《江山风雨情之雍正与年妃》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楔子 花嫁 康熙四十九年五月初十,位于皇城东北角的雍亲王府张灯结彩、花团锦簇、达官显贵、宾客如云、人来轿往、川流不息。 王府内,一身酱红色喜袍的新郎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然而,与这一身喜袍和周围热烈气氛不相称的,是新郎那一脸平静的表情,一贯的冷峻、威严,就是在这么喜庆的时刻也没有任何改变。此刻,他正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忧伤,只是不经意间偶尔微蹙一下眉梢。 来得早的宾客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即使来得晚的,也已经有些微微心急。就在众人翘首以盼,苦苦等待之际,典仪官的一声“吉时到”,整个王府立即掀起了一片欢呼声。仆从们早就各就各位,严阵以待,宾客们蜂拥而至,将新郎团团围住,并簇拥着朝王府大门口走。 门口已经聚集了几十口子人,新郎一行抵达府门之际,眼看着新娘子的花轿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王府的大门口! 由于今日娶的是侧福晋,因此婚礼仪式比之大婚轻减了许多,但是新郎官在府门口迎亲的程序仍然必不可少。待八抬大轿抬过了炭火盆、抬过了马鞍子,稳稳当当地落地后,只见新郎弯弓搭箭,“嗖、嗖、嗖”,手起箭落,三支利箭准确无误地射向轿门。 “驱邪避秽保平安!” 随着嬷嬷的一声吉利话出口,众人纷份发出了赞叹声: “好身手!” “王爷果真了得!” “恭喜四哥!” 众人的齐口夸赞并没有给新郎带来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他仍然是一言未发,面无表情,放下弓箭之后,转身就朝宴席上走去,留下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不如如何是好。按照迎亲的惯例,宾客们应该随新郎一并来到宴席上,可是?按照迎亲的惯例,原本新郎应该与新娘子共同进府,并送至洞房,留下新娘在洞房等候,新郎来到宴席招呼宾客才是。迎亲迎亲,这亲还没有迎进府,新郎怎么自己就先走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众人们很是难办,犹豫半天也不知道是跟上新郎呢,还是跟着新娘去洞房。就在这思忖之间,无意之中人们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人急急慌慌、无可奈何地随着新郎来到了宴席上;另一部分人则磨磨蹭蹭、故意拖延,只求一睹新娘的风采。 射过三箭之后,按照常规,该是新娘子下轿的时候了。在嬷嬷的搀扶下,新娘子一身桃红色凤冠霞披,头蒙喜帕、手捧苹果,缓缓走下轿来。虽然蒙着红盖头,任谁也不可能真正一睹新娘的真容,但那纤瘦的身材,端庄的体态,稳健的步伐,令余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禁不住暗暗发出一声惊叹:果然是名不虚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于是人们也就更加好奇:这喜帕下的容貌该是何等的娇美模样? 喜宴上居主位的,不是新郎本人,而是二阿哥胤礽,当朝太子殿下!与往日不同的是,由于是四阿哥的喜宴,因此四阿哥--雍亲王位居太子右手,三阿哥--诚亲王改居太子左手,其它众兄弟们长幼有序分坐余位。 虽然刚刚有一些小小的波折,但是大喜的日子,大家都不想让四哥(弟)为难,特别是在十三阿哥嘻嘻哈哈的一番招呼下,众人也都暂时忘记了刚刚的小插曲,热热闹闹地投入到了喜宴之中。因为是四哥的喜宴,各位兄弟们难得有机会可以整治四哥一番,但碍于太子出席了婚宴,太子没有发话,各位兄弟也都不敢造次,即使暗地里磨拳头擦掌,但表面上仍然按部就班地你来我往喝着喜酒。 宴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子爷喝完五弟、八弟、九弟的轮番敬酒,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十弟、十二弟又来了。太子实在是招架不住: “今天是四弟的喜酒,又不是本王的酒,各位弟弟们怎么都搞错了?”说着,他转回身来,意欲让四弟替他代酒,结果一看,新郎居然不在座位上,放眼望去,也不在宴客大厅里,这四弟去了哪儿了? “四弟呢?今天他是主角,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了人影?”太子爷诧异而又玩味地问着坐在他右手的三阿哥。 “不会是四哥心急,趁着兄弟们喝酒,先会新娘子去了吧?”十四阿哥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因为与四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十四阿哥平日里说起话来从来都是无所顾忌,此时也一如往常,脱口而出,虽然这个回答不过是他的胡乱猜疑而已。 “就你满嘴胡嘞,四哥是什么人?美色当前,眼都不眨一下,怎么可能这么点儿时间都等不及?”十三阿哥自幼与四哥交好,此时四哥不在,遭太子爷的查岗,又逢十四弟不负责任地乱说一气,自是要挺身而出、尽力维护。 “我看十四弟说得也有道理,否则四弟怎么会这么半天还不见人影?若是更衣,这时间也太长了吧。”三阿哥不露声色地插了一句,既是回答了前面太子爷的问题,又表明了是赞同十四弟的猜测。 “这向皇阿玛亲请的侧福晋就是不一样啊!早知如此,赶明儿,我也向皇阿玛去求个小福晋回来。” “九弟,你那一堆小福晋哪个不是你自己弄进府里的?难不成还是别人硬塞给你的?” “那也不是皇阿玛亲赐的啊!” …… 此时的四阿哥,正在离宴席不远的清晖阁旁,独自失神地面对着一湖月色涟漪。多少天了,自从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天起,他那无以倾诉的悲伤就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日复一日,他根本不知道,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是如何度过来的。今天,那铺天盖地的红锦、红缎、红绸、红幕……,无时不刻地刺入他的双眼,这漫天的红色,就是他心头滴出的泪血! 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宾客要应对,他还要表不改色地做好他的雍亲王爷。此时此刻,唯有强压下心中的悲愤,向着东南方向,郑重地发下誓言: “盈儿,这一切本应该都是你的,今日是爷负了你,来日,爷一定无数倍地报偿,爷,说话算话……” “爷,太子爷正找您呢,各位爷见不到您,都乱了套啦!” 说话的是王爷的贴身奴才――秦顺儿。一听此言,他才猛然间发觉,自己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刚刚在宴席上,心情压抑得喘不上气来,就借更衣的机会,到这里来排遣,没想到,心绪飘得这么远,时间过得这么快。 “哟,四弟这是去了哪里?”太子爷眼见着四弟重新坐回宴席上,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愚弟只是去更衣。” “哟,四哥,您这个新郎官不见了,害得弟弟们想敬杯喜酒都没机会!” “好,谢谢十弟。” “四哥,您刚才已经喝了不少,这杯,就由愚弟替您喝下吧。” “十三弟,放心吧,四哥的酒量还应承得下来。” “四哥,您喝了十哥的酒,那九弟的酒?” “好,谢谢九弟。” “八弟来敬四哥一杯!” “好,谢谢八弟!” “四弟,三哥也来凑个热闹,敬你一杯!” “谢谢三哥!” “四哥,十四弟恭敬您两杯!这喜事连连,喜酒也要成双才是” “谢谢十四弟!” “十四弟,四哥一个人已经喝了这么多,到你这儿,净出夭蛾子,怎么敬出双杯的来了?既然是喜事连连,那就由为兄代为喝下,也借机会沾沾喜气儿!” “十三哥,不带这样的!你的酒,咱们单挑。” “怎么?十三弟连四哥的喜酒也要替喝?” “太子殿下,四哥喝得太多了!” “这是喜酒,哪有替喝的道理。那么,本王敬的酒,十三弟也要替喝?” “这……” “四弟谢太子殿下!” 新郎官对于所有兄弟敬来的喜酒,一律来者不拒,也对十三阿哥替喝的请求一概不予理会。开席之前,十四阿哥和十阿哥就卯足了劲儿,非要把四哥灌醉不可。也难怪这两个人如此算计,原本十四阿哥就对皇阿玛赐婚给四哥很是不满,因此联合着平时跟自己关系非常要好的十哥,一起向四哥发难。其它兄弟见这两个活宝挑了头儿,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机会能捉弄四哥,现在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又借着酒劲儿,众人拾柴火焰高,攒足了力气准备跟四哥拼酒。 太子和三阿哥作为兄长,虽然不至于和其它兄弟们胡闹,但是这种捉弄四弟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平时里四弟做事严谨、滴水不露,让这两位兄长颇是头痛不已,今天能这么一个大好机会,虽然跟政务无关,但放弃了也实在是可惜。 但是,众人轮番上阵的结果,却是大大出乎意料:这新郎官怎么没有丝毫的推让,简直就是来者不拒,实打实地全部喝干!这下子,刚刚还喧闹的场合,即刻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一会儿还洞房花烛夜呢,四哥(弟)怎么面对新娘子?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一章 遇险 秋水碧连天。 午后的京郊西南,官道上十来骑人马卷起阵阵风尘。为首一个男子,30多岁,身形清瘦,面容冷峻,目光清洌、威严,天然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一身深蓝色的便袍,也难以掩饰天生的贵胄之气。十来个随从,三个家仆打扮,其余的全部是侍卫。 不多时,一行人就要来到他们的目的地:宝光寺,远远地,他们已经能够看得到林木掩映间的寺庙了。众人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又立即失声惊呼,因为他们同时看了冲天的火光! “保护好王爷!”侍卫首领一边急呼,一边与其它一起,立即将为首的男子围在中间,同时马不停蹄,直接冲向了寺庙。 那个男子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进了寺门!耳边充斥着救火声,哭喊声,不论是僧人还是奴仆,全都在奋力地扑救着。新来的那十几个人,也即刻加入了救火的队伍。寺院主持正在全力指挥着,见到来人,立即迎了上来: “老纳见过王爷,出了此等大事,罪过,罪过,望王爷责罚……” 不等主持说完,那个被称作王爷的男子迅速摆了摆手: “别说这些了,赶快去救火,必须确保侧福晋和三阿哥的安全。”说完,他也加入到救火的指挥中去了。 在一行人的增援下,火势终于被控制住。只是此时的宝光寺,已经面目全非:大殿和配殿几乎全部烧毁,横梁、立柱全都横七竖八地斜倒在地上,佛祖塑像早已断了三段,躺在一旁,整个寺庙大院,只剩下不足两尺高的残垣断壁和堆满坍塌物的地基。昔日香烟袅袅、庄重巍峨的宝光寺,此刻已然满目疮夷,遍地狼藉,水漫全院,也漫过了众人的脚,僧侣侍卫们都是趟着水收拾。 宝光寺遭到了灭顶之灾。 这时,暂避后院安全地带的王爷侧福晋—李淑清一脸惊慌地走了过来,见到王爷,由于过度的惊吓和慌恐,使得她早就忘记了礼数,立即扑到他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爷,你可来了!妾身刚才以为再也见不到爷了呢!呜呜呜……” “好了,这不是没有事情了吗?大灾之后,必有大福,小心别哭坏了眼睛。”王爷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小心地安慰着。 好不容易,李淑清的情绪略略平复了下来,转身说到:“安嬷嬷,带时儿过来吧” 半天不见回声,王爷也纳闷呢,这奴才没长耳朵吗?于是叫身边的太监:“秦顺儿,去叫安嬷嬷,带三阿哥过来。” 许久不见秦顺儿过来,王爷急了,这帮奴才都干什么吃的,正要再喊,只见秦顺儿慌慌张张跑回来,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王爷面前:“爷,安嬷嬷,她,她……”,秦顺儿已经吓得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快说,到底怎么了?你要把爷急死吗!?” “爷,安嬷嬷,好像,死了……”秦顺儿带着哭腔地回话。 “那三阿哥呢!” “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爷……” 王爷一听说三阿哥没有找到,简直要被气疯了!这帮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主子都护不住,三阿哥要是没有了,这全院的奴才都必须给爷去死!一怒之下,抬脚踹向了秦顺儿,然后立即冲进了后院。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二章 获救 李淑清在听到安嬷嬷已经死了的消息时,就已经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再亲耳听到时儿不见了的时候,已然昏倒在地。 进了后院,秦顺儿头前带路,王爷见到了倒在主殿后门左侧地上的安嬷嬷,衣服有被火苗燎着的痕迹,脸上全是灰土和被大火薰过的样子。整个儿院子静悄悄地。 “给我一寸一寸地搜,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三阿哥给找到,否则,你们全部都给三阿哥陪葬!” 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犹如一声炸雷骤然响起,惊得树枝上的鸟儿呼拉拉地飞走。众人吓得停止了磕头,等听明白了王爷的命令,又急着忙着四处找寻起来。 主持一脸愧疚地迎向王爷: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老纳罪过,老纳罪过”,除了恕罪、罪过,他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爷经常来此地参禅礼佛,是寺院的常客。昨天王府就已经提前通报了寺院,王爷一行今日要诵经祈福,为此,寺院特意提前清了场地。今天一大早,侧福晋李淑清带着三阿哥先行到了寺中,同时跟住持大师留了口信,王爷待处理完公务就过来。 这个三阿哥,是李淑清所生,目前王府中的独苗,对王爷的重要性,那自然是不言面喻。王爷子嗣单薄,成婚20多年,只生育了四个阿哥,其中前三个都是幼年早殇。如果现在三阿哥再出了意外,别说王府的家奴,就是这宝光寺的一众僧人也……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仍然是一无所获,遍寻不到小阿哥的王府家奴们,早就已经忽拉拉地跪满一地,体如筛糠,等候着王爷的发落。而王爷,颓然地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就算是这些奴才全部陪葬,又有什么用?上千个奴才,也值不上三阿哥的一条小命! 而此刻,所有的奴才们都已经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口中急急地乞求着: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已经尽力,实在是全都找遍了……”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寺外走进来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只见这院子中,跪着满地的那些人全是家奴打扮,而那立着的人,气宇轩昂,神态不凡,可是从那双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满目怒光,想必这位就是主子了。因此,她赶快上前一步施了一个礼,开口问到: “这位大人,有一个五岁男孩儿,身穿一件酱色小袍,腰系黄带,可是您家的公子?” 众人一听惊呆了,王爷回过神儿来,先不说别的,光是那腰系的黄带子小男孩,不是时儿还能是谁?因此,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那个丫环的衣领,怒吼道:“你快说,他在哪儿?他现在怎么样了!” 丫环本来是找男孩子的家人,平白遭此一顿恶言相向,顿生厌恶,但她是大户人家的大丫环,世面还是见过不少的,因此,根本没有被眼前这人的气势吓倒,反而目含微怒地说: “这位大人,您家公子被我家小姐舍身相救,您不感谢,反而恶言相向,这是为人君子之道吗?” 王爷一听,始知三阿哥平安无事,心里立即踏实下来,但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下人抢白过,还是一个丫环,这让他恼羞成怒,但又碍于她家小姐的救命之恩,只好暂时隐忍未发,立即差秦顺儿去迎三阿哥。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三章 问名 秦顺儿跟着那个丫环来到寺外,只见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 王爷对那个丫环的言行很是恼怒,但又急于见到时儿,因此也跟在秦顺儿的后面,心急如焚地出了寺门。 只见那个丫环走到第二辆马车前面,隔着车帘,恭恭敬敬地说道: “小姐,孩子的家人找到了,就在寺里,现在让奴婢把他送回去吧。” 话音刚落,车帘已被掀起一个小角,伸出一双纤细、洁白、修长的手,手腕上,一只翠玉手镯被那嫩白的肤色衬得愈发夺目。而那翠玉镯,被一根细细的红线缠绕,而红线上,一个小小的银玲,正随着手的动作,微微地发出声响。 而那双手上递出来的男孩儿,不是三阿哥还能是谁? 丫环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男孩儿,再转递到秦顺儿的手中,因为小孩子正睡得香着呢。见到失而复得的三阿哥,王爷心中一阵激动。但他依然不动声色、面容威严、语气中更是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 “本王谢过救命之恩,要什么赏赐,说吧。” 丫环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子,竟然是一位王爷!可她心中很是不服,王爷怎么了,我们家小姐对你有这么大的救命之恩,可是这感谢的话怎么说得这么别扭?还夹带着趾高气扬的口气?什么东西!只是自家小姐在场,她也不敢造次,随便回嘴可是会让小姐生气不高兴的。 听到马车里响起的银玲声,丫环赶快将耳朵帖到车窗。待听清楚了小姐的吩咐,转过身子,对着那个自称是王爷的人说: “回大人,我家小姐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黄金亿两,也买不来人命一条。大人的好意,小姐心领了,赏赐就算了。如果大人执意一定要给赏赐的话,就赏给宝光寺吧。” 王爷从来还没有吃过这种憋,谁不是对他的赏赐千恩万谢的。但是,这位小姐不要赏赐,如果强迫的话,就转赠宝光寺。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奇人!他堂堂一个王爷,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怎么这家的小姐,居然对他的赏赐这么避之惟恐不及?这让他的自尊心很受打击。 但是,知恩不报,也不是他这个王爷的为人之道,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为世人所不齿的事情。犹豫再三,他冷冷地开口道: “敢问贵府高姓,即使不要赏赐,本王也会在佛祖面前,多为你家小姐祈福。” 没一会儿,丫环又过来回话了: “我家小姐说了,所做之事,不足挂齿,还望大人海海涵,恕不告之罪。” 王爷真是拿这个小姐没办法了,人家既不要赏赐,也不告府名,逼得他进退两难,但面对救命恩人,又不好用强,强压下怒气,他递给丫环一个腰牌: “这是本王的腰牌,见牌即见人。如以后有需要本王帮助的,拿牌来即可。” 说完,把牌子交给了秦顺儿,头也不回地进了寺里。只是,他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派人查一下,这是哪个府上的。” 这王府的奴才效率真是高,王爷从宝光寺回到府里没多久,秦顺儿就接到了粘竿处的查探结果,忙不迭地跟王爷汇报:那是年府的小姐,闺名玉盈。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四章 援助 看到含烟递过来的腰牌,冰凝看也没有看,直接让含烟扔进小木匣子里了。她已经被气得恨不能抄起东西,直接砸向那个“本王”。 自己下令救火救人,不是为了什么赏赐,也不是为了图别人回报,只是尽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应有的本份。面对处于危难中的人,本能地出手相救而已,那个“本王”拿她冰凝当什么人了!而且还是一副居高临下、施舍的姿态,动不动就赏赐什么的,更是令她心生厌恶。有钱有什么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她冰凝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屈服于什么人的淫威,她是有尊严的,宁愿死,也不会屈辱地苟且活着。 这次也是巧了。本来她们一行也是计划走到宝光寺的时候,到寺院歇息一下,上香并解决斋饭。谁知刚到,就遇见了寺院大火,只见寺门口散乱着十几匹马,缰绳根本就没有系上,倒是这些马儿还真是通人情,不但没有自己乱跑掉,还一个劲儿地围着寺门口打转,偶尔还会嘶鸣一声。 见此情景,冰凝无法判断出来,这寺院里到底是遇了火灾还是遭了匪徒。但不管是哪一种,救人要紧,因此,她立即吩咐含烟: “快通知镖头陈大哥,进去看看什么情况,是遇火还是遇匪,不管怎么样,大家一定尽力施救,能救几个是几个!” “这可不行啊,小姐!这次进京,老爷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但派了家丁,还请了镖师,就是生怕有什么闪失!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向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我说的话不算数吗?不管是遭火还是遭匪,寺院肯定是逃不过这一劫。咱们有家丁,还有镖局的镖师,救出一个两个,肯定不成问题,而且救一个是一个,这都是积德行善之事!” “可是,小姐,这要是救人不成,反再让小姐您受了什么牵连,那可真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放心!含烟。我们本就是凡尘俗世中的芸芸一生,我命不属于我,而是属于万物,万物皆有缘,既然有缘相遇,不管是福是祸,避是避不掉的。赶快去吧,不要再耽误浪费时间了。” 含烟无奈,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向镖师转述了小姐的吩咐。 还好,只是救火。听到含烟传回来的消息,冰凝立即说道: “男丁和镖师去救火,含烟留在此地照看情况”。 待众人进了寺院,冰凝也下了马车,谁知,刚刚下马车,就迎面遇见一个小男孩儿,哇哇地哭着,小袍子的一角还燃着火星儿。小男孩站立的那个墙角,却是一个危险角落,从上面正噼哩啪啦地往下掉砖头、木头、瓦片、土块,而且眼看着那堵墙开始向外倾斜了! “含烟,快!”她一边喊着含烟,一边立即冲了上前去,一把将小男孩儿拉进自己的怀里。刚刚抱紧小孩子,那面墙就轰然倒塌了,吓得含烟浑身颤抖,愣愣地呆了半天,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待她省过味儿来,赶快从小姐的怀中抱起小孩子,拉着小姐,快步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回到了马车上,冰凝接过小男孩儿,一边赶快掐灭了衣服上的火星儿,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喃喃自语道: “不怕,不怕。你是勇敢的少年郎,一会儿娘亲就会来抱抱,亲亲你的小脸,握握你的小手,然后一起回家见爹爹。”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听着冰凝那近似儿歌的喃喃细语,虽然刚刚经过一场惊吓,但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漂亮姐姐的怀抱,是安全的,温暖的,就像躺在额娘的身上,正懒懒地撒娇呢。想着想着,没一会儿小家伙就闭上了眼睛,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随着男孩儿回到家人的怀抱,冰凝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踏实了下来,两路人马各自分道扬镳。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五章 年府 冰凝主仆一行的目的地,是京城年府。 之所以称为京城年府,那是相对于湖广总督府而言。冰凝的父亲年暇龄,时任湖广总督,而她的二哥哥年羹尧却是在京城任职,已有五年时间。这京城年府就是年二公子在京城置的家业,虽然比起父亲的湖广总督官邸,虽然差得相当远,但是在京城,依二公子的官职和俸禄,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这也是二公子广结人脉的结果,能够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当时卖主急于要现银,才开出了一万两银子的低价。这年二公子交友甚多,结交甚广,从一个朋友的亲戚的幕僚的同乡那里拐着弯地得知消息,当机立断,一手交了现银,一手就拿了房契。 冰凝这次来到京城,是为了提前准备明年的选秀。作为在旗的四品以上官员的女儿,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更何况她的父亲还是封疆要员、朝中重臣。对于此次选秀,年老夫妇可是寄予了厚望。谁让冰凝生得如此美貌呢,简直就是万里挑一:肌肤白嫩,吹弹可破,鹅蛋小脸,弯眉淡扫,美目顾盼,睫毛长卷,樱桃小口,气若幽兰。 她是年总督夫妇的老来女,自然是宠得不行,娇养至极,老爷和夫人在她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就下了极大的力气,精心培养。这冰凝也真是争气,琴棋书画,礼仪女红,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特别是她过目不忘的本领,连她那才学过人的二哥哥都直叹惊奇。 其实,年老夫妇心中所谓的厚望,并不想借选秀的机会,让女儿进宫当娘娘,这可是他们最最舍不得的事情。在他们的眼中,这冰凝简直就是他们的心头肉,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掉了。如果进了宫,能不能当上主宫娘娘,能不能受到皇上的宠爱,全都不得而知,他们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苦。因此,他们最理想的目标,是借这次选秀的机会,将冰凝嫁入宗室做嫡妻,也可是她一生中最好的归宿了。 于是,年老夫妇决定,提前半年将冰凝送到京城,学习皇家礼仪;同时又在家信中仔仔细细地嘱咐了二公子,务必照顾好妹妹。其实,哪里还用年老夫妇吩咐,这二公子可是眼看着冰凝从一个粉团团的小娃娃出落成了一个小美人,两个人年龄相差不算大,又是从小玩到大,亲厚得不得了。 每逢二公子犯了错,冰凝总会主动在爹娘面前自揽责任;而二公子无论是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玩,都会带回府里先交给冰凝。因此,兄妹情深四个字,根本表达不了他们兄妹两人的全部情谊。要不是到京城任职,二公子才不会舍了妹妹一个人在湖广。 二公子真是少年得志!五年前,才二十来岁就任翰林院检讨。这翰林院号称“玉堂清望之地”,能够跻身其中,绝对是非同凡响的人物,更何况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 当年二公子赴京任职的时候,年老夫人担心他的妻子身体不好,侍妾张氏刚刚进门,不想被那个侍妾借机夺了年二奶奶的管家权,思前想后,决定派养女玉盈随他一同进京。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六章 玉盈 玉盈6岁的年纪来到年总督府上。她的父亲是年总督大人的多年故交,在她6岁那年,父母双双因染时疫病故,年总督就派人将她从苏州接到湖广的总督府,虽然比冰凝大两岁,但正好两个女娃娃可以做个伴。于是两个半路小姐妹开始了一起读书,一起学女红,一起玩耍的年府生活,慢慢地,两个人就好得像两个双生子似的。年老夫人也乐得两个姑娘形影不离的样子,无论是衣裳、首饰,还是规格、用品,也从来都是两人一模一样的,从不因玉盈是养女而有什么不同。然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女娃娃就长成了大姑娘。 大姑娘了,两姐妹的脾气、禀性、样貌、才学也越发地各不相同起来。 冰凝是外表柔弱,内心刚强,任谁也想不出,这么一个貌美如仙女、柔弱如杨柳的小姑娘,却是个倔强、不服输、侠肝义胆、嫉恶如仇的硬脾气。那玉盈却是正正好相反,表面上风风火火、办事干净麻利,内心却是极为敏感,脆弱得不行。也难怪,她是养女,虽然年老夫妇一直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但她总是没来由地有一种自卑感。 玉盈比冰凝大三岁,但生得没有冰凝漂亮,冰凝是万里挑一的美女,玉盈是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也是鹅蛋小脸,弯弯细眉,与冰凝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相同的是,玉盈长着一双凤眼,此外,她还操有一口吴侬软语,煞是动听。 这玉盈样貌没有冰凝好、学业没有冰凝好,但是,她的管家本领却是与生俱来,好得很。她办事既利落又公道,年夫人偶尔不在府的时候,才十来岁的娃娃,竟是将诺大个年总督府维持得井井有条。这也是年夫人决定派她随二公子一同进京的原因,有玉盈这么一个精通府务的人照料二公子,她就放心踏实多了。 在京城期间,年二公子衙门当差,二奶奶踏实养病,玉盈管家,过得还算顺利。可是好景不长,也是年二奶奶没有福份,养了多年的病,终究也是没有好起来,突然就故去了。这年二奶奶是大学士明珠的孙女,纳兰性德的侄女。年家和明珠府都是豪门望族,因此,丧事的规格极高,礼仪非常隆重。而承担这个重任的,就是玉盈。 也就是经此一事,玉盈在京城贵族名媛间声名鹊起。年家居然有这么一位能干的大家闺秀,真是让很多的名门望族赞叹不已。而赞叹之余,居然发现这玉盈姑娘还待字闺中,为此很多有适龄婚配公子的大户人家就四处托媒人,想娶回自己家当儿媳妇。 年总督夫妇一直都将玉盈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年二公子对外人也总是一口一个妹子地称呼玉盈。而冰凝,这个年家的正牌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湖广总督府。因为从不曾听年家提起过冰凝,因此,京城人士口中的年家妹子,一直就是玉盈。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七章 姐妹 在含烟的搀扶下,冰凝下了马车,眼前所见,一座规模不大,但颇具气派的府邸映入眼帘,那门匾上的“年府”二字告诉她,这就是到家了。 大管家年峰是年老爷的远房侄子,四十多岁的年纪,被年二公子请来这里做大总管已经有三年时间。听到门房小厮的通报,他即刻带领上两名家仆,早早地恭候在门口。 冰凝一面随众人进了府邸,一面好奇地察看着这个新家。 虽然从面积上来讲,这京城年府要比湖广总督府最少小了有三分之二,但是在规模上还算是说得过去:前后四进的宅子,这第一进院是正厅,用于接待宾客;第二进院子是留给年家二老来京时居住之用;第三近院子由年二公子自己一家子人居住;这第四进院子,就是冰凝和玉盈两位小姐的闺房。最后面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花园,几乎就是年家小姐妹独自享有的一片小天地。 “快让我看看,要不是在家里,我可真不敢认呢,妹妹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不认得!怎么就生得是这么漂亮呢?” “姐姐,亏得凝儿一路想着你的好,怎么一见面,就开始取笑凝儿了?难道是当了掌家姑奶奶,这嘴可是越发地厉害了?” “什么掌家姑奶奶,就是给二哥帮帮忙,瞧你这张嘴,真是一点儿亏也不吃!” 两个姑娘嘴上不饶人,手上也是不闲着,一个抱一个亲,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 “五年了啊!怎么过得这么快?姐姐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凝儿最亲的姐姐!” “我能怎么变?倒是你,一天一个样儿,再变,就真成了画儿上的仙女了!” 玉盈一边说着,一边将冰凝带进了早早给她收拾好的闺房。两个人又嘻笑打闹了一阵子,玉盈怕她一路劳顿,本来身子就弱不禁风似的,京城的天气又异于湖广,于是只好先强压下一堆的问题,反正将来天天在一起,日子还长着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含烟帮着赶快先歇息下来。 经过几天的适应,冰凝对京城年府的事情都熟悉起来,就开始正式接受教导嬷嬷的礼仪学习了。分别了五年的姐妹俩又重新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住在同一个年府中,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两个人都非常的珍惜。因此,玉盈格外精心地打理着府务,力图让冰凝没有后顾之忧,专心致志完成学业。而冰凝也是在课业之余,仍然像以前在湖广年府那样,有事儿没事儿就跟玉盈一起聊天,对玉盈姐姐,她从来没有自己的小秘密。另外,她还把玉盈的女红统统地包揽了下来,帕子、兜肚什么的,玉盈的这些日常闺阁用品,全部由她负责做好。 虽然两个人好得就象从前一个样子,但是,玉盈心中那份自卑感却是愈发地增长起来。冰凝没有来的时候,好歹她还是这京城年府的大姑奶奶,特别是年二奶奶过世后,她在这府里的地位与日俱增。现在冰凝来了,她才是正牌的年家小姐,虽然年家将两个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可在玉盈的心中,总是没来由地觉得低冰凝一等。是啊,无论是出身家世、还是样貌学识才情,玉盈确实是哪一点儿也比不上冰凝,这就是命吗? 就像眼前,冰凝正一板一眼地跟着嬷嬷学习礼仪规矩。看着冰凝,天仙般的人儿,一副刻苦认真的模样,玉盈心中那一点点卑微的感觉又不自然地涌了上来。虽然玉盈也知道自己有点儿无理取闹,实在是对不住年家父母大人的养育之恩,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那种感觉。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八章 雍王 那个被冰凝和含烟主仆二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本王”就是和雍亲王,当今圣上,康熙皇帝的皇四子,爱新觉&8226;胤禛,刚刚被康熙皇帝封为和硕雍亲王。 本朝的宗室爵位共分十二等,分别为: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多罗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因此,这和硕亲王,是所有爵位中的最高的一等。 四阿哥上一次受封还是在康熙三十七年,他二十岁的时候,当时仅仅受封为多罗贝勒,比他小四岁的八阿哥,时年仅十六岁,就与他一道同样被封为多罗贝勒;而比他仅大一岁的三阿哥,却是被封为诚郡王。 四阿哥的多罗贝勒一当就是十一年。 这倒不是因为四阿哥办事不力,而是因为皇上册封诸皇子的方式。康熙皇帝册封皇子,不是谁够资格,谁水平高就册封谁,而是“偷懒”地采取了按批次的方式。因此自上一次册封之后,十一年里,皇上一次册封也没有。 经过十多年的考察,皇上对四阿哥的办事能力十分欣赏,公正、铁面无私、对待兄弟宽厚、和睦,同时,也为了弥补上一次对四阿哥的亏欠,在此次册封之时,皇上直接将四阿哥封为和硕亲王,跃过了多罗郡王这一级,而八阿哥仍然是贝勒,原封未动。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充分表明了皇上对八阿哥的提防之心。 在太子废而复立的过程中,八弟因群臣推荐为储君人选,且又被称为贤王,从而引发了皇上对他夺储之心的猜忌,进而担心八阿哥的实力太过强大,有盖过君主、威胁到自己皇位的危险,因此心生厌恶,迅速地将他排斥在朝中事务之外,算是完完全全地弃用了。 三阿哥原本就是多罗郡王,此次册封时,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和硕诚亲王。 而四阿哥未参与储位之争,又竭力维持良好的兄弟情份,深得皇上的喜爱。因此,康熙皇帝在封皇四子为和硕亲王爵位的同时,镶白旗的佐领和旗人同时划归属下,这其中就包括年家。年家一门两代英才,归入谁的门下,都是如虎添翼。现在,年二公子年仅30岁,就已升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可谓年少得志、圣宠正隆。 王爷自己到现在也不清楚,皇阿玛为什么会将年氏一门划入他的门下。按理说,年家跟八弟的关系更亲密:曾经权倾一时的明珠,是八弟的死党,明珠的孙女又是年家二公子--年羹尧的嫡妻,原来一直以为年家会被皇阿玛指给八弟。 随着八弟遭到皇阿玛的彻底弃用,使王爷清醒地认清了形势,并极快地调整了策略:避其锋芒,不争即争。因此,他完全放弃了对年家的争取,而是想办法通过其它渠道来培养势力,扶植羽翼。但是,随着被册封为亲王,又将朝中势力如日中天的年家划入进来,真是让他要好好费一番心思来捉摸透皇阿玛的意图。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九章 思量 而现在,还有一个要让他好好费一番心思,却是根本捉摸不透的人,就是那个唤作“玉盈”的年家小姐。这么多天过去了,当初自己已经将代表雍王府的腰牌留给了她,怎么就丝毫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呢? 当他听到秦顺儿转述来的粘竿处报告,确实非常震惊。原来自己在宝光寺遇到的一行人,居然就是刚刚划入自己门下的门人--年家。心里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既是觉得这世界是那么的小,不期而遇的居然是这个新门人,又因为被这年家小姐的一番严辞拒绝,面子上很是不堪。按理说,作为门主,赏赐手下的门人,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可是,为什么,这个年家小姐居然这么干脆地拒绝了他的赏赐,连见到门主的腰牌都无动于衷,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是心有不满,还是欲擒故纵? 其实,当初留下腰牌,一方面是心存感激,毕竟这等临危不惧、舍生取义的行为,令他很是钦佩,特别是,对方还是一个弱女子。其二呢,他还是想进行酬谢,毕竟知恩不报,不是他的为人君子之道。这最后一层意思,他也是想看看,那个面对大火镇定自若,面对自己波澜不惊的女子,是否真如当时表现出来的那样,泰然自定、宠辱不惊;是否也像所有的人一样,在荣华富贵面前,低下那貌似高贵的头颅。 但是,当粘竿处报上来,那个女子是年家小姐,他立即又有了一个新的考虑,那就是要考验一下,这个曾经八弟的左膀右臂,是否会随着划归入自己的门下,而立场坚定地转向自己这边来。还是说,明修四阿哥的栈道,暗渡八阿哥的陈仓。 现在看来,前三个虽然还无法证实,这最后一个考虑倒是完完全全地可以证实了。宝光寺遇险已经过了这么久,年家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来他们年家一门还是心系八弟,根本对自己这个新门主无动于衷,似乎还在向自己示威:别看我们年家被划入了你雍亲王的门下,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一想到这里,那一股一股的寒意不知不觉地吞噬着他的心。 但是,每当看到娇美的李淑清,抱着目前王府中唯一的阿哥--弘时的时候,他的心又突然没来由地柔软了下来。没有那个玉盈姑娘,自己现在还看得到时儿吗?晖儿、钧儿、盼儿,三个阿哥都是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人世。现在,如果时儿再有任何闪失,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没有子嗣,就没有了夺嫡的筹码,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空谈。 虽然玉盈姑娘已经说过,大恩不言谢,可是作为堂堂雍亲王,自然不能无故承受了对方的恩情,作为一个爱憎分明的人,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而且,他也根本不甘心被一个自己的门人拒绝,这让他感觉非常有失颜面。 时光如梭,转眼就进了腊月,距离宝光寺火灾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从天高水长的秋日到寒风凛冽的隆冬,王爷等了整整有一百天,可是这个玉盈姑娘,仍然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她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十章 腊八 今天是腊月初八,腊八节。相传这一天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并创立佛教的日子,因此又被称为“佛成道节”。这一天,也是人们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和吉祥的节日。同时,自宋代以来,无论皇家、朝廷、官府、寺院还是黎民百姓,都有腊八节喝腊八粥的传统习俗,已经沿续了好几百年。特别是寺院,为祭祀释迦牟尼成道之日,都要在这一天诵经祷告,煮粥敬佛,同时,还要施粥给百姓,以示佛祖慈悲。 王爷自宫中领了圣上赏粥,又接了各宫娘娘的赏粥,还要顾着自己负责的户部的腊八赏粥事宜,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可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宝光寺,自己多年在寺里谈经听禅,前些日子又遇宝光寺遭难,总觉得放不下心。 特别是今天,腊八施粥是寺院的传统,不知道遭遇灭顶之灾的宝光寺是否还能应对得下来。本来想差了府里的管事儿,或是贴身太监秦顺儿去照看一趟,但冥冥中,总有一个要亲自去一趟的念头,挥之不去。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但也就是一瞬间,他立即决定了,跃马上前,直奔西南郊。 再次来到宝光寺,看到灾后尚未恢复的惨状,他的心中百感交集,直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想到这些事情,提前给寺里做些安置和照应。 然而进得大殿前院,就在那破破烂烂的半截子工程前,却是一派井然有序的施粥景象,队伍有条不紊。特别是施粥的人员中居然有许多家仆,而非僧人,直让他诧异不已。刚一愣神儿的功夫,住持大师就接了通报赶快迎了出来: “恕老纳不知王爷前来,没有提前准备……”王爷直接打断了住持的话,问道: “这些家仆们是哪里来的?” “是京城一户人家,得知宝光寺遭难,怕顾不上今年的施粥,就自行做好带来,帮了寺里的大忙了。” “做好了自行带来的?” “是的,王爷。” 闻听此言,王爷更是懊悔不已。这些日子太忙,居然忘记了宝光寺的事情,太惭愧了!忙问: “真是有心人,本王自愧不如。请问这是哪户人家?本王要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王爷真是客气了,您是做大事的贵人。不过,老纳也是要说感谢,可是那户人家死活不肯留名,老纳也不好强求,勉为其难不是出家人的本分。不过,那家的小姐也来了,现在还在后院歇息。王爷要是……” 王爷一听喜出望外,立即派秦顺儿去打探。秦顺儿回复得跟主持一样,对方死活不肯留下府名。王府的人出马都被拒绝,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秦顺儿这奴才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儿小事儿还办不利落?这让爷的脸往哪儿搁?正待责问之际,忽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从眼前走过,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噢,想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不就是…… 情急之下,话到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十一章 缘分 唉,这不就是上次在寺院救火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年家的丫头! 王爷不知道她叫什么,又急着想拦住她,急得直哎哎。秦顺儿也看到了,自是明白主子的意思,赶快冲上前去。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丫环,又着急完成爷的吩咐,只好一边口中称呼着: “姑娘,这边请,我家爷有话相问。”一边不由分说,将含烟强行领到了王爷的面前。 含烟本就因被一个小太监强拉硬拽心里很是不满,待走上前来,才发现这位爷竟是前些日子遇见的那个王爷,气儿就更不打一处来。虽然她知道这位自命不凡的人物就是那个“本王”,但是能把小姐气成那个样子,这“本王”在含烟的眼中,绝对是没有多少好感,虽然不像小姐那样,气得牙根痒痒。当然了,如果含烟知道这“本王”就是当今圣上的皇四子,和硕雍亲王的话,肯定不至于这么一脸爱搭不理了。倒不是因为含烟势利,而是不想给小姐找麻烦而已。 “请问这位王爷大人,这么急急火火地找来小女子有何贵干?” “本王只是想问一下,今天这个施粥,是你们府上置备的?” “回大人,确实如此。”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本王是想知道,你们府上怎么想起来施粥的事情。” “这当然是我们小姐菩萨心肠,大慈大悲,看不得谁家有难,也见不得旁人受苦。” 这些话,哪里是含烟一个小丫环能说得出来的,完全是因为她天天跟冰凝在一起,耳濡目染的结果。结果却是这番话说下来,简直让王爷听呆了:果然是大户人家,连丫环说出来的话都这么头头是道,在情在理,很是佩服。而且他急于知道事情的原委,早已自动忽略了含烟的冷漠表情。 含烟却是原本就一肚子怨气,如今又见王爷非逼她说小姐的事情,早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给他来一个不予理会,更是心有忿忿:你是谁家老几啊,我家小姐的事情也是你能知道的?可转念一想,小姐这么费心费力地做这等善事,还死活不肯留下府名,太不甘心了。于是也没多想,又一骨脑儿地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全倒了出来。 待王爷全部听完含烟的一番详述,诧异万分,随之,赞叹之情由然而升:果然没有看错!有这番心思,又能亲力亲为,巾帼不让须眉。赞叹之余,他又冥冥之中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是在暗自庆幸:真是有缘!又是年家小姐,真好。因此,他片刻不愿耽搁,要含烟立即带他去后院,他想见见这位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再替寺院道一声感谢。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第二个理由分明就是借口。 可是待他急急火火地来到冰凝的歇息地,却又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半天了,始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感谢?夸赞?关心?而且他想说的太多了,又不知道哪一句,既能表达出他心中最想说的话,不至于唐突了年家小姐。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无法决定从哪个话题作为切入点,只好强按下心中的波澜,负手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儿地思考着。 屋里屋外,一阵沉寂,只有那几乎微不可闻的银铃声撞击着他的耳膜,又像是在轻轻地敲打着他的心房。半晌,他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摇摇头,走开了。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十二章 哥哥 其实,今天冰凝能够来到宝光寺,还是缘于上次的遇险经历。 那一日出手援助了宝光寺的救火之事,冰凝一行来到了京城年府。先是见到阔别已久的玉盈姐姐,晚上,又见到了从衙门里当差回来的二哥哥。早早就盼着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冰凝却又激动得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来,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二哥哥听呢,这嘴怎么就不听自个儿使唤了? 看着呆呆地望向自己的冰凝妹妹,年二公子说什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美若仙子的小姑娘,就是五年前在湖广总督府门口,依偎在娘亲的怀抱中,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向自己挥着手说“二哥哥,凝儿也要去京城”的那个七岁的小娃娃吗? 五年了,这一刻终于就这么真切地出现在眼前,兄妹二人全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还是玉盈赶快在一旁劝说了半天,两人才算是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只是那顿接风晚餐,自然吃得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第二日,二公子花重金聘请的教导嬷嬷就正式来到年府,开始指导冰凝。这个教导嬷嬷曾在宫中当过差,还担任过教习,自然是炙手可热、要价不菲。二公子眼都不眨一下,价钱也没有还,早早就跟她商定了下来。不仅仅是因为父母亲大人多次在家信上提及冰凝此次京城之行课业的重要性,也是因为他自己太爱这个小妹妹了,才会如此不遗余力,悉心栽培。 自从在京城安顿下来,每日里,冰凝不是学习礼仪规矩,就是弹琴、画画儿,写字儿,做女红,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准闺阁女子的生活,日子倒也过得奇快。 转眼就进入腊月了。冰凝在紧张忙碌的课业之余,每每想起宝光寺的那一幕,就心痛得不行。那日所见,宝光寺内殿塌人伤,一片凄惨模样。眼下已经进了腊月,马上就要到腊八节了。这寺院施粥可是传统,但遭受重创的宝光寺还能做得下来吗?如果不能话,宝光寺的处境如此艰难,僧人们怕是要迎接一个愁云惨淡的新年了。那些还不知道宝光寺遭灾的香客们,腊八节岂不是要白跑一趟,失望而归? 越想,越是让冰凝心神不安。开始她还自我安慰,宝光寺想来应该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自己在这里白白地担着什么心啊!可是,这心里一旦有了惦记和牵挂,却是怎么压制也按压不下去,像是长了乱草一般,连功课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终于熬到了腊月初三这天,冰凝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趁着跟玉盈姐姐聊天的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姐姐,虽然咱们跟宝光寺非亲非故,但这修寺建庙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如今不是又赶上腊八了嘛。这事儿让咱们遇见了,别说咱们年府有这个实力,就是没有这个能力,也总不能眼见着别人有难,咱们袖手旁观?” “妹妹,这事儿呢,道理是不假,可是,即使是施粥,那也是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来支撑。倒不是说咱们年府拿不出这笔银子来,只是现在正是年根儿底下,全府上下都在为新年忙乎着,采买、打扫、做新衣、祭灶祭神,哪个人不是忙得团团转,现在又平白地多出来一个施粥来,这哪儿是上下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得到的事情!” “那就再去雇些人手来吧,总归还是有办法解决的呗。” “话是这么说,这大年下的,谁家人手不紧张?这不是出得起出不起银子的事情,这是根本没有人手的事情。况且,这可是种了人家的地,荒了自家田的事情。你这小姑奶奶,你是不当家,哪里知道这些个复杂的事情。” “那咱们家的大姑奶奶,玉盈姐姐,这事儿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这么大的事情,哪儿是我能同意不同意的,还不得让二哥拿主意?” 第十三章 赌约 也不是玉盈故意为难冰凝,毕竟这么大的事情,还是需要二哥来做决定。冰凝一听要问二哥,心里立即踏实下来: “二哥肯定同意。” “你就这么肯定?” “那当然!要不,咱们打赌?” “行啊,赌什么?” “就赌50两银子。” “你既不缺钱,又不爱财,怎么想起来拿银子当赌注?口气还真不小,一张嘴儿就是狮子大开口的50两?” 玉盈真是没有想到,凝儿从来都是一个埋头诗书女红,从不插手府务,甚至都不知道一两银子能干多少事情的大小姐,怎么突然跟她打起赌来,赌的还是50两银子!望着万分不解的姐姐,冰凝赶快解释道: “如果凝儿赌赢了,我就把赢了姐姐的这50两捐给宝光寺去。” “你怎么就能保证你会赢?哎,先说好了,不许事先跟二哥串通啊!” “怎么可能呢!你还真瞧不起凝儿,我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姐姐真是欺负凝儿!” “嘿,你还会倒打一耙了!行了,行了,服了你这个鬼人精儿!你倒是说说,具体怎么办这个施粥?” “咱们出钱出人,在府里熬好腊八粥送到寺里去,用寺里的火炉加热就行。不过,我也不能保证宝光寺今年肯定没有这个能力。如果人家有能力已经施了粥,咱们就算是锦上添花,如果确实如凝儿所料,境况不好,那咱们年家的粥施可是一举两得,既是给宝光寺和众香客雪中送炭,也是给年家积德祈福。怎么样?” “嘿,你都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事情,竟敢张口就提?” 下午,年二公子刚刚从衙门里回来,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呢,这玉盈和冰凝两个妹妹齐唰唰地站到了他的面前,把他吓了一跳。玉盈再是急脾气,也得容他更衣喝茶呀?再一看冰凝,着实把二公子惊出一身冷汗,凝儿还从来没有表情这么严肃地跟他说过话! “二哥哥,凝儿有一事还要烦请二哥作主。” “什么事儿?这么急?” “本来就是着急的事情嘛。” “行了,还是我来说吧,两句话了,还没说出来一个字儿的正事儿呢!凝儿是想给宝光寺施粥,咱们年家出钱出力出人!” “噢,就这事儿?爷还以为多大的事情呢!就照凝儿的意思办吧。” “二哥!您真是凝儿的好二哥!” “二哥!您也不先问问,这人手从哪儿找啊?” “先去人市上找,实在找不到,让家仆们先做这件事,没两天就到日子了,还得赶快抓紧。” 玉盈见二哥答应了,虽然很费事儿,但也是为年家积德行善的事情,就不再说什么,赶快出门吩咐年府大管家年峰,立即着手准备。 冰凝见二哥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把玉盈姐姐弄得无计可施,兴奋得上前一把抱住二哥: “二哥哥!凝儿赢了!” “赢什么了?” “二哥答应凝儿施粥,玉盈姐姐就要输凝儿50两银子!” “你既知道二哥肯定会答应,自己又不缺银子,凭白地干嘛还要难为玉盈?” “这怎么是难为呢?明明是给年家积德行善啊?” 年二爷对这个冰凝妹妹,绝对的说一不二,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子,从小就疼爱得不行;而且明年冰凝就要出嫁了,以后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由着自己疼惜爱怜。因此,对于冰凝的要求,哪怕是要上天摘星星月亮,只要能有办法,他必定会去办。更何况只是施粥而已,虽然很费功夫,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眼看着冰凝妹妹欢喜得什么似的,二公子也庆幸自己刚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她,只是自己一句话,就能换来凝儿如此大的快乐,太值得了! 第十四章 埋名 按照原来的计划,前一天在府里,由众人帮衬着把粥熬好,腊八当天由大管家年峰带领四名家仆负责去寺里操持。但随着日子的临近,冰凝又一直惦记着宝光寺的情况,心里始终是放心不下,就跟二哥提出要随年峰一行同去。年二爷自是不会拂了妹妹的面子,既然有冰凝同行,路上的安全就成了头等大事,不能不慎重考虑。 本来,二爷是打算亲自陪着去,只有这样才最保险,可偏巧是腊八节,非常重要的一个日子,他要在衙门里职守,还有同僚间的聚会。虽然他也不喜欢这种官场上的应酬,可是,人脉关系对于准备在仕途上大展身手的二公子太重要了。自己实在是走不开,而冰凝那双期盼的大眼睛却是让他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同意,只是特意又叮嘱了年峰,再多带四个家丁,专门负责保护好二小姐,万不可有丝毫的闪失。 冰凝被允了随行,自是兴奋得一夜没睡,彻夜劳作。因为施粥费了年府很大一部分的人工,而且还专门从外面临时招了几个帮工,才七赶八赶地在头一天晚上弄出了个大概齐。冰凝自是觉得给大家添了很多的麻烦而过意不去,同时也是心怀对宝光寺的惦念,对佛祖的虔诚,于是自作主张地停了一天的功课,跟着众人紧张地忙碌着,足足连续忙了一天一夜,终于在腊八的凌晨,天还黑黑着,就随众人出发去了宝光寺。 玉盈本来也想跟冰凝凑个热闹,可是大管家不在府里,二哥又在衙门里当差,她要是再走了,腊八又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万一府里有什么事情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思前想后,她终于还是无奈地留在府中照应。 临出发前,冰凝特意将大管家年峰叫到一旁: “大总管,一会儿在宝光寺施粥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要把咱们年府的名号报出来。” “为什么?这是积德行善之事,二小姐怎么还怕人知道不成?” “不是怕人知道!而是佛祖眼明心亮,不用说他也自会知道,哪里用得着咱们四处宣扬呢。” “那咱们年府可不就亏了嘛!” “这有什么亏不亏的,能够帮了寺里的大忙就不亏!对了,这里有350两银子,一并捐给寺里。” “哟,二小姐,这是?” “这是我的私房钱,其中那50两,是大小姐输给我的。” “您的私房钱拿出来不合适吧,要不,小的跟二爷说说,这银子就由府里出了吧。” “不行,不行,大管家一定要按我说的去做,府里办施粥已经费了很多的银两,我又没有出多少力,所以这个香油钱,一定要用我自己的私房钱,就算是表达我的一点点心意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年峰无奈,只得接了银票,照二小姐的意思去办就是了。冰凝见年峰接了银票,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下来。一边随含烟朝马车走去,一边暗自得意:哈哈,玉盈姐姐,这回你可是又输给我了,怎么就没有见你赢过呢? 第十五章 送炭 冬日里天亮得晚,众人到达宝光寺的时候,还是黑蒙蒙的。待一行人进了寺院,冰凝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来了!目之所及,满目疮痍,零乱不堪:大殿只复建了一半的工程,配殿几乎还没有开工。想想这复建工程也确实是困难重重。首先是大冬日里,天寒地冻,很多工程根本开展不起来。土地冻得僵硬,刨都刨不动;泥水只能一点点地调和,调多了,还没等用上呢,水就冻了;粉刷、油漆等工程更是得完全停下来。而且冬天日短,一天之中也就三、四个时辰能开工,因此工程进度非常缓慢。 另外,现在又进入了腊月,这年根儿底下,工匠们都惦记着回家过年,也没有心思在这里干活儿,人手紧缺得不行。而僧人们本来就要忙着工程,还要顾着腊八节的施粥,加上自火灾后,已经将近2个月无法接待香客,香油钱自是在吃老本儿,所以,能用于施粥的钱两比往年少了许多,更有捉肘见襟的尴尬。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年家雪中送炭来了。寺内住持大师听到僧人报来的消息,感动得浊泪横流,慌忙迎了出来,与年府大管家年峰正正好迎了一个照面: “这位施主,本寺突遭变故,无力为计,今日幸得施主倾力相助,大恩大德,本寺永相难忘!” “高僧客气了,这也是积德行善之事,不足挂齿。” “敢问贵府尊姓?本寺无以为报,只求早晚能为施主多多诵经祈福。” “高僧不必多虑,留不留名,都是积德行善之事,还忘高僧海涵,恕不告之罪。” “施主这般所为,让老纳惭愧。” “高僧不必惭愧,本府只有一事相求。” “您快请说,本寺一定尽力办到。” “本府的二小姐也一并随行,未出闺阁的小姐,行动多有不便,还望高僧能够安排个歇息之处,” “好办,好办,请女施主且随老纳到后院来,有一处僻静的修行之所,只是条件甚为简陋,勉强仅够歇息而已。” “那就足够了,二小姐也不是排场之人。” 年峰将冰凝安顿好,又将银子捐给了寺庙,就忙着张罗施粥的事情去了。 冰凝正在后院屋子里正一边看书一边歇息,就听得含烟和一个男子的对话,自然知道这是上次在宝光寺救下的那个男孩子的父亲,回想起对方那副高高在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样子,冰凝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哼,这回是不是还要给什么赏赐?这积德行善之事跟赏赐搅到一起,这还算是对佛祖心怀真诚吗?如果这个“本王”再敢提什么赏赐的话,她一定会捡些个最刻薄的语言还回去。 结果,完全出乎冰凝的意料,不但没有听到对方傲慢的施舍,反倒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那感觉,仿佛是一腔愤怒打在了空气中,令她无处发泄,恼羞成怒之余,下意识地,她随手将耳畔的碎发狠狠地拂到了耳后,那镯子上的小小银铃随之发出了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 但是,这几乎微不可闻的银铃声响,还是让王爷听的真真切切,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年小姐,年玉盈,你是一个怎样的奇女子?你还会有多少惊奇留给本王? 第十六章 愁嫁 康熙四十九年的新年前夕,年暇龄总督夫妇来到了京城。一方面,三个儿女都在京城,更重要的,也是借过年这个重要的机会,在京城的官场走动一番。作为封疆大臣,权倾一时,但朝中的人脉也是不可小觑。 年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二公子在京城置办的产业,端庄气派,甚是欣慰。只才粗略地观看一番,刚被二少爷请到堂屋落座,冰凝和玉盈两个姑娘就手牵手齐齐地进了屋来,还不待她说话呢,又齐齐地向她行了拜见之礼: “女儿拜见娘亲。” 听着那娇嫩嫩如黄鹂鸟儿般的声音,年夫的心都要醉了。左边,是冰凝,娇俏小脸,樱桃小口,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右边,是玉盈,一脸春风、妩媚动人、朱唇轻启、贝齿微露。一左一右两个姑娘,年夫人真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激动,神情忽然有点儿恍惚起来,仿佛这就是湖广总督府。特别是玉盈,五年未见,只从家信里得知,这丫头是越来越能干,越来越有大家风范,如今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面前,比五年前出落得更是俊俏,怎么不让她心潮起伏、激动不已?这姑娘出息了,将来再觅得个如意郎君,完全可以让她的爹娘含笑九泉,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一件最最重大的心愿。真是想什么就有什么,年夫人才心里这么犯着嘀咕,耳边就听见凝儿那娇娇的声音响起,是在打趣玉盈呢: “娘亲,您可不知道,玉盈姐姐的名气可大了!现如今,她可是这京城里名噪一时的大家闺秀,冠压群芳,风头无人可及呢!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啦!” “凝儿,娘亲刚来你就胡说些个什么!瞧着姐姐好欺负是不是?” “玉盈姐姐,你急什么啊!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的真事儿,你还想抵赖吗?凝儿可是从来都不会打谎,不信问二哥哥去!” “娘信!娘信!你别把玉盈姐姐气个好歹出来。” “凝儿说的全都是真的呢!玉盈姐姐又漂亮又能干又贤惠,这任谁家娶回去的,可不只是娶回了一个儿媳妇,分明是娶了一块宝呢!娘亲可是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为玉盈姐姐挑选个良人佳婿。” “又不是娘亲嫁人,娘选个什么。” “那娘亲就是说可以由玉盈姐姐自己挑选心上人了?” “凝儿,你再胡说,看我怎么撕烂你的嘴!” “姐姐,你不但是不识好人心!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凝儿有多么羡慕你啊!”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就凭凝儿这仙女般的模样,又是才学过人、知书达礼,一准儿能被选上了,等进了宫,当上了娘娘,看看到时候是谁羡慕谁!” “凝儿才不要当娘娘!” “我的小祖宗啊!你说话声儿能不能小点儿!” 眼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还像以前在湖广总督府里那样嗔笑拌嘴,年夫人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只是刚刚还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之中,眨眼间却是被这迫在眉睫的两桩婚事搅得愁眉不展。 凝儿,天仙般的闺女,娘亲的心尖尖,怎么样才能不被宫里选中?怎么样才能如愿做了宗室嫡妻? 还有这玉盈,今年都要十六了,再不嫁人,既要被人说三道四,又难觅如意夫君。耽误了玉盈的终生,怎么对得起她亲生爹娘的在天之灵?可是现在年府这个样子,又怎么离得开她?二公子还没有再娶续妻,谁来做这个大当家?总不能拱手交由那个妾室张氏趁机掌权? 第十七章 难题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让年夫人愁上加愁,可是还有第三桩愁事,不但年夫人愁,年总督更是忧心忡忡、心急如焚。 这次京城之行,年老夫妇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拜访雍亲王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作为刚刚划入门人的第一个新年,他们务必登门拜访,这不仅仅是礼节问题,更主要的是表明立场的问题。这也是这个新年,年老夫妇来到京城,而不是三个儿女回湖广的最最重要的原因。 拜访的帖子递进雍亲王府已经有八天了,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弄得年家上上下下都坐立不安,心里七上八下。凭谁都猜不出来,这王爷打的是什么主意?是帖子没有送到他的手中,还是他有其它的重要事情,安排不开时间? 就在一家人惴惴不安、胡乱猜测,以为王爷会驳了拜见的帖子时,终于,腊月二十九,王府小太监过来传话儿,拜访时间定在了大年初六。一听是这么一个回话儿,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一家人全都惊呆了! 按理,拜访一定是要在年前完成,年后登门拜访,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是,这个时间又是王爷亲自定下的日子,爷没有时间接见,总不能擅闯吧?可这个时间,真真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明摆着是王爷对年家非常不满,所以故意选了这个么一个尴尬的时间来给年家人出难题。 按王爷定的时间去吧?不合礼数;不去吧?那就更加失礼。而且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王爷一家还要参加皇上的宫宴,因为年总督也要出席宫宴,所以他非常清楚,明天王府是不会见客的。而王爷选在今天这个时间来传话,这不是明摆着要他在全城的官员中间留下天大的笑柄吗? 自接了回话下来,大半天的时间里,年家老老少少,上上下下,全都心急如焚,茶饭不思,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竟是谁也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见玉盈心事重重的样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冰凝奇怪姐姐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聪明、能干的玉盈姐姐也遇见难事儿了?” “别闹了,爹娘还有大哥、二哥都愁坏了。” “啊?什么事儿愁成这个样子?” “还不是拜访雍亲王府的事情,王府回话儿了,让大年初六过去。” “什么?大年初六?怎么这些当王爷的都这么傲慢无礼、不懂礼数?” “这些王爷?还有哪些王爷?” “还不是上次在宝光寺救的那个男孩子的父亲,也自称是一个什么王爷,他的公子获救,居然连个感谢都没有,上来就一句‘说吧,要什么赏赐?’廉者不受嗟来之食,难道他的师傅都没有教过他这些君子为人之道吗?现在这个雍亲王爷更是厉害,居然让咱们大年初六去登门,这是让咱们年家去拜访呢,还是让咱们年家去丢脸呢?” “可不是嘛,你没瞧爹爹和大哥二哥,又气又急,这饭怎么端上的,又原样儿怎么端下的,我和娘也没办法,干着急也是一样没招儿。哎,凝儿,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这不是在想,雍亲王爷为什么选了大年初六呢?” “这还用想嘛,肯定是要整治咱们年家,当众出丑呗。” “哼,想看咱们年家出丑,还真没那么容易!” “你说的倒轻巧,要想不出丑,就得出主意!” “主意当然有,就是……” “就是什么?你有主意啦?你到是快说啊!” “嘻,古有花术兰,今有年玉盈!” “我?哎,凝儿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娘亲!” “哎,哎,你等等我!” 第十八章 缘由 玉盈早就忘记了刚才来这里是想问问凝儿,现在是否吃饭的事情,眼看着冰凝一路小跑着去了前院,慌忙紧赶慢走着,也追去了前院,才一进门,就见凝儿已经跟娘亲正在说着话: “……也是对咱们年家有意见。但是,真要是过了年再去拜访,咱们年家就要成了京城人的笑柄。想来,这也是王爷在给咱们年家的一个下马威吧。” “我和你爹爹也是这么猜的,其实,咱们年家以前跟王爷也没有什么交情,听你爹爹说,以前在官场上见了面,也就是点个头打个招呼而已。这突然被划到王爷的门下,当时还真是挺震惊的。” “这就对了啊!就因为以前没有交情,爹爹是封疆大臣,二哥哥现在都是内阁大学士了,马上也要被朝廷委派到地方走马上任,这王爷还不是怕咱们年家拥兵自重,不拿他这个主子当回事儿。” “咱们这不是已经递了帖子嘛,这认主子也得一步一步来啊!” “唉,要说这问题,肯定还是出在明相和八贝勒爷那里了。这满朝之中谁人不知,咱们年家是八贝勒爷的人。可是现在明相和八贝勒爷都失了势,但咱们年家却是一点儿都没受牵连!凝儿在想,王爷一定会忌惮年家,担心八贝勒爷他们借咱们年家的势力东山再起,特别是二哥哥,不但没有被牵连,反而还要升职,估计王爷应该是已经得到二哥上任的消息了,才这么迫不急待地要给咱们年家一个下马威。” “啊?那这事儿会不会影响到你二哥的升迁?” “凝儿感觉不太应该。王爷现在正是羽翼未丰,急需拉拢贤才,培养势力的时候。他这么做,无非是先打三棍子,以后肯定还要给咱们几个甜枣,让咱们年家感恩戴德。只要咱们年家服了软儿,以后踏踏实实、忠心耿耿、不存二心地追随他,凝儿料想王爷也不是真要跟咱们翻脸,毕竟爹爹和二哥哥受圣上的恩宠正浓,还是王爷用得着的大人物。只不过二哥哥是一个桀骜不驯、持才傲物的一个人,王爷想要二哥臣服他,自然是要先打击二哥气势,然后再施以小恩小惠,这就叫做恩威并施!” “哎,你二哥就是太有才华了,这人要是一旦有了才华,就天不服,地不怕的。当初他小小年纪就考取了功名,我和你爹爹还高兴得什么是的。现在看来,这太有才华,也真不是一件好事情。为这事儿,你爹爹跟他说过多少次了,总这么心高气傲的,早晚得栽了大跟头!可你二哥哪儿听得进去啊,前两天这爷儿俩又闹了一个不欢而散呢。唉,你这二哥呀,要是像你大哥就好了,虽然你大哥没他本事大,可是好歹不会招惹事端,保得平安啊!”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朝廷当然需要有才华的人!否则全是由一群肚子里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把持朝政,国运怎么昌盛,百姓怎么安居?” “小祖宗,说你多少回了,怎么这些个话又说出来了?” “凝儿说得没有错啊!” “没有错,没有错,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国家大事咱们管不了,反正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怎么先躲过眼前的这一劫?” “好办,好办!” “你!你说出一个好办的办法来!” “王爷不是传话让咱们初六登门了嘛” “这还用你说?这就是你办法?” “嘻,娘亲且听凝儿下回分解!” “你这丫头,你要急死娘了!” 第十九章 蹊径 “好,好,这就说,这就说。初六登门是必须去的,因为王爷的话咱们必须听。只是,这个初六呢,是爷们儿间的事情,可没有说女眷之间的拜访走动也要大年初六啊。娘亲倒是可以赶在年前,当然,也就剩明天了,去拜访王爷福晋……” “拜访王爷福晋?这王爷福晋能管用吗?而且明天可是大年三十呢!” “当然了,福晋的用处可是大了去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福晋当然更是跟王爷在一条船上的!至于大年三十嘛,您想想,王爷的本意只是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又不是真的要咱们出多大的丑,再怎么着,咱们年家也是王爷的门人,自家门人的笑话,还不是他这个当主子的笑话?所以说,不管咱们怎么解这个难题,王爷都是会同意的,就算是给了一个台阶,一是警告年家要及时调转船头,二也恐怕是要考验一下年家的谋略能力吧。” “哎呀,凝儿!我的好凝儿!你怎么就是生了这份玲珑七窍心呢!我这就跟老爷去说去!” 年夫人一开始对于冰凝能否解了难题还是将信将疑,这一番话下来,真是心服口服,不由得赞叹不已,也顾不得许多,撇下两个姑娘就赶快先去找老爷了。 玉盈在一旁已经听得傻了眼: “凝儿,你这小脑袋瓜里居然装的全都是这些大计策?又是朝廷,又是官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多主意?唉,是不是《三国》看的太多了?不是权术,就是谋略,你真是枉生了女儿身了!啧,啧,怪不得连二哥都佩服你,还没见二哥说他服过谁呢。” “哪里是我的主意多啊,爹爹当了一辈子的大官,大哥二哥少年就考取功名,凝儿出身官宦世家,从小潜移默化、耳濡目染,就算是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 “你敢说爹爹和大哥二哥是猪?” “玉盈姐姐,你真坏啊!” “这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逼的你,怎么我又成了是坏人了?” 年总督听了夫人的一番话,跟夫人如出一辙,对凝儿大赞不已,真没想到,怎么这个闺女就能另辟蹊径,想出这么一个万全之策呢?既然已经身处险境,年总督当即决定,险境也只能用险招,也算是铤而走险,希望能够绝境逢生、出奇制胜!而且事不宜迟,现在日头已经偏西了,于是赶快写下帖子,差年峰立即亲自递送到雍亲王府。 年峰都出发了,年总督才腾出空儿来,把两个公子叫到跟前,说了冰凝的主意。大公子年希尧自是交口称赞: “凝儿这姑娘小时候就爱弄个稀其古怪的,没想到大姑娘了,都能为父兄排忧解难了。” “大哥,你别再夸了,再夸她就敢跟我邀功请赏,说她能当花木兰了!” 二公子这回被冰凝这丫头抢了头功,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倒也甜丝丝的:这丫头从来都是鬼怪得很,败给凝儿,不算没面子。 几个人正沉浸在难题迎刃而解的喜悦之中,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猜测王府那边会是什么情况呢,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眼见着年峰就回来了,把众人都吓了一跳,二公子更是即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门口: “年峰,你怎么又回来了,出了什么岔子?” 第二十章 备礼 “不是,不是,没有,没出岔子!老爷夫人,大爷二爷,王府允了!” 年峰的一句话说完,众人的那颗悬了半天的心也算是踏踏实实地落了地,大家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刚松下来,另个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礼单! 原本早早就备好了礼单,可是,那是为了拜见王爷,完全照着王爷的喜好置备的,而且大年初六的时候还要送到王府。明天要拜见的是福晋,就必须重新置办一份新的礼物。内容上,要针对福晋的喜好,而在份量上,却又是丝毫不能比给王爷的那份差。眼看着天都黑了,明天一大早就要用,年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置办起一套既体面又能讨福晋欢心的见面礼,可真真地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办法,年夫人只得先让年峰去库房里捡贵重的、能送给女宾的礼品先挑出来,她和老爷再从这些物件里逐一仔细甄选。 望着这些绫罗绸缎、珍珠玛瑙、玉石古玩,左挑右选,年老夫妇一直拿不定主意,总感觉缺少一件最贵重、压得住场面的头牌重礼。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年夫人就听见大丫环吟雪来报,二小姐来了。 “你这丫头还不赶快歇息,大晚上还跑来跑去?仔细再着了风!”年夫人一边嗔怪一边爱怜地拉着冰凝。 “娘亲,你瞧这件可好?” “什么可好?” 话音未落,只见凝儿转身从含烟的手上取过来一个剔红的漆合,一见这盒子,年夫人急了: “这可不行!这可是你压箱底的嫁妆!” “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将来要是被宫里留了牌子,这些个哪儿还用得上?那个时候没用的东西,现在可是大宝贝呢!” “难怪玉盈叫你小祖宗!怎么净说这些有影儿没影儿的话?这要是进了宫,更得需要体体面面的,怎么能说没有用?” “宫里不是按位份来配制吗?” “宫里配的,轮到你这里还能有什么货色?还不早早就先让那些个贵妃娘娘们把好的都挑走了?而且你在宫里怎么能这么寒酸?那不是丢你这个小祖宗的脸,那是在丢咱们年家的脸面啊!再说了,谁也不能肯定你就是能被留了牌子!这要是嫁了宗室做了嫡妻,更得要有压得住阵的头面嫁妆!” “娘亲!先救急吧,大不了赶明儿娘亲再给凝儿置办一套更体面、更贵重的来!反正明天这大礼可是一定要用到,但是,明天凝儿可不会就嫁人了呀。” “好了,夫人,就照凝儿的意思办吧,只能救急了。将来再给凝儿置办一套更体面、更贵重的!好好筹谢筹谢咱们凝儿!”见娘儿俩争来争去的,年老爷终于发了话。 “还是爹爹好!” “这,这,这可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找到的这么体面的一套头面!再置办一套?哪儿有那么容易?” “这不是救急嘛!爷也知道对不起凝儿。” “爹爹,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爹爹和娘亲养育了凝儿,凝儿都无以报答。才不过是一套头面嫁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能保得咱们年家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才是要紧的,您说是不是?” “凝儿,你怎么总是这么懂事?你这丫头,真让娘心疼。” “娘亲,爹爹都发话了,您就别再推辞,安心收下吧。女儿先回去了,您也别太累着,备好礼,就赶快歇息吧。” “好,你赶快回去吧,这大风天的,含烟,赶快拿手炉给小姐捂上。”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二十一章 随行 眼见着冰凝和含烟两人都没影儿了,年夫人才返回房里,强压下酸楚,收妥了这套原本当作冰凝嫁妆的头面首饰,改作明天送给雍亲王福晋礼单中的第一重礼。 有了这个压场面的重礼,其余的也就不用再费什么太大的心思和周折,反正是送给女眷,礼物总要还是以实用为主,因此,可着从库房中初步筛选出来的物品,老爷和夫人最终确定了几样大礼:两张上好的东北水貂皮、一对青花玉壶春瓶、两个白玉佩,总算是既体面又贵重。一待确定,年总督立即拟好了礼单,差人唤来年峰,将这些礼品拿下去,提前包装妥当。 待年峰走后,夫人顺便瞧了一眼更漏,天啊,都已经三更天了!这还没有跟老爷商量明天到底是玉盈还是冰凝,哪一个姑娘随自己一同去王府呢! “老爷,妾身寻思着,两个姑娘都是这么可人疼的,原先咱们跟王府没打过什么交道,这头一回,要不让两个姑娘都去见见世面,您觉得呢?” “不行,不行!三人为众,初次登门,兴师动众的,咱们怎么可以跟王府摆这么大的阵势?这是大忌,万万不可!” “可是玉盈和凝儿,您说能舍了哪个?王府的门槛有多高、水有多深,咱们谁能知道?那四福晋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妾身可是早就听说了,那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不管怎么说,只能带一个,两个绝对不行!” “唉,要说没私心也不可能,只是这凝儿呢,哪里能是那四福晋的对手。先不说这姑娘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又这么可着劲儿地宠她,就说她那脸皮儿,薄得跟层纸儿似的,万一四福晋说两句她不中听的话,还不当场羞愧难当,没了脸面?” “凝儿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子太薄,心气儿又高,太要强。” “可不是。其实这玉盈呢,里里外外的一把手,也是见过大世面,见过大阵仗的,迎来送往、能言善道,察言观色全都不在话下,对付四福晋,应该不至于太处下风。” “可是凝儿马上就要选秀了,雍亲王爷的额娘可是永和宫的主位――德妃娘娘。明天这个机会实在是太难得,正好可以托四福晋给德妃娘娘递个话儿,求着留牌子不容易,这求着摞牌子应该不是难事儿。凝儿同去,可以让四福晋先见个面,有个印象,也好在向德妃娘娘托情的时候,替咱们凝儿多多美言几句。” “是啊,这可是关系凝儿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让凝儿随你一同去吧。” 虽然终于商定了下来,可此时三更天都要过了,年夫人无奈,只得待第二天早上再告诉凝儿。 第二天一早,还黑着,年夫人一见大丫环吟雪进来伺候她,急得她忙说: “我这儿先不用伺候,赶快放下手头的活计,快去给二小姐传话儿,让她抓紧梳洗打扮,一会儿随我一同拜访王府。” 没一会儿,吟雪就回来了: “回夫人,二小姐昨天夜里受了凉,这会儿正发着烧,含烟已经差人请大夫去了。” “啊?昨天晚上来我这儿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话音一落,年夫人就想起来,一准儿是昨天晚上凝儿来送头面首饰的时候着了风寒,唉,这闺女自小就是体弱多病,含烟这丫头是怎么伺候的?这么重要的时刻病倒了,还怎么可能去见雍亲王福晋? “你赶快去给大姑奶奶传话儿,让她抓紧时间梳洗,我先去找老爷。” “是,夫人。” 随着吟雪的应声,主仆二人立即分头行动。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二十二章 王府 今天是大年三十,雍亲王府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年府的马车刚刚抵达王府门口,管事儿的嬷嬷就迎了出来,将年夫人和玉盈小姐一路迎到了福晋的霞光苑。 一大清早接到吟雪的传话,玉盈正由丫环翠珠伺候着梳头呢,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始料未及,居然是由自己来陪娘亲拜访。当初凝儿说那句“古有花木兰,今有年玉盈”的时候,她本当是这鬼丫头打趣的话,没承想,居然就真的是她。 玉盈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件事情。如果是以前,这需要女眷出头露面的事情当然非她莫属,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凝儿到了京城。凝儿不但是年家的正牌小姐,而且长得又跟仙女似的,这代表年家脸面上的事情,当然要凝儿出面才够气派。而且凝儿马上就要参加选秀,这雍亲王府的四福晋可是皇上和德妃娘娘的儿媳妇呢,托了她,将来也能为凝儿的选秀谋个好出路。 可是,凝儿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病倒了?真是急死人了。自己虽然可以临时代替她陪娘亲去拜访王府,可是她选秀的事情也还怎么跟四福晋提呢? 虽然一方面担心冰凝的病情会影响了以后的选秀,一方面又因为初次登王府的大门而紧张不安,而且还有一些小小的好奇心,但是不管心里如何焦虑担忧、忐忑不安,玉盈也不能表现在脸面上,毕竟这是第一次来到王府,跟四福晋素未平生,又身负重任,无论心情如何不平静,也必须强压按下,低眉垂首,亦步亦趋地随年夫人进了福晋院子的见客前厅。 “这位是年夫人?有失远迎。”福晋一边说,一边伸手虚搭了一下正在行礼的年夫人。 “福晋吉祥。您真是太客气了。这位是小女玉盈。” “福晋吉祥”玉盈规规矩矩地施了礼。福晋远远地虚让了一下,就由大丫头红莲就将两人请到了客位上就坐。 福晋闺名雅思琦,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与王爷成亲整整二十一载。作为王爷的嫡福晋和最得力的助手,现在正按照爷的吩咐,应付着年家母女两人。由于从来没有与年家女眷有过交往,这棘手的差事也让她颇觉为难。但王爷交代下来的任务,就是刀山火海也得眼睛不眨地去完成,更何况只是闲聊家常而已。因此,雅思琦不得不搜肠刮肚地找着不咸不淡的话来硬撑场面: “年夫人这次回京,一路好走?” “还好,就是越往北方走,天气越是寒冷,都多年不用的皮袄、雪帽,这一下子全派上用场了。” “是啊,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京城可是比往常冷得厉害。” “是啊!在这南方呆惯了,乍一回来,还真有些不适应呢。” 玉盈实在是抵不住好奇,趁娘亲和福晋闲聊之际,偷眼望去,只见这福晋三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高体健、体态丰腴、面若银盘,柳眉凤目,一派雍容端庄。这就是四福晋?果然是大家风范,不同凡响呢。玉盈在心中暗暗赞叹。 昨日雅思琦接到年府女眷大年三十拜访的帖子时,不禁大吃一惊,这年家跟自己从来没有过往,怎么会递帖子要求拜见?还是大年三十这个根本不可能接待访客的日子!但年家的朝中份量她还是非常清楚的,赶快让大太监何全禀报了爷。更让她吃惊的是,爷居然立即就回复同意,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 王爷倒是对于年家的这个反应非常满意,不仅仅是非常满意,简直可以用赞赏来表达他的心情。能想出女将出马的策略,还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一家子的能耐和本事。这个难题是自己想出来的,当时也只是想让年家出出丑,杀杀他们的威风,也没有刻意去想怎么解决的问题。没承想,这年家还真有能人,居然是迎刃而解,看来实在是不能小覷了这帮奴才。赞赏之余,当即指示福晋应承下来,虽然今天是大年三十,府里府外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了。 刚刚秦顺儿回禀,年家前来拜访的女眷,除了年夫人,还有年家小姐一并同行。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却让他即刻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年小姐,玉盈。仿佛是一件期盼已久的事情,突然就这么真切地来到了他的眼前,那种强烈的,想要一睹芳容的念头占据着他的头脑,原本处事不惊、镇定自若的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先不说男女有别,就说依自己尊贵的亲王身份,怎么可能去接见女眷呢? 第二十三章 天籁 思忖片刻,他唤来秦顺儿: “给福晋传个话儿,就说爷有事情找她。” 福晋接到秦顺儿的传话,一边立即让下人摆上屏风,一边暗自惊诧,爷这是有什么急事儿等不及,居然这个时候亲自找到霞光苑了?还不待前脚跨出门槛呢,只见爷已经信步进到院子里来。 第三次了,王爷心中暗自思量。第一次,在宝光寺外,玉盈姑娘勇救时儿,两人隔着车帘子说话的情形还犹如昨日,历历在目;第二次,在宝光寺中,玉盈姑娘倾力施粥却不留名,两人隔着窗子,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这第三次,玉盈姑娘登门拜访,两人隔着屏风,虽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他的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那么自然地升起,按也按不下。 只是,这一次,王爷暗自奇怪,怎么一点儿也听不到那微不可闻的翠镯上的银铃声呢? “爷,您这是?” “嗯,爷的扳指落在福晋这里了。” “啊?是吗?妾身还没有发现,不知道落在哪里了。” “那就让红莲她们找找,书院已经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嗯,年夫人和年小姐正在……” “噢,福晋正在待客?爷不知道,唐突了。可是,爷这就要出去,这个板指十四弟管爷要了好几次了,前个儿已经答应了他……” “那妾身让红莲她们先去找着。” 雅思琦一边说着,一边朝屋里走去,小声唤来红莲: “你先带着紫玉她们几个赶快去找,年夫人这里由我先应承着。” 王爷和福晋的对话,年夫人和玉盈听得清清楚楚,知道王爷有事儿,她们在这里也不便久留,反正今天只是象征性地拜访,见了面,送上礼,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反正凝儿也没有来,托四福晋在德妃娘娘面前美言的事情也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于是年夫人在福晋回了屋后,赶快起身: “福晋,我们今天登门已经是讨扰了,今天可是大年,不能再耽搁王府的正经事,这就告辞了。” “唉,年夫人,这才坐下没一会儿功夫,怎么说走就走呢。” “福晋,谢谢您的款待,只是这番讨扰很是过意不去,来日方长。今天就先给您提前拜年了,玉盈恭祝您大富大贵、福寿连连。” “哎呀呀,这玉盈姑娘真是知书达礼,说出来的吉祥话儿也这么动听,真不知道将来谁家的公子有福气能娶了回去。” “福晋说笑了,小女还差得远呢,以后有机会福晋可得多调教才是。” “年夫人也是说笑了,这么有教养的姑娘,可是得睁大眼睛找个好人家呢。” “多谢福晋吉言。我们这就告辞了。” “好吧,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我也不强求了,咱们这就算是见了面,以后相互也多走动,人还不是越走动越亲近嘛。” “是,是。谢谢福晋。” “红莲,送客。” 因为爷刚才来了前院,也不知道走没有,于是红莲就将年夫人和玉盈从侧门领出了霞光苑,再由嬷嬷送到府门口。 听到玉盈的声音,王爷的心中就像是有一股清泉流过,甘甜清洌,沁人心脾,那颗烦乱浮燥的心,刹那间平静下来。原来玉盈姑娘的声音竟是这么的美妙!略带苏州口音,夹杂在标准的京片子中,这星星点点的吴侬软语煞是动听,不,应该说,这就是天籁之音!软若温玉,柔若轻风,娇若黄鹂。有着这么一副如此甜美娇柔的嗓音,又有着那么令人钦佩的一身侠肝义胆,玉盈姑娘,爷能如何不想你? 第二十四章 板指 年夫人和玉盈姑娘走了之后,霞光苑里可是真真地乱了套!全院上上下下,男男女女,主子奴才,一个不落地全部行动起来――给爷找板指! 雅思琦也是奇怪,昨天爷过来的时候,确实是戴着板指,可是,爷早上梳洗的时候,秦顺儿这奴才不可能忘记了这么重要的物件,况且,爷走后,她就是再忙得不可开交,那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那个板指可是爷的心爱之物,翠绿翠绿,不掺一点儿杂色儿,水头儿那叫一个好。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落在了这里,怎么可能自己没有一点儿印象? 可是爷一口咬定扳指就是落在了这里,别说奴才了,就是她都不知道怎么去跟爷回话!短短这么两天的时间,快把她这霞光苑忙乱了套。先是年家女眷来访,今天可是大年三十,爷居然同意在今天见客,还让立即回话同意;客人还没有坐一会儿呢,爷又急急火火地来找板指,还特别肯定地说就落在她这里了。这些事情怎么让人感觉这么蹊跷呢? 可不管怎么样,既然爷一口咬定了板指落在这里,那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当然了,找得出来找不出来她不能保证,但是找,那是必须的。不但奴才们全部放下手头的事情,连她也是亲力亲为,投入到寻找板指的事项中。 真是一通好找!雅思琦连午膳都没有正经吃,也是因为心事重重,没有心思吃饭。寻思着爷也差不多用过午膳,这板指也找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时候不早,她和李淑清还要为参加晚上的宫宴做准备,于是打算还是先去给爷去回个话吧。其实从一开始找,她就大概估计是这么一个结局。也不是她有多护着她院子里的奴才,而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印象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指着奴才们能找出什么惊喜来。但是,不管找得到还是找不到,还得硬着头皮去给爷回话。无奈,只好差红莲去给书院递话,她有事禀告爷。不一会儿,红莲就回来了,同时传了爷的回话,同意了。 “福晋有什么事情?”王爷用一贯不苟言笑的表情望着雅思琦。 爷从来都是这么规规矩矩地称呼自己,从来没有唤过自己的闺名,可是,府里的其它女人,爷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自从他们大婚的那一天开始,爷和自己从来都是这么相敬如宾,爷总说自己是他最敬重的女人,可是,自己并不需要爷的敬重,作为一个女人,需要的是爷的宠爱。可是,就是因为自己是嫡福晋,就需要端庄、需要大家风范,为什么,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宁可不要当这个嫡福晋! “回爷,奴才们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爷的板指,只有红莲能出入妾身的房间,妾身也是仔仔细细地盘问过了……” “噢,那爷可是记错了,落在其它的地方?秦顺儿!” “奴才在。”秦顺一听屋里爷叫他,赶快进来,即刻就跪在了屋子中间。 “你今天早上怎么弄的?这么重要的物件都忘记了?” “奴才早上惦记着今天晚上的宫宴,心里一走神儿,就忘记了这档子事儿!” “你忘记了不要紧,爷这四处找了半天了,急得不行,福晋那里也是弄得人仰马翻,连见客都匆匆忙忙地,让年家人看了笑话。” “爷教训得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该死有什么用,赶快想,到底是落在哪儿了?想不出来,你就自己领板子去!” “奴才这就想,这就想。” 雅思琦眼看着秦顺儿有要吃板子的危险,就着急忙慌地要避出去。毕竟秦顺儿可是爷眼跟前儿的红人,这奴才对她还是挺重要的,万一吃了板子,再牵扯到她这里,犯不上,要吃板子,也是爷赏的,跟她不要有任何牵连,如果再呆下去,可就真要一只脚趟进这个混水里去了!于是,她假装想起来什么似的: “唉呀,瞧妾身这个记性,刚刚淑清妹妹还说要跟我商量晚上宫宴的事情呢,怕是已经到了妾身的院子,要不……” “噢,你先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 雅思琦一听,正中下怀,忙起身告辞。 听着福晋的脚步声出了院子,秦顺儿抬起头来,还不待爷说话呢,就径自站了起来,一脸媚笑: “爷,没事儿了。” “你这奴才,就你猴精,爷让你起来了吗?” “是,是,奴才这不是怕爷渴了,给爷端茶去嘛。” 第二十五章 回访 年夫人不得不佩服凝儿的神机妙算,此刻正不由得又一遍在心中赞叹起她那聪明、懂事的乖女儿来。正想着呢,大管家年峰进来禀报:雍亲王府递来了帖子,王爷要拜访年府!凝儿怎么算得这么准!果然是前面先打三棍子,后面就给几个大甜枣儿!王爷亲自登门,这是多大的荣耀! 看着王府的帖子,不管是年总督,还是大爷二爷,都再次清楚地认识到: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已经划到了雍亲王的门下,既然随着二少奶奶的过世,与明珠一家断了姻亲关系,既然八贝勒爷已经被皇上弃之不用,那么忠心耿耿地做好一个门人,为王爷效力卖命,是摆在年家面前的现实问题。 对于年家的两次拜访,王爷已经牢牢地把握了主动权,彻彻底底地处于了上风。他也是见好就收的人,毕竟威逼只是手段,拉拢才是目的,不管真的假的,至少表面上,年家算是表明了立场,他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现在打也打过了,吓也吓过了,总归还得喂点儿甜头,恩威并施,不怕这帮奴才不死心踏地。为此,他决定亲临年府表明自己的姿态:如果你对本王忠心耿耿,万死不辞,本王自会加倍对你好。但是,如果你敢朝秦暮楚,就休怪本王不客气,决不会姑息手软!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年家毕竟官高位重,也是他未来需要倚靠的朝中重要势力,该敲打的已经敲打了,现在是需要施行怀柔政策,该拉拢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拉拢。 此时,厅堂外,自然是年总督和大爷二爷负责接待,年夫人和玉盈在后面指挥着下人们紧张地忙碌着。于是就见年府中一个有趣的样子:一进院,安安静静,宾主尽欢地品茗寒暄、谈天说地;二进院,静情悄悄,年夫人和玉盈小姐坐镇厅堂,运筹帷幄、有条不紊地对管家发号施令;三进院,因为连着下人房和厨房,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端盘子的,端茶的,端酒水的,端手巾的,男的,女的,似是将这院子踏破一般。 而四进院,竟如往常一样安谧沉静。因为家中宴客,冰凝独自在房中用了晚膳,一个人闲闲地看了会子书,又写了会子字儿,可是客人还没有走,实在无聊,就拿出琴来。弹一首什么呢? 在这春风沉醉的夜晚,望着皎洁的月光,没有什么比《春江花月夜》更应景的了。想着想着,一曲委婉动听的《春江花月夜》从指间流动而出,在静寂的春夜中,犹如天籁之声,缓缓地流淌着,流淌在冰凝的心间。 这美妙的琴音,此刻也缓缓地流淌在了王爷的心间。此时此刻的年府中,能弹得一手如此好琴的人,估计全府上下,也只有年小姐一人吧。毕竟,男人们都在这里陪着他,年夫人不太可能有此等雅兴。 一想到这里,再听着这委婉动听的曲调,王爷的心已经漏掉了许多拍。 本来,他为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口不对心地找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可是张口的一句话居然是:“这弹琴的,可是年家小姐?” 还好,忍住了没有将“玉盈”两字说出口,这年家大小姐的闺名,岂是容得一个男人随便出说口的? 年老爷一直都在紧张而恭敬地待客,早就是自顾不暇,哪儿还可能觉察出王爷的失态?听到王爷提及凝儿的琴曲,只顾得慌忙应承道: “确是小女,才疏艺浅,怕是会污了王爷的耳目。” 第二十六章 琴瑟 王爷一听,果然是年小姐!玉盈姑娘,你真的是有无穷的惊喜在等待着本王!虽然他的心中纵有千般心慌意乱,表面上仍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随口恭维了一句: “此曲只应天上有,有幸听闻,荣幸之至。” 为了尽快转移话题,还不待年总督回答,他随眼瞟到年二公子腰间系的荷包,赶快随口没话找话地打趣道: “亮工的荷包可是别具特色啊!少见这种样式呢” 年二爷听王爷如此夸赞,高兴地脱口而出:“这也是妹子做的。我嫡妻亡故,妾室身体不愈,这些事情就全劳烦妹子了。”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哪里想又提到了妹子,王爷只觉得没有办法继续再坐下去,心如撞兔般乱得不行,胡乱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年府上下赶快又是起身相送,又是安排牵马拉车的,忙乱一番。 待出了年府,眼见身后跪了一家子相送的人,他本来是想到府外,一个人继续欣赏那美妙的琴声,但当着那忽拉拉跪倒一片的年家老少,全都恭候他上马启程的样子,无奈之中,他只得悻悻而归。 只是,那悠场的琴音,真如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搅得王爷坐卧不安。已经过去一天了,那琴声犹如绵绵不尽地倾诉着心事,回荡在他的脑海。他是精通音律之人,能让他如此欣赏,琴艺绝对是非常高超。无论是宫中还是民间,能有年小姐这般水平的,真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他在暗想着。 他也知道,年小姐琴艺的高妙之处不在于技法有多么的娴熟,而是融入了她自己的感受,她是用心在弹奏,用心在表达。有很多艺人,单从指法技艺上来讲,都是强过她的,但是,这些人,根本都是在应付差事,不管是民间堂会还是进宫献艺,他们只是将琴艺作为养家糊口的工具而已。而她不同,她在琴艺中,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意,注入了全部的感情,她是在用琴诉说。 一天之中,竟是这么多次想到那美妙的琴音,这让他很是不自在。他是一个严谨自律、办事认真、一丝不苟、自有主张的人,不会被旁心杂念牵扯羁绊,因此,他强迫自己忘掉那萦绕心间、绵绵不断的琴音。可是,这哪里他能够自己就强迫了的事情?特别是随着夜幕的来临,这种情绪愈发地强烈起来。无奈,他唤上秦顺儿,牵过马来,直奔年府,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传口信儿给年家。 往常,冰凝是不在这个时间弹琴的,昨日宴客无聊,才随意地弹了一曲。不想她竟然发现,晚间弹琴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静夜琴曲,如泣如诉,立即就喜欢上了这种新的感觉。今晚,她又让含烟摆好琴,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春江花月夜》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早就急不可待地从指尖流淌出来。 王爷在年府后花园的高墙外,已经呆了有小半个时辰,竟不得琴声,暗笑自己的发癫行痴,正待上得马来,吩咐秦顺儿回府呢,忽然听到那熟悉而美妙的琴音倾泻而出,充满了耳朵,也充满了心间,不知不觉中,他竟掏出了玉箫,与那筝曲合奏同鸣。 冰凝也听到了院外的箫声,竟是与自己的合鸣,甚是奇怪。本来依了冰凝的性子,断然不会与不相熟识、不知根底的什么人或是事情有瓜葛牵连,本要停下不弹的,但是,这箫声的技艺,也实在是高呢!竟吸引得她起了同场竞技的心思。 冰凝对自己的筝艺水平相当自负,其实,她也是同样弹得一手的好琵琶,但是,琵琶弹出的曲子与筝曲相比,在意境总感觉差了一些,而且她的琵琶技艺也确实不如筝艺好。现在,听闻院外的箫声,竟是如此的高超,连一向自负琴艺的冰凝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单以这两种乐器相比的话,这萧曲确实要比自己的筝曲略胜一筹。 嗯,也只是高那一点点而已!冰凝一边弹着琴一边不太服气地微微笑着,想着想着,竟然有一种强烈的、想和对方一比高下的迫切念头:有点儿赌气,也是觉得这么美妙的萧声,难得有机会欣赏,实在是可惜;更是隐隐地有一种感觉,如果今天不与对方竞艺,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二十七章 知音 一曲《春江花月夜》弹罢,冰凝重启一曲:《良宵》。是啊,如此良辰美景,如此仙音妙曲,真似人间仙境一般。果然,对方停了一会儿,听清了冰凝的曲目,不一会儿,也跟着她的拍子和节奏,开始了新一曲的琴瑟合鸣。 《良宵》奏罢,冰凝略一思考,又新弹一曲,《阳光三叠》。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萧曲《阳光三叠》合着节拍加入了进来。 《阳光三叠》刚刚结束,冰凝还来不及开始下一曲呢,这回,却是由玉萧开始了新的一曲――《彩去追月》!冰凝犹豫了,《彩云追月》,居然是彩去追月!加入吧,冰凝很是不好意思,不加入吧,又有些许的失落,刚刚那种筝箫竞艺的感觉真是痛快淋漓,畅快无比,大有如觅知音的欣喜。 就在这思考之间,一曲《彩去追月》竟已经奏到最后一个乐段了,犹豫间,冰凝双手抚上琴来,只来得及合奏上几个音符就已是全曲终了。此后,双方谁也没有再重新开启任何一首曲子,就这么各想着心事,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她发觉,已经是马蹄声渐行渐远。冰凝的心早已被这个良辰美景搅得心乱如麻。 第三日,冰凝早早地坐在了琴架前,却是久久没有拨弄琴弦,似乎那心中,正在依稀地期待着什么。没有多久,院外传来了悠扬的萧声,果然不出所料,依然是《彩云追月》!这就是心中的那份期待吗?几份欣喜,几分了然,几分依恋,几分不舍,她根本数不上来,自己的这心中,还有多少思绪,暗暗地升起,萦绕不去。稳了稳心神,她忽然计上心来,随即一双纤手抚上琴弦,却是一曲《寒鸭戏水》。 几个音符弹出,王爷真是气结,竟有如此恶作剧的丫头!这点点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他凝神屏气,萧曲断然不会乱了自家阵脚,虽然有些许的微微闪神而已,随即又如常起来。墙里墙外,一个《彩云追月》,一个《寒鸭戏水》,各奏各的,各有各的精彩,却又互不影响,丝毫不乱,煞是有趣。 各自的曲子奏完,玉萧新启一曲《我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头》本是一首笛子名曲,现在被他借来,以冰凝的七窍玲珑心,当然知道对方想对她表白什么:不就是共饮长江水嘛。冰凝下意识地轻咬了一下嘴唇,这个,该怎么答呢?刚才的回曲是戏弄了一番对方,对方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是更进一步地表明了心迹。 她想了又想,实在是不想有什么孟浪之举,可是那丝丝的心弦明明已经被拨动,盘亘在心头,久久不离。就在她犹豫之间,萧曲已经余音缭绕、悠然收声。片刻的寂静,冰凝抬起手来,随着指尖流动而出的,是那曲千古绝唱――《高山流水》。半途,那首《我住长江头》再次悠然响起,依然是各奏各的,各有精彩。但是,却是分明都在自诉心事,各表心意。 第四日,冰凝静坐一夜,再也没有听到那玉萧的声音响起。她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自己的戏弄而使对方承受不住?可对方明明还是和了自己一曲。是因为自己没有同弹《我住长江头》?但自己的《高山流水》不是更志向高洁吗? 猜测、焦急、失落……各式各样的感觉填满了心间,她又是一个羞怯而不会表达的人,所有的痛苦都闷在心间又无从发泄出来,竟引发得胃也跟着痛起来。这是她的顽疾,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引发强烈的胃痛。 含烟不知道小姐这是为了什么,她既担心,又难过。一连三天,她眼见着小姐日日弹琴,日日闷闷不语,问了小姐多次也没有问出来原因。现在小姐又病倒了,她急得又是请夫人,又是请大夫。年夫人看着面色惨白,胃痛得难受不已的冰凝,急得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冰凝不想母亲大人为自己难过,可自己又止不住地胃痛,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冰凝的病一直没有好,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持续了十几天,才开始缓慢地有了恢复的迹象。其实,她自己非常清楚,这场大病,是因为再也听不到那萧音仙曲。 其实,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院外的萧乐爽约,是因为王爷奉旨出京办差去了。 第二十八章 名单 王爷这一路办差,只有四个字:心乱如麻!从未有过如此的心神不宁,既为了自己百般无奈的失约,更是为了心中的那份憧憬和期盼!即使他们没有见过面,更没有说过一个字,但从那两日的琴瑟合鸣之中,他知道,她的心中有他!爱,根本不需要语言。 虽然他们原本就没有约定,因此也不能算是失约,可是他的心中,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那几日的琴瑟合鸣,留给他的不仅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欣喜,更是对神仙眷属生活的无限向往。人生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而这心中一旦驻进了一个人,就再也无法忘怀。第一次,他有了一种强烈愿望,要与她共结连理、比翼双飞、此生今生、不弃不离。 只是这件事情,不是一般的难,而是难于上青天! 她的父亲是朝廷要员,作为秀女,她必须参加今年的选秀。只有被撂了牌子,才有可能作配于皇家子弟或是宗室贵族。可是,谁能够保证她被摞了牌子?又有谁能保证她未入选后宫,就能被皇阿玛赐婚给自己?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争取,向皇阿玛争取!但是,在未参加选秀之前,这些秀女们名义上都是皇阿玛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去和皇阿玛争女人? 这些难题,一环套一环,环环紧扣,折磨着他的心。其实这些难题也有可解之道,只是难度太高,变数太大。但是为了你,玉盈姑娘,爷要孤注一掷,排除万难,即使一败涂地,也在所不惜! 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早就知道,所谓的选秀,不只是选秀女,更主要的是,是选秀女的父亲!也就是秀女的家世出身。皇上早年选秀女,选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因为皇上幼年登基,势力不稳,急需重臣的辅佐和鼎力相助。于是三朝重臣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成为了皇上的原配皇后,在赫舍里氏生太子难产过世后,康熙朝初期四大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成为了第二个皇后。 待除鳌拜、平三蕃、成大业之后,皇权稳定、国力昌盛,皇上就不再需要这些重臣的力量,反而会选择母家没有什么权势的秀女,以防妃嫔们母凭子贵、外戚当权。因此,纵观本朝,无论是从前的重臣权臣,还是现在的小官小吏,皇上选秀女,基本上选择的都是秀女的阿玛。掌握了这个规律,在秀女名单报上之后,基本上就可以知道,哪些人是必定会摞牌子,哪些人还有入选的可能。 虽然年小姐被摞牌子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他必须要看到这份名单,胸有成竹之后,才能采取下一步,否则,贸然地向皇阿玛请赐婚配,只怕是弄巧成拙,甚至前功尽弃。只是,这个名单太保密了,放眼满朝,没有几个人能知道。不过,别的人是否有这份名单他并不非常清楚,但是,内务府总管赫奕的手中一定有! 可是,自己与赫奕只是点头之交,平时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如果只是赫奕还好办,关键是八弟,作为内务府的协理副管事,只要是稍有风吹草动,八弟那么嗅觉灵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才能既不打草惊蛇,又如愿拿到名单,是摆在王爷面前的首要难题。 第二十九章 归来 今天是王爷办差回京的日子,他先进宫回禀了皇阿玛,又去了衙门,把相关的事情交代给下属,天就已经全黑了。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先回府里。 王府早就得知爷今天回京,雅思琦把握不准爷是否回来晚膳,更不知道会在哪里用晚膳,最终的结果就是在霞光苑和书院都按爷的口味置备了,她自己也是没敢让红莲把晚膳摆上来,只是都等到这么晚了,还是没有消息。 淑清下午来她这里,说是串串门子聊聊天,实际上她也看出来了,准是从哪里得知了爷今天回京的信儿,想到她这里探探口风,证实一下。雅思琦是何等精明的人,哪里肯轻易地露出消息来,一下午只是哼哼哈哈地跟淑清兜着圈子。 正在雅思琦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何全来禀报,爷进府了。 “爷去哪儿了?” “直接回朗吟阁了。” “没说什么吗?” “秦公公没提。” “噢,那你先下去吧。” 待何全刚一下去,红莲就上前问道: “福晋,奴婢先去把晚膳再置备一下?” “嗯,先备着吧,如果爷来了的话……” “福晋” “什么事儿?何全” “爷又出府了。” “啊?” “福晋,要不奴婢这就把晚膳摆上来吧。” “算了,我也不想吃了。” “您好歹还是吃一口吧,身子受不了。” “我实在是没有胃口,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说吧。” 王爷只带了秦顺儿,出了府门,两人各骑一匹马,朝京城东南方向奔驰而去。爷出门的时候也没有说去哪里,秦顺儿只好一路紧追。开始还是疑惑不已,但是越走,秦顺儿越觉得眼熟,这好像是朝着? 对,王爷的目标就是年府。20多天前失了约,他内疚不已,但是事情紧急,没有办法,今天好不容易回到了京城,他急于“见”到玉盈姑娘! 来到了那熟悉的院墙外,他翻身下马,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他熟悉的琴声,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等到。于是,他从怀中掏出玉萧,定了定神,娴熟地吹起了那首《彩云追月》。 一曲、两曲、三曲,一共吹了二十曲,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筝曲回音。他怅然若失地收起了玉箫,想了想,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直接回了王府。 第二天的晚上,他再次来到了年府的院墙外,四周寂静无声,他没有等,直接吹起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彩云追月》。二十曲《彩云追月》吹完,四周再次恢复了寂静。 第三天的晚上,他依然来到了年府的院墙外,依然四周寂静无声,依然是二十曲《彩云追月》,依然是再度寂静。他无限惆怅地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何日才能摘得这远空中的明月,抱得美人归? 此时,年府的大门口驶来一辆马车,年峰正在赶快上前迎接,先是翠珠,玉盈的大丫环,然后是含烟,随后是玉盈和冰凝两位小姐。刚进了府门,冰凝就听到了萧声,是他! 第三十章 一步 冰凝一听到这久违的萧声,那颗心激动得马上就要跳了出来!虽然二哥已经从二道门里迎了出来,可是她根本就等不及,只匆匆打了声招呼:“二哥哥”然后停也没停,直接提着裙子,急急地冲向了自己的院子。 含烟也听到了那萧声,她知道小姐为什么这般着急,于是紧紧地追了过去。弄得二公子和玉盈面面相觑地站在院子里,迷惑不解: “玉盈,凝儿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也正奇怪纳闷呢!” “你们一路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什么也没有,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挺好的啊。刚刚下马车前,凝儿还吵着说要找二哥您讨账呢。” “那怎么一进了府连话都没有说,就这么急着回去了?” “要不,我去看看,问问她怎么回事儿。” “行,赶快问问吧,真担心有什么事情。” “二哥您就放心吧。” 冰凝心急如焚地穿过了二进院,又几乎脚不沾地地穿过了三进院,终于冲到了自己的院子!《彩云追月》已经到了尾声部分。她迫不急待地要冲进房间,冲到筝架前。可是越急越出了岔子,她的裙子缠到了脚上,又正好是在过门槛,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含烟眼急手快,一把拉住了冰凝,两个人一块儿滚倒在了地上。冰凝顾不得许多: “快,别管我,快去把琴摆好!” 只是随着这句话的说完,那《彩云追月》的最后一个尾音也结束了!冰凝一下子怔住了,她没有再催含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下一曲的《彩云追月》再度响起。可是,她等了许久,久到脚都麻木了,却是再也没有等来那熟悉的曲子。 极度失望的她颓然地起身,含烟将她搀扶到筝架边,含烟早已把琴摆好,她定了定神,拨动了那动人的心弦。一曲,两曲,三曲,一共弹了二十多曲,依然是她独奏,再也没有那琴瑟合鸣。 玉盈早就到了,她迷惑不解地望着正在专心地弹奏着筝曲的凝儿,因为凝儿不停地弹奏的,都是同一支曲子--《彩云追月》。玉盈诧异不已,真不明白凝儿这么急急火火地冲进房间,难道就是为了翻来覆去地弹这支曲子?可是见她这么身心投入地弹曲子,玉盈也不好上去打扰,只好在一边等着,等着她什么时候停下来。 就在冰凝弹到第二十七遍的时候,随着一声“嘣”的巨响,琴声也嘎然而止,琴弦断了!指尖立即冒出一个血珠子。冰凝知道,就是弹一夜,再也追不到他了!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弹什么曲子啊?啊?你的手指?” “没什么。” “快让姐姐看看!你这手指头要是留了疤,选秀的时候还不第一轮就下来了?” “下来更好。” “你?!你怎么又说这混活!” “我早就说了,我不要当什么娘娘!” “凝儿,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怪怪的?咱们这两天不是一直好好的吗?在岫云寺,咱们佛也拜了,香也进了,愿也许了,一路都好好,怎么一回了府就变了?出了什么事情?有姐姐和二哥,什么都不要怕!千万要告诉姐姐啊!” “姐姐,没事儿,凝儿就是怕许的愿不灵,心里不踏实,才……” “唉,凝儿,姐姐知道你现在心神不定,这选秀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这不二哥才说要去岫云寺的嘛。而且我早就听说了,这岫云寺可灵了,你一定能如愿的。” “谢谢姐姐的吉言。” “好了,快跟姐姐笑一笑,别再这么愁眉苦脸的了,仙女儿哪儿有这么哭丧着脸的?” “姐姐,你别再笑话凝儿了。” “你跟姐姐保证要好好的,我就不笑话你。” “好,凝儿一定好好的。” 好不容易应付走了玉盈,含烟一脸担忧地望向冰凝: “小姐!您别太伤心了,只是晚了一步,或许明天……” “我们只需要早回来一步,该多好。” 说完,冰凝颓然地倒在了琴架上,泪水无声地划过她的脸庞。含烟说得没错,或许明天,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可是,她还有明天吗? 第三十一章 借力 王爷无可奈何地回了府,心事重重,一路无言。他知道,玉盈姑娘对他有情,从他们那几日的琴瑟合鸣中,他就完完全全地听了出来。玉盈姑娘的心事,通过那如泣如诉的琴声,向他默默地袒露心迹,倾诉衷肠。他也知道,玉盈姑娘这是恼了他,恼他失约,恨他无情。可是,爷也有苦衷,爷是迫不得已。玉盈姑娘,前几日是爷负了你,可是今日,爷保证,爷会想法子,今生今世决不与你相分离。 此后的十多天里,王爷一直在寻找机会,终于这一天,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让他寻到了。下朝之后,王爷按惯例来到永和宫,向额娘请安。一进门,只见额娘与十四弟正聊得热火朝天。给额娘请过安、兄弟俩见过礼,宫女奉好茶,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后,反倒是比刚才两个人的时候还显得冷清了许多。 “额娘身体安好?” “还好,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过些日子选秀就要开始了,到时候额娘又要开始费心操劳,趁现在稍微清闲些,您先抓紧好好调养身子,注意休息,万不可操劳过度。” “四阿哥有心了。” “额娘身体安康,就是儿子的最大福份。” “说到选秀,四阿哥的府里今年该进人了吧。惜月她们还是9年前进的府呢。” “谢谢额娘惦记,此事全凭额娘做主。” “嗯,你也不能总宠着淑清,府里的其它女人,总不能当摆设吧,惜月还有韵音,进府这么时间,怎么也没见到有什么动静?” “额娘教训得是。儿子一定牢记在心。听说这次典卫西泰的女儿也参选了。” “噢?额娘不太清楚,不管是哪家的,总之额娘会替你想着的。” “谢额娘。不过,儿子的事情额娘不要太费心,您保重好身体是最重要的。” “放心吧。你踏实办差吧。” “谢额娘,那儿子先告辞了。” “行,去吧。” 目送四哥远去的身影,十四阿哥立即从椅子上蹦起身,挤到了额娘的暖炕上: “额娘,四哥说的那个西泰的女儿,额娘得给儿子留着!” “怎么,你也看上了?” “儿子都不知道那丫头长什么样了儿呢!只是,四哥看上的人,准是什么好处,儿子得先下手为强。” “你呀,从小就跟你四哥争,什么都争。这回倒好,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就先争上了。” “儿子不管,反正额娘一定要先给儿子留着。” “额娘留不留那是后话,关键是那丫头能不能摞牌子,如果被你皇阿玛看上了,你有几个胆子跟你皇阿玛抢女人?” “额娘,您就放心吧,是不是皇阿玛的女人,过不了几天,儿子就知道了。” “就算不是你皇阿玛的女人,那么多姑娘,你干嘛非跟你四哥抢?” “额娘,您不想想,四哥什么时候主动看上过什么女人。这回跟您提的,他哪儿是看上了那姑娘啊,分明看上的是西泰啊!四嫂的娘家在朝中早就没有什么势力,其它侧福晋、格格们的娘家,没一个上三品的,四哥现在急于招兵买马,这回,不但在朝堂上拉拢了西泰,府里还多了一个女人,这只赚不赔的买卖,谁不惦记着?” “就你贼!算计完你皇阿玛,就算计你四哥。” “儿子不管,只要儿子拿到了名单,如果那上面没有伊尔根觉罗氏,额娘一定要给儿子留好了。” “行,行!” 王爷出了永和宫,才初春,已经淌湿了一身的汗。不知道十四弟会不会按照他预期的想法去行动,但是他只能赌一把了,不管是输是赢,他都奉陪到底。 一回到府里,他立即把秦顺儿叫到了跟前: “告诉粘竿处的莫吉,派几个得力的奴才,盯死了八爷、十四爷和赫奕。” “从现在开始?” “对” “爷是想要什么情报?” “今年选秀入选秀女的名单。” “啊?爷怎么会……?” “这也是你该知道的?规矩都被你就饭吃了?还是想挨板子?” “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秦顺儿吓得屁滚尿流地退下去了,只是他实在是不明白,爷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但是他给爷当差这么多年来,爷唯一没有要过的东西就是女人。怎么这一次爷要的居然是入选秀女的名单? 第三十二章 喜讯 王爷的计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十四弟如果中了他的计,必然也会需要得到这张名单,必然会去找赫奕。而十四弟与八弟是死党,即使他从赫奕的手中拿不到,求到八弟的头上,八弟必会助他一臂之力,如愿以偿。因此,由十四弟出面寻这个名单,要远比他自己出面强多了。自己所要做的,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但这个计划能够实施的最大前提就是,十四弟会象以往那样,对他这个四哥看上的任何东西,都要不遗余力地去争抢。 三天之后,秦顺儿将名单交到王爷的手中,拿到这个装有本届入选秀女名单的信封,他挥了挥手,将秦顺儿打发了下去。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打开这个用火漆封死的信封,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信封,在他的眼中,此刻早就成为他未来幸福生活的主宰。这几天里,他焦急、担忧、坐立不安,既希望十四弟手脚麻利、行动迅速,尽早将名单搞到手;可他又怕结果不如他所愿,如果那样的话,他真希望这一刻永远也不要到来。因为拿到名单,就好像是拿到了他的生死文书。 在矛盾、痛苦、挣扎,各种滋味轮番尝了一个遍之后,不早不晚,现在这份名单就被他攥在了手心里,只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他实在承受不了这份折磨,索性将信封直接扔进了抽屉。 出了屋子,他先去福晋那里用了晚膳,这是昨天就答应了雅思琦的事情,当时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也就随口答了一句,既然已经答应了,就要兑现。回来后,他直接去了后院的藏书阁,因为他根本静不下心来看奏折,就先看看书来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是书里的每一个字他仍然还是看不下去,无奈,他只好又回到前院书房,强迫自己集中精力,把奏折全部处理完毕。然后唤来秦顺儿,伺候他洗漱后,就躺下了。 躺在床上,本想强迫自己睡觉,但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无奈,他又起身,没有掌灯,直接摸索到书房,来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那个信封。想了很久,终于痛下决心,拆! 借着月光,他一个一个名字看下去,待他看完,他高呵一声: “秦顺儿,掌灯!” 秦顺儿正在门外睡得迷迷糊糊地,猛一听爷叫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待掌好灯,只见爷手拿一张纸,急急地凑到烛光前,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地看着那张纸。秦顺儿的这颗心咚咚直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爷怎么突然大半夜地挑灯夜战? 第二遍仔仔细细地看完,他兴奋得不能自已,连声直呼: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天助我也!” “爷,您这是?” 秦顺儿看呆了,什么事情能够让爷兴奋得如此情难自控? 第一步大获成功,那是借助了十四弟的力量。第二步,是最最关键的,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第三十三章 选秀 随着正月临近尾声,冰凝的病情逐步好转,并基本稳定下来,年暇龄夫妇也启程返回到湖广的任上去了。 冰凝恢复了每日继续学习礼仪的生活,只是她再也不会去弹筝了,偶尔也会弹一弹琵琶,却也是才弹三两下,就再也没有了心情。 玉盈是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她也不知道凝儿这是怎么了,先前鬼怪精灵、可爱伶俐的一个可爱人儿,怎么病了一场就连性子也大变了?趁现在含烟不在屋里,她赶快问起了这丫头: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没有,姐姐。” “没心事怎么这么蔫头耷脑的?以前的凝儿可不是这个样子!” “怎么就蔫头耷脑的?凝儿只是头有些昏沉罢了。” “药都按时喝了?” “嗯。” “那就让陆大夫再来看看吧,别再被耽搁了。” 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来一个所以然,玉盈只得作罢。 三月初三,秀女进宫的时间。按照宫中的例制,家人只能送到神武门外。望着哭成泪人的含烟和玉盈,冰凝更是几欲哭晕过去。未来的命运如何,谁也不会知道,这要是万一被留了牌,真就是从此生生地被隔开了两个世界。 被宫中的嬷嬷催了好几遍,冰凝强忍着昏眩,梨花带雨中勉强展示了一个笑容,转身进了宫门。一边走,她一边习惯性地抚上自己的左手腕,才猛然发觉,那里已是空空如也。昨晚的一幕不由得浮现眼前。 昨天的晚饭,是年家气氛最压抑的一顿晚饭,谁都知道,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与冰凝共进晚餐了,所以二爷特意辞了衙门里的同僚聚会,大哥也告了两天假从天津特意赶了过来,兄妹四个人,心事重重地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饭。虽然玉盈全是按着冰凝的口味安排的各式菜品,众人仍是如同咬蜡。 好不容易勉强用过晚膳,冰凝起身向大哥、二哥说道: “大哥哥、二哥哥,明日凝儿就要进宫去了,从此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这些日子,凝儿做了十个荷包,留给两位哥哥,略表凝儿的一点点心意。玉盈姐姐,这翠玉镯,是凝儿的心爱之物,但是,凝儿要送给姐姐,希望姐姐见着镯子就像见到凝儿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姐妹两人已是泣不成声,抱头痛哭。两位公子,也是哽咽无语,只道是从此天各一方,咫尺天涯。 按照规矩,秀女们进宫后,先由嬷嬷们教导礼仪,再行甄选。好在冰凝在年府已经提前学习得非常好。看着这么标准规范的行为举止,人又生得娇俏可人,性子又好,礼仪规矩更是一板一眼,丝毫不差,嬷嬷们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这个不言不语的年家秀女。又因她是朝廷重臣的女儿,都认为她不但会被留牌,而且最少应该是直接就封为贵人,说不定还会破格直接就封了嫔呢。因此各位嬷嬷们就更是小心地奉承着、恭维着,丝毫不敢怠慢。 同届的秀女们出身不同,资质不同,良莠不齐,但对于这个年家秀女的一些情况大家还是略知一二。本来她就少言寡语,人又不是很合群,因此与众人少了滋生是非的机会。因此也没有哪个参选秀女愿意跟她在明面上争风喝醋,只能暗自抱怨:本来就生的这么美,又有这么强硬的家世和后台,这还让不让大家有活路了? 冰凝在选秀期间的日子过得相对安稳,一开始的难过心情也有了较大的缓解。想想,从自己生下来,这一生中的每一步,都是老天早早就安排好的,她没有任何机会,也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去抗争,还痴心幻想什么呢?想通了这些,她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就渐渐地暂时放了下来。只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弹筝罢了。冰凝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出众人所料,冰凝顺利地通初选、复选,明天就是终选,尘埃落定的日子。 第三十四章 变天 王爷早就知道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因此,提前好几天就安排好了手下,一待选秀结束立即通知他,因为他要一刻都不能耽误,立即请皇阿玛赐婚。由于已经知道了入选秀女名单,他并没有什么紧张情绪,相反倒很是神闲气定,唯一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此刻他正在衙门里跟下属商量最近的事情,忽然,秦顺儿一反常态地由外面直接冲进了屋子,而不是象往常那样先在门外请示: “爷,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里慌张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么多大人在这里,本王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爷,真的出事儿了!” 秦顺儿顾不得王爷冲他发火,急急火火地回着话,可是,见这屋子的人,他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急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本来一路小跑过来就已经汗流浃背,再这么一着急,仿佛那脑袋顶上都在蒸着热汗。 一向办事机灵的秦顺儿此时这么反常,王爷也知道可能真是有什么事情,但是当着这么多的大臣,他又不便问内容,只好满怀歉意地对在场的人说: “各位大人,本王有点儿急事儿,暂且离开一会儿,请各位先行商议,待本王处理完再予商讨。” “好的,王爷,您先忙,在下先行商议就是。” 出了屋子,还不待王爷发话,秦顺儿就附上王爷的耳朵: “爷,今天万岁爷亲自参加了!” “参加了什么?” “选秀啊!” “你说什么?” “万岁爷亲自参加了选秀!” 一听这话,他浑身的血液齐齐地直往头上涌!皇阿玛将近有三十来年没有亲自参加过选秀,全都委托了佟贵妃娘娘,为什么这一次突然亲自参加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情况,几乎将王爷震惊了!虽然年姑娘家世显赫,不应入了皇阿玛的法眼,但是,亲自面试的变数就太大了。就凭玉盈姑娘弹得这一手好筝,他也能知道,她是一个极具才情的人!再加上年家花重金请来嬷嬷进行了亲传身教,玉盈该是一个多么出色的秀女,被皇阿玛留牌的可能性太大了! 越想,王爷越是不敢往下想,越想,他越是冷汗淋漓,这个情况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将他的如意算盘全部打乱,第一次,他深深地陷入了绝望之中。 本次选秀,前几轮都是由佟佳贵妃、惠妃、宜妃、德妃几个轮流主持,对于今天的终选,皇上根本没有打算参加。佟佳贵妃既是目前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也是皇上的表妹,更是已故先皇后孝懿皇后的亲妹妹。 原本她只是按往常的惯例,客气地前来请皇上主持秀女的终选,皇上一如既往地推说公务繁忙,信得过佟贵妃,就不参加了。以往也是如此,她也就没有深劝,只好作罢。后来,佟贵妃听说,十四阿哥在四处打探入选秀女名单,后来连德妃都来她这里想要人,她不太清楚出了什么情况,担心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她的责任可就大了。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坚持请皇上出面亲自主持,有皇上在,就是出多大的乱子,她就可以少担罪责: “皇上,臣妾思前想后,还是认为皇上应该亲自主持选秀。” “爱妃,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嘛,朕最近实在太忙,爱妃着情办了吧。” “皇上,臣妾知道您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只是,这后宫也是国事呢!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排在治国的前头呢。况且今年参选的秀女,资质实在是太好了,模样都是百里挑一,人品更是一顶一,惠妃姐姐她们都直说看花了眼,臣妾更是深知责任重大,还望皇上亲自定夺。” 虽然推脱了几次,但佟贵妃三番五次地来请他,弄得皇上也不忍心再驳了贵妃的面子,勉强同意过去坐一坐,走走过场。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三十五章 面圣 对于皇上亲自参加本届选秀的终选,秀女们既充满了好奇又兴奋不已,大家都想亲眼目睹真龙天子的龙颜,而且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如果能够入了皇上的眼,今后就真是一生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皇上本来就是勉强同意前来,所以只打算坐一会儿就退下,仍是交由几个妃子来操持。 冰凝的位置是中间靠前一点。看着前面几个秀女,留了牌的喜极而泣,没有留牌的懊悔不已,她真是奇怪,她们为什么这般看重能够进宫当娘娘?正走神儿间,忽然就听到了太监在宣:“湖广总督年暇龄之女出列”。冰凝立即回过神儿来,以标准的姿态出列,福下身子,气吐幽兰般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停了一些时候,才慢慢地说道: “抬起头来。” 冰凝身子微一凛,暗叫不好,可是即刻还是稳住了,缓缓地抬起了头。 望着眼前这个如仙子般不沾凡尘的面容,皇上也是一怔:样貌果然是出挑啊,比这皇宫中的各位娘娘,只在其上不其在下。不但模样出挑,这性子也果真是无人能及,不卑不亢、泰然自若,难得这世间还有这么洁身自好的人啊。赞赏之余,他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连道几声好。喃喃自语道: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竢时乎吾将刈。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吟到这里,皇上突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冰凝。他之所以喃喃地念起这些诗句,完全是看到冰凝那纤尘不染的面容和宠辱不惊的神态时,想起这几年来,朝堂上各派之间的纷纷争争,以及皇子间因为夺嫡争储而争得你死我活,无非就是为了名,为了利,不惜赔出身家性命。现在想想,却竟是连个女子都不如,她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淡然超脱的姿态,令他不禁感慨万千。 冰凝见皇上停下了下来,又不错眼珠地看着她,以为皇上是在考她的才学。对此,她颇为矛盾:答对了,实在是显得自己太与众不同、鹤立鸡群;答错了,自己很没有面子,舍不下来这张脸。犹豫半响,终于还是决定诵读出后面的诗句: “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揽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皇上哪里知道冰凝是在答题,以为冰凝是因为理解他才会如此作答。听着她的朗朗诵诗之声,真是人间最美的享受,不知不觉之间,皇上开始面含微笑、心怀赞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佟佳贵妃见皇上如此神情,自知是对这位年氏秀女极为满意,反正早晚也是入宫做了姐妹,此时表现得大度一些,更能博得皇上的欢心,于是顺水推舟地说: “皇上,这年氏模样俊美、学才广博……” “爱妃说得是啊!这年家小女,真是甚全朕意。李德全!”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三十六章 赐婚 李德全一听皇上喊自己,赶快应声: “奴才在!” 众人一听这话,定是皇上要留牌了,“恭喜小主”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只见皇上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说:“去。” 这“去”字一出,全场都惊呆了,佟贵妃也诧异不已,顾不得礼仪,忙问: “皇上,这是去还是留?” “爱妃没有听清楚吗?朕还要再重复一遍?那好,都听清楚了,去!” 众人还没有缓过神儿来,冰凝已经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了: “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全部选定,皇上就吩咐身边的李德全宣布圣旨。各位留牌子的秀女中,有些当场进行了册封,大部分是答应,常在,只有一个贵人,嫔更是没有。但也有三个秀女留了牌子,却是什么也没有封。 圣旨宣完,留牌的秀女们自有太监嬷嬷安排,其余人等各自收拾回府,等待进一步的安排,或是被指婚,没有被指婚的,就可以自行婚配了。 其实在皇上没有留冰凝的牌子时,众人开始虽然皆是一愣,但随即也就释然了,没有留牌子,那就是第二个可能:要被赐婚了!也好,谁不想当嫡妻呢!只是不知道谁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娶到冰凝。依皇上刚刚对年氏秀女的态度,这喜爱之心,众人皆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为自己选妃子,那就一定是为自己选儿媳妇。目前,诸皇子中,十六阿哥胤禄和十七阿哥胤礼两位尚未娶嫡福晋,看来,年氏秀女的夫君应该就是这两个阿哥之一了。 听完圣旨,冰凝说不上来喜,也说不上来忧。不需要做深宫怨妇,这个结果是很令她最高兴的;但是目前又没有结果,还需要继续等待,又让冰凝的心七上八下,这是关系她未来一生的等待,怎么能不令她忧心、焦虑呢? 回到府中,玉盈等众人赶快迎了进来,姐妹两人又是哭又是笑地抱作了一团,冰凝把这些天选秀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跟玉盈学了一遍,都已经掌灯了,还是没有说够呢。年二爷从衙门回府也是急急地问起选秀的经过,虽然他早就知道了结果,可是好不容易见到分别了快一个月的妹妹,也是兴奋不已,直说要备好酒好菜,为冰凝接风洗尘。玉盈见状,赶快接口道: “二哥哥偏心啊!哪儿还用您吩咐,我可是头十天前就为妹妹准备好了她最爱吃的菜,就等着今天好好地款待款待咱们年家的这位大小姐呢!” 正说着话呢,突然大管家年峰来报,宫里的梁公公来传万岁爷的圣旨了!兄妹三人刚刚还喜笑颜开地谈天说地,一听这个消息,全都禁了声,气氛立即紧张起来。 但三个人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整装并赶到前院接旨,特别是二公子,因为要换上朝服,来得最晚。待三人到齐,都在前厅跪倒,恭听梁公公宣旨: “年氏秀女冰凝,赐雍亲王第一侧福晋,择日成婚,钦此。” 直到送走梁公公,兄妹三人仍是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年二爷的第一个反应是:从此以后,怕是要死心踏地当好王爷的奴才了。随后又担心起冰凝来,妹妹体弱娇柔,心慈面善,而王爷却是冷酷专断,心狠手辣,妹妹日后怕是有苦吃了。随后才想到,不但进了王府,还是个侧福晋,凝儿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 玉盈对于这个赐婚很是心有不甘。凭妹妹的家世、才学、品貌,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凝儿会是要去当侧室。不但是玉盈,任谁也是想不通:年家已经被归入雍亲王门下了,难道还需要用姻亲这种方式来巩固吗? 直到圣旨宣完,冰凝都神情恍惚地不记得一个字儿,只看到那宣旨太监的嘴在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听到。待梁公公的嘴巴完全合上,不再张开的时候,她才算是忽然惊醒过来,这个时候,该是谢主隆恩了。 其实,冰凝对于嫁到哪里,倒是没有特别的企盼,全都是陌生人罢了。只是才从不用进宫当娘娘的喜悦中,突然掉进立即嫁入王府的冰窖里!她心中那个琴瑟合鸣的梦想,就这样永远地离她而去,她心中的那个神仙眷属的梦想,就这样无情地被扼杀。 本来是欢欢喜喜的接风宴,却被圣旨搅得一团糟,冰凝更是直接回了房里,泪水无声地滑过脸庞。从今往后,她们年家一门的命运就完完全全地系于雍亲王一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第三十七章 请婚 打发走了秦顺儿,虽然一屋子的下属大臣们在等着他回去商议事情,可是王爷的心,如同着了一团火,怎么也静不下来。借着外面的清新空气,强忍了半天,他才稍稍平静了一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进了房间,只是暗暗地,仍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他精心筹划、机关算尽,一步一步都做得那么完美。十四弟按照他的设计,搞到了入选秀女名单。这旗开得胜的第一步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要全力以赴完成最最关键的第二步。为了完成第二步,他耐着性子地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终选的这一天。可是谁能料到,皇阿玛一反常态,打破了将近了三十几年的惯例,亲自参加了选秀! 就在他马上就要压抑不住的时候,只听见秦顺儿的声音远远地响起,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主子爷,主子爷,好事,好事!” 随着秦顺儿那“好事”两个字出口,他也几乎要脱口而出:谢天谢地,年小姐终于被摞了牌子!他的一颗心也跟着终于落了地,但却仍是咚咚咚地狂跳不已。虽然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秦顺儿那“好事”两个字的意思,但表面上,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望向秦顺儿,开口说道: “你这奴才,刚刚说你皮紧了,就没长记性吗?” “爷说的是,说的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秦顺儿气喘吁吁,却是满脸喜色。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爷的跟前儿碍眼!” “喳” 秦顺儿一溜烟地跑了。爷早上已经仔细地吩咐过他,这年小姐一旦被摞了牌子,就要立即向乾清宫的大太监李德全递上请求进见皇上的牌子。 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在他就要绝望的时候,老天爷再一次眷顾了他,皇阿玛应允了。他知道,如果不能抢在今天,她就要被许配给其它的人家,自己的一切努力都要白白费掉。终于,在那个春暖花开的明媚傍晚,他踏进了乾清宫东暖阁。一见到皇阿玛,他的心激动得就要跳了出来,那一刻,他发现皇阿玛是这么的可亲可敬,心中由然升起一股对皇阿玛感激不尽的心情。 “儿臣参见皇阿玛。” “噢,四阿哥,坐到这边来。这是为了何事?” “今日,儿臣接一密函,参奏太子。” “噢?有此等事?你准备怎么办?” “皇阿玛,太子是君,儿臣是臣。人非圣贤、孰能无错?君有错,臣当进谏,始为忠也。密函之人,既有胆量写,亦应有胆量表明身份,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四阿哥所言甚是。如果是八阿哥?” “皇阿玛,如果已经查明是八弟,儿臣认为应该给八弟一个陈述辩解的机会,如果尚未查明,儿臣认为,应该拿出证据,如仅为模棱两可,则有误中他人计谋之险。” “八阿哥如今闲赋府中,你还替他说话?” “不管怎样,八弟也是儿臣的兄弟。儿臣念手足之情,不忍落井下石。” “四阿哥,你能有如此想法,朕甚是宽慰。” “皇阿玛谬赏。” “四阿哥,朕还有一事,提前给你透个底。” “皇阿玛请讲。” “你的一个门人,年羹尧,朕甚是赞赏,年纪轻轻,文采出众,朕拟将他放外任职,因为是你的门人,朕提前给你交个底。” “谢皇阿玛!年羹尧确实是年轻有为之青年俊才,儿臣得此贤才,实是皇阿玛对儿臣的悉心栽培,儿臣感恩不尽。” “说来,这也是朕为了你们几个兄弟着想。” “谢皇阿玛!朝堂公事说完,儿臣还有一件私人小事,斗胆请皇阿玛作主。” “噢?什么事?” 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才进入他此行的正题!他虽然心急,但一直耐着性子与皇阿玛讨论公务,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他知道这个道理。终于,现在终于进入了他的正题: “今日儿臣得知选秀已经结束,儿臣恭祝皇阿玛。” “四阿哥有心了。” “儿臣斗胆请皇阿玛赐婚。” “噢?是谁?” “年氏。” 第三十八章 割舍 皇上万万没有想到,四阿哥请求赐婚的,居然就是那个年氏!年氏,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美貌端庄、仪态万方、不卑不亢、学有所长。有那么一瞬间,他克制不住地想要给她留牌,想要把她留在这深宫中,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身边。 甚至,他万分庆幸,庆幸佟贵妃三番五次地来请他,庆幸自己能够听从了佟贵妃的建议,果然这个年氏,是如此的不同凡响,让他知道,人间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不,是仙子。 为什么,她要姓年? 她的父兄太出色了,她的母家太强大了。为了江山社稷,他必须重用贤才良士,为了江山社稷,他不能让有强大母家势力的皇子继承大统。召她入宫,犯了他的大忌。为江山,必须舍美人;理智,也必须战胜感情。他无奈,但又是坚决而果断地摞了她的牌子。 只是,四阿哥怎么早早就盯上她了? “四阿哥为何想要这个女人?” “回皇阿玛,年氏一门虽然归入儿臣门下,但是,年家与明珠的关系错综复杂,原本就有姻亲,现在仍是往来不断。儿臣既为新主,理应加紧对自己奴才的控制,如果皇阿玛将年氏赐与儿臣,这年家就相当于有了人质抵押在儿臣的府中,不怕年家再会存有二心。” “嗯,四阿哥考虑得颇为周详。当初朕将年家划入你的门下也有此等考虑,看来四阿哥是领会了朕的意图,总算没有白费朕的一番苦心。” “谢皇阿玛谬赏!” “好,朕准了!” “儿臣叩谢皇阿玛!” 王爷激动万分,他紧紧地压抑着那颗狂跳的心,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那颗心就要跳出来。随着“叩谢皇阿玛”几个字的说出,他同时也结结实实地向皇阿玛叩首一拜,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直到出了东暖阁,他仍然一直紧紧地攥着两个拳头,他生怕这手指一松开,他就要一蹦三尺高。即使是在现在,离开了皇阿玛的视线,但还是在宫中,眼线无孔不在,他还必须保持住镇静,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是在心中,他已经在狂呼:玉盈姑娘,爷终于得到你了!爷没有失约! 一出宫门,他兴奋得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路急驰。秦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唯有翻身上马,一路紧追。只是他这一路追的,甚是辛苦,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爷要去哪里,他一点儿方向也找不到,只有紧紧苦追。爷既没有去衙门,也没有回王府,既没有去酒肆,也没有去茶楼,爷这是要去哪儿呢? 爷哪儿也不想去,他就想痛痛快快地把这些天来的压抑心情彻底释放出来!城门已经关了,出不了城,他就绕着城墙,肆无忌惮,撒着欢儿、转着圈儿地策马奔腾。东南西北,九重城门,他足足转了一整圈儿,他还不过瘾,又跑了第二圈! 这可是苦了秦顺儿,本来他的坐骑根本无法与王爷的那匹名贵的蒙古马相比,才跑没一会儿就落下一大截,而他又不知道爷是打算去哪里,除了拼命地快马加鞭,竭力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外,别无它法。 第三十九章 惊雷 当王爷结束了那恣意释放的狂欢心情,刚刚进到王府,就听到了宫中皇阿玛的近侍太监梁九功公公来传圣旨的消息。好在还是一身朝服,他连衣服都不用换,立即吩咐大管家苏培盛,在前厅安排恭迎圣旨事宜。他一边朝前厅走一边暗想,皇阿玛这回办事真是快,难道皇阿玛知道了自己急迫的心情?他前脚才出了宫,不过是跑了两圈城墙,这圣旨就到了府中,难道宫外也有眼线?不过,今天的这一切,虽然有惊却是无险,虽然好事多磨,却是一帆风顺。 没几步就到了前厅,王爷想也没有想,直接跪倒,心情激动地恭领圣旨。 送走了宣读圣旨的宫中太监,他呆呆地跪在前厅,如五雷轰顶!年冰凝?谁叫年冰凝?年家小姐不是年玉盈吗?这个年冰凝又是哪里来的什么人? 秦顺儿也在一旁听傻了,怎么,年小姐不是玉盈?见爷呆呆地,如塑像般地跪在大厅中,他知道,爷已经被气懵了。可是,这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再这么跪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雅思琦不知道爷为什么久久不起身,爷没有起身,她也不敢自己先起来,只能陪着爷一起跪着。可是,时间越来越长,她已经体力严重不支,于是,拿眼睛一个劲儿地示意秦顺儿,希望这奴才有点儿眼力劲,好好劝劝爷,不管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跪坏了身子。 秦顺儿当然知道福晋的心思,可是,他秦顺儿是知道原因的,爷已经伤心成这个样子,他要是上前去劝,不是在捅马蜂窝吗? 雅思琦见秦顺儿不理会,她又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爷,这皇上赐的婚,可是王府的大喜事呢。虽然皇上圣恩浩大,但梁公公都已经回宫了,您感谢皇恩浩荡,可也要爱惜身子,千万别跪伤了腿啊!” 王爷根本没有听到福晋在说什么,他的所有心思都还在年冰凝,年玉盈,这两个姐妹身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什么!为什么! 王爷搞不懂的问题实是太多了!年家到底有多少个女儿?难道一届之中居然会有两个秀女?如果确实有两个秀女,怎么皇阿玛压根儿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也没有问问他想要的是哪个年氏,直接就给他赐了年冰凝?可是,如果年家只有一个秀女,那玉盈又是谁?她不是年家的大姑奶奶吗?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爷终于开了口: “把莫吉那个奴才给爷带过来!” “爷,奴才这就去!” “再派个人查一下,那个年冰凝是何许人也。” “爷,奴才这就去办。” “你去吧。” 秦顺儿见爷没有再吩咐的事情了,立即转身出了前厅。莫吉是粘竿处的头目,爷这是要追查上次查访年家小姐名字的事情。不管怎么样,爷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总比一个人闷在这里强好多倍。把爷的话传给了办事的太监,秦顺儿又赶快转回了前厅: “爷,已经按您的吩咐去办了,您看,您还是回书房吧,一会儿莫吉那奴才要给您回话,您也不能在这里听他回话,是不?” 见王爷还是没有反应,雅思琦也顾不得规矩,悄悄起了身,上前一步扶住了爷的右侧胳膊,秦顺儿见状,也赶快上前一步扶住了爷的左侧胳膊,两个人连拉带扶地将爷从地上搀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书院移去。 朗吟阁,爷的书院,就在前厅的北侧,十几步的路程,三个人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王爷如行尸走肉般进了书房,仍是一言未发,雅思琦和秦顺儿只好将爷安置在了书桌前。 眼见这情景,雅思琦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万岁爷赐婚,要说震惊、伤心、难过的,应该是她这个福晋,以及王府后院的一众女眷们!又要进来一个跟她们共同服侍爷的女人,虽然从小阿玛、额娘就教育她,女人不能善妒,万事都要以讨得爷的欢喜为前提。道理谁都懂,可是实际上,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爷的宠爱呢? 刚刚接圣旨的时候,她的心里简直就是心如刀绞,家世是如此的显赫,又是万岁爷赐婚,嫁进府里直接就是第一侧福晋,只在她一人之下,又最是年轻,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得到爷的宠爱呢?这哪里是娶进来一个年妹妹,简直就是给自己又娶进来了一个情敌!可是,她就是再恨,再痛,又有什么用?爷的女人,永远不可能只有她一个。 第四十章 分辨 没一会儿,莫吉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福晋,你先回去吧。” “爷,您这里……” “福晋,爷的话,还要说两遍吗?” 雅思琦无奈,只好万般不甘心地退了下去,其实,她跟爷一样,也是太想知道,那个年冰凝是何许人! 见到从门外连滚带爬进来的莫吉,王爷的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他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两步就冲到了莫吉的面前,一把揪起了莫吉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是怎么给爷探的?” 莫吉一看王爷如此愤怒的表情,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待一听爷开口,才知道是关于年家小姐的事情,既然不明白情况,那也就只能是实话实说: “回爷,奴才跟着年小姐的马车,一路尾随,眼见他们进了年府。这年府,奴才熟得很,奴才的家母开了一个小绣庄,那年家是大主顾,家母与年家小姐十分相熟。” “你就没有问问那年家有几个小姐?” “年家只有一个小姐,奴才绝对肯定,而且这个年小姐,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实在是太有名了,奴才保证,绝对不会搞错。” “你这奴才还敢嘴硬,现在爷就告诉你,年家有两个小姐,是两个,两个!” “啊?爷,不可能,不可能,奴才也亲自打探过,真的只是一个!” “你,你这个把爷害惨的奴才!你,你自己去领板子!” “爷,奴才冤枉,奴才冤枉!真的是只有一个年小姐!” 莫吉被拖了下去,王爷颓然地倒在了桌边,只是还不等他缓口气儿,另一个打探消息的奴才就来回禀了。 “你,给爷打探清楚没有?如果没有打探清楚,莫吉就是你的下场!” “爷,绝对没有错。” “说!” “回爷,年冰凝是年暇龄总督大人的小女儿,年方十三,自幼生长在湖广总督府,此次因为参加选秀,才来到京城,内阁大学士年羹尧是她的二哥。” “年玉盈是何许人!” “回爷,年玉盈小姐是年暇龄总督大人的养女,五年前随年羹尧大人一同抵京,掌管年府事务。” “年冰凝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回爷,是年底左右。” 他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地坐着,坐着,一直坐到了掌灯。莫吉这奴才说的没错,那时的年府只有一个年小姐,玉盈。可是,玉盈姑娘居然是年家的养女,养女能当管家姑奶奶,这凭谁能想得到?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爷!早知道玉盈姑娘是养女,不用选秀,爷直接娶回府就是,还有什么必要向皇阿玛请婚? 可是这一次,皇阿玛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赐下婚来?这接到手里的,哪里是什么皇阿玛的赐婚圣旨,简直就是插在爷心头的一枚利箭! 此刻,他如同一只困兽,满腔悲愤与怨怒!是的,这个赐婚是自己亲自向皇阿玛求来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赏赐来的不是年玉盈,而是年冰凝?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年家又多出来了一个年冰凝?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却是做茧自缚,挣也挣不开,逃也逃不掉!他忿恨!这个侧福晋,居然还是自己亲自请求皇阿玛赏赐来的,真是天大的讽刺,莫大的笑话。 一个女人,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女人,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却为什么得不到?苍天在上,您为什么要这么戏弄爷!、爷只想求来一个“玉暖盈心”,可是皇阿玛却赐来一个“冰雪凝寒”。为什么!为什么! 第四十一章 女眷 自被圣上封为雍亲王后,按亲王规制,可以有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嫡妻乌拉纳拉氏雅思琦自然升级为亲王福晋。那么两个侧福晋的名额,一个,王爷毫不犹豫地给了李淑清。他是一个念旧情的人,淑清跟随他多年,在还未娶嫡福晋的时候,就已经入府,漂亮温柔,吴侬软语、小鸟依人,总让王爷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保护欲,特别是跟雅思琦比较起来。 雅思琦是典型的满族格格,识大体,懂礼数,身高体健、性情爽利,却是少了一份令人心生爱怜的味道。特别是现在,淑清已经为他生育了三子一女,虽然弘昀和弘盼都是幼年即殇,但弘时却健康地成长,是这雍亲王府中唯一的阿哥。只凭这一点,这侧福晋的名分必需给她。因此,王爷在被册封为和硕雍亲王后不久,就上报宗人府,将李淑清请封为侧福晋。 另一个侧福晋,他却是一直拿不定主意,府里的其它几位格格、侍妾,真是没有一个相对而言出众出挑的,封了哪一个,都是不公平。想来,公平,自古哪里都不会存在的,怎么到了家务事中,居然想到公平了?不过,既然没有合适的,也就暂时不请封了,名额空缺着就空缺着,等等再看吧。 这一等,还真让他等来了这一生中最心爱的人。在那个水天一色、风清云淡的日子里,有生以来第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走进了他的视野,停留在他的心间,融入他的思想中。他从来不曾为一个女子如此动容。这不是他的性情,也不是他的原则。 他办事雷历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他爱憎分明,也绝不会虚情假意,完完全全的性情中人。而这个令他为之动容的女子,也真如他这般,大气、聪慧、胆识过人、傲然正骨,原来,在自己的心中,一直喜欢的是这种奇女子啊!而上天真是眷顾他,让他这么容易地就遇到了。更令人惊喜的是,她居然就是年家的小姐! 当他腊八节从宝光寺回来后,这种感觉愈发地强烈起来。似乎是在冥冥中等待了30多年,行千里路,踏万重山后,居然还能遇到如此动心的人儿。那种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真是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 同时他也万分庆幸,谢天谢地,她的阿玛,居然是封疆大臣、朝廷要员,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人生中最大的礼物!如果她的家世不高,即使娶进家门,也只能作为格格或是侍妾,既然现在已经不能给予嫡福晋的名分了,如果再不能给予侧福晋的名分,那么委屈他最心爱的女人,这简直就是要在他的心口刺上一把尖刀。 现在好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完美的家世,双方完全就是门当户对;完美的脾气禀性,两人都属于性情中人。不能等,也等不及,一定要在选秀结束的第一时间向皇阿玛请求赐婚! 皇阿玛在最快的时间里送来了圣旨,也在最快的时间里,葬送了他的幸福! 第四十二章 吉日 赐婚的第二日,是雅思琦按例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的日子,刚好昨日接到了皇上的赐婚圣旨,王府已经八年多没有办过喜事了,而且这次既是爷被封为亲王后的第一次喜宴,迎娶的又是第一侧福晋,全都是不曾遇到过的新情况,如何行事,都有什么规矩,她还需要跟额娘再仔细地商议一番。 “媳妇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老四媳妇。” “谢额娘” “行了,额娘知道你里不痛快,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上的圣旨都下了,以后娶回府好生处着吧。处得好呢,就当是又白捡了一个妹妹,处得不好呢,反正你也是嫡福晋,还整治不了一个黄毛丫头?” “谢额娘操心媳妇,媳妇不会……”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跟额娘解释了,那个丫头,额娘昨日里可是见着了,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弄得佟贵妃还以为皇上要留了牌子呢,谁知道,皇上是有私心,留给了四阿哥。不过,额娘也不把你当外人,实话告诉你吧,这可是四阿哥自己跟皇上讨来的,皇上还真是偏心四阿哥,不但同意了,还赐了第一侧福晋的位份。” “啊?是爷自己讨来的?” “那当然了,要不是四阿哥自己讨来,皇上还可能会留了牌子呢。不过呢,这话可就是咱们娘儿俩说说,可是不能传出去的。” “媳妇谢额娘了。” “额娘就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先好好打算打算,别将来又在额娘跟前掉眼泪。有这功夫,好好想想怎么办吧。” “只是,媳妇还有事情跟额娘商量,这是贝勒府升为王府后,第一次办喜事,总得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不能让外人笑话没了规矩,那样的话,爷的脸面就要被媳妇丢尽了。所以,今天媳妇还想向额娘借几个您宫里的嬷嬷帮着操持一下。” “这个好办,关键是得把日子定下来,皇上昨天让梁公公给额娘传了话,说四阿哥的婚事尽快办妥为好。” “日子的事情就全凭额娘做主,选个皇道吉日,媳妇也好回去跟爷禀告一下。” “嗯,皇上跟额娘说了以后,额娘也是当成一件大事,又要是个好日子,又要尽快,别违了皇上的意思。这日子还真不好选呢。” “还是要劳烦额娘确定一个吉日才好。” “嗯,婵娟,你把皇历拿过来。” 待雅思琦从宫里出来,那良辰吉日也确定了下来,五月初十。 回王府的这一路,雅思琦的心中酸痛不已,这年氏,怎么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是爷自己亲自向皇阿玛请来的,爷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思,整个王府中,不论是自己还是其它的女人,全是皇上或是额娘塞进府来,爷自己主动看上的女人,这可真是第一个。 雅思琦就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明白,德妃娘娘给她私下传递的小道消息,怎么和她亲眼所见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呢?谁误传消息都有可能,唯独德妃娘娘不可能!但话又说回来了,既然是爷亲请赐婚的侧福晋,为什么在宣读皇上圣旨的时候,爷会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嫌圣旨下得太晚了?唉,不管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已经没几天就要到日子了,虽然从宫里借了人手,但这可是王府遇到的头一桩喜事,哪里能怠慢?因此,一回了王府,她就赶快来到了朗吟阁。 “福晋这么着急?” “回爷,刚刚去宫里给娘娘请了安回来。” “噢,有劳福晋了。” “爷这样说可真是折杀妾身了。刚刚娘娘跟妾身说,这迎娶年氏的吉日定了下来,是……” “你看着办吧。” “是五月初十,所有的事情,妾身都会做好,而且妾身已经向额娘那里借了人手,爷只要在那天出席就可以了。” 半天不见爷回话,雅思琦进退两难,该说的全说完了,爷也不表态,是因为事先没有跟爷禀报?这是娘娘定的日子,她能怎么办? “谢谢福晋的安排,爷知道了,五月初十。你先下去吧。” 第四十三章 相邀 思念,如潮水般涌上王爷的心头,一点点地吞噬着他那颗永远无法愈合伤口的心。依他亲王的身份,即使娶了冰凝,也可以再娶玉盈。反正将冰凝娶回家,好吃好喝地供养着,不予理睬就是了。但是,再娶玉盈,就不能是侧福晋,最多也只能是格格。格格,只是比侍妾身份高一点点而已,连皇家玉碟都不能上,这样的结果,让他如何能够接受?他的玉盈,出身那么高贵,为人那么有教养,却要做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格格,这天大的委屈,撒咬着他的心。 压抑不住的思念,追悔莫及的痛苦,被命运捉弄的不甘心,令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再也无法平静地面对,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一切!于是,他叫来秦顺儿: “将这封信送到年府,是福晋送去的。” “爷……,您……,喳。” 秦顺把话咽进了肚子,这是爷的事情, 玉盈接到信,看着信封上,“年玉盈”三个字仙风道骨的遒劲大字,有点儿奇怪,自从大年三十唐突地拜访完四福晋后,自己与王府就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了。毕竟,与王爷的联系和交往,那都是爹爹与哥哥的事情,自己也只是临时陪同母亲大人应了一下急而已。那么,四福晋邀请自己又是为什么呢?她好奇地打开信一看,只有寥寥数字:诚邀年氏玉盈姑娘次日申时于府中小叙。 见此,她对送信的年峰说: “大管家,这信先放在我这里吧,待二爷回来,我再跟他商量一下。” “姑奶奶,王府的送信太监还在门口等着回话儿呢!” “啊?这么急?” “你看,要不……” “那,那就先回复去吧,等二爷回来我再说一声。” 这一天下来,玉盈坐立不安,急火攻心,这四福晋约自己要做什么呢?可是,不管是有什么事情,那可都是来自王府的天大恩赐,除了无条件地服从,别无它法。不过,这四福晋,可是冰凝未来夫君的嫡福晋,凝儿将来也是要尊称她一声姐姐的,这么早早地邀自己进府小叙,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吧?想到此,她慌忙去后院找凝儿,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没想到,凝儿居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把玉盈气坏了: “凝儿,姐姐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姐姐” “那你倒是说说,这四福晋为什么要找我啊?” “再给凝儿一个下马威呗” “啊?你真是这么觉得?” “那还能有什么事情?凝儿一个待嫁的秀女,不方便抛头露面,只能有劳姐姐替凝儿提前接受训戒了。只是苦了姐姐,凭白要为凝儿受苦。” “凝儿,这算什么受苦!为了凝儿,姐姐什么都不怕。况且,新年的时候随娘亲拜访,感觉那福晋也还是一个懂礼数的人,应该不会对姐姐怎么样,你放心吧。只是担心你,这还没有出嫁呢,就这个样子,以后真要是嫁了过去,真不知道怎么办啊?” “没关系,姐姐别担心了。不管担心什么,都是皇上圣旨已定的事情,将来如何,就看妹妹自己的造化了。” “凝儿,你千万要想开一些,姐姐知道,你外表柔弱,内心却是要强极了,那王府可不比咱们年府,不但人生地不熟,而且王爷又是那么有权势的人,万不可违了爷的意,再给自己惹来祸端。” “姐姐,放心吧,凝儿会好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翠珠过来禀告,二爷回来了,玉盈着急跟二哥说四福晋邀她去王府的事情,就匆匆先去了前院。 第四十四章 初见 年二爷一听玉盈说王府来信邀请,也是一脸的诧异,待听完冰凝的猜测和玉盈的担心,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低头不语,半响,他才对玉盈说: “现在也只能是这么凭空猜测,不好说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四福晋要跟咱们年府商量王爷和凝儿大婚的细节……” “那直接写给‘年府’收信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直接写了‘年玉盈’三个字?” “也许是怕咱们派了年峰过去吧,毕竟你的名气和能耐,这整个京城都是大名鼎鼎,把大婚的事情托付了你,可能王府那边更放心吧。” “二哥真是说笑了,玉盈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就算是小有名气,但是跟王府比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盈儿倒是但愿是操持大婚的事情。” 这一夜,玉盈睡得格外不踏实,凌晨天还黑着呢,她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就早早起来,翻来覆去地猜测原因,一直都吃过了午饭,才着急忙慌地想起来快该出发了,还没有准备出门的行头呢。于是赶快唤来翠珠,两人好一阵紧张忙碌。 当玉盈和翠珠两人坐着马车来到王府门口,才下了马车,还没等翠珠上前去递话儿呢,玉盈就立即被守在门口的太监迎了上来: “这位是年小姐吧?” “是的,公公您是……?” “请随奴才从这边走,噢,这位是?” “这是我的丫环翠珠。” “噢,那就请翠珠姑娘先留步,奴才这就给年小姐带路。” 不待回答,玉盈就被小太监一路引领进了王府。玉盈一边跟着太监走,一边不住地打量着脚下的路,还有旁边的景致,不由得更加紧张不已: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条路,而且,沿途连一个人影儿都见不到,不但见不到主子,连个丫鬟、太监、嬷嬷什么的都见不到。这四福晋设的是鸿门宴? 确实,这条路,不是上次玉盈来的时候走的路,上次那条路,是通往福晋的院落--霞光苑,而这条路,却是通往王爷的书院-朗吟阁。 秦顺儿将玉盈领到书房门口,朝大门指了指,就躬身退下去了。玉盈犹豫片刻,定了定神儿,推开了书房的门。 眼前所见之人,面颊清瘦,冷峻刚毅,箭眉下的双目透出清洌的目光,又夹杂着丝丝柔情。即使不考虑服饰穿戴,想想能如此泰然立于王府大书房的人,不是王爷本人,还能有谁? “王爷……吉祥!” 玉盈下意识地叫出了声!真是始料不及的结果,不是四福晋,而是王爷!真是太出乎意料了,万分惊诧的结果,竟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让玉盈没有想到的是,王爷原来是这么的年轻,又是如此的俊朗,那周身散发出来的王者贵气,深深地将玉盈的目光吸引,难以抗拒,许久都未能将目光转移开来,就这么傻傻地,直勾勾地盯着王爷,连行礼都忘记了。不由自主地,她的双手微微地绞到了一起。 看着走进书房的玉盈,他的心竟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早已是既成家又立业,不是没有经历过人间世事的小阿哥。可是,在终于盼来了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人儿的时候,居然还会这么激动,他被自己的反应也是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玉盈,粉红小脸,凤眼弯眉,略施脂粉,模样乖巧,鹅黄衣裙,还有那久违的天籁之音,不就是“自在娇莺恰恰啼”?从初见时的震惊诧异,到后来的故作镇定,再到现在的吸引欣赏,玉盈所有的心理变化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是一个有些胆怯,有些羞涩,有些紧张,虽然样貌并不出众,却是温柔大方、柔情似水、侠肝义胆的好姑娘。宝光寺的勇救时儿,腊八节的倾力施粥,替代父兄的登门拜访,院墙内外的琴萧合鸣,他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美好经历,值得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追忆。能够有这般不输男儿的胆量和见识,是多么的令自己赞叹与称道!这才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第四十五章 情难 在王爷饱含深情的目光注视下,玉盈的心中,似是有千头小鹿齐齐撞来。片刻的慌乱之后,她立即恢复了理智,这是凝儿的夫君,自己怎么能这么心乱神迷?念及此,她赶快按压下砰砰的心跳,低下头去,双手交叉放置膝头,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 “王爷吉祥!” 这个请安礼,将他从思绪漂游中拉回到现实中来,一眼瞥见绞在一起的玉盈的一双纤纤细手,以及那上面的翠绿玉镯和那微可略闻的银铃声,千般心绪,万般滋味,只化作满腔深深的柔情,上前一步,将玉盈扶起: “以后没有人的时候,玉盈姑娘就不用行礼了!” “万万不可以!王爷是尊贵之躯……” 随着一声叹息,他轻轻地扶着她的双肩,将玉盈拉起身来,既是千般温柔万般怜惜,也是担心玉盈会拒绝。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感情,他虽然有权有势,身为王公贵胄,却是坚决不会对玉盈用强,他要她的心甘情愿。虽然他有把握,玉盈对他一定也是同样有情,从她的琴声中他早就听了出来,但是,他还是怕她会拒绝,或是出于女儿家的娇羞,或是出于初次见面的胆怯。 定定地站在王爷的面前,脸庞只达到他的胸口,呼吸着他身上的淡淡檀香味道,玉盈恍若在梦中,恨不能掐一掐自己的胳膊去证实一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当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更是沉迷其中,难以自拔。虽然不知道王爷如何认识的自己,又如何对自己心存爱慕,但王爷那包含深情的眼睛,那充满爱恋的话语,哪一样不是情深意重?虽然郎有情,是万分确凿的事实,但是妾有意吗? 玉盈在问自己。任谁在这个情形下,都实在是难以抵御。高贵的身份、超凡脱俗的样貌、深深的痴情,让玉盈实在是无法抗拒。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冰凝被赐婚后,王爷才向她示爱?王爷是凝儿的夫君,是自己的妹夫,她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这种残酷的现实。可是,今天是初次与王爷见面,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王爷打交道。二哥在表达对冰凝的担忧时,或多或少地说过王爷的为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他是王爷,她只是年家的养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她还有什么权利去询问王爷为什么吗? 只是,将来怎么办?冰凝嫁入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呢?过些时日也嫁进王府当侍妾?估计老爷和夫人,当然还有二哥和冰凝,都要被她气疯了,谁能接受得了这个现实?她在获得爱情的同时,必然失去亲情,为什么不能二者兼得?可是,如果不能兼得,她就必须放弃爱情,年家的养育之恩,她,没齿难忘!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面对面地站着,想着各自的心事,时间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流逝着。正在玉盈胡思乱想之际,猛然间,门外响起了秦顺儿的咳嗽声,那是在提醒,王爷,时间到了。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他万般无奈,也只能暂时放下这些儿女情长。还好,还好,玉盈真真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儿,相思之苦聊以慰籍,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只是这分别的时间到了,容不得再继续耽搁,王爷就问玉盈: “明日此时,还来可好?” 玉盈矛盾着,犹豫着,煎熬着,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王爷见状,以为是她因为娇羞而默许,心中欢喜不已。为了玉盈不在的时候有个念想,就又开口道: “送爷一个荷包吧。” 第四十六章 对策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玉盈的心中如倒五味瓶,一会儿似被高高地捧起,一会儿又似被重重地摔下,既有得知王爷对她青眼有嘉的喜悦,也有对冰凝的深深愧疚。还有那个荷包,简直就是天大的难题。送,这算是定情之物吗?她和王爷这算是什么关系?不送,王爷的命令敢违抗吗? 眼看着就要到年府了,在痛苦中煎熬一路的玉盈,终于下定决心:王命不可违背,但是这情,也不可再继续。先把荷包送了过去再说,至于后果,只能是见机行事。 反正凝儿马上就要嫁入王府,这个荷包就由凝儿来做吧,给自己的夫君做荷包,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个中原委绝对不能告诉凝儿,如果凝儿知道了王爷喜欢的是自己而不是她,对凝儿该是怎样沉重的打击!凝儿是如此的心地善良,她不该遭受这种痛苦折磨!眼看着天已经将黑了,玉盈赶快来到冰凝的房间。 进了房里,可巧,凝儿正在做荷包呢。这些天来,冰凝日夜不停地做着荷包。自从收到王府传来的消息,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初十,冰凝就开始想,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就要出嫁了,要是再想给哥哥们做荷包,也不如现在这么轻巧。特别是二哥哥,嫂子去世了,侍妾又是养身子又是带孩子,这些女红,真是勉为其难。而且,自从选秀回来,也不用学规矩了,自然有了很多的时间。琴是再也没心思去弹,那就抓紧时间给哥哥们做荷包吧。她真恨不能自己有四双手,八双手,恨不能把这一生一世的荷包都给哥哥们做出来。 待玉盈看到满桌子的荷包时,也为冰凝的心意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凝儿实在是太懂事了!更是对凝儿心生愧疚,也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于是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冰凝: “你这漂亮的荷包是怎么就做出来的?真是手巧!” “姐姐也是想要一个荷包吗?” “嗯,哥哥们都有,姐姐也想要一个。虽然姐姐会做,但这是凝儿做的,自然与众不同,姐姐也想要留一个念想呢。” “放心吧姐姐,您肯定会有的,凝儿不给谁,也一定会给姐姐的。” “那,明天给姐姐可好?” “明天?姐姐,这也太急了吧,咱们天天见面,什么时候给您不都行吗?” “姐姐就想明天要呢。” “啊?哈哈,姐姐,你别骗凝儿了!哪里是姐姐想要,是姐姐的心上人要吧?” “凝儿!” 这个凝儿,为什么要这么冰雪聪明?越是不想她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她越是清清楚楚?为了凝儿的幸福,玉盈唯有强按下心中的慌乱,装作一副被她猜中的样子,开口道: “你给了姐姐,这荷包就是姐姐的了,你还管得了这东西去了哪里不成?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好,好,做,做,瞧把你给急的,不就是一句玩笑嘛,你这叫欲盖弥彰。” “好好,你说昭然若揭都行,反正明天这个荷包我是要定了。” “放心吧,姐姐,一定不会误了你的事情,全包在凝儿的身上,你就等好吧!” 第四十七章 回复 原本玉盈还很为难,不知道如何跟凝儿开口要一个男人用的荷包,结果凝儿居然就猜测到是自己要送给心上人。虽然凝儿只说对了一半,但毕竟解了她的困窘和燃眉之急,她也就假意默认了。虽然王爷暂且算是自己的半个心上人,但王爷更是凝儿的夫君,对王爷的爱恋,只能是自己心中永远都遥不及的一个梦想。 冰凝一听玉盈姐姐明天就要荷包,心中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不过她还是怕姐姐不好意思,还是没敢太打趣她。是啊,姐姐不擅女红,如果不是送给心上人还能有谁会让姐姐这么着急忙慌地一定明天就要这荷包呢?一定是姐姐的心上人明天就要呀。只是,不知道这世间能有哪个男子会有这么天大的福份,能够俘获到姐姐的芳心? 一想到这里,冰凝更是好奇地想知道,将来那个能让自己称之为“姐夫”的男子,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见玉盈正在愣神儿,冰凝以为姐姐不相信自己明天就能交上来荷包,于是赶快说道: “好姐姐,凝儿保证,明天一定交上来一个荷包,这不,我都做好了这么多个,只剩下绣工了。你现在呢,也不要再站在我面前了,影响我的时间呢,另外,你赶快去照应府里的事情吧,这大半天不在府里,都快要乱了套啦。” 玉盈一听冰凝这么说,也就无心恋战,既然已经把这荷包的事情托付给了应该做的人,也算是堵死了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自己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正要起身离开呢,翠珠来禀报,二爷急着找她。 年二爷这一天心神不定,心焦气燥,不知道玉盈这一趟王府之行会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变故。因此他从衙门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问玉盈今天去王府拜会四福晋的情况。没一会儿就见玉盈进了屋,他急急地上前问道: “怎么样?没有什么变故吧?” “没有,二哥放心吧。” “那四福晋找你什么事?” “二哥还真猜对了,福晋就是跟玉盈商量一下凝儿大婚的事情。看福晋慈眉善目的,凝儿嫁过去,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情况。不过,凝儿的婚事咱们府里也不好插手,王府有王府的规矩,礼制摆在那里,谁也不可能逾越。唉,咱们就是想为凝儿多做点儿事情也是不可能,哥哥真是不甘心!” 岂只是二公子不甘心,就是玉盈也不甘心。凝儿是她的好妹妹,她怎么能眼看着凝儿的婚事有一点点的不如意? “二哥,凝儿嫁进去的地方,好歹也是王府,自然不会受了亏待。虽然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但咱们这边也得抓紧动手,离大婚也没几天了,嫁妆还是得再精挑细选一下,爹娘说过什么时候过来了吗?” “嗯,娘已经先动身了,爹爹还要晚几天,总督府里有件重要的事情暂时脱不开身,待处理完了就赶来。” “那我就抓紧时间先准备凝儿的嫁妆,待娘亲过来后,再最后定夺。” “好,辛苦盈儿了。只是,按照皇家的规制,凝儿的嫁妆只能有六十四抬,上次去拜访四福晋,凝儿还把头面首饰送了出去,唉,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答应啊!” 第四十八章 荷包 送走了玉盈,冰凝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荷包制作之中。因为知道这是姐姐送给心上人的礼物,自然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心,丝毫马虎不得。先是选色,想想能得到玉盈姐姐芳心的男子,绝对是世上的好男儿。姐姐虽然是年家的养女,可是在年家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有见过,眼光有多高,冰凝自是知道的。为此,她特意挑了一个香色的荷包,周边滚着深咖色的布边,缀绳上穗子被冰凝一双巧手批成了千根细丝,光是这个批丝,就足足耗了冰凝一个时辰。 然后就是确定绣样儿和选丝线。既然选了香色的荷包,那就还用香色的线绣,这样,绣出来的花样就好似织在布上的暗纹一样。这是冰凝绣荷包的招牌,不事张扬,尽显雅致。 花样,花样,这是最头痛的问题。花样可是荷包的点睛之笔,但是绣什么才合适呢?既然是芳心暗许,当然不能太明显了,鸳鸯?并蒂莲?这些都不是上乘之选,虽然寓意是那么的美好,可是,太直白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玉盈的心上人喜欢什么呀。本想去问了玉盈,但又觉得不妥,怕唐突了姐姐,既然不方便问,那就按自己的心意来吧。自己最喜欢的就是梅花,喜欢梅花傲雪凌霜的高洁,喜欢梅花屹立苦寒的气节。“墙脚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这诗中的字字句句,说出的,简直就是冰凝的心里话呢。 熬了一夜,终于,天光微微亮的时候,荷包也完美地做好了。 当玉盈再次站在王府的大书房,将荷包递给王爷的时候,他的心就像是泡在蜜水中。那天在年府,本是随口转移话题的咸淡话,却让他发现,亮工的荷包还真是别有特色。人人都是在荷包上绣些个漂亮的花样,亮工这个却是用的同色绣线绣的,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是绣了花样的,只有仔细地看,特别是在不同的光线下,绣花泛起光泽,就如同深谷幽兰般地吐露着芬芳,高雅、别致、清新。 如今,同样的一个荷包放在自己的手上,花样竟然是梅花。他惊叹之余,更是喜不自禁:要知道,从来没有告诉过玉盈,自己是多么地喜欢梅花,只为那“凌寒独自开”的寂寞孤独,只为那“为有暗香来”的幽幽情怀。这世界上,只有玉盈,最懂爷的心! 王爷越想越甜蜜,越想越美好,仔细收了荷包,从桌边的小盒中,拿出一支翠绿玉簪交给玉盈。那玉簪的颜色和水头儿,简直就跟冰凝送给玉盈的那只翠玉镯一模一样,不仔细看,任谁都要以为是一块玉打出来的两件首饰。 玉簪、荷包,这两样物件的寓意,玉盈自是心知肚明。可是,一想到马上就要大婚的,是冰凝,而不是她玉盈,眼泪止不住地流个不停。 王爷见状,以为唐突和惹恼了玉盈,却是除了痛心与无奈,什么也说不出来,惟有伸出出手去,欲将玉簪别上她的青丝。她觉察出来王爷的意图,微微偏了一下头,不露声色地让他的手落了空。 望着小心翼翼躲避他的玉盈,他的心更是一阵阵地酸楚,也就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定,于是一字一句郑重地对她说道: “相信我,一定会想出万全之策,等我,玉盈姑娘。”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四十九章 告白 听着王爷发自肺腑、情深意浓的话语,玉盈早就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一想到凝儿,她的心又似刀割般痛心不已。可是,这是凝儿的夫君,此生她与他,有缘无份。为此,她强压下眼中的泪水和心中的痛苦,用手推开了王爷送过来的玉簪,深深地低下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面前: “请王爷恕罪!” “你这是为何?玉盈姑娘,赶快请起,不是说过,只有爷和你的时候,不用行礼吗?” “王爷,民女有一事相请,还请王爷体谅。” “什么事情非要这么弄得这个样子?”他急了,一把抱住玉盈的双肩,强迫她站了起来,而她已经是泣不成声: “民女谢王爷垂青和抬爱,只是,民女的妹妹,才是王爷的侧福晋,民女……” “你不要说了!是的,你的妹妹将来会是爷的侧福晋,但是,爷对天发誓,爷的心中只有你一人,此生不悔!” “可是,民女不曾见过王爷,不知道怎会得到爷的垂爱?” “是的,你是没有见过爷,但是爷却见过你!大年三十来这王府的拜访的人儿难道不是你吗?爷不仅见过你,爷更是喝过你熬的腊八粥,也听过你的仙音妙曲,你是这么如此的冰清玉洁,又是如此的侠肝义胆!玉盈姑娘,爷派了心腹,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你是年家的小姐,费尽了心机向皇阿玛请赐姻缘。皇阿玛,爷连皇阿玛都说服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有个妹妹?爷想娶的是你,不是你的妹妹,你知道不知道?”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是字字血、声声泪,说到最后,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玉盈的双肩,他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此生只为她。 听着王爷如此真挚的真情告白,初涉情事的玉盈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情难自己,完完全全地沦陷在了王爷的强大攻势之下。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即将到来的凝儿的大婚,居然是王爷亲自奏请皇上的赐婚,而且还是一心一意专门为她,年玉盈请赐的姻缘,却因为她是年家的养女,而成就了凝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凝儿!王爷爱的是自己,到头来却是凝儿成了王爷的侧福晋,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 望着泪眼婆娑、痛苦万分的玉盈,他的心已经碎成了千片万片。就在他苦痛得难以自拔的时候,玉盈的声音在他的耳畔想起: “王爷,您的深情厚意,民女此生永远难以忘怀。可是,皇命不可违,凝儿是民女的好妹妹,民女实在没有福份……” “玉盈姑娘!你要把爷逼疯吗?爷为了你,不顾皇上的猜忌,不顾额娘的责怪,不顾八弟一伙的明争暗算,用尽了心思,费尽了气力,你知道爷有多么的努力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毕竟还有一条路,玉盈姑娘,你难道连一条路都不给爷留吗?你这就要把这条路给爷堵死吗?爷的心,你真的就想这么伤透吗?你就真的不懂爷的心,只为你一人欢喜,只为你一人忧愁吗?”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五十章 诺言 一长串的诘问,让玉盈根本透不过气来,憋闷在心中,几乎要窒息过去。一边是深情款款的王爷,一边是善良真诚的妹妹,玉盈那瘦弱的肩膀根本无法承担起如此沉重的选择。鱼与熊掌,为什么不能兼得?她缓缓地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双眸: “王爷,您的深情厚意,民女全都懂得,也深感惭愧!可是,这是皇上的赐婚,日子已经确定在了五月初十,这是个大喜的日子,民女祝福您……” 话已至此,玉盈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要拱手相让给别人,但是现在,她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他知道她的矛盾,她的痛苦,他不想再逼迫她,她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无辜,他心如刀绞: “不要说了,盈儿!爷不逼你了。” “王爷,民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话音刚落,她又再次跪倒地他的面前,他急着扶她,她却怎么也不肯起身: “请王爷答应民女的这个不情之请!” “好,好,爷都答应,都答应,你先起来说话。” “王爷,还是允许民女说完再起来吧。民女只想请王爷好好对待民女的妹妹,她是一个知书达礼、才貌并重的好姑娘。” “好,爷答应你。只是,爷答应了你,你也要答应爷一件事情。” 望着玉盈惊讶的目光,他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 “爷要你,爷要你好好地等着爷!爷会想出万全之策,爷,说到做到。” 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承诺!玉盈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此生此世,她根本无法承受得起王爷如此郑重的承诺。但是,为了凝儿的大婚如期顺利地进行,她唯有微微地点头。 见玉盈点了头,他兴奋之情难以自抑,再次将玉簪别在了她的青丝之间。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玉盈将玉簪从发丝间拔了下来。看着手中的玉簪,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王府,心中默默地说道:永别了,王爷! 翠珠见小姐手中多出来一个玉簪,很是诧异,刚刚出门的时候,小姐根本没有戴这件首饰啊?而且这件首饰,也从来不曾出现在小姐的首饰匣里,于是不解地问道: “小姐,这玉簪是谁给您的?” “噢,是四福晋赏的。” 慌乱之中,她只好拿四福晋当作了挡箭牌。翠珠一听是王府的赏赐,激动不已: “小姐,能让翠珠看看吗?这王府赏赐的物件,该是多么的稀罕啊!” 玉盈无奈,只得给翠珠拿了去。一边看,翠珠一边啧啧赞叹: “四福晋出手果真是阔绰大方!这水头儿,这颜色,啧,啧,太稀罕了!” 一待进了府中,玉盈一头扎进了房里,放声地痛哭出来!翠珠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小姐,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 冰凝听说姐姐回来了,正好有事情要找姐姐商量,就追了过来。只是刚一到房门口,就听到姐姐房里传来的痛哭之声,吓得她急步奔了进来: “姐姐,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哭啊!说出来,咱们一定能解决!就算凝儿解决不了,不是还有二哥哥,爹爹和娘亲吗?” “呜呜……” “姐姐,您到底是为了什么,您到是说话啊!咱们一起想法子啊!” 任凭冰凝怎么劲,玉盈就是无法止住哭泣,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特别是面对凝儿,那个要成为王爷第一侧福晋的凝儿,这个位置,原本是王爷为了她,亲自向皇上请求而来的,如今却与自己永远地没有了任何关系。她恨王爷,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如果她不知道,该有多好! 第五十一章 嫁妆 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年夫人提前回到京城。女儿的嫁妆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事情,新年的时候,凝儿已经把头面首饰送与了四福晋,她回了湖广后,天天四处找寻能作为凝儿头面首饰的嫁妆,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她费了好多心思,托了很多人,自己也跑了不少地方,就是没有找到更称心的,这心里更是对凝儿充满了内疚。 一路紧赶慢赶,四月二十二日,年夫人回到了京城年府,玉盈和冰凝两个豆蔻年华的闺女齐齐站在二进院,向走进院门的娘亲深深一拜。年夫人一看见冰凝,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再有不到二十天,凝儿就要嫁进王府里去,侯门一入深似海,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一想到这里,禁不住老泪纵横,一把抱住冰凝: “凝儿,娘的闺女啊!” “娘亲!”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玉盈在一旁也是哭得几度哽咽,既为母女、姐妹间的生生分别,也为凝儿与王爷的未来担忧,还有自己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 一接到凝儿被赐婚的消息,玉盈就焦急地四处找寻凝儿的头面首饰!凝儿将自己的嫁妆添到送给四福晋礼单里的事情,事后她也知道了,后悔不已。所以她非常着急,眼看着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凝儿就要成婚,可这头面首饰还没有着落呢! 京城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被她跑遍了,一次一次地满怀希望而去,一次一次地带着失望回来,连凝儿的头面首饰都解决不了,她还算什么年府的大姑奶奶?可是,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时间太紧,要求太高,又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怎么可能解决呢? 今天娘亲都回到京城了,可这嫁妆还没有收到,玉盈既愧疚又焦急。晚上,待晚饭过后,娘亲和姐妹俩人聊完,玉盈先假意陪凝儿回房休息,待凝儿关了房门,她转身又返回到娘亲的房里,让年夫人一愣: “玉盈,怎么又回来了?” “娘亲,凝儿的头面首饰,玉盈没有办好,请娘亲责罚。” “盈儿,你这是说什么混话,娘亲都没有办到的事情,怎么可能责罚你?”虽然娘亲不理会她那套责罚之类的话,但玉盈还是将没有办好凝儿嫁妆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眼看着成亲的日期越来越近,她也就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娘亲,凝儿的嫁妆,当初也是为了救急,现在,凝儿又要嫁进王府,还只是侧福晋,没有体体面面的头面首饰,怕是将来要失了脸面。” “盈儿,娘也是为这急,可是,……” “娘亲,盈儿有一个主意,您看可好。盈儿的亲生爹娘给盈儿也留了嫁妆,那头面首饰虽然没有您给凝儿置备的那一套好,但也比现在能够找到的那些,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呢……” “盈儿,不行,不行!这可是你爹娘给你留下的唯一念想,你怎么能给了凝儿呢!凝儿要是知道了,坚决不会同意的!” “娘亲!当初凝儿是救急,现在盈儿这也是在救急!咱们不告诉凝儿不就可以了吗?娘亲,当初凝儿舍了嫁妆,不也是指望着出嫁的事情不着急,先解了礼单的急吗?现在,盈儿的婚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盈儿还有好多时间去准备,先救了凝儿的急再说吧!” “可是,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唯一念想啊!” “这凝儿可是玉盈的妹妹啊!又不是给了不认识的人,凝儿和女儿,就是姐妹,就是一家人,给了凝儿,也没有给了外人啊!而且凝儿作为玉盈的妹妹,也是玉盈爹娘的女儿,玉盈爹娘给凝儿准备一套头面嫁妆,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盈儿!娘不能收下,这要是收下了,娘可是愧对你的爹娘啊!将来到了黄泉之下,怎么还有脸面去见你的爹娘?” “娘亲!这不是还有时间吗?待凝儿大婚之后,娘亲再给盈儿置备一套更体面、更贵重头面首饰,这样可好?” “这?……” “娘亲,就这么定下了,千万记得不要跟凝儿说,就告诉她,这是您又从湖广寻来的一套新的。” “盈儿!” “您答应盈儿了,这套给凝儿,您还要给盈儿再寻一套更贵重、更体面的!您不要忘记啦!盈儿可是记着呢,将来可是会主动跟娘亲来讨要的呢!” 第五十二章 含烟 年夫人、玉盈两人马不停蹄地忙着凝儿的其它嫁妆。按皇家的典章,王爷侧福晋的嫁妆为六十四抬,可是她们想往里面放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摆满了年夫人的二进院子和两姐妹的四进院子,到后来,连二爷的三进院子都摆满了。可是,箱子只有六十四个,怎么装得下这么多? 对于出嫁,冰凝根本没有心思。她错过了那一步,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那美妙的萧音。她知道,今生今世,她的命运就与这年府无关,而与王府紧紧地拴在了一起。从今往后,她就是那金丝牢笼中的雀鸟,锦衣玉食,却再也没有了自由! 自己没有了自由,那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但是含烟,从她记事开始就陪伴她的含烟,才比她大四岁的含烟,小小年纪就要为她梳头洗脸,为她遮风挡雨,怎么能随她一起失去了自由?思前想后,她来到了娘亲的房间。 “凝儿,你不在房里好好歇着,怎么又跑过来了?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可不要再着了凉,唉,呸呸呸,娘的意思是说你要把身体养得好好的。” “娘亲,女儿身体好好的呢,只是有一事,要与您相商。” “什么事情还能比你养好身子,踏踏实实、平平安安地嫁进王府更重要?” “娘亲,含烟从小就服侍女儿,比女儿还要大四岁,今年已经十七了。如果这次随女儿陪嫁进王府,一时半会儿女儿又离不开她,那含烟的婚事还不就被耽误了?而且,一旦随女儿进了王府,名义上她是女儿的丫环,可是,包括女儿在内,哪一个人,哪一样物件,不都是王府的?女儿哪里还能当得了含烟的主子,别说大事了,就是一点点小事也做不了含烟的主。所以,女儿断断不能带含烟嫁进王府!” “可是,含烟从小就服侍你,伺候你最精心,你用着也最顺手,这进了王府,本来就人生地不熟,再没有了含烟这个得力的帮手,你在那王府可怎么过啊!” “可是,含烟跟了女儿进王府,这一辈子可就被女儿毁了啊!现在都十七了,再耽误两年,不要说如意郎君,就是适龄婚配的男子都找不到啊!不是上年纪没了妻的,就是要给人做二房,含烟与女儿,名为主仆,实为姐妹,这让女儿如何安心?” “不管怎么样,娘亲就是不能同意!含烟的婚事,娘亲会记着,可是,你初来乍到王府,又是侧福晋,手边再没有自己的人,你让娘亲如何放心得下?!” “娘亲要是不同意,女儿,女儿,女儿就不嫁这个什么破王爷!”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小祖宗,还想无法无天了!那是你的夫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跟师傅都是怎么学的?这种混帐话也是你能说得出口的?” “娘,女儿意决,您若不同意,女儿就……” 冰凝的脾气禀性年夫人哪里不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是做得出来的。为了年家,为了这个大婚如期顺利进行,她唯有妥协: “好,好,女儿大了,也会威逼娘亲了。” “娘,女儿不孝,望您成全。” “行吧,含烟就不随你陪嫁了。不过,你手边总得有咱们年府的陪嫁丫头,否则,王府的水那么深,你哪里是那些个福晋、格格们的对手?把娘的大丫环吟雪拨给你,她今年十四,虽然也不小,但总归能比含烟多陪你几年……” “娘亲啊!女儿本已不孝,怎么还能要您的大丫头?” “除了吟雪,娘谁也不放心!另外,再给你拨一个丫头,就月影吧,她今年才十岁,虽然年岁小一些,还没有调教好,但至少能陪你个十年八年的!” “娘啊!”冰凝已经哽咽得说不出来话,娘亲为她考虑得这么周到,不但把吟雪拨给了她,还想到了更长久的将来,自己不但不能尽孝,还要娘亲为自己如此精心考虑,她此生,欠了娘亲太多,太多。 第五十三章 誓言 五月初十就这么飞快地到来。年总督终于抢在五月初九那天,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那天晚上,冰凝足足实实地给爹娘拜了又拜,从今以后,她就是王爷的侧福晋,她与爹娘就是君臣关系,她把这十三年来父母的养育之恩以及从今往后的孝敬之情,全都融进了这长久的跪拜之中。即使大礼行完,她仍是不愿起来,这养育之恩和孝敬之情,今生今世都报答不完!从今后,她是君,爹娘是臣,年迈的爹娘不但享不了她的孝道,更要向她行跪拜大礼,她的心中简直就像是在刀割。 从父母的房中出来,玉盈陪着冰凝一起回到房里,望着姐姐,冰凝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说: “姐姐,今天是咱们最后一次相依相伴,姐姐今天就歇在妹妹这里可好?” “好啊!姐姐只是怕影响了你休息,明天还要有一整天的忙碌呢。” “不碍事的!妹妹只想跟姐姐在一起,凝儿不想跟什么王爷成亲!” “凝儿,这话万万不可再说!当着姐姐的面就算了,明日嫁到了王府,人多口杂,如若被旁的什么人听了过去,惹出事端,凭白让爹娘担心。” “凝儿记住了,姐姐放心吧。凝儿也就是跟姐姐说说知心话,王府的人,凝儿一定会小心躲避的。” “凝儿,王爷是你的夫君,你是没有见过,你要是见过了,一定会喜欢的。” “姐姐何出此言?您又没有见过王爷。” “嗯,嗯,姐姐也是听别人说的,王爷是一个俊朗、沉稳、重情重义的人……” “别人?怕是四福晋吧!四福晋当然要说王爷的好话了,姐姐怎么能够轻易地相信她的话?她是王爷的嫡福晋,不过就是王爷的说客而已!” “凝儿,你要相信姐姐,姐姐看人不会错的。” “姐姐!您怎么还在一味地袒护着王爷?你忘记二哥说的话吗?王爷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更何况新年的时候,还曾经对咱们年家威逼利诱!这种人,姐姐怎么可以说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呢?” “不管王爷是什么样子的人,终究他是你的夫君,是你一辈子相依相伴、同舟共济的夫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生难得的夫妻缘分,妹妹一定要珍惜啊!” “姐姐,您的心意,凝儿知道,不过,凝儿还是想跟姐姐说,王爷真正想要娶的人根本就不是凝儿……” “凝儿,你说什么?难道,难道,你都知道了?” “凝儿当然知道,那王爷怎么可能看得上凝儿呢,他想要娶的,不过是爹爹和二哥的权势和官职而已!凝儿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冰凝此话一落,玉盈那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刚刚由于紧张,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即使冰凝的话已经说完好半天了,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冰凝见姐姐这般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 “姐姐,您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姐姐还是要劝你,方才说的那番话,万不可再胡说了,凭白误了终身。” “姐姐,您的话,妹妹记得,只是……” “只是什么?妹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会儿说话吞吞吐吐,一会儿又说不想跟王爷成亲,凝儿,你不要瞒着姐姐,你快告诉我,你的心中可是有什么其它的人?” “没……,没……,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凝儿,你可是吓死姐姐了!如果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姐姐在这里劝你,一定不要再去想了!你已经被皇上赐婚,那王府可是天家,咱们年府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你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府的鬼,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姐姐求你,一定不要再想了!” “凝儿,没有。” “凝儿,姐姐知道,你样貌好,有才学,家人又都是宠你,你的心气儿太高了,眼光也是太高了!不过姐姐保证,王爷真的是一个完完全全能够配得上妹妹的良人!” “姐姐,您不要再说王爷的好话了!” “凝儿,不管姐姐说不说王爷的好话,你今天一定要跟姐姐发誓,今生今世,心中只有王爷一人!” “姐姐!” “凝儿,你为什么不敢跟姐姐发誓?你如果不敢发誓,就说明你心中还有别的人!” “凝儿,真的……” “你要对我说:凝儿发誓,今生今世,心中只有王爷一人!” “凝儿,凝儿,发誓,心中,有王爷……” “凝儿,你一辈子都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姐姐替你记得。” “姐姐!姐姐!凝儿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 “凝儿,姐姐的命也是一样的苦啊!谁让咱们是年家的儿女,谁让咱们年家被划入了王爷的门下啊!” 第五十四章 嫁衣 五月初十的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冰凝就起了身,来自宫中的二十个嬷嬷、二十个宫女,二十个太监也全都早早地来到年府,做着紧张而忙碌的准备工作。玉盈和冰凝几乎整夜没有合眼,两人哭了又说,说了又哭,一直到了四更天,两个人的嗓子都说哑了,才算迫不得以勉强止住了泪水和说话。挤在一张床上,两人手拉着手,共度这最后的一夜。 即使玉盈和冰凝不再说话,两个人谁都没有睡着,各自想着心事。玉盈虽然劝了冰凝一晚,可是她的心一直在滴血,王爷,是那么丰神俊朗、冷峻沉静的一个人,哪里像二哥哥说的那样心狠手辣呢?分明是有情深似海、义薄云天的人啊!凝儿永远是那么的幸运,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永远是属于凝儿的,自己虽然能得到王爷的爱恋,可是,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人?对自己心生爱慕的王爷,转瞬之间,就要成为凝儿的夫君,老天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失去了爹娘,又要失去爱恋的人,老天,这是为什么?! 冰凝虽然被玉盈硬逼着发下誓言,可是,她怎么可能忘记那春风沉醉的夜晚,忘记那琴瑟合鸣的欢愉,忘记那神仙眷属的向往?为什么,就只差了一步,就错过了一生中的最爱!今生今世,就这样永远地错过了!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捉弄她,让她看到梦想,又失去希望?! 两姐妹一夜未眠,待含烟、吟雪、月影和翠珠进来服侍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眼睛红肿,脸色煞白,头昏脑涨。宫里的嬷嬷、宫女们鱼贯而入,净面、开脸、上妆,梳头,穿衣……,众人紧张有序、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所有的繁缛的程序。 原本已经有宫里的嬷嬷、宫女侍候,又有年府的丫环们,可是玉盈还是不放心,围在冰凝的周围,大事小事,亲力亲为。两人分别了五年,才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从今以后,又要长久地别离,长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玉盈一想到这里就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当她看到妆扮成新嫁娘模样的妹妹,头上戴着她爹娘留给她的嫁妆,不久就要与王爷手牵手共拜天地,她的心更是痛彻心扉,几欲站立不稳。 冰凝就像一个木人布偶,任凭别人在她的脸上、头上、身上做着各种各样的妆扮,面无表情,心似刀割。 按照规制,只有嫡福晋大婚可以用正红色,侧福晋的婚服颜色是桃红色。也好,不至于红得这么刺目。早早起来,冰凝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宫里的嬷嬷们里里外外地给她穿上一层又一层的新嫁衣。嫁衣是宫里按照冰凝的身材,早早就订做好送来的。嬷嬷为冰凝开了脸,梳上小两把头,从今天开始,冰凝就算是嫁作他人妇。 那高高的发髻上,插满了金步摇、碧玉簪,翠珠花,可是,再多的荣华富贵,抵得上两心相悦、比翼双飞吗?第一次梳旗头,本就不适应,又因为发丝连根狠狠地被揪起,又插了满头的金银首饰,连日做荷包也没有休息好,昨夜又是整夜未眠,此时此刻,冰凝的头,炸炸的、突突的,她痛得恨不能直接泼一盆冷水,去浇灭心中的满腔怨恨。 第五十五章 嘱托 头痛,还是抵不上心痛。是啊!身为女儿,这一辈子就是要嫁人的,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嫁得如意,过得幸福?既然嫁给谁都一样,那现在还有什么可想的呢。明知道都是些个有的没的,似有似无,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就是胡思乱想,可她就是止不住这些念头拼命地占据了心间。 虽然道理她全都明白,可是心中的那份企盼牢牢地占据了她的心扉,她企盼那萧音仙曲在耳畔再度响起,解救自己于水火。她不需要王府的锦衣玉食,也不需要王爷给予的荣华富贵,她只想与知音相伴一生,朝饮晨露,晚看夕阳,采菊东篱,手做羮汤。她是平凡的小女人,不是贪慕虚荣的世俗女。可是,就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梦想,已经那么真切地来到了自己的眼前,为什么,一步错过了,就再也无法追寻? 玉盈心痛,冰凝心疼,此时此刻,还有一个更心痛的,那就是在王府中等待成亲的王爷。 冰凝心痛,是对当侧福晋的失落与不甘,是对似有影似无踪的琴瑟合鸣、神仙眷属的无限向往。那根本就是还没有开始,就无疾而终的一段虚幻的感觉,连人影都没有见过呢!因此,即使是痛,也仅仅是隐隐而痛。 玉盈心痛,是对那可望而遥不可及的爱之无奈的痛。但相对而言,毕竟是一段才刚刚萌芽的恋情,初尝爱情甜蜜滋味,涉爱不深,远没有达到刻骨铭心的程度,所以即使是痛,也仅仅是只望花开,不见果实的淡然惆怅之痛。 但是,王爷就不一样了。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深深是种植在心中,逐渐地生根、发芽、开花。更是亲自请求了皇阿玛御赐的姻缘,经历了初得圣上允诺的狂喜,又经历了物是人非的巨大落差,这种痛,简直就是痛彻心扉、痛不欲生、悲痛欲绝。 “年小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奴婢要叮嘱的事情就是,今天之内,不得再进吃食,不得再饮茶水,以免坏了妆容。口渴的时候,会有人服侍您,用小勺喂水……” 冰凝根本就没有听那些人在说什么,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待对方说完,她才开口道: “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年小姐。” “那你们都先下去吧,就含烟一个人留下,我有些事情还要交代她。姐姐,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已经忙了一上午了。” “凝儿,你真的没事?” “没有事的,放心吧姐姐。” 待众人退下,冰凝将含烟拉进了里间,压低了声音,几乎就是耳语: “含烟,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你。”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客气,您待含烟就像是亲姐妹,含烟此生无以为报,能为小姐做事情,就是含烟最大的福份。” “我要托付你的事情就是,如果,如果,你再听到那萧曲……” “小姐!”只一声,含烟就跪倒在了地上: “小姐,含烟知道您的心思,可是,可是,您今天就要嫁到王府了!……” “含烟,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因为我不再是你的小姐,你就不听我的话了?” “不是的,不是的,含烟是担心小姐!您今天就要成为王爷的侧福晋了,那些事情,您可千万不能再想了!那可是要惹来,惹来事端的啊!小姐,您就听含烟的一句劝吧。” “你放心,自从今天,我嫁进那王府,这些事情,我不会再想了,我只是不想误了旁的人,这是我的一幅字,如果你再听到萧曲,务必将这个交给他。” 说着,冰凝从床头的深色色小匣里拿出来一个盖好漆封的信,郑重地交给了含烟。含烟吓得根本不敢伸出手来,她一边哭着一边跟小姐说: “小姐,小姐,您马上就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了,您可千万不能这样啊!如果让王府的人知道了,您,还有老爷、夫人,大爷、二爷怎么办啊!小姐,您想过没有,您可千万不能这么一意孤行,您就听含烟的一句劝吧!” “含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知道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含烟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 “不知道就说这么多的话,你以为你家小姐是什么人?你家小姐做事自有分寸,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我会做好王爷的侧福晋,你,放心吧。只是,我托付你的事情,你也要照办,否则,你小姐我,就是死,都不会瞑目的。” 见冰凝说得如此坚定,又是那样的绝决,含烟似懂非懂地接过了信封。 这信封里的纸上,是她自从接到赐婚的圣旨后,思虑良久,怀着巨大的悲痛写下的诗句: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第五十六章 成亲 吉时已到,年夫人拉着冰凝的手,老泪纵横,似是生离死别一般,冰凝更是几乎哭昏过去。眼看着府门口那满满的六十四抬嫁妆,年夫人更是痛到心口里,就是再有多少嫁妆又有什么用!根本弥补不了女儿去给别人当侧室的难过。她也知道,天家的事情,由不得自己,由不得任何人,但是,看着心爱的女儿,连大声说一句都舍不得的女儿,从今天开始,就要嫁入王府,要去看四福晋的脸色过日子,年夫人难过得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取女儿幸福平安的未来。 玉盈再是伤心难过,可还要强打精神,这是凝儿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误了什么也不能误了吉时,只好硬下心肠,分开冰凝和娘亲拉在一起的手,将凝儿交到喜嬷嬷的手中。喜嬷嬷立即又将一个宝瓶塞在冰凝的手中,和吟雪一起搀扶着,将冰凝送进了花娇。 从年府到王府的那一路,冰凝心如死灰,如行尸走肉一般。待花娇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嗖嗖嗖”射来三箭,冰凝才回过神儿来,知道这是到了王府。在嬷嬷们的搀扶下,她下了花娇,手中的宝瓶也被喜嬷嬷及时换成了一个大红苹果。 这个时候,本是应该新郎上前,与她共牵红绸,走进她居住的院落,但冰凝站了半天,也不见任何动静。她哪里知道,新郎早早就自行离开,留下了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宫中喜嬷嬷们也从来不曾遇见过这种局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正在众人愣神的功夫,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冰凝的耳畔响起: “都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扶侧福晋进府!” “奴婢见过福晋!福晋吉祥!” 冰凝这才知道,刚才那一句话是王府的嫡福晋吩咐的。话音一落,王府的太监领路,宫中的喜嬷嬷和吟雪慌忙搀扶着她进了王府。一行人缓步一路向前,七转八绕,终于停在了一个院子门前。 吟雪小声地提醒着她何时迈门槛,何时上台阶,一行人总算是平平安安、有惊无险地走进了她将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怡然居。可是就算是吟雪没有被喜帕蒙着眼睛,她也被这个院子惊呆了!因为她一进院门,绕过影壁墙就发现,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正房,而是一个硕大的院子!由于院子过于宽大,以至于那正房在吟雪的眼睛里,变得那么渺小! 光是穿过院子,就足足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进了新房,外间是一个小厅堂,冰凝直接被众人搀扶到了里间,那个被喜帐、喜缦装饰一新的喜床上。待端坐在床边,她累得几乎虚脱。再加上一天没吃没喝,她已经到了昏厥的边缘。 新娘子进了新房,奴仆们的任务就算是基本完成了,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该替班的替班,该换位的换位,该休息的休息,该吃饭的吃饭。 吟雪和月影这两个丫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望着这一屋子的人不停地在出出进进,既没有人答理她们小姐,也没有人吩咐她们两个人需要做什么,两个丫环就算是浑身有劲儿也不知道往哪儿使。 冰凝一如既往地端坐在喜床上,她知道,她还要坚持等待,等待她的夫君。 第五十七章 乱套 雅思琦当时眼看着爷三箭射出之后,径自进了王府,当场被惊得目瞪口呆!爷怎么一个人就走了?爷又不是第一次当新郎,所有的程序早就烂熟于心,这么大喜的日子,而且还是四贝勒府荣升为王府以后的第一桩喜事,爷怎么能由着性子掉头就走?当众给她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对新娘子不满?这不是爷自己舍着脸巴巴地跟万岁爷亲请赐婚的侧福晋吗?这可是德妃娘娘亲口告诉她的呢!给新娘子来一个下马威?爷可不是这种人!就算是再不招爷喜欢的女人,只要是进了这王府,爷最多不怎么理会罢了,从来不曾这么不给面子,这不是在打新娘子的脸吗? 眼见着连宫里的喜嬷嬷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雅思琦虽然也是惊诧不已,但片刻的慌神之后,还是迅速地醒过味来,吩咐众人先赶快扶着新娘子进府再说,这可是王府的头桩喜事,千万不能被人看了笑话过去。 这个院子也是早早就收拾妥当的。自从德妃娘娘那里听说了这年侧福晋可是爷亲自向万岁爷请赐来的之后,一切准备工作都是万分精心,生怕爷哪里不满意。可是也奇怪了,每次跟爷一提起来有关大婚的各项准备事情,爷永远都是一句话:“全凭福晋做主”,把她弄得更是忐忑不安,爷这是借此考验她是否对新娶进门来的年妹妹心存不满,还是真的放心大胆地由着她操持这些事情? 但是爷在没有接到赐婚的圣旨之前,可是一直在派人修整这个府中花园最大的院子,而且是亲自监工,随时提出要求,院门上的门匾爷可是早早就写好了,当时她以为王府里又要迎接一位新格格呢。一直没有搞明白状况的雅思琦最后决定,既然爷在确定院子的时候选择了这么个气派院子,她在调派人手的时候也不能寒酸了,于是府里三十个丫环、三十个太监,日夜不停地布置、准备,虽然一切物品用度全按着规制配备,但配备的又全都是规制范围内的最高级别。 待这年侧福晋一行进了新房,她也紧随着到了,屋里屋外地张罗着,生怕再出一丝纰露。正忙得团团转呢,雅思琦的大丫环红莲寻到了这里,悄悄附在她的耳边: “福晋,爷在前边宴席上喝多了……” “啊?喝多了?那身子怎么样了?醒酒汤喝了没了?” “现在秦公公正陪着在书院醒酒呢,奴婢问了,应该没有大碍。” “噢,那其它爷们都还在席上吗?太子殿下现在哪里?谁负责照顾的?” “太子殿下有事情,早早就撤了。爷是后来才醉的。十三爷见爷醉了,赶快张罗着送走其它各位爷,可是只有十爷和十四爷一直不走,十三爷跟这两位爷单挑呢。” “唉,十三叔一个人哪里是那两位爷的对手!你赶快吩咐大厨房赶快多准备些醒酒汤,我这就去看看十三、十四福晋她们,对了,你先去爷的书院,再看看爷的身子怎么样了。”雅思琦的头都要大了!爷在醉酒,十、十三、十四叔三个人在拼酒,那几位福晋无所事事地等在一边,也不知道淑清一个人照料得怎么样,是不是能应付得下来。 王府的头桩喜事已经完全乱了套! 第五十八章 等待 见福晋出了新房,吟雪和月影赶快上前扶住坐在床边的小姐。虽然她们没有服侍过冰凝几天,但也就是才这么几天,她们已然充分地领教了小姐的身体状况,真真的是弱不禁风!因此眼看着今天折腾了这么一天,她们真担心小姐会直接昏倒了。 冰凝在这床上已经枯坐了快有四个时辰,先前还有福晋在这里张罗,现在连福晋也没了音讯。第一次经历大婚的冰凝虽然不知道王府的规矩,但是福晋走掉了还是一桩令她高兴不已的事情,唯一难过的就是需要一直这么端坐着,不要说昨天一夜未睡,就是得到了充分休息的人,也禁不起这么折腾。 趁人不注意,吟雪偷偷地从小姐的喜帕下方塞进去一块饽饽。冰凝被这个饽饽吓了一跳,虽然她是又累、又饿、又困、又乏,可喜嬷嬷早上嘱咐了不能进吃食,她哪里敢违背?吟雪见小姐不接,急得小声说: “小姐,您赶快吃吧,再不吃些东西,您可是要支撑不下去了!”吟雪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将饽饽往小姐的嘴边送。冰凝怕饽饽弄坏了唇上的胭脂,只好张口接住了。吟雪真是细心,这饽饽小巧极了,刚刚够冰凝那樱桃小口的大小,又是格外地细腻,入口即化。暂时缓解了饥饿,冰凝对吟雪感激极了。 眼看着都四更天了,王爷还是没有出现在新房,一屋子的下人们都是又焦急又紧张,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大喜的日子,王爷怎么还不见人影儿呢!吟雪更是急得团团转,王爷再要是不来,小姐怕是要坚持不下去,就真的昏倒了。仅靠她偷偷塞进去的那三个小饽饽,小姐哪里能撑得了一天一夜? 就在众人急得不行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人声鼎沸起来,吟雪和月影作为小姐的陪嫁丫环哪里可能知道王府的规矩!因此,她们既不敢迎出去,怕被人说没规矩,又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情,误了小姐的事情。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小心翼翼地陪在小姐身边,只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咣当”一声,外间屋的房门被推开,似乎是带着一阵风,一个身穿酱红色喜袍的人疾步走了进来。只凭这一身衣服,两个丫环也知道这就是王爷了,于是赶快随喜嬷嬷一同跪到在地: “王爷吉祥!” “起来。” 众人慌忙起身,侧立一旁,只喜嬷嬷走上前来,再次向他行了请安礼: “王爷,请挑了喜帕,喝下合衾酒、结发同……”不等喜嬷嬷说完,他就摆了摆手,目光冷冷地盯着端坐在喜床边的新娘,一把接过喜嬷嬷手中的喜称,上前一步,挑了喜帕。 他本是打算尽快地应付完这些程序,尽快地打发走这些人,好让他的心清静下来,因此漫不经心地挑完喜帕,面含怨怒地望向这个毁掉了他全部幸福的女人。随着喜帕的落下,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令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是阅人无数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虽然她正垂着长长的睫毛,看不到她的眼睛,而且脸色苍白,映衬得胭脂如火一般红,但她仍不失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美人! 第五十九章 仙女 那美若天仙的面庞,是他爱新觉罗·胤禛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容颜,如果人间真有仙子,那冰凝,他的侧福晋真的就是这人间最美丽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但美得令人窒息,更是美得清丽脱俗,即使被大红喜服、俗脂艳粉所包围着,仍是遮挡不住她夺目的美丽光芒。 但是,如果不是他心中所爱,再美的容貌又有什么用?如果没有此前种种,慢慢地,他也许会如从前娶妻那样,努力地培养双方的感情,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又有着如此的美貌,培养感情,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但是此刻,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却全都是玉盈的样子!虽然比不及冰凝的一半,但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种真实、自然之美,既温柔娇美,又侠肝义胆。往事一幕一幕,历历浮在现眼前,衬得玉盈整个人都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眼前,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冰凝,脑海中,是散发着迷人光彩的玉盈,两个都是如花似玉、豆蔻年华、人比花娇,却是一个由爱更生爱,一个由恨更生恨!强烈的对比,更加激发了一个月以来,压抑在他心中难以发泄的愤怒。下意识地,他伸出手,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 冰凝本来对王爷没有任何感觉,万般无奈地嫁入这王府,先是独自一人走进了新房,又独自一人枯坐到了四更天,早已经心力交瘁,此时此刻,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早早地结束这一切繁缛的程序,快快地让她疲惫不堪的身心得到彻底的休息和放松。 可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的下巴突然被王爷捏得生疼,并被强迫地抬起了头,这是她平生以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奇耻大辱!她是爹娘倍加宠爱的掌上明珠,她是兄姐悉心呵护的心肝宝贝,从小到大,还从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她如此这般粗暴无礼。这就是姐姐口中那个重情重义的王爷? 她被迫抬起了头,那是一双大大的眼睛,还有那长长的睫毛,本是一双有着摄人魂魄般的美目,折射出来的却是冰冷冷的目光,似是惊异,似是不解,又似是探究,但更是愤怒。这怨恨愤怒的目光与他那冰寒彻骨的目光相遇,直将他的眼睛灼伤!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敢对他这个堂堂的王爷如此这般无礼!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挑战,而且是不战而败。 恼羞成怒的他禁不住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她的下巴捏得生疼,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生怕吭出来一声。他看到了她的隐忍,她的倔强,她的高傲,怎么这年家的人全都是这副死硬死臭的脾气!年羮尧那个奴才就是一个桀骜不驯、难以驾驭的奇才,要不是还有可利用价值,爷怎么可能对那个奴才忍气吞声? 现在,爷可真是见识了,他这个妹妹居然也是同出一辙,简直就是要将爷活生生气死!难怪啊!这一母同胞的兄妹,死硬死硬的脾气都是一模一样!而玉盈,年家的养女,却是那么的温柔、娇美,与他们年家的人真的是不一样。 第六十章 乞求 一想到玉盈,他那心中的怨怒即刻如火山一般地爆发出来,啪地一声,他将喜帕用力地往地上一掷,捏着冰凝下巴的那只手也随之松开。她猝不及防,即使是端坐在床边,也差点儿倒了下去。 满屋子的嬷嬷、宫女、丫环哪里想得到会是这个局面,吓得忽拉拉地立即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请爷息怒,请爷息怒!” “你们都给爷滚出去!” “爷,这合衾酒还没有喝,这子孙饽饽还没有吃,这结发还没有……” “你们都给爷滚出去!” 一众仆从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吓得体如筛糠,除了磕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一见这帮奴才居然敢违逆他,气得冲他们吼道: “还不出去?是不是等着爷赏板子?” 这宫里来的喜嬷嬷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洞房花烛夜!合衾酒不喝、子孙饽饽不吃、发也不结,这叫什么大婚?这些程序不进行完,她这个喜嬷嬷完全就是失职行为!因此,她赶快紧爬了两步,开口道: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只是,这大喜的日子,合衾酒……” 她半句话还没有说完,王爷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你这是不想让爷赏板子,直接想让爷赏你巴掌吗?” 喜嬷嬷被他吓得立即噤声,浑身体如筛糠。众人一见这阵势,赶快从地上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向房门。屋子里只剩下了吟雪和月影两个陪嫁丫环。他哪里知道这两个丫环是他这个侧福晋的陪嫁丫环,还以为是他府里的什么奴婢呢,因此一见到还有两个没有走,简直就是怒上心头,怎么,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想要干什么? 冰凝一见吟雪和月影还没有走,再一见到王爷那面含怒气的样子,知道大事不好,顾不得一身凤冠霞帔,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立即从床边起身,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挡住了王爷冲向她们俩个人的道路: “请爷恕罪,这两个婢女是妾身的陪嫁丫环,初来乍道,不懂王府的规矩,今日冒犯了爷,恳请爷宽恕她们的不知之罪。如若下次再犯,妾身一定交与府里严惩,决不姑息迁就。” 他没有想到,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居然是她的陪嫁丫环,他更没有想到,她会为了两个奴才跪下来乞求他宽恕。而且,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在理,他根本就没有反驳的理由!他惊异于她的沉着冷静,更震惊于自己的被动局面,刚刚那几句入情入理的话,简直就像是扇向他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真是小看了这个十来岁的娃娃,他这么一个堂堂的王爷,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的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看来这年家,真是虎父无犬子,不但儿子似一匹烈马,连这个女儿也毫不逊色! 他真恨不能将这个可恶至极的年氏生吞活剥,可是,他不敢!那一日,玉盈姑娘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印在他的心里,他要玉盈姑娘等他,可是,玉盈姑娘虽然答应了他,但那是有条件的,他必须首先要善待她的妹妹,否则,玉盈姑娘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他,他将永远也得不到他最爱的她。 一团怒气憋在心中无处发泄,他一个转身重重地坐到了身侧的椅子上,力道之大,竟然将茶几上的花盆带倒在地,哗啦一声,花盆连同那盆中的娇艳花朵全部摔碎在了地上。 第六十一章 两厌 虽然他已经怒不可遏,可毕竟这是他的女人,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女人实施过处罚,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他一般都是冷落在一旁不予理会而已,更何况今天算是个大喜的日子。因此,望着跪倒在地的她,一个还没有他的大格格年龄大的黄毛丫头,他只得强咽下怒气,冷冷地朝那两个丫环说道: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不赶快扶你家主子起来?” 凝凝自知两个丫头是躲过了此劫,心中不禁一阵激动,想也没想地朝他露出感激的目光。他没有想到,刚刚还曾经敢对他喷射出愤怒目光的眼睛,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就变得如此感激,这又让他大大出乎意料,以至于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的目光,只好将头扭转到另外一侧,不去看它们。 他实在是被她搞得哭笑不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孩子,前一时还在气头上,后一刻就能笑逐言开,这般无心无肺的样子,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对付。 吟雪和月影搀扶着小姐重新回到床边,可是王爷将头扭转到了另一侧,两个丫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们不但不熟悉王府的规矩,更不知道那合衾酒、子孙饽饽、结发等等程序该如何再进行。而且刚刚王爷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她们从来不曾遇见过。她们见过的主子里,只有老爷、大爷和二爷,这三个男人从来都没有王爷这般威严、骇人,第一次,两个丫环长足了见识。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只有这么无声地等待王爷再发命令,否则,谁知道还会什么样更严重的后果?刚刚如果不是小姐挺身而出,她们两个怕是要挨到人生的第一顿板子了!对于小姐的这般舍身相救,两人心中早已是感激不尽,但碍于王爷在场,也不敢有所表示,只是向小姐投去感激的目光。 已经五更天了。他依然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满屋的刺目喜帐。这就是玉盈口中的那个知书达礼、才貌并重的好姑娘?虽然她有足够的美貌,可是,她哪里有一点点知书达理的样子?她就是这样知书达礼地对待她的夫君吗?敢对他投射来愤怒的目光,向他跪地乞求却只是为了两个奴才,年家的礼教就是这个样子的?她要是有一点一滴如玉盈那般温柔体贴,他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厌恶。 她被吟雪和月影两人搀回床上,继续那个已经持续了四个时辰的端坐。两个丫环怕小姐撑不下去,于是一左一右地立于她的两侧,实际上两人紧紧地挨着冰凝的两侧,她们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小姐苦挨时光。 冰凝就靠着两个丫环的身体支撑勉强继续端坐在床上。她的心中万般不解,这就是姐姐口中的那个俊朗、沉稳、重情重义的人吗?虽然足够俊朗、沉稳,可是他哪里有一点点重情重义的样子?重情重义就是把自己的新娘晾在新房四个时辰,然后连合衾酒也不喝,子孙饽饽也不吃,发也不结吗?他就是这么重情重义地对待他的妻妾吗?姐姐啊!你要是知道,你向妹妹保证的良人就是这个样子,你该会有多么的伤心! 红烛已经燃尽,窗外透过来蒙蒙的晨曦,王爷和冰凝两个新人,整夜枯坐,各想心事,相看两相厌。 终于挨过了新婚之夜,他如释重负地走出了怡然居。从今以后,爷再也不会踏进这院子一步,他在心中暗暗发誓。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的心中暗暗地有些许的庆幸:这一夜相安无事,看来以后这院子也会继续安静下去了。 第六十二章 斗嘴 新妇敬茶是成亲后第二日在王府中上演的重头戏。 全府的女眷们早早就来到了福晋雅思琦的前厅,带着极大的好奇心。众人不好奇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昨天爷在迎亲的时候,根本没有随新妇一同共进新房,然后还喝多了,在朗吟阁一直醒酒到后半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要说钱格格――惜月、耿格格――韵音这两个后来进府的格格们没有见识过,就算是李淑清、雅思琦,连最早服侍爷的宋格格都是闻所未闻! 而且这个第一侧福晋还是爷亲自向皇上请求赐婚而请进府来的!这也是无论从前的贝勒府还是如今的雍亲王府开天辟地的第一次,这么多的破例,怎么能不让一众女眷充满了好奇心,急欲亲眼目睹这个新来的小妹妹?只是女眷们都到了,还是不见爷和侧福晋的到来,众人一边闲聊,一边焦急等待。 “哟,年妹妹真不愧是爷亲请赐婚的第一侧福晋,这谱摆得可是真不小呢?”淑清第一个沉不住气了。 “淑清姐姐,谁说年妹妹是王爷亲请赐婚的侧福晋呀?妹妹怎么没有听说?”雅思琦这叫一个纳闷儿,爷亲请赐婚的事情,可是德妃娘娘偷偷告诉自己的,还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守着秘密,怎么淑清知道了?还口无遮拦地当着其它的女眷们谈论? “呵,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昨天在宴席上,九叔早早就吵着也要向皇上讨个小福晋进府呢,姐姐难道没有听说?” “噢,昨天妹妹一直忙着年妹妹新房的事情,后来又是照看十三、十四他们的媳妇儿,哪儿有功夫听这些闲说话呢。” “福晋,咱们这也不就是闲说话嘛!淑清姐姐今天来得最早,等得有些累了呢。” 惜月眼见着淑清在和福晋抬杠,赶快插了一句,既是拍了淑清的马屁,也是给了福晋台阶。现在这府里,一个淑清姐姐,一个福晋姐姐,哪一个也不能得罪。淑清姐姐最得爷的宠爱,随便一个枕边风,就足够任何一个人受的。福晋姐姐那可是嫡福晋,爷就算不喜欢她,可也是一直尊她、敬她,在众人面前更是相敬如宾、夫唱妇随,她在这府中可是要指望着福晋的帮衬呢。 “就你小嘴最甜,怪不得爷喜欢你呢。”淑清见惜月向着自己说话,心里高兴得不行,嘴上也就恭维了她一句。 “哪里呀,爷最宠的肯定是姐姐呀,这可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惜月还是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因为淑清的一句恭维话就忘乎所以。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互戴高帽子了!” 雅思琦见惜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本来很是领了她一番人情,可后来又见到这俩人一唱一和地讨论起谁得爷的宠的问题,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她既没有淑清姐姐的美貌,又没有惜月妹妹的年轻,要不是还有这个嫡福晋的身份和地位,她在这王府里面可是什么资本也没有,因此她没好气地给了两人一句。 第六十三章 撒火 就在众人斗嘴的时候,霞光苑大太监何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奴才给爷请安,爷吉祥!” 众人自是知道爷到了,赶快都齐齐地住了口,忙不迭地起身恭候爷的到来。待众人再次齐唰唰地给爷行完礼,抬头一看,都是目瞪口呆!爷是一个人来的!这也是王府里破天荒的头一遭!大家不知道什么情况,偷偷地瞄了一眼爷,只见面色如常,无喜无怒。众人又相互看了看,面对这个破天荒,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王爷一见各女眷都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很是不悦,本来在怡然居生了一肚子气,一夜未睡,现在这霞光苑里,这些女眷请了安不说赶快坐在,都一个个地忤在爷的眼前,怎么这么碍眼! “不坐下,都忤在这里打算干什么?要爷请你们吗?规矩都去了哪儿了?福晋你怎么教的她们?” 他的这一番话说完,不但众人惊得赶快找到各自的位置赶快坐下,雅思琦更是被爷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想必爷是刚刚在年妹妹那里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情,邪火没处发,找她这个冤大头来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事情,居然爷也能挑出自己的错处来,这个年妹妹,真是自己的克星! 虽然凭白无故地被爷教训了一顿,可是雅思琦还真有本事,硬生生地挤出一丝笑容对爷说: “爷教训得是,妾身刚刚跟姐妹们闲聊天,一时忘记了规矩,还望爷恕罪。” “不是爷挑你的理,咱们贝勒府自从升格为王府以来,虽然新规矩增多了一些,但这也不能成为你的借口和理由,否则还要你这个嫡福晋做什么?” 爷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不给雅思琦面子,又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众人耳朵里听着,心里直打鼓:爷这是怎么了?不过大家也没有心思想为什么,都在提心吊胆不要成为了第二个被爷教训的对象。不过,这只是大家的一厢情愿而已。爷前面的一番话刚一出口,就觉得对福晋实在是重了一些,毕竟她是嫡福晋,管理好后院女人是她的天职。福晋要是没有了威信,还怎么可能去管理其它的女人?因此,稍微顿了一顿,他将目光又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再次开口道: “福晋疏于管理是末,你们没有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是本,归根究底,这府里的规矩是要靠你们每一个人认真做好。你们不上心去做好,福晋就一个人,怎么管得过来?” 众人一听,爷的这股火果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没等大家想好怎么办呢,惜月见淑清有想起身的动作,立即手疾眼快即刻效仿,这两个人一带头,其它人全跟着赶快起身跪下,七嘴八舌地说着“请爷恕罪”之类的话, 眼见着自己面前跪倒的这一片,他也有些后悔。明明是因为自己在怡然居生了一肚子闷气,现在跑到霞光苑来撒这股子邪火,对眼前这些女人确实很不公平。可自己那番话已经说出口,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只好继续把这一出戏唱下去: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爷才说了这么一句,你们就又是下跪又是恕罪的,好像都是爷的不是似的。” 众人更是忐忑不安了,爷的这脸色变得太快了!刚刚还怒气冲冲的样子,现在又和风细雨,这是真的平安无事了,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十四章 乍到 就在众人不知道是听从命令起身,还是继续跪着听训话,只听红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年侧福晋吉祥!” 这一回谁也不用猜测爷的脸色,也不用观望别人,众人步调一致地立即起了身,因为谁也不想被这个年龄与她们相比最小,位份与她们相比最高的新妇看到她们被爷训话的场面,实在是太丢人现眼的事情。 望着王爷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的小路上,冰凝和吟雪、月影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房间,吟雪负责打水,月影负责卸妆,两人兵分两路、七手八脚地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换装任务。一头的金银首饰,一身的喜服锦衣,全都乱七八糟地扔在一旁,头发梳成了一个发髻,只插了一个镶有珍珠的银簪,额边垂下几缕青丝,既换作了妇人打扮,又保留了一些女孩子的俏皮与天真。衣裳换了一件淡紫色的旗装,不是特意挑选的紫色,只是冰凝太喜欢紫色,她的衣服大部分都是这个颜色。虽然她非常不习惯旗装,但即将进行的是新妇敬茶,这么重要的场合,不习惯也必须要习惯。 待主仆三人急匆匆地收拾妥当出了院门,全都直接傻眼了!院外三条路,哪一条路是通向福晋的院子?另外,爷还回不回来这里?是自己单独过去,还是等爷回来一起去福晋那里?本来就心急火撩地,又有这么一堆的问题,三个人顿时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正在焦急之际,冰凝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侧福晋吉祥!” 三个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正单腿跪地,俯首叩安呢。冰凝一阵诧异,搞不清这个太监是从哪里来的,只好强压下慌乱的心情,故装镇静地答道: “公公请起,您……” “回禀侧福晋,奴才是您的院子--怡然居的总管事,奴才名叫方小柱,主子们一般管奴才就叫小柱子。” “噢,是方公公。” “侧福晋客气了。本来是正要给您去请安的,可是见您这么急着出门,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奴才伺候,这就赶快追出来了。” “噢,是啊,我们这是要给福晋去敬茶,不知道福晋的院子在哪里,另外,是不是要等爷回来?” 冰凝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是不是要等爷回来”这几个字几乎要听不到了。 小柱子确实是要给新来的侧福晋请安,却见三个人着急忙慌地从他面前走过,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他当时就猜测,估计她们三个人这是要给福晋去敬茶,果不其然,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看着眼前这个年龄还没有自己大的小主子,而且爷过来的时候可是都后半夜了,早晨又一个人先走了,明摆着这又是一个不得宠的侧福晋。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上前一步说道: “福晋在霞光苑,奴才这就带侧福晋过去,另外,爷如果回了朗吟阁的话,应该是直接去福晋那里了。还有,恕奴才多嘴,您带一个丫环过去就可以。” “多谢方公公提点,冰凝感激不尽。” “侧福晋您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快先走吧。” “那好,就由吟雪跟我同去,月影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屋子。” 第六十五章 敬茶 望着门口出现的年妹妹,众人都全都惊呆了,宋格格甚至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太美了!” 冰凝确实是太美了,美得就像是从画卷上走下来,而不应该在凡尘中,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大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王爷巴巴地向皇上讨来做了第一侧福晋。那种美,如同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是不容亵渎脱俗之美;如同雪域天山上的雪莲,是不染尘埃的圣洁之美。就连这府中最美的李淑清,也不得不暗自感慨,如果自己是百里挑一,这年氏绝对就是万里挑一了。 在这里,只有嫡福晋的位份比冰凝大,因此,她只需向雅思琦敬茶即可。敬茶的规矩,冰凝早就烂熟于心,全套程序做下来,有板有眼,丝毫不差,却是把王爷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他是最讲规矩的人,整个王府里上下,应该说没有一个人没挨过他的教诲和斥责,就连雅思琦也不曾幸免,特别是刚刚升至亲王后,由于规制的提升,众人难免会犯些大错小错,少不得他又借题发挥,好好地整顿了一阵子府务。但今天,看冰凝行事,简直比宫里的某些娘娘们都要规范。 他自小生长于宫中,耳濡目染,要说这规矩礼仪做得好坏,程度高低,他是最最清楚不过。放眼府中任何一个,都挑不出来能跟冰凝相提并论的,除了雅思琦还能勉强凑合。自己府里亲自调教出来,都还不及小小的冰凝做得好,这令他很是不服气,一丝丝的气恼不由自主地往上翻涌。 只是可怜了冰凝,做得好,也竟成了错! 敬完福晋,就该由冰凝接受自李淑清以下各位女眷敬给她的茶了。对于每一位女眷敬来的茶水,冰凝都满怀诚意地喝下,并没有因为各人身份的高低而表现出来不同。对福晋,冰凝不卑,但做足了礼数;对其它女眷,冰凝不亢,但充满了真诚。见到这里,王爷的心里才算稍微平复了一下刚才的丝丝气恼。总算不是个拔尖儿的人,还算是识实务,他在心中暗暗想着。 这敬茶只是在女眷之间进行,是姐妹相认的一个形式而已,因此各自敬完,王爷就离开了福晋的前厅,办自己的事情去了。王爷一走,福晋雅思琦开始了一番说教: “趁着今天年妹妹第一次与大家相见,我再哆嗦几句。咱们既然有缘进了王府的门,就是爷的女人,就要一心一意,共同服侍好爷。爷从来也没有宠着谁或是晾着谁,爷历来都是办事公平的人,因此,大家谁都不要想着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爷去哪个院子,自有爷的道理,大家只需要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服侍爷,别的就什么也不需要想了。” 雅思琦的这一番话,其实就是说给冰凝一个人听的。其它人,在王府呆得最少的也呆了有小十年了,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也没见她们真正遵守过,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明争暗斗?但是,对于新进门的年氏,她虽然知道,即使说了没有用,但她的职责要求她必须还要重复一遍这些话,听不听,是年氏的问题,说不说,是她雅思琦的问题。 虽然这是福晋专门说给冰凝听的,但她还真就没有往心里去,也就听了一个大概。这心思正在神游之际,她就忽听福晋在喊:“年妹妹。” 第六十六章 闺名 福晋训话结束之后,就将头偏向年氏,话锋一转: “妹妹,今天是咱们姐妹们第一次相见,能否将闺名告诉姐姐们,以后也好和妹妹打招呼呢。” “谢谢福晋姐姐抬爱,妹妹闺名叫做‘冰凝’,取自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里的‘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什么人参,什么栏杆儿,什么云彩?” 冰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淑清的一连串的什么、什么给搞晕了头!她哪里想到还会有这么一番抢白和奚落在等着她,从来没有这种经历的她瞬间傻了眼。自己没有说错任何话啊!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姐姐,现在发话的又是一个咄咄逼人的,大出自己二十多岁的李姐姐,搞不清状况的冰凝习惯性地咬咬了下嘴唇,用近乎喃喃的声音回复了一句: “李姐姐,妹妹说的是,岑参,不是人参,他是一个唐朝的一个大诗人,另外,妹妹说的是阑干,不是栏杆儿,阑干是指纵横散乱貌,交错杂乱貌;还有,妹妹没有说云彩,说的是愁云惨淡,可能妹妹说得太快了,姐姐没有……” “哟,看不出来,妹妹虽然年纪小,学问还挺多呢。是不是刚刚从私塾先生那里学来了,现炒现卖给了姐姐们?” “不是的,李姐姐,妹妹的学问一点儿也不多,比起各位姐姐来,只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微不足道,姐姐这么说真是折杀妹妹了,以后妹妹还要多跟各位姐姐们学习,孔圣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有这么多位姐姐,妹妹定要好好向各位姐姐们学习……”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年妹妹,真真是要笑死姐姐了!” 冰凝正焦急地跟李姐姐解释着,还没有说完,宋格格已经哈哈哈地乐出了声。这宋格格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比王爷还要大两岁,因为是宫女出身,身份卑微,跟了王爷二十多年,才勉强从待妾升到了格格。但是就因为她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单从这一点上来讲,一屋子的女人,谁也比不过她。虽然身份低微,原本是一大劣势,但物极必反,倒过来也成了一个优势,那就是因为没有什么资本,也知道这一辈子不过是如此,因而她也就谁也不怕,相反倒是别人都要忌惮她,因为爷对她一直是敬重有加。所以,也只有她才敢这么无所顾忌地大笑出了声音。 宋格格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个年妹妹,真真是太好笑了,满肚子的学问,却是对着她们这帮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们大谈什么学问比这些姐姐们差远了,真直是要笑死了。她当然知道淑清为什么对这个年妹妹如此的不友善,因为在这年妹妹没有进府的时候,全府就只有淑清一个人还认识那么一两个字,人又长得漂亮,爷当宝贝似地宠着她。现在可好了,这年妹妹的样貌比她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学问也不知道要比她高出多少倍,以后这府里就有热闹可瞧了! 淑清本来被这个年妹妹又是诗又是词地显摆了一番,明摆着学问比她高出不知多少倍,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再被宋格格这番肆无忌惮地哈哈取笑,脸色更加地难看起来,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的这些女眷们全都是大字不识的人,以为大家都像她和玉盈姐姐一样,从小就舞文弄墨,整日里不是诗词就是歌赋,所以当宋姐姐哈哈大笑,以及淑清姐姐脸一阵红一阵白地难看起来,她都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两个人,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尴尬持续了一小会儿,直到宋格格的笑声渐渐地小了下去。雅思琦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知道这个冰凝妹妹算是把淑清和宋姐姐都得罪了。 第六十七章 偏架 虽然后院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对她这个嫡福晋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是眼前这个新来的冰凝小妹妹,比自己小了二十岁,跟自己幼年已殇的弘晖阿哥同龄,如果不是嫁进这王府,这个天仙妹妹就是做自己的儿媳妇都富富有余,因此竟是心生了隐隐的不忍,本能地暗暗帮冰凝拉了一次偏架: “好了,好了,什么学问不学问的,这府里就爷学问最大,要学你们都跟爷学去,要比试也跟爷去比。” 福晋一开口,大家暂时止了声。冰凝一听福晋的这番话,知道是被李姐姐和宋姐姐带进了陷阱里,现在一屋子的人都是看她的笑话,暗恨自己怎么会着了那两位姐姐的道儿。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有承认错误才是上策,于是赶快接口道: “福晋姐姐,冰凝才疏学浅,自是不敢与爷相比。” “自己也先别说学问浅学问深的,来,冰凝妹妹,姐姐考考你,宋姐姐的闺名是‘春枝’,这个你怎么解释?” 雅思琦知道宋姐姐不高兴,因此借考冰凝这个问题,算是给宋姐姐一个台阶下。冰凝答得好,宋姐姐脸上有面子,自然高兴,也会暂时放过一马;冰凝答得不好,那就是这个孩子自己没有本事的事情,她也算是仁至义尽,全凭年妹妹自己的造化了。 “春枝?福晋姐姐,您是说宋姐姐的闺名是春枝吗?多美的一个名字啊!真的是太美了!” “什么?太美了?” 宋格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的名字有多美,她只知道自己的爹娘就是一介凡夫俗子,王府里随便一个女人的出身都她强太多了,这些妹妹们也因此而一直瞧不起自己,要不是因为自己是爷的第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在这府里有一席立足之地?从来不曾知道,自己那大字不识的爹娘居然还能给自己起一个很美的名字?从来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如此的俗不可耐,和美是一点儿也沾不上关系,这个年妹妹居然说自己的名字简直是太美了!这怎么可能?因此,她斜着眼睛望向冰凝,倒要看看这个年妹妹怎么解释她的名字。 “宋姐姐的名字真的是非常非常美,出自宋代大诗词家秦观的诗句:‘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福晋姐姐,您说宋姐姐的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好美啊!” “唉呀,年妹妹,别看你人小,这张小嘴真是甜。我说宋姐姐,冰凝妹妹刚刚说你这名字美,我还不知道怎么一个美法,现在听她这么一解释,果然是美得不行呢。” 听到冰凝如此解释了宋姐姐的闺名,雅思琦那颗心总算是落进了肚子里,而且也是心服口服。这年妹妹别看年龄小,学问实在是太高了,宋姐姐那俗不可耐的名字都让她解释得这么美,怪不得爷会急急火火地向皇上亲请赐婚。这天仙妹妹不但学问高,模样还美,家世又显赫,怕是这王府后院从此不太平了。一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儿后悔刚才替冰凝拉了偏架。 淑清一听宋姐姐的名字被解释得这么好听,心中很是不服气。宋格格听到自己的名字第一次被赋予了如此的诗意,脸色终于慢慢地好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新居 随着吟雪回到自己的院子,冰凝这颗心才算是轻松下来。月影早早就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儿也见不到清早出发前的那副乱七八糟样子,此刻一见小姐回来了,忙不迭奉上了茶水。待这一口热茶下肚,冰凝的心头立即涌上一股暖暖的感觉,这两天来的一幕幕,不停地在她的脑海回闪。 昨天累了一天,晚上根本没有休息,紧接着就是早上的敬茶这个重要事情,把冰凝累得浑身似散了架一般。而且刚刚的这个敬茶,哪里是姐妹相认、和睦相处?分明就是刀光剑影,明争暗斗!在年府里从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的她,简直就是心力交瘁,疲于应付,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有手之力。 现在终于闲下来,才算仔细看了看这个将来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院落很大,毕竟是第一侧福晋,不似福晋院落的庄重大气,也不如李侧福晋院落的江南风情,这里倒是更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很合冰凝的心思,可以说,这个院落,是冰凝自被赐婚以来,最合心意的一件事情。 这个院子叫做“怡然居”。福晋的院子是两进院,叫做“霞光苑”。但那是福晋,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自然要与众女眷有着明显的不同;而且确实也有需要,因为府中的家宴需要设在她那里,女眷们的请安需要在她那里,连管家汇报也需要在那里,因此前厅后院的格局是必须,也是必要的。 这怡然居就不同了,只是一进的院子。但是,院子非常大,因此一进门的位置设了影壁墙,绕过影壁,首先是一个花园,这与一般院落,将花园设在最后位置有着极大的不同。也正是这个花园,拉开了院门与正房之间的距离,形成了较大的距离感和极强的私密感,颇有曲径通幽的效果。 院子的西侧种了一棵芙蓉树,枝叶繁茂,占据了院子上空三分之一的空间。现在正是芙蓉花盛开的季节,粉粉的花朵落满了一地,把整个儿院子映得暖融融的。但是,冰凝不太喜欢粉色,见到满眼的粉红,很是刺目,略略皱了一下眉头。不过,想想也就这几天开花,过些日子不开花就好了,因此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小太监及时把落下的花朵清扫干净。 东侧有一组石桌石椅,石桌的表面刻的是一副围棋盘,既可以当普通桌子,也可以当棋盘桌。除此之外,从影壁开始,一直到正屋门前,全部是一整片的花圃,高低错落地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其中有冰凝最喜欢的兰草,淡淡蓝紫色的小花,很是清新淡雅。这让她的心情略略地好了一些。从院门走到居室,就像是漫步在花海中,随着脚步的移动,花香就被带动着飘荡在了空气中。 更主要的,是这从院门到居室的路,不仅蜿蜒曲折,而且全部是由藤萝架搭就而成,此时,藤萝花已经过了盛花期,马上就要开败了,大部分都开始结角,只有个别几朵淡紫色的小花还间或在绿叶中,努力地绽放着最后的笑颜。可以说,只要一进了怡然居,每走一步,俨然就是走在花海中,从头到脚,被花海紧紧地包围。 推开正屋的门,首先是一个小厅。这是一个里外间格局,外间是小厅,里间是卧房。 进了卧房,冰凝拆下满头的首饰,脱掉花盆底鞋,总算是可以轻轻地舒一口气了。 从昨天的情形看来,自己很不讨王爷的欢心,岂止是不讨欢心,简直就是心生厌恶。冰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王爷,原本已经说服好自己,既然嫁了人,虽然是无奈,但女人不都这样吗?安下心来,好好地过日子吧。 可是,新婚之夜王爷的表现,让冰凝的心彻底伤透了,无缘无故地,平白遭受这番冷遇和屈辱,这是自从她出生以来,从不曾经历过的。在家中,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姐姐的呵护,就像是梦境一样,一切都已随风而逝。冰凝,从此就要靠自己的瘦弱肩膀,独自承担起未来的凄风苦雨人生路。 第六九章 误解 当天晚上,王爷来到了霞光苑。昨天福晋尽心尽力操持他和冰凝的大婚,不仅仅是昨天,这一个月以来,福晋为了这个大婚,累得脚不沾地。因此他今天特意过来,主要是对她辛勤操劳表示由衷的感谢。 昨天如果不是雅思琦追到了朗吟阁,他肯定会以醉酒为借口,整晚都不出书院一步。正当他借酒浇愁、借酒疗伤的时候,福晋未经禀报就进了他的书房,这让原本就心情万分痛苦的他更是平添一股恼怒情绪: “有什么急得火上房的事情?规矩都去哪儿了?” “爷,妾身是惦记着您的身体,怕您这酒喝太多了,误了洞房花烛……” “你给爷出去,出去!” “爷,您这是何苦呢?难得有一个爷能看得上的妹妹,还是亲自向皇上请来的,这大好的姻缘,爷可要好好珍惜啊!” “爷还要再说第二遍吗?” “爷,妾身斗胆再劝您一句,既然这是皇阿玛赐的婚,就是装装样子,走走过场,爷也要装,也要走,否则怎么跟皇阿玛那里交代呢?” “你,出去!” 雅思琦虽然退出了书房,但她知道,爷听进去了她的话。虽然她的心一阵阵地酸痛不已,但是,如果她不拉爷一把,任由他沉沦下去,后果是什么样子她最清楚。她必须尽职尽责,在爷自顾不暇或是心志迷乱的时候,自己必须挺身而出,补好爷的缺位,保得王府平安。可是,难道这一切都是要以牺牲自己的情感为代价吗? 今天早上敬茶之前,他借题发挥,让福晋没了面子,再加上昨天福晋及时对他进行好言相劝,以及婚礼上的费心费力操劳,都让他对福晋既心存感激,又深怀内疚,因此一进了门,就赶快对雅思琦说: “昨天福晋辛苦了,爷谢谢你!” “爷这是说什么话呢,妾身受之有愧。” “福晋是当之无愧,爷的感谢是真心的。” “爷以后少喝些酒,不管什么事情,总会有法子过去的。” “爷知道了,福晋放心。对了,今天爷走了以后,你们几个怎么样?” “还好,这个冰凝妹妹真是有学问!以前大家也没觉得宋姐姐的名字有多好,今天让她这么一说,唉,宋姐姐的名字真是太好听了!” “噢?春枝的名字有什么好听的。” “是啊!可是,这冰凝妹妹一解释,还真的是特别美呢,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反正妾身就是记不住,只觉得好听,特别美,嗯,好像是什么芍药,什么蔷薇来着。”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对,对对,就是这个!唉,真是好听。” “这是她说的?” “是啊!” “怎么说起春枝的名字来了?” “唉,也怪妾身,为了将来姐妹们好相互称呼,就问了她的闺名,她说她叫冰凝,就是什么栏杆,什么云彩的那个冰凝,然后淑清姐姐不太高兴,宋姐姐又笑话她,妾身心有不忍,就问她宋姐姐的闺名怎么解释,她就说了这个。” “哼,哗众取宠,炫耀卖弄!” 他对冰凝的表现非常不满!她指不定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一两个句子,就能在众位姐姐面前炫耀卖弄?当着他的面敬茶的时候一副规规矩矩、老实本分的样子,还真让他误以为她是个不拔尖、不争宠的人,怎么他才前脚刚刚走,背着他,她就敢这么张扬、跋扈? 这个年氏,小小年纪,居然敢当他的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心机如此重、手段如此多,简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爷还真是小看了你!以为晾着你一些日子,能让你看明白,你在这王府里算老几,现在看来,爷真是高估了你的悟性,你可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的不满情绪弥漫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七十章 情况 换上了家常服饰,喝了一口茶,冰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刚刚的敬茶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应付了下来,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吟雪和月影两个人提心吊胆一天,也算是暂时踏实下来,还好,这么足足折腾了两天,小姐没有被累得病倒,真是阿弥陀佛,这要是才嫁进府里就病倒,还不要被夫家认定是丧门星? 才刚刚在美人榻上靠了一小会儿,门外小柱子求见,冰凝对小柱子今早的及时出现并解决了大问题非常感激,因此赶快坐直了身子,示意吟雪将小柱子迎了进来: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方公公,今天早上的事情,谢谢您了。” “侧福晋,您太客气了,奴才受之有愧。” “你这是?” “侧福晋初到王府,有些事情不太清楚,奴才跟侧福晋禀报一下。” “您说!” “您这院子由府里调派了六个太监、四个嬷嬷,两个粗使丫环,一个针线丫环,一个浆洗丫环,一个茶水丫环,一个伙房丫环。咱们院子有自己的小厨房,采办都是通过府里统一办理。您每个月还会有二百两的月银……” “月银是做什么用的?” “月银就是您想买什么或是想赏赐什么人的时候需要使用的银子。” 冰凝还是糊涂,怎么叫赏赐什么人的时候需要使用的银子?吟雪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禁暗暗叹气,小姐从前在家里,无论大事小事,一直都是老夫人和大姑奶奶操持,她哪里知道这些呀,于是赶快小声提醒了一下: “小姐,月银就是您的私房钱。” “噢。”吟雪这么一解释,冰凝才恍然大悟,可是,自己要月银有什么用?在这王府里她还能愁了吃愁了穿?王爷再是不喜欢她,应该还不至于让自己饥寒交迫吧。 小柱子听到吟雪对侧福晋的这番解释,才知道原来这个侧福晋连月银都不知道是什么,这么一个心无城府的侧福晋,将来怎么在这王府里讨得生计?正在几个人各想心事的时候,就听门外一个声音响起: “给侧福晋请安,奴婢是福晋房里的红莲,有事情向侧福晋禀报。” 冰凝懵了,这不是刚刚从福晋那里过来吗?怎么眨眼间红莲又追了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容不得她再多想,赶快让吟雪去请红莲进屋来。 红莲进了屋,又再次向冰凝请了安: “侧福晋吉祥!刚刚福晋让奴婢跟侧福晋传个话儿,明日辰时,侧福晋需要去宫里,向德妃娘娘行礼和请安,请侧福晋明早务必收拾妥当,不要误了时辰。” “好的,知道了。” 冰凝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答复着红莲,连她自己都觉得怪怪的,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含烟大她四岁,又是从小一手把她带大的,她对含烟一直都是一种依赖和信任的关系。现在王府里,她却要被迫拿起一副主子的派头来,还真是太不习惯呢!不过现在不是她是否习惯的问题,而是必须如此的问题,这让她非常痛苦。 见冰凝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五个字,红莲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这个新来的侧社晋真是惜字如金,说的话越少,越是摸不清她的脾气禀性,真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但是,她还有任务呢,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又新起了一个话头: “禀侧福晋,因为福晋还有事情要安排,烦请方公公与奴婢一同回禀福晋。” “好的,你们去吧。” 第七十一章 秘密 雅思琦一边喝着茶,一边望着跪在眼前的小柱子。小柱子进来已经不少时间了,她一直没有开口,小柱子心里七上八下地,既然主子没有开口,他也只能这么一直跪着。 终于,雅思琦把茶碗放到了一边,开口说道: “怎么样,说说吧,你这个新主子,我刚才也看到了,模样倒是挺标致,性子嘛,看着倒还是没什么心机的样子,不知道这是当本福晋的面装出来的呢,还是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禀福晋,奴才觉得,年侧福晋确实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侧福晋,真就象是奴才的妹子似的那么……” “大胆!侧福晋能跟你妹子相提并论吗?你想攀高枝也不至于这么猴儿急吧!” “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奴才这么下贱的人,怎么敢攀侧福晋这么高的枝呢!” “你要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要不是本福晋在爷面前举荐了你来当那怡然居的管事大太监,你现在应该是还在这霞光苑里扫地呢吧!” “是的,是的,福晋对奴才的大恩大德,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忘记不忘记本福晋管不着,本福晋只要你忠心耿耿,该说实话的时候说实话,不该乱开口的时候管好自己的嘴巴。” “福晋您放心,奴才会管好自己的嘴巴。” “那好,本福晋问你,昨天晚上,爷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爷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四更天,马上就要五更天了。” “你敢肯定?” “是的,昨天一院子的奴才都一直惊着心,奴才清楚地记得,爷过来后没一会儿奴才就听见敲五更了。” “爷是从怡然居来的这里的,还是先回了朗吟阁后才来的这里?” “爷应该是先回了朗吟阁,因为秦公公连换冼衣服都没有给爷带着。” “噢?那本福晋再问你,昨天晚上,爷跟侧福晋……” “您要问什么?福晋。” “本福晋是想问你,爷跟侧福晋,跟侧福晋,圆房了没有?” “这,奴才不是近前服侍的人,不能肯定。” “那,嗯,本福晋问你,侧福晋的陪嫁丫环有没有进出过房间呢?” “没有,自从爷进了房,那两个丫环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今天早上,爷从房里出来,侧福晋和那两个陪嫁丫环一起出来送爷走的。” “好了,记住,除了本福晋问话,对于其它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你都要管好自己的嘴巴。管不好,也不要怪本福晋到时候顾不得你。” “福晋放心,奴才会管好这张嘴。” “行了,你下去吧。” 小柱子下去了,雅思琦是彻底糊涂了!爷搞的这是什么障眼法?德妃娘娘明明亲口跟自己说,这个侧福晋可是爷亲自向万岁爷求来的,淑清也从其它弟妹那里听来了同样的风声,可是,为什么爷接到圣旨的时候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有关婚事的所有事情也都一概都不管,全扔给了自己,不过也好,倒是借机会把小柱子安排到了怡然居里。 爷在昨天的宴席上先喝了一个大醉,今天一早又是从朗吟阁自个儿过来她这里,更不要说刚刚从小柱子那里探听来的,这么震惊的消息,爷连碰都没有碰过她,那爷为什么从皇上那里求来一个侧福晋,就是为了当一个摆设? 对,摆设! 第七十二章 打探 从小柱子那里探来了爷和侧福晋新婚之夜的秘密,雅思琦的心里踏实多了,自从赐婚以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既是妒忌万分又无可奈何,还要装作高高兴兴的样子给爷筹备婚礼的大大小小一切事宜,她都要崩溃了。现在,听到小柱子的禀报,她终于得到了极大的心理安慰,压抑了将近一个月的心情,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个消息也使得她对今天晚上有了一份期待,果然不出她的意料,爷就真的来到了她的霞光苑。两人先是说了说爷早上走了以后发生的闺名的事情,本来她也是想借机会试探一下爷,对于这个出口成章的天仙妹妹,该会是怎么一个反应,是惊讶,是赞赏,是夸奖,还是……。实际上全都不是,爷居然对那个丫头嗤之以鼻! 那个丫头估计永远也想不到吧,爷居然对她是一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神情!对于爷的这个反应虽然出乎意料,但是她实在是太满足了,不过,也就满足了那么一小会儿。唉,这个年妹妹,也还真就是一个丫头,虽然自己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着她,可是,怎么好像又有点儿怜惜起她来了?估计昨天还跟她的娘亲撒着娇,说着不想嫁人之类的话,今天就已经是这王府的侧福晋了。唉。 “爷,妾身有一件事情,需要禀报您一下。” “什么事情?” “明天,按规制,您和冰凝妹妹需要到宫里跟额娘行礼和请安,您看安排在什么时候方便?” 王爷这回娶的是侧福晋,如果是大婚,成礼后,新婚夫妇是要向皇上和额娘――德妃娘娘行三拜九叩大礼。这些礼制,王爷和雅思琦可是全部都进行过一遍的。但是这回娶的是侧福晋,这些礼制就全免了,只需要向皇上和德妃娘娘行一拜三叩之礼即告礼成。 王爷以为雅思琦有什么大事情呢,原来是这件,于是他想也没有想地回答道: “明天你陪着过去就行了,正好你也给额娘去请个安。” “爷不过去吗?” “爷还要上朝呢?” “那给娘娘行完礼,妾身等爷……” “不用等了,不知道明天还有什么事情,你们请完安,自己回府吧。” “爷,您以前都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可是,爷这才新婚,额娘一定盼着爷和妹妹恩爱无比的样子,爷要是连面都不露一下,凭白地再让额娘担心呢。” “爷还要再说几遍?福晋!” 雅思琦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所以才会这么放心大胆地劝着爷,以期充分体现出她的大度和宽容,这么大好的表现机会为什么不抓住呢?不过,她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现在爷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她不能再演得过火,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更是清楚。 “妾身知错了。爷,现在您要安置吗?” “不了,福晋这些天连日操劳,明天还要去宫里给额娘请安,你早些歇息吧。” “爷……” “福晋还有什么事情吗?” “妾身……” “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爷先走了。” 雅思琦无奈,只得和红莲两人将爷送到了院门口,待爷转身走后,她向红莲示意了一下就返回了后院,红莲心领神会地一直等在外面。 没一会儿,红莲回到房里,走上前来,小声地对雅思琦说道: “回禀福晋,爷向李侧福晋院子方向走了。” 第七十三章 婆婆 吟雪和月影早早就起来,今天小姐要去给婆婆--德妃娘娘行礼请安,这么重大的事情,千万不能出半点儿差错,为此,两人特意提早了一个时辰。怡然居里负责礼制的蒋嬷嬷也在这个时候进了屋来,指导两个丫环的梳洗、装扮事宜,最关键的步骤是要按品级妆扮,进宫见娘娘,必须分毫不差才行。 冰凝又像前一天那样,雪白的一张脸,大红的脸颊,大红的唇彩,金银首饰、珍珠玛瑙。紧张的忙碌过后,冰凝端坐一旁,等着辰时的到来。 昨天小柱子被红莲叫走给福晋回话后,冰凝马上吩咐吟雪把蒋嬷嬷请了过来,将有关向德妃娘娘行礼请安的事项又详细地了解一番,并反复默念,以期烂熟于心。现在一切收拾妥当、妆扮整齐,就等爷的到来了。 主仆三人枯坐了一柱香的时间,主要是她们生怕有丝毫差池,因此起得太早了。终于,她们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吟雪赶快迎了出去,冰凝慌忙起身,准备行礼,结果进来的却是红莲,昨日过来传话的,同时在福晋那里见到过的大丫环: “侧福晋吉祥!我家主子请侧福晋同行。” “爷呢?” “回侧福晋,爷已经上朝去了。” 吟雪和月影对望了一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冰凝就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了:怎么跟昨天蒋嬷嬷说的不一样呢?到底是蒋嬷嬷说错了,还是情况有了变故?可不管怎么样,红莲正在一旁候着,一副恭请启程的姿态。无奈之下,她只得带上吟雪,随红莲一起来到府门外。雅思琦早已经在马车上等着呢,冰凝赶快上了马车,给福晋请了安: “福晋吉祥,妹妹来迟了,请姐姐原谅。” “没事,不晚,是姐姐来早了,今天就坐姐姐的马车吧,咱们一起走。” 随着福晋进了宫,冰凝望着一个月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感慨万千,平生最不喜欢这个地方,现在不但还要与这里继续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今生今世,自己的归宿,竟也比这里强不到哪里,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吗?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德妃娘娘,第一次是在选秀的时候,当时哪里料得到,这个女人将来会是自己的婆婆大人?冰凝正恍神间,就听福晋的声音响起: “媳妇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老四媳妇,这就是年氏?” “是的,额娘。妹妹,这是额娘。” 待福晋介绍完,冰凝赶快按照昨天和蒋嬷嬷的演习,行了一拜三叩之礼。礼毕之后,冰凝垂首侧立于福晋一旁,却是半天不见德妃娘娘有任何指示,但她又不能抬头直视额娘,只得无奈而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将近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听见德妃娘娘开口道: “抬起头来。” “是额娘。” 这回德妃娘娘可算是看清楚了!这个连皇上都动了心思,最后被四阿哥亲请赐婚的女人,确实是美得刺目!怪不得呢。秀女终选的那天她也在场,只是离得远,看不清这年氏的模样,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她心中对这个黄毛丫头很是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倒不是出于两个美貌女人间的妒忌,而是因为四阿哥。 第七十四章 教诲 德妃娘娘一想到四阿哥,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四阿哥明明跟本宫暗示喜欢上了西泰家的姑娘,怎么最后变成了这个年氏?最关键的是,他居然直接就找皇上要了人,根本都没有跟她这个额娘打声招呼!他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额娘吗!这要是孝懿皇后还在世,他也会这么对待他那个皇额娘吗? 更可气的是老十四!还不清楚他四哥到底打的什么盘算,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就非哭着喊着让自己给他把西泰家的姑娘留下来!这下可好,皇上的赐婚下来后,又跑到自己这里不依不饶,非说他四哥向皇上讨了年氏。两边的赐婚圣旨都发下来了,还怎么可能去改? 一想到老十四的不依不饶,德妃娘娘就头痛不已,再一想到四阿哥的不理不睬,她又气恨难平,可怜的冰凝夹在这个是非的漩涡中,偏又生得如此美貌,让德妃娘娘认定了她就是凭这副狐媚样子,使了下三滥的手段勾引得男人为她神魂颠倒,因而对面前的这个年氏格外厌恶。 因此,德妃娘娘真是看都懒得看冰凝一眼,对身边的宫女秋婵说道: “你带年侧福晋到咱们宫里转转,认认路。” “是,娘娘。” 见秋婵带着冰凝走开了,德妃娘娘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雅思琦说道: “老四媳妇,额娘前些日子说的话,你可别不当回子事!” “额娘,您的教诲,媳妇天天都要在心里默念,怎么可能忘记呢。” “没有忘记就好,别到时候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就行!” “额娘请放心,媳妇懂得礼数,不会让爷没了脸面的。” “额娘是提醒你,别被这小狐狸精变了天!你才是嫡福晋!你也要赶快多想些法子,趁着岁数还不算太大,赶快再生个一男半女的……” “额娘……” “别不好意思,都这么大人了,额娘是真心为你好,原来没太在意,最近额娘才发现,四阿哥府上的女眷,除了你和惜月,可全是汉人呢。你是满人,又是嫡福晋,只有你的阿哥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晖儿走了也不少日子了,现在你这府里也就弘时这么一个阿哥,你不抓紧,后面这些女人可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这个!” “额娘,爷都不到媳妇的房里来,媳妇怎么……” “你真是个实诚人,就会埋头干活儿,不会使手段!四阿哥一直就宠着那个淑清,将来再被这个年氏迷了心窍,哪里还有你的什么事情!你可别怪额娘没有提醒过你!要不是额娘看你老实本份,尽心尽力,不争宠拔尖,额娘也没这个闲心跟你说这些!” “媳妇谢额娘的教诲!” “谢有什么用?赶快生个一男半女才是真格的!”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雅思琦陷入了沉思。德妃娘娘对自己确实比对府里其它女人要好一些,但从来还没有这么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地讲过话,额娘说的都是事实,也是真心话,可是爷来不来她这里,能是自己决定的事情吗?除了初一、十五过来做做样子,应付差事,爷什么时候会主动来自己这里呢?就说昨天吧,还不是感谢的话说了一大堆,然后照样又去了淑清那里?真不知道这个淑清怎么就有那么高的手段,把爷迷得连那么年轻漂亮的天仙妹妹都不理呢? 第七十五章 留人 德妃娘娘哪里有那么好心偏帮着雅思琦,她完全是被四阿哥气死了! 那天四阿哥当着她和老十四的面,几乎就差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他四阿哥看上了西泰家的伊尔根觉罗氏!这老十四还真有两下子,过了没几天,果然拿到了入选秀女的名单,还真就没有这个姑娘。禁不住老十四的软磨硬泡,她只得舍着一张老脸,硬着头皮去找了佟佳贵妃妹妹。 佟贵妃一见是德妃,心中不由地诧异万分,德妃可是除了请安平时不怎么跟她来往的呢,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这回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过她还是笑脸相迎: “姐姐,还劳您这么远来妹妹这里,真过意不去,应该是妹妹去看您的呀。” “贵妃妹妹说笑了,哪里能让您劳动身子呢。姐姐我这罪过可就太大了。” “那妹妹也就不跟您客气了,姐姐今天来妹妹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好,妹妹是痛快人,姐姐也不跟您兜圈子了。这选秀也差不多了,姐姐呢,一直是秉公办事,但也存了些私心,眼瞧着西泰家的伊尔根觉罗氏模样周正,性子乖巧,心里就寻思着,万一要是被摞了牌子,还想讨过来给自己做儿媳妇” “唉,姐姐就是这件事情啊!妹妹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劳烦姐姐亲自大老远地跑来一趟,您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差秋婵来说一声就行了。” “那怎么行!礼数还是不能忘记了的呢!您看这事儿……” “这事儿,您也知道,妹妹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怎么可能会跟姐姐抢人呀,姐姐您就放心吧!” 佟贵妃既然能是目前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子,也自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刚刚这番话说得,简直就是滴水不露!她说了让德妃放心,只是这个放心是因为她不会跟德妃抢儿媳妇,至于是否给德妃留人,她可是什么承诺都没有。 德妃见佟贵妃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可能再逼着佟妹妹进一步地表态,只好悻悻而归。 德妃是走了,这佟贵妃可是慌了神儿!以往选秀的时候也有很多人管她要过人,但德妃从来没有,她那两个儿子,一个四阿哥,一个十四阿哥,先不管是给哪个阿哥留的,这两个阿哥存了什么心思她哪里知道? 特别是四阿哥,他可是佟贵妃的亲姐姐——已故的孝懿皇后的养子,因为这一层关系,佟贵妃从心底里还是一直偏向着四阿哥,但是,他们兄弟俩在朝堂上可不是一条心呢!虽然现在这件事情表面上只是德妃管她要个落选的秀女,但是谁能知道会不会牵扯到朝堂的什么事情?万一是这样,她这个贵妃凭白吃了瓜落,实在是太不值当!虽然以往都是皇上将选秀女的事情全权委托给了她,今年也是如此,而且她已经请过好几次皇上,皇上总是以公务烦忙推脱掉,但是这一次,秀女终选的时候一定要皇上亲自主持! 第七十六章 赏赐 选秀结束的当天,皇上发了两道赐婚圣旨,一道是将年氏赐婚四阿哥,一道是将伊尔根觉罗氏赐婚十四阿哥。 待吕公公宣读完皇上的赐婚圣旨,十四阿哥高兴得恨不能一蹦三尺高,但是吕公公还在,他只得暂时按捺住兴奋的心情,重重赏了吕公公。 这吕公公收了重赏,自然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路上哼着小曲儿,美滋滋地。不过,他一回到了宫中,迎面就撞上了去雍亲王府宣赐婚圣旨的梁公公,只见梁公公一脸的不高兴,对他爱搭不理地,弄得吕公公诧异万分: “梁公公,刚刚去王府宣读圣旨,王爷没少给赏赐吧?怎么还一脸的不高兴,这又是哪个奴才惹着您了?” “赏赐?原来就听说王爷是个铁公鸡,要想从他那里发财可是做梦。他成天着管那些大人们讨债可是积极着呢,但要想从他手里再要出来点儿什么,哼,难死了!怪不得你小子抢着去十四贝子府呢!” “梁公公,小的不是觉得,那王爷的赐婚可是王爷亲自向皇上求来的,李公公可是听得真真的呢!这自己求来的赐婚,立即就如了愿,肯定得重赏您这个宣旨大功臣!小的就把这个大好机会让给您了呢!” “重赏?狗屁!” “那王爷……” 梁公公伸出来一个手指头,半弯着。吕公公半天没有看明白,只好随意胡猜了一下: “9两?” “半两!” 吕公公这叫一个懊悔,看来这回拍梁公公的马屁没有拍好,直接拍到马腿上了。梁公公可是除了李安达以外,万岁爷眼跟前的另一个大红人,得罪不起呀!这王爷也真是的,对赐婚圣旨的赏赐还都这么吝啬,也难怪他在宫里的人缘没有八贝勒好呢。 “梁公公,别凭白气坏了身子,这事儿全是小的没搞明白,这不,十四贝子本来还一直等着您去呢,一见是小的,脸子可是摞了老半天呢,这银子可是十四贝子冲着梁公公的面子才直接赏给小的来着!” 吕公公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笼里掏来一锭五两重的纹银,把梁公公惊呆了! “这个……,你这是干嘛,赶快收回去。” “梁公公,本来这趟您是应该去十四贝子府的,因为照顾小的,才让小的去了,这本来就应该是您的。” 吕公公一边说着,一边把这银子直接就往梁公公的袖笼里塞。梁公公原本窝了一口气,这时候见吕公公这么有眼力劲儿地给他解宽心,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了下来,心里的这口气儿才算是舒坦了许多。 吕公公见梁公公收了银子,先是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件事情抹平了,继而又心疼不已,五两啊!他哪里想到十四阿哥出手这么阔绰,这可是一年也等不来的一次大好时机!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背!居然一进宫就撞上了梁公公,连换银子的时间都没有。 唉,五两啊!就当是舍不得孩子掏不着狼吧。谁知道梁公公这个老油条说没说实话,四阿哥才给了半两?不可能吧,那他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铁公鸡!这还是他自个儿求的赐婚呢,这要是皇上硬下的圣旨,还不才只给一个铜钱? 第七十七章 失算 眼见吕公公出了府,十四阿哥兴奋得立即吩咐府里今天要好好庆贺一番!十四福晋完颜氏穆哲一见爷这么高兴,心里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这府里又不缺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爷没有见过,至于这么高兴吗?可是心里再不满意,表面上也不敢再表现出来,爷的事情她哪里敢说个“不”字? 十四阿哥一见穆哲对他的话磨磨蹭蹭地不赶快去准备,脸上又是一副不情不愿的别扭样子,就知道这个醋坛子又在发酸了,于是哼了一句: “妇人之见!” “爷,妾身就是一个妇人,难道还能有爷们之见?” “你懂什么!这伊尔根觉罗氏可是一个大宝贝呢!” “爷!您这还没有娶进府里呢,就开始偏袒她,将来妾身可是没有活路了啊!” “你!你嚎什么!你跟八嫂不学点儿好,净学这个!” “哟!这是谁啊!背地里说我什么不学好,净学这个?” 十四阿哥这叫一个叫苦不迭!八哥八嫂跟他们一家关系极好,从来都是不用请也不用约,直接上门就来。可巧刚刚接完圣旨,他们还没回后院呢,就在前厅拌起嘴来。八哥八嫂怎么来得就是这么巧,恰好听到了他训斥穆哲的那句话!他就是跟八哥八嫂关系再好,这讽刺八嫂的话,还是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嘻,八嫂这可是听岔了呢,十四弟这不是让穆哲好好跟您学学,也像八嫂那样,把弟弟这十四贝子府也能够治理得水泄不通!别整天净游手好闲的!” “什么?你小子怎么净变着法子欺负你八嫂?你不说我治府有方,居然敢说我们八贝勒府是水泄不通?” “八嫂息怒,八嫂息怒,我家爷从来没个正形,这不是见着八嫂高兴,想跟您斗斗嘴嘛,刚刚还跟弟妹我拌嘴呢!” 八福晋郭络罗氏那木泰一见穆哲出面打圆场,也就懒得再跟老十四斗嘴,直奔了主题: “行了,老十四,看你兴致还真高啊!还能跟你八嫂嬉皮笑脸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四哥可是刚被皇阿玛赐了婚!” “八哥八嫂跟四哥住隔壁,四哥府上什么事情能逃得过您的火眼金睛?不过,皇阿玛又不是给八哥赐婚,您急什么啊!” “你能不能有点儿正形!说正经事儿呢!” “好,好,正经事儿,您说,这回又是哪个倒霉丫头进了四哥的王府?” “年氏!” “年氏?哪个年氏?” “就是年羹尧那奴才的妹妹!” “那个年玉盈?不可能,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他那个妹妹是年大人的义女,连选秀都参加不了的,怎么……” “什么呀!是年羹尧的亲妹妹,今天刚被皇阿玛摞了牌子就赐给了四哥呢!” “那,那,他还有一个亲妹妹?” “是啊!叫什么冰的,而且是你四哥亲自向皇阿玛请的赐婚!我也是才知道!这不赶快叫你八哥来你这里商量来了!” “那西泰家的……” “可不是,我都急死了!一刻钟都没有耽误,赶快拽上你八哥找你来了!” “吕公公刚刚宣完的圣旨。” “皇阿玛赐的是……” “就是西泰家的!” 穆哲对于他们两个人的话越来越听不懂,现在爷被赐婚的是伊尔根觉罗氏,怎么又牵扯进四哥被赐婚的年氏来了? 第七十八章 教训 十四阿哥这个哑巴亏吃的,太窝火!刚刚还喜从天降呢,眨眼之间,现在就变成了祸从天降!满心欢喜地从四哥手里抢到了伊尔根觉罗氏,本来以为可以给四哥一个沉重的打击。当初对于四哥想要西泰家的丫头,他也不是没有过怀疑,这西泰不过是个四品武将,四哥怎么可能要跟他联姻呢!但是十四阿哥的心眼实在是太多,太多的结果就他死活认定了四哥一定是提前得着消息,西泰要被提升了!毕竟隆科多跟四哥的关系非同一般,西泰的提拨应该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最让十四阿哥撮火的就是他自己,费劲巴拉地从奕赫那里搞来了名单,又跟额娘撒泼耍赖地要了人,然后四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抢走了年氏!更可气的还有年羹尧这个奴才!前两年他们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连那个大姑奶奶是他们年家养女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怎么他小子居然把他那亲妹子藏得这么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给他透露过? 也恨自己!光顾着查中选秀女名单,怎么没有想到去查查秀女登记名单?虽然这届秀女有将近一千人,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就是不吃不喝也要一个一个地查! 气急败坏的十四阿哥在悔恨交加中过了一夜,第二天还没上朝呢,就直奔了永和宫。这时候天还黑着,德妃娘娘才刚刚起来,早膳都没有来得及用,就见老十四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孩儿给额娘请安!” “老十四,你这是怎么了?起这么早干什么?皇上昨天不是已经下了圣旨吗?” “额娘!四哥欺人太甚!” “怎么回事?你四哥因为西泰家的跟你急了?” “不是,不是,四哥根本就不是想要西泰家的,他这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他想要的是年氏!” “年氏是谁?” “是湖广总督年暇龄家的那个丫头!” “湖广总督?” “可不是嘛,我就说呢,四哥怎么可能要一个四品武将家的!” “额娘当时就说过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就跟你四哥抢!这回傻眼了吧?你就不说好好问清楚了再下手,毛毛燥燥地能不吃亏吗?” “额娘!儿子都惨败成这样子了,您还往儿子的伤口上撒盐!” “你委屈,额娘不委屈?舍着这张老脸,低三下四地去管佟贵妃要人,你现在还有理了?你别在额娘这里杵着了,再不赶快去上朝,一会儿晚了,等着你皇阿玛收拾你吧!” 十四阿哥这才发现马上就要到上朝的时候了,也顾不得许多,又风风火火地往乾清宫去赶!还好,皇阿玛还没有到,不过其它人全到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四哥,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看不清心思的样子,他就是被四哥的外表给欺骗了,骗得好惨! 如果不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真恨不能上去给四哥一拳,让他也尝尝被人在心口上打了狠狠一记重拳的滋味,不过四哥只是痛在身体上,而他十四阿哥却是痛在心上,这么被四哥玩弄于股掌,败得这么体无完肤,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他要自己牢牢记住这个教训,他要四哥也牢牢记住,他老十四不是好惹的! 第七十九章 保证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朝,十四阿哥一直磨磨蹭蹭地没有挪动地方,他要看看四哥是不是去给额娘请安,如果他去给额娘请安,就休要怪他老十四不客气! 果然,四哥朝永和宫的方向走去,十四阿哥先跟八哥寒喧了几句,就准备再去永和宫。八阿哥见老十四心神不宁,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是不解: “老十四,你今天怎么了?还在想着昨天的事情?” “八哥,弟弟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那怎么着,让皇阿玛收回圣旨?与其这么怒火中烧,不如想想对策呢!” “想什么对策?皇命不可违,总不能跟皇阿玛说这人要错了,您给了四哥的人,现在换回来给我老十四吧!” “行了,你这张嘴怎么就没有把门的!跟你八哥、八嫂斗嘴斗惯了,以后在皇阿玛面前也改不回来,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挨就挨!有什么了不起!” “别再斗气了!你不是斗嘴就是斗气,什么时候能不让八哥再这么操心?走吧,八阿陪你去茶馆坐坐,消消气!” “不了,八哥您先走吧,我还要给额娘请安呢!” “我也要去给额娘请安,完事后我在西海茶楼等你!” 不等十四阿哥回答,八阿哥就先走了。十四阿哥想了想,没再追过去,而是掉头去了永和宫。一进院子,就听见额娘的声音: “四阿哥,不是额娘说你,雅思琦可是咱们满人的格格,你看看哪个皇子的府里不是嫡福晋的嫡子封了世子,你再看看你的府上,就那么一根独苗还是淑清那个汉人所出,现在你又跟皇阿玛请赐了年氏,又是一个汉人,你要让咱们满人的血脉到了你这里全部断送掉吗?你这么愧对列祖列宗,额娘简直是要被你气死了!” “额娘,儿子不孝,儿子错了,还请额娘保重身子。” “我保重?我怎么保重?额娘被你气了二十多年了!今天我就告诉你,这个年氏,你要是再敢像对淑清那样宠着她……” “额娘,儿子保证,儿子绝对不会宠年氏!儿子保证,说到做到!” “什么?你嘴上答应得倒是真痛快,你敢跟额娘再说一遍吗?四阿哥!” “额娘,儿子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宠年氏,这一辈子都不会!” “好,好,好,四阿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今天说的话,额娘全听着也全记着呢!希望你能信守你的诺言。” “额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德妃没有想到四阿哥答应得这么痛快,原本以为他会为这个年氏百般维护,千般辩解,什么知书达礼、克已复礼之类的那套话,因此她早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出来四阿哥会是向她保证绝对不会宠年氏!这可是他自己个儿求赐来的第一侧福晋,而且还长得跟天仙似的,连皇上都差点儿留了牌子的女人,他能不宠? 德妃娘娘一大清早被十四阿哥闹了一通,也知道这小儿子是吃了一个哑巴亏,气恨难平,虽然当时她也是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他几句,但是这可是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四阿哥作为兄长,不但不帮衬着老十四,还净让他吃哑巴亏,老母鸡护雏的心理促使她要好好训斥四阿一番。 特别是他还绕过了她这个额娘,直接向皇上要人,更是让她一口气闷在心里,不吐不快。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她这个额娘放在眼里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四阿哥直接向皇上要人,让她这个当额娘的脸往哪儿搁? 但是怎么替自己和老十四出这口气呢?总不能说骗老十四上当吧,如果老十四不算计他四哥,他能上当以后再吃了这个哑巴亏吗?要论错,老十四也有,甚至更多,因此这个理由摆不上台面。 绕过自己直接向皇上要人呢?谁不知道要人的事情除了皇上就是佟贵妃了,跟她这个额娘要人,还不是得像替老十四要人那样,低三下四地找佟贵妃?这个理由一样摆不上台面。 找不到正经的理由,可需要训斥一番,一吐胸中闷气,那就只剩下他的子嗣问题大做文章了,连带着再把年氏痛骂一番。真是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大能耐,先是把皇上,自己的夫君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又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抢来抢去! 第八十章 损失 十四阿哥听着额娘和四哥的对话,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额娘的意思他早就明白了!他们娘儿俩吃了一个哑巴亏,找不出来拿得出手的向四哥发难的正当理由,额娘就拿四哥的子嗣开刀。额娘这一手真是正中要害,这是四哥永远也无法辩驳的事实,也怪四嫂的肚子太不争气。 要说八哥,那是因为有八嫂那林泰那个醋缸外加母老虎拦着,先是压根儿就不让八哥娶妾,后来实在是自己生不出来一男半女,只好待八哥和府里的丫环生米煮成熟饭,生了弘旺这么一根独苗才算是不得已而给了名份。 四哥可不是八哥。四哥从来都不可能会听任一个女人的摆布,而且四哥还是一个诚孝之人,他府里的大小四嫂们全是皇阿玛和额娘一手指定的,而且四十三年的时候,可是被额娘一口气指婚了两位格格。可是现在看来,怎么四哥那一院子的女人,除了李氏就全是摆设? 不过,四哥的回答又让十四阿哥糊涂起来!费了那么半天的劲娶回来的又是一个摆设,这不是明摆着要继续宠着李氏吗?额娘您老糊涂了?四哥这个表态有什么用?这都听不出来!您这不是又被四哥骗了吗?十四阿哥这一肚子的火,想也没想,一阵风似地进了屋里: “儿子给额娘请安!” “老十四啊,快起来吧。” “四哥吉祥!老十四恭祝四哥新婚大喜!” “哥哥也祝十四弟新婚大喜!” “弟弟这算什么大喜!四哥这是又抱美人归,又得了年羹尧那奴才,这才是真正的大喜!弟弟哪儿能跟四哥比啊!那西泰不过四品武将,哪比得上湖广总督。官大半级都还要压死人呢,这一下子,高出这么多级,弟弟我以后更要看哥哥的脸色行事了。到时候还请四哥高抬贵手,有事情多多海涵,多多担待。” “十四弟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都是皇阿玛的赐婚,而且皇阿玛历来都是秉公办事,你何来这样一番话?这是对皇阿玛的圣旨心存不满,还是指摘皇阿玛办事不公?” “四哥你不要欺人太甚!” “皇阿玛的赐婚怎么就变成了你四哥欺人了?” “你!” “四阿哥,你怎么总要跟老十四对着干?他是弟弟,你怎么就不能让着点儿他?” “儿子既然没有跟老十四抢什么,那要让给他什么呢?连儿子中意的西泰家的姑娘都被皇阿玛赐给了老十四,额娘为什么还要说儿子没有让着老十四?如果老十四还不满足,还要年氏的话,只要皇阿玛再下道圣旨,儿子绝对听从皇命,绝不违抗!” 德妃娘娘被四阿哥问得张口结舌,半响说不出来一句话,气得她骂道: “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没良心的混帐东西!你们都给我滚,以后也别再来了!” “额娘保重身体,儿子告退!” 四阿哥知道现在这个样子,再说什么都是无益,甚至会越说越糟糕,倒不如及时告退,给额娘留下一些时间自己冷静一下。其实他的心中更是满腹委屈,更是觉得无辜至极。 当时为了借助老十四或者可以说是老八的力量,以便得到秀女中选名单,他就那么随口地说了一个西泰家的姑娘,那只是为了给寻秀女名单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谁知道老十四竟然以为他真的就是中意伊尔根觉罗氏,而且老十四的能量真不能小觑,他还就真的从皇阿玛那里讨来了西泰家的姑娘。 这可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现如今,事态的发展与他当初的预计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他真正想要的玉盈姑娘,其实根本不用他花任何心思,甚至可以说是唾手可得,她只是年家的养女,她根本就不用参加选秀。可是自己竟然动用了那么大的力量,费尽了周折,结果却是不但给自己府里找了年氏那么一个大麻烦,更是跟老十四在明面上结下了梁子,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八十一章 震惊 冰凝给王府带来的震惊效应一直就没有停过,从赐婚一直持续到婚后。 除了雅思琦,王府所有的女眷都被冰凝震惊了!说震惊效应,一点儿也不为过。一来是爷亲请赐婚。爷的眼光有多高,谁都清楚,能够入了爷的法眼,该得是什么样儿的女人啊!府里的一众女眷,没有一个是因为爷自已喜欢才娶来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皇上和娘娘赏赐来的,这能让爷主动请赐,足见这个年妹妹在爷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 二来是万岁爷的态度。不但几乎是立即同意了,还给予了第一侧福晋的名份,足见年妹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选秀期间,皇上对冰凝的表现,又是赞许,又是欣赏,早就在宫中传遍了,有的人是妒忌,有的人是羡慕。特别是宫中的娘娘们,都后怕不已,这要是万一被皇上留了牌,自己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幸亏指给了四阿哥,若是换了小十五或是小十六,还真不一定能震得住她,闹不好,怕不会又是一个八福晋,大清朝的第二妒妇。 三来是年妹妹的自身条件。论家世,也只有二十年前的福晋还稍微能够比得上一些,现在,福晋娘家在朝中的势力早就是江河日下,其它几位,就更不值得一提,都没有上到三品的。论样貌,那就任何人连想都不用想的了。只有李淑清,这个曾经的王府第一美人,还只能是勉强可以拿出来和年妹妹进行比较一番。 现在,让众人继续震惊的,是自家爷了。对于自己亲请赐婚的第一侧福晋,对于这么一位家世美貌并重的女人,爷不但在婚礼上扔下她独自走人,而且自从新婚后,就再也没有理会过,不要说敬茶的时候独自前来,去德妃娘娘那里初次请安也是由福晋陪着去的,怡然居更是不曾再踏进过一步。倒是李淑清,继续享受着王爷的独宠。 对此,一众人等先是把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了下来,继而又对这侧福晋为何受冷落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探究和寻思,最终归纳为一点,就是爷是为了拉拢年家才请求的圣上赐婚,年妹妹不过是王爷的一颗棋子罢了。 冰凝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她的原则是,既不主动拉拢别人结成小集团,也绝不会独自清高缺了礼数,尽一个侧福晋应有的本份。 成婚才这么几日,吟雪和月影就看清楚了小姐在王府的形势,实在是大大出乎她们的意料。出嫁前,两个人都以为凭小姐的美貌和年家的家世,在王府里得宠应该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哪里想得到,不但没有得宠,简直就是冷宫! 为此,她们很是为自家小姐鸣不平,小姐又是一个不屑争宠的人,可是,小姐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啊!这都嫁进来这么多天,除了大婚那天后半夜和第二日一早的敬茶见到了王爷两次,从此以后就是连个影子都不到爷,更别说像别的夫妻那样过日子了!这是她们没有尽到职责,将来怎么跟年夫人交代? 第八十二章 劝解 今天,是冰凝嫁来王府的第五日。这些天来,没有一天能够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花轿抬到王府,爷居然直接就给了一个下马威,连迎亲仪式都没有完成,新婚之夜更是闹得不欢而散,敬茶之后被宋格格和李姐姐取笑,向德妃娘娘行礼遭到冷遇,一桩桩、一件件,让她迷茫彷徨,无所适从。这就是自己一辈子都要生活的地方吗?这就是自己毕生的归宿吗? 冰凝就算是不知道爱情是何物,但总是见过爹爹和娘亲、大哥二哥和嫂子,这些普通的夫妻是如何生活的,跟自己和王爷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临出嫁前,娘亲的千叮咛万嘱咐还犹在耳边: “凝儿,娘知道你心有多高,气有多傲,学问又是多么的高!可是,你这是在年家,不管是爹娘,还是哥哥嫂子姐姐,大家想怎么宠着你就怎么宠着你。现在想想,都是爹娘害了你啊!过两天,你要嫁给王爷了,那可是皇子,你要做的是天家的媳妇,不是平头百姓。所以娘亲要好好地劝你,再有多少小姐脾气,都得收到心里去,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要往肚子里咽。记着,你只有好好地伺候王爷,好好地敬着福晋,好好地跟其它姐姐们相处,再早点儿生个大胖小子,你才能……” 听到这里,冰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年夫人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亲,娘亲,凝儿不想嫁,凝儿不想嫁人,可不可以啊?” “好,好。只是,娘说好也没有用!你这话,只能留到下辈子再说吧,这辈子,你就别再有什么念想了!” 一想到这里,冰凝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是不是自己真就有先知先觉呢?早就知道嫁到王府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果不其然。只是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先是给人家当小老婆,然后还是一个受气的小老婆。多么羡慕玉盈姐姐啊!可以自己选择心爱的人。为什么,爹爹要做这么大的官?如果像玉盈姐姐的爹爹那样,只是一个五品官员,不用当秀女,不用嫁入这死气沉沉的王府,该有多好! 吟雪眼看着小姐在王府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心里急得不行。王爷不喜欢小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小姐不积极争取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不趁现在是新婚,赶快弥补与王爷的关系,将来只会越来越糟。见小姐此时正在绣花样子,吟雪大着胆子开口道: “小姐,您怎么绣这个图案呀,爷用着不合适呢。” “谁说我这是给爷绣的?随便绣着玩的。” “既然是绣着玩,何不给爷绣一个帕子呢?” “爷的院子里没有针线嬷嬷?怎么还要我给爷绣帕子?” “唉呀,奴婢的大小姐啊!您可真是!那嬷嬷们绣的帕子和您绣的帕子能一样吗?” “可是,爷都不理我,我为什么要上赶着给爷送东西呢?” “小姐,您不上赶着给爷送东西,爷怎么能理您呢?” “我还是觉得,只有爷理会我,作为礼尚往来,作为给爷还礼,我才送给爷东西啊。” “小姐,奴婢,奴婢说得不够清楚吗?夫人的教诲您都忘记了吗?您现在不是年家大小姐,您是王爷的侧福晋。只有你送了爷东西,爷才会理你。” “可是,我怎么觉得,作为爷的侧福晋,爷就应该理我,而不是因为我送了爷东西,爷才理我呀。” 吟雪本来是要劝解小姐一番,要积极主动地采取手段去赢得爷的心。哪里想到,被小姐足足实实地绕了进去,两个人在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上转悠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掰扯清楚,到底是爷理小姐在先,还是小姐送东西在后,最后以吟雪的无条件缴械投降而告终。 第八十三章 出击 后天就是冰凝与王爷成亲后的第九日,按习俗,是新妇回门的日子。雅思琦早早就把回门的礼单拟定,然后借此机会,差红莲去了一趟朗吟阁,说她有事与爷相商。红莲回来的时候带了回话,爷说忙完公务就过来。 那天德妃娘娘的话一直缠绕在雅思琦的心间。以前她也不是没有给自己盘算过,但是这些话从德妃娘娘口中说出来,意味就完全不一样了。最少说明,德妃娘娘还是非常满意和看重自己这个嫡儿媳的,同时,也充分表现出来她对冰凝没有任何的好感。有了德妃娘娘的支持,她的心中踏实了许多。 唯一遗憾的就是娘娘的支持来得有些太晚了,如果是十年前,娘娘这么立场坚定地给自己撑腰,爷跟自己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冷清。不过,人总要知足,现在能赢得娘娘的支持,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总比一辈子都没有强多了。 但是,娘娘再怎么支持,那也全都是外力,爷能买额娘多少帐还不一定呢,所以,自己努力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如果真如娘娘说的那样,老天爷若是能再赐给自己一个小阿哥,自己这一辈子就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眼下,趁爷还没有对这个天仙妹妹动心思,赶快把爷抓牢才是当务之急。不能让冰凝再成为第二个淑清,当初就是自己太大度,忽略了淑清的能量,才铸成了大错,酿成了今日这番被动局面,自己绝对不能两次都犯同样的错误。那天敬茶的时候,自己居然对冰凝动了恻隐之心,唉,自己这么处处为别人着想,别人谁为自己着想啊! 正想着呢,就听见了爷的脚步声,雅思琦赶快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爷施礼请安: “爷吉祥!” “福晋这是有什么事情?” “爷,妾身也有闺名,为什么爷从来不……” “福晋,你今天怎么了?” “爷,您为什么称呼其它的姐姐妹妹都是闺名,只是雅思琦这里就不行呢?” 雅思琦的变化把王爷吓了一跳!自从他们成婚之日起,他就是一起尊称她福晋的,当时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嫡福晋,分外地敬重她,而且她的性子也一直是这样端庄,担得起这么郑重的称谓。 春枝因为是额娘的宫女,他从小一直就是这么称呼她长大的。淑清,从他们成婚的那日,他就被她深深地吸引,自然而言地,他会想怎么称呼她就怎么称呼她,淑清,清儿,小清,没有定式,随他的心情或是临场发挥。 惜月永远对他微微地笑着,而且她总是对他自称“惜月”,很少用“妾身”来自称,他也就随着她,将她称呼为“惜月”。还有一个人,也是因为惜月,才称呼她的闺名,韵音,因为她们两个经常形影不离,他总能从惜月的口中听到“韵音”这两个字,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称呼耿格格为“韵音”。 但是福晋不一样!从他成婚的那时起,他就知道,她是跟其它的女人有着本质的不同,不论从前、以后他再有多少女人,她永远是他的嫡福晋,对他而言,嫡福晋是一个非常郑重的称谓,不容轻视、亵渎,因此在他的心目中,嫡福晋是端庄的代名词,嫡福晋只能满怀敬重不能荣宠。宠只能用于侧室,正室是用来尊敬的。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不明白,今天福晋为什么跟他讨论起闺名的事情来。他尊她、敬她,这是王府所有女人都不能享有的殊荣,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吗? 第八十四章 躲闪 望着福晋热切灼人、紧紧相追的目光,他的目光却开始左右躲闪,竭力想要逃避。在他的心目中,福晋永远都是这王府一家主母的象征,她这二十年来的表现也一直与她的嫡福晋的身份甚为相符!对此,他特别满意这个福晋。 现在,面对今天这个有点儿与以往不太一样的福晋,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如果人高马大的福晋也像柔若杨柳的淑清那样,娇滴滴地与他说话将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他害怕这个结果的出现,于是赶快先发制人: “福晋今天找爷过来,不只是讨论闺名的事情吧?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雅思琦一听爷这番话出口,立即有一种被爷窥探到自己心中隐秘的感觉,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烧,神情也紧跟着不自然起来,慌忙中,赶快别过脸,转身拿起一张纸,上面有一些她勾勾划划的东西。 他远远地瞟了一眼,居然半天没有看明白什么意思。王爷当然看不明白福晋的纸上都画了些什么,因为雅思琦几乎不怎么识字,那纸上连画带描地标注的东西,也只有雅思琦自己才能明白每一个符号都代表什么意思。 雅思琦见爷看她手中的纸张都是刻意地保持着距离,这个情况令她非常难堪。她与爷,真就这么渐行渐远,只剩下了夫妻的名分,永远也无法找寻回来曾经的夫妻之情? 想到这里,福晋伤心不已,可是她再伤心又能如何?她还是要一如既往地承担起嫡福晋的职责,尽心尽力地操持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她是嫡福晋,她别无选择。 认清了形势,想明白了道理,雅思琦只得收拾起伤感的心情,待回了回神儿后,开口说道: “爷,后天冰凝妹妹要归宁,汉人管这个叫‘回门’吧?妾身这几天拟了一个礼单,不知道爷意下如何?” “嗯,全凭福晋做主就可以了。这些事情,爷就不管了。” “要不,妾身给爷念叨两句?” “福晋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爷就去处理公务了。” “那爷后天是不是陪冰凝妹妹回门呢?” “后天衙门里有事情,早就约好了的。” “那妾身就按这个准备回门礼了。” “谢谢福晋,早些歇息,明日再弄吧,别累坏了身子。” “谢谢爷。” “福晋多保重。” 说完这话,他看也没看福晋,逃也似地离开霞光苑,直接回了朗吟阁。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他仍然没有回过神儿来,福晋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前几天与年氏成婚的事情而不高兴?不应该的!自己对年氏如何,别人谁都可以不清楚,她这个福晋却是应该最清楚的!她没有道理吃这个醋。 因为玉盈姑娘?不可能!自己一直做得很隐蔽,而且玉盈姑娘只单独来过府里两次,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约过她,福晋不应该知道玉盈的。而且他知道这些天,玉盈也在为妹妹的婚事而紧张忙碌着,还要承受心中的这番痛苦,他说过会想出万全之策,他也说过要她等他,他是说到做到的人。 那么福晋为什么变得他就快要不认识了呢?此时,他的心中全是玉盈姑娘,实在是不可能再容下别的什么人,更不要说是女人。成婚的第二天,淑清的丫环菊香请了他好几次,他只得从福晋那里出来后,又去淑清的院子安慰了几句,淑清梨花带雨的样子看得他于心不忍,于是又多呆了一会儿,直到她停止了抽泣才离去。 这些天来,他的心里实在是太不痛快,因此他谁也不想见,只想自己一个人清静清静。 第八十五章 归宁 今天是冰凝与王爷成婚的第九日,是她归宁的日子。至于备的什么礼,爷连听都没有听,无奈,雅思琦只得按照自己当初的想法,又跟王府总管苏培盛提了几句,见苏培盛也没有什么异议,就让他提前去准备好。 虽然爷一直表现出一副对冰凝不理不睬,甚至是完全冷淡的态度,貌似目前暂无大害,但雅思琦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只是现在没有看出来什么情况而已。因此她就来了一个公事公办:该有的,断不会少了冰凝的,不该有的,也绝不会轮到冰凝的头上。就好像这个回门的礼单,一切照章办事,既没有特别的出彩,也没有失了王府的体面。总之,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 前一天,冰凝又将负责礼仪的蒋嬷嬷请到屋里来,详细了解了王府关于归宁的诸多注意事项,冰凝听来听去,发现最核心的事项也就是那七个字:巳宴,偕还,不逾午。第一条和第三条都好说,第二条呢,从前几天的情形来看,爷应该不会随自己一同归宁的。连去自己额娘――德妃娘娘那里都没有随行,怎么可能去岳父母家? 送走了蒋嬷嬷,冰凝将吟雪和月影叫到了跟前: “吟雪,月影,今天我叫你们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嘱咐。” “小姐,您有什么事情?” “明天是归宁的日子,你们陪同我一起回年府。我要你们对我在王府所有事情都守口如瓶。不管年府里谁问你们,不管是老爷夫人,还是大爷二爷,或是大姑奶奶,你们都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今生今世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们的。特别是吟雪,你以前一直服侍夫人,你要是敢跟夫人说错任何一句话,我都不会轻饶!” “小姐,吟雪听您的吩咐就是。” “月影,你呢?” “月影也听您的吩咐。” “那好,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论谁问我在王府的情况,你们都要说,王爷待小姐很好,俩个人和和睦睦,从来没有吵过架,王爷前三天一直在咱们怡然居,王爷和小姐还去德妃娘娘那里行过礼,福晋和其它小福晋对小姐也非常好,相互之间敬过茶,都是好姐妹……” “小姐啊!” 听到这里,吟雪和月影都双双跪倒在冰凝的面前,泣不成声。她们以前没有服侍过小姐,只知道她是年府中所有主子都宠着的大小姐,新婚之夜,她冒着违逆王爷的风险,替她们两人跪地求情,让她们大为感动。今天,当她要求她们在归宁的时候对年府的人撒谎,她们再次被这个大小姐给深深地感动了!她们知道,小姐不是炫耀虚荣,而是怕家人担忧和不安。她们除了为小姐凄惨的命运哭泣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由于要求在巳时开宴,冰凝主仆三人早早地就坐着王府的马车回到了年府。年总督夫妇一直没有回去,就等着女儿回门的这一天,他们要再好好地看看冰凝。这回见过面,下一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虽然他们是冰凝的亲爹亲娘,可是候门一入深似海,哪可能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得到他们的心肝宝贝?没有王爷的恩准,他们一辈子都别想再见面,这样的情形,别的人家也都有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 第八十六章 谎言 冰凝下了马车,见到年府门口跪倒一地的亲人,特别是还有年迈的父亲和母亲,她急得忘记了礼数,几步冲上前,赶快左手扶起父亲,右手搀起母亲,口中不住地小声念叨着: “爹爹和娘亲还要跪拜女儿,让凝儿怎么忍心!” 可是,她也知道,再难过,这规矩还是无法改变的,眼泪就唰唰地流了下来。一边赶快招呼众人往府里走,毕竟进了府里,少了外人的目光,规矩也就能省即省。 进了府中,冰凝先来到父母的前厅,由爹娘坐在太师椅上,她规规矩矩地向父母大人行了六肃三跪三拜大礼!年老爷和夫人含泪看着女儿,心如刀割,这既是拜又是别,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向爹娘行完大礼,又向大哥行了三肃之礼,冰凝早就哭成了泪人!玉盈赶快上前,将她扶进了她从前的闺房。 当冰凝进得屋来,环顾着自己的曾经居住的闺房中,一切都如自己出嫁的时候那般,一样都没有动过,每天都有下人来收拾,打扫,就如她还天天住在这里似的。 含烟见到分别了九天的小姐,也早就哭得两眼红肿。好不容易坐了下来,玉盈心疼地拉着冰凝的手: “凝儿,你怎么又瘦了?王府的生活还习惯吗?王爷对你还好吗?福晋对你还好吗?德妃娘娘怎么样?” 玉盈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她急于知道,王爷是不是遵守了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好好地善待凝儿。如果王爷违背了诺言,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姐姐,您瞎担什么心啊!瞧把您急的,凝儿这是出嫁,又不是去流放、做苦役,姐姐担的什么心,着的什么急? ”你这个臭丫头!怎么说话还这么嘴上没个把门的?姐姐凭白为你担心了这么多天,你身子这么弱,又换了新地方,除了吟雪和月影,你连个认识人都没有,姐姐一想到你无依无靠地王府里,就止不住地掉眼泪……“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凝儿知错了,姐姐不要哭了,凝儿在王府过得可好了,王爷对凝儿很好,福晋也没有刁难凝儿,德妃娘娘不太爱说话,不过也还好了。“ ”唉,这就好,你不知道,姐姐天天总做恶梦,梦见你……,唉,呸呸呸,梦都是反的,反的!看来老人说的真是对呢,那姐姐我以后要盼着天天做恶梦,那就是说明凝儿过得好好的呢。“ ”姐姐,不要做恶梦,不要啊!“ 两人正说着,年夫人走了进来,看着离开自己九天的女儿,仿佛就似隔了九年一般,满肚子的话,恨不能事无巨细,全都一一问个明白清楚。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地陪着她,刹那间三个人都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是又回到了冰凝出嫁前的美好时光,真是宛如梦境! 翠珠这个时候进屋来,行了礼就急急地对玉盈说: ”小姐,老爷急着叫您过去商量事情呢!“ ”噢,那侧福晋和娘亲好好聊着,我去看看什么事情!“ ”玉盈姐姐,你管凝儿叫什么呢啊!你要气死凝儿了!娘亲,您看看,玉盈姐姐笑话凝儿呢!“ ”哼,我说的可是实话啊!你现在可是贵人呢,我们都是草民,哈哈!“ ”娘亲,您还不快说说玉盈姐姐啊!她不但笑话凝儿,还欺负凝儿! “我可没看见玉盈欺负你什么,你不是贵人,咱们这府里还能有谁是贵人?” 一看娘亲都不帮着自己,冰凝很是没面子,赌着气说: “凝儿当然是贵人,见了爹爹娘亲,能不跪下吗?” “行了,行了,瞧你这小气样儿!没功夫理你,我先去看看爹爹那里有什么事情!” 第八十七章 闺秘 年夫人见玉盈走了,赶快又借故将吟雪支开。见屋子里没有人了,她才悄悄地问起了冰凝: “凝儿,你这嫁过去,身子还受得了吗?” “娘亲,还好了,王府里更是养尊处优,身子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 “唉,娘是问你,王爷对你,还体贴吗?” “嗯,爷对凝儿很好,又体贴又温柔。”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真是太好了,娘就是担心你身子弱,王爷又大你这么多岁数,如果不知心疼体贴,你得受多大的罪啊!” “娘亲,您放心吧,王爷对凝儿真的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趁着王爷对你还新鲜着,赶快抓紧生个小阿哥,你在这王府里也算是站住了脚跟。对了,娘教给你的生子秘方没有忘记吧?” 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刚刚娘亲问她的那些话,原来是指……。一想到这里,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年夫人见凝儿的脸红得就像个大苹果似的,更是高兴坏了: “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人这辈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你这脸皮薄得跟层纸似的,娘还担心你会不会新婚的那天晚上就跟爷起了冲突。娘可是得再提醒你,这事儿呢,万不可违了爷的意,爷要是对你示好,不管你高兴还是不高兴,你都不能驳了爷的面子,你现在还小,不懂得男人的心思,也不懂得这事儿的好,以后……” “娘!您就别说了!凝儿不听!不听!” “你现在不听,将来吃亏的是你自己!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王府,谁跟你说这些体已贴心话?那些人还巴不得你不得宠,一辈子都不得爷的心呢!你不趁年轻,趁着爷对你还有心思,赶快生个一男半女,将来你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啊!你要急死娘吗?” 看着娘亲因为自己任性而急得泪流满面的样子,冰凝一下子慌了神儿,赶快扑到娘的怀中: “娘亲,凝儿错了,凝儿错了,凝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不惹您伤心了,您不要哭了,哭坏了身了,凝儿心不安啊!” “你要是让娘不伤心,不生气,你就赶快给娘生个小阿哥!” “娘,您何苦难为凝儿呢!” “好,这是娘在难为凝儿,是吧?” “不是,不是娘在难为……” “那你答应娘,赶快生个小阿哥” “娘!” 冰凝被年夫人逼得走投无路,可是,望着娘亲那担忧、难过、焦急、热切的目光,她又不忍让年迈的娘亲还要为她这个女儿操心担忧,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先来一个缓兵之计: “娘,不是凝儿不答应,只是,这也不是凝儿说了算的事情,王府里十来个女人,不也只有三阿哥一根独苗吗?” “怪不得玉盈管你叫小祖宗!你怎么这么多歪理!你管别人生不生呢,你只管你自己赶快生就行了!” 年夫人的担心一点儿都不是杞人忧天,知女莫如母!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气禀性她是最清楚!这个凝儿,不但脸皮比纸薄,性子更是比石头还硬!特别是初经男女之事,万一不合了她的意,再给王爷摞脸子可怎么办?王爷能吃得了她那一套?在这年府里,她是一大家子人供着、宠着的小祖宗,但在那王府里,她不得颠倒过来,去哄着、供着王爷? 第八十八章 大驾 玉盈从冰凝那里出来,一路小跑着到了二进院,不知道爹爹有什么急事找她。一见玉盈过来,年总督忙站了起来: “快,盈儿,年峰刚刚跟我禀报,说王府的太监传话来了,一会儿王爷和二公子回府里来。你赶快去准备准备!” “为什么?” “你这丫头傻了是怎么了?怎么问出这话来了?什么为什么!今天不是凝儿归宁的日子吗?王爷一定是因为上早朝没时间陪凝儿,这下了朝就立即赶过来了参加回门宴,幸亏咱们昨天商量的时候,做好了两手准备,否则现在准得一团糟。唉,玉盈,你今天是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有,没有,没想什么,盈儿这就去准备!” 刚刚见到冰凝只由吟雪和月影陪着,一个人进府的时候,玉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放下了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她怕见到王爷!他是她永远也遥不可及的梦想,就像那夜空中的星辰,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摘得那一颗来守候她终生。既然不能拥用,那就永远地存在她的心中吧,这就足够了,相见不如怀念! 可是,为什么,王爷要来年府?她怕见到他,他的音容笑貌就像一把刻刀,深深地镌刻在她的脑海中,永生永世都无法冥灭。因此,他们不需要再相见,她闭着眼睛都可以回想起他炙热的双眸、深情的话语、动人的笑容。他已经深深地存在了她的脑海、她的心中,此生足矣。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她的眼前?王爷,请您远离玉盈的一切吧!不要再逼迫玉盈了!爱,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爱而取义者也。 由于他的到来而被再次搅乱心,终于平复了下来,不由得玉盈直觉得自己真是太好笑了,王爷是凝儿的夫君,陪自己的侧福晋归宁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总不能因为自己不欢迎,就不让王爷进年府吧。自己算老几? 于是她赶快唤来翠珠,先给年夫人传了口信,然后就到后院去操持迎接王爷大驾光临年府的事宜。 年夫人一听王爷一会儿过来参加回门宴,兴奋得一把抱着冰凝: “凝儿,娘的好凝儿!王爷果真是对你这么好,娘,真的放心了!” 冰凝被这个从天而降的王爷惊得是目瞪口呆!去德妃娘娘那里行礼时候都见不到爷,怎么小小年府倒是能让爷现了身?而且这么些天来她都没有再见到过他,仅有的两次短暂的相见,她或是忙着愤怒,或是忙着为吟雪她们求情,或是忙着敬茶,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仔细端详他的面庞。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居然都记不起来王爷长的是什么样子了!年夫人见女儿发怔,以为她这是高兴得傻过头了呢,欣慰地对她说: “凝儿,这就对了,你这心里头呀,要把夫君放在第一位,时时刻刻想着王爷需要什么,你就赶快去准备什么,王爷的事情就是你第字第一号的事情。你对王爷好,王爷也会对你好,看来,爷还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娘亲,您怎么也这么说王爷?” “本来就是这样啊!王爷这样还不够重情重义?还有谁也这么说王爷?” “玉盈姐姐!” “那是,她陪娘去过王府,应该是那次有所耳闻。她要是说王爷刻薄寡恩,娘亲倒要是奇怪呢!” “夫人,大姑奶奶说王爷和二爷快要到了!请您赶快换公服呢!”含烟进来打断了她们母女的话,吟雪随冰凝做了陪嫁丫环,年夫人这里暂时由含烟临时充任大丫环。 年夫人一听赶快停下了话头,起身随含烟去换公服,留下冰凝一个人百思不得其解。王爷怎么会来年府陪自己归宁?还是跟二哥一起回来的?啊,二哥哥,二哥也回来啦!太好了! 第八十九章 周全 冰凝急于见二哥,就让吟雪去问问玉盈,安排他们在哪里见面。冰凝不可能去前院,不合礼制,现在她是王爷的侧福晋,不再是年家的小姐了,就算是回到了娘家,也不是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可是,二哥也不能进她的闺房啊! 玉盈正忙着接待王爷的事情,焦头烂额,一听吟雪问凝儿和二哥的见面地点,她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还没有安排,于是忙让翠珠去收拾后院的花园小亭,先在那里摆上桌几、香茗,再去请二爷。 翠珠随玉盈去过两次王府,但都是在门房等着小姐,她本就对王府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这次借请二爷的机会,终于亲眼见到了二小姐的夫君。原来一直认为二爷就是这世上最俊朗的男子,待偷眼望过王爷后,翠珠简直震惊极了!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二小姐真是好福气啊!原来以为能当上王爷的,没有七老八十,也得五六十岁吧,出乎她的意料,居然是这般俊朗刚健、意气风发,连二爷也得甘拜下风。 翠珠请完二爷,一溜烟地跑回玉盈身边,悄悄地附在玉盈的耳边: “小姐,刚刚奴婢见到二小姐的夫君了。” “噢。” “小姐,您怎么不问问呀?” “问什么?” “二小姐的夫君啊!” “那有什么可问的,还不一样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大活人!” “唉,小姐,您是没有见过,您要是见到了,肯定也不这么说了!反正奴婢以前觉得二爷是这天底下最俊朗的男人,可是现在奴婢觉得,还是王爷最俊朗!” “行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现在都忙得团团转了,你还有闲功夫看这看那!” 被小姐说了一顿,翠珠很是委屈,小姐怎么对二小姐的夫君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小姐不是对二小姐的一切事情都特别上心吗?怎么这个最最重要的事情却这么不关心?冰凝终于见到了二哥哥,她早就忘记了二哥需要向她行礼的事情,一头扑进了二哥的怀中,痛痛快快地放声哭了起来。对娘亲、对玉盈姐姐,她一直都在隐忍着、强装着,装出一副快乐新娘的样子。可是,只有面对二哥哥,她再也不用戴着这张虚假的面具,终于可以抛弃一切伪装,做一个最真实的自己! 二公子哪里还用问,凝儿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受尽了委屈,急急地在他这里寻求一个温暖的港湾,舔噬伤口、黯然疗伤,看得他是又心酸又心疼,这个结果,他其实早早就预料到了。 王爷是什么人?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凝儿呢?心地善良、率真自然、性子硬、心肠软、有心机、没手段、心气高、脸皮薄。这样的凝儿哪里可能是王爷的对手?可是从今往后,凝儿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全都只能由她自己一个人来承受,他们所有的人都无法帮得了她。 伴君如伴虎,自己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才练就了左右缝缘、夹缝中求生存的本事。可是凝儿,这么娇柔的肩膀,这么小小的年纪,就要为年家的兴衰荣辱担起一份责任,他既惭愧又无奈。 冰凝哭得最后都要站不住了,二公子赶快将她扶到圈椅上坐下,望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二哥,她目光凝重地对二哥说: “二哥哥,不要告诉爹娘和玉盈姐姐。” “放心吧,凝儿,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都有二哥呢!二哥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了你的周全。”不说话还好,二公子这番话说下来,又将冰凝眼泪招惹得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第九十章 守约 回门宴终于结束了。宴席分了男宾和女眷,年总督、大公子、二公子陪王爷,年夫人母女三人在后院总算是吃了一顿团圆饭,冰凝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只大桃子。年夫人和玉盈见状也是唏嘘不已,不知道这一次过后,她们何时才能再团聚在一起。 宴后就是紧张的返程,“不逾午”三个字就像是一根沉重的木梁,死死地横亘在冰凝的心头。出得府来,她依然由吟雪和月影陪着坐上马车,王爷是骑马而来,因此继续骑马返程。 玉盈终于操持完了所有的事情,又将冰凝送到了二进院,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只能送到这里,不能再往前送了。泪眼婆娑中,两人不得不一点一点地松开了那紧紧拉在一起的手。 骑着马的王爷并没有回王府,而是策马疾驰,一路狂奔。秦顺儿一路紧随,追着追着才发现,竟然是朝城门奔去,再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出了城门,不见人影! 见此情景,秦顺不由得叫苦不迭!爷这是何苦呢?就为了一个玉盈姑娘也太不值当了!侧福晋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今天爷吩咐去年府的时候他还高兴呢,看来爷这心里还是有侧福晋的。只是到了年府以后,秦顺儿才明白,爷哪里是为了侧福晋啊! 唉,整个儿王府,也只有他秦顺儿最清楚,爷为什么会陪侧福晋归宁。 王爷昨天就跟福晋说了,今天衙门里有事情,不陪年氏归宁。但是,当今早的第一缕晨曦来临的时候,他又急急地变了主意。玉盈,他怎么可能忘记?即使不能够见到她,但是,共在一片蓝色天空下,共吸一团清新的空气,他就知足了。 他带了年二公子同行,他不想让玉盈姑娘误会他和她的妹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是的,他答应过她,他会好好地对待她的妹妹,他信守承诺,他做到了!新婚之夜,年氏向他投来愤怒的目光,甚至跪地为奴才求情,如果是以往,他哪里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按例早就该罚她去跪佛堂了!可是,他容忍了,虽然被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挥手相向,但是,他还是忍下了。他是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的人,更何况这个誓言,他曾经向玉盈姑娘郑重地承诺下来。 他给了她的妹妹整个王府里面除了福晋以外最好的待遇!吃穿用度各个方面自是不必说,只比福晋差一点点,却比淑清高出来很多很多。她的院子是整个王府最大的,虽然这个院子他是为玉盈准备的。院子里,他早早就吩咐奴才们种满了各式花草,虽然这些花草也是为玉盈准备的。没有关系,将来,爷会为玉盈姑娘准备一个更大、更好、更美的院子。 坐在年府的前厅,他知道,每一盏茶,每一道菜、每一种,每一样,都是玉盈姑娘花了心思,精心置备的,她是年府的大姑奶奶,哪一样不是出自她的手? 席间,他再次听到了那令他魂牵梦萦的筝曲,他真是恍然如梦,仿佛这还是半年前那个正月里来闹新春的日子。只是,这筝曲为什么断断续续,曲不成调?玉盈姑娘,你这是在用琴声向爷诉说你的伤心、痛苦吗?爷懂你! 爷承认,爷负了你,但这些全都是迫不得已,爷会想出万全之策,玉盈姑娘,等着爷。爷信守了对你做出的承诺,你也要遵守对爷发下的誓言。 第九十一章 不嫁 冰凝归宁之后,年总督即刻返回了湖广的任上,年夫人因为京城还有事情要处理,暂时再住一段时间。所谓的事情,其实就是玉盈的婚事。 对于凝儿,她是完完全全地放下了心,无论是从凝儿的口中探来的情况,还是归宁那日王爷的表现,都让年夫人深信,女儿嫁了一个重情重义、温柔体贴的夫君,这个结果既出乎她的意料,又令她万分欣慰。 当初也是准备忙完了凝儿的婚事,就要尽快落实玉盈的夫家。十六岁的大姑娘,实在是不小了,再拖下去,她真是愧对玉盈的爹娘,今生今世也不会安心。因此,送走了年总督,她找了一个相对轻闲的日子,趁二公子不在府里,跟玉盈聊起了家常: “盈儿,你的婚事,娘也跟你二哥说过了,可着京城里寻一个好人家。你爹爹也快要解甲归田了,凝儿也嫁在京城的王府,将来我们也还是要回到京城来颐养天年,这样你也在京城里,咱们一家人总算是离得不太远。凝儿那日说的,其实也是娘想说的,娘也不是不开通的人,你如若心中有人,那人也是对你好,不妨说出来,娘不会拦着。如果你没有可心的人,娘让你二哥留着心,尽快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年夫人说了半天,竟是一点儿回音也没有,她不禁诧异地望向玉盈。 玉盈哪里想得到,娘亲今天找她来,居然是说她的婚事!她的心中有人,那人也对他好,可是,她怎么可能对娘亲说出来?她要把这个秘密永远地烂在肚子里!直到终老的那一天,随她一并埋入黄土,成为她永生的纪念。 深思中的玉盈蓦然发现娘亲注视着她的时候,年夫人已经看了她许久了。面对这个一反常的女儿,年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盈儿,你跟娘亲说实话,你的心中可是有人了?” “没有,没有,玉盈的心中除了爹爹娘亲,大哥二哥,凝儿以外,没有任何人!” “盈儿,先别说的这么肯定!女儿家,心里有人也不是什么罪过。若是与你般配呢,娘就托媒人去做媒,可好?” “娘亲,真的,盈儿的心里真的没有人!” “真的?” “真的!” “那娘亲可就托人给你寻人家了……” “娘亲,不要!” “咦?你既然心里没有人,那不托人寻人家,还能怎么婚配?” “娘亲,盈儿不要婚配。” “你呀你,咱们府里怎么才走了一个天天吵着不要当娘娘,不要嫁人的凝儿,好不容易耳根子清静了,怎么又来了一个不要婚配的盈儿!你们姐妹俩简直就跟一个娘生的似的,到底是随了我这个娘,还是随你的亲娘?” “真的,娘亲,盈儿不要婚配。” “不要婚配?你一个大姑娘不婚配还想打算做什么?” “盈儿要好好服侍爹爹和娘亲,好好服侍二哥……” “我们哪儿需要你来服侍什么!你好好嫁个如意郎君,我们就能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娘!” 一句话没有说完,玉盈已经跪到在年夫的跟前,把年夫人吓了一跳! “盈儿,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快快起来好好跟娘说” “娘亲,盈儿此生只有一个愿望,永不嫁人,只服侍爹娘、大哥二哥!”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我们也不能陪你一辈子!” “那盈儿就继续服侍侄子、侄女!” “玉盈!你这是怎么了!你看看凝儿,她以前也是口口声声地不嫁人,可是,她现在跟王爷过得多好,过不了多久就能生个小阿哥了!凝儿那么硬性子的人,嫁人都嫁得好好的,你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可人儿,肯定会嫁得更好的。娘保证,一定给你找一个坚固可托的牢靠人,也许家世比不上王爷,但也一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绝对不比王爷差!” “娘,您要是一定要盈儿嫁人的话,玉盈……” “你要怎么样?” “宁为玉碎……” “盈儿!你!” 第九十二章 来信 年夫人被玉盈宁死都不嫁人的毒誓吓坏了!她本是满怀热情、心存挚诚,一门心思地为了完成多年以来的心中夙愿,完成玉盈爹娘的重托,哪知到头来得到的竟是玉盈决绝的一番重誓,搞得年夫人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弄不清情况的年夫人只得作罢,也不敢再提婚事,准备找机会跟二公子商量商量,问清楚情况再说。虽然这件事情暂且不提,但年夫人的心中没有犯嘀咕:这个玉盈,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心无城府、温柔无比,怎么一说到婚事的问题,也跟那个小祖宗似的? 可巧这两天二公子外出办公差不在京城,此事也就暂时先放了下来,母女俩一如既往地操持家务、做做女红,聊聊闲天,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不再提及关于婚事的话题。 这天,母女两人正在翻腾着衣箱,年夫人忽然翻到冰凝小时候的一件兜肚,因为是她亲手做的,即使后来冰凝长大了,穿不下去了,她还是舍不得扔掉,而是一直留了下来。睹物思女,她一时竟是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唉,当初凝儿还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呢,现在都是大姑娘,还嫁了人。” “娘,您别伤心,凝儿这么孝顺,嫁的夫君又是这么好,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你应该高兴才是,千万不要哭了啊!” “是,是,娘应该笑才对!娘真是没有白疼你们两个,都是这么孝顺的好闺女!娘知足了,只是,岁月催人老啊,转眼间,凝儿都是快要当娘的人了。” “凝儿有喜了?” “没有,没有,不过,也应该快了吧。” “凝儿来信儿了?” “不是,不是,娘猜的。哎,对了,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凝儿若是当了娘,咱们娘家也得表示表示,要不,咱们先给凝儿的小阿哥做些衣裳被褥什么的,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地抓瞎。” “好啊,盈儿先去找些素布。” “唉,都说这小小人儿呢,要穿百家衣,吃百家饭,才能长得壮实。可是这王府,怎么也不可能让金贵的小阿哥穿百家衣啊。要不,咱们拿新布,各式各样的新布来做,权当是百家衣吧。” “娘,您的这个主意真是好!盈儿都没有想出来呢!” 两人正说着话呢,翠珠进了房来: “给夫人请安!小姐,这是您的信。” 玉盈一听有信,诧异不已,继而心惊肉跳,又是“四福晋”来的信?惊恐万状的她甚至往后退了退身,迟疑半天不敢接信。年夫人和翠珠见此情景更是诧异万分:这盈儿(小姐)是怎么了?不就是一封信吗?怎么像是个烫手的山芋似的不敢接了过来? 在年夫人和翠珠投来的重重疑问目光注视下,玉盈走投无路,万般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从翠珠的手中接了信过来,然后看也没看地就往袖笼里收。翠珠不解地望着小姐: “小姐,王府送信的小太监等着回话呢!” 玉盈一听“王府”两个字,头嗡地一下子就要炸掉了!条件反射地看向了年夫人,生怕娘亲发现了什么。 年夫人一听“王府”两个字,兴奋得一下子冲了上来,拉着玉盈的手: “快,快,盈儿,快看看咱们小祖宗写了什么事情来!” 第九十三章 良人 面对年夫人急切的目光和紧握着她的双手,玉盈惊慌得就像是被猎人围追堵截的小鹿,身子竟然软得几欲昏倒,那信也因为原本就没有收好而从袖笼中脱落下来。 翠珠见状,赶快上前俯身拾起了信,递到玉盈的面前: “小姐,快看看吧!夫人都急死了!小太监也等回信儿呢!” 望着翠珠递上来的信,玉盈被逼无奈地再次伸出了手,忐忑不安地看着那信封上的字。一看到信封上的字,她突然兴奋异常地一把抓过了信,脱口而出: “娘亲!是凝儿来的信!” 信封上凝儿的笔迹,玉盈早就烂熟于心,两人从小就一同读书一同写字,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凝儿的笔迹?虽然她这次写信用的是颜体,她并不是很擅长的一种字体。 年夫人见玉盈一会儿躲躲闪闪地不看信,这会儿又兴奋异常地说是凝儿的来信,她万分不解地问道: “这还用你说?不是凝儿来信还能是谁来的信?” “嗯,玉盈怕是……” “怕是什么?” “嗯,娘亲,咱们快看看凝儿写了什么来吧。” 年夫人急于知道凝儿的情况,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凑上去看信。其实年夫人也不识字,她看了也是白看,不过,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因为是凝儿的字,年夫人还是看得乐此不疲: “你这丫头,别光自己看着高兴,快跟我们念念这小祖宗在信里都说了什么!” “凝儿说她一切都好,大家不要惦念,问爹爹娘亲、大哥二哥,当然还有玉盈好!还有,啊!娘亲,还有呢!凝儿还说王爷同意了,让玉盈明天到王府与她见面相聚!娘!咱们可以见到凝儿了!” “真的?真的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可是咱们年家多少辈子修来的福份啊!凝儿嫁了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夫君!” “是啊!那日凝儿归宁后,盈儿真的以为跟凝儿就永无相见之日了呢!他信守了诺言,他真的是凝儿可以托负终生的良人!” “他是谁?王爷?” “是的,是的,是王爷,是的。” “王爷的诺言?你怎么知道?” “这,是,嗯,是凝儿成婚前,盈儿,盈儿跟四福晋商量婚事的时候,四福晋,四福晋,跟盈儿保证的……” “嗯,四福晋看着很慈眉善目的样子,又是一个大大方方的人,她的话,定是王爷说给她,让她传给咱们的话。哎,不过呢,话又说回来,谢天谢地,凝儿真是傻人有傻福,娘还一直担心她,唉,真是瞎操心。唉,娘宁可是瞎操心,可不想真操心啊!” 年夫人自顾自地说着,含烟站在一旁心急如焚。小姐嫁人了,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好不容易盼到小姐归宁的那天,才是只坐了半天就又走了,现在有了小姐的信写来,她高兴坏了,可是,有夫人和小姐在,她哪里能敢怎样?其实,她也只是想跟夫人那样,虽然不识字,但只要是小姐的东西,就是看看、摸摸,心理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玉盈早就发现了含烟的焦急,一把拉过含烟,将冰凝的信往她的手上一放: “看吧,看吧,二小姐也问你了呢!问你怎么还不赶快嫁了如意郎君,还责问我们是不是不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 第九十四章 度日 冰凝自从归宁以后,又恢复了日复一日的王府侧福晋生活:每日一早向福晋请安,回来后用早膳,读书、写字、午膳、午休、女红、晚膳、休息。除了请安,她一步都不会离开怡然居,她的院子足够大,她有足够的活动空间,而且怡然居以外的地方,对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因为她从不认为哪个地方还能与她有什么关系。因此她嫁进来一个月,除了霞光苑,其它的路一概不认识,就这么周而复始地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怡然居的所有奴才们开始不知道,过了这一个月才发现,他们是王府里最清闲、最无聊的奴才。因为他们的主子只使唤吟雪和月影,偶尔再问问蒋嬷嬷有关礼制的事情,其它的,全任由他们自行当差,当得好没有奖赏,当得坏也没有惩罚。 小柱子对此忧心忡忡。虽然他是福晋的人,但是作为怡然居的大太监,总管事,看着这个可以当他妹子的小姑娘侧福晋,还丝毫不得爷的宠,岂止是不得宠,简直就是打入冷宫,他真是心生怜悯。特别是这小姑娘一直安安静静,既不会天天哭哭闹闹地要去找爷争宠,又不会对奴才们指使打骂,这让看惯了王府后院明争暗斗、争宠夺权黑暗的小柱子更是心生一分敬佩。 那一天,红莲又来怡然居,连去侧福晋房里请安都自行免掉,直接就在院门口找了小柱子,说福晋找他问话。由于下人房在怡然居的院门附近,又隔着那个超大的花园,在花园的最深处,才是冰凝的房间,因此冰凝当然不可能知道红莲就这么把她的人直接给带走了! “给福晋请安!” “起来说话吧。” “谢福晋” “最近爷去过你们院子几次?” “回福晋,没有。” “本福晋问你几次?” “回福晋,一次也没有。” “一次都没有?” “回福晋,是的。” “你别不老实!你主子怎么跟你订立的攻守同盟?虽然她是你的主子,可要是没有本福晋,你还不是天天头顶毒日头、没早没黑地扫地吗?所以你放聪明点儿,到底谁是你的主子!” “回福晋,是真的,奴才一句假话也没有!爷真的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如果福晋不信,可以问爷的,奴才说的全是真的!” 看着小柱子的样子,确实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不过,这事儿也是死无对证,除了爷自己能证明。可是就是借她一万个胆子,她哪里敢问爷? 看来爷是真的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可是在这王府里,爷不感兴趣的女人多了去了,除了淑清,没见到爷对谁感兴趣!但是,爷也从来不曾这么冷落过任何一个女人。再没有兴趣的女人,爷也会偶尔去看望一下,不管是应付还是敷衍,还可能是走走过场。爷是最讲规矩的,该有的礼数,爷从来都不会短了谁。可是怎么就唯独短了这个天仙妹妹呢? 但是在吃穿用度上,爷却是亲自吩咐了她,除了比她得规制少了一点点,但是比其它人却是高了许多许多。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九十五章 斗法 这天,冰凝在院子里的藤萝架下喝了几口茶,看了两眼书,天气就热了起来,虽然有阴凉,吟雪还是担心小姐的身子受不住,忙将冰凝劝进了屋子,又赶快返回来收拾茶具,就见秦公公绕过了院门口的影壁墙,朝里面走来。 吟雪一见秦公公,就像是见到了大救星一样!秦公公,那可是王爷的贴身奴才!是不是传口信儿,爷今天晚上要过来呢?于是赶快放下手中活计,笑盈盈地迎上秦公公,先施了一个礼: “秦公公好!” “噢,吟雪姑娘好!侧福晋可在?” “在呢,在呢,我这就去禀报!” “好,谢谢吟雪姑娘。” 冰凝才坐下歇口气,还没来得及决定拿什么东西消磨时间呢,就见吟雪进屋跟她说: “小姐,秦公公在门外求见。” “秦公公?谁是秦公公?” “就是王爷的贴身奴才。” “噢,有什么事情吗?” “秦公公需要当面跟您讲,正在外面候着呢。” “嗯,那就赶快请他进来吧。” 秦顺儿在门外听得真真的,诧异不已!他秦顺儿在这雍王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他,当然了,巴结他的最终目的还都是为了在爷那里有所企图。怎么这个侧福晋居然不知道他秦公公是谁? “侧福晋吉祥!” “起来说话吧。” “谢侧福晋。爷差奴才给侧福晋传个话儿,请侧福晋给您的姐姐修书一封,请她来府中与您一叙。” “什么?” “爷请侧福晋的姐姐闲暇的时候进府与您一叙。” “真的?” “是的。” “谢谢秦公公。” 冰凝对于王爷的这番举动开始是不相信,后来也是将信将疑,她跟王爷什么交情也没有,王爷怎么会平白无故,这么好心地让她们姐妹相聚?待秦顺儿退下去以后,她算是彻底想明白了!爷这是在监视她! 先以允许她们姐妹相见为诱饵,待她将信写好之后,他一定会拆开她的信,包括姐姐写来的回信,爷一定都会拆开检查,看她们年家是不是衷心耿耿地为他效犬马之劳! 想到这里,冰凝心中一阵阵地冷笑:爷的定力真是太差了,这么没有耐心,只等了区区一个月的时间,见这个侧福晋还没有主动跟娘家人联系,就迫不急待地出手了!还用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恩赐作为诱饵,爷可真是心思斟密、手段高明的一个人啊。只可惜,您的对手只是比您略微高明一些而已。只是这略微的一点点高明,真就足够了。 任谁在这天大的恩赐面前不会得意忘形?可是,谁让王爷在他们还没有成婚之前就给她们年家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就是那个下马威,让冰凝对王爷充满了戒备之心!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唯有将计就计。 铺开信纸,她选择了她不很擅长的颜体字,这样会让她的字显得蹩脚一些,稚嫩一些,这样会显得她这个人也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样子,藏拙,乃是致胜的法宝。内容呢?只写邀玉盈姐姐府中相见这一件事情,不合情理,得了这么天大的恩赐,怎么可能这么理智地就事论事?如此理智的行为只会更加明显地暴露出她的戒备心。她一个女儿家,不写些家长里短哪里行?但是也不能写得太多,言多必失,万一被王爷看出来珠丝马迹,就要弄巧成拙了。 看着自己精心完成的家信,冰凝真是欲哭无泪,这就是玉盈姐姐和娘亲口中所说的那个重情重义的良人吗? 第九十六章 偷梁 王爷拿到秦顺儿递上来的年氏刚刚写好的家信,兴奋异常!他的这个试探真就这么轻易地成功了! 确实,他并不是真心想要他给这个侧福晋以姐妹相聚的恩典,实际上是他想见玉盈,但是怎么让玉盈来王府?不可能再用福晋的名义,她的妹妹是王府里的侧福晋,怎么可能是福晋出面邀请呢,只能是年氏自己出面邀请。 但是,年氏会写字吗?他哪里知道她会不会写,不过倒也好办,直接先吩咐她写家信,看她的反应再说。如果她回复说不会写字儿,那也好办,他直接派人去年府传她的口信,如果她会写,更好,她的字,以后还会有用。 看着她的字,他不禁嗤之以鼻!就像那天解释宋格格春枝的闺名一样,不知道从哪里胡乱学来点儿东西就敢卖弄。再看这写的字,居然还敢用颜体!明明是还没有学会走就想跑,而且还跑得这么难看!小小年纪就心浮气燥、不懂装懂、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浮皮潦草、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王爷的学问确实是非常高,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想出来那么多的成语,将冰凝贬低得几乎体无完肤。 待发泄完鄙夷与不屑,他才仔细地查看了信的内容,翻来覆没有什么能让他抓住把柄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这个年氏在信中,按照他的吩咐,先是邀请了玉盈姐姐在闲暇时间来府中小叙,又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他逐一分析了一番,没有什么破绽。 看完信,他开始实施那个冥思苦想很久才决定付诸行动的计划。刚刚还将冰凝劈头盖脸地一顿评判,现在,他的手上却是一分钟也没有闲着,他将她的家信几乎一字不落地临摹了下来。 只是这一场临摹,却花了他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虽然这是他的强项,但仍然丝毫不敢马虎。要知道他临摹皇阿玛的董体字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深得皇阿玛的夸奖,因此临摹她这稚嫩的颜体字,绝对是太简单的一桩小事情。 虽然这封信他是几乎一字不落地临摹下来,但是他还是替换了四个字,他将“请姐姐在闲暇时间来府一叙”这句中的“闲暇时间”,替换成了“明日辰时”四个字。“明、日、时”这三个字在信里的其它位置都出现过,他很快地就找到了,直接再次临摹下来就可以。但是这个“辰”字,翻遍了整封信都没有找到,没办法,他只好先是针对她的走笔习惯,研究、揣摸了许久,又在草纸上根据她的书写习惯、可能的走笔方向等,进行了模拟练习,最后才像模像样地填上了这个他自创的字。 望着自己的杰作,他禁不住地要好好夸赞自己一番! 最终送出去的,是他精心炮制的那封信,而冰凝的亲笔信,则被他小心地收进了书桌里,也许以后还会有用吧,暂时还是不要扔掉为好。他本能地感觉到,将来一定还会再用得到!这封信的作用和价值实在是太大了。 第九十七章 相聚 玉盈告别了年夫人,拿着“冰凝”的信回到房间,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她不想再跟王府、再跟王爷有什么瓜葛和联系了,可是,这是凝儿的邀请,她能不去吗?不但她自己想去看看凝儿,就是娘亲也急切地等着她带回来的好消息呢!自从上次归宁一别,又过去二十多天了,不知道凝儿过得怎么样? 不过,明天怎么这么早?凝儿早上不需要向福晋请安吗?还是说请安的时间更早?凝儿真是太辛苦了!还没有见过凝儿的院子呢,不太清楚王府的环境,不知道凝儿住的地方离王爷的书院有多远,希望不会遇见他吧。 她忍不住再次拿出凝儿的信看了起来,真是看多少遍都看不够。刚刚笑话了一番含烟,其实娘亲和她何尝不是对凝儿的信爱不释手?看着她的信,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王府里的幸福生活,她们都是欣慰万分。 第二日,玉盈和翠珠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王府门口。下了马车,立即从院门里迎出来两个太监,玉盈已经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上次迎她去王爷书院的那个人,这一回,还是这个太监上前迎来: “年小姐,您这边请。” “好。我的丫环……” “您放心,奴才会安排好的。” 然后就是一眨眼,翠珠就被另外一个太监迎了上去: “翠珠姑娘,侧福晋请您先在这里歇息一下。” 说着,就领着翠珠朝府门里走去,面对王府的高门大院,翠珠不敢造次,只是拿眼望着小姐,嘴上一句话不敢说。玉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暗暗地,她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但她现在搞不情状况,唯有见机行事。因此她只好向翠珠点了点头,翠珠见状,只得随着那个小太监走了。 那个负责迎接她的太监见翠珠走后,冲玉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玉盈这才发现,身边的马车已经不是年府的了,换成了另外一辆更高大、更豪华、更气派的一辆。她诧异地望向这个太监,太监仍是一副恭请她上车的手势,王府门口人来人往,她不便再说什么,只好转身上了车。 待她进了马车,车里的光线暗了许多,半天她才适应,终于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王爷! 她刚刚就有这个预感,因此在她见到王爷的时候,并没有吃惊,而是定定地望着他,思索着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他终于盼来了日思夜想的人儿,见她这么定定地望着他,知道她是恼怒了他。确实,这事情是他做得不对,他欺骗了她,通过她最信任的妹妹,将她骗来了王府。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但非能想得出来更好的办法,他都不会如此。他是光明磊落的人,从来不会偷偷摸摸。可是面对心爱的玉盈,他违背了自己的做人原则。 他为她所思,为她所虑,这番体贴的安排,玉盈根本体会不到!他担忧人多嘴杂,他怕事出变故,因为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万一走露了什么风声,他不能让她的名节毁在他的手上。他要为他们谋划一个美好的未来。 第九十八章 感动 “王爷这是要将民女带到什么地方?王爷的侧福晋不在王府吗?” 面对玉盈咄咄逼人的问话,他却是一丝一毫的怒气都没有,反而觉得玉盈姑娘即使是生气都是这么的可爱:眉头微微地蹙着,一双凤眼挑衅般地投来毫不友善的目光,本来是怒气冲冲的话语,但由她这吴侬软语说出来,婉转如黄鹂,动人心弦。况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做错了,她要是不生气才奇怪呢。既然是自己做错了,那就赶快表明态度,争取尽早获得她的原谅: “玉盈姑娘,这件事情,确实是爷做错了,还请年大姑奶奶息怒。” “您怎么知道民女被家人称作姑奶奶?是凝儿告诉您的?” “你的事情,爷知道得多了,不过,爷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以后,能否不要总是用‘民女’来自称?” “恕‘民女’愚钝,实在是想不出来任何一个比这个更符合礼制、更符合身份的自称!” “既然玉盈姑娘这么愚钝,那爷就告诉你一个更符合礼制、更符合身份的自称:玉盈,就是最好的自称,当然,‘盈儿’更好!” “您?这万万不可!民女是您侧福晋的姐姐,如果用那两个自称,简直就是,就是礼坏乐崩!恕民女不能同意!” “那好,本王命令你,从今以后,你只能以‘玉盈’在爷面前自称!” 他真是急了,怎么遇见这么一个顽固不化的丫头! 她猛地一惊,“本王?”这个称呼怎么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可是,怎么又记不想来了? 见她一时沉思,低头不语,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地同意了,心中欣喜万分。为了缓和刚才因为强行要求她改变称呼而造成的剑拔驽张的尴尬气氛,也是为了解释一下今天骗她出来的行为,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玉盈姑娘,今天的事情,爷实在是事出无奈!爷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是,如果不用这个法子,爷担心人多嘴杂,走露了风声,你,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爷不想你的名节,毁在了爷的手里。爷承认这件事情做得不太合适,但是,希望玉盈姑娘看在爷一片真情、事出有因的份上,原谅爷的唐突和鲁莽。” 此番话说下来,玉盈惊呆了。刚刚他还拿“本王”来压制她,强迫她改变自称,可是现在的这番话,是如此的真挚,如此的诚恳,完完全全是为了她考虑,如此的体贴,如此的细心,怎么能不令她感动? 更何况,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贵为皇子,却能对她这无权无势的一介草民,又是道歉又是认错,还要她原谅他的唐突和鲁莽,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可是,她又怎么能感动?他是凝儿的夫君,她的妹夫,这是他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逾越的鸿沟!凝儿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她怎么可能跟凝儿抢夫君?这不仅仅是伤了妹妹心的问题,更是让年家颜面扫地、被世人耻笑的问题!年家,将会因为她而成为众人的笑柄,她就是这样来报答年家的养育之恩吗? 第九十九章 重游 就在玉盈不知道是说原谅,还是说不原谅的时候,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及时解了她的围。车外秦顺儿的声音响起: “爷,到了!” 他看了她一眼,先一步起身下了马车,待她挪到车门口,面前有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顺着这只手望上去,王爷正面含微笑地望着她。她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这,简直比刚才那个“能否原谅”的问题更难解决! 她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他的微笑也一直没有退下去,等待着她的回应。僵持了将近有一盏茶的时间,她退缩了,她要躲回马车里!他看出来了她心中退却的企图。因此根本不容她时间,一只手变成了一双手,就像拎小鸡一样将她从马车上轻巧地拎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又稳稳当当地将她轻轻地放下。不由她有任何思考,只觉得在空中飘了一下,片刻的天旋地转,双脚就已经就踏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一待她站稳,他立即松开了双手,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径自朝前面走去。她看一眼前面的他,又看一眼后面的小太监,无奈只好跟上。待走近大门,只见门楣上方高悬的牌匾上遒劲的三个大字:宝光寺! 这就是凝儿所说的宝光寺?王爷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王爷最应该带来这里的人明明是凝儿啊!百思不得其解的玉盈除了亦步亦趋,别无它法。 他自从接到宝光寺的住持送来的信件,就开始精心地策划着今天的这趟出行。宝光寺,他们有缘千里来相遇的地方,经过半年多的重建和修缮,终于完工了!腊八施粥的那天,他不但得知年府施了粥,年家小姐还特意单独捐了三百五十两纹银,更是让他钦佩不已。原本他就打算捐五百两银子,一见年小姐都捐了三百五十两,于是立即改了主意,捐了一千两。又特意嘱咐了王府的大管家苏培盛,从人手、工匠、材料等各个方面给予关照,随时了解进度,确保尽早完工。 现在,这个留下他们这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焕然一新地出现在眼前,他心潮澎湃、激动万分、难以自抑。 因为提前接到了口信,宝光寺早早就清过场,今日闭寺,不接香客。住持接到王爷已到的消息,远远地迎了出来: “王爷大驾光临,老纳有失远迎!” “大师无需多礼,这位是年小姐!” “啊!年小姐?您对本寺的大恩大德,老纳感激不尽!” 住持一边说着一边又偷偷打量了一下玉盈,怎么感觉不太像上次见到的那位年小姐?可是王爷说她是年小姐,那就是年小姐吧,况且上次的场面忙忙乱乱的,也许是老眼昏花,没有看清楚吧。 穿过前殿,一行人来到正殿——大雄宝殿!自从进了寺门,玉盈的一双眼睛哪里还够使?这么雄伟的大殿、这么精美的工艺,真是令她眼花燎乱、目不睱接,一边看着,一边在心里还暗暗地赞叹着! 走在前面的王爷忍不住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她,只见她左看右看、兴奋不已的样子,就感觉是那么的好笑:又不是第一次来,至于这么兴奋?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当初来的时候主殿和配殿可是都毁于大火,这么雄伟的建筑,她自然是第一次见到了! 反正今天已经清了场,没有旁人,他就吩咐秦顺儿: “你带着年小姐四处看看,爷先跟大师去禅室诵经理佛。” 第100章 捐资 即使已经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玉盈那激动的心情久久都不能平复:这座寺院真是太过精美了,这哪里是一座寺院,它分明就是一件美仑美焕的艺术品!这里不仅仅是佛门圣地,更是一座艺术的殿堂!巧致的布局、精美的壁画、肃穆的佛像,令她目不暇接、赞不绝口、叹为观止,原来寺院也可以这么美! 看着她依然沉浸在重建成功的宝光寺所带来的震撼中,他的心中格外地欣慰。这是他亲自选定的样式,亲自审核的方案,亲自监督的工程进度,宝光寺的重建,一点一滴都凝聚着他全部的心血!既是缘自对这座百年古刹的深厚感情,更是因为这里对他们而言意义太过重大! 此时的宝光寺,在他的心中已经不仅仅是一座寺庙,俨然是一座精神的殿堂:缘于此、爱于此、情于此。 “想什么呢?” “回王爷,民女只是觉得这座寺院太雄伟、太壮观、太精美!令人除了虔诚地顶礼膜拜之外,别无它想!” “这是玉盈姑娘对爷最高的褒奖!” “对您的褒奖?” “是的!这座寺院,是爷亲自选择图稿、亲自审核方案,亲自监督之下,得以重建成功。” “这些都是爷亲自做的?您的功劳太大了!” “不过,这里也有玉盈姑娘的功劳呢!” “民女?民女能有什么功劳?” “你不是也给寺院捐了银两?” “唉呀,那个呀,不值得一提呢!” “怎么就不值得一提?” “哎,那个,那是民女打赌输了凝儿的银子。当时打赌的时候事先就说好了,如果民女输了,就捐给寺院来。” “打赌输的银两?” “是啊!” “你们赌什么?” “赌二哥是听凝儿的,还是听民女的。” 王爷一听到玉盈说她所捐的银两,居然是因为打赌输了之后,被年氏搜刮来的赌资!这个结果令他立即对年氏恨得牙根痒痒,难道就因为玉盈姑娘是年家的养女,这个年家的大小姐就敢欺负她的姐姐? 而且赌资居然高达三百五十两!这么多的银子,可全都是玉盈姑娘的私房钱!这个年氏,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欺软怕硬,仗势欺人,不就是倚仗着自己是嫡女的身份吗?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当妹妹的居然都敢欺压到姐姐的头上,简直是太可恶了! 他再一听到后来,打赌的内容居然是她们的二哥听谁的,就更是义愤填膺。玉盈真是太善良了!年氏可是那年羹尧的亲妹妹,年二公子当然只会听年氏的,玉盈姑娘怎么会这么傻?明明知道只能是这个结果还敢去打这个赌,这不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吗? 玉盈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一定是挣脱不过年氏的威逼胁迫,玉盈是年家的养女,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她同意也得打这个赌,她不同意还是得打这个赌,还能有什么余地可供玉盈姑娘去选择? 越想,他越是为玉盈姑娘的凄惨身世疼惜不已,越想越是平添了对年氏的深恶痛绝之情,也就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救玉盈姑娘于水火之中的决心。 见王爷陷入了深思,玉盈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也许是不该跟王爷说得这么清楚吧,捐资居然来源于赌资,佛门净地,赌资的名声确实是很不好,果然是侯门一入深似海,唉,看来以后跟王爷说话真是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喂,玉盈,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还会有以后?今天,一定是自己最后一次和王爷单独见面!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与王爷有任何私自的接触!玉盈今日郑重立誓,以后如果没有凝儿在场,自己坚决不再与王爷见面,玉盈一定说到做到! 第101章 称谓 即使重建的宝光寺给玉盈带了强烈的震撼,她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重要使命,于是她郑重地向王爷说道: “王爷,承蒙您的抬爱,民女今天得以能够来看望您的侧福晋,对于您的此番恩情,民女非常感谢,无以为报。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如果民女能够蒙受到您的恩情,得以见到您的侧福晋,将更加不胜感激。” 他没有料到她会提到这件事情!回去以后,他本来打算给玉盈安排一个年氏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玉盈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的理由给年家人,现在看到玉盈如此郑重地提出这个要求,他非常错愕。 原以为爷不提及她们姐妹相见的事情,她也就不敢说什么,但现在玉盈的这番话,明明是将了他的军,令他非常头痛,对此,他还是颇费了些心思。虽然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年氏才嫁进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安排娘家人见面,这是很大的破例。 但是今天确实是爷做得不对,以姐妹相见的借口将玉盈姑娘骗到了王府,她要是没有见到妹妹,回去后确实不好向年家人交代,况且玉盈姑娘还是个养女的身份,怕是要被年家人误认为她在从中作梗,对妹妹的事情不关心什么的。 为了玉盈回去后能够给年家人一个交代,王爷决定破例,同意年氏才嫁进王府一个月的时间就安排了娘家人相聚。为了玉盈姑娘,破例就破例吧,王府里的好多规矩不都是爷自己定的吗?爷现在不想要这个规矩了,爷今天就破了这个先例、坏了这个规矩! 他朝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好,爷答应你!可是,爷也要你答应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叫‘玉盈’,不叫‘民女’。” “这?” “如果你不答应改变称谓,爷也不答应你们姐妹相见!” 他居然拿改变称谓的事情来要挟她!为什么,她每次向他提一个要求,一个正当的要求,他都要反过来再提一个要求,一个不正当的要求?!她要他好好地善待凝儿,他就反过来要自己等他;她要他履行诺言,允许她们姐妹相见,他就反过来要自己改称“玉盈”。这是为什么! 为了让王爷善待凝儿,玉盈被迫采取了缓兵之计,先应承下来等他;现在,为了见到凝儿,她又要被迫改变自称。可是,改称“玉盈”,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办到的事情?因为从此以后,他们的对话中,会增添一种叫做“暧昧”的味道! 可是,王爷是他们年家的主子,他的任何要求,他们年家不是都必须言听计从吗?如果不改称谓,自己今天就肯定是见不到凝儿了,先不说无法跟夫人、二哥交代的问题,众人都是那么焦急、热切地等待着她的消息,就是翠珠那里她也无法解释,这一天,她都去了哪里? 王爷,您就那么喜欢逼迫别人就范,看着别人的窘迫而高兴的人吗? 望着困窘中的玉盈,他想到了刚刚在宝光寺门口,她躲避着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的情形。他承认,他是在逼迫她,但是,他不是想看她的窘迫,也不是想逼她就范,而是因为他喜欢她,爱她!他希望他的玉盈,是一个和他一起快乐、一起忧伤、一起幸福、其享甘苦的伴侣,而不是那个远拒他千里之外的“民女”! 他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他害怕她又像刚才在宝光寺门口那样退缩,如果当时不是自己主动迈出了那一步,她还要躲他到几时呢?玉盈姑娘,爷知道你害羞,你胆怯,你这是在需要爷的鼓励和帮助吗? “启禀爷,到王府了。” 秦顺儿的声音在车外响起,马车也越来越慢,直至渐渐地停了下来。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给她施加压力,不能给她任何考虑的时间: “你是叫玉盈,还是就此回年府?” 望着他坚定的目光,玉盈别无选择,唯有小声而又同样坚定地说道: “玉盈,必须见到您的侧福晋。” 第102章 相见 得到王府小太监传来的口信儿,冰凝立即就愣住了,怎么昨天才写出家信,姐姐今天就到王府了?别人家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娘家人,她嫁进王府才一个月就能见到姐姐,真是太意外了!顾不得多想,她迅速理了理衣裳,就带着吟雪迎到了怡然居的院门口。不多时,就见玉盈姐姐还有翠珠主仆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小路上,身边由秦顺儿陪伴着。昨天刚刚认识了这个秦公公,今天就又见到了。 “姐姐!” “凝儿,啊不,侧福晋吉祥!” “快快进来吧。” 把玉盈迎进了院子,冰凝赶快吩咐小柱子关上了院门,她没有注意到,秦顺儿也跟着进了院子。她一门心思都在姐姐的身上,只有赶快进了院子,才能再也没有什么侧福晋不侧福晋的了,她只是姐姐的凝儿! 绕过影壁墙,出现在玉盈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花园,有她们年府整整两进院子那么大的一个花园,玉盈被震惊了!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王爷果然没有食言,给了凝儿这么美的一个院子,给了凝儿这么舒适安逸幸福的生活。 看着快快乐乐的凝儿,她终于踏踏实实地放下了心!拉着姐姐的手,冰凝恍然如梦中,这个快乐来得太突然了,太意外了!她以为王爷让她们姐妹相见,不过是说着玩的事情,只是为了窥探她的家信才抛出来的一个诱饵,哪里想到,昨天才写的信,今天就实现了!这不会是在梦中吧? “凝儿,姐姐亲眼看到你在王府的生活,看到你和王爷的和美生活,姐姐放心了,娘亲、二哥、大哥也一定会放心的,含烟也会放心的!” “姐姐,你别哭啊!你都放心了,还哭什么啊!凝儿这不是好好的吗?真的好好的啊!” 劝着姐姐不哭的冰凝,也被玉盈的情绪感染,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着。 “还劝姐姐不哭呢,现在又是谁在哭啊!” “还不是姐姐你招的?” “姐姐哭就罢了,你怎么能哭?你都是快要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不怕你的小阿哥笑话你?” “姐姐!谁说凝儿要当娘了?姐姐怎么这么说!你要气死凝儿吗?凝儿什么也不当!凝儿就当侧福晋!” “小祖宗!你发什么臆症?说什么疯话?这是王府,不是你大小姐的闺房!你不当额娘,你想当什么!你知不知道,全家人都在为你诵经念佛,都在为你和王爷的小阿哥做小衣服、小被子……” “姐姐,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好,姐姐不说,姐姐不说。” “姐姐,娘亲可好?二哥可好?大哥最近回来过吗?含烟怎么样?她的婚事可是要抓紧啊!” “放心,一大家子人都好着呢!只要你好好的,全家人就都好,你要是不好,全家人都不好!” “姐姐,告诉娘亲、二哥、大哥、含烟,告诉大家,凝儿特别好,就是想大家,特别想,好想凝儿没有出嫁前的那些日子。凝儿这些天一直想,如果凝儿不用出嫁该多好啊!”冰凝一边说着,一边将头枕到玉盈的肩膀上,思绪飘到了她们留下了快乐童年时光的湖广。 “好凝儿!人总是要长大呀!”玉盈知道冰凝想起了她们小时候的时光,她何尝不是无限留恋那无忧无虑的从前呢? “小姐,用了晚膳再走吧。” 吟雪一看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就提醒两位小姐,别光顾着又哭又难过。 “不了,娘亲二哥他们还等着消息呢,见到你,我们大家都放心了。” “姐姐,这个晚膳前面可还有三个字――王府的,姐姐不想尝一尝味道吗?” “见着你这么好,比吃多少顿王府的晚膳都高兴啊!” “姐姐真的不吃了吗?凝儿好舍不得姐姐走啊!” “姐姐也舍不得,可是娘亲那么焦急,姐姐还是早些回去通信儿吧,行吗?小祖宗?” “行,大姑奶奶!” 第103章 贴心 冰凝将玉盈姐姐送到院门口,才发现秦公公居然站在怡然居的院子里,见此情景,她大吃一惊。刚才光顾着跟姐姐说话,也不知道这秦公公是什么时候进的院子,又被自己晾在一边有多长时间了。如果这件事情被爷知道,还不又要记自己一笔?于是她赶快迎上前去: “秦公公,不知道你过来了,有失远迎。请问,你来这里,是要传爷的什么吩咐吗?” “回侧福晋,奴才刚刚送年小姐过来,这会儿等着将年小姐送出府去呢。” “您送?” 冰凝惊呆了!她怡然居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脸面,居然能让爷的贴身太监迎来送往?爷这回又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自己跟姐姐说的那些话全都被这奴才听去了?刚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而被姐姐骂了一顿来着?好像是说什么都不当,就当侧福晋之类的话。 冰凝对自己的轻敌大意而懊悔不已!这个秦顺儿,什么时候进的院子?自己居然都没有察觉,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麻痹大意,放松警惕,这回可真是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 听冰凝这么一说,玉盈才知道这个跟了自己一天的小太监姓秦,又见冰凝分外小心的样子,断定这个小太监别看年龄不大,职位肯定不低。再一见冰凝沉思恍神儿的样子,以为妹妹对这么高职位的秦公公送自己出府起了疑心,于是赶快解围道: “妹妹别站在这里愣神儿了,姐姐这就走了。” 玉盈的话语使冰凝立即回过神儿来,她想提醒姐姐,可又怕被秦公公知道传到爷的耳朵里,急得她张口结舌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法子: “噢,姐姐,妹妹有句话要告诉姐姐。” “什么话?” “《管子·君臣下》:古者有二言……” 说到这里,冰凝不再说了,玉盈的功课不如冰凝,虽然依稀记得师傅教过《管子》中的许多名篇,但是这一篇,她确实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不过既然冰凝点出来了《君臣下》,又引出来“古者有二言”这一句,却不再往下说,当然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于是她赶快接口道: “好的,姐姐回去就知晓了!” 冰凝知道姐姐读书不够灵光,接不上来下一句也是意料之中,但也只能如此了,希望出府门的这一路太太平平,别出什么乱子。 秦顺儿陪着玉盈主仆两人从王府的侧门出来,只见年府的马车早就停好了。怡然居离王府的大门最远,但离侧门很近。 坐在马车上,翠珠好奇地问小姐: “小姐,这么大半天,您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见到二小姐?” “嗯,二小姐临时被宫里的娘娘叫去了,四福晋陪着说了会子话,在王府里转了转,又等了一会儿,一接到二小姐回来的消息,就赶快过去了。” “唉,二小姐要是早些给个信儿就好了!也不至于咱们等了这么大半天!还好二小姐回来还早,否则咱们今天就是白跑一趟呢。” 虽然翠珠只是像往常那样口无遮拦地抱怨了一下二小姐,可是在玉盈的耳朵里听来却是那么的令人惊心动魄。 刚刚那一番话,是王爷早早就体贴地为玉盈想好的理由,她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的吩咐,并牢记在心。事已至此,她只有听从,否则她怎么向年府的一大家子人去交代?只是当她按照他的意思说出来那些话的时候,仍是那么的心虚不已,生怕翠珠看出来什么破绽。 第104章 隔墙 一回到年府,果然玉盈不出所料,年夫人、二公子、含烟全都大眼瞪小眼地等着她的消息呢!她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直接就在厅堂里赶快把凝儿的情况给众人学说了一番,包括她在怡然居的所见所闻,冰凝的快乐情绪,都丝毫不差地学给了众人。大家听罢,提到嗓子眼儿的那颗心总算是踏踏实实地放进了肚子里,全都高兴坏了。 待大家聊够了,各自散开后,玉盈回到自己房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四处翻书,连晚膳送来都没有顾得上去吃,她急切地想知道凝儿留下来的另外半句话是什么意思,生怕中间又有什么波折。 可是她和翠珠两人足足翻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翻到《管子》那部书。自己这里居然没有存下这部书!这个结果是她没有料到的,令她非常沮丧。可是没有书,她哪里能知道那小祖宗想要说什么?没办法,虽然天色已晚,玉盈还是决定去找二哥讨教。 好在年二爷还没有歇息,正处理公文呢,见玉盈这么晚了来见他,心里着实一惊,随即忐忑不安起来。难道是她今天在王府见到了凝儿一些不好的情况,刚才当着娘亲的面没敢说出来,现在找他商量对策?心急之下,还不等玉盈说什么,他即刻脱口而出: “怎么回事?凝儿她?” 玉盈也看出来二哥的焦急,因此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回复道: “二哥,凝儿没什么事情,您放心。盈儿只是来问问您,《管子·君臣下》:古者有二言,下一句是什么?” “墙有耳,伏寇在侧。墙有耳者,微谋外泄之谓也。” 说完,二公子迷惑不解地望着玉盈: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句话来了?” “在王府里分别的时候,凝儿跟玉盈说的。” 二公子一听,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今天是初一,七月初一。按往常的惯例,爷如果在府里的话,都会过福晋这里来。王爷是一个非常自律的人,也是一个非常讲求规矩的人。雅思琦再不得他欢心,但她是他的嫡福晋,是他的正妻,是王府的主母,因此无论是维护皇家的道德伦常,还是维护嫡福晋的地位尊严,他都会雷打不动地遵循着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这二十年来一直如此,因此雅思琦和红莲两人早早就开始了准备,不管爷是否用膳,她们都会准备好,爷如果不用,也会派秦顺儿过来传信。 晚膳早就准备好了,时间也一点点地流逝,可是秦顺儿一直没有过来,不见秦顺儿,雅思琦只得一直这么干等着。 秦顺儿此时正忙着鞍前马后地服侍着年小姐――玉盈姑娘呢!幸亏玉盈没有答应在冰凝这里留下用晚膳,否则雅思琦就要饿得前心贴后心了。等送完了玉盈,秦顺儿赶快回到朗吟阁复命。 “启禀爷,年小姐已经回府了。”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回爷,奴才将年小姐送上年府的马车,眼瞧着走的。” “你难道没有送年小姐回府?” “回爷,您,您是说……” 秦顺儿心中这叫一个叫苦不迭:爷没说要自己亲自护送年小姐回年府啊?爷怎么一遇到年小姐的事情就这么小题大做?难道这就是主子们常说的,关心则乱? 第105章 平安 王爷对秦顺儿办差不力极为不满!虽然他确实没有明示过要他亲自护送,可是这奴才不是一直很机灵吗?怎么这么点儿事儿都想不到?天色已晚,这一路上连个护送的人都没有,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丫环,他怎么能放心得下?秦顺儿这差事怎么越办越糊涂了? 秦顺儿眼见着爷的脸色由惊异万分转眼间就变得怒上心头,一看大势不好,赶快跪了下来: “爷请息怒,爷请息怒,奴才这就差人去年府打探一下,一会儿就给您报个平安回来。” “你还差什么人,你还不亲自去办?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滚!” 秦顺儿赶快退了下去,思前想后,他还是叫来了一个小太监,两人片刻未停,急奔年府。按照秦顺儿的安排,由小太监一个人先出面,扣响了年府的大门。而秦顺儿自己则躲在远远的地方,静观情形变化。 年府的看门家仆听到扣门声,忙不迭打开门,抬眼一看,居然是个太监,诧异不已: “请问,这位公公是?” “本公公是雍亲王府的,奉侧福晋的吩咐,前来寻问一声,贵府小姐是否已经回来,侧福晋放心不下,特差本公公前来询问。” “噢,公公是侧福晋派来的啊。麻烦您给侧福晋回个话儿,我家小姐已经回府了,一切都好,让侧福晋不要挂念。” “好,知道了,告辞。” “公公请留步,待小的回去禀报一下,请公公上座,歇口气,喝口茶。” “不用,不用,知道平安就好,侧福晋还急着等本公公的回信呢。” “公公来府,也不小坐一番,连口茶也不喝,府里实在是惭愧。” “不必客气,本公公确实有急事在身,告辞了。” 得到年小姐平安回了年府的消息,秦顺儿这颗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不过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事,秦顺儿充分认清了这个年小姐在爷心目中的地位,并暗下决心,以后只要是年小姐的事情,一定要精着十二万分的心,切不可再有闪失。 一听到屋外的脚步声,王爷立即从书上抬起了眼睛,果然是秦顺儿,他想也没想,呼地一下子站起了身: “怎么样?平安回去了?” “回爷,年小姐妥妥当当地回府了。” “你怎么打探的?” “奴才问了年府看门的家仆,就说侧福晋放心不下年小姐,差奴才去问一声。” 听着秦顺儿的回复,王爷的这颗心总算是踏实下来,继而对秦顺儿这么机灵地办差很是赏识,总算是将功补过。于是心情大好的他又顺口问了一句: “刚才年小姐在怡然居的时候,侧福晋都说了些什么?” “回爷,侧福晋说的,奴才都听不懂。” “噢?侧福晋说的难道不是人话吗?怎么你这奴才连人话都不懂了?” “请爷息怒,请爷息怒!侧福晋好像说的什么‘君臣下’,还有什么‘有二言’什么的,奴才实在是没听过,也听不明白。” “什么?这是她说的?” “回爷,确实是侧福晋说的。” 他当场要被年氏给气懵了!爷可真是小瞧了她!看来这个年氏倒是读了一些书,可是怎么居然全都用到了跟他耍心眼上了? 第106章 有耳 被年氏的小聪明气得哑口无言的王爷如梗在喉,于是开始千方百计地寻起冰凝的错处来,以期发泄他的不满。寻错处可是他最为拿手的强项,以至于现在已经是信手惦来,不费吹灰之力: “年小姐怎么没有用晚膳就走了?怡然居连顿晚膳都没给准备?这就是怡然居的待客之道?这么没有教养!” “回爷,是年小姐自己说不吃的,侧福晋留了好几次。” “她那是巴不得她姐姐赶快走呢!” “回爷,侧福晋真的留了好几次,被年小姐坚决推辞掉了。” “你怎么?!” 王爷被秦顺儿这个奴才气坏了!他越是要挑年氏的错,这奴才越是不顺着他的话来说!怎么当差这么几年,越当越是糊涂了? “爷,您今天在哪儿用膳?” 秦顺儿见爷火气又开始大了起来,吓得赶快转移话题。 “爷哪儿都不去!” “那奴才给福晋传口信儿去了?” “赶快给爷滚!” 雅思琦正等得心急如焚,马上要坚持不住,打算派红莲打探情况呢,就见秦顺儿到了!一见到秦顺儿,她就知道爷不会过来用膳,待打发走这奴才,红莲赶快伺候福晋用膳。 吃过饭,主仆两人在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绣着花样。雅思琦正绣着呢,就听红莲小声嘀咕着: “啧啧,难道是奴婢看花眼了?” “看什么看花了眼?” “回福晋,早上在府门口,等田嬷嬷来送东西,奴婢看到一个年轻姑娘从一辆马车下来,被秦公公直接请到爷的马车上了。那个小姐,真的挺像年府的那个叫玉什么的小姐。但是,离上次来访,隔得时间远了,也没有看得太仔细,也不能肯定,可是今天这一天来,奴婢越想还越是觉得真像!” 雅思琦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听德妃娘娘悄悄告诉自己,这个年氏可是爷亲自向万岁爷请来的姻缘,由于自己是见过年家小姐,还奇怪爷这么眼光高的人,怎么会娶那么一个普通的女人。直到天仙妹妹嫁过来以后才知道,那个年家小姐,只不过是年家的养女罢了。 可是现在红莲的这番话,又让福晋犯起了嘀咕,红莲办事一贯都是非常稳妥,要是能让她起疑心的事情,多半不会是空穴来风,这正牌年家小姐刚让人放下心,那个养女怎么又?可是,这事儿也没办法去证实。、 问爷?量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问秦顺儿?那不是跟问爷是一个效果吗?前一句刚问完,后一句就汇报给爷了。既然搞不清楚,那也只能是暂时先放一边,多加留意,静观其变。 独自一人在朗吟阁,他连晚膳都没有用,心间装满的都是今天的回忆,与玉盈姑娘相处的点点滴滴。特别是当他听到她改掉那刺耳的“民女”称谓,开始自称为“玉盈”的那句话,他的心立即就软化掉了。 她的痛苦、她的挣扎,他如何看不出来?她那么轻声地说着“玉盈”两个字,却又那么坚定地说着“必须见到您的侧福晋”,玉盈姑娘是如此的善良,她不忍伤害妹妹,又要克制内心的真实情感,他如何看不出来?她在亲情中遭受着痛苦的折磨,而他也一样在爱情中饱尝相思相见不相亲的煎熬。 第107章 迟到 平时冰凝请安都是独来独往。除她以外的其它女眷中,最小的是惜月和韵音,居然比她还大八岁,而且那两个人历来都是结伴同行,冰凝又不是爱拉帮结派的人,因此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回。 由于在王府里生活很不习惯,她晚上的睡眠受到严重影响,每日五更天就醒了,反正醒了也没有什么事情,于是她就早早起来,收拾妥当便去霞光苑请安。如果福晋也起来了她就进去,如果赶上福晋没有起来,她就在霞光苑的院门外等一段时间。 今天请安的时候,虽然又是最早,不过,福晋已经起来,她就进了屋里。请过安,正待要走呢,福晋留了她: “等一等,今天晚上有家宴,你心里先有个准备,具体时辰红莲再告诉你信儿。” “是的,福晋姐姐。” 望着天仙妹妹离去的背影,雅思琦的心里又莫名其妙地心生恻隐,唉,不言不语、安安静静,不争宠、不拔尖、又不得爷心,怪可怜的一个孩子。 回到怡然居,冰凝又开始了每日固定的生活:读书、写字、午膳、午休、女红。只是因为今天有家宴,怡然居不用给她准备晚膳了。她就利用这个时间把蒋嬷嬷请了进来,仔细询问了一下家宴的一些规矩和注意事项,这是她嫁进王府以来的第一个家宴!小心驶得万年船,没有小心谨慎的不是。 日头还没有偏西呢,红莲就过来传信儿,福晋要大家这就过去,提前候着爷。冰凝早早就收拾利落,一听红莲给了准信儿,马上带着吟雪就奔向了霞光苑。 一进宴客前厅,人都已经差不多齐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的院子离霞光苑最远,红莲按照从前往后的顺序传口信儿,到她这里就已经比别人晚了,而她的路途又是最远,因此她来得最晚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但是,其它的姐姐们并不这么想,当她最后一个进来的时候,自然成为了众人热议的话题。因此她才在门口一出现,淑清的声音就响起来: “冰凝妹妹真沉住气呢!一个新人都能有资本最后一个到,这是得了爷的宠,还是得了福晋妹妹的袒护?” 冰凝的脚才跨进门槛,就被淑清迎头一棒,立即懵在那里。她可是一得了红莲的口信儿就动身了,一点儿时间都没有耽误,谁让她的院子离这霞光苑这么远?这又不是她的错! 淑清对于冰凝的怡然居可是既妒忌又羡慕!放眼整个儿王府,最受宠的就是她,爷怎么会把那个最漂亮的院子给了这个冰凝?她凭什么?是服侍爷有功,还是母凭子贵?哪一个都沾不上边的小小黄毛丫头,居然抢占了花园最大最美的院子,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平时请安的时候遇不到她,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有她最后一个才到达的大好契机,这么好的理由和借口,她怎么可能不抓住? 雅思琦就知道淑清这是气恼了爷的安排,不过,淑清要是知道冰凝的吃穿用度可是要比她李淑清高出许多的话,还不更得把鼻子都气歪了?不过,她要是知道了爷除了新婚当天以外,一次都没有去过怡然居,更是连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天仙妹妹,估计她的嘴又要笑歪了。 不过这些事情,雅思琦才不会告诉淑清呢,让她们先打得不亦乐乎再说,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她再假模假样地主持一下“公道”,只要别闹到爷那里就行。 第108章 误认 冰凝被李姐姐一通发难,气结于胸,半天都怔在那里。反击?当着这么多的姐姐们,她有什么资本,还不是更要授人于把柄?认了?这不是吃哑巴亏吗?那她们还不认定了她冰凝软弱可欺,以后更加肆无忌惮? 就在冰凝愣神的功夫,外面脚步声响起,她扭头一看,爷来了!她现在的位置特别尴尬,因为是一进门就被淑清的发难按在了原地,根本没有容她再走到她应该呆的位置——福晋的左手。 因为在门口,她是第一个见到爷的女人,没办法,她也顾不得看其它姐姐们如何行动,先自己主动地,如条件反射般地立即低头、俯身、行礼、请安,并伴随着一句标准的请安语: “给爷请安!” 冰凝请过安后,半天都没有听到爷的回话,可是没有得到爷的回话,她就必须一直保持着这个俯身、垂首、半蹲的请安姿势。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爷,为什么爷不说“请起”呢?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一阵“哈哈”的笑声迸发出来,然后随着这一声笑,然后随着这一声笑,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喧笑声,因为屋里屋外的一众人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男人的笑声,也有女人的笑声,有主子的笑声,也有奴才的笑声。众人都顾不得礼仪,顾不得规矩,最先笑出声的宋格格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淑清更是笑得肚子都痛了,根本直不起腰来! 冰凝不明所以,又听不到爷的“请起”,除了一头雾水地继续半蹲,别无选择。焦急不安中的冰凝拿眼睛余光扫了一下面前的爷,因为自己低着头,只能看到爷穿了一件酱色袍子。 这件酱色袍子向后退了一步,一边掩着嘴,一边止不住地颤抖着双肩。随即,另外一件青色袍子出现在冰凝的眼角余光里。冰凝看不到来人,只感觉一阵冷冷的风扑面而来。穿青色袍子的爷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望着仍在行礼的冰凝,在众人渐渐地止住了笑声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 “丢人现眼!”说完抬脚就进了门。 冰凝诧异地抬起头,望着从她身侧怒气冲冲进了屋里的青色袍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被如此训斥? 就在冰凝依然睁着迷惑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呆立在原地的时候,酱色袍子的爷紧跟着青色袍子的那位爷也进了屋,路过冰凝的时候,朝冰凝抬手抱了一下拳: “老十三给小四嫂请安。” 冰凝眼睛瞪得像一个大铜铃一般!眼前这个酱色袍子的爷,不是自家爷,是十三叔!?那刚刚说她“丢人现眼”的才是自家爷?自己居然是将十三叔误当作了自家爷!再转头望向已经进了屋里的自家爷的本尊,冰凝真是欲哭无泪! 眼看着年氏将十三弟误认作是他,王爷简直是无地自容!特别是还当着十三弟和十三弟妹的面,自己的脸面都要被这个年氏给丢尽了!也幸亏是十三弟夫妇两人,这要是换了别人,他立即就要成为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个年氏居然还木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赶快回到她应该呆的位置上,她怎么这么气人?这个年家大小姐看来是被年家宠得无法无天,既不懂礼数,又没有教养!爷冷落她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意欲让她闭门思过,深刻反省。她倒好,闭门倒是遵守了,可是她闭起门来都干了什么!这就是她认真思过和深刻反省的结果吗? 第109章 十三 紧随着十三阿哥进来的是十三福晋,兆佳氏萨苏,满怀同情地朝冰凝肃了一下: “弟妹给小四嫂请安。” 正身陷窘境的冰凝被萨苏这番温柔话语解救了出来,如沐和煦春风般,感激之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十三弟妹,虽然比自己大了有十岁的样子,但她一脸和善,又极富有同情心,让冰凝立即对她产生了一种亲近感。嗯,就像玉盈姐姐似的,十三弟妹真是一位又亲近又和善的“弟妹姐姐”呢。 福晋见冰凝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年妹妹嫁进王府有多长时间,她就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爷!现在离成亲也有快两个月的时间,看来天仙妹妹的记性真是很差呢。可是她读书的记性好像不差呀。 虽然雅思琦能够理解年妹妹,不过她仍是奇怪,这天仙妹妹虽然见过爷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毕竟还是见过的,仍然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见她也没有对爷有多上心思!虽然新婚之夜他们只相处了一个时辰,第二天敬茶也只待了一盏茶的功夫,虽然因为礼数的原因,她需要俯身低首、低眉垂眼,可是,但凡她要是上一丁点儿的心,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这可真是犯下了天大的错处! 看看爷的神情就知道,这一次,年妹妹可是把爷给气着了,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一点儿也帮不上她什么忙了,只能自她自己的造化吧。谁让她对爷这么不上心呢,她也应该为她这个天大的错处付出应有的代价。 冰凝真是冤枉!她哪里知道这福晋的霞光苑还能有男宾出入!因为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又因为原本对爷的印象就很模糊,又是许久不见,根本就记不起来爷的模样,因此她只要见到一个男人,就想当然地以为那是自家爷! 她可不知道,十三叔跟王爷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厚。在十三阿哥还是八、九岁的小皇子的时候,他最亲爱的四哥就离开皇宫、分府单过了。有了自己的府邸,四哥自然会常常带他出入自己的府邸,各位四嫂全都是亲眼看着十三叔一天天地长大成人,直到娶妻、生子,以及在朝堂上的起起伏伏。四嫂们从心里也跟王爷一样,一直拿他当成自己最亲厚的亲弟弟对待,甚至有的时候都忘记了,他是爷的十三弟。 十三阿哥在小的时候确实无拘无束,自由出入四哥府邸的各个地方。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四哥没有特意要求,他还是很自觉地将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了前院。只是偶尔家宴的时候,才会随四哥来到四嫂的霞光苑。 今天也是如此,刚跟四哥谈完事情,恰巧萨苏也过来了,只有他一个男宾,又是极熟悉的四嫂们,于是他们还是像往常那样与四哥共进家宴。 刚进霞光苑的时候,王爷被苏培盛的一个紧急汇报临时绊住脚,于是就示意十三弟和弟妹先过去,十三阿哥没有在意,想着先走到宴客厅的门口再等四哥。谁知道,当他走到还离门口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屋子里居然有人向他请安! 第110章 可怜 由于请安之人正在俯身垂首,十三阿哥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从身形和嗓音上判断,一定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和听说过的一个人,又不是奴婢打扮,那么这个这能在前厅出现的人会是谁呢?还向他口称“爷”,他被这个请安弄得彻底糊涂了! 不过,他还是立即就因为那句“爷”而省过味来,这女子是将他误认为了四哥!太逗了,这个人是谁?怎么这么有意思?一会儿可得好好戏弄戏弄她!十三阿哥正在左思右想之际,就见四哥走了过来,于是他赶快退后一步。 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四哥居然从牙缝里挤出来“丢人现眼”四个字。能被四哥这么鄙夷训斥的人,也只能是四哥的女人了。难道四哥又新娶了一个侍妾?怎么没有告诉他老十三? 当他看到那个被四哥斥的女子抬起那张美得就像是仙子的脸庞,还有那双迷惑不解的大眼睛,气质又是如此的超凡脱俗,十三阿哥立即明白了,这不是什么新娶的侍妾,她一定就是那个传闻中的侧福晋年氏。于是他恭恭敬敬地给小四嫂请了安。 因为知道此人是小四嫂,十三阿哥再也不敢嘻嘻哈哈,而是立即敛眉肃目,不苟言笑地迅速入席开始了家宴。 刚刚坐上回府的马车,萨苏就忍不住地跟自家爷闲聊起来: “爷,这个小四嫂真的好漂亮啊!” “噢,是吗?爷光顾着跟四哥说话了,没太注意长的什么样子呢。” “真的,可漂亮了,是妾身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了。” “怎么,比爷的福晋还漂亮?” “那当然了!小四嫂美得,真是让妾身心服口服。” “福晋的评价真是高呢!既然福晋都心服口服了,爷也信服。” “唉,您说,这老天爷为什么不能把好事让一个人都占了去呢?小四嫂空有这么漂亮的模样,有什么用呀,她可真是可怜呢!” “福晋何出此言?” “她居然连四哥都不认识,那他们是怎么成亲、怎么敬茶、怎么行礼、怎么归宁的呢?难道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四哥都不在场?还是说四哥从来都没有……” “唉,这些事情,爷哪儿知道是怎么办的?你也就别瞎操心了,四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再有道理,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整日里被冷落成这个样子,没几天,还不……。既然不喜欢,还不如不娶呢。” “谁让她姓年?你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娶她?先不说别人,光是十四弟,就已经跟四哥和额娘闹翻了。” “啊?十四叔也看上小四嫂了?” “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四哥不说,爷也不好问。” “唉,不知道小四嫂要是被指婚给十四叔会是什么结果?也被十四叔晾在一边不理不睬?” “福晋!你今天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吧!这种话也是能从你的口中说出来的?” “爷息怒,爷息怒!妾身只是觉得小四嫂太可怜了,才口无遮拦,妾身知错了,望爷不要治妾身的罪啊!” 第111章 平息 送完十三夫妇两人,众女眷眼巴巴地望向爷。可是王爷根本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目不斜视地走掉了。大家一看这个情形,只好极不甘心地就从霞光苑各自回了自家院子。 不过,大家的心里都非常的不痛快!就这么结束了?本来还打算再继续看一出爷教训冰凝的重头戏呢,怎么除了那句“丢人现眼”以外,爷连句话都没有?这件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凭什么啊!就因为她是侧福晋,就可以特别优待,就可以不遵守王府的规矩吗? 众人气愤难平,特别是淑清!虽然自己最得爷的宠爱,可是如果犯下这么天大的错,爷哪里能轻饶了自己?罚跪佛堂一定是跑不了的,额外的处罚肯定也还要有。可是,爷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第一次,她对这个新嫁进来的侧福晋有了危机感和愤恨感。 王爷当然知道各位女眷气恨难平,不但她们,连他自己都是恨得咬牙切齿。在这些女人中,淑清最得他的宠,为了平息她的气恼,散了家宴,他先让秦顺给烟雨园传了口信儿,然后回到朗吟阁处理完公务,就来到了淑清这里。 淑清得知爷要过来,激动万分!爷好久都没有来她这里了,虽然爷对她还是一如既入往地温柔体贴,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就像流水似地进了她的烟雨园,看得别人既眼谗不已,同时又心酸不已。可是这些东西哪儿比得上爷的大驾光临啊!她的烟雨园,爷都有两个多月没有歇过这里,好像就是从爷被赐婚那时候开始的。对于这种从没有过的变化,她不但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更是心急如焚。 待菊香告诉她,爷过一会儿就要来这里,她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因为今天晚上那个年氏惹恼了爷!看来爷对她也就是三天的新鲜热乎劲儿!以为爷能亲自陪她归宁就忘乎所以了?哼,这丫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昏头到把十三叔误认了爷,也不知道这丫头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地都想什么呢。 一想到冰凝的这个大错还是因为自己向她发难而造成的,她不禁兴奋不已!初战告捷,不但严重地打消了年氏的嚣张气焰,还将爷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身边,真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以后还要再接再厉! “给爷请安!” “今天怎么又行起礼来了?以前不是免了你的礼吗?” “爷,礼多人不怪,淑清可是要守好咱们府里规矩,万一以后在爷面前习惯了,到了外面还不知道收敛,再闹出什么天大的差错来,那不是要将爷的脸面丢尽了,将咱们整个儿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嘛。” “好了!你现在怎么连含沙射影都学会了?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呢。” “淑清再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管十三叔叫爷啊!” “你怎么又拈酸吃醋起来了!这府里除了你,爷还宠过谁?你到是跟爷说清楚!” “反正淑清被罚得次数多了,真要如爷说的这么得宠,还能被罚?” “呵,你这可是明摆着心不顺,气不平呢!” “淑清哪里敢呀!淑清只知道要好好地伺候爷,好好地遵守咱们府里的规矩。即使挨了爷的罚,那也是爷为了淑清好。” “好了,爷都亲自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心不顺、气不平的?要不就是嫌弃爷吵了你了?那爷现在马上就走,绝不再烦你了。” “别,别,爷这是说什么呀。您都已经来了,大黑天深更半夜的,干嘛还走啊!” “那你就赶快安置吧,别总想那些没用的事情。” 淑清知道,凡事必须见好就收,否则爷真的走了,吃亏的还不是她自己?于是忙唤来菊香,两人一通紧张地忙碌,终于服侍完了爷的洗漱、更衣等安置事项。将爷安顿好,她才去隔壁间由菊香服侍完自己的洗漱。可是等她再回到里间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她目瞪口呆:爷已经睡着了! 这,这,这不是才一眨眼的功夫,爷怎么就睡着了?爷不是总抱怨睡不好觉,难以入眠吗?今天怎么这么快就…… 第112章 借刀 昨天,天仙妹妹将十三叔误认作了爷,别人都以为是冰凝慌乱之中出的差错,只有福晋知道,那是因为天仙妹妹几乎没怎么见过爷,根本记不清爷的模样了。 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居然一点儿处罚都没有,这简直就是连想都不敢想像的事情!怎么一到这个天仙妹妹这里就有那么多的意外和破例?爷不是不宠她吗?连碰都不碰一下的女人,可想而知爷对她有多厌恶了。平时没有错处的时候还要想方设法地寻她的错处呢,这一次真的犯了错,怎么倒平安无事了? 雅思琦想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因此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头还昏沉沉地。刚要回一神儿,红莲就冲了进来: “福晋,不好了,秦公公刚刚传话,爷要来咱们霞光苑用早膳。” “你怎么这么没有规矩,什么叫‘不好了’,爷来用早膳能是‘不好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回福晋,奴婢知错了。可是,爷马上就到了,您还是得赶快……” 雅思琦心里何尝不急?她不但心急如焚,她还迷惑不解呢。爷一大清早地就大驾光临霞光苑,简直令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直到一众人等手忙脚乱地将爷迎了进来,她才知道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福晋,爷有一件事情需要福晋做一下。” “爷怎么这么客气了?” “昨天,年氏目中无爷,冲撞十三弟,失礼至极,有损王府颜面,实属大逆不道!鉴于这是后院的事情,请福晋根据府里的规矩,予以处治!” “爷!” “怎么?” “这是要轻还是重?” “你是福晋,自然由你来定夺!管理好后院的女人,不是你的职责吗?怎么还用问爷?” 被爷这一番质问,雅思琦是张口结舌,一句话也不敢再说。望着爷远去的身影,她原本就昏沉沉地,此时更是头痛欲裂。王府里的事情,向来都是由爷来决定如何办,由她来不折不扣地严格执行,这一次倒好,爷居然给她放权了!可是有了权务福晋却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使用!是轻?是重?真是让雅思琦绞尽脑汁,头痛不已。 离开霞光苑,他匆匆地上朝去了。一想到年氏,他都要被这个麻烦精给气糊涂了!居然能把十三弟误认作了他!连十三弟她都能搞错了?那要是见到了十四弟,这个长得最像他的兄弟,她还不更得指鹿为马?没见过她这么糊涂的人!玉盈姑娘居然还说她是知书达礼、智勇双全、才学过人、玲珑心窍?她简直就是一个糊涂蛋! 出了这么大的错,不被处罚是不可能,可是,他怎么处罚她?她一旦被处罚,玉盈姑娘肯定会知道,玉盈姑娘逼迫自己立下誓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要说处罚,他就是对她一丁点儿不好,玉盈姑娘都不会原谅自己。 好不容易,那天玉盈姑娘终于同意改了自已的称谓,不再自称“民女”,虽然那是他以她们姐妹相见做了要挟,但不管怎样,总算是取得关键一步的胜利,现在正是需要乘胜追击的时候,怎么可能再处罚年氏呢? 第113章 轻重 可是,不处罚年氏,爷这心里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小小年纪,不是哗众取宠,就是丢人现眼,在家里又凭借嫡女的身份仗势欺人,这么一个要德无德、要行无行的女人,犯了这么大的错处,还能凭借着玉盈姑娘的这个保护伞没事儿人似的悠哉游哉,天理何在?怪不得淑清都要跟爷这么含沙射影、不依不饶呢! 他必须要好好地警告一下年氏,不要以为有了玉盈姐姐的这道保护伞,爷就治不了你!就凭你这么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道行还浅着呢!爷用过的手段,比你吃过的咸盐都多,不信这王府还能让你反了天不成! 因此在表面上,他并没有对冰凝如何,而且为了平息众人的怨气,昨天晚上他甚至还去了淑清那里,虽然他现在对谁也没有兴趣,除了玉盈。但是他还是到烟雨园装了装样子,然后一大清早,连早膳都没有在那里用,留下淑清一脸错腭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哪里没有将爷服侍好。抓紧一切时间,他又来到了霞光苑,将对年氏的惩治大权交到了福晋的手中。 他向玉盈姑娘立下了誓言,但是福晋可是没有向玉盈许下过什么承诺。而且,这个年氏实在是可恶之极,如果她能老老实实做人,相安无事倒也好说,好吃好喝、养尊处优,他会让她过着只在福晋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令人羡慕不已的王府荣华富贵生活。但是,她昨天的表现,真是让他失望至极,不给她一点儿警告,她以后还不更要登鼻子上脸、无法无天?今天,先借福晋之手,痛痛快快地出一口他胸中的恶气再说! 雅思琦接到手中这块热山芋,真真是犯了天大的愁!怎么一个惩治法子,爷根本没有交代,问了一句是轻是重,爷更是摞下一句全凭福晋做主!爷的婚事操办全由她做主,现在训诫、惩处侧福晋也全由她做主,怎么一直不觉得爷这回娶了一个侧福晋,到像是给她娶了一个儿媳妇?但凡与这个天仙妹妹有关的任何事情,都要由她来出面,她来操持? 爷交办下来的任务,就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往上冲,何况只是处治一个犯了错的后院女人。只是这个度,实在是难以拿捏。实际上也不是拿捏不准这个火候,关键是她还没有摸清爷的心思!到底爷是想轻还是想重? 硬着头皮,在天仙妹妹按惯例早早请安的时候,雅思琦将她留了下来。刚要开口之际,惜月和韵音两个人也结伴来到这里请安。当着别人的面,雅思琦不想让冰凝太难堪,为了给她留些脸面,就让冰凝暂时先坐一边。结果那两人还没有走呢,宋格格和武格格又前后脚地跟来了。 这些人平时难得一见年妹妹,昨天又发生了她误认十三叔的事件,众人请完安,谁也不急于回自己的院子,全都心照不宣、饶有兴趣地等待着一场好戏的上演。最后,淑清由菊香陪着,慢慢悠悠地最后一个过来给雅思琦请安。 第114章 炫耀 “给福晋请安!唉,姐姐来晚了可是有情可原,绝对不会像别的人,无缘无故地迟到。昨天爷在姐姐这里歇息的,今天一大早,姐姐又是伺候爷,又是带着三阿哥,忙得真是脚不沾地呢!这不,好不容易把爷服侍好了,连三阿哥都没有顾得上去哄,就赶快到姐姐这里来请安了呢。” 淑清这番话不说还好,这些话刚一出口,屋子里立即炸了窝!福晋第一个被气炸了肺!忙得脚丫子不沾地?爷早早就来她这霞光苑里用了早膳不说,还把天仙妹妹的处治权也交给了她,办完这两件事情用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淑清姐姐敢说她来晚了是因为伺候爷?说假话连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子,真是不把她这个福晋放在眼里。 惜月一听这个消息,脸面一下子就挂不住了。爷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理会过她们这些后院女人,第一个去的竟然又是烟雨园!李姐姐真的就有那么好?模样嘛,以前虽然独占鳌头,可现在有年妹妹做对比,谁还敢说自己是这王府里最美的女人?性情?可是比自己差远了,整天就知道拈酸吃醋,哪里有自己这么百般花样地讨爷开心?不就是仗着有三阿哥嘛!以为就你会生儿子?现在笑得还是太早了吧。 宋格格听到淑清的这番明为道歉实为炫耀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可笑至极,原本在心里笑笑就行了,可是,实在是太好笑了,忍了半天仍然是没有忍住,最终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宋格格从来就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人,她哈哈大笑的时候多了去了,众人已经习以为常,特别是现在,在淑清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炫耀之后的哈哈大笑,确实是别有一番寓意。而且她的笑,笑出了众人的心声,无不觉得春枝姐姐实实在在地替大家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其实宋春枝的笑,也没有众人心中的那么多弯弯绕,她只是觉得这个淑清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还跟一帮模样比她漂亮、性情比她活泼开朗的小娃娃们争风吃醋,真是不识实务!等将来哪天这府里变了天,爷宠上别的女人,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耀武扬威!不说别人,光是那个年妹妹就够她受的,又年轻又漂亮,还有学问,娘家更是了得,你李淑清哪一点比得上人家? 待春枝姐姐笑够了,淑清姐姐炫耀够了,惜月妹妹的气也生够了,雅思琦这才开口道: “大家都踏实下心来吧。伺候好爷是咱们所有姐妹们的本分,只有把爷伺候好了,爷的心气顺了,大家才能太太平平地过好日子。至于怎么伺候爷,我今天还要再多哆嗦两句。想得太多了不好,爷是公平的人,不会偏着谁短着谁;但是想太少了也不好,不要忘记了作为女人的本分!” 雅思琦的这番话,一方面是说给淑清和惜月她们,别为了爷不择手段;另一方面是说给冰凝,别不把爷当回事儿!众人前半句话都听明白了,不过是不要因为争风吃醋闹得连爷都不好好服侍,那可就是大事情了;但是对于后半句话,众人就是糊里糊涂,云里雾里了。想太少?谁不是巴不得爷天天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谁能想得太少?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别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就行。对了,冰凝妹妹,你再留下来一会儿,我还有点儿事情要跟你说。” 第115章 家法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冰凝如坐针毡地挨过了那段众人纷纷起身告退的场面,有的人面含同情之意,有些人则是难掩奚落之色。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走了,雅思琦板起一副面孔,开口对冰凝说道: “冰凝妹妹,你知道错吗?” “福晋姐姐,妹妹知错。” “那你自己先说说,错在哪里了?” “妹妹不该将十三叔误认成爷。” “还有呢?” “还有?” 冰凝禁不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有些提高,只是话刚出口,就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快又低下头去。可是,她在心中百思不解,除了误认十三叔这件事情,自己还能有什么错处? “你到现在都没有认清自己的错误?我刚才那番话算是白说了!你要把爷放在心上,爷才能把你放在心上!对爷失尊、失敬、失恭、失礼,这才是你的根本错误所在!” “谢谢福晋姐姐的教诲!” “既然犯了错,不受惩罚是不可能的!念在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就先罚你将《女诫》抄十遍吧。” “是,谢福晋姐姐。” 刚刚听到惩罚的时候,冰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严刑家法在等待自己,心里极为忐忑不安。待福晋说出来那个所谓的家法,不过是抄十遍《女诫》,她差点儿高兴得乐出声儿来!这就是王府的家法?简直是这世上最简单、最轻松、最好的家法啊! 回到怡然居,冰凝先用过早膳,然后正好就是她平时读书写字的时间。哈哈,抄《女诫》,王府居然将抄书都能当成是家法处置,这也太可笑了! 其实她作为一个从小就开始读书写字之人,哪里知道那些从来不读书不写字的人,拿笔写字的痛苦?她天天读书,从书中品味出了乐趣,产生出了共鸣,甘之如饴。而其它的女人,从来不会读书写字,要她们拿起粗粗的毛笔,简直比拿起细细的绣花针还要难办,若再要求她们写出字来,更是比要了她们的命还难!所以王爷才会每次在她们犯了错的时候,用抄经书的方法来处罚她们,而且每次都是屡试不爽。 这些女人们经常是还没写几个字,一个个地就愁眉苦脸地来找爷,先是痛哭流涕地表示痛改前非,然后又磨磨叽叽地说完不成处罚任务。面对这些女人们,他一般都会原谅了她们,然后那些抄书的处罚也就不了了之。遇到他实在生气,必须完成抄书任务的时候,最后拿到他面前的,全都是如同鬼画符一般,他根本就是一个字都认不出来,即使仔细辨认半天他仍然无法知晓,她们写的这些都是什么? 雅思琦哪里知道冰凝最擅长的就是书写!虽然那天敬茶的时候,天仙妹妹出口成章的样子,确实震惊了当场所有的人。不过当她将这那件事情说给爷听的时候,爷不但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并且给了一句“哗众取宠”的评价。据此,她天真地以为冰凝也像她们似的,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过碰巧就会那么两句而已。既然爷没有表态是轻罚还是重罚,她也只好参照以往爷处罚她们的惯例,这样总归是没有错。 第116章 受罚 面对着吟雪铺好的笔墨纸砚,冰凝可是犯了愁!足足呆坐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字儿都还没有写出来。她的犯愁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因为赶鸭上架不会写字而犯愁,而她却是因为不知道用哪一种字体来写而犯愁。这一回虽然是福晋给予的家法处治,但冰凝当然非常清楚,这一定是爷的意思。就算不是爷的意思,这处治成果福晋也必定会向爷禀报。 她不想在王爷的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笔迹也是真实自己的一部分!上次写家信用了颜体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可是,唉,怎么这么快又要写字儿了?自己会的字体就这么两种,最擅长的楷体永远也不想暴露出来,不擅长的颜体已经用过一次了,这一次还能怎么办? 冥思苦想了很久,冰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对啊!干脆就用一个自己从来也没有练习过的字体!这样的话,既算是完成了福晋的家法任务,又借此机会练习了一种新的书法,还能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真是一举多得!一想到这儿,冰凝因为自己的小聪明差点儿乐出了声! 说干就干!草书自己以往很少涉及,那就选草书,既然是练字,就一定要练大书法家的字,选来选去,她选定了米芾!这一写上了字,冰凝可是沉浸其中,根本拔不出来,不吃饭,不睡觉,废寝忘食、夜以继日。除了去福晋那里雷打不动的请安以外,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写字。饭不按时吃,觉不按时睡,经常是饿了啃一口饽饽,喝一口茶,困了就倒头睡一会儿,也不管是黑天还是白夜。这种颠三倒四的生活,把吟雪吓坏了! “小姐,您就算是接受福晋的家法处治,也得爱惜自己的身子,万不能把身子搞垮了啊!” “没事儿,没事儿,你就放心吧!你小姐我身子好着呢!” 福晋对于自己的这个处罚也不知道效果如何,隔了几天也不见冰凝交上来抄好的《女诫》,没有成果自己也不好跟爷交差,于是让红莲把小柱子叫过来问话: “给福晋请安!” “小柱子,本福晋问你,这些天,侧福晋都在干什么呢?” “回福晋,侧福晋这些天都在写字呢!” “真的?” “是的!天天写,不管白天黑天的,不停地写,吟雪劝她好几回,她仍是写个不停。” “噢,那怎么不见她写出来什么啊?” “福晋这是想要什么?” “嗯,算了,你先下去吧。” 见小柱子退了下去,这福晋就更是不明白了,没日没夜地写,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有写出来?不过就是十篇《女诫》嘛! 冰凝哪里是交不出来受罚之作,她那是沉浸在书法艺术的海洋中,完全将家法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别说是十遍《女诫》,她现在已经写了将近有五十篇的《女诫》了!由于连日以来颠三倒四、毫无规律的生活,终于在这一天,她把自己累得病倒了! 病倒了也就无法去给福晋姐姐请安,躺在床上什么也干不了的时候,她这才忽然间想起来,还没有给福晋上交处罚成果呢!于是她赶快吩咐吟雪: “吟雪,你赶快,我都忘记了,你快捡出十篇纸来,去交给福晋。” “小姐,您要交哪十篇呢?” “你看着拿吧,反正够十篇就行了!其它的,你帮我收到小柜里,也别扔掉了。” 吟雪既不认字也不会写字,当然不知道哪些写得好哪些写得坏,反正小姐说让交十篇,于是她就从表面上随便捡了捡,凑够了十篇,赶快送到了霞光苑。 福晋从红莲的手中接过据说是年侧福晋交来的十篇《女诫》,心中暗喜,谢天谢地,等了十来天,终于等到了天仙妹妹交上来的处罚成果!于是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随意看了看这些纸页。 雅思琦是好奇年妹妹这字写得如何,于是任凭她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半天她也看不懂这些字写得到底如何,不过,怎么看着不像平常见到的那些汉字方方正正的?全都是乱糟糟的,不像是写出来,反而像是画出来似的。反正看也看不明白,她就直接让红莲将这十篇《女诫》送到了朗吟阁。 第117章 重罚 今天王爷没有府里用晚膳,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一更天了。当他进入书房之后,立即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这十篇《女诫》,茫然不知所措。秦顺儿见状,赶快上前一步: “启禀爷,这是福晋送来的,说是年侧福晋受处罚而写的十篇《女诫》,请爷过目。” 他这才想起来,上次给福晋布置了处罚年氏的事情,这些日子一忙,他都快把这件事情忘记了,看来福晋用的是抄书的处治法子!疑惑之间,他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她写家信的时候用的是颜体,他就曾经无情地批驳过她:还没有学会走就想学跑。现在再看到冰凝初学米芾的狂草,这回他已经实在是懒得再批发成语了,而是惜字如金地只给了四字:东施效颦! 也该着冰凝走背运,吟雪这个不识字的丫环因为不知道小姐哪篇写得好,以为凭小姐那么出众的才学,哪一篇写得都一样呢,于是就随便捡了十篇。可是她随便那么一捡的那些,居然就是小姐刚刚开始学习米芾的那前十几篇,虽然后面那三、四十篇也没有达到多高的水平,但总比这初练的十几篇要强很多。 对于年氏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他心中的憎恶情绪陡然升起,当即认为罚抄《女诫》实在是太轻了!于是随手将这十篇《女诫》摔到秦顺儿的手里,同时吩咐他: “给福晋传话:就凭这几篇《女诫》,根本起不起惩戒作用!必须再加重处罚!” 福晋得到爷的吩咐,也不知道天仙妹妹这书抄得哪个方面不合爷的意,又惹了爷哪里不痛快。可是还让她再加重处罚的措施,简直是难为死她了!一方面她觉得冰凝还是个小孩子,爷这么大人了,何苦跟个孩子置气呢!另一方面,爷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必须不折不扣地遵照执行!被逼无奈的雅思琦足足憋了两天时间,才算勉强又凑出来了两条处罚措施:罚三个月的月银,禁足两个月。 这两个法子,虽然也是王府处罚女眷常用的方式,但是雅思琦非常清楚,相对于天仙妹妹而言,简直就像是根本没有受到处罚一样。罚月银,她们年家富得流油,这么点儿月银,简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更何况她这个年家二小姐根本也不指着这么点儿月银过日子。 这是因为雅思琦曾经到府中的采办处调查过天仙妹妹的采办申请记录,才会这么清楚地知道她这两条处罚措施所面临的尴尬处境。当她见到年妹妹那些的采办记录的时候,简直就是目瞪口呆!什么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这些女人们最喜欢、最热衷的物件压根儿就没有出现过,有的全是诸如笔墨纸砚、书籍读本之类的。唯一还有点儿女人样子的采办记录就是针头线脑。 她又想了想,然后年妹妹确实不怎么喜欢戴首饰,也不怎么喜欢做新衣裳,不像淑清,从来都嫌府里请的绣娘、裁缝不合她的心意,每次都要单独拿到府外的绣庄和裁缝铺。对此,爷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她雅思琦还能说什么? 第一卷 欠你一世情缘 第118章 后悔 这王府里哪个院子的主子不是把银子都花费在了首饰、衣裳、水粉等方面?也只有这个年妹妹,对于笔墨、书籍这些爷们喜欢的东西,她倒真是舍得花大价钱!这么看来,天仙妹妹好像并不是如爷说的那样,哗众取宠、才疏学浅什么的,应该还是有些真材实学呢。 禁足,唉,对这年妹妹就更不可能有任何处罚效果了!她要不是因为请安,根本就不会出了她的怡然居!不仅是她,就算是红莲、小柱子、苏培盛,她问过很多人,谁也没瞧见侧福晋在什么地方出现过。特别是爷的书院,那个几乎被各院主子踏破的地方,居然像是年妹妹的禁地似的。每一次来霞光苑,她都会为了避开朗吟阁,宁可绕了小半个王府。 所以福晋苦苦思索两天才想出的这两条措施,对于冰凝而言,根本就称不上是处罚。 领到这两条处罚,冰凝惊诧地望向吟雪,以为吟雪传错了话!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也叫处罚?王府的家法就这么简单?她以为是要罚去跪佛祖或是什么其它的措施呢。那样的处罚对她而言,是非常屈辱、颜面扫地的事情。而罚月银和禁足对她而言,既不丢人,也不现眼,她当然是心花怒放! 确实如福晋所预料的那样,她只是在笔墨书籍上有些开销,其它的东西,府里配制什么她就用什么,从来也不会花心思在金玉翡翠、绫罗绸缎上面。银子对她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禁足,连带着给福晋姐姐请安都免了。 因为她只来了一个月,还没有领到三个月的例钱,于是吩咐吟雪,赶快从她自娘家带来的私房钱中凑足了交上去。 王府大管家苏培盛接到吟雪交来的三个月例钱,不明所以: “这银子是?” “是年侧福晋让我送来的。” “年侧福晋?为什么给府上交银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吩咐我送来。不过,可能是因为福晋的吩咐。” 问不出一个所以然,苏总管只得满腹狐疑地收下侧福晋的银子,并在当天向福晋例行汇报府务的时候,随口将这件事情提了出来。 福晋听到苏培盛的禀报之后才恍然大悟!当时吩咐的时候,自己说顺嘴了,忽略了一个重要情况:一般女眷们罚例钱都是一罚三个月,她也就这么随嘴一说,现在突然明白过味来,天仙妹妹刚来府里只有一个月!妹妹才只领了一个月的月银,这回让她一罚,还要倒贴两个月的例钱给王府。于是她有点儿后悔起来,担心自己这次是不是罚得有些重了。 当天晚上,趁爷过来她这里闲坐片刻,顺便问问府里的情况的时候,她把这件事情跟他说了起来。谁知道他听完,想也没想就说: “这有什么重的,早罚晚罚不都一个样!” 对于福晋追加的这两条处罚他很是满意。不过,如果他仔细想想,冰凝从来也不会指着月银过活,也从来不去除霞光苑以外的其它地方,他就会后悔这两条处罚简直就是太轻了! 第119章 去向 皇上在四阿哥请求赐婚的同时,曾经向他提前透露了些风声:年羹尧即将放外任职。果不其然,六月二十日,皇上的圣旨就颁布下来:内阁学士年羹尧任四川巡抚。此时年二公子还不到三十岁,此道圣旨充分体现了皇上对年二公子的格外赏识和破格提拔。 对于此次升迁,年家人都高兴不已。特别是年夫人,当初被王爷出了那个天大的难题的时候,生怕是因为二公子自持才高八斗,桀骜不驯、不肯归顺的原因而惹恼了王爷,从而影响了他的仕途之路。现在一看,凝儿果然猜得没有错,二公子还是深受皇上赏识的有用之才,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升了职,她那一颗悬了大半年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二公子拖家带口到四川赴任,年夫人也要回到湖广总督府去陪年老爷,京城只剩下玉盈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这怎么可能呢?于是玉盈的下一步去向就成为一家子人需要认真抉择的重要内容。 年夫人是想让玉盈随着二公子,四川地处偏僻的西南,边疆地区生活多有不便,再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在身边,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二公子的想法正正相反,他是想让玉盈随着爹娘去湖广,一方面是他们几个子女都不在爹娘身边,有了玉盈,还能替他们为爹娘多尽孝道;另一方面,玉盈的婚事还是要父母亲大人作主才好;另外,真若去了四川,道路艰险,家人之间相聚重逢的机会少了许多,他怕把玉盈妹妹给耽误了。 最后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决定先听听玉盈的想法是什么。结果玉盈的一番话让年夫人和二公子大吃一惊: “娘亲,二哥,玉盈只要不在京城,去哪里都可以!” 这叫什么话?虽然压根儿他们就没有打算让玉盈独自留在京城,但是她的这个表态还是让二公子心存疑虑,玉盈妹妹怎么会这么抵触京城?盈儿这分明是在躲着什么事情呢! “盈儿,你告诉二哥,你在这京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 “你借了高利贷?” “二哥!您怎么会这么想玉盈啊!就算是盈儿借了高利贷,怎么可能不跟您事先禀报呢!” 二公子一听不是因为借了高利贷,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可是转眼就又忐忑不安起来,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就一定就是为了情! “那二哥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人喜欢上你了,或是你喜欢上了什么人?” “二哥!盈儿早已经跟娘亲说过来,此生盈儿誓不嫁人!” 如果玉盈胡乱敷衍他,他都不会这么怀疑。恰恰她发下‘此生誓不嫁人’的重誓,反倒是明白无误地表明了她的心思。看来玉盈的心中必定是有了心上人!是谁能得到盈儿的芳心呢? 凝儿的婚姻已经不幸福了,他不希望玉盈重蹈复辙,他的两个妹妹,不能都这么命苦!如果玉盈的心中有人,如果那个人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儿郎,值得玉盈妹妹托付终生,他决不会横加阻拦,反而还要竭尽全力促成这桩好姻缘! 于是他松缓了口气,笑着对玉盈说: “你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就发誓此生不嫁人,你才活了十来年,就敢说此生?二哥活了快三十岁也不敢说此生呢!哥哥和娘亲都是开明之明,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因此你可是要像咱们家的小祖宗说的那亲,睁大了眼睛,好好地、仔仔细细地挑选。二哥从来都是这么认为,只有这世上最重情义的好男儿,才配得上咱们年家的大姑奶奶!” 见二哥如此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地对她说这番话,玉盈也不再态度强硬、言辞激烈,只是又再次跟二哥重申了一遍: “二哥,盈儿心中只有爹娘、大哥、二哥,还有凝儿,除此之外,盈儿这心里再也装不下更多的人了。” 第120章 不辞 最终,年夫人还是没有拗过二公子,最终决定玉盈随她回到湖广。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年夫人的心中悲痛欲绝:才只半年的光景,自己嫁走一个女儿――凝儿,才能换回来一个女儿――盈儿,这一辈子,她再也见不到两个女儿围绕她左右的情景了。为什么得到一个,总要以失去另一个为代价? 管家年峰被留在了年府,既没有被辞退,也没有随任何一方,而是留在京城里,继续负责掌管年府。在这一点上,年夫人和二公子没有任何争执,而是达成了高度的一致!京城年府就是一个主子都没有,也必须要留着人值守,因为凝儿就是从这里嫁出去的,这里也是凝儿的娘家,不管是谁走了,这个家也不能散了! 冰凝从二哥和玉盈姐姐的家信中得知了这一切。望着手中的这两封信,她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哥的升迁,意味着他们之间将是长久的别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聚。 一大家子人山南海北,分散在了四面八方:年总督夫妇和玉盈在湖广,大公子在天津、二公子在四川,冰凝在京城。特别是二公子,川蜀原本就是偏远边陲,路途遥远,又不知任期会有多长,相聚的机会是那么的渺茫。冰凝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连日来不是暗然落泪,就是木呆呆地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王爷这些日子在通州视察水务,即使在外办差,他仍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年二公子赴任四川巡抚的消息,对此他真是欣喜异常!功夫不负苦心人,随着以年二公子为代表的年轻一代的势力迅速崛起、壮大,年家的这一支羽翼更加丰满,他的悉心培植和苦心经营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的势力范围呈现出规模化,下一步就要看戴铎这方面的发展情况了! 回到京城后,他的心情继续沉浸在初获成功的喜悦之中,对他和玉盈的未来更是充满了热切的期待。今天是回京的第二天,在书房里,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他禁不住再次拿出来年氏的那封颜体家书,依葫芦画瓢,又一次迅速炮制出来一封“年氏家书”,差秦顺儿送到年府。 随着“年氏家书”的递出,在书院随意用过晚膳之后,他一边专心处理公文一边信心十足地等待着来自年府的消息。当他听到秦顺儿在门外的禀报声后,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迎上秦顺儿: “怎么样,年小姐说什么?” 秦顺这一路上都为了如何回禀爷而苦恼不已!说实话,爷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不说实话,让他从哪儿能再变出来一个活生生的年小姐?他秦顺儿跟爷办差也有小十年的时间了,从来不见爷对哪一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对此情况,秦顺儿一直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按理说,这新娶进门的侧福晋多漂亮啊,就跟仙女似的!不要是府里的主子了,就是宫里娘娘,也少有能比得上的。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能入了爷的眼呢?而爷看上的,竟然还是侧福晋的姐姐! 真不知道爷看上那个玉盈姑娘哪里了!也不是说玉盈姑娘不好,只是,跟侧福晋比起来,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唉,现在不是比较侧福晋和玉盈姑娘谁更应该得爷宠的问题,而是考虑怎么跟爷回复才能不挨板子的问题! 本来秦顺儿就一路忐忑不安,现在见爷听到他回来,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迎着他就出来了,更是吓得扑通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 见秦顺儿一句话不说就先跪到了地上,他就预感大事不妙,禁不住厉声问起来: “怎么回事儿!你这奴才还不赶快回话,跪着有什么用?” “回爷!年小姐,年小姐走了。” “走了?走哪儿去了?” “随年夫人,回年大人湖广总督任上去了!” 第121章 迁怒 听着秦顺儿带着哭腔的回复,他简直就是被给了当头一棒! “回湖广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人告诉你的?” 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秦顺儿这奴才听错了消息。 “回爷!年府的管家还没有走,是管家亲口告诉奴才的。” 一听这话,他的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顶!想也没想,抬脚就踹向了秦顺儿: “要你这奴才有什么!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他一发起脾气来就蛮不讲理!秦顺儿一直跟着他在通州视察水务,根本就不在京城。再说了,他什么时候也没有给秦顺儿委派过看守年小姐的任务。可是爷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跟爷解释、辩解,除了招来爷更愤怒的斥骂,不会有任何好果子吃。因此即使爷说错了,秦顺儿都一直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一声不敢吭。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玉盈姑娘不辞而别!就这么无声地离别,带走了他的梦想、他的憧憬、他的爱恋、他的整整一颗心! 他哪里肯甘心!他是皇子,他是王爷,他接受着万人的景仰、巴结、阿谀、奉承!他从不曾被人如此无情地抛弃,他从高高的巅峰瞬即跌落至谷底,他的心被玉盈姑娘掏空了,可是玉盈姑娘的心却没有给他留下来!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玉盈姑娘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玉盈必须见到您的侧福晋!”这是玉盈姑娘第一次用“玉盈”来自称,却是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玉盈!你是老天爷派来折磨爷的人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让爷才得到这么一丁点儿的欢喜,就要付出绝别的代价? 他恨老天对他不公,他恨世事无常,为什么才得到年二公子的升迁之喜,就要同时承受失去玉盈姑娘的苦痛? 一想到年二公子,他突然想到,年家这么大的变故,年氏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给他消息,还让他蒙在鼓里?哼,怕不是这就是年氏一手安排的吧? 爷发起脾气来真是不可理喻!冰凝哪里知道他的心里装满了对玉盈姐姐的无限爱恋和炽热情怀?又怎么可能给他通风报信?冰凝自己还在痛苦万分之中呢。 可是,他仍然将玉盈不辞而别引发的邪火全都撒到了冰凝的身上:平时在年家的时候,她就依仗嫡女的身份,欺压玉盈这个无依无靠的养女,现在看到爷派秦顺儿亲自照顾她姐姐就心存不满,跟年家人合起伙来将玉盈打发到遥远的湖广去了。年氏,她这是在剜爷的心啊!世上最毒妇人心,她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妇人! “去,给爷查一下,最近年氏是否收到过家书!” 他不打无准备之仗!他要拿到确凿的证据再向她发难! 这个很简单,只要问一下苏培盛就知道了!于是没一会儿,秦顺儿就麻利儿地回了屋: “回禀爷!苏总管说年侧福晋收到过年府的家书,是在六月二十八日。” “好,你去给福晋传口信儿,爷一会儿过去。” 就是在这么极端的震怒下,他仍然没有忘记了对玉盈许下的承诺。这个承诺就像是如来佛祖的紧箍咒一样,现如今正紧紧地缠在他的头上。就算是他有多么强烈的痛恨,就算是他想要对年氏有多么大的严加惩处,他也不会亲自出面!他不能给年氏留下把柄,因为他不能失去了他的玉盈姑娘。 第122章 邪火 雅思琦都已经换了中衣,因此乍一听到秦顺儿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朗吟阁那里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慌忙间连问话的腔调里都带着明显的颤音: “秦顺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福晋,没什么事情,爷就说一会儿要过来。” 一听秦顺儿说没什么事情,她的心中总算是稍微平静了一下。可是大半夜里爷来到她的霞光苑来干什么?雅思琦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对这个消息喜出望外,相反却是万分担忧!爷这个时候来她这里,不是在哪个院子受了气跑到这里来撒邪火,就是准备歇下了才发现还有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吩咐她。 先不管是什么原因,即使猜不透情况,雅思琦一刻没有耽搁,赶快由红莲服侍着换上常服,待掌上灯,心情忐忑地等待着爷的到来。 刚换好衣服,雅思琦想了想,立即就变了主意,叫上了红莲,两人来到院门口迎接爷的到来,她这是估计到今天这情形有点儿不妙,还是主动为好。没等多久,就见爷在秦顺儿的陪同下朝霞光苑走来,她赶快迎了上去: “爷,您小心点儿,妾身来扶着您吧。” “福晋在房里等着就是了,何苦大黑天地跑到院子外面。” “您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呢,妾身不过是从房里走到院门口而已,比起爷来差得远呢。” 一边回着话,她和红莲一边将他迎进了房里。红莲小心翼翼地上了茶,立即知趣地闪到了屋外。他憋着一肚子的气,沉着脸子,半天也没有说话。雅思琦一看这架式就知道,爷只能是一种可能:在别的院子里受了气,跑到她这里撒邪火来了。无奈之下,她只得硬着头皮跟爷说: “爷,您这是何苦呢!又是哪个妹妹惹您生了这么大的气?您若真是被气个好歹就太不值当了。” “福晋,年氏虽然抄了那十遍的《女诫》,却是根本就没有从中汲取教训,完全就是敷衍了事,甚至连一丝悔改之意都没有!” “爷何出此言?” “如果她按照《女诫》的训导行事,就不会收到家信不报!” “家信她好像倒是收到过一封,反正妾身也看不懂,就让红莲送过去了。” “现在亮工已经到四川赴任,爷都没有来得及送一程,此行一去,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到。” “爷,如果是这事,年羹尧那奴才做得也有不对的地方,他应该主动给爷禀明才是!哪儿有让他妹妹代转消息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就这么拐弯抹角地想出来年氏需要承担罪责的理由来。结果被福晋这么一说,他就立刻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因为年二公子确实也给他修书一封,禀报了去四川赴任一事,但是年二哪里知道还需要向主子禀报玉盈妹妹的去向! 王爷只知道年二去了四川的后果是,连带着玉盈姑娘也离开了京城,去了湖广!不明真相的福晋直接就将责任推到了年二的头上,令他刚刚提出的所谓年氏不守妇道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可是,不寻到年氏的错处来他岂肯善罢甘休? “不管亮工是否跟爷禀报,年氏作为爷的侧福晋,她知情不报,理当受罚!” 第123章 三罚 雅思琦一听爷的这番话,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这不是才刚刚绞尽脑汁地罚过了天仙妹妹,怎么现在又要处罚?现在还能用什么法子?上次已经提前罚了三个月的例钱,现在再罚三个月?这要是传出来还不被众人笑话死!刚刚嫁进来王府,才领了一个月的例钱,然后就被罚扣了六个月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王府穷疯了呢。 禁足?不禁她的足,她都不会出院门一步,禁了她的足,连每天的请安都省下了,她不更是乐得逍遥?。 罚抄《女诫》?小柱子不是说了嘛,她已经写了好几十遍了,最后都累得病倒在床了。 上次爷要求严厉处罚,她已经三管齐下,简直可以算是黔驴技穷了,居然现在还要处罚,还能怎么办?目前只剩下最后一样处罚没有用过:跪佛堂!这可是最最严厉的处罚手段,而且即使她雅思琦是嫡福晋,也没有权力能够做出这种处罚措施!再者,天仙妹妹没有将这家信及时禀报给爷,也不至于严重到要跪佛堂吧? 福晋心里犯嘀咕,王爷这里更是骑虎难下!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到福晋这里兴师问罪来了,可是他既拿不出来正当的理由,又拿不出来有效的处罚措施,他更是心里窝着一股火,且愈烧愈烈。 冰凝像往常一样,又是早早地起了床。由于现在仍在禁足期内,也不用去福晋姐姐那里请安,时间又相对地多出来许多。 上午是读书写字时间,前些日子因为借着罚抄《女诫》的机会习字练书法,把身体累病了,于是吟雪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动笔墨,冰凝无奈,唯有只读书不写字。趁着上午太阳还不是很毒辣,冰凝让吟雪将贵妃榻摆到藤萝架下,沏上一茶清茶,斜靠椅榻,躲在树阴底下,任由晨曦挤过树叶的缝隙,洒满院落,伴着知了的声音,专心地看起书来。 雅思琦一绕过怡然居的影壁墙,赫然呈现在她眼前的,就是天仙妹妹这番悠然自得、惬意无比的晨读时光。她突然发现,这个院子的名字,爷起得真是恰如其分,天仙妹妹不就是正在怡然自得地享受这“一天之计在于晨”的悠闲时光吗?难道冰凝还没有过门的时候,爷就知道她是这么样一个性情的人?就给这院子起名叫做“怡然居”? “给福晋请安!” 福晋一愣神的功夫,吟雪首先发现了她,慌忙请安。怡然居的花园院子太大了,又有一个影壁墙,以至于福晋进院子的时候,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吟雪请过安,冰凝才知道福晋来了,赶快起身行了礼。雅思琦虚扶了一下,就势坐到了冰凝对面的藤椅上: “妹妹这是又在读书呢?” “嗯,没事儿看着玩儿的。” “妹妹真是谦虚,这府里,也就妹妹的学问最高。” “福晋姐姐过奖了。” “姐姐今天过来,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有事情跟你说一下。前些日子,你接了家书,按理说呢,这是你的家信,没有禀报的必要,不过呢,你也知道,你们年家,是爷的门人,这门人有什么事情,是要向主子禀报的……” 第124章 替罪 不用福晋再说什么,冰凝就知道,爷这是又在挑她的错呢!她不相信二哥没有向爷禀报离京赴川上任的事情。而且年二公子早有提防,从来不给冰凝写家信,凡事都由玉盈代他转达。因此冰凝的家信,全都是玉盈写来。 对此,冰凝非常不服气:她们姐妹之间的家信,跟爷有什么关系?这爷们之间,门人和主子的事情,怎么又牵扯出女眷有问题来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怕是爷还在因为上次误认十三叔的事情余怒未消,这次又找了一个借口来。 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冰凝开始有点儿心不在蔫起来,因为她根本不关心原由,因为王爷总能寻出来原因,她只想知道这回又是什么惩罚在等待着她。 雅思琦发现天仙妹妹又开始走神儿,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口气:真没见过这么不把爷放心上的人!也难怪爷要寻她的短处,不给点儿严重的教训,这丫头就是不长记性! 面对这个一点儿也不拿爷当回事儿的天仙妹妹,雅思琦也不知道是该替自己庆幸,还是该替爷难过。不过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完成爷交办的任务,于是她又提高了一些嗓音,以期引起冰凝的注意。 “冰凝妹妹,姐姐也知道你这是刚刚嫁进府来,很多规矩不是很清楚,姐姐也有心想保你,可是你这次犯的错误非常严重,姐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保不了你。希望你能汲取经验教训,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处。” 雅思琦说完,仍不见年妹妹有什么惊讶,更不要说慌恐的表情了。这个情形,让她也颇觉意外,有点儿担心下面的处罚措施是否会奏效,但事已至此,由不得她多想,只能继续按照事先想好的法子去实施。于是她转过身对吟雪说道: “你和月影前些日子怎么伺候的侧福晋?累得都病倒了!哪儿有这么不精心服侍主子,不好好当差的奴才?只要有一次,就必须受处罚,否则将来还得犯第二回。因此,你和月影都要去佛堂跪两个时辰,在佛祖面前好好反省你们的过失……” 开始冰凝还满不在乎地在一边闲坐着,无聊地等待着福晋拿出什么样的家法来,那些对她根本微不足道的、可笑的家法,她倒是要看看王府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新名堂。可是,听到后来她就彻底惊呆了!居然被处罚的是吟雪和月影,而且还是跪佛堂! “不要啊!福晋姐姐,妹妹知错了!求您千万不要处罚吟雪和月影她们两个!求求您了!” “妹妹,姐姐刚刚都说过了,姐姐这也没有办法,姐姐想保也保不了!希望你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了!” “那下不为例!好吗?福晋姐姐,念在妹妹少不更事,又是初次犯错的份上,这次您就饶过她们两个吧!您的大恩大德,妹妹一辈子都牢记不忘,福晋姐姐,求求您了!” 冰凝已经哭成了泪人!见福晋仍然没有松口的迹象,她想都没想,直接扑通一下子就给雅思琦跪了下来。雅思琦被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慌忙起身去搀扶,可是得不到吟雪和月影的免罚令,她死活也不肯起来。 第125章 指点 雅思琦根本就没有料到,这个天仙妹妹居然会为了她的两个奴才反应这么强烈!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佩服王爷,简直就是料事如神、手段高明。昨天晚上,当她因为对冰凝实施不出来新的、更有效的招数而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可笑: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福晋可真是白白地比她多活了这二十来年,还能受制于她?还能愁成这个样子? 转而他又气恨起冰凝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别以为有了玉盈姑娘的紧箍咒,就能把爷怎么样!多刁钻的人爷都有办法,更不要说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了!爷动不了你,爷可以让福晋动你,福晋动不了你,爷可以让福晋动你的奴才!咱们倒是可以好好地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你的紧箍咒厉害,还是爷的破解之法厉害!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给雅思琦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让她那两个奴才去跪佛堂!” “让她的奴才去跪佛堂?这?有用吗?” “你不是没有法子了吗?爷给你的法子你还不用,那就休要怪爷没有指点过你。” “真的有用?” “如果福晋觉得没有用,那就请福晋自己想法子吧。” 见福晋这么不相信,王爷真是懒得再理会她!见爷又是一副表情不对头的样子,福晋只好赶快闭上了嘴巴。唉,有没有用,明天试一试不就见分晓了嘛! 今天到了怡然居,她将信将疑地把爷的招数抛了出来,大大出乎意料,这个天仙妹妹又是哭得伤心欲绝,又是给她下跪求情,她这颗悬了一早晨的心终于踏蹋实实地放了下来,谢天谢地,爷给指点的法子还真是行之有效!继而她却又是诧异不已:爷不是从来都不来怡然居吗?爷不是连碰都没有碰过她吗?怎么对这丫头的性子了如指掌? 不管天仙妹妹反应如何,爷交办的事情还得圆满完成,于是趁冰凝又是哭泣又是求情的时候,她悄悄地朝红莲和小柱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即会意,走上前来,一人一个,将吟雪和月影朝院门口的方向带去。 由于冰凝背对着院门口,而且心思全用在向福晋姐姐求情的事情上,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仍在继续不停地和福晋说着好话、软话,保证不再重犯,改过自新等等之类的话。 福晋眼瞧着四个人越走越远,为了更好地稳住冰凝,雅思琦开始长篇大论地好言好语劝慰起来: “妹妹,现在再哭什么也没有用了,爷这么做呢,也全都是为了你好!你本来身子就弱,她们还不好好服侍你,你这身子可怎么能受得了?这不,才嫁进来没几天你就病倒了,这知道的呢,会说是因为两个奴才没有伺候好,那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我这个福晋姐姐没有把你照顾好呢。再说了,你自己的身体都搞不好,还怎么能够好好地伺候爷呢?把爷伺候好,可是咱们女人的本分,是头等大事,你总不能因为两个奴才,连爷都不管不顾了吧?” 第126章 劝慰 福晋的每一句话说得都是那么在情在理,让冰凝说不出来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可是,吟雪和月影却要因为她而受处罚,要代她受过,她怎么能够忍心?她们受了天大的冤枉,跟谁说理去啊! 她们是她的陪嫁丫环,在这陌生的王府里,她们三个人就象是飘浮在惊涛骇浪上的一叶孤舟,无论起起伏伏、潮涨潮落,她们都必须相依为伴,同舟共济!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是坚定了奋起抗争的决心和意志,于是赶快擦试掉泪水,强忍住悲伤,打算再多说些好话,再向福晋姐姐求情!可是,当她抬起头后才突然发现,吟雪和月影都不见了! 原来趁她求情的时候,吟雪和月影早就已经被带走了!她顾不得福晋还在她跟前,立即起身拔脚就向院外追去!才冲到院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小柱子! “你给我闪开!她们两个人都被带到哪里去了?你怎么这么狠心?” “侧福晋,求求您了,您不能再走了,您现在还被禁足呢!” 被小柱子拦在院门内侧,冰凝眼睁睁地看着吟雪和月影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的小路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悲愤交加!她终于认清了自己,枉是什么年家大小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吟诗弹曲,附庸风雅,却是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甚至连自己的奴才都护不住的没有用的人!平生第一次,她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是多么的失败! 雅思琦不紧不慢地踱到院门口,看着失魂落魄的天仙妹妹,叹了一口气,继而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爷这么做,也全都是为了你们好,既然进了咱们王府,就要学会如何当好王府里的奴才,希望她们能吃一堑长一智。你自己也好自为之吧。” 见天仙妹妹仍然一副呆愣愣的样子,雅思琦也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是无益,留下点儿时间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于是就示意红莲一起转身回了霞光苑。 小柱子见状,赶快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对侧福晋说: “侧福晋还是先回屋去吧,暑天热,当心被日头晒得又要昏倒了。” 半天不见侧福晋反应,没办法,只好再次开口道: “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往后这日子还长着呢,侧福晋何必在这意这一时半时的长短呢。”一边说着,小柱子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侧福晋走向房里去。 小柱子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冰凝的心上,让她终于从最初的悲愤万分之中稍微缓回来一些神儿:小柱子说得没有错!自己就是气死了,还是于事无补,更会被爷看了笑话去!一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往屋里走。幸好这一路有游廊,还有藤萝架遮拦着火辣辣的太阳,但她经过了刚刚那一番大折腾,回到屋里的时候,早已经是汗流浃背,脸色通红,筋疲力尽。 第127章 对策 进了屋子,里面没有吟雪,没有月影,诺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虽然她的仆从众多,但那些人全都不是能够近前贴身侍候的二等以下的丫环,连她的屋子都不能被允许进来。此时,她口渴难耐,只得随手捡了桌子上的剩茶水,一口气地灌进了肚子里,才算是暂时缓解了口干舌燥。只是滚热的身子被这凉茶一刺激,禁不住又胃痛起来。 她捂着绞痛的胃,蜷缩在桌边的椅子上,愤恨的心情仍是久久未能平复。吟雪和月影的受罚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也使她更进一步深刻地意识到王府生存环境的险恶,王爷处事手段的阴险毒辣。 但是,她偏偏就不是一个能够安心受人摆布、认命服输的人。虽然她的身体比花朵都娇弱,可是她的意志却比磐石都坚定,她不会就这么被打垮,她会奋起反抗,即使是用自己最微薄的力量。 从最初的震惊过后,冰凝冷静了下来,分析了当前形势,并迅速理顺了下一步的打算! 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吟雪和月影受罚之后的善后事宜,在王府里,这两个人就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最大的支撑和依靠,她们两个一定不能垮掉。 第二件事情,培养自己的亲信。陪嫁丫环虽然忠心耿耿,但不了解王府的情况,她们主仆三人就是睁眼瞎,因此她迫切需要熟知王府情况的奴才。不用太多,只要有一、两个就足够,但必须对她忠贞不二。 第三件事情,和福晋姐姐搞好关系。通过这一个月的观察,福晋姐姐是所有女眷中最需要她努力维系好关系的人,既手握生杀大权,又不是非常苛刻,心思虽然很多,但又不全都是坏心思,因此福晋姐姐一定不能得罪,更是要竭力维系。 第四件事情,离爷远远的!虽然自己已经离爷很远了,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爷这么精确地抓住了自己最薄弱的方面,说明自己离爷还是太近了。古人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爷对自己了如指掌,可是自己对爷却是一无所知,才会造成今天这么被动挨打的局面。这个情况必须尽快扭转!自己既要离爷远远地,但是爷的情况也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争取主动!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冰凝就基本确定下来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总体规划和部署,她不能认输,她不只是在为她自己,她还要为吟雪和月影,她是她们的主子,她有责任保护她们! 现在摆在冰凝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保护好吟雪和月影。她现在不可能去解救她们,她唯一能为她们做的事情就是受罚回来之后的安抚和善后!可是,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现在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挑战。 自从嫁入王府这后,她从来只跟吟雪和月影两个人打交道,其它的一众仆从,她几乎就没有理会过。除了小柱子因为是怡然居的管事太监,蒋嬷嬷是礼仪嬷嬷,她偶尔要从这两个人那里讨些经验,问些问题,至于其它的奴才们,她连每个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现在不但是她的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就是吟雪和月影受罚回来以后,也没有伺候她们的人! 第128章 奴才 一想到未来将要面临的没有人照顾吟雪和月影的情况,冰凝强忍着胃痛,准备出门去找她的奴才们。刚一推开门,就见小柱子正垂首立在一侧,她诧异地问: “方公公,您怎么在这里?” “奴才看你手边没有丫环伺候着,怕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奴才做的。” 小柱子一番话,说得冰凝心里立即热乎乎的,特别是刚刚经受了那么大的事情,备受屈辱、孤立无援的时候,小柱子的一番话就像是这夏日中的一捧甘泉,浇平了她胸中的愤怒火焰和烦燥不安。于是她赶快说: “多谢方公公,我确实是有点儿事情。麻烦您能否把这院子里的奴才都叫到这里来。” “侧福晋不必客气,您直接吩咐奴才去办就可以。” 没一会儿,怡然居的大小老少男女奴才们都一个不落地集中到了冰凝房前的小空地上。 望着眼前这一堆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一众奴才,冰凝暗自数了数,就像新婚的第二天,小柱子跟她介绍的一模一样:六个太监、四个嬷嬷,两个粗使丫环,一个针线丫环,一个浆洗丫环,一个茶水丫环,一个伙房丫环。加起来总共十六个奴才! 冰凝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开口问道: 略微思索了一下,她开口问道: “哪个是负责针线和茶水的?” 彩蝶和彩霞双双对望了一下,双双开口说道: “回侧福晋,奴婢是。” “哪两个是粗使丫环?” 话音刚落,青草和小云脆生生地答道: “回侧福晋,奴婢是!” “好,从现在开始,彩蝶和彩霞两个人暂时先到我房里来伺候。吟雪和月影两个人受罚回来,青草和小云负责照料,你们两人的活计,先暂时各位公公代劳。方公公您赶快将药膏、热水等物品配齐,待吟雪和月影两人回来要立即用上。其它人继续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随时有事情再随时吩咐。大家先散了吧。” 冰凝是这样考虑的,茶水丫环本来就要做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在茶水房当差和在她这里当差也差不了多,而针线上的事情几乎都不是什么急活儿,因此她打算将这院子里的针线活计暂时都先放下不做了,全力以赴度过这段人手紧缺的时期。 重新分派完事情,冰凝就回到了房里,彩蝶和彩霞两个人怯生生地随着她一并进了房里。冰凝看着这两个丫环,心里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感和隔阂感,唉,虽然使唤着不顺手,但是处在困难时期和非常时期,也只能如此了,于是就对她们两个说: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你们该怎么当差就怎么当差,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搬弄是非,少说多做就可以了。” 才说到这里,就听院子里乱哄哄地,夹杂着小心点之类的话,冰凝知道,这是吟雪和月影受罚回来了,于是慌忙冲出了屋子。 冲出门外的冰凝被游廊挡着视线,心急如焚,一路小跑着往院门口冲过去。转到影壁处,才看到被嬷嬷们搀扶着的吟雪和月影,小脸煞白,双腿弯曲着不敢落地,冰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上前一把抱着吟雪,又赶快转身来看看月影,心疼得她恨不能替她们去受过! 第129章 疗伤 眼见着侧福晋哭得伤心欲绝,小柱子赶快上来劝道: “侧福晋别伤心了,还是让这两个奴才赶快进屋吧。” 冰凝一听,也省过味来,赶快让开道路,众人将她们扶进了屋子,冰凝也跟了进去,小柱子吓得赶快说: “侧福晋,这下人的房里,哪里是您这么尊贵的主子去得了的地界呢?这里有奴才照应着,您就放心吧,侧福晋还是请回吧。” “方公公,她们是为我受的罚,我连看看她们都不行吗?你让我如何能够心安呢?” 小柱子见侧福晋情真意切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就没有再阻拦,冰凝知道这是方公公网开一面,于是趁他还没有改主意,立即进了房里。嬷嬷们将她俩放倒在床上,青草和小云已经在房里准备好了热巾,小心翼翼地掀开裤管,把热巾敷在红肿的膝盖上,然后再挑了创伤药膏,小心地涂抹。 冰凝看着这一切,心如刀割。吟雪和她同岁,月影更小,才十岁的小丫头,就受了这么大的罪,她连自己的奴才都护不住,她算什么主子! 从此以后,冰凝每天上午、下午,有时甚至晚上,都要去看望吟雪和月影俩人,虽然她也做不了什么,但看着她们,和她们说说话,她的心里就能好受一些。可是,过了三四天了,吟雪和月影的伤还不见大起色。往常下午她都是午休后去看望她们,她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就她们两人能下地走路才好。因此虽然上午已经看过了,可是心里急得不行的她连午膳都没有顾着吃,又去了她们的房里。 推开房门,冰凝惊呆了,吟雪和月影两人躺在床上,青草和小云根本不见人影儿,这两人去了哪里? “她们人呢?不是说好好伺候着吗?怎么不见人影了?她们这是……” 望着小姐,两人谁也没敢出声,只是小声地回复了一声: “小姐,奴婢没事儿。” “没事儿?药都喝了没有?中饭,咦?这不是我早上走的时候端上来的早饭吗?你们怎么还没有吃?你们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姐,奴婢真的没有事情!真的。” 她们哪里敢告诉小姐,青草和小云只是当着小姐的面很仔细、很精心地伺候,只要小姐不在,她们俩个人早就不见了人影,躲到一边享清闲去了。她们算准了时间,摸清了小姐的规律,在小姐快要来的时候,她们才会悠悠闲闲地过来照个面。 对此,吟雪和月影谁也不敢告诉她。小姐才进王府,人生地不熟,这些事情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不能轻饶了青草和小云,那样的话,小姐又要树多少敌啊!小姐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她们怎么可能再让小姐为了她们而再惹了王爷? 冰凝见两人沉默不语,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想来,一定是青草和小云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没有精心伺候。她也知道吟雪和月影两人是怕她为她们出头,而惹来麻烦,可是,这么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儿啊!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欺负!她们受欺负,还不是因为她这个主子好欺负? 回到房里,冰凝思前想后,决定必须立即解决问题。但是正如吟雪和月影考虑的那样,她一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侧福晋,做什么事情,还不是都要指望着方公公? 第130章 赏罚 “给侧福晋请安!” “方公公,我有一事,需请方公公协助。” “侧福晋有事尽管吩咐,不必这么客气。” “您是这怡然居的管事,这院子里的奴才全是您的手下,现在青草和小云当差不力,还请方公公仔细调教才是。” “请侧福晋明示,这两个奴才如何当差不力。” “她们现在负责吟雪和月影的日常起居,可是,刚刚我去她们那里看望,呆了有半个时辰,都没有见到过青草和小云,您说她们这是当差得力吗?” “回禀侧福晋,这是奴才的失职,没有管教好这两个奴才,请侧福晋责罚。” “先别说责罚不责罚的事情,您先赶快让这两个奴才不要阳奉阴违,尽心尽力服侍好吟雪和月影吧。” “谢侧福晋开恩。不过,奴才还有一事,需要禀明侧福晋。” “方公公请讲。” “您初来王府,王府的一些惯例您还不太清楚,这是奴才的失职,没有向您讲解清楚。” “王府有什么惯例?” “是这样,王府跟宫里一样,对于主子交办的事情完成得好的奴才,一般主子们都会有赏赐,对于完成得不好的奴才,都会有处罚。您现在对于完成好的没有赏赐,对于完成不好的也没有处罚,这些奴才们在王府当了不少日子的差,已经习惯这种赏罚,您现在突然变了规矩,大家都不太适应,所以……” 小柱子的一席话,将冰凝说得是目瞪口呆!赏赐?这个字眼儿怎么这么耳熟?噢,对了,去年在宝光寺救过的那个男孩儿的家人,也是什么王爷来着,怪不得张口闭口就是赏赐呢,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这赏啊,罚啊的,是惯例,她这不赏不罚的,倒是鹤立鸡群了? “那,那,怎么赏?” “您不是有月银吗?换成散碎银子,时不时地奖赏犒劳一下,奴才们收了银子,自然会卖力效劳。” 听到这里,冰凝的脑海中立即就闪现了七个字:有钱能使鬼推磨!怪不得出嫁前,娘和玉盈姐姐死活要往她手中塞银票呢!然后到了王府里,居然自己还能领到一个月的月银。 当初因为自己觉得王府还能短了自己吃穿用度?可又拗不过娘亲和姐姐,只好勉强拿上了点儿银子,结果,才进王府一个月,就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银,还是用娘家带来的私房钱才凑足了罚银,交给苏总管。现在,她去哪里找银子赏奴才? 看着侧福晋一脸为难的样子,再回想起当初告诉她每个月有月银的时候,都不知道月银为何物,小柱子就猜想侧福晋这是为银子的事情发愁呢。但是他也不太清楚侧福晋是怎么一个愁法,于是乍着胆子开口问道: “侧福晋,您有需要奴才做的什么事情吗?” 冰凝望着小柱子,突发奇想,但又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没什么,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想办法。” “侧福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奴才定会效犬马之劳。” “这个,嗯,这个,您能否告诉我,赏赐一般要多少银子?” “看事情大小了,小事情有些散碎银子就行,大事情,也不一定要银子,金银珠宝什么的也可以。” “噢!太好了,您是说,赏东西也行?” “是的。” “多谢,多谢方公公!” 第131章 人心 冰凝选好了两个玉镯子,吩咐彩蝶去将青草和小云叫进房来。青草和小云一听侧福晋有吩咐,担心是不是不尽心当差的事情让侧福晋知道了?上午方公公刚刚敲打了她们一顿,怎么下午侧福晋就找她们?尽管心情忐忑不安,但还是得硬着头皮地进屋回话: “给侧福晋请安!” “好,起来吧。青草,小云,你们两个这些日子辛苦了,我也没有什么,这两只镯子就赏给你们,略表心意。希望你们以后更加尽心尽力当差,照顾好吟雪和月影。” 两个人一听,不但没有被罚,还受到了赏赐,她们这可是怡然居里头一个被主子赏赐的奴才!激动得两人立即就跪下了: “谢侧福晋,奴婢一定尽心当差,请侧福晋放心。” 在小柱子和冰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胡萝卜加大棒的双重攻势下,青草和小云再也不敷衍应付差事,精心伺候着吟雪和月影,两人的伤势日渐好转。 冰凝的第一个任务目标完成了,吟雪和月影已经好得差不多,即将可以回到她这里当差,那么第二个计划呢?寻找一个既对王府知根知底,了解所有盘根错节,又对她忠心耿耿,这样的奴才真是太难找了。不过,…… 其实这些天来,她的脑子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人选方案。只是,那个人虽然对王府知根知底,但她对那人却是一无所知。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已经嫁进了这王府,要想在这里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她一定要有一个得力的人! “给侧福晋请安!” “方公公请起。” “不知道侧福晋有什么事情吩咐奴才。” “也没有什么大事情。是这样,我虽然枉为这个院子的主子,却是什么经验也没有,而且我又不得爷的宠,大伙儿跟着我不但没有沾上什么光,还净让大家跟着我这个没用的主子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我很过意不去。自从我来这里后,方公公给了我很多的帮助,我无以为谢,这是一点点东西,不成敬意,还请公公笑纳!” “侧福晋您可真是折杀奴才了!这些本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奴才受之有愧!” “方公公,您要是不收下,我可就没脸面了!” 被冰凝逼到这个份上,小柱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侧福晋递过来的一个羊脂玉的把件。 小柱子收了东西,心里直觉得不好意思:当初跟侧福晋说了赏罚分明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讨赏赐,而是完完全全地为了侧福晋着想,几位福晋、格格都是精明极了的人,本是初来乍到,又小小年纪,如果不使些手段,怎么才能笼络住人心? 而且这一院子的奴才,从哪个地方来的都有,除了爷那里没有派人过来,其它各院主子都明里暗里塞了各自的人进来,都是像福晋那样,想了解这院子里的情况罢了。 只是怡然居里居然没有朗吟阁派来的人,这个情况也充分表明了王爷根本就没有将新娶的侧福晋放在心上,她在这王府中的地位自是不言而喻:人轻言微,可有可无。 第132章 家信 小柱子受了福晋的提携,天上掉馅饼地当上了怡然居的总管太监,当然应该算是福晋的心腹之人!而事实上对于福晋的每一次问话,他也都是一五一十地如实禀报,因此怡然居里的一举一动对于福晋而言没有什么秘密。 只是因为小柱子是大太监,是管事,所以他了解的情况比其它下人都要多很多。其它那些人,因为不是近身伺候,冰凝又几乎不怎么使唤她们,想得到点儿消息确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自己是福晋的人,但是看着这个比自己妹妹还小的主子,小柱子的恻隐之心从第一天见到侧福晋之时,就从来没有断过。人长得这么漂亮,又不会对下人呼来呵去,却不得爷的宠,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唉,福晋那里还得一如既往地递消息,侧福晋主子这里,能护着多少就护多少吧。 经过这次重罚事件,冰凝一举完成了两个主要任务:护好自己的陪嫁丫环,初步得到一个忠心的王府奴才。接下来的第三个和第四个计划目标:讨好福晋姐姐和了解王爷的情况,都是细水长流的事情,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只能是见机行事而已。 听到秦顺儿的禀报,得知福晋采纳了他的主意,将吟雪和月影那两个奴才罚去佛堂跪了两个时辰,特别是想象着事发当时,那个年氏痛哭流涕地给福晋跪下求情也无济于事的样子,以及事发之后,怡然居里人仰马翻、奴才捉肘见襟的狼狈景象,王爷终于狠狠地出了这口憋闷在胸中很久的恶气。 这口恶气虽然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可是心中的爱恋却是随着玉盈姑娘的不告而日益滋长,越滋长、越伤痛,越伤痛、越思念。玉盈姑娘那么地识大体、顾大局,为报答年家的养育之恩舍弃了自己的感情,这怎么不让他心生敬佩?真才是人间的奇女子,这才是爷的心中最爱。 越想,他越是对她产生了无限的怜惜,越想,他越是对她思念不已。他们唯一的一次结伴出行,给他留下了永远也无法忘却的怀念,她的冷漠,她的坚持,她的彷徨,她的挣扎,她的决绝,每一个不一样的她,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成为抚慰他心灵创伤的良药。 那一晚,当那止不住的绵绵思念再次如潮水般地涌上心头,他抵抗不住这番痛苦的折磨,于是打开抽屉,翻出冰凝的颜体家信,依葫芦画瓢,再次炮制了一封年氏家书。在那家书中,写满了他的思念,写满了他的深情,写满了他的真心。 好不容易吟雪和月影的腿伤完全康复,终于能够恢复当差了。当她们再次出现在冰凝的房里,三个人终于能够相依相伴,冰凝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前些日子忙着腿伤的事情,一直没有顾上给家人写信。现在离娘亲她们离开京城也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估计着娘亲和玉盈姐姐应该已经到了湖广,于是,她赶快提笔给玉盈姐姐写了一封家信。 这一次依然用的是颜体,依然只是报平安,问候爹爹和娘亲,询问含烟的婚事,就没有多说别的什么话。因为她担心自己的家信会被王府里的什么人查看,或许是苏总管,或许是王爷? 第133章 惊鸿 年夫人和玉盈母女一行才回湖广没两天,就收到了凝儿的家信,把玉盈高兴坏了,片刻未停,立即兴冲冲地跑到了爹爹和娘亲的房里。年老夫妇一听是凝儿的来信,激动得立即起身,冲到了玉盈的面前。 玉盈知道爹娘思女心切,三下两下就拆了信封,马上给爹爹和娘亲念了起来。年老夫妇得知凝儿一切都好,心中又是踏实又是欣慰! 玉盈念完家信,也没有急着回自己房里,正好借机会跟爹娘再聊一会儿,还没说两句,就见翠珠进门来: “小姐,二小姐的家信!” 玉盈当场愣住了!这不是刚刚念完了家信吗?怎么又有信来了?年总督一听凝儿又写了一封信来,心中猛地一惊!一口气写了两封,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被吓坏了的年总督赶快催促玉盈: “快看看,快看看,凝儿写了什么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待玉盈从翠珠手中接过信,她立即就明白了:这是王爷的信! 因为上一次她接到王爷骗她去宝光寺的那封信,用的就是这种信封!那封信,她一直珍藏着,看了无数遍,流了无数泪。她闭着眼睛都描绘出那信封的样子。由于王爷模仿的是凝儿的笔迹,因此对玉盈而言,只有这信笺和信封才是最能代表王爷本人。 此时,同样的信封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上次一样,她根本不敢接过来。这一次再也不可能会再有奇迹了,这一次谁也救不了她!因为年老爷就站在她的身边! 此刻,玉盈的大脑一片空白,直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如果只有娘亲还好办,娘亲不识字,她玉盈说什么就是什么,娘亲不会有任何怀疑。可是,现在有爹爹在场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这件事情怎么可能骗得过爹爹? 而且又是一下子来了两封信,一家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急着要看信,她怎么解释? 年总督一看玉盈犹犹豫豫地不接信,直纳闷这姑娘是怎么了,他心里又着急想知道凝儿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上前一把就从翠珠的手中将信拿了过去,玉盈见状几乎瘫倒在地上。 年总督拆开信,一边看信,一边脸色阴沉了下来,待全部看完,年大人简直就是气上心头: “玉盈,你过来瞧瞧,这信里都写了什么!” 玉盈一见爹爹板着脸叫她过去看信,立即就知道大事不妙。待她一步一挨地走上前去,颤抖着手从爹爹那里接过来信,只见那似熟悉又陌生的字映入她的眼帘,她的头“嗡”地一声大了起来,紧接着两个脸颊也通红得似火烧云一般!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信笺上,写着那熟悉的字体,还有那熟悉的诗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看完了这令人面红耳赤的信,玉盈的头天旋地转起来,双手更是抖得拿不住信,自知大祸临头的她,绝望地抬惊恐的双眼望向爹爹,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第134章 习作 见玉盈这么傻乎乎地望着自己,年总督不但没有气得暴跳如雷,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凝儿这字怎么现在越写越难看!小的时候让她主攻颜体,她死活不肯,现在这么大了,怎么又想起一出是一出,本来字都定型了,又别出心裁开始练颜体,还练得四不像,跟猪爬似的!” 年夫人见状也凑了上去,虽然不识字,但老爷说凝儿的不好,她心里既不高兴,又不服气。虽然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一个所以然,但仍然替宝贝闺女打着抱不平: “老爷怎么说凝儿的字不好呢,妾身看着就挺好!一个一个,像小豆腐似的,多好看。” “夫人你什么都不懂,还装模作样,连替女儿说好话都说不到正点子上!” “我是说不到正点子上,可我从来不说女儿的不好。” “爷也没有说凝儿不好啊!就是说她这字要是早点儿听爹爹的话,也不至于现在居然把颜体写成这个样子!” “那您还不是在说凝儿不好?” “老爷我说的是事实啊!” 玉盈看着爹爹和娘亲你一句我一句地为了凝儿斗嘴,根本没有她预想的风暴来临,心里虽然有躲过一劫的庆幸,但也万分诧异,王爷在信里都写成了这个样子,爹爹怎么没有气得暴跳如雷?正在她迷惑不解的时候,只听爹爹又开口道: “看看,看看,凝儿把玉盈都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夫人还替凝儿跟爷争辩半天,这凝儿的字,难看成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写过来让玉盈评判,真是,她脸皮子不是最薄吗?这回不怕玉盈笑话她了?” 爹爹这么一说,玉盈才恍然大悟!原来爹爹以为这封信是凝儿练习颜体字的成果,寄回来让他们评判呢!以前她在京城、凝儿在湖广的时候,她们也经常这么寄来寄去地展示自己的练字成果,只是那个时候爹爹收到的都是玉盈寄自京城的习字,凝儿因为就在眼跟前,所以爹爹天天都可以见得到。 现在年总督第一次从信中审视凝儿的大作,自然是百般挑剔、万般指摘,俨然一副严师出高徒的神情,不是说这个字不该这么提笔,就是说那个字不该这么收势。 玉盈尴尬地看着爹爹对这封信的品头论足,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唉,爹爹要是知道这封信是王爷模仿凝儿的笔迹写下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爹爹,请恕玉盈不告之罪了。 年总督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最后又拉着玉盈,好似拉了一个同盟军一样,再次将凝儿的字足足实实地贬低了一通: “这个凝儿,这么难看的字,还好意思给咱们寄了过来。你仔细看看,简直就像是小猪猪爬似的,不要说爹爹看不过去了,就是她自己,她能看得过去?竟然还这么大颜不惭地给咱们寄过来,真不值当那点儿寄书信的银子,不是爹爹舍不得银子,实在是……” 年夫人早就对老爷的那番高谈阔论忍无可忍了,现在老爷居然将凝儿的字比做是“猪猪爬”,就算是年夫人不识字,不懂书法,她也知道“猪猪爬”是个很难不好听的字眼儿,于是还不待年总督最后一句嘲笑凝儿的话说完,立即如山洪般地爆发出来: “老爷!您能不能不要再说凝儿了啊!咱们现在就是想看她,也都只能在信上见到她!她就是胡乱画天书,妾身也喜欢看!” 年总督一看夫人真的生了气,只好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第135章 无回 带着两封信回到自己的房里,玉盈的心绪被彻底地搅乱!搅痛!一个是她至爱情深的妹妹,一个是对她一往情深的妹夫。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 这是她六岁的时候,刚刚来到年家,平生学习的第一篇文章,也成为了她人生的信条。而且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都是这么坚定不移地执行着这个信条,绝不允许有半点偏差。可是现在,面对着无限深情的王爷,面对着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年家,她第一次发现,这个被她视为毕生行为准则的信条,执行起来却是如此地艰难! 玉盈忍不住再次将王爷的那封信从信封中拿出来,那二十六个字就像王爷的那双深情的眼睛,透过这一个一个黑漆漆的字,向她微笑,向她打招呼!看着看着,她的泪水无声地滑过脸庞。他为她花了这么大的心思,不惜模仿凝儿的字迹,万里迢迢地追随她到湖广,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她怎么可能不感动? 她以为他对她的爱恋,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起,一时的新鲜,随着她的离京,热情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自然而然地消退。可是,这封信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他不但没有忘记她,更是为她消得人憔悴。 可是,她瘦弱的肩膀如何承受得这么沉重的情感?她怎么可能跟凝儿抢夫君? 为什么,他已经得到了凝儿,为什么,他还会不满足?他还要来招惹她,他不觉得太贪心了吗? 看完,哭完,她默默地将这封信再次装进信封,装进了木匣,和上次那封信放在一起。然后她坐到书桌前,提笔先给凝儿写了回信。 将给凝儿的回信写好后,她唤来翠珠,让翠珠尽快寄回去。当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望着空白的信笺,玉盈一时悲愤交加,挥毫而写,一蹴而就,一边写,泪一边就滴在了纸上,她顾不得许多,任由自己一气呵成: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她何尝不明白王爷的心思!虽然她的功课不是很好,但徐再思这首脍炙人口的《折桂令》,她却是熟悉极了。而这首词,王爷只写了上半阙,他在期待着她复信的下半阙。可是王爷的爱恋,哪里是她能够奢望得到的?她没有任何资本可以奢谈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写完下半阙词,她仔细地折好,将这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回信放到了木匣中,和王爷写的那两封信放在了一起。 久久都没有等来玉盈姑娘的下半阙词,他并没有气恼,因为他知道她的痛苦,她的无奈。因此他更加坚持不懈,一首,两首,三首,一首一首的相思诗句,一片一片的相思深情,源源不断地随着那鸿雁飞进湖广总督府。与此同时,冰凝的家信也总是一前一后接踵而至,玉盈接信已经接到了手软。 每次一收到来信,玉盈都会在第一时间给凝儿写了回信,汇报爹爹娘亲的情况,她的情况,含烟的情况,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给凝儿听。 她也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给他听,她全都写在了信笺上,字字句句,全都化作了相思泪。小小木匣中,他的来信越攒越多,她未寄出的回信也越攒越多,到最后,那个小木匣都要装不下了,他仍然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第136章 福祸 转眼就是丹桂飘香的八月十五,这一天,宫中将举办中秋宴席。这也是冰凝嫁入王府后,第一次在全体皇家成员面前的亮相。 王府女眷进宫请安事宜全由雅思琦负责。本不该由她负责的天仙妹妹与王爷成亲后在德妃娘娘面前的行礼,最后也变成了她全权负责,从头到尾,爷压根儿就没有露过面。 其实,冰凝还应该在皇上面前行礼,却因为皇上总是没有空,这件事情就一直拖了下来。如果皇子娶的是嫡福晋,婚后进宫的时候,皇子和福晋在皇太后皇帝皇后面前都要行三跪九叩礼,在生母面前行二跪六叩礼。雅思琦作为嫡福晋可就是这么一路大礼地走下来的。 与德妃娘娘的初次见面礼行完之后,冰凝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婆婆大人。先是因为受罚抄《女诫》,被冰凝当成了练书法,终于自己把自己累病倒了,然后又被处罚了两个月的禁足,哪儿也去不了!因此雅思琦每次进宫,不是带着淑清就是惜月,或是耿韵音,偶尔,宋格格、武格格也会陪同。反正冰凝是因祸得福,不用看德妃娘娘的脸色行事;德妃娘娘也是因祸得福,不用每次一见到年氏,就让她窝火窝得心口疼。 对于今天的宫宴,冰凝必须出席。一方面作为王爷的侧福晋,按礼制应当参加宫宴,另一方面,她的禁足期早已届满。对于这第一次的宫中亮相,冰凝丝毫不敢怠慢,提早好几天就把蒋嬷嬷请了过来,一个不耻下问,一个言传身教,当然冰凝也不露声色地奉上了一枝硕大的金步摇。 按照小姐的吩咐,今天吟雪早早起来,服侍小姐焚香沐浴,按品级穿戴整齐,发式、妆容都是一丝不苟。冰凝倒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不想被人指摘年家的女儿没教养。只是一想到德妃娘娘的那张冷脸,冰凝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是叹气,愁得小脸皱巴巴的。吟雪看到小姐一会儿一个叹气,也不知道小姐这是为了什么而发愁呢? “小姐,您看看镜子里的您有多美!打扮得这么漂漂亮亮、光光鲜鲜的,还叹什么气呢?” “唉,我是觉得,怎么一会儿要见到的这个宫里的漂亮额娘,怎么就是没有自己的娘亲和蔼可亲呢?” “唉呀,小姐就为这个发愁啊?不是奴婢多嘴,您可真是身是福中不知福呢?” “什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您想想啊!别人家的小姐出嫁后,在夫家都要当好小媳妇,天天要看婆婆、甚至是太婆婆,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的脸色行事。可是小姐您嫁的是王爷,王爷可是分府另过,您除了孝敬好福晋、伺候好王爷,您就不用再想其它的事情,您说说,您是不是身在福中呢?” “唉呀呀,吟雪真是厉害!分析得头头是道呢!唉,我这书都算是白念了,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小姐,您真是谦虚,您那么大的学问,奴婢怎么敢跟小姐您比呢!” “哈,不管怎么说,吟雪,听了你的话,你家小姐我现在好开心!” 137章 冷落 被吟雪哄得开开心心的冰凝,一天的心情都好得不行。以至于午后,红莲来怡然居请侧福晋与福晋一同启程的时候,见到年侧福晋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直觉得莫名其妙。对此,红莲在心中暗自捉摸,估计是被禁足两个月,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又是去宫里,才会这么得意忘形吧。 冰凝由吟雪陪着,先来到霞光苑,李姐姐和福晋姐姐已经在等着呢,见过礼,冰凝刚要落座,只听雅思琦开口说道: “妹妹,咱们这就出发吧。” “啊?其它姐姐还没有到呢!” 淑清一听冰凝的问话,快要笑死了!想也没想就给了冰凝一句: “哼,那些人有什么资格去?你还第一侧福晋呢,连这么点儿规矩都不懂!” 说完之后,淑清鄙夷地看了冰凝一眼,心中暗想:那些人也有资格参加宫宴?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不但年龄小,位份还压自己一头,真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小家子人,看一会儿到了宫里再怎么丢人现眼吧,对,爷就是这么说她的,丢人现眼! 雅思琦一见淑清满脸鄙夷的神态,也不好再说什么,省得一会儿再怨她偏帮天仙妹妹,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时间不早了,赶快着点儿吧。” 冰凝进皇宫也不是一次两次,而且选秀那次一住还是半个多月,因此也没有什么新鲜和好奇。早早地,她就定好了自己的既定目标,福晋姐姐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福晋说什么她就说什么,一切以福晋为自己的行动指南,一定不会出错。一行人的第一站自然是永和宫,先去给德妃娘娘请安。 一进门,冰凝就发现,哈,屋里的人她全认识!一个是德妃娘娘,一个是十三弟妹萨苏!不过她又有点儿奇怪,怎么每次见到的都是十三福晋,十三叔的那些小福晋怎么一个也见不到?都被十三叔藏起来了?其实哪里是十三阿哥私藏了小福晋,完全是因为贝子以下的女眷只有嫡福晋,没有侧福晋,十三叔就是想带其它的女眷,也没有资格带。 众人见过礼,还没落座呢,秋婵前来禀报,十四福晋到了。只是这声通报话音未落,就被十四福晋完颜氏穆哲那洪亮的大嗓门所淹没: “媳妇给额娘请安!” “好了,好了,赶快起来吧,来,坐额娘这里来!哟,都秋天了,怎么又出了一身子的汗?仔细又着了凉。” “唉,额娘,还不是媳妇着急忙慌地赶路闹的,结果紧赶慢赶,这不,还是最后一个,额娘可是不要处罚媳妇啊!” “不罚不罚,额娘喜欢还喜欢不够呢!不过,你着什么急呀,宫宴还早着呢。” “不是媳妇着急,是我们家爷着急,非要让媳妇早早过来,多陪额娘一会儿!” 不论是雅思琦、冰凝、淑清,还是萨苏,全都被德妃娘娘当成了空气,四个大活人抵不过一个穆哲,全都尴尬地站立一侧。本来婆媳见过礼后,应该嫂子、弟妹之间相互见礼,可德妃娘娘叫了起之后,不停地拉着穆哲说东说西,其它人没跟穆哲见礼,因此坐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只好一个个都望向那热络聊天的婆媳二人,无可奈何地等待她们闲聊结束时刻的到来。 只是,还没有等到这两位结束闲聊,那边秋婵又来通报: “启禀娘娘,四爷、十三爷、十四爷到了!” 138章 救场 一听三位爷到了,除了德妃娘娘,其余女眷全都敛眉肃目,恭恭敬敬地静候着三位爷的到来。 眼看着两位爷进屋,冰凝惊呆了!两个月不见,爷怎么好像是年轻了许多! 上次因为认错了十三叔,挨了罚,她可是长了记性,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努力回忆着自家爷的音容笑貌,不断地加深爷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 不过距离上次认错爷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她就是再努力,那点儿原本就模糊的记忆也是越来越无迹可寻。现在眼看着那个走在十三叔身边的那位爷,不就是自家爷吗?可是,才两个月不见,怎么感觉爷年轻了这么多? 十四阿哥感受到了斜刺里投射来的直愣愣的目光,下意识地偏转过头去,只是这一瞥,他立即就惊呆了!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宛如从画上走下来的一个仙子,飘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正在出神地看着爷的这个人是谁?十四阿哥在脑海中不停地猜测着。 穆哲原本就是一个醋坛子,早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太对头的味道,待她转头一看,不禁心中发出一声惊呼:天啊!刚刚光顾着跟额娘耍赖撒娇,居然没有发现这屋子里又多出来一个小天仙! 再转过脸去看看自家爷,那眼神儿完全就是闪闪发光!她这气简直就是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天仙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出现在永和宫里?没听额娘说过最近又跟哪个命妇或是什么世子媳妇走得很近乎啊? 萨苏一见这个情势立即感觉不妙,会不会小四嫂又将十四叔当成了四哥了?于是她想也没有想,赶快上前一步朝十四阿哥行了礼: “十四叔吉祥!” 众人皆是一愣!按礼来讲,应该是十四阿哥先给她这个十三嫂先见礼,萨苏受了礼之后再回礼。哪里有嫂子先给小叔子见礼的?但十三阿哥第一个反应过来了:福晋的这个反常举动分明是在提醒小四嫂!于是他故意拍拍身边十四弟的肩膀,笑着说道: “行啊!十四弟,你这面子真够大的!连你十三嫂都要先给你见礼!” 冰凝这才明白,天啊,原来这位爷就是十四叔!怪不得比自家爷年轻了十来岁呢!原来这就是以前二哥口中总说起来的那个十四阿哥!于是慌忙收起直愣愣的目光,脸一下子又红到了耳朵根上,同时心中万分庆幸:幸亏早早定好了策略,跟着福晋姐姐准没错! 穆哲被萨苏弄得莫名其妙,但萨苏给自家爷请了安,她也只好赶快给十三哥请安。然后十三、十四两人再给三位四嫂请安,三位四嫂再给两位阿哥回礼。这一通紧忙下来,把德妃娘娘弄得很不高兴!这个十三媳妇,搞得什么名堂!弄得两个阿哥还没向她这个额娘请安呢,怎么他们自己相互之间就请上安了? 这边刚刚请安回礼一通忙碌,那边王爷就进了屋子。他是和十三、十四两位阿哥一起进的永和宫,才进宫门,就被秦顺儿从后面追着递上来一个折子,他只好迅速看了一下,不是什么太着急的事情,就吩咐秦顺儿先给衙门里的信差,转给其它几位大人先商议个意见,再交还给他。 永和宫的太监见三位爷都进了宫门,就通报给了秋婵,秋婵看也没看,就传给了德妃娘娘。 不过这回王爷来得正是时候,前面那一通顺序大乱的行礼刚刚结束。于是十三、十四两位阿哥待四哥进到屋里,三位爷齐唰唰地向德妃娘娘请了安,然后众女眷又向王爷行了礼。 礼毕之后,王爷就等着他的三位福晋与十三弟、十四弟之间的相互见礼,结果等了半天仍是不见动静,他很是不解,先是看了看十三弟和十四弟,最终将目光死死地盯向了福晋。 凛冽的目光将雅思琦弄得如坐针毡,有口莫辩,当着德妃娘娘的面,她哪里敢开口?可是,爷看向她的目光怎么就像个小刀子似的? 第139章 倾城 如果王爷看福晋的目光像小刀子,那穆哲看冰凝的目光就是真刀真枪了!刚刚的那一通见礼之后,穆哲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这个貌若天仙的女人竟然是小四嫂?既不是什么命妇,也不是什么世子媳妇,就是那天八嫂急急火火地跑到他们十四贝子府,跟自家爷两个人一通言来语去地讨论了半天的那个年氏! 可是,这世界上怎么就有这么美的人呢!幸亏啊幸亏,皇上给自家爷指婚的是伊尔根觉罗氏,否则自己这日子还怎么过!?一想到这里,她万分同情而又幸灾乐祸地偷偷望向了四嫂雅思琦。 十四阿哥虽然稳稳当当地坐下了,目光也被迫收敛回来,可是那心中,先是被冰凝的美貌所震撼,继而对王爷恨得牙根痒!怪不得四哥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惜向他撒下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弥天大谎,娶亲的那天愣是在宴席上把他们这几个兄弟都给灌醉了,连洞房都不让他们闹!四哥可真是处心积虑!原来还以为是为了争夺年家的势力,现在看来,真是又娶媳妇又过年! 年氏,唉,这个年氏实在是太美了!一想到年氏,十四阿哥忍不住又偷偷望了过去,只见她正端坐一旁,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目似辰星,晶莹闪亮;身形柔弱,不禁一吹;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犹一朵洁白的莲花,孤独而寂静地绽放,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吐露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美得眩目,又美得圣洁的人?枉爷当初对年二极尽恩宠,那奴才怎么居然从来没有提起过他有这么一位天仙美人妹子?简直就是倾国倾城!十四阿哥一会儿恼懊,一会儿倾慕,一会儿气愤,一会儿痛苦。 十三阿哥夫妇两人眼见着气氛尴尬、形势微妙,干着急却是没有办法。萨苏本来还想找些话题,分散一下德妃的注意力,可是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正百般无奈又心情紧张之际,就听秋婵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娘娘、各位爷,宫宴就要开始了。” 德妃娘娘先是对十三媳妇很是不满,又见十四阿哥不时地将目光飘向年氏,正气上心头马上就要发作了呢,一听秋婵的禀报,很是无奈。宫宴是头等大事,时辰耽搁不得,德妃没有办法,只好暂时隐忍没有发作,怒气冲冲地起身往外走。三位爷赶快紧随其后,众女眷鱼贯而出。 众人到了乾清宫,男宾和女眷分别就座。王爷和太子、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几人在一桌。十四阿哥自是坐在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在一桌。只是苦了八阿哥和十三阿哥这两个人,一个被迫坐在年长阿哥那一桌,一个被迫坐在了年幼阿哥那一桌,与各自的阵营远远地分隔开。 十三、十四两位阿哥来到了自己的席上,兄弟之间纷纷见礼。一待坐定,十阿哥一上来就朝坐在自己身侧的十四弟打了一拳: “十四弟,行啊!够标致的!” “什么够标致的?十哥,您说什么够标致的?” “别装了,怪不得你小子费劲巴拉地要向皇阿玛讨娶了伊尔根觉罗氏呢!” “天啊!十哥,您在说什么呢!您糊涂了!老十四再怎么不懂规矩,也不可能带一个格格出席宫宴啊!” “啊?不是西泰家的?那是谁?” “小四嫂呗。” “小四嫂?年氏?” “可不是!那还能有谁?可恶的年二那个奴才!” 第140章 瞩目 年长阿哥的那一桌,兄弟之间好不容易见过礼并落座了,可是众人的目光仍是未能从女眷的那一桌收回来。太子开始还如往常一般正襟危坐,静等着各位臣弟以及文武官员们上赶着跟自己寒暄,因此没有注意到场面上的异样情景。只是端坐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怎么今天居然没有出现往常那种众人争先恐后地与他寒暄客套的场景? 诧异之下,太子有些坐不住了,抬眼环视了一番,这才发现,原来今天的焦点竟然被另外一个桌上的另外一个人夺走了!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个女人,而且远远望去,那个女人确实很是引人注目。 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还有这样的一个女人?虽然是一身妇人打扮,却有着一张稚嫩的脸庞,而这张稚嫩的脸庞,又是有着如此出众的美貌!他即刻就被这张美丽的面庞所深深地吸引,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探究。于是太子随口就向坐在他右侧的王爷问道: “四弟,那个女人是谁?” “回太子殿下,是愚弟的内人。” “四弟?你的女人?本王怎么没有见过?” “是愚弟新娶的侧福晋,年氏。” “她就是年氏?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爷这才发现,太子的目光居然直愣愣地伸向远方,根本没有收回来。再环顾四周,那明里、暗里射向冰凝的目光,让他极为惊震!这个年氏,怎么这么大能耐!居然成了全场的中心和焦点!这种情况,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计,而且大有失控的危险! 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是乾清宫!如此地张扬、高调,可真真是犯了他的大忌!他是一个深藏不露、处心积虑、韬光养晦、内敛藏拙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是他行为处事的戒条。可是,他做到了有什么用!这个新娶的侧福晋居然坏了他的大事! 原本他的王府后院很是安静,很是平庸,既没有八弟府中那样的醋坛子,也没有九弟府中那样的活色生香,由于他的后院女人们资质平平、毫无个性,又因为他藏得很好,隐得很深,因此他的后院就像他本人预期和设想的那样,风平浪静、平淡无奇,不露一丝破绽。 可是冰凝,今天才第一次出席宫里的中秋宴席,居然一举就打破了他多年以来苦心经营的外在假象:远离众人视线,不显山不露水、平庸无奇、与世无争。就这么突然之间,就是这个小小的冰凝,竟然让他以一种如此高调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极尽张扬之能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太子! 这让他怎么可能熟视无睹?他怎么可能容忍他的大业,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女人毁于一旦?更何况,这个女人已经毁掉了他的爱情! 愤怒的情绪在他的心中顷刻之间犹如波涛汹涌般地肆意滋长着,可是,他现在却是有万心而无一力!冰凝正端坐在与他远隔千山万水的女眷席上,还有雅思琦,也一样远远地离开了他的势力范围,使他根本无法将愤怒、警告、训诫传递过去。 而出席宴席的人员中,不但有皇亲国戚,宗室贵族,更有名士重臣,他管得住张三、李四,可是他管得住所有人的目光吗?他管得住太子的目光吗?他颓然地发现,自己是这么的无助。 第141章 禁行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王爷的愤怒依然没有丝毫的减轻,甚至愈发地强烈起来!他的宏图大业,他的纯真爱情,眼睁睁地看着就要葬送在这个黄毛丫头的身上,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憋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早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雅思琦坐在王爷的对面,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爷这一晚上脸色极为难看!在永和宫的时候,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小刀子要杀人,而现在,不仅仅是目光,爷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她万分不解,这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出现了这种结果?今天所有的人都表现得中规中矩,没出任何差错,不管是她还是淑清。甚至是天仙妹妹,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宫宴,都有如此出色表现,她原本悬着的心,直至看到冰凝这番妥妥当当的表现,总算是踏踏实实地放进了肚子里。倒是十三弟妹,违了礼制,惹得德妃娘娘很是不悦。 就在雅思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王爷终于开了口: “以后去宫里请安,你自己或是淑清去就可以,不用带年氏。” “啊?爷,为什么?怎么了?” “你需要爷给你一个解释?” “不是,不是,爷这么说,真是让妾身无地自容。妾身以后不带她就是了。” “如果额娘问起来,就说她生病了。” “是的,爷。妾身能再问一句吗?” “什么?” “这个,不带她去宫里请安,要多长时间?” “永远!” “啊?那……” “那什么?” “那每次都说她生病了?” “这个还用爷手把手地教你?福晋如果连这点儿事情都解决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当这王府的福晋?” “爷教训得是,妾身错了。” 嘴上虽然回着话,可是在心里,雅思琦更是糊涂,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而且永远都不去宫里请安,那她得编出多少谎言来对付德妃娘娘?不过,唯一让她想明白的问题就是,肯定是天仙妹妹惹了爷,只是不知道原因罢了,而且严重到连去宫里请安都被永远地取消了。前些日子被禁了足,好不容易才算解禁,这回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撞到了爷的枪口上? 还没等雅思琦把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地理顺一遍,以期查出原因,就听到爷又发话了: “今天是十五,原本爷应该去你那里,可是今天爷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不要等爷了。” “爷,这么晚了,您多注意身体,明……” “福晋放心,爷会注意身体,也会注意休息。” 雅思琦本来是想先表现得大度一下,然后再策略地探询一下明天的口风,结果爷根本没有给她问话的机会,直接拿话堵了她的嘴。爷有事情要处理,难道是要处理天仙妹妹? 雅思琦猜得一点儿错也没有,王爷确实去了怡然居,只不过他先回了一趟朗吟阁,待秦顺儿回话,已给侧福晋传了话,全院子的主子和奴才都已在恭候爷的大驾光临之后,他才带上了一部厚厚的书,步伐坚定地走向了怡然居。 第142章 针毡 冰凝是和淑清坐一辆马车回的王府。第一次参加宫宴,尽管她提前做足了功课,可是,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顺利地进行。这一天下来,无论是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还是在宫宴所在的乾清宫,她都是如坐针毡、时光难挨。 早在在永和宫的时候,她已然感觉到了爷的目光,威严而又凌厉,虽然矛头全是直指福晋姐姐,可是这分明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预警信号。 还有十四叔,这个和爷长得那么像的一位爷,怎么总是将目光投到自己这里来?在他的带领下,十四弟妹、德妃娘娘的目光也是接踵而至。虽然从小就一直是个备受瞩目的人,但是来自年轻异性的瞩目,除了二哥就是自家爷,十四叔还真是第一个。 直到秋婵来请德妃娘娘出发去乾清宫参加宫宴,总算是暂时缓解了冰凝的窘迫。 好在是家宴,没有太多的规矩,按位置就坐,只等皇上到来就开宴了。可是,刚刚在永和宫上演的一幕,在乾清宫又重新上演了一回。但是很不幸,她明显地感觉到,被瞩目的人变作了自己,而行注目礼的,换作了几乎所有到场的男性。虽然男宾女眷是分开桌,相距也很远,但直觉让她感觉到了源自四面八方如乱箭般射来的目光,当然还有爷的目光。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爷的目光却如一把利刀,企图将这些乱箭统统地抵挡回去。 在两股目光的密集交织中,她如坐针毡,食不甘味,看来这次又要把爷给惹恼了,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做任何事情啊!此刻的她,真想大声地请求众人:不要再看过来了,凝儿谢过各位了。 可是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她阻止不了任何事情,也阻止不了众人的目光,万般无奈的她,除了端坐一隅,低眉垂首、目不斜视之外,别无它法。 好不容易挨到宫宴结束,冰凝逃也似地上了回府的马车。因为福晋去了王爷的马车相陪,就剩冰凝与淑清共坐一辆马车一路同行。平时冰凝从不串门闲聊,只是在向雅思琦请安的时候,或是极偶尔的府*进晚膳的时候,能够见到爷的其它女眷。直到现在,她也还没有搞清楚惜月和韵音这两个人谁是谁,因为她们俩个总是同来同往,粘得像连体双生姐妹,模样也都是瘦瘦小小、中规中矩,没有丝毫特点。 淑清也是第一次与冰凝单独相处。对于今天晚上的情况,她早就看在眼里,算计于心。出于女人的天性,冰凝受困,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同情,但是,这是与她共侍一夫的女人,对她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狠心,因此,同情之后,她倒也乐见冰凝受难。 特别是冰凝的家世、美貌都明显地超过了她,最小的年龄,居然位分比她都高,这让稳当了王府二十年最受宠女人的她,产生了极大的失落感。当然,她要是知道,年妹妹就是三阿哥时儿救命恩人的话,估计就该非常犯难了。也幸亏她不知道,也就省却了她的种种难过。 第143章 喜好 这是自从新婚之夜以后,王爷第一次踏进怡然居。那个史无前例、终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之后,他立即发下重誓:此生此世,爷再也不会踏进这个院子半步!可是这么快,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就违背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一想到这里,他无奈而又苦涩地摇了摇头。 院子里,所有的奴才们都恭恭敬敬地静候爷的大驾光临,该跪的跪着,该蹲的蹲着,对此,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熟视无睹般地直接就进得屋子里来。他对这个院子、这个屋子没有任何的印象和概念,唯一的记忆就是成亲那天留给他的,铺天盖地、满眼刺目的红。 一想到那片红,他的心仿佛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这个院子是为了迎接玉盈的到来而置备,那片绚烂的色彩,也是为了玉盈一个人而努力绽放。可是现在,已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原本在宫宴上就生了一肚子的气,再想到曾经拥有的幸福却阴差阳错般从手指缝间溜走,此时此刻,他当然是满腔的悲愤与怨怒。 时隔三个月,此次再次踏进这个房间,却让他不禁愣住了!目之所及,整个房间仿佛只是一眨眼之间,全都变成了一个青色的世界:青灰色的地砖、青蓝色的窗纱、青紫色的幔帐、青黑色的靠枕……他身处在一个由青色包围的世界里,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和谐悦目,相得益彰。 霎那间,王爷有些恍神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这是怡然居?不是书院?怎么一进这个屋子,就有一种身心放松、心旷神怡的感觉?噢,对了,爷最钟爱的颜色不就是青色?一想到这里,刚刚还心情舒畅的他,立即又变得极为不满起来。 好你个年氏,居然敢私下偷偷打探爷的喜好!哼,只怕你是机关算尽一场空!别说你是这么一个惹爷厌烦的人,就算是最受爷宠爱的淑清,她能有几个胆子敢私自打探爷的喜好!小小年纪就这般诡计多端!幸亏今日这个宫宴,让爷见识到了你的手段,否则指不定哪一天,后院都火上房了,爷还不知道是被哪个女人害惨的呢! 冰凝主仆三人在爷刚一进屋的时候都极为规矩地行了请安礼,可是行礼之后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是听不到爷叫起的声音?爷没有叫起,三个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此时他的脑海中正信马由缰、海阔天空地任意驰骋,哪里还想得起来这里有三个人等着他的发话呢。这三个人的半蹲礼都行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他的思绪才算是重又飘回到这个房间,于是径直朝屋里走去,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吟雪偷眼望去,只见爷已经自己落了座,心中更是拿不定主意:这是应该自行起身先去奉茶,还是继续蹲在这里等待爷的吩咐呢?正犹豫不决之间,忽然听到爷发话叫起。三个人早就蹲得脚都有些发麻了,因此这一声叫起,就像是特赦令一样,吟雪迅速闪身去奉茶,月影则赶快扶小姐起身。 第144章 预言 当吟雪再次走进屋来,将茶盏轻轻地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然后与另外两个人一起垂首立在一侧之后,他才抬起眼来,望了望眼前的这主仆三人,一派温顺恭良之态。因此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是就着桌前的烛光,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屋子里静悄悄地,除了他翻书的声音,一丁点儿声响也没有。那主仆三人一见这个情形,心中自知大事不好,只是她们谁也猜想不出来,爷会从哪里下手。 特别是吟雪和月影,前些日子刚刚被罚了跪佛堂,切肤之痛、心有余悸,因此她们更是焦急万分:这一次仍是她们两个奴才替小姐受过?还是真如小姐刚刚所说的那样,就是轮,也要轮她这个主子的头上了?如果真是小姐的话,那么瘦弱的身子,哪儿遭得了这么大的罪呢? 他哪里是在看书,他这是在暗地里仔细地盘算着怎么惩治冰凝呢!今天这个黄毛丫头可是把他惹翻了,他早已经没有耐心再假借福晋之手,他已经被气得怒不可遏,必须亲自出面才能一解心中的愤怒。可是玉盈姑娘!那个“紧箍咒”又是一个多么现实的问题! 刚刚吟雪和月影接到秦公公传的口信,说爷过一会儿要来怡然居,两个人激动得几乎异口同声地对秦顺儿千恩万谢!这可是自新婚之后,王爷第一次踏进怡然居的院子。小心恭送走了秦公公,两人立即转身冲进屋里,兴奋地对冰凝说道: “小姐,小姐,太好了,太好了,爷马上要过来了。” “爷要过来?爷一过来,咱们怡然居可就是要大祸临头了!你们俩个赶快收拾收拾,千万不要被爷再抓了把柄什么的。” “小姐,您怎么会这么说?爷能来咱们院子,这是多难得的事情啊!” “傻丫头啊!你们怎么还有闲功夫在这里说话,还不赶快去收拾!爷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爷若是不来,咱们还能太太平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爷若要是过来,咱们就等着受苦挨罚吧。” “啊?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真会这样吗?爷真是来寻奴婢们的错处来的?您可要吓死奴婢了。” “快别耽误时间了,一会儿万一是跪佛堂什么的可就惨了。赶快,你们先去准备着药膏、热水,另外让彩蝶、彩霞她们也精着点儿心。” “奴婢又要挨罚?这是为什么?” “不是你们,是你们的小姐,我!要挨罚!” “为什么是小姐?” 两人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小姐的回复,原本欢欢喜喜的心情立即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一边将信将一疑地做着迎接王爷大驾光临前的准备工作。 此时,吟雪与小姐一同侧立一旁,不得不佩服小姐的神机妙算,怪不得小姐刚刚要她们那么紧张地收拾准备呢,看来她们真的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他根本不知道书里都写了什么字,他的思绪仍在天马行空之中。他要惩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坏他大事的黄毛丫头!同时,他还要告诫自己,必须要做得不露声色,滴水不露,因为他不能失去玉盈姑娘。兵家之法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先拿两个奴才开刀。 第145章 动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是精于此道的老手,面对的又是深处内宅大院,没有见过世面的两个使唤丫头,惩治她们的手段简直就是信手掂来: “茶水怎么是凉的?这院子里连口热水都没有?” “回爷,奴婢这就是去换!” 吟雪被吓得连拿茶盏的手都直哆嗦,一边应着声,一边快步去屋外换茶。待她将新换的热茶放到桌上后,他即刻端了起来: “这是什么茶!你们怡然居连正经茶叶都没有吗?” “回爷,这是府上刚刚按例制配给来的茶叶。” “这也叫茶叶?爷什么时候喝过这种茶?” “回爷,奴婢再去换。” “你打算换什么茶?” “换,换,换……” “连爷喝什么茶都不知道,怡然居奴才都怎么当的差!全都是一群不懂规矩、没有教养的乡野村姑!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连醒酒汤也没有准备?” “回爷,请问哪位主子醉了?” “好大胆的一个奴才!爷问你是否准备了醒酒汤,你不但没有准备,还不老老实实地认错,反倒居然敢质问哪个主子喝醉了!” “回爷,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熬醒酒汤。” 眼见着吟雪浑身哆嗦着一溜小跑地去小厨房熬醒酒汤,他又开始打起了月影的主意。 “你这奴才怎么还站在这里!爷在宫宴上连饭都没有吃上……” “回爷,奴婢这就去给爷准备宵夜。” 望着将头低到了胸前,一路小跑地也奔去了小厨房的月影,他满意地舒了一口气。他既没有醉也没有饿,茶水既没有凉也没有难喝得咽不下去,他只是要把两个丫环支使得团团转。现在,他简简单单地就打发了这两个奴才,只剩下这个难办的主子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来,去摆弄了一下书桌上的笔架,翻来覆去之间,似乎是在挑选一件适合他使用的笔。 看着他无理取闹、频频差遣这两个丫环,冰凝的心都要揪了起来。刚刚她预计是自己要受罚,还给那两个人大送定心丸呢。现在见爷这么百般挑剔,惊得她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来。难道这回又是那两个丫环要替她受过?可是,如果是丫环替她受过,爷怎么会亲自到怡然居呢? 现在发现爷要写字,冰凝迟疑了一下,好在那两个人暂时没有了危险,她总算是放下了心。只是此时吟雪和月影都被爷支使到了厨房,没有了丫环在跟前当差,看来也只能是她这个小姐临时顶缺。因此她只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走上前来,默默地开始研磨。 见她上前来研磨,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果然鱼儿上钩了,下面就等着好戏上演!凭借玉盈姑娘的这个护身符,你就当爷没有法子惩治你?今天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爷的手段。 磨已经研好,她就恭敬地垂首侧立一旁。他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将刚刚选好的那只笔放进了砚台中沾足了墨汁,唰唰唰地写了起来。 第146章 上钩 冰凝一直垂首侧立,看见爷开始写字,心中不禁一阵好奇:看来爷这是要写字呢,可是,爷会写些什么呢?思忖之间,目光转向了那纸上落下的字。第一次见到爷写出来的字,她在心中先是惊诧万分:爷是满人,怎么这汉字写得如此行云流水一般? 继而她又大加赞许起来:确实出手不凡,好字!好字!真是一手好字!董香光,她最喜欢的一位大书法家,可惜,她努力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写董体字的天分,只得认命而无奈地放弃。现在见到爷写出来这么漂亮的一手董体字,她竟然有些看得眼都痴了。 只是待后面几个字写出来,她才看明白,是一首诗: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读着这句诗,冰凝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从来没有读过?从来都是自持才高,读书过目不忘,唐诗宋词,从来不在话下,可是今天的这首诗,怎么居然是自己从来没有读过的? 他写了这几个字,故意停顿了一下,微侧着头看她的反应。不出他所料,冰凝一副茫然的样子。这就好,于是他继续写了下去: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待全部写完,冰凝的脸就像是火烧云一般,连脖子都未能幸免!这番反应正中他的下怀,他不露声色地说: “爷写的这是哪首诗?” “回爷,妾身连这些字都不认得,怎么会知道是哪首诗呢!” “不认得?你不是能读会写、才高八斗的大才女吗?区区这几个字不认识?” “回爷,妾身确实不认得。” “好,不认得没有关系,爷教你!” 冰凝哪里会不认识那些字!虽然这首诗没有学过,但是这些字,自从爷刚一写出来,她不仅全都认识,而且整首诗的意思她也是立即全都明白了,更是被弄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立即钻进去! 身陷窘境的她当然不可能会主动承认自己看懂了这首香艳的闺房诗!不但不承认看懂了,甚至还直接来了一个压根儿就不认得字!推了个一干二净! 见冰凝碰到了鱼饵居然都没有上钩,他被小小地惊了一下,看来这丫头真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不过,眨眼之间,他就计上心来,不承认没关系,爷可以教你!爷今天过来,就是要好好收拾收拾你那心高气傲的性子,别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于是王爷开始耐心地扮演起他那谆谆教诲的私塾师傅角色: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意思就是:头上用凤钗及金丝带梳饰成发髻,手持如掌大的龙形玉梳。” 冰凝很是无奈,这首诗哪里还用得着他来教课?虽然没有读过,可白纸黑字,是什么意思不都明摆着吗?可是刚刚谁让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认得这些字?面对王爷的传道授业解惑,冰凝百般无奈,强忍着困窘和难堪,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跟着他,一字一句地往下学。 待全部念过一遍后,他开口道: “你自己将整首诗从头到尾自己读一遍。” 冰凝只好又重复念了一遍: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她的话音刚落,他立即接口道: “噢?侧福晋刚刚这是在问爷,‘鸳鸯两字怎生书’吗?唉呀,这个,爷还真不知道这”鸳鸯“两字怎么写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狂喜,鱼儿终于咬上钩了! 第147章 羞愤 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原来,折腾了一个晚上,又是写字,又是读书,又是教学,原来爷就等着自己的这最后句话呢!平生从没有被人这番嘲笑和戏弄,她的脸上刚刚还是红彤彤地一片,在羞愤交加之下,又渐渐地惨白起来。 这首诗念得,真是让她无地自容!简直就像是一只摇尾企怜的小巴狗,不知廉耻地讨好他!况且她还是一个大姑娘家,刚刚的情形,又仿佛被人当众调戏一番似的。这种情形真比痛打她一顿还要难受! 就像年夫人担心的那样,她的脸皮子比纸还要薄,这番羞辱,不但是她从小到大以来,从来都不曾经历过,更是她所无法接受和容忍!平生的第一个奇耻大辱,极大地摧毁了她的锐气与傲气,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看到冰凝流下了羞愧的泪水,他却是心满意足于这一晚上的成果!这么轻而易举、痛快淋漓、不露声色地将她羞辱了一番,还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成果真是令人欣慰。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果真是嫩得很! 吟雪和月影早早就端来了醒酒汤和宵夜,但是她们谁也不敢吭一声。爷在教小姐读书识字,多么难得的机会呀,千万不能影响了小姐。于是,放下了爷吩咐的汤水和吃食,两个人悄没声地退到了门外候着。 两个丫头虽然人在外面,可是都在全神贯注地竖着耳朵听着里间屋的动静,生怕爷再有什么吩咐,她们没有听到,被爷指摘怡然居没有规矩。可是,爷和小姐怎么好像越说越不对劲儿了呢?小姐这么大学问的人,怎么可能还能有小姐不认识的字?哎呀,小姐怎么好像是在哭呢? 王爷此时仍在继续看他的书。成功地解决了惩治冰凝的事情,他的心情格外地舒畅!料她也不好意思把这件事情讲给玉盈姑娘听,就算是说给了玉盈,爷也不怕!爷对这个侧福晋有多好,亲自教她读书认字,这王府里哪个女人能有这么高的待遇? 他的书看了有多久,冰凝的眼泪就流了有多久,就像是止不住的泪泉。可是,不管她流了多少的泪,她都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她已经丢了颜面,她不能再失了尊严。 因此,她强力隐忍着,隐忍着,到后来,她都能够感觉到口中有了一股血腥的味道,那是因为她为了不哭出声,早就把嘴唇都咬破了。她也恼恨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这么丢脸的事情,自己怎么除了哭,什么抗争的法子都没有了?平时那个足智多谋、聪明伶俐的自己去了哪里?于是她拼命地想将泪水憋回去,却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益。 王爷虽然一直在看书,但是他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冰凝的留意观察。他知道她在流泪,也发现她强忍着不哭,渐渐地,好像是有一种佩服的情绪在滋长:这个年氏,虽然诡计多端,但性子倒是够硬,是条汉子。唉,这个好像是说男人吧,怎么她这个妇道人家倒有这番气魄?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王爷还在看书,只是现在,他是真正地、投入地在看书,而且是越看越有精神,早就忘记了身边还立着一个委屈得流了一夜眼泪的侧福晋。热茶、醒酒汤、宵夜一应俱全,他却是一样也没有动。 吟雪和月影在房外候着,听不到爷教小姐读书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屋去伺候,犹豫半天,还是决定等爷和小姐的吩咐再行动,这可是爷自从新婚之后,第一次来怡然居,千万不能坏了爷和小姐的好事。 148章 得手 四更天的更鼓声,终于将王爷的注意力从书本中拉扯了出来,一看更漏,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居然已经都四更天了!于是他唤过秦顺儿,两人出了屋子。冰凝见状,强忍着泪眼,与吟雪、月影两个人一起,送爷出院子。 这是她第二次送他,第一次是新婚之夜。如果没有昨天晚上的种种,她还会像上次那样,乖乖地、快快地跟上他的步伐。可是现在,她满腔羞愤交加、满心屈辱不堪,甚至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奇耻大辱,更不要说紧紧地追上他的步伐了。 于是,她故意磨磨蹭蹭地,甚至落在了吟雪的身后。吟雪之所以走到了冰凝的前面,完全是因为心急如焚:爷都快走到门口了,可是小姐怎么还在磨蹭?让爷一个人走在前面,小姐还不是又要被爷寻了短处? 此刻的冰凝万分痛恨这个叫做怡然居的院子!为什么,这个院子要这么大?连送爷出门都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三步两步她就能完成任务,然后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只有他和秦顺儿两个人!这个年氏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不就是伺候了他一晚上读书吗?就敢给他甩脸子?一个小小的侧福晋就敢如此不守妇道! 他正要吩咐秦顺儿看看怎么回事儿,就听身后几丈远的地方传来两个丫环的小声惊呼: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月影,你快跟爷禀报一声,小姐昏倒了,然后把方公公请来,我一个人扶不住小姐。” 刚刚羞愤交加,急火攻心,又足足站了一个晚上,冰凝的身体原本就娇弱无比,此番折腾下来,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原本还磨磨蹭蹭地不想去看他的那张冷酷无情的脸,这下可好,真的就可以不用再去看了,因为她已经直接昏倒在地。 一听见那两个丫环的说话声,他就知道也不用秦顺儿去打探什么情况,不过就是被他羞辱了一番而已,居然就能昏倒?这也太弱不禁风了吧。反正有丫环、有太监,有这么一大堆的奴才守着呢,大不了还可以去太医院请太医,而且也不是什么大病大灾,不过是脸上挂不住而已。因此他就和秦顺儿直接回了书院。 听了吟雪的吩咐,月影只得暂时放下小姐,赶快去向爷禀报。可是当她追到院门口的时候,哪里还有爷的影子?这让她去哪里禀报爷呢?朗吟阁吗?但是爷的书院她从来也没有去过,就这么贸然地闯过去也不合规矩!可是如果不禀报,将来爷怪罪小姐没有送他可就更糟糕坏了。月影急得出了一身汗,怎么爷就走得这么快呢? 想不出好法子的月影只好又返回院子找管事的方公公。可是各个角落都被月影找遍了,怎么连方公公的影子也不见?没办法,她只好又退回到小姐晕倒的地方,先赶快帮着吟雪将小姐扶回房里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幸好冰凝又瘦又弱,两个丫环一左一右、连拉带拽,才算是勉强将她抬进了屋里的床上。吟雪赶快将小姐的身子放平,又足足实实地盖上两床锦被,月影去小厨房煮了热热的红糖姜汤端来。可是,姜糖水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冰凝开始还只是口干舌燥,没一会儿就周身发冷,脸色愈发地苍白起来。 吟雪无法,只好又加盖了一床薄被,然后让月影在这里好生照看着小姐,她赶快去找苏总管请太医。 第149章 再探 月影当然找不到方公公!小柱子这时候根本就不在怡然居的院子里,他在福晋的霞光苑! 昨天晚上,爷前脚离开,雅思琦后脚就知道爷去了怡然居。得到这个消息,她万分惊奇,自从大婚之后,爷可是从来不曾去过天仙妹妹的院子,怎么今天八月十五大节日里的,居然对冰凝动了心思? 平时爷一直雷打不动地恪守初一和十五这两日在霞光苑的惯例,即使这府里最得宠的淑清,也不能将爷的规矩打破。可是,怎么天仙妹妹一来,这王府就要反了天?爷不是对冰凝妹妹没有兴趣吗?想不明白的她,只好动用她的内线。 雅思琦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再寻时间和机会,但是这一夜,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着更鼓声才敲到四更,她那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盘算着爷就是去上朝,也得五更天才起身呢,干脆趁现在众人都熟睡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柱子寻来问话: “小柱子,爷什么时候到的怡然居?” “从宫里回来没一会儿,爷就到了,侧福晋应该连茶都没喝完。” “噢,爷去了以后都跟侧福晋做什么了?” “爷教侧福晋读诗和写字儿来着。” “什么!?读诗和写字儿?你能肯定?” “是的!奴才肯定,爷和侧福晋一起读诗的声音可好听了。爷教得又耐心又仔细,一个字一个字儿地教着,侧福晋学得特别认真,爷才教了一遍就全记着了,还……” “行了,行了,够了!” “福晋您,怎么了?” “咳,本福晋是问你,后来爷和侧福晋?” “教完诗,屋子里就没有声响了。” “啊?没有声响了?” “是的。” “那,那两个陪嫁丫头,叫什么雪来着。” “吟雪和月影。” “对,吟雪和月影,她们俩人在干什么?” “她们先开始出出进进地伺候爷和侧福晋,后来爷教完侧福晋念诗,那两个丫环就站门外候着去了。” “啊?你,你说的全是真的?” “是的,奴才半句假话都没有。” 雅思琦挥了挥手,让小柱子退了下去。她被爷骗了!她满腔的怒火没处发泄,帕子被她那两只手绞得不成了样子。她这么尽心尽力地操持着爷和天仙妹妹的婚事,她不争风吃醋,她不争宠拔尖,相反,她是那么的宽容大度!哪里像八弟妹,八弟娶个侍妾,那木泰都要死要活地,最后都闹到了皇上那里。而爷的府里,从来都是风平浪静,姐妹同心,这不都是她努力的结果吗? 可是,这就是爷对她努力操持王府,送给她的回报吗?自己并没有要阻止爷跟天仙妹妹的好事,可是爷为什么要瞒着她?居然还是偷偷摸摸地!借口冰凝昨天惹着爷了,要去给妹妹立规矩。怪不得自己一晚上也没有发现天仙妹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奇怪怎么会让爷揪着什么错处呢,原来,原来,年妹妹根本就没有错,爷是为了去怡然居故意找的借口! 昨天是十五,爷居然破了初一、十五留在她霞光苑的规矩,为了天仙妹妹,不惜跟她编造谎言!淑清就是再得宠,也没有像这个天仙妹妹那样把爷的魂都勾走了。德妃娘娘说得真是一点儿错儿也没有,这王府,是要被天仙妹妹折腾得变了天了! 第150章 离间 自从小柱子那里探得爷和天仙妹妹的消息,雅思琦的心一直都乱乱的。其实这是早晚的事,娶回来的女人还能永远当摆设?她生气是因为爷居然欺骗她!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对爷,她哪儿有半点儿不满?于是她的一腔怨怒之气都转到了冰凝的身上。 刚刚还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呢,这边就听红莲禀报: “启禀福晋,年侧福晋病了,今天不来请安了。” “你说什么?年侧福晋病了?” “是啊!这进府里才几天呀,就病上了。刚刚奴婢去苏总管那里还钥匙,遇见侧福晋的大丫头吟雪,正在感谢大总管及时请来太医什么的。她就在苏总管那里跟奴婢说了一声,她们侧福晋今天不能过来请安了。” “自作自受。” “福晋您说什么?” “我说,今天爷回府后,你去朗吟阁请一趟爷。” 不用福晋去请,爷晚上回府后,直接就到了霞光苑,弄得雅思琦和红莲两个人面面相觑,惊诧不已!难道爷有顺风耳,她们白天说的话,爷全都听到了?虽然不知道爷是怎么知道的,关键是爷到了她们霞光苑这里,这才是最主要的。于是主仆两人赶快服伺爷擦脸净手,又奉上了热茶。 “爷今天怎么有时间来妾身这里?” “怎么,爷来错了?” “没有,没有,妾身是怕影响了其它的姐妹们。” “福晋,你最近的变化怎么这么大?变得爷都有点儿不认识你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宽容、大度,从不争风吃醋,对爷恭顺,对姐妹友善,你是爷的嫡福晋,爷敬重你! 以前,你从来不需要爷说这些话,因为你做得足够好。可是最近,爷三番五次地要跟你说这些事情,爷真的不明白了,这还爷的那个识大体、懂礼数、顾大局的福晋吗?” 他的这番话说下来,语重心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弄得雅思琦羞愧万分:爷说的不错,以前爷从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话,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最近怎么总是三番五次地惹爷不高兴?都是那个天仙妹妹才惹得爷对自己屡屡不满,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错,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想到这里,她更加坚定了想跟爷说的那些话: “爷,您教训得是,妾身也不知道被什么迷了心窍,乱了神质。妾身一定牢记爷的教诲,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知道就好,爷知道你辛苦操持这么大的一个王府,非常不容易,爷刚才的话虽然说得有些重,但请福晋好自为知吧。” “爷,您这话说得,真是要让妾身无地自容了。” “好了,知错就改就足够了。福晋还有什么事吗?” “爷,今年咱们府里一直忙着大婚的事情,姐妹们都没有出过门,要不要搬到园子里住两天?” “噢,爷是忙糊涂了,那就依福晋的意思,搬过去住些日子吧。不过,年氏好像生病了。” “嗯,妾身也知道这件事情。今天特意请了太医来诊治,张太医说没有大碍,开了些安神的汤药。” “嗯,那就让她好好在府里养身子安神吧,来回行走不方便,也不利于养神。” “妾身谨从爷的吩咐。另外,爷打算哪天过到园子那边去呢?” “你和苏培盛商量吧,爷最近没什么事情。” “妾身谢爷了。” “爷该谢你才是。” 第151章 警告 王爷真不愧为官场老手、人中龙凤,察颜观色简直就是他的独门武功秘笈! 这一次,他终于结结实实地羞辱了冰凝一番,这个法子,是最有成效的法子,也是放眼整个儿王府,只对冰凝一个人有效的法子,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有这么完美绝妙的效果。福晋软硬不吃、淑清撒娇耍泼、惜月顽强乐观、韵音逆来顺受……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因素,他的这些女人们都是大字不识,即使是淑清,也仅仅是略识一两个字而已,因此,他就是将那诗句写上一百遍,也是在对牛弹琴。只有冰凝,才一见那诗句,小脸立即变成了火烧云。 王爷的高明之处更在于,他与冰凝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接触:洞房花烛,新妇敬茶,宴请十三,八月宫宴。冰凝在前两次的接触中,甚至糊里糊涂地都没有记得自家爷长的什么样子,可是王爷却迅速地完成了对她进行考察、判断、分析、研究等等一系列的工作。 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虽然娶了一个极不对心意的侧福晋,但是这个侧福晋的娘家可是炙手可热、奇货可居的巨大资源,竟然让他这么误打误撞、轻而易举地掌握在了手心中。这么巨大的可利用资源,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发挥它的最大功效,但是总有一天会用得上,王爷坚信这一点。 如此经验老道的王爷在次数少、时间短的有限几次接触中,就彻底地了解并掌握了冰凝所有的特性:心高、气傲、脸皮薄、性子硬、有心机、没手段。 敢用《管子·君臣下》来暗地里传递消息,不是有心机还能是什么?敢在洞房花烛夜为了两个丫环不惜向他求情,不是性子硬还能是什么?不幸成为皇宫中众人瞩目的焦点,不是没手段还能是什么?区区一首闺房诗就能让她病倒,不是脸皮薄还能是什么? 至于心高气傲,她除了霞光苑,哪里都不去,不与任何一个姐妹交往接触,只独自活在自己的天地中,这不是心高气傲还能是什么?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才学。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料到,他的侧福晋居然能书善诗,简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闺名事件,还是罚抄《女诫》,甚至是前两天的“笑问鸳鸯”。能认识字的女人少之又少,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娃娃,能达到这种程度,很了不起。 对于小小年纪竟然有些真才实学的冰凝,他还是很公平地给予了欣赏和赞许,这也是他并没有对她过分苛责的原因。因此,虽然冰凝很不对他的心思,但是不过就是不对心思而已,偌大的王府又不是供不起她的吃喝。 只是前两天的八月节宫宴触动了王爷的底线,拉响了他的警报。一切的一切,都必须服从于他的夺储大计,不要说冰凝这么一个格外不对他心思的女人,就是他最宠爱的淑清,他最魂牵梦萦的玉盈,都必须为他的宏图伟业让路。 这一次,王爷只是向他的侧福晋发出了警告信号,惩戒是为了防范,他希望冰凝能够体会得到他的良苦用心。 只要冰凝安分守已,恪守妇道,不妨碍他的夺嫡大计,他们两人各过各的,互不理睬,老死不相往来,将是未来他们之间相处的最基本策略。但是冰凝如若再犯,他决不会再如这次一样心慈手软,不是区区一首闺房诗就能完成处罚的事情。王爷在心中暗暗做好了如此打算。 第152章 心动 西海茶楼的雅间里,坐着几个青年男子,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众人都是神采飞扬、谈笑风生,唯有最年轻的一个男子一直没有开口。这个青年男子有着一张冷峻而清瘦的面庞,仍带着些许的稚气,但更多的,是桀骜不驯的神情。 他只是极偶尔地轻啜一口香茗,目光却是一直飘向了这窗外的一湖秋水,任由其它几人时而高谈阔论,时而低声密语,仿佛坐在他身边的那些人都不存在似的。 坐在这个青年男子右侧的,是一位高大健硕、面色黝黑的男子,他一直与其它人在闲聊,但时不时地转过身来看看紧挨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青年男子,终于,他实在是忍不住,用他那一贯的大嗓门开口说道: “我说十四弟,今儿又是谁招惹你了?怎么一直都蔫头搭脑的?自从进了屋里,还没听见你说过一句话呢!” “没有谁招惹愚弟,就是不想说话罢了。” “呵,真是稀奇呢!还有你小子不想说话的时候?” “十哥,您说这世界上,真有仙女吗?” “哈哈!哈哈!刚刚你不是还说不想说话嘛,怎么转眼就问起仙女来了?告诉你,你十哥不知道什么是仙女,就知道仙女,也还不是一个鼻子两眼睛的女人嘛!怎么,又看上谁家的姑娘了?你这才被皇阿玛赐了伊尔根觉罗氏,还没捂热乎呢,就又……” “十哥,您可别乱说,愚弟只是问问而已,没看上谁家的姑娘。” “那你还是问九哥吧,九哥见过的漂亮女人,比你吃过的咸盐都多,要是九哥说是仙女,那就真的是仙女,也不枉你小子痴呆神经一场。” 九阿哥一听这哥俩儿讨论起什么仙女来了,极为纳闷儿:十四弟家的那个穆哲,可真是一个十足的醋坛子,当然了,比起八嫂来,还是差远了。虽然管不住十四弟娶妻纳妾,不过,倒也是能把十四弟看得严严实实,府上的那几个妾室根本没有什么兴风作浪的机会。 而且十四弟也不是沉湎于女色的人,实际上,十四弟是一个从来不把女人当回事儿的人,他可以为了兄弟奋不顾身,能够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但是对于女人,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更不要说费尽心思讨女人的欢心了。就是这么一个重义轻色的十四弟,怎么今天居然发起神经,跟十弟讨论起女人来了? “十弟,你这是怎么跟十四弟说话呢,怎么就是九哥见过的漂亮女人比你们吃过的咸盐还多?” “九哥,十弟这是佩服您啊!” “你就别打岔了,还是好好问问十四弟吧,瞧他这一整天都愁眉苦脸的样子。十四弟也是,这有什么可发愁的,看上谁家的姑娘了,直接跟九哥说,凭十四弟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天皇贵胄,哪个女人不都是上赶着进他那十四贝子府?” “九哥,您说够了吧!” 十四阿哥原本就心烦意乱,再被九阿哥如此轻佻地谈论着他心中的仙子,终于忍无可忍地朝九阿哥怒吼一声。九阿哥正好心好意地替十四阿哥排忧解难,冷不丁遭到一声怒喝,一脸错愕地看着十四阿哥: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敢跟他九哥嚷起来? 第153章 人妇 十四阿哥那一声怒吼瞬间将众人全都惊呆了!八阿哥一看这哥俩儿要吵起来,赶快出面打圆场: “行了,十四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九哥也是好心,你怎么吃了呛药了?在女人那里受了气,跟哥哥们这里撒火来了?” 一见八阿哥出面打圆场,十四阿哥也觉得刚才对九阿哥确实有些过分,借着八阿哥给的这个台阶,他也不再怒气冲冲,赶快放低姿态,小声回了一句: “不是,八哥!”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又不说什么原因,还乱发脾气!有你这样的吗?还不赶快跟九哥道个歉,认个错?” “九哥,弟弟知道错了,先向您赔个不是。” “没事儿,哥哥就是关心你,也没见过你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至于嘛,不就是为了个女人嘛,天底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九哥还真不信了,还能有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十四弟这么为难?” “八哥、九哥,真的,确实没什么事情,您们继续喝茶吧,弟弟先告退了。” 说着,十四阿哥起身就要走,八阿哥一看问题没有解决就要走,怕十四阿哥一时情绪激动,再办出什么傻事来。虽然他们是皇子阿哥,但真想要得到女人的心,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也需要讲究策略计谋。 再说了,不就是个女人嘛,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十四阿哥不好出面,他八阿哥还是可以替他出面的。于是八阿哥一把就拦住了他: “你这个样子就走,哥哥们也不放心啊!你有什么难处,直接跟哥哥们说就是了,好歹哥哥们还能帮帮你的忙,替你出出主意。昨天晚上在宫宴上见你的时候,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过了一个晚上,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了?真是因为看上了谁家的丫头,穆哲不同意,跟你吵架了?” “不是,八哥,不是穆哲。”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要急死大家吗?咱们兄弟不是一直都是同甘共苦的吗?这么点儿小事儿,还算是事儿吗?你到是赶快说啊!” “弟弟的事情,哥哥们也帮不上忙,也就不烦各位哥哥了。” “还能有你八哥、九哥、十哥都帮不上忙的事情?你好好想想,这整个儿天下全都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八哥真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情,是哥哥们帮不上忙的!” “八哥,弟弟谢谢您的好意,只是,只是,您们这回真的是帮不上忙,因为,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嫁人了。” 哈哈哈哈……!茶楼雅间里爆发出一阵阵大笑,特别是十阿哥,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九阿哥原本因为十四阿哥刚才跟他发了一通无名火,正别扭着呢,一听这话,居然把刚才的不愉快全都抛在了脑后,指着十四阿哥的鼻子说道: “我说,我说,……唉,十四弟,你,你,……哥哥们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不就是已经嫁人了嘛,十四弟真要是看上了,给她夫家二百两银子,前脚打发走她的夫家,后脚你就把那女人抬进十四贝子府里,这不就两全齐美了嘛!瞧给你愁得这个样子,真,真不明白,你怎么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阿哥似的。哈哈,哈哈哈,……” 在三位兄长的一片哄笑声中,十四阿哥的脸先是涨得满脸通红,继而又转为铁青,最后竟是惨白惨白。 第154章 求医 虽然这些天一直在昏睡,但是冰凝的大脑一直就没有清静过,一会儿是“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一会儿是爷的嘲弄神情,一会儿是她羞愧难当的泪水。大病一场中的冰凝,就这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头昏脑涨、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那天爷走了之后,由于找不到方公公,冰凝又发起了高烧,吟雪急得只好自己去找苏总管。平时因为有方公公这个怡然居的管事大太监,找苏总管的事情从来也不会轮到吟雪的头上。可是今天,屋漏偏逢连夜雨,方公公竟然遍寻不到踪影!而小姐的病又实在是耽搁不起,急得团团转的吟雪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到了苏总管那里。 由于才四更天,苏培盛正睡得香呢,猛听到有人在外面喊门,以为是爷或是福晋有什么急事,吓得得他一激灵地坐了起来,急急下了坑,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待冲到门口哗啦一声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吟雪!虚惊一场,又被打搅了好梦,苏培盛那个气呀,简直就不打一处来!要是别的院子的奴才还好说,竟是那个不受宠的年侧福晋的大丫环,真是气愤至极。可是打狗还要看主人,苏总管强压了半天的怒火,才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又怎么了?” “回大总管,我家主子发热了,麻烦总管派个小苏拉请太医诊治一下。” “怎么又病了?前些日子不是才请过太医吗?” “回大总管,兴许是夜里受了凉……” “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主子?全都不好好当差,让主子三天两头地生病,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皮痒了?” “回大总管,吟雪知错了,以后一定改正,还请大总管尽快请太医吧,怕是我家主子快要熬不住呢。”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求求大总管了,吟雪该怎么处罚全听您的处置,只是我家主子烧得都有些说胡话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等着信儿吧。” 吟雪一听大总管的话,明摆着是托辞,这要是回了怡然居,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小姐眼瞧着都不太认人了,这么重的病若是给延误了诊治可是该如何是好?况且刚刚大总管那些话,分明是在找她的茬儿。不知道以前方公公怎么对付的苏培盛,反正吟雪可是第一次与他打交道,还是小心谨慎为上。于是吟雪赶快追了一句: “多谢大总管了。” 吟雪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递上一锭摸二两重的银子。苏培盛见着银子,脸色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但这心里还是不痛快,当然,看在银子份上,语气总算是好了一些: “赶快回去伺候你家主子去吧,搭个凉手巾。就是请太医也得需要功夫啊,太医也不是从天上就能掉下来的。” “有劳大总管了,吟雪知道是这个理,这就先替我家主子谢谢您了。” 反正已经被吵醒,又看在敲诈来的二两银子的面子上,苏培盛总算是没有故意耽搁时间,待吟雪走后,就差了一个小苏拉去请太医。 第155章 炎凉 吟雪得到苏培盛的保证,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怡然居,只见月影正手脚不停地换着凉手巾。只是一个凉手巾才敷了一会儿,就被滚烫的额头给捂热了,现在只有月影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吟雪见状,赶快又去绞了一个凉手巾递给月影,她再将被捂热的手巾放到冷水盆里。两个人轮番上阵,总算是不至于手忙脚乱。可是她们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太医怎么还不来呢?两个人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干着急。 开始冰凝还只是发热,慢慢地,她开始有些神志不清地说起胡话来,无非是“鸳鸯”、“画眉”之类的胡言乱语,月影吓得都哭出了声来,吟雪急得没法子,于是决定再去苏总管那里走一趟,怕不是他收了银子不给办事吧?结果吟雪才刚一出房门,就见方公公头前带路,领着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男子进了院子。 今天来应诊的是太医院的张太医。张太医是王府的座上客,经常出入王府为各院主子诊治,但是为年侧福晋出诊,这还是第一次。他也听闻了王爷这位新娶侧福晋的一些传闻,开始还以为只是请个平安脉之类的小事情,进了房里才知道,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虽然隔着屏风,可是侧福晋的呓语之声早就传进了张太医的耳朵,可想而知这病实在是不轻。另外让张太医奇怪的是,院子里不但见不到王爷,连福晋也不曾见到,不但福晋没有见到,连苏总管也不曾见到,这可真是稀奇! 作为王府的常客,张太医诊治最多的还是李侧福晋,先不说那李侧福晋不管大病小病,有时候甚至是没病,都要请他来诊治一番,单说只要他张太医一到王府里,哪一次不是王爷坐陪就是福晋忙着忙后?实在没有人的时候,苏总管更是早早地就在房门外候着,随时听着屋里的吩咐。 今天可好,年侧福晋这里就这么两个丫环和一个本院的管事太监,而且病重得都开始说起了胡话,看来这个年侧福晋在王府里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不得宠就罢了,甚至是备受冷落。既然不得宠,王爷何苦要着急上赶着求了皇上的赐婚?难道真的是像坊间传闻那样,图谋年家的朝中势力? 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些全不是他张太医能够,或者说应该关心的事情,尽快诊治才是他的首要职责。隔着绢帕号过脉,张太医那颗心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一些,还好,还好,只是发热和神志不清,但神志问题是首因。因此张太医先开了安神的药,发热也是由于不能安神的原因引起的,先治了根本,再看效果吧。开完药方,张太医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收了药箱。 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太医,月影赶快将药送去小厨房煎制,吟雪继续负责换着凉手巾,两个人又是一阵紧忙。 待好不容易将药煎好,两人为了如何让小姐将药喝下去而犯了愁。冰凝已经陷入了昏沉之中,不可能喝药,于是吟雪好拿来一个瓷勺,将冰凝的嘴撬开,月影赶快用另一个瓷勺盛了一小勺汤药,顺着撬出来的那一点点缝隙强行将药灌进嘴里去。 昏迷中的冰凝根本就不会主动吞咽,因此灌进去的那一点点药,大部分又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第156章 同行 雅思琦提议去园子,本是想将爷对天仙妹妹的好感扼杀在摇篮之中,谁想到却是酿成了更为严重的、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如果她知道事情的发展会是这个样子,哪里还会提这个议呢? 这些日子,淑清的身体一直不适,雅思琦提议去园子可谓一箭双雕,两个侧福晋都病着,都留在了府里岂不是更好?不过,这只是雅思琦的一厢情愿而已,王爷还是将淑清带去了园子。对于这个结果,虽然没有太出她的意料,但仍是非常失落。 爷对淑清姐姐可真谓是一往情深,这次居然还是带上了。不过这个结果也算还好,毕竟爷对天仙妹妹可是只图一时的新鲜,被自己劝留在了府里。只有这一个人还算好对付,如果一下子要同时应对两个女人,自己还真有点儿招架不住。雅思琦不停地自我安慰着。 李淑清所患的血崩之症已经有些日子了,时好时坏,张太医虽然医术高超,可是遇到任性的李侧福晋,他是一点儿招儿也没有。明明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贪凉,可是淑清贪凉的习惯就是改不过来。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结果一个冰盏又引得病情再次发作,气得王爷当着张太医的面,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张太医前天刚到怡然居给年侧福晋出了诊,今天再次来到李侧福晋的烟雨园,眼前这阵势,真是与前天不可同日而语。不但王爷亲自坐阵,苏大总管还在院子里候着,屋子里更是有三个丫环、两个嬷嬷小心地伺候着。 张太医开了药方子,也知道王爷正在气头上,没敢再留医嘱,因为医嘱还是那几句话,不但李侧福晋,就是王爷也早就烂熟于心了。现在如果他再重复一遍,怕是要惹得王爷当场就发作。不过张太医也知道,王爷这是爱之深、痛之切,对于年侧福晋,王爷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怒气了。 淑清也知道这回闯了大祸,特别是爷那铁青的脸色,更是弄得她忐忑不安,因此待张太医刚一走,赶快给爷承认错误: “爷,妾身知错了,您就别再生气了。” 见淑清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虽然他也是恨铁不成钢,但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张大人叮嘱过多少次了,不能贪凉,不能贪凉,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等病好了,你吃什么不行!非逞一时口舌之快!” “爷,妾身知错了,您就行行好吧,别再责骂了。妾身本来身子就不舒服,您再这么责骂,妾身的病就怕是更要好不了了!” “你倒还有理了?爷居然还有错处了?” “不是,不是,妾身的意思是说,您要是少责骂妾身几句,妾身这病症就好得快一些。” “爷看你倒是应该少贪嘴才对!你要是再这么不知轻重,明儿也别去园子了,好好在府里养病吧。” “啊?爷,您是说,明天咱们去园子?这是真的?” “你这么病着,怎么去?” “妾身的病都好了,都好了!爷,这是真的吗?咱们真的是要去园子了?” “嗯,福晋在安排,她想尽快……” “居然是趁妾身生病的时候,福晋当然是想尽快了。” “你呀,你好好把身子养好了,不比什么都强?你若是没病没灾的,福晋就是今天过去,又有何妨?” “这回都有谁去?” “全都去,除了年氏。” “都去啊?” “怎么?不满意?” “没有,妾身只是觉得……” “你也别觉得了,前些日子大家都很辛苦,爷很感激大家。就你一个人既没上心,也没有出力,你还有意见?” “不是的,妾身哪儿还敢有意见呀。对了,冰凝妹妹为什么不去?” “她生病了。” “噢?” “噢什么,你不是也病着?” “妹妹是什么病?” “嗯,她精神不太好,有点儿发热。比你的病症轻多了,都留在府里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满意,满意,爷就别拿淑清寻开心了。” 第157章 消息 来到了园子,众女眷的心情都格外舒畅。自从这个年妹妹被赐婚给爷开始,可是把风平浪静的王府搅了一个人仰马翻,连带着爷的心情也极为不愉快。爷的心情不好,每一个人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给爷火上浇油。这种状况持续了三个月的时间,众人的心中都憋了一口气。现在可好了,终于守得云开日见,再也没有烦人的冰凝妹妹碍眼碍事了。 惜月本姓钮钴碌氏,目前的名份是格格,于康熙四十三年嫁进当时的四贝勒府,同时进府的,还有一位格格--耿韵音。这两个格格是王府中极为少有的十分要好的两个后院女人,因为她们俩人的一切都太相似了!两人都是四十三年进的贝勒府,进府后的名分又都是格格。两人都是相貌平平,都是四品官员之女。四品,是参选秀女的及格线,因此家世只是勉强过得去而已。相同的家世和背景,相同的姿色和资历,让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在王爷被册封为亲王后,就有了晋升侧福晋的名额。李淑清专宠二十年不衰,而且王爷也是一个格外念旧情的人,第一个侧福晋的名额他连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就向内务府报上了李氏淑清的名字。 刚开始的时候,惜月还在为另外一个侧福晋的名额而暗自筹划、积极争取,毕竟她曾在四十七年的时候精心服侍身患重疾、病入膏肓的王爷,并最终使他转危为安。这么天大的一个功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与她相抗衡。 只是还没有等她谋划成功,就传来了皇上的赐婚圣旨。惜月当时就被气懵了,为什么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留下?这么早早地出局,她实在是心有不甘! 眼见着晋升为侧福晋已然成为了泡影,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奋发努力。惜月从来都是积极、主动、勇敢地面对困难,百折不挠的人。天无绝人之路,即使当不上侧福晋,但是只要能为爷生下一个小阿哥,这一辈子就算是有了指望,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发愁的事情。 想在王府站稳脚跟并拥有一席之地就是生子。可是摆在惜月面前的生子的最大障碍就是李姐姐。除了初一、十五例行公事到福晋的霞光苑,爷几乎不怎么去其它女眷那里。除非是家宴,或是生病等情况,惜月见到爷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现实竟然是如此的残酷! 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惜月必须要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和胆量,去为自己筹划一个美好的未来。爷不是一个能被任何人左右的人,而淑清姐姐的美貌也不是她惜月所能比得上的,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还不如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王府地位。 春梅是惜月的大丫环,主子的心思她当然是一清二楚。为了主子的心愿早日达成,为了她们这些奴才们也能随着主子的得宠而鸡犬升天,她也是使出了浑身数解,千方百计地在王府里四处钻营,打探消息。功夫不负苦心人,消息还真就被她打探来了。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因此一进了屋子,立即就关上了房门。 惜月被春梅神经兮兮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 “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主子,奴婢刚刚探听来的一个消息,李侧福晋,这些日子一直身子不愈,您可知她得的是什么病症?” “我哪里知道是什么病症?” 惜月被春梅的情绪所感染,双手不禁死死地抓住娟帕,问话脱口而出。春梅见主子嗓音提高了许多,怕走了风声,赶快冲上前去,附在主子的耳边,悄声说道: “您小点儿声!这可是奴婢偷偷打探来的,李侧福晋得的可是血崩之症。” “啊?” 惜月再次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一声“啊?”,震得春梅的耳膜痛了半天。 第158章 落水 惜月那声“啊?”刚一出口,立即意识到自己非常失态,于是赶快压了压心头的震惊,继而不解地问道: “这么秘密的消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奴婢小舅的老乡在太医院当差,这些小半年来,不管是前些日子在府里,还是现在这园子里,奴婢总能见到张太医出出进进,奴婢就感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后来,就想起来在太医院还有这层关系,特意托了小舅去打听,没想到,还真就让奴婢打探来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春梅!我的好春梅,真是太感激你了!” “主子,您可别这么说,奴婢也是希望主子能早日得宠,咱们院子也能人前人后地好好风光风光,总不至像现在似的,总被烟雨园的人看笑话。奴婢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好春梅,我真是,真是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我的命怎么这么好,有你这么好的丫头。” “主子,您别总想着这件事情了,还是赶快想想怎么办吧。” 春梅立了大功,惜月特意挑了一只上等羊脂玉镯送给她,弄得春梅非常不好意思: “主子,奴婢不是图您的这些赏赐。” “我知道你不是图这些,你的心意我全明白,这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赶快收下吧。” 见春梅收了镯子,两个人开始商量怎么利用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色诱?自己天生就没有这个资本,而且爷也不吃这一套!更最关键的是,即使是色诱,也得让爷能够来到她的院子里,让她能够见得到爷呀。可是怎么能让爷来她这里呢? 爷如果不是出于自愿,任谁也不可能将请爷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这可是摆在惜月和春梅主仆两个人面前的天大难题!而且时间是如此的紧迫,留给她们的时间少之又少,如果不抓紧时间行动,指不定哪天淑清姐姐的病好了,她们就更没有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使用非常手段,将来只有后悔在等着自己!惜月暗下决心。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王爷回到园子已经是一更天,因此他直接回了书院。令他吃惊的是,福晋和苏培盛两人早早地就在那里候着了,这是什么情况?他的心里格登一下子: “给爷请安。” “起来吧,有什么事情?” 他的目光从福晋脸上移到苏培盛脸上,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先挑头。他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和耐心,直接发了话: “福晋,你说吧!” “是。回爷,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切都好,只是惜月妹妹在湖边散步,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着,就不小心落了水。刚好苏总管在不远的地方,赶快叫人扶起了格格,又请了太医,药已经喝下去了,应该没有大碍。” “噢?怎么就落了水?她的身边没有奴才跟着吗?奴才们都干什么去了!” “回爷,当时惜月妹妹只带着春梅,湖边的青石上本来就长了青苔,今天又下雨,妹妹没有看好路,连带着那春梅也落了水……” “行了,知道了,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回爷,没有了。” “你们都先下去吧。” 这回福晋和苏培盛又是面面相觑:怎么爷没有再追查?他们两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过了关? 第159章 探望 望着福晋百思不解地磨磨蹭蹭,以及苏培盛的一溜烟退下,王爷虽然心里也是疑团丛生,但仍是未曾泄露一丝情绪。待两个人都走远了,他才开始好好地琢磨起这件事情。怎么好好地就会落了水呢?这可是他从来都不曾遇到过的事情!按照福晋的说法,当时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没有任何旁人可以做手脚,况且她又没有喜脉在身,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成为被别人算计陷害的对象。 如果只是生个病什么的,他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可是落水这种事情,真是太匪夷所思了,府里可是从来都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事情,对于这个破天荒的第一次,他给予了充分而又高度的重视。 惜月那里他必须去一趟,这么大的事情,他一定要亲耳听听惜月是怎么说的。 当他踏入惜月的房间,只见她正躺在床上,屋子里也只有春梅一个人在身边服侍。看见爷进了屋,春梅赶快俯身请安,惜月也要挣扎着起身,被他上前一步给扶住了: “伤了哪里没有?” “谢谢爷的关心,惜月没有伤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地怎么就落了水?” “当时天上正下着雨,春梅打着伞,惜月就是想看看雨中的湖景。谁想到,青石板上又长了青苔,惜月没有注意到,滑了一下,就倒在湖边上,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湖水冷冰冰的,受了些寒而已。” “真的没有伤到哪里?有什么伤着,赶快跟爷说,别现在藏着掖着,将来再严重了,那可就是得不偿失!” “回爷,您不用担心。惜月真的没有大碍,而且当时倒下的时候,还拉了春梅一把,结果春梅也被拽倒在湖边,您看,春梅这不都是好好的吗?” “嗯,这就好,以后可是要当心,幸好今天没有大碍,真要是伤了身子,就后悔莫及了。” “爷放心,惜月会小心的。” “今天这大下雨天的,怎么非要去湖边转悠?” “回爷,惜月是因为想起两年前的夏天,陪伴爷塞外行围的日子。那天也是一个烟雨蒙蒙的日子,惜月一个人在狮子园等爷伴驾回来,爷回来的时候对惜月说:‘以后不要在外面等了,早早晚晚爷都会回来,雨天太凉,当心冻着身子’……” “这些话,你怎么还记着呢?” “当然记得,爷说过的每一个字,惜月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着就好。” 他尴尬地随口说道。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惜月所谓的记得清清楚楚的,是他的前半句:“早早晚晚爷都会回来”。而他想让惜月记清楚的,却是他的后半句:“雨天太凉,当心冻着身子”。 果然,他猜得一点儿错也没有,惜月真的只是记得他的前半句话: “爷,从那天开始,每当烟雨蒙蒙的日子,惜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爷的话来,想起惜月陪伴爷在塞外行围的日子。” “你既然记得这么清楚,怎么就不记着爷说的”雨天太凉“?今天居然还落到湖里去了?” “惜月就是因为想着爷说的话,才会忘记看脚下的路。爷,原谅惜月这一次吧,下次一定不会了。” “喝药了吗?” “刚刚去煎,不知道好了没有。” 第160章 追忆 春梅在外面一听爷在问主子喝药的事情,赶快端着药碗进了屋。看着春梅服侍惜月喝药,他的思绪也随着刚刚两个人的对话,飘到了两年前的塞外。那一次,不仅仅有烟雨中惜月等他归来的温馨场景,还有他身患重病,她日夜操劳服侍的艰苦岁月。 那一次,他的病情来势汹汹,毫无征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急转直下。当时因为走得急,他的身边只有惜月一个人,又因为是伴驾,唯恐将病气传给了皇上,因此他们只能在狮子园里安心而又孤单地养病,哪里也不敢行动。 小小的狮子园,禁锢着他们的身体,禁锢着他们的自由,但是,却放飞着他们彼此的心灵,他们谈天说地,闲聊趣闻,两颗心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亲。 生病的日子终于不再是苦挨,而是充满了希望,因为在她的精心服侍下,他的身体一天天地康复起来,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太医都连说神奇。随着病情的康复,他的心情也一天天地好起来。可是,他的身体虽然好转,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却是渐行渐远。 今天,惜月再次提起了两年前的那段往事,他的心中,陡然升起无限的愧疚。虽然惜月确实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虽然惜月作为他的女人,服侍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从小就受师傅教导,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的他,却将师傅的教导抛在了脑后。当他从那场大病中恢复过来,当他回到京城见到淑清之后,他就将惜月不知不觉地忘掉了。 此时此刻,当惜月再次提起这段往事,令他羞愧难当,再看到卧病在床的她,非但没有因为他这些年的冷落而抱怨他半个字,相反仍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令他的喉头一热,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手。 那一晚,他一直陪伴惜月到二更天。看她有些困意了,才为她掖好被子,退出房外。 春梅送完爷回来,一进屋子就冲到惜月的身边: “主子,您怎么就这样让爷走了啊!您怎么没有留爷啊!” “你放心吧,只要爷明天回园子,爷就一定会来咱们院子的。” “啊?主子您能这么肯定?” “那当然,不信你就走着瞧。” 惜月当然了解王爷的脾气,王爷是那种如果他心甘情愿,他可以跟你掏心掏肺,但如果是受人逼迫,他可以跟你对抗到底的那种人。今天惜月已经成功地将爷打动,否则他不会留这么晚。既然爷要走,她惜月就是说破大天去,爷也是照样会走,强留可是根本留不住爷的! 惜月是何等精明的人,她早就把王爷的心思摸透了。他正如惜月所猜测的那样,即使回到了书院,满脑子想的,全是两年前两个人在狮子园同甘苦、共患难的那段艰苦的岁月。当时的他一度以为自己坚持不下来,甚至有意无意地,开始跟惜月交代起后事来。 今日再次提及这段往事,令他唏嘘不已。不管惜月今天是如何落水的,也不管是她自己的计谋还是遭人暗算,或者真的就只是不小心落了水,不管是哪种情况,他总归是亏欠着惜月。 第161章 补偿 那次侍疾之后,他不但没有奖赏她,反而一回到京城,就和淑清继续过起了郎情妾意的小日子,将惜月完全地忘到了脑后。他这是怎么了?是担心淑清知道了什么而不依不饶吗? 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是今天回想起来,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自己当初对惜月的不公平。既然今天说到了这件事情,那么现在补偿为时不晚。 因此,第二天回到园子,处理完公事,他又来到了惜月这里。 “给爷请安。” 春梅奉过茶,眨眼就不见了人影。惜月依旧躺在床上,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今天没有发热?” “回爷,没有,今天一切都好,爷不用担心。” “不担心怎么可能?” “那惜月保证明天一定会把病养好,再也不会让爷费心劳神。” “这病还是你说好就能好的?” “不好也必须要好。” “为什么?” “为了不让爷再费心啊!” “哎,你这张嘴怎么这么会说话?专拣爷爱听的说?” “哪里,惜月说的可全是心里话呢。” 惜月这个人虽然不对他的心思,但是惜月拥有的,却是淑清欠缺的,那就是温柔。惜月从来不会违逆他,一切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依着他的心意而来。因此,在惜月这里,他的身心最为放松,日子过得最舒坦。 淑清却是持宠而骄,但是她有骄傲的资本:她是江南美女,风姿绰约,粗通文墨,还弹得一手好琵琶,王爷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被宠爱过头的淑清,小脾气也跟着水涨船高。王爷心情好的时候会哄一哄她,遇到他心情也不好的时候,两个人就会小矛盾不断。不过淑清还算是识实务,也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人,两个人才能相安无事地共处,她才能享有独宠二十年不衰。 本来就怀着愧疚的心理,惜月又是正在病中,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惜月格外地关怀备至,不但每日必来探望,而且一定会陪她说一会儿话。他要将对她的亏欠一骨脑地都补偿给她,他既不想,也不能够,一辈子都亏欠着她。 慢慢地,两个人都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狮子园,心无旁骛、秉烛长谈,心越来越近,感觉越来越好。 面对自家主子和爷的关系越来越好,春梅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主子,爷天天到咱们院子里来,可是,您为什么一次也不留爷呢?不把爷留下,爷这不就是白来了吗?” “春梅,枉您白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要是主动开口留爷的话,爷不但不会留下来,反而再也不会来了。” “那爷每次都走了,不是跟没有来一样吗?” “那怎么会一样呢!爷早晚有一天会自己主动留下来的。” “可是,可是,主子,咱们时间已经不多了,听奴婢的小舅说,李侧福晋的病已经开始见好了呢,她这病要是好了,咱们不就更没有机会了吗?” “啊?她的病快好了?” “可不是嘛!奴婢都要急死了,您还慢慢悠悠地不着急不上火,跟爷聊着闲天呢!” “唉,这也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情啊!” 第162章 动人 春梅的话,将惜月狠狠地敲醒。可是,既要将爷自觉自愿地留下来,又要行动迅速、不露声色,这可真是难为死惜月了。她担心做得过火,惹爷起了疑心,可是时间又根本不等人,她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 这天晚上,爷又照常过来探望。两个人一如既往地闲聊着家常,却把屋外的春梅急得恨不能冲进去,自己舍下脸来请爷留下来才好。就在春梅急得团团转之际,正好传来了王爷的声音: “天太晚了,你早些安置吧,爷先走了。” “好的,您也好生安置,惜月一切都好,不用挂记。” 一边说着话,惜月一边起身相送。春梅万般无奈,只得进屋服侍爷穿戴整齐,主仆三人出了屋子。才出屋子没多远,春梅无意中抬眼见到主子的样子,惊得拔脚就要往屋子里跑,却被惜月一把拽住了。不明所以的春梅仍是坚持要回屋里: “主子,都是奴婢的错,刚才忙着服侍爷,忘记给您穿披风了,奴婢这就回去拿。” “别拿了,等你拿回来,爷都送完了。” 惜月主仆两人的对话正好被他听到,抬眼望去,这才发现,惜月居然只穿着夹衣就出了门,果然是连件披风也没有穿。 “哎,你怎么没有穿披风?这么冷的天气,身子才刚刚好,这还不又要病着了?” “爷,不碍事的,就这么两步路,惜月要是再回去拿披风,可得把爷给耽搁了呢。” “爷这是回书院,又不是去上朝,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倒是你……”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突然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巨大的沙尘向两个人猛扑过来,他下意识地打开自己的披风,为惜月挡住了风沙。过了好一会儿,这阵风沙才渐渐地消散下去。偎依在他的怀抱中,片刻的温暖,须臾的柔情,在惜月的眼中,都显得无比的珍贵。 拥着她单薄的身子,他万分担心她的身体,才刚刚好起来,别再因为吹了冷风而严重了。他执意不让她再送,而且不等她回答,直接掉转方向,两个人一路相拥着又回到了房里。 房里温暖的空气令惜月因为寒冷而紧绷了一路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在松开她肩膀的一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她那温柔的目光,在跳跃的烛火映衬下,显得如此地楚楚动人。 当他们时隔两年之后,第一次同床共枕,惜月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吗?直到几天之后,他们有了第二次的肌肤相亲,她才相信,原来以为是梦想的事情,现在居然全都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爷真的就被她打动了。谁还能说爷是铁石心肠? 春梅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主子是这么的聪明!她原先的那些担心、焦虑全都是没有用的东西,与主子的神机妙算、精心谋划相比,她的这些瞎关心、乱操心真是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再后来的日子,他还是时不时地来看望她,她还一如既往地扮演着温柔贤妻的角色,他们默契地配合着对方。 第163章 喜忧 惜月格外注意着自己的月信情况,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更不敢掉以轻心,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铸成大错。 这些天来,她再次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难道,这个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梦想,又要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吗?因为她的月信已经推迟了十天还没有任何动静。对此,她真是喜中有忧,忧中见喜,真可谓喜忧参半。 喜的是,如果真的是有孕在身,那一定是她每日天虔诚地跪求菩萨的结果!现在,她更要好好地再去跪谢菩萨,感谢菩萨的保佑,感谢菩萨的大慈大悲,感谢菩萨对她的格外偏心,让她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忧的是,有了身孕,她就不可能再侍寝,就意味着她必须将爷还给淑清姐姐。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得到的胜利果实,她哪里甘心就这么白白地拱手相让?可是,不拱手相让,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将爷留在她身边呢? 幸福与苦恼整天纠缠在一起,搅得惜月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正在她百般无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韵音的声音: “惜月妹妹?” “耿姐姐,进来吧,妹妹这里没事情。” 韵音比惜月大四个月,因此韵音就直接称惜月为妹妹。两个人都是不得爷宠的女人,因此闲来无事的她们就经常串串门子聊聊闲天。串门时间既不固定也不用提前预约,反正爷几乎从来不来她们的院子,她们也不用顾忌打挠了对方与爷相处的时间。 半个月前的那一天,韵音还像往常一样,用过晚膳后,由大丫环碧荷陪着来到惜月这里,希望借着闲聊天来打发一会子时间。刚到院门口,韵音就看见秦公公在院门口的内侧候着呢,惊了韵音一身冷汗:这么晚了,秦公公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 韵音刚要转身离开之际,秦顺儿正好也发现了耿格格,于是赶快请了安: “给耿格格请安。” “秦公公,爷这是……” “爷刚来,奴才还没有得到吩咐呢。” “那,那我就先走了。” “格格您走好。” 碧荷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望向主子,韵音也是一副傻愣愣的神情。这个情况真是大大地出乎她们主仆两人的意料,什么时候惜月妹妹得了爷的宠?而且还是在李侧福晋的眼皮子底下,得罪了淑清姐姐,将来还不得闹翻了天? 也不用碧荷四处打探,只随便问了一个在福晋院子当差的小姐妹就知道了,原来是钮钴碌格格不小心落了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这个当姐姐的居然不知道,韵音心中满怀愧疚。幸好王爷去探望了惜月,有效地缓解了韵音的内疚心理,否则她那一晚上就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虽然是因为没有及时得到消息的原因,但韵音仍为自己没有及时探望惜月妹妹而自责不已,因此第二日一早她就赶快登门,只是闭口不谈她昨天晚上已经来过,并见到秦公公的事情。 “妹妹这次落水,真是让姐姐后怕呢!以后你可是千万要当心一些,万不可再有闪失,凭白让爷和福晋担惊受怕。” “姐姐放心,爷也是这么说的呢。” “噢?爷来过了?” “是啊,昨天晚上爷一回园子就过来探望了。” “唉,那你可就更得好好养着身子,万不可让爷再操心了。” “姐姐说的是,妹妹也着急要赶快养好身子呢。” 第164章 误撞 惜月主动说起爷来探望的事情,其实倒不是为了向韵音炫耀,她们两个人是这王府中最要好的姐妹,她没有向韵音姐姐炫耀的必要,她只是在暗示韵音,别打扰了她和爷的好事。 这个问题哪里还需要惜月暗示?韵音自从前一天晚上见到秦顺儿出现在这个院子以后,每天的探望固定在了给福晋请安之后,只要是一过了响午,她根本就不会再踏入惜月院子半步。 对于惜月的得宠,韵音真是打心眼儿里替这个妹妹高兴,她们两个人嫁进王府都七年了,不但没有一子半女,就是连爷的面都很少见到。惜月妹妹这回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哪里还会这么不知趣地打扰呢。 此时,面对着月信已经推迟了十天的新情况,惜月正在为如何保住爷不再重回淑清姐姐的怀抱而苦恼不已的时候,韵音的出现令她的脑海中想出来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主意。 待韵音进了屋里,惜月先是跟她聊了很久的闲天,待韵音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惜月开口说道: “姐姐,今天晚膳后,您来妹妹这里一趟吧。” “妹妹有什么事情吗?现在说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晚膳后?” “嗯,现在已经要入冬了,晚上天黑得早,妹妹一个人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有姐姐陪着说会儿话,妹妹也就不怕天黑了。” “呵,瞧你说的,怎么现在又怕起天黑来了?另外,爷不是常过来吗?姐姐要是再过来,打搅了你们……” “姐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爷也不常来,昨天刚来过,今天肯定不会再来了,妹妹这才请姐姐过来陪陪妹妹的。” “噢,这样呀,没问题,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 两个人说定之后,韵音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由于两个人只是格格,因此没有自己的厨房,膳食全是由园子里的大厨房统一负责。晚膳后,韵音如约来到了惜月的院子。两个人一边做绣活,一边聊着闲天。 才做了没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响动,韵音一惊: “谁来了?” “不知道呢,春梅,你去看看。” 还不等话音落下,只见爷已经进了屋子,韵音一见是爷,吓得赶快从炕上下来。惜月早早地从另一侧手脚麻利地下了炕,两人齐齐地给爷请了安。 爷的出现,把韵音吓了一大跳!而韵音的出现,也将爷惊得不轻!不是已经让秦顺儿过来传过话,他要来这里吗?怎么韵音还会出现在这里? 趁爷愣神儿的功夫,惜月和韵音两个人赶快服侍爷坐下,又迅速端上茶来。等这些都忙完,韵音无所事事、别别扭扭地站在一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才好。 王爷被这个情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直到现在也没有缓过劲儿来,他根本没有料到,这么晚的时间里,居然惜月的房里还有他的另外一个女人--耿韵音!深更半夜地同时面对两个女人,王爷极为尴尬,一惯气势威严的脸面上闪现出极不自然的表情。 第165章 相送 三个人之中,只有惜月最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于是赶快上前打圆场: “爷,耿姐姐不知道爷要来,刚刚秦公公传了话之后,耿姐姐才到的。平时,惜月和耿姐姐最要好,相互之间走动从来也不用事先约定。另外,惜月也不知道爷这么快就到了,以为要很晚呢,所以……” “噢,你今天身子好些吗?” “谢谢爷惦记着,惜月的身子早就好了,您不用担心记挂着。” “那就好。嗯,你们继续聊着吧,爷先走了。” 韵音一见自己坏了爷和惜月妹妹的好事,后悔不已,赶快急急地表白: “不用,爷,您不用走。都是妾身不好,您留下吧,妾身也没有什么事情,您要是不用妾身服侍的话,那,那,那妾身先告辞了。” “爷还有别的事情。” 说完他就唤了秦顺儿进来。眼着着爷执意要走,惜月、韵音、秦顺儿、春梅、碧荷五个人全都急急慌慌地去送爷。 五个人送到院门口,惜月先开了口: “爷,谢谢您还总惦记着惜月,惜月甚是感激。” “把身子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知道了,爷。耿姐姐,您走好,妹妹就不送您了。” 王爷的书院靠近园子大门,耿格格的院子在惜月的院子与爷的书院之间。听闻惜月的道别,耿格格再是愚钝,也知道赶快接了话茬儿: “爷,惜月妹妹身子才好,那就由妾身送您吧。” 王爷没有说什么,转身向书院的方向走去。韵音见状,来不及跟惜月打招呼,赶快追上爷的步伐。一路上两个人默默地前行,只有呼啸的寒风围绕着他们左右。终于,韵音的院子就在眼前了。 这一路上,耿格格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爷送到书院;这一路上,王爷的脑子里也只有一个想法,把韵音送到院子。 眼看着韵音的院子已经到了,他就停下了脚步,而耿格格哪里知道爷会停下来,原本她就一直低着头,爷这么突然一停,她根本来不及收住脚步,猛地一下子撞上了爷的后背。随即她就感到鼻梁一阵酸痛,继而一阵热流从鼻子里涌出。她赶快拿手捂住了鼻子,闷闷地说: “爷,对不起!” 他回头一看,虽然黑漆漆的夜色中看不清是怎么回事儿,但韵音手捂鼻子的样子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是他赶快抱起韵音,飞快地冲进了她的院子,一边焦急地问: “怎么回事儿!撞到哪里了?痛不痛?” 韵音哪里还说得出来话?鼻子里的血还没有止住,而现在又由于被爷平躺着抱在怀里,鼻血直接倒灌进了嘴里。 进了屋子他才发现,她的脸已经被鼻血弄得像个大花猫,狼狈不堪。不待他吩咐,众人见到格格这副样子,早就开始找药的找药,打水的打水,迅速忙了起来。 好不容易一切都料理妥当,望着终于恢复了一张干净脸庞的韵音,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到了自己的院子都不停下来,你这是还想去哪儿?” “妾身送爷啊?” 第166章 情苦 韵音万分不解地望着爷,闷声闷气地回着话。作为爷的女人,她不送爷回书院,还能干什么去?总不能让爷自己一个人回去吧。虽然脸上恢复了干净,可是鼻子里因为放了止血药,又用纱布堵塞着,怎么看怎么都是滑稽,他忍不住笑了: “还送爷呢,自己先负伤了,这是你送爷呢,还是爷送你?” 闻听此言,韵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不容易为爷办一件事情,还办砸了。” “唉,爷哪里需要你们为爷办什么事情,你们只要安安生生,不出乱子,就是给爷办的最大、最好的事情了。” 他说的可是真心实意的大实话! 今天韵音的出现,真真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深更半夜地同时面对两个女人,他还真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状况。刚刚情况紧急,都没有容得他仔细思索这件事情,当时只是希望尽快抽身逃离事非之地。现在踏实下来,他才又认真地琢磨起这个问题来。 韵音怎么会大晚上出现在惜月的房里?真如惜月说的那样,极为不凑巧地撞见了?还是说韵音知道了他经常来惜月这里,借与惜月关系交好之便,故意出现在他的面前,以期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猜测刚一出现在脑海,就被他立即否定掉了。虽然他与韵音的接触不多,但韵音是什么人,他还是非常清楚的:老实巴交、与世无争、企保平安,这是韵音一贯的性情和处事原则。要说刚刚突发的情况是韵音为了争宠使出的手段,那么她嫁进王府的七年时间里,有无数的机会,她为什么一次都没有使用呢? 难道今天她就算准了爷要去惜月那里,又算准了爷中途离开,再算准了在她的院门口上演一场苦肉计?真若是这样,韵音简直就是神仙了! 对惜月,他是心存愧疚;对韵音,他是满怀同情。 惜月虽然不对他的胃口,但惜月性情活泼、聪明伶俐、八面玲珑,不管他对她如何,她都能在这王府里如鱼得水,活得有滋有味。 韵音就完全不同了。韵音也不对他的胃口,可是韵音生性木吶,老实本分,同时又是性情温顺,与人为善,在这王府里,她是最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一个人,连春枝都不如。虽然春枝的出身比韵音差远了,但春枝毕竟在皇宫里当过差,也是精于人情世故的高手。而韵音,若不是有惜月这个好姐妹帮衬,她的王府里活得既憋屈又凄苦。 虽然这些道理他全都能明白,可是对于韵音,除了同情,他给不了她任何其它的感情。他是性情中人,无法强迫自己去爱一个他根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人。他知道,同情不是爱情,如果他向她表示出来有一丝一毫的好感,那并不是爱她,相反更是害了她。因为他给了她一丝希望,就意味着会令她一生失望,这种痛苦的滋味,正因为他品尝过,他才能够深刻地体会到,有多么的痛、有多么的苦。 第167章 算盘 一切都按着惜月的如意算盘进行着。她给了韵音机会,她宁可主动创造机会,将韵音送到爷的怀抱,她也坚决不能允许淑清趁她怀胎生子的时候重获爷的专宠,她不能眼睁睁地将自己费尽心机取得的大好局面拱手相送给淑清姐姐。 淑清是什么人,惜月早早就领教过了。因此虽然表面上她对李侧福晋毕恭毕敬,时不时地还主动示好,但七年的王府生涯,让惜月清楚认识到了李姐姐的手段,连福晋都处处受制于她,更不要说她惜月能占到什么便宜了,真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渐渐地,惜月开始暗暗妒忌起淑清来,正是因为李姐姐独占爷的宠爱,让她一点儿希望也看不到。 千载难逢地轮到一次陪爷塞外行围的机会,还遇到爷生了重病。她尽心竭力、起早贪黑、夜以继日,精心地服侍着爷。功夫不负有心人,好不容易爷对她也产生了好感,结果一回到京城,却是淑清这个没有付出一点点辛苦的女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让爷忘记了他们在狮子园的一切!她将一个身体重新恢复健康的爷又送还了淑清姐姐的怀抱。 这是她人生中最惨痛、最失败、最窝火的一个极大的教训!犯了一次错,她惜月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这一次,她坚决不能让淑清再凭白地捡了一个大便宜!她如果有孕在身,不能服侍爷,她也坚决不能让淑清钻了这个空子! 早晚得有一个女人,担当起服侍爷的重任,那还不如是韵音姐姐呢。毕竟她们两个人最要好,更重要的是,韵音是一个老实巴交、与世无争的人,现在她送给韵音姐姐这个天大的好机会,韵音不但会感激她一辈子,而且在她生下小阿哥之后,韵音姐姐还会把爷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就凭她对韵音的了解,她有足够的把握。 她对韵音将来能够把爷还给她有十足的信心和把握,但是,她对韵音是否能入了爷的眼可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爷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韵音,一丝一毫都没有。而且耿格格又是一个木呐得根本不懂向爷撒娇、邀宠的人,这可是惜月这个如意算盘中的一个天大的难题和障碍。但是不管怎么样,第一步算是走了出去,下面就要看自己的努力和韵音姐姐的造化了。 惜月的感觉非常准!按惯例请太医来诊平安脉的同时,也诊出了她的喜脉,这个结果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因此也没有特别的激动和高兴,相反,她还在为如何保住爷,如何保住这当前的大好局势而忧心忡忡。 王爷自然是兴奋得难以自制!现在王府只有弘时这么一个小阿哥,时隔七年,惜月终于给他带来了新的希望,他怎么可能不欣喜异常? 有了身孕,惜月被王爷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一切饮食、补品、汤药,统统由他的专用厨房负责,同时新增补了两个丫环和两个嬷嬷。 惜月开始了专心养胎的日子,可是她的如意算盘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 第168章 如意 那一天,借着爷过来看望她的机会,两个人闲聊一阵子之后,看着爷的心情不错,惜月就不失时机地提起了一个话题: “爷,现在惜月哪儿也去不了,很是烦闷,想请耿姐姐来跟惜月做个伴呢。” “这还不是随你的心思?你们两个人能这么要好,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以后爷要是见到耿姐姐在惜月这里,千万不要面色不愉呀。” “这怎么可能呢!爷什么时候面色不愉了?爷没有时间陪你,韵音能够来陪,爷可是巴不得,高兴还来不及呢。” 韵音听说惜月有了身孕,第一时间就赶来贺喜,一边说着吉祥喜庆话,一边高兴直掉眼泪: “妹妹,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姐姐真替你高兴!这回妹妹一定会生一个小阿哥。有了小阿哥,妹妹在这王府里也算是有了根基,姐姐真是太高兴了!” “姐姐光替妹妹高兴有什么用?您也得赶快努力抓紧呀。” “瞧妹妹说的,有妹妹得爷宠,姐姐就知足了。再说了,姐姐怎么能够趁妹妹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把爷抢走呢?” “姐姐!” 惜月虽然知道耿姐姐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可是,她实在是想不到,韵音姐姐对她竟是这么的好!这一番话,将惜月感动得热泪不停地往下流淌,却是把韵音吓坏了: “妹妹,妹妹,你哭什么呀,千万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你可是不能哭坏了爷的小阿哥啊!” “姐姐,这府里,只有姐姐,是最真心实意地对妹妹好!您真是比惜月的亲姐姐还要好!” “姐姐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姐姐自己家里也没有一个妹妹,这天上平白无故地掉下来一个妹妹,姐姐当然最心疼你了!快别哭了,小心爷看到了,又得心疼了。” 在韵音大半天的努力劝说下,惜月才算是勉强止住了眼泪,她也就更加坚定了当初的想法。 “姐姐,这王府里,你不争,别人就会争,没有人会同情你,可怜你。妹妹现在也服侍不了爷,如果你现在不帮妹妹一把,将来妹妹连爷的面都见不到了!” 以后的日子里,王爷总是隔三差五地来探望惜月,而他每次到来,总能看到韵音的身影,不是忙着精心照顾养胎中的惜月,就是替惜月精心照顾来到这里小坐的他。有了韵音的陪伴和照顾,他对惜月就更加放心了,即使有事情不能过来的时候,他也不会有很深的内疚感,毕竟,将惜月交付给韵音,他非常踏实。 每次离开,都是韵音替惜月送他,虽然名义上是她送爷回书院,但实际上,每一次都是他送韵音到了院子,谁让韵音的院子先到呢。虽然再也没有发生两人相撞的事件,但他历来都是执意不再让韵音往前送他: “天又黑又冷,你赶快进院子吧。你能照顾好惜月,爷已经很感激了。” “爷这么说,真是折杀妾身了。照顾好惜月妹妹,本就是妾身份内的事情,怎么还能让爷感激呢?” “爷当然要感激,你们两个人是,是这府里真心的好姐妹,爷很欣慰。” 第169章 同情 这一天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一大清早,福晋和淑清、弘时阿哥三个人进宫向德妃娘娘贺寿祝福,王爷下了早朝之后,也到了永和宫。一番客套之后,王爷以衙门里有事情为由率先告辞,女眷们呆了些时候,也没有等到十三、十四福晋她们,只好也告辞回府。 今年宫中没有举行宫宴,考虑到大家难得有机会聚在园子里过重阳节,福晋头一天晚上就跟王爷商量着自家人一起用个晚膳,也不算宴席,只是吃个饭而已。王爷自然是点头同意了雅思琦的提议。 临到晚膳要开席了,王爷突然差一个小太监回园子送了口信,爷有幕僚间的应酬,晚上不回来用膳了。一屋子人原本都眼巴巴地等着这难得一次的与爷共进晚膳的机会,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失望至极,无奈之下,只得各怀心事地吃完了这顿没滋没味的家宴。 王爷应酬回来已是一更天,先去了福晋那里问了问情况,然后就径直来到惜月这里进行例行探望,只是还没等他进到院子里,迎面就撞上了韵音。韵音更是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能够再次撞上爷,慌乱之中也顾不得许多,赶快俯身请安: “给爷请安。” “你这是?” “回爷,刚刚妾身送惜月妹妹回了院子,不知道爷会过来。妹妹有些累,就先躺下了,妾身这就去告诉她您过来了,……” “不用了,既然已经躺下了,爷就不过去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回去吗?” “回爷,妾身原本打算这就回去了。” “噢,那爷送送你。” “还是妾身送爷吧。” 两个人依然无语,默默地走到了她的院子门口。这一路上,那天惜月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响。她并不想跟惜月明争暗抢,更不会在爷面前撒娇邀宠,但是惜月的担心却是非常现实而残酷的一件事情,或许,就像惜月说的那样,她不是在跟惜月争抢爷的恩宠,她只是帮助惜月把爷留在她的身边。 虽然想明白了道理,可是真正要付诸行动,对于韵音来讲,简直就是一件比想明白道理更加困难的事情。由于以往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向男人撒娇献媚的事情,虽然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但是,对于韵音而言,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马上就是两个人相互告辞的时刻,犹豫再三,韵音终于鼓足了勇气,平生头一遭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嘁嘁哎哎、结结巴巴地说道: “爷,您,要不,进屋,嗯,进屋,来吧,嗯,喝杯茶吧。” 幸亏此时正是清风拂面的夜晚,幸亏此时月亮正躲在云彩的背面,韵音此言一出,两个脸颊顿时如火烧云般滚烫了起来。 听着韵音这含糊其词、语意不清的话语,王爷先是被震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惭愧不已。韵音可是一个从来不会跟他提任何要求的人,这破天荒提出来的唯一的一个要求,他实在是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对韵音说拒绝,真是天底下最为残忍的一件事情。 当初是谁说过同情不是爱情?当初又是谁说过给了一线希望就是给了一生失望?可是当独自一个人心里想的时候,想什么都是一件容易而简单的事情;而现在真正面对一个老实本分、与世无争的女人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他,实在是狠不下来这个心。 第170章 生辰 十月三十日,王爷的生辰。 重阳节过了没多久,转眼间就进入了十月份,雅思琦早早地就开始张罗起爷的寿宴。事先也征询了他的意见,因为不是逢五逢十这样整数的大生辰,又因为朝堂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王爷躲还来不及呢,因此就嘱咐福晋,只准备家宴即可,另外再把十三弟他们一家子叫上,就当是一起吃个饭。 众人现在都住在园子里,淑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利索,惜月又怀着身孕,寿宴自然也就摆在了园子。 其它的事情都好办,只是天仙妹妹还在王府里,是不是也应该来参加爷的寿宴?一想到冰凝,雅思琦的肠子都要悔青了。当初她极力撺掇爷搬来园子,本来是为了防止爷对天仙妹妹动了心思,将来再一发不可收拾,成为第二个李淑清,那她雅思琦可真是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嫡福晋的地位岌岌可危。 淑清的前车之鉴,雅思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是这一次,事实证明她又一次大错特错了!爷对天仙妹妹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却是让惜月这个猴精猴精的丫头得了手!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福晋懊恼得恨不能痛骂自己一顿。 既然天仙妹妹的警报早已经解除,而且她来参加爷的寿宴本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此,趁着向爷汇报寿宴安排的诸项事宜,雅思琦随口向他提了起来: “爷,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那妾身就让苏培盛给府里传个话儿,让冰凝妹妹也来参加爷的寿宴,这样可好?” “冰凝?” 王爷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弯来,冰凝是谁?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儿来,就是那个年氏?原来他在王府里,还有一个女眷呢。时隔才两个多月,他已经早早地将她忘在了脑后。今日猛然听福晋提起来,短时间内他还真是没有想好准备怎么办。 说句真心话,他实在是不想见到她。但是她已经被冷落了两个多月,对她的惩罚也已经相当严重,而且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最严厉的处罚,因此,犹豫了半天,他只好无奈地开口说道: “行吧,给府里传个话,让她过来。只是,这园子里,还要让福晋多费心,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住处倒是不难,园子这么大,还能没有了住处?只是要委屈冰凝妹妹暂住客房,因为园子里一直没有准备她的院子……” 雅思琦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完全被淹没在喉咙里。 雅思琦之所以心虚不已,那是因为没给天仙妹妹准备院子是她这个嫡福晋的失职。可是,爷不发话,谁敢擅做主张?将哪个院子作为冰凝的院子也不是她说了就能算数的事情!求菩萨保佑,爷可千万不要迁怒于自己。福晋暗暗地祈祷着。 “噢,这倒无碍,不过就是临时过来住一晚,如果她嫌你安排的客房不满意,当天晚上回府里就可以了,福晋大可不必内疚。” 有了王爷如此旗帜鲜明的态度,雅思琦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客房可以,当天回王府也可以,爷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了?百思不解的雅思琦只剩下了后悔不迭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171章 好感 虽然王爷给雅思琦派送了定心丸,但是他的这个回答再次验证了天仙妹妹对于爷而言,完全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明摆着爷对天仙妹妹简直就是彻底地烦透了!唉,自己怎么这回居然看走了眼?难道爷拿冰凝当了烟雾弹,真心里是对惜月动了心思? 可是爷要是对惜月有心思,早七年前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到了这园子里就……哎,对啊,应该是从惜月那次落水发生的变故吧?以前还真是小看了惜月的能耐,居然能在淑清的眼皮子底下得了手,那淑清怎么可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等着看好戏吧。 福晋越捉摸越是发现,惜月竟然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对李姐姐这样深得爷宠爱的姐姐都敢出手,这小妮子用的是什么手段?更奇怪的还是爷,既没有恼了惜月,而且完全是心甘情愿,要知道爷可是最痛恨后院女人明争暗斗的行为。 这边福晋还没有理清惜月的计谋是如何地得逞,那边传信的小太监就已经过来回话了: “启禀福晋,奴才去给年侧福晋传话,结果,结果,年侧福晋正病着呢,侧福晋知道爷的生辰,急着要过来,可又担心给各位主子过了病气……” “什么!又病了?还是说上次就没有好?可是这都两个多月了啊!” “回福晋,听年侧福晋的丫环说,是因为刚刚受了风寒。” “噢。唉,她这身子骨怎么这么弱呢?行了,你先下去吧,等爷有什么吩咐再说。” 当王爷听到福晋回话说冰凝因为生病,不能过园子里来了,他的心中竟是如释重负一般地轻松。他实在是再也不想跟这个侧福晋打交道了!并不是因为他怕她,他是爷,他能怕了谁?他只是不想她再惹出什么事端。 如果冰凝再惹出什么事端,直接的后果就是他被迫还要再去处罚她。在府规极为严格的王府里,犯了错处而不被处罚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处罚之后更为棘手的问题就是他怎么向玉盈姑娘交代?总是假借福晋之手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玉盈是如此的冰雪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端倪? 这也是他昨天对于福晋提议接冰凝来园子参加他的生辰家宴犹犹豫豫的一个主要原因。现在听到福晋的禀报,对于这个喜从天降、天遂人愿的结果,不但如释重负,更是对于冰凝的“善解人意”心存感激。第一次,王爷不由得在心中对他的这个侧福晋竟有了一丝丝的好感。 十月三十日当天,王爷的生辰家宴在园子里如期举行。除了自家女眷以外,王爷只邀请了十三阿哥一家人。 十三阿哥和福晋萨苏一起来到的园子。进了园子之后,按照往常的惯例,两人随即分道扬镳,十三阿哥先去书院找王爷坐一坐,聊一聊,萨苏则直接去了福晋那里。 因为是家宴,又没有外人参加,宴席照例设在了福晋的院子,只待两位爷到齐之后即刻就能够开席。 第172章 狼狈 十三阿哥的女眷也不少,个个也都是如花似玉、人比花娇,林林总总算下来,不下八、九位,但是每一次出头露脸或是参加应酬的时候,他总是只带萨苏一个人同行。 赴宫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十三阿哥连贝子都不是,作为光头阿哥,只有嫡福晋才有资格出席。但是来王府就不一样了,王府对他而言,没有任何规矩,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四嫂们,他就是将十三府所有的女眷悉数全部带上,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有任何的不满? 可是今天,他仍然只带了萨苏一个人。 福晋原本以为今天是爷的寿宴,而且只请了十三阿哥一家,他的府上也有不少女眷,于是就想当然地安排了两桌宴席。 萨苏来到霞光苑的时候,福晋正在院子里指挥几个小太监搬桌子,抬眼一见只有萨苏一个人走过来,满脸惊讶。萨苏没想到能在院子里撞见四嫂,于是赶快俯身请安: “弟妹给四嫂请安。” “十三弟妹,快起来,快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其它的小弟妹们呢?” “嗯,我们家爷说怕给四哥四嫂添乱,就让我一个人陪着爷过来了。” 一听果然是有十三弟妹一个人到来,雅思琦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蔫了下去,一脸失望地对萨苏说道: “添什么乱啊!这话说的,四嫂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稀客啊!而且这一次我们谁都没请,就请了你们一家,本来想着有些日子没见着那几位妹妹们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大家热闹、热闹,谁想到你们家爷还跟四嫂客气起来了!真是的!怕四嫂管不起一顿饭?” “哪里,哪里,不是的,四嫂您千万别介意。我们这回错了还不成?下一回,下回咱们女人们单独约一次,不带他们爷们,行不行?” “唉,你们呀,可真行!我可是早早就忙活着,特意还给伊尔哈准备了她最爱吃的风羊片子,也就咱们满人爱吃这些,瞧我们这府里哪里用得了这些个?” 雅思琦一边埋怨着萨苏,一边朝屋里努了努嘴。 也难怪福晋会心生抱怨,除了她和惜月,王府里所有女眷全是汉人!正如德妃娘娘责难王爷的那样,现如今的王府居然全被汉人把持着,得宠是李侧福晋,唯一的一个小阿哥还是淑清的阿哥,真不知道爷怎么会对汉女独有情钟?相反这王府里,倒是她和爷这么“根正苗红”的满人反倒是成了异类。 十三府却是与王府恰好相反,十三阿哥的女眷绝大多数都是满人,唯一的一个汉人还只是侍妾,因此雅思琦在安排菜品的时候,特意吩咐苏培盛以满席为主。可是她哪里想到,十三阿哥居然只带了萨苏一个人来!害得她精心准备的这一大桌子满式菜肴却只能由她们三个人来捧场。 寿星和惜月虽然也是满人,但王爷整日里吃斋食素,满席或是汉席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而惜月此时由于正是有孕在身,当然是什么胃口都没有,每次的膳食基本上是怎么端上来,再怎么端下去。因此也就只剩下雅思琦和十三阿哥、萨苏这三个人“独享”一整桌寿宴。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埋怨归埋怨,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雅思琦只好赶快吩咐苏培盛,将宴席改为一桌,再赶快调换几个现成的、容易做的菜品。一时间弄得她手忙脚乱,原本精心准备、早早筹划的王爷生日宴,竟搞得如此狼狈不堪。 这边还不待雅思琦料理停当,那边就听小太监来报: “启禀福晋,爷和十三爷已经从书院出发,正往这边走呢,要不要现在就传膳房开席?” 雅思琦一听头都大了,才刚刚一阵紧忙,又是裁撤桌椅,又是调整菜品,焦头烂额之际,居然这么快爷就过来了,于是心中暗暗埋怨十三爷,怎么不跟他四哥多聊会儿天呢! 第173章 萨苏 萨苏一坐到宴席上,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一次难忘的经历。那一次也是和四嫂们一起用家宴,第一次见到那个美得像仙子的小四嫂,还有她误将十三叔爷误认为夫君的事情,想起来就好笑! 因此,萨苏一边低首不语、埋头吃饭,一边用余光悄悄地找寻起那个可爱的小四嫂。可是让她失望的是,当她的目光扫过所有的各位嫂子们,却是唯独不见那个她最想见到的冰凝。 一直到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萨苏的失望情绪仍然没有缓过来: “爷,今天怎么没有见到小四嫂啊?” “哪个小四嫂?” “就是上次认错了您的那个啊!” “噢,我都没有注意她在不在,你找她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挺好玩的。” “好玩?你居然敢说小四嫂挺好玩的?四哥要是听见了,小心又记你一笔。” “本来就是嘛,而且还真让爷您给说中了,上次八月节在宫里,小四嫂又差点儿认错了十四叔,哈哈,她怎么这么糊涂!” “你就别笑话人家了!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爷!妾身知道爷的心意,妾身怎么会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萨苏在十五岁那年参加了选秀,被皇上被指婚为十三阿哥的嫡福晋。谁知道刚刚降下圣旨没多久,她的叔父就因病去世了,因此她与十三阿哥的大婚也被迫暂停了下来。当三年丁忧结束,萨苏嫁进十三府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岁,十三阿哥年长她两岁,时年二十。 在和萨苏成婚之前,十三阿哥已经娶了三个格格、两个侍妾。可是直到与萨苏成了亲,十三阿哥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对他脾气的女人。 萨苏既有满族格格的爽快麻利,又有汉族小姐的温柔体贴,模样更是端庄秀美。面对这样一个几乎十全十美的十三嫂,其它未娶嫡妻的阿哥们都暗暗妒忌十三阿哥的好福气。 其实那个时候的十三阿哥,是最得皇上欢心和宠爱的一个皇子,荣宠程度仅次于太子殿下,风头无人能及。当然,在四十七年的时候,皇上一废太子的同时,一口认定十三阿哥与太子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夺爵革禄,这些都是后话。 无论十三阿哥在朝堂上如何起起伏伏,萨苏都一如既往地当好她的十三福晋,没有丝毫怨言,这也是令十三阿哥极为感动的一件事情,因而更是将自己的满腔爱恋全部倾注到了萨苏一个人身上。 十三阿哥能够对萨苏一往情深,也实属非常难得。由于他仪表堂堂、极受荣宠,而且文武双全、内外兼修,连皇上都赞他“精於骑射,每发必中。诗词翰墨,皆工敏清新”,而且十三阿哥的为人行事也是侠肝义胆、风度翩翩、谦谦君子,女人缘真是好得不行。 虽然后来又有三个女人嫁进了十三府,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十三阿哥对她的感情,说萨苏享有十三阿哥的专房之宠一点儿都不夸张。这也是刚刚十三阿哥戏谑萨苏“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原因。 此时此刻,虽然十三阿哥结结实实地笑话了萨苏一番,但他也隐隐有些奇怪:今天可是四哥的生辰呢,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就独独缺了小四嫂?难不成真如萨苏所猜测的那样,小四嫂被四哥彻底地打入了“冷宫”?可是为了年家的朝中势力,四哥就是装装样子,也应该应付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四哥怎么能够为了淑清嫂子而感情用事? 第174章 内幕 十三夫妇两人口中不停念叨的小四嫂,因为那个“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而病了有一个月的时间,九月底的时候才总算是勉勉强强地好了起来。经过此番大病,她的精神明显差了很多,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巨大的挫折,带给她很大的伤害,同时也带给她很大的教训。 第一次,她深刻地意识到,这里根本就不是她家!她的家,在遥远的湖广总督府,那里有她的爹爹、娘亲,还有玉盈姐姐;她的家在京城年府,那里虽然一个亲人也不在了,但还有年峰大管家――她的远房堂兄,也比这王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可亲可爱可敬。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她的亲人们给她关怀、慰籍、温暖,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要远隔千里,只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独自疗伤? 天气一天一天地寒冷起来,原本她就不是一个喜欢四处走动的人,即使目前整个王府里只有她一个主子,她仍然没有在府里转一转、认认路的想法,因为除了福晋的霞光苑,其它任何地方她都认为是与她永远也没有关系的地方,根本没有需要去认识。 吟雪可不能像小姐这么大松心。她必须把王府的一点一滴都打探得清清楚楚,上到总管,下到最低等的仆人,不管是福晋的院子,还是王爷的书院,或是其它哪个主子的院子,她都弄得一清二楚并牢记在心。 一分辛劳一分收获,渐渐地她跟福晋院子里的紫玉姑娘搭上了话,两个姑娘越说越投机,从一开始的点头之交,变成了现在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凑在一起聊天的小姐妹。正好这段时间福晋不在府里,霞光苑里只留了两个丫环两个太监,因此紫玉也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找吟雪。 这一天,紫玉又来到了怡然居,月影远远地就看见了她,自然知道是找吟雪的,于是非常有眼力劲儿地进了冰凝的屋子,以便赶快将吟雪替换了出来。 一见到吟雪,紫玉倒是惊讶无比: “哎呀,我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居然还真的就在呢。” “怎么了?我不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后天可是爷的生辰呢,你们没有去园子?那就是说爷的寿宴要摆在府里?不可能啊!要是在府里办寿宴,福晋早就应该回来操持了呀!” 紫玉自顾自地说着,把吟雪说得心里一惊: “紫玉,真的后天就是爷的生辰?” “当然,你才进府当然是不知道,我可是在这府里当了四年差了,爷哪天的生辰我还能记错了?” “哎,紫玉,不好意思,现在我手里有点儿事儿,不能跟你聊天了,一会儿没事儿了,我再去找你。” “哎,吟雪,你们家主子不是对你很好的嘛,从来不会打骂你,聊会儿天不至于说你的呀。” “不是我家主子,是我自己,突然想起来有点儿急事儿。” “那好吧,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看看你们还在不在。你一会儿可记得找我呀!” “知道,知道。谢谢紫玉姑娘了!” “谢我?谢我什么?” 紫玉对于吟雪的感谢,很是莫明其妙,于是一边恋恋不舍地往回走,一边不停地摇着头。而吟雪则跟紫玉匆匆道了别,片刻没敢耽搁,立即奔回了怡然居。 第175章 寿礼 待吟雪呼哧带喘地冲进了房间,只见冰凝正在专心致志地描着花样子。还不等喘口气儿,更没有来得及请安,吟雪就急急地开了口: “小姐,小姐,后天,后天,可是爷的生辰了呢。” “后天?爷的生辰?怎么没有听府里说起来?真的吗?” “当然了,紫玉说的,肯定错不了!” “府里没有消息,咱们能怎么办?” “嗯,听紫玉的意思,爷的生辰都是要摆寿宴,既然现在还没有回府,就一定是在园子里摆宴席,而且,咱们好像也应该去参加的。” “噢。” “小姐,您怎么就一个‘噢’啊!” “还有什么事情吗?” “参加爷的寿宴,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您一个人在府里呆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熬出头了,正好借着这么一个机会,再也不用独自孤苦伶仃……” “吟雪,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家小姐在王府里养尊处优地,怎么就是成了孤苦伶仃了?这话要是让爷知道了,还不又要记你一笔?” “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您就别拿奴婢寻开心了,赶快想想,参加爷的寿宴,怎么着您也得准备一份寿礼呀!” …… “小姐,小姐,您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让准备寿礼嘛。” “那您打算给爷准备一分寿礼呢?” “这不是在想嘛。” 这可真是难为死冰凝了。爷可是皇子阿哥,什么稀罕东西没有见识过?爷这么大富大贵的人又还能缺了什么?送什么给爷不都是没有用处的物件?这又不是官场上的请客送礼,越贵重越好。夫妻之间还能送什么呢?哎呀,当时出嫁的时候,忘记问娘亲了,娘亲都送什么给爹爹做寿礼呢? 此时的冰凝才突然发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从来都是聪慧过人,连二哥有时都要甘拜下风,可是现在,居然一个生辰寿礼把她难为得半天也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这是她从来也不曾遇到过的情况。 平时小姐有难题,吟雪都是积极主动出谋划策,可是现在,她也是一筹莫展!爷什么新奇古怪的东西没有见过?什么才能当作寿礼送给爷呢?吟雪在这里急得团团转,转眼却发现小姐居然不急不忙地做着女红呢!她也顾不得主仆之别,一把拉住小姐的手: “小姐啊!奴婢都急死了,您怎么还这么不着急不着慌地绣着花啊!” “你着急什么事情?” “给爷的寿礼啊!” “我这不是在准备着吗?” “您哪里是在准备啊,你不是还在绣花吗?” “嗯,难道这个不算?” “啊?” 吟雪不敢相信,这是小姐给爷绣的?于是一把就抢了过来,定睛一看,天啊!小姐绣的居然是鸳鸯!这可是小姐从来都不曾绣过的花样! 面对着这对绣得栩栩如生的鸳鸯,吟雪懵懵懂懂地问道: “小姐,您怎么绣起这个花样了?” “咦?不是你一直在劝我绣这个花样吗?怎么我现在绣了,你又不满意了?” “不是,不是,奴婢是高兴,是高兴,小姐,您终于想明白了!奴婢太高兴了!” 第176章 鸳鸯 吟雪高兴,是因为小姐终于想明白了,终于开始给爷做绣品了,而且选的还是她多次劝小姐绣的鸳鸯的绣样。 冰凝其实根本不是如吟雪所想的那样,终于想通了、开窍了、领悟了,相反,她这是要自己一定要汲取经验教训,在哪里跌倒了,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平生头一遭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受到了从不曾领教过的奇耻大辱,她被狠狠地敲醒了,这是一个血的教训!她要通过绣这个鸳鸯的花样,一次次地牢记自己所遭受的所有痛苦和折磨,警醒自己将来万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 哼,当爷收到这个寿礼,一定会满脸的错愕表情。一想到这里,冰凝忍不住就要冷笑出声来!她就是要让爷知道,她年冰凝不会被这么一点点的挫折打倒吓怕,相反她会更加勇敢地、更加顽强地活下去,为她自己,更为她们年家,赢得应有的脸面和尊严。 虽然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绣这种花样,但是她有一双巧手,仍是没费多少功夫就完成了。完成了绣样,至于做成什么绣品,她就无所谓了,她要的只是这个花样而已。但也总不能只是一块布呀!于是她随意地摆弄着这块绣好了鸳鸯图样的锦缎,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无意识地摆弄着。 当她回过心思的时候,才蓦然发现,手中的锦缎怎么被她弄成了荷包的样子?看着手中的荷包,想着曾经为玉盈姐姐的心上人做过的荷包,冰凝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流淌。 玉盈姐姐啊,这就是您向凝儿保证的良人吗?您要是知道王爷就是这般对待妹妹的,您不伤心吗?姐姐,您可知道,凝儿有多么地羡慕你,羡慕姐姐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愿觅得如意郎君,这可是凝儿这一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冰凝又是绣,又是做,又是哭泣,又是熬夜,整整忙了一个晚上。吟雪本来早就想劝主子早些歇息,可是小姐难得对爷的事情这么上心,她实在是不忍心打搅,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后半夜的时候,吟雪有点儿犯困,不知不觉中就歪倒在了到炕桌上。冰凝可是个急性子,一做起事情来就急于一气呵成,因此也没有理会吟雪,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地做着手中的荷包。 炭火越来越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冰凝的手都冻得有些僵了,才发觉屋子怎么这么冷?噢,原来是炭火就要熄灭掉了,于是她赶快伸手推醒了吟雪。吟雪睁开惺忪睡眼才发现:哎呀,天都已经微微亮了。 一夜没睡,又受了冻,第二天一早躺下后,冰凝就再也没有起来,小脸红彤彤地发起了烧。 吟雪恼恨自己怎么后半夜就睡着了!把小姐冻病了,这可怎么才好?就在她焦急地等着太医的时候,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到了怡然居,她赶快到了屋外。 “这位公公是?” “福晋让奴才来禀报年侧福晋,请侧福晋去园子参加爷的生辰宴。” “啊?这,这,今天走吗?” “生辰宴是明天晚上,侧福晋明天过去就可以。” “明天,明天可能也好不了。” “姑娘,您的意思是?” “麻烦公公向福晋禀报一声,侧福晋受了寒,太医还没有到,明天恐怕……唉,我也知道爷的生辰宴很重要,可是又担心过了病气给各位主子,这可怎么办啊!” “姑娘你先别着急,如果侧福晋生病了,还是要先养身子,我这就给福晋回话,看看福晋怎么说。” “那就麻烦公公了。” 第177章 表白 送走传信的小太监,没一会儿,张太医就到了怡然居。张太医这些日子经常去园子为李侧福晋和钮钴禄格格出诊,现在面对独自一人在王府里生病的年侧福晋,两边的待遇和差别立见高下:李侧福晋也是侧福晋,那钮钴碌还只是格格呢,可是那两个人的排场可是真叫大呢。再看看眼前这个第一侧福晋,张太医摇了摇头也是无可奈何,只感叹这世间有享福的,就有受苦的,人的命,天注定。 按照张太医开的药方子,吟雪服侍小姐喝了药。借着药劲儿,还有吟雪给盖的三床锦被,足足实实地睡了四个时辰,冰凝终于算是醒了过来。只是一醒过来,她就觉得嗓子火烧火燎地疼,根本说不出话来,浑身酸软无力。 吟雪见状,赶快让月影端了一碗白水来,一瓷勺、一瓷勺地给冰凝喂了进去,总算是暂时稍微缓解了一下嗓子的肿痛。才刚刚放下水碗,就听外面有人求见。 冰凝示意吟雪去看看,吟雪会意,赶快来到房外,只见又是上午的那个传话的太监,于是万分诧异地问道: “这位公公,福晋又有什么吩咐吗?” “姑娘,麻烦你告诉年侧福晋一声,福晋让侧福晋好好养身子,明天不用过园子里去了。” “那,那这样是不是失礼了?” “没有,福晋说爷同意的。” “爷同意的呀?” “是的,如果侧福晋这里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园子回话去了。” “公公,您稍等一小会儿。” 吟雪赶快冲进了屋子,她想托传话的公公将小姐熬了一夜才做好的送给爷的寿礼带过园子里去,交给爷。 冰凝在屋子里听到了吟雪和小太监的对话,她立即就明白吟雪回屋里来想要干什么,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把这个生辰礼给爷带过去!她原本做这个生辰礼,是想当面交给爷,再当面好好看看爷的表情,也要让爷好好看看她的表情,她要让爷知道,别以为一个鸳鸯就能打倒她,她是不屈不挠的!相信爷只要见到她的坚强不屈的目光,就一定会明白她绣这个鸳鸯的含义。 可是现在她病成这个样子,连爷的面都见不到,平白地送了这个寿礼过去,爷当然要误会她这是在向爷曲意承欢、暗送秋波、借物言志!因此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爷见到这个绣着鸳鸯的荷包!于是,任凭吟雪翻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昨天晚上小姐做的那个寿礼,急得她出了一身的汗。 没办法,她只好来问冰凝: “小姐,您昨天夜里做好的那个荷包呢?” “你,你要,干什么?” 冰凝的嗓子干得几乎要冒出火来,但还是强忍着疼痛回了一句。 “奴婢是想,既然您去不了园子,不能亲自向爷祝寿,但是送了这贺礼过去,爷即使见不到小姐,也会高兴的。” “我,咳咳,我还没有做好呢。” 冰凝艰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 “不会啊!奴婢明明看着您都结了穗子呢。” “没有,就是,没有。” 冰凝拼尽了力气说出这几个字,就再也不愿开口了。吟雪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荷包去了哪里,而小姐又死活说没有做好,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出了屋子,打发走了传话的小太监。 第178章 双喜 眼看就要进入腊月了,进入腊月就算是拉开了新年的帷幕。新年总是要回府里,不可能在园子里度过,因此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园子,回到王府。 各位主子们一回到府里,吟雪就得到了钮钴禄格格怀了身孕的消息,心里格外地不是滋味,可又不敢在小姐面前提及,生怕惹冰凝伤心。 往年雅思琦准备新年很轻松,今年却是捉肘见襟:淑清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惜月怀了身孕,韵音的心思都在惜月那里,好不容易新娶进门一个天仙妹妹,也一直病秧秧着,福晋一想到这一团乱糟糟的事情,头痛欲裂。 王爷还是隔三差五地去惜月那里探望,韵音还是天天去惜月那里关心、照料这个妹妹的饮食起居。正巧今天王爷过来的时候,韵音还没有走,因此又是韵音替惜月服侍了爷衣帽、落座、奉茶等事宜。待他看过了惜月,又像往常那样,由韵音负责送他出门。 王府的格局和园子正好相反!在王府里,惜月的院子居中,韵音和爷的院子分居两侧。因此一出门,两个人又撞到了一起,因为一个准备送对方去书院办公,一个准备送对方回院子休息。 还好,这回只是面对面地小小地撞了一下,只是爷的脚踩了一下韵音的脚,令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想去揉一揉。可是她这一弯腰,正好头就低到了爷腰间的位置。不知道他的香囊中放的是什么香料,那味道,一个劲儿地直往韵音的鼻子里猛蹿。然后韵音就因为忍受不住香料的刺激,哇地吐了出来。 这一吐可是一发不可收拾,半天都没有止住,可是把王爷给吓坏了:他们两个人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上次把鼻子撞得流了血,这次又把胃给撞得呕吐不止,韵音怎么永远都是这么走背运? 待她稍微缓过来一些,王爷直接将她抱回了她的院子,弄得韵音内疚不已: “爷,本来妾身是应该送您的,怎么又变成您送妾身了?” “本来就是应该爷来送你!你还总跟爷抢,哪一回你抢到便宜了?” 进了房里,他将韵音放到床上,众人又是一通紧张地忙碌。待收拾完毕,他走到床边再来看看她。韵音此时正半靠在床头,因此王爷走过来的时候,那香囊又正正好地飘过她的眼前,韵音简直就是不受控制地“哇”地一声。他赶快一把将她扶住,她却是吐了半天再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碧荷也赶快递过来热巾,而此时的韵音已经呕得眼泪不停地流淌。待她终于稳住了气息,抬起头来,正对上他探寻的目光。在他眼中的韵音,有点儿慌张,有点儿犹豫,有点儿喜悦,有点儿惊讶。 而他的心情却全都是喜悦!好事成双,喜上加喜,喜事连连,他怎么可能不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更何况他的子嗣一直都是这么的单薄,如果说惜月的孕事带给他的是一线希望,那么韵音的喜讯带给他的则是双重保险。 “有了身子,怎么还总去照顾惜月?” “爷,妾身也是刚刚才发觉,以前没有……” “好了,以后别再照顾别人了,先照顾好自己吧。” “是的,爷。” 韵音的好消息,用充分的事实证明了一个真理:子嗣不旺,不是老天爷不照顾他,而是他自己不够努力。只是,不对他的心思,他真不想强迫自己去上哪个女人的床。以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第179章 反响 韵音的好消息,在这一贯死气沉沉的王府里简直就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震惊程度绝不亚于众人初次见到新娶进府里来的天仙般的冰凝妹妹。 韵音可是惜月的好姐妹,惜月这么精明的人居然都能被她偷袭成功,众人都在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惜月与韵音,这一对昔日亲如好姐妹的女人如今反目成仇的好戏。 而且王府一直子嗣不旺,时隔七年了,都没有一男半女诞出。现在可好,要么没有,要么就是接二连三、前后脚地传出好消息,大家对此唯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再有就是韵音这个人,最老实本分、最木纳、最不开窍、最不会使手段的人,居然能杀出重围,不但入了爷的眼,还能有了身孕,王府真的是要变天了吗? 雅思琦得知消息后,是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议去园子?不但让惜月得了手,连韵音都跟着沾了光! 淑清得知消息后,则是愤怒不已!惜月和韵音这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她,这分明就是趁人之危,简直就是十足的小人,她们要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惜月得知消息后,是遗憾至极!原本是指望着韵音能帮她把爷留住,可现在韵音因为有了身孕而无法再服侍爷,而李姐姐的病几乎就要完全康复,大好局面拱手相送,她实在是不甘心! 宋格格、武格格得知消息后,是希望重燃!她们原本认命了,比不过福晋的尊贵身份,比不过李侧福晋的柔媚娇美,比不过惜月的聪明伶俐,难道她们还比不过耿格格的老实木纳?既然连韵音都能有机会,她们理所当然地就更应该有机会! 整个王府,只有冰凝一个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是无动于衷!吟雪不解地望着小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姐,您不伤心吗?” “伤心?现在有什么需要伤心的事情吗?” “连耿格格都能怀了身孕……” “吟雪,耿姐姐为什么不能?她心地善良,真心实意,与人为善,她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她才是最应该的人呀!” “奴婢是说,小姐比耿格格漂亮多了,聪明多了,小姐又会读书又会写字儿,又会弹琴,女红更是无人能及。耿格格哪一点能比得上小姐您呢!怎么这好事儿就落到耿格格的头上了?” “怎么,你是想说这好事儿应该落在你家小姐的头上?” “当然了啊!小姐您比她们好得很多很多,您这么漂亮,咱们年家又这么显赫,您最年轻,而且除了福晋,您的位分最高,所以说,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论,都应该是小姐您应该有好消息呀。” “吟雪,我告诉你吧,你家小姐我,不稀罕!” “小姐啊!您怎么这么大声啊!万一被人听到了可怎么办啊!” “你紧张担心什么呀,这院子连只鸟都不愿意飞进来,还有什么话怕被什么人听去了?” “小姐啊!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您快别说这些个话了。” 吟雪不是真心实意地在认错,她是担心小姐说话不知轻重,万一被自己院子的奴才出卖了,那才是冤枉呢。坚决不能授人以口实,吟雪唯有自觉地乖乖闭了口。 第180章 惦念 今天是腊月初八,为了熬制腊八粥,王府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已经整整忙了五天。在今天这个正日子里,众人都要守在府里,恭迎宫中赏赐的腊八粥,然后还要给皇宫以及其它各皇子的府中送去自家熬制的腊八粥,晚上府里还要设家宴,庆祝佳节。 这是自八月节之后,冰凝第一次和府中众人共进晚膳,虽然才短短的三个月,冰凝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也许是一个人的清静日子呆得太久了,实在是难以适应这种热闹非凡的王府生活。 此时,众人已经在霞光苑的前厅恭候多时。雅思琦看看这一屋子的人,越看越头痛。两个怀着身孕的,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两个病秧秧的,府里的大事小事一概都帮不上忙,只能累得她一个人团团转;两个倚老卖老不服不岔的,袖手旁观等着看她的笑话。自己的命怎么这么不好? 等了不多久,王爷就到了。众人慌忙起身见礼。落座后,他随意环顾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就面无表情地吩咐开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才忽然发觉今天有点儿不对劲儿。在园子的时候,因为冰凝没有随行,因此一直是淑清坐在他的右侧,今天回到府里,自己右侧换了人,怪不得觉得不一样了呢。 冷落了她三个月,真希望她能汲取教训,好自为知。不过,念及她由此生的一场大病,他的心中又生出一些怜悯之心,再不喜欢,也是自己名下的女人,这件事情就暂时先这样吧。因此他也没有再特别难为她,当然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如常用完晚膳,各自就散了,王爷自然是要留下来再跟福晋说些事情。 回到怡然居,冰凝终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虽然她打心眼儿里就不怕爷,但也不等于她喜欢跟他正面起冲突,毕竟与人为善是她的本性,平安度日是她的信条。如果以后都能这样与爷相处,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互不理睬,相安无事。 虽然如此近距离地相处了整个宴席,冰凝仍是对刚刚坐在她身边的爷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怎么觉得刚刚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管是爷,还是福晋,或是其它的几位姐姐们,一丁点儿家人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就像是跟一群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坐在一起,苦挨时光。 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去年的腊八节,自己是多么的快乐!和玉盈姐姐一起忙前忙后,劳累却又快乐地张罗着施粥的事情,自己还有幸亲自去了一趟宝光寺。居然都过去一年的光景了,时光怎么这么快呢? 宝光寺,宝光寺,灾后重建得如何了?一年了,宝光寺应该建好了吧。这一年来,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团糟,宝光寺的事情也忘到了脑后,真是罪过。真想知道现在宝光寺重建得如何了,重建后的宝光寺是什么样子。对了,还有那个小男孩儿,怎么样了?长高了没有? 第181章 祈福 想想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想施粥就施粥,想捐银子就捐银子,想去寺里就去寺里。可是如今呢?自己享受的荣华富贵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却连施个粥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冰凝真是对自己又恨又恼,但她更痛恨这受制于人的王府生活。 望着跳跃的烛火,冰凝感慨万千:只一年的时间,竟然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自己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处处受气的小老婆。这么大的落差,实在是需要她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消化,来适应。 无论做什么、想什么,冰凝仍是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于是她狠狠地甩甩头,企图把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都甩掉,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转圈圈。那就想点儿别的事情吧! 可是,无论她怎么转念,这念想都要转到宝光寺上面。去年施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宝光寺残垣断壁的样子时时地浮现眼前。她太惦记宝光寺了:庙宇重建得好不好?僧人们的生活苦不苦?香客们去得多不多?越想,却越是觉得不踏实。 王爷是参惮礼佛之人,因此王府里建有专门的佛堂。看看沙漏,三更天都快要过完了,佛堂应该没有人了吧。于是冰凝唤来吟雪,她想去佛堂给宝光寺烧几柱香。 一路走,她一路怀念此前三个月独住府里的生活,只有她一个主子,不用担心遇见这个,碰见那个,不用小心翼翼地怕被人寻了短处。哪像现在,即使去个佛堂还要小心翼翼,躲到深更半夜。自由自在的日子真是越想越惬意,越想越令她怀念。 顶着寒风,主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相扶相伴地来到佛堂,果然不出冰凝所料,这个时辰,佛堂里一个人都没有。自从众人从园子里回来,也只有在深更半夜,冰凝才能自由自在地做一回自己。 虔诚地焚上香,冰凝跪拜在佛祖面前,真诚地送上自己的祝福。 远远地见到佛堂里有人影晃动,王爷很是诧异,这个时辰,居然还会有人?怀着万分诧异的心情,待走近之后仔细定睛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怡然居的大丫环吟雪!他不是冰凝,作为政治嗅觉异常灵敏的他,在生活中也将这种特质发挥到了极至,因此每一个人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记得很清楚,即使是个丫环,他都记得。 只是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会是年氏在里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进来,他是爷,难道他还需要怕什么人,还需要躲着谁吗? 不过,他仍是先嗽了一下嗓子,算是提醒一下她吧。他没有吓唬人的嗜好,而且,隐约地,他觉得像年氏这么柔弱的人,似乎只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如果凭白地受了惊吓,估计就会立即晕倒在他的眼前了。 她要是昏倒了,就需要他去扶她,甚至抱她回院子,可是他根本就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一丝一毫都不想有!因此,他一定要确保她不出任何意外,才能保证不需要他出手相助,才能够保证他可以躲得她远远的。 第182章 心事 冰凝猛然听到声响,立即转过头来:天啊,居然是爷到了!于是她赶快起身行了礼。王爷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给谁祈福呢?” “回爷,是宝光寺。” “噢?为什么?” “宝光寺去年遭了灾,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妾身甚为惦念,特来祈福。” “你怎么知道宝光寺遭了灾?” “妾身也是听旁人所说才知道的。” 冰凝不想多说!当初救火、施粥的时候就没有想让别人知道,现在,面对这个与自己话不投机半句多,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和瓜葛的夫君,她更是懒得开口,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力气。这是她心中的故事,不需要与人分享。 王爷却是在心中思忖着:听说?哼,是听玉盈姑娘说的吧。 一想到玉盈姑娘,他的心一下子就揪在了一起。写了那么多的信,全都是鸿雁一去别无消息,但是他仍然坚持不懈地遥寄去他的思念。玉盈不可能没有收到信,她只是不敢回复罢了,也许是不愿意回?就是因为担心她的妹妹吗? 玉盈离开京城的小半年里,他也曾经非常担心她会被年家别有用心地许配了夫家,因此他特意派了粘竿处的太监到湖广探查。结果却是让他万分欣慰,年府根本没有为玉盈姑娘托过媒!可是,玉盈已经十六岁了,年家怎么会连媒人都没有托请呢?难道是? 从佛堂回到怡然居,冰凝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刚刚在佛祖面前许了那么多的愿,祈了那么多的福,相信,宝光寺一定会顺顺利利地躲过这一场劫难,也许,更会是浴火重生呢!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总算是好转过来。 月影见小姐和吟雪两个人回来了,赶快奉上热茶,让小姐驱驱寒气,又忙不迭地送上来热巾,让小姐好好地暖和一下身子。两个丫头一边紧张地忙碌着,月影一边抓紧时间对吟雪说: “吟雪姐姐,刚刚紫玉姐姐过来了呢。” “这么晚了,紫玉过来干什么?她不用当差吗?” “今天正好不是她当差,以为这么晚了,你也不用当差了,就找你来闲说会儿话。” “噢,福晋回来了,她也只有大晚上才能出来了。” “是啊!不过,她看你没有在,就跟我闲聊了一会儿呢。” “呵,又有什么好消息?不会是说福晋也被诊出喜脉来了吧?” “哈哈,吟雪姐姐,你太,太有意思了,要是那样的话,咱们王府可是三喜临门了!” “月影,你这死丫头还有心思笑呢,你怎么这么吃里扒外的,小姐真是白心疼你,白对咱们这么好了!” 月影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人小,心思当然也没有吟雪多,刚刚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正戳到了自家小姐的痛处。虽然挨了吟雪的说,月影也觉得吟雪说得对,自己确实太对不起小姐了,于是赶快给冰凝赔不是: “小姐,您千万别生气,奴婢知错了。” “吟雪,你无缘无故地说什么月影呀!我那天白跟你说啦?你要是忘记了,我现在再明白无误、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你家小姐我,不稀罕!月影,你别听吟雪那丫头的,你什么错也没有!” 第183章 弘时 吟雪见冰凝嗓音一下子高了很多,脸色也沉了下来,知道小姐是真的生气了,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于是赶快承认错误: “小姐,您别生气了,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道小姐不稀罕。” 见吟雪和月影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再吭声,冰凝也知道自己刚才那股无名火发错了对象,有本事就跟爷去发火,跟爷去较量,那才算是真本事呢,冲两个丫头发脾气算什么能耐?于是她赶快换了一个话题,企图让气氛轻松、缓和一下: “对了,月影,刚才紫玉跟你都聊什么了?” “噢,她说刚刚爷在书院罚弘时阿哥跪了一个时辰呢!” “啊?我说爷怎么会三更半夜地不睡觉,还去了佛堂呢,原来是刚刚在书院里罚了三阿哥!” “刚刚爷也去了佛堂?” “可不是嘛,我和吟雪先到的,结果没一会儿爷就到了,被爷撞个正着。对了,紫玉没有说三阿哥为什么事情挨罚吗?” “好像是说功课没有答上来。李侧福晋听说之后,急得哭哭啼啼,赶快就寻到了书院,又是替三阿哥说好话,又是给爷请罪,弄得爷也没办法。李侧福晋不是生病才刚刚好一些嘛,爷怕她身子受不了,可是又要罚弘时阿哥,最后只好让秦公公把她架了回去。不过,弘时阿哥原本说要罚一个时辰的,后来好像也没到一个时辰,爷就让他回去了。” “天啊!爷怎么这么……李姐姐居然是被架回去的?” “听说,这还不算什么呢。” “啊?这还不算?弘时阿哥才几岁啊,就罚跪一个时辰?” “奴婢也是奇怪呢,听紫玉姐姐说,以前有一次,三阿哥顽皮,把爷准备送给德妃娘娘的寿礼,好像是一尊白玉的观音像给打坏了,气得爷不但足足罚了三阿哥两个时辰,连晚膳都没让吃。” “那弘时阿哥还不饿坏了?” “那一回,李侧福晋陪着三阿哥一直跪了小半个时辰,爷都没有理会,还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将来早晚得把三阿哥宠坏了。” 吟雪一听到月影说起王府里这么秘密的事情,立即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冰凝正听得心惊肉跳、担心不已的样子,赶快插话道: “啧啧啧,李侧福晋也有过挨爷教训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有多了不起,从来没有犯过错呢。看来爷真是铁面无私,再受宠的主子犯了错也逃不了挨罚。” 冰凝一见吟雪来了精神,怕她在怡然居里说习惯了,到了外面也还是一个大嘴巴,管不住嘴早晚要闯祸,于是赶快说道: “行了,月影,别再说了,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万一被别人听了,少不了又得挨罚。” “嗯,奴婢知道了。” “噢,对了,三阿哥是不是今天家宴的时候,李侧福晋身边的那个小阿哥?” “就是他,咱们王府里只有这么一个阿哥,当然就是他了。” “唉,今天虽然是第一回见到这个小阿哥,长得虎头虎脑的挺可爱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宴席上看到他的时候,我怎么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呢?” “小姐以前见过弘时阿哥?” “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见过呢?这可是第一次见着呢。” “那也许是您指不定哪天在府里的其它什么地方见过,只是没当他是弘时阿哥罢了。” “嗯,也有可能吧。” 第184章 太子 转眼就到了除夕。按照惯例,除夕的当天宫中要举办家宴。这些日子以来,王爷为了这个除夕宫宴,心情很是烦闷了好一阵子。八月节宫宴风波历经三个多月,总算是暂时平息下来,冷落冰凝的这些日子,看来还是很有成效。这个黄毛丫头还算是识实务,没有再惹出什么新的事端来。 可是,很头痛地,除夕又要到了。他实在是不想再让这个年氏招惹什么是非出来。在朝堂上、官场上,他有那么的事情需要做,他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时间或是闲情逸致,去跟这个黄毛丫头较劲? 但是在中秋宫宴上,冰凝不但极为高调地吸引来众人的目光,而且居然还将太子爷的风头都完完全全地抢尽了,事后太子的那一番耐人寻味的盘查,直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甚至是心有余悸。 那是八月节宫宴的第二天,下朝以后,太子仍像往常那样与他并肩同行,只是一边走,一边谈论的却不是平日的政务,却是他的侧福晋! “四弟,怪不得在你的喜宴上,既不见你迎亲,兄弟们又没有闹成洞房,原来以为你是嫌皇阿玛赐婚的这个新娘子不满意呢,现在本王才算是知道,敢情你是把新娘子藏了起来,怕兄弟们看到啊!” “太子殿下,您可真是冤枉愚弟了。那天,愚弟答应了几位弟弟喝酒才没有……” “你就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要是放在以前,本王还能相信你的这套说辞,只是昨日有幸一睹弟妹的芳颜,竟然是这等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简直就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谁还能相信你刚才的这套鬼话?” “太子殿下,愚弟句句实情,您若不信,愚弟也实在是无法。况且愚弟的侧福晋不过就是模样周正一些罢了,并没有您所形容的那番什么国色天香……” “四弟这回谦虚得实在是过头了呢,小弟妹岂只是模样周正罢了?好了,好了,谁不知道这个侧福晋是你亲自向皇阿玛请来的!你这招可真是一箭双雕!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先下手为强,把老十四气得可是火冒三丈。也好,借此机会,好好打压一下八弟他们一伙的气焰,不要太狂妄了,现在笑得还是太早!” “回太子殿下,这事儿怎么又跟老十四扯上关系了?望太子殿下明查,切不可中了无耻小人的离间之计。” “是否中计先不说,本王只知道昨天晚上的宫宴上,老十四的脸色可是不好看呢。想必是肠子都悔青了,既丢了美人,又失了势力,这不,刚刚才下了朝,他可是连永和宫都没有去,直接被八弟那一伙人拉走了。” “这些情况,愚弟确实不知。不过据愚弟以为,老八和老十四他们今天应该只是去西海茶楼应酬而已,与愚弟所娶的侧福晋没什么关系。” “四弟呀,你可是不要太轻信别人了,本王的话,你好自为之吧。” 太子在王爷这里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又窝了一肚子的火,他原本希望借冰凝的事情挑起王爷与十四阿哥之间的一场恶战,谁想到王爷竟然滴水不漏地将他堵了一个哑口无言。 第185章 说辞 气急败坏的太子“哼”了一声之后,拂袖而去,却是将王爷的一身冷汗都惊了出来。自家兄弟的脾气秉性他最清楚,与其说是老十四惦记着他的侧福晋,倒不如说是他太子殿下本人惦记上了! 太子是什么人?从小就因为身份的尊贵,皇阿玛的宠溺,养成了骄奢淫逸、暴虐成性的性情,敢在宫中豢养伶人男宠,敢与自己的母妃暗藏奸情。从这样的一个太子口中刚刚说出的那一席话,分明就是借十四阿哥为由头,一泄他自己的私愤! 昨天,王爷最主要担心的,是冰凝过于招摇,鹤立鸡群,树大招风,抢了太子的风头。今天看来,事情远不是这么简单,难道太子败坏后宫,搅得乌烟瘴气还嫌不够,还要把手伸到他的王府吗? 这也是福晋提议去园子,他立即就答应的原因之一。他需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年氏受到了冷落,因为他不想因为这个年氏,与太子之间心生间隙。为了一个女人而毁掉他的大业,非常不值得,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一个他厌恶至极的一个女人。 除夕,除夕,一天天地临近,王爷一天天地头痛不已。他第一时间就让福晋想办法免了冰凝日常进宫向德妃娘娘的请安礼,减少进宫的次数,就能最大限度地减少被太子撞见的机会。太子没有机会下手,也就不至于将来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不小心被太子得了手,后果将不堪设想。真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吃下这个哑巴亏?可是,他和太子原本就是君臣关系,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能把太子怎么样?除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没有任何办法,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与太子反目成仇吧。而且因为一个他根本就不喜欢的女人而引发与太子的失和,那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自从把年氏娶进府里的第一天,他立即就意识到,娶进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侧福晋,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只是没有料到,会烫手到这个程度! 但是即将来临的是除夕家宴,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免掉了冰凝进宫呢?因此几天来,一想到这个除夕家宴,王爷就是忧心忡忡、坐卧不宁。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晚膳后,雅思琦偷眼向爷望去,发现爷的心情尚可,随即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话头儿: “爷,后天的除夕宫宴,您看年妹妹……” “就你和淑清两个人去吧。” “额娘要是问起来?” “病了。” “这都‘病了’快半年了,每次额娘问起来,妾身找了各式各样的病情,弄得额娘以为……” 雅思琦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爷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好吧,那妾身还是跟额娘说她病了。只是,怎么跟年妹妹说不用她进宫的事情?按礼制,她可是要参加的呢。” “这还用什么理由?” “妾身这是担心府里人多嘴杂,万一哪个奴才说漏了嘴,被宫里知道了……” “哪个奴才敢多嘴!家法规矩都是摆设吗?” 第186章 遂愿 虽然爷已经鲜明地表明了态度,但雅思琦仍是非常为难。八月节那次错怪了天仙妹妹,她很内疚。回府的这些日子,眼看着惜月一脸的趾高气扬,而韵音又是一脸的心满意足,更是让她窝心到了极点。早知道天仙妹妹笨得连韵音都不如,她当初瞎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天仙妹妹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又不得爷宠,岂止是不受宠,简直就是一个受气包,爷连宫宴都不让她参加,真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把爷给得罪了。可是,爷倒是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发下话来,免了年妹妹的进宫,可是这个恶人还得由她这个福晋去当,去收拾爷扔下来的烂摊子,弄不好,妹妹还得以为是她这个福晋从中捣的鬼。这些日子自己怎么就这么走背运? 开始福晋有点儿犯怵,本想让红莲去传个话就算了。后来又一想,越是躲着,不就越是心虚的表现吗?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亲自去怡然居走一趟,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开了总比藏着掖着强。实在不行,再往爷身上一推算了,真是烦都烦透了。 第二天晚膳后,福晋和红莲两人来到了怡然居。一进门,却只见吟雪和月影两个人: “你们家主子呢?” “回福晋,正在里屋的床上躺着呢。” “这是怎么了?早上请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晚膳用了吗?” “回福晋,从下午开始,我家主子就一直不舒服,晚膳也没有用。” “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主子都这样了还不赶快请太医?” “请了,太医还没有到呢。” 雅思琦也顾不得许多,赶快进了里间,只见天仙妹妹正躺在床上,眼睛闭得紧紧的,小脸通红,嘴唇干得都起了皮,一摸额头,滚烫滚烫。这回倒好,想了一路各式各样的说辞,哪个说辞都用不上,天仙妹妹还真的就病倒了,再也不用担心哪个奴才走漏了风声。 福晋虽然担心冰凝的病情,可是一会儿爷还要去她的霞光苑谈事情,反正也请了太医,马上就能到了,因此小坐了一会儿,雅思琦还是赶快起身回到霞光苑去等爷。 雅思琦回到霞光苑的时候,爷正好比她早到一步,现正端坐在堂屋里,弄得她格外狼狈,赶快请安谢罪。 “给爷请安。” “起来吧,福晋这是去哪儿了?” “妾身去年妹妹那里了,本来是想告诉她一声明天不用去参加宫宴了。妾身昨天还担心奴才们走漏消息呢,结果还真就是白担心了,年妹妹真的就是病倒了,她就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又病了?” “可不是嘛,妾身刚刚亲眼所见,烧得可烫了,正等着太医来诊治呢。” “真是奇了,这病说来就能来,” 别看王爷嘴上说着奇怪之类的话,那心里可就真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似的欣喜、轻松,但老谋深算的他外表仍是一脸平静地继续说道: “那就好好养着吧,又要劳烦福晋多费心了。” “爷这么说,妾身真是不敢当,这不是妾身份内应该做的事情嘛。” 第187章 找病 老天爷哪里会这么合着王爷的心意,冰凝的生病,完全是她自找的。 冰凝自己也不知道王爷和福晋在合计着什么,反正她自己就是不想进宫。腊八节那天的家宴已经让她非常难受,再去参加更为难受的宫宴,她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爷对她,不只是一般的不喜欢,而是心生厌恶,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又是一个那么有骨气的人,爷看不上她,她更不会上赶着去讨好爷,两人互不来往,两不相欠,最好!惹不起就躲。冰凝采取了逃避,不过她也知道,这只是解得了一时之急,管不了一世平安。一世?太遥远了。 躲的方法只有一个,生病!而生病的办法就五花八门、各式各样了!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吹夜风,准保有效。因此前一天晚上,她特意嘱咐了吟雪和月影: “你们两个今天晚上都回自己的房里歇着吧,不要在我这里值夜了。” “为什么?小姐?” “我这些日子总是睡不踏实,你们在外面,一点点响动就要被你们吵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那奴婢一动不动就可以了。哪儿有主子需要人手,奴婢倒跑回自己房里睡大觉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们不要再跟我坚持了!” “可是小姐身边需要奴婢伺候啊!” “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我的话你们都不听吗?” “不是啊,小姐。我们听呢。” “你们要是听话,就今天晚上都给我回你们自己的房里歇着去。” 吟雪和月影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可是几乎从来不生气的小姐居然对她们发了脾气,谁也不敢再吭声。晚上安顿好小姐,吟雪还是不放心,左一个嘱咐,又一个叮嘱,才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后半夜,趁两个丫环都睡熟了的时候,冰凝只穿着单衣,然后就在这天寒地冻的腊月天,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夜风,待她悄悄回屋的时候,浑身都几乎冻僵了。 本来上次的重病,前前后后调养了三个月,才因为要过新年了,勉强暂停了用药,但身体还是很虚弱的,这一次,被腊月里的刺骨寒风一吹,冰凝就彻底地倒下了。 早上起来后,她的头正如她所祈祷的那般地昏昏沉沉起来,但她还是挣扎着起了床,去霞光苑请了安。待她头重脚轻地回了怡然居,吟雪越看越觉得小姐有些不对劲: “小姐,您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有啊!昨天晚上看书看得有些晚了。” “啊?奴婢走的时候,您不是都躺下了吗?怎么又起来看书了?” “嗯,躺了半天都没有睡着,想想反正也是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看了会子书。” “小姐啊!你身子还没有好,又大夜里看书,这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吟雪一听冰凝居然大半夜起来看书,惹得身子又不舒服,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冰凝知道吟雪担心,但是她还在拖延,她怕请太医来得太早,病好得太快,明天还要去参加宫宴,她不就白白地生了一场病吗?于是一上午她都躲着吟雪远远的,生怕她发现自己已经生病了,早早地地去请太医。 终于,当冰凝好不容易耗到午休结束以后,才气若游丝般地吩咐吟雪去请太医, 188章 除夕 此刻,正是大年三十除夕夜。王爷带着福晋和李侧福晋早早出发赶赴宫宴,惜月和韵音原本就是要好的好姐妹,现在又一同在府里安心养胎,因此等爷和福晋他们一走,考虑到惜月的月份比较大,行动不如韵音方便,于是两个人就集中到了惜月的院子,主子奴才们聚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起了年。 她们合在一起过年,奴才们也高兴。因为两个人都怀了身孕,她们的饮食全都由王爷的专用厨房承担起来,平时都是分别给两位主子送饭送汤送茶点,今天她们挪到了一起,奴才们也可以少跑一趟路,相当于少伺候一个主子,就可以早些收工回去过自己的年,当然是高兴不已。 宋格格和武格格同是天涯沦落人,原本两人也没有太多的交往,但眼看着惜月和韵音两个人合在一起过年,武格格的心里格外地难过起来。武格格闺名云芳,比春枝、淑清、雅思琦她们进府都晚,却是在这王府里的位置最尴尬:她没有春枝的资历老,没有淑清的样貌美,没有福晋的地位高,而且她还是这府里唯一一个从未曾为王爷生育过儿女的后院女人。虽然福晋和春枝的小阿哥、小格格幼年即殇,但毕竟她们还曾经做过母亲。 现在,眼看着又年轻又美貌,家世又显赫的冰凝妹妹嫁进了王府,同时惜月和韵音接二连三地传来了好消息,云芳的心中愈发地伤感起来。特别是眼前,这个大年三十就更觉得凄苦。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来到宋格格的院子。 春枝一见来的是很少私下往来的云芳,十分诧异: “哟,今天是什么风啊,把妹妹给吹到这里来了?” “春枝姐姐,妹妹见着惜月和韵音她们合到一块过年了,这也寻思着,要不,咱们也凑一块儿过年算了,何苦这么冷冷清清地呢。” “是啊!那有头有脸的都去了宫里,这有儿有女的又合起伙来耀武扬威,咱们老姐儿俩反正也是什么都没有,难道还能怕了她们不成?” 两人一拍即合,就在宋格格的院子过起了两人世界,好不热闹。原本春枝在宫里当过差,比起云芳来,确实是见多识广,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她的挑头下,众人玩得不亦乐乎,欢声笑语不时地飘荡在后院里。 惜月和韵音两个大肚子女人不可能搞出多大的动静,听着远处飘来的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惜月有些不自在起来: “就那么两个半人,还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唉,妹妹就随姐姐们闹着去吧,咱们安心养好胎,给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是本分。” “姐姐,你就是太老实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您这怀着身子的都还这么安安生生地,却是那生不出来个一男半女的居然还能趾高气扬呢……” “妹妹也不能这么说,我看那个年妹妹虽然人又漂亮又会诗书,可是也挺本本分分的呢。” “她呀,她那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狂妄自大,把爷给得罪了!” “不会吧,姐姐看着她,不像那样的人呀。” “姐姐就是心太善了,总把别人往好处想,小心以后会吃苦头的,特别是将来要是生了小阿哥,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第189章 今昔 耿格格口中那个又漂亮又会诗书,人又本本分分的年妹妹,此时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太医也请了,药也喝下了,可是热度仍然没有退下。身上的烧一阵一阵地发作,时而退下去一些,时而又热起来,把吟雪和月影忙得团团转。 看着这两个丫环脚不沾地,忙来忙去,冰凝的心里陡升愧疚之情:原本只是为了躲过宫宴,却把一院子的奴才弄得不痛快,不能够好好地过年,唉,昨天怎么忘记考虑这个问题了?一年只有这么一个快快乐乐、喜喜庆庆的日子,却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搞得怡然居愁云惨淡。 一边内疚,冰凝一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的新春佳节:去年的这个时候,娘亲和玉盈姐姐正是在这个府中拜访福晋,原来年家从去年的那个时候就与这王府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那一天她也是在生病之中,可是当她在年府眼巴巴地将娘亲和玉盈姐姐盼回来后,他们一家人高高兴兴、热热闹闹地过起了新年。大家怕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寂寞,玉盈就将晚宴搬到了冰凝房里,把她急得不行: “姐姐,凝儿把病气过给了您们怎么办?” “姐姐不怕!” “那还有娘亲呢!” “娘亲也不怕” 还不等玉盈开口,年夫人正好走进冰凝房间,于是立即拿话堵了冰凝的口。弄得冰凝没办法,只好又说: “还有大哥、二哥呢,哥哥们怎么办?” 冰凝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因此即使是哥哥们,不可能到她的闺房里来。冰凝本想以此为借口,不想因为她影响了大家的团圆饭,谁知道年夫人开口说道: “你大哥和你二哥他们两个人正好借机会痛痛快快好好地喝一场呢,省得有娘亲在场,他们哥儿俩喝不痛快。过一会儿你嫂子她们也过来你这里,就让他们哥儿俩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那,那还不得开两席了?准备起来多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赶快把病养好了才是真格的!” 年夫人说到这个份上,冰凝既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又是自责不已,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生了病了呢,把大家的新年都搅得不痛快。 二更天的时候,年总督参加宫宴回来了,于是一大家子人又转移到年老夫妇住的二进院子一起守岁,吃饺子,一家人也算是团团圆圆地吃了一顿年夜饭。虽然冰凝不能去参加,但玉盈特意给她房里端来了饺子,姐妹两个人高高兴兴、亲亲热热地将饺子吃了一个精光,看着各自手中的空碗,两个人都会心地笑了。 今年,因为年二公子要从四川启程,路途遥远,年大哥又刚去江宁就职,一大家子人都在南方供职,于是就集中到了湖广总督府去过新年,独缺冰凝一个人在京城。 爹爹、娘亲、大哥二哥、玉盈姐姐,凝儿好想你们啊! 这一个除夕夜,冰凝烧得迷迷糊糊,根本就没有用晚膳。一院子的人也都愁眉不展,眼看着王府里张灯结彩,其它各院子都欢声笑语,热闹非凡,自家主子却是卧病不起,愁云惨淡,惹得吟雪和月影伤心得偷偷直掉眼泪。 忽然,一阵爆竹声将冰凝从昏睡中惊醒,望着窗外,灿烂烟花映红的天空,她知道,康熙五十年的新年就这么真切地来到她的眼前! 而她这个在王府里的第一个新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第190章 婚事 湖广总督府的大管家姓王名鹏,在总督府当差已有十年的时间。 去年秋天,冰凝和含烟启程赴京城后不久,王总管的夫人突染急症,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过世了。当冰凝出嫁后,含烟随年夫人回到湖广总督府的时候,她们才知道这个变故。 原来在府里的时候,因为冰凝的缘故,含烟没少麻烦王总管,要么是小姐生了病,急着请大夫,要么就是小姐要采办什么新鲜的绣花样子,反正不管大事还是小事,到了王总管这里,全都成了急事儿。也不怪冰凝,主要是含烟护主心切,又是个急性子,恨不能现在说的事情立即就办好。办不好,她就直接找王总管。 王总管每次都没有难为过含烟,因为他知道,这个二小姐,一家人都宠得不行,得罪不起,因此每次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将冰凝的事情办妥当。含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一次从京城回来发现王总管没了夫人,很是同情。见他一个大男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而且现在由于不用伺候小姐,她的时间就相对宽裕了许多,于是就在缝补、浆洗衣裳等方面替王总管搭了把手。 年夫人本就是心细如发的人,她可是眼看着含烟一点点地长大,更不要说还受了冰凝的嘱托。她一直在琢磨着给含烟寻一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让她这个侧福晋闺女满意呢,结果她突然就发现,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个新发现,让年夫人高兴得笑了半天都没有合拢嘴。于是她趁那天没有什么事情,把周围的人都借故支开,唯独留下含烟,直把含烟弄得莫名其妙,心中惴惴不安。年夫人却是越看越是欢喜不已,越看越是眉眼含笑: “含烟,我知道你也老大不小的,因为伺候二小姐,耽误了你的婚事。” “夫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年家,没有老爷和夫人,含烟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知道呢。” “好了,好了,今天我找你不是要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我只是要问你,你觉得王总管怎么样?” “夫人!您……” “别不好意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小姐没带你去王府当陪嫁丫环,还不是想给你寻一个好人家?王总管虽然年龄大了一些,你嫁过去又是当继室,但他为人老实本分,又在咱们府里做了这么多年,完全是知根知底,是个坚固可托之人。再说了,年龄大一些也好,知道心疼人,那些毛手毛脚的少年郎,看着倒是爽利,只怕是中看不中用。” “夫人……” “行了,你不说话,就当你是同意了。我这就跟老爷说去。” 年老爷一听,一个劲儿地佩服夫人考虑得如此周全,这两个人,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而且两个人都在年府里当差多年,脾气禀性都很了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老爷一点头,年夫人赶快找了媒人!因为两个人全是年府里的家仆,想到都极为熟悉,因此这媒人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是即使是走过场,年夫人也坚持要走,不管是不是自己府里的丫环,但冰凝视为亲姐妹,年夫人又是眼看着她和玉盈、冰凝两姐妹一起长大,因此一定不能亏待了含烟,一定要明媒正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个也不能少! 第191章 致休 年总督今年已经六十有四,早就到了致休的年龄,他多次给皇上写奏折,提请此事。每一次皇上都是以朝廷需要为名,没有答应年总督的请求。终于,今年开春的时候,皇上准了。 其实皇上看到已过花甲之年的年大人,别人都在含饴弄孙,而他却还要为朝廷效忠尽力,也动了侧隐之心。另外年二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外放到四川做巡抚,皇上总算是恩准了年大人的致休请求。 一接到圣旨,一家人欣喜异常!再也不用如履薄冰、担惊受怕,终于可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终于可以亲人团聚,可以骨肉不再分离。 解任后,年老夫妇当然要选择回京城,湖广总督府面临着解散的问题。王鹏知道京城年府有年峰在当总管,那人可是年老爷的远房侄子,他王鹏就是跟着年老爷过去了京城,也不可能再做年府的大总管。 就在他犯愁的时候,正好他有一个老乡,在两广的一个大户人家当总管,最近因为母亲病重,他要回家尽孝。因为走得急,东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任。于是那个老乡想起王鹏来,赶快修书一封,问他是否愿意到两广来这个大户人家接替他,如果王鹏有意的话,那个老乡就向东家举荐王鹏。 这么好的机会,王总管当然不愿放过,不管是否能成功,他都要试一试。那个大户人家一听王鹏正在给湖广总督府当管家,那做他们家的管家肯定是绰绰有余!因此也没有提试用的事情,就直接同意了,另外,现任管家,也就王鹏的那个老乡走得太急也是促成这件事情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离开服侍多年的年府,王总管虽然也很伤感,但很快找到了新的东家,又娶到了办事泼辣麻利、为人善良真诚的含烟,总算是暂时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最难过的是含烟,这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小姐。两广,是一个比湖广还要远的地方,也许这一辈子,她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小姐了!她眼看着冰凝从一个粉团团的小娃娃长成这么一个漂亮、聪慧的大家闺秀,还嫁了这么一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她真是舍不得离开年家,离不开小姐。 更重要的是,在她的手中,还有冰凝临出嫁前的那个晚上,亲手交给她的那封信。虽然她不知道那信里写的是什么,可是,她相信小姐,那么聪明的小姐,一定有她最正确、最妥当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情。可是,她却没有完成小姐的嘱托,因为直到她离开京城,再也没有听到那美妙的箫声。 对此,含烟万分愧疚,就这么一件事情,小姐心中最惦念,最放不下,也是最伤心难过的一件事情,她却没有给办成,她既恼恨自己,却又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随着离别的日子一天天地临近,她根本就没有新婚的喜悦,相反,她完全沉浸在无边无际的自责之中。 她也曾有过闪念,也曾徘徊犹豫过,是否可以将这封信交给玉盈小姐?毕竟玉盈小姐回到了京城,也许还有机会听到那箫声呢! 第192章 了断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明天就是年老夫妇和玉盈小姐启程回京的日子,含烟和王总管还要留在年府多呆几日,待处理完所有的善后事宜,再奔赴位于两广的新东家。 多少次,含烟都有一股冲动,想将冰凝的信交给玉盈小姐,可是多少次,她都又忍住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望着玉盈小姐,含烟欲言又止,内心在苦苦地煎熬。她接受了冰凝的重托,在小姐没有同意和许可的情况下,她怎么能够再把小姐的嘱托转交出去呢?虽然冰凝和玉盈两个人亲密无间,但是,小姐的心事和秘密只有她含烟一个人知道,不是她不信任玉盈小姐,而是她不能辜负冰凝对她的一片信任之心。 另外,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或许那个吹箫之人早就将小姐给忘记了,否则那个人为什么在后来的几个月时间里,怎么一次都没有再来过呢?含烟当初随年夫人离开京城的时候,真可以说是怅然若失,既恼恨这个人将冰凝忘到了脑后,辜负了小姐的一片痴心,可又担心他真的来了,怎么跟他解释小姐已经成为了王爷的侧福晋这个天大的变故呢? 唉,其实那个人没有再来也好,小姐现在的生活是这么的美满,他就是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告诉冰凝,您念念不忘、芳心暗许的那个他来找您了?听到这个消息,小姐又能怎么办?除了痛苦,除了泪水,除了抱恨终生,小姐还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这封信还是由自己留下吧,就当作是小姐给自己留下的一个念想,就好像小姐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只是,万一那个人若是真的再来的话,由于玉盈小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再发生什么误会可就实在是太糟糕了。毕竟这件事情,可是除了她含烟以外,谁也不知道呢。 思前想后、犹豫再三,含烟总是拿不定主意。今天已经最后一个晚上,明天她们就要天各一方,再也没有了机会。于是含烟终于痛下决心,晚膳之后,特意寻到玉盈的房间。 玉盈一见是含烟,有些诧异,开口问道: “含烟有什么事情吗?” “玉盈小姐,您回了京城以后,万一遇到一个会吹箫曲的人来咱们年府,您就说,就说……” “就说什么?” “就说从来不曾听到过什么箫曲。” “含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越听越听不明白?你先是说有一个会吹箫曲的人要来咱们年府,又说从来不曾听过什么箫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没什么,没什么,玉盈小姐,您就按照含烟说的去做吧,千万记得,一定要不要承认听到过他吹奏的萧曲。” “含烟,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 含烟的话,确实是把玉盈弄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这些天来,含烟真是奇怪,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神神秘秘,玉盈早就想问她了。今天含烟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又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193章 泪流 含烟被玉盈逼到了绝境,不解释清楚,玉盈是不可能会放过她,可是这件事情又怎么可能解释得清楚呢?无奈之下,含烟唯有苦苦哀求: “玉盈小姐,您就不要逼迫含烟了,求求您了!” 望着含烟满脸的泪水,玉盈突然省过味儿来,难道说?玉盈有些不敢想下去,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含烟,原来也是如大多数的女儿家那般,是个有心之人。因此玉盈郑重地对含烟说道: “含烟,好,我不逼你了,不过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听我一句劝。从今往后,你可是要跟王总管踏踏实实,一心一意地好好过日子。你不记得夫人说过的话吗?王总管虽然在年岁上大了你不少,但是他是一个大好人,心更好,嫁人还不是图个老实本分、踏实放心吗?” 玉盈见含烟说的那番没头没脑的话,又是哭得伤心不已,她以为含烟曾经芳心暗许过那个会吹箫曲之人,现在出嫁了,是要对这段前世情缘进行了断的时候。于是玉盈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又嘱咐了含烟几句,要她一心一意地跟王总管好好过日子之类的话。 虽然被玉盈误会了,但毕竟玉盈答应了她的请求,但没有什么比小姐的事情更重要了。一想到这里,含烟终于放下心来。 眼见着含烟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玉盈只当是她面对这无常的世事,徒留遗憾而已。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身为女人,怎么可能掌握自己的命数? 而含烟却是为再也见不到年夫人、冰凝、玉盈这些夫人小姐们而伤心不已,从明天开始,她们就真的是天各一方,再难相见,她是多么地舍不得她们,舍不得冰凝啊! 可是含烟的泪水竟惹得玉盈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淌下热泪。 自从知道要回京城的那一刻,玉盈也是经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她既高兴得流下泪水,又伤心地流下泪水。高兴,是因为终于又回到了京城,离凝儿又近了!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见到凝儿!王爷是那样通情达理、慈心善面的一个人,应该不会难为凝儿的。 伤心,是因为终于离他又近了!想爱却不能爱,明明早已驻足在自己的心间,却还要装作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老天,您为什么要这么惩罚玉盈? 还有一个泪水流也流不尽的人,那就是远在京城的冰凝! 当她接到家信的时候,高兴得笑啊笑啊,笑得眼泪不停地流!那是激动的泪水,幸福的泪水。吟雪和月影更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然后竟然忘记了规矩,抱着冰凝又是哭又是笑,三个人搂作一团,最后竟然直接倒在了冰凝的床上,还是止不住地哭着、笑着。 她们就像是劫后余生般地幸福着、狂欢着,因为她们知道,随着年老爷和夫人回到京城,她们三个人,不再是漂泊的浮萍苇草,不再是流浪的孤苦人儿,她们又有家了!又有亲人了! 第194章 稀罕 王爷比冰凝更早就知道了年总督致休的消息。得到消息的一霎那,他的那颗炽热而赤诚的心,足足停止跳动了两秒种!他当然明白这个致休意味着什么。年大人哪里也不会去,他只会回到京城来颐养天年。可是玉盈姑娘呢?她是回京城,还是去四川? 此时的年二公子已经娶了辅国公苏燕的女儿作继室,但是这个联姻惹得王爷极为不满!苏燕乃宗室英王阿济格后裔,虽然早逝,但这一家也是八阿哥一党。年羮尧这个奴才,作为爷的门人,还敢与八弟的党羽联姻,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脚踩两条船吗?王爷在心中岔恨不已。 都这个时候了,玉盈姑娘若是去了四川,还能有什么好结果?年二公子有了继室,玉盈如果过去,既不可能继续当掌家姑奶奶,还有可能会受嫂子气,去四川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玉盈姑娘,你一直在千方百计地躲着爷,你会乖乖地跟着年大人回京城吗?玉盈姑娘,你快回来吧,爷把心都掏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爷呢?。 当他踏进怡然居的时候,隔着诺大的院子,还远远地在院门口,就听到了房里传来的阵阵不绝于耳的银铃般的笑声!这是什么情况?年氏想要反了天吗?这么肆意谈笑,放浪形骸,不守妇道,不顾礼仪,有*份……短短的瞬间,他已经罗列了冰凝无数条罪状。 当他铁青着脸走进房间的时候,那主仆三个人依然沉浸在重获亲人的巨大喜悦之中,根本就没有发现爷已经进了房里。望着倒在床上兴奋得抱作一团的三个人,他刚要发作,只听其中一个丫环说道: “小姐,这回老爷和夫人回了京城,您怎么着也瞒不住了。夫人要是知道了您这么不得爷的宠,该多着急呀!小姐,您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夫人的心情呢?”。 “这又不是能瞒得了一辈子的事情,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唉,小姐,您怎么就不能听奴婢的一声劝啊!别的院子的主子都千方面计、变着花样,上赶着讨爷的欢心,连耿格格都能怀了小阿哥,您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啊!”。 “吟雪,我还要说几遍?谁想得爷的宠,谁都可去讨好爷去,吟雪你要是想得爷的宠,去攀爷那根高枝,你也尽可以去讨好爷,我这个当主子的绝对不会拦着你!更不会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只是你家小姐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家小姐我,不稀罕、不稀罕!千金难买我愿意!” 王爷一听到冰凝这套“不稀罕”的奇谈怪论,简直要把肺都气炸了!这个女人,她是爷的女人吗?如果是爷的女人,居然敢说她不稀罕爷的宠爱?还千金难买她愿意?这是什么女人!爷怎么会娶了这种女人没良心的女人! 她根本就不是爷的女人!不过就是顶着一个侧福晋的虚名而已!爷连一眼都懒得看她,爷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爷不但不稀罕她,爷更是厌恶她! 第195章 抽查 虽然他最痛恨女人们为了争宠上位而明枪暗剑、不择手段,可是他更不能忍受被女人轻视不理、不屑一顾!王爷是什么人?他是皇子,从小就是众星捧月,不但是皇姐皇妹、宫女奴婢们对他恭恭敬敬、小心谨慎,就连母妃们对他都是笑脸相迎、和蔼可亲。 在他认识的所有女人中,除了德妃娘娘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就连尊贵的孝懿皇后――他的养母,对他都是小心呵护、疼爱有加,连大声对他说话都舍不得。 更不要说他的福晋、格格、待妾了。他是她们的爷,是她们的天!不要说她们不敢说个“不”字,就是他一个眼神、一个脸色的变化,都能令这些女人们吓得赶快顺着他的心、尽着他的意。 他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沉重打击。自己的女人敢说她不稀罕他的宠爱!虽然他根本就不想宠爱她,这一辈子都不想,甚至恨不能她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可是他不宠爱她是一回事,被女人先说出来不稀罕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被自己的女人嫌弃,不仅令他颜面扫地,更是他此生的奇耻大辱。他有权利痛恨她,但她没有权利不爱他,因为他是她的爷! 冰凝,不过就是他的一个侧福晋而已,居然敢这么大逆不道地说她不稀罕爷的宠爱!被冰凝气得窝心至极的王爷,胸中一口恶气堵在心间,上不来,又下不去,直恨不能上一把抓住这个年氏,好好地问问她,她还算是一个女人吗?而且依照他的脾气,如果这是在以往,早早就要罚她去跪佛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错误! 可是,他把这一切都忍了,全都忍了!他难以想象,他需要使用多大的克制力,才能做到这一点。不由得,他真是佩服自己,如果这是在以往,该是多么难以致信的事情。可是今天,现在,他做到了,完全做到了!因为他不敢动她,因为他有求于她! 好不容易克制住出离的愤怒情绪,他故意咳了一声,不出他所料,刚刚眼前还胡乱地扭作一团的三个人,一个个都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齐唰唰地跳下了床,手脚麻利、步调一致、莺声燕语、身姿婀娜地向他俯首请安。 如果没有见到在此之前的那一幕,他真要被她们的假象所迷惑,以为眼前的这三个人,真就像现在这样,如此的温顺,如此的贤良,如此的谦恭。 他唯有在心中冷笑: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的眼睛。表面上,他只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听到爷发了话,吟雪和月影一溜烟地出了屋子,既是回避,也是为了赶快去奉茶。只是两个丫环的悄声话语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 “你怎么当的差,爷都进来了你还没有发现?” “小姐不是说了吗,就是连一只鸟儿都不愿意飞进咱们院子!谁知道爷怎么就来了啊!” 听着那两个丫环的对话,王爷心中的怒气又在波涛汹涌:看来,爷以后是得经常来检查检查,否则这怡然居如此懒散下去,还不是要反天了?他在心中暗自思忖着。 第196章 恩典 连王爷都听到了这两个丫环的对话,冰凝当然也听到了,对此她并不害怕。实际上,她更担心的是刚刚她和吟雪、月影她们之间关于“稀罕”和“千金难买我愿意”的对话,到底爷听去了多少? 虽然在背地里,她跟吟雪嘴硬,但当着爷的面,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不是她怕他,而是不想惹是生非,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而祸起萧墙,实在是不值得。特别是如果再让吟雪和月影替她受过挨罚,她实在是不忍心,她就这么两个来自年府的“亲人”,她根本就输不起。 她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她既不想讨好他,可她也不想跟他对着干,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本质的矛盾和冲突。两个人只是志不同、道不合,不对脾气,不对秉性,他们谁也不是对方心目中的贤妻良母、如意郎君。 既然她只是他其中的一个,不讨他喜欢的小老婆而已,既然她可以平安无事地偏居一隅,过自己的生活,何苦要跟他起冲突?她又不图他什么,也不需要凭借联姻给娘家谋取什么利益,能够身心自由地过自己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她很担心刚刚与吟雪和月影的对话被他听了过去。那些话,不要说他是高贵的王爷,就是普通人家的平头百姓,她那番言论也是极为不守妇道、大逆不道,更何况他贵为皇子,怎么可能受得了她那番不屑一顾的奚落和傲慢? 可是,他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呢,否则早就应该怒气冲冲治她的罪了。还好,还好,这么看来,他一定是没有听见她们刚才的对话,这就好,保得平安是最主要的,其它的,就暂且放到一边去吧。 就在冰凝思前想后之际,忽然听到王爷开口问道: “刚才有什么事情,你们这么高兴?” “回爷,妾身的爹爹和娘亲就要回京城了,妾身一时高兴,未能自持,在爷面前失礼,请爷责罚。” “噢,父母大人回京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责罚的。” “啊?不责罚?” “你!?你!难道你还想让爷责罚?那你想让爷怎么责罚?” 他被冰凝这个疑问气懵了,他强压了半天的怒火才克制住没有发泄出来,居然这丫头还想主动讨责罚? “不是,不是,恕妾身失言,妾身不想让爷责罚。” “你们骨肉分离也有快一年了,这次回京,爷准你姐姐来府里陪你几天。” “啊?” 冰凝惊得除了一个啊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望着年氏目瞪口呆的样子,他没好气地说: “怎么?不需要?” “不是,不是,妾身何德何能,受到如此优待?妾身深感惭愧。” 面对如此不上道的年氏,他在心里都要抓狂了!别的女人听到这种好消息,早就激动得喜形于色甚至忘乎所以,她倒好,一味地推三阻四!怎么爷想要她办点事情就这么难? 第197章 蹊跷 虽然心里被气得直想骂她,可是表面上,王爷仍是装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爷说过了,这是人之常情,爷也有父母兄弟,也知道骨肉亲情离别之苦,” “请问,妾身何时可以请姐姐过来?” “他们明天到京,你看着办吧,越快越好。” “妾身谢爷恩典。” “不必了。记得请你姐姐的时候,派你的那个大丫头,叫什么来着?” “回爷,她叫吟雪。” “噢,对了,吟雪,你就派吟雪去年府请你姐姐吧。” “妾身谢爷。” 吩咐完,他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他真是多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再多呆。吟雪刚刚端茶进门,还没有给他奉上呢,就见爷已经出了房门,于是她赶快把茶盏交到月影手里,跟着小姐一道将爷送到院门口。 眼见着爷走远了,冰凝和吟雪这才转身回了院子里。吟雪忍了一路,好不容易挨到进了屋子,连房门都没有来得及关上,她就赶快开口问小姐: “爷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爷怎么没有留下?爷来找您有什么事情?爷没有不高兴吧?” “哎呀呀,吟雪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我可是只有一张嘴,你这打算让我回答你哪一个?” “小姐,您又寻奴婢的开心了。奴婢可是担心着呢。” “好好好,我知道,这王府里,就吟雪和月影对我最好。” “唉呀,小姐,到底爷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嗯,爷说了,咳,咳,‘念及你与家人骨肉分离之苦,爷特别恩准你姐姐来府里陪你几日。’哈哈……” 看着冰凝维妙维肖地学着王爷的口气,吟雪不但没有一丁点儿的笑意,反而一脸担忧不已的表情: “啊?这,这,这是爷说的吗?爷怎么可能……” “你也觉得奇怪?” “是啊!小姐您要是天天得爷的宠爱也就罢了,这么不得宠,还能在老爷夫人刚一回到京城的时候,就让大姑奶奶来府里陪您几日,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了呀。爷说什么时候了吗?” “爷说明天爹爹他们就能到京,让我赶快抓紧时间。啊?对啊,爷怎么知道爹爹他们明日就到京?玉盈姐姐的信里只是说他们初六启程,这么快就到了?” “爷说的应该不会错吧?也许是老爷和王爷有公事往来,顺便提到了?” “不可能啊!爷在户部,爹爹致休的事情归吏部,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公事往来啊?” “先不管爷怎么知道的,既然明天就到了,爷又让小姐抓紧时间,您就赶快先把给大姑奶奶的信写好吧。” “不用了,爷说让你去一趟年府,将咱们家的大姑奶奶亲自请过来。” “啊?由奴婢去请?” “是的。” “怎么爷这回吩咐的事情都这么蹊跷呢?” “呵呵,连爷都支使不动我的吟雪了?” “小姐,您又寻奴婢的开心。” “瞧瞧你这小气劲儿,我不过才开一句玩笑,你就敢给我脸色瞧。吟雪现在可是本事大了,连我都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呢。” “小姐,这都火上房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说笑呢!” “怎么就火上房了?”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火上房了,反正奴婢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198章 呼唤 回到朗吟阁,他那紧张的心情还没有松弛下来。这个冰凝,居然推三阻四、退避三舍,半天都没有接过他抛出去的橄榄枝,他就差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赶快去把你的姐姐接来吧,爷都等不及了! 自从他一得到年大人致休的消息,就立即派了粘竿处的太监直奔湖广,因此,年家何时启程,一路沿途行至何处,何时到京,他全都了如指掌。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担心玉盈一行回京的安全问题。自然而然地,他也得到了年总督一行人明日抵京的消息,他才会选择今天去怡然居,给冰凝布下任务。 可恶的冰凝,居然这么不上道,差点儿坏了他精心设计的计谋,弄得王爷以为她有了什么警觉。从本质上来讲,他根本就不怕她的任何警觉!爷想要喜欢谁就喜欢谁,岂是一个小小的年氏就能左右得了的事情? 王爷担心的是玉盈姑娘,他担心玉盈因为顾及冰凝的感受,而对他退避三舍。他只要赢得了玉盈姑娘的心,他就再也不用担心冰凝了。 为了确保玉盈能够来府里,他特意安排吟雪前往年府接人。如果还是像上次那样,由冰凝写信邀请,他担心玉盈姑娘起了戒备之心,不肯赴约。如果是吟雪亲自上门去请,一方面玉盈肯定不会想到这是他的计谋,另一方面,年大人和年夫人为了知道冰凝的情况,也会催促玉盈姑娘来府里陪她。对此,王爷有充足的把握。 每一步,他都计划周祥、谨慎行事,他要确保玉盈姑娘如他一样,向他敞开她最真诚的心扉。对玉盈,他也有充足的把,他知道玉盈姑娘的心中有他,她只是太善良,不忍心夺妹妹所爱。可是,如果玉盈姑娘知道她的妹妹对她的夫君根本就不稀罕,而且千金难买她愿意之后,还会这么坚持吗? 王爷简直就是天生的预言家,他的分析一点儿错都没有!当玉盈得知爹爹将要致休回京城的消息后,对于自己何去何从,她可是平生第一次犯了天大的愁。京城?四川?摆在她面前的,只有这么两条路。 如果没有他,玉盈不会有任何想法,她一定会随着爹爹和娘亲回京城。在京城,她要为爹爹和娘亲恪尽孝道、养老送终;在京城,她还有最亲最爱的凝儿! 可是在京城,为什么还要有个他!他就那样毫无征兆地闯进了她的生活,带给她,一个全新的世界,让她知道,原来爱情就是这个样子,原来爱人就是这个模样! 可是为什么,他竟然是凝儿的夫君?如果除凝儿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的爱,也会把自己那完完整整的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因为她为他,早已迷失了心志,因为她为他,早就着了魔。 可是凝儿,是她最亲爱的妹妹,是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年家的掌上明珠,她怎么能够夺去凝儿的夫君? 泪眼滂沱中的玉盈,打开曾经无数次地揣度端详过的那个红木匣,那里面的信,早已经装得满满的,几乎都要合不上。每一封信,她都按时间顺序,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不用拆开,她都知道里面的内容,因为她已经看过无数遍,牢记在心间,镌刻在记忆里。 第199章 式微 就在玉盈苦苦挣扎、痛不欲生的日子里,她又收到了他的来信,最后一封来信。还没有拆开,她早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翠珠也不知道小姐是因为什么事情而伤心难过成了这个样子,不就是二小姐的一封信吗?二小姐说了什么让小姐这么痛苦得难以自拔? 由于不知道原因,翠珠也就不知道从何劝起,张了半天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除了急得团团转,更不知如何是好。 玉盈哭了有小半个时辰,情绪才稍微平息了一些,这才发现翠珠还站在一旁。于是,她慌忙擦了擦泪水,一边抽噎一边说道: “你先下去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一想到能回京城了,我这心里太高兴了。” “那您也别哭坏了身子啊!”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儿了嘛,你也别担心了。” “那,要不您喝口茶吧,哭了这么半天,嗓子要痛的了。” “好,我一会儿就喝。” “要不,给您绞个热巾吧,眼睛都肿了呢!”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下去吧,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 见玉盈不再说话,翠珠无奈,只得依言退出了房间。待见房门合上,玉盈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封信,依然是将凝儿那初学颜体的稚嫩字体模仿得维妙维肖,如果不看这内容,真真的与凝儿的家信别无两样。 望着王爷如此细心体贴、始终如一、坚持不懈地为她寄来的相思之情,睹物思人,情难自控,玉盈好不容易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一边默默地流着泪,一边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淡淡的洒金素笺上,只有区区七个字: 式微,式微,胡不归? 这是他发自肺腑、心灵深处的最深情的呼唤,是对她即将归来的最热切的期盼! 如果没有这封信,玉盈还要深陷泥潭,苦苦挣扎,难以自拔。可是,就是这封信,却让她立即下定了决心。 收到信的当天下午,玉盈来到了年夫人的房里: “娘亲,今天身体可好?” “好,都好。就是心里着急啊,那么大的一个摊子,说走就走,光是收拾就得小半个月,唉,这些全是咱们一点一点置办起来的,哪个都舍不得扔下,可是这么多东西咱们也不可能都带走,娘可真是愁死了。” “娘,您别着急,不是还有盈儿吗?您只要决定哪些物件需要带走,哪些东西需要留下,您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歇息了,其余的事情都交给盈儿来办就好了。” “那也不能把你给累病了呀!有些事情不要太仔细了,有些事情也不用都亲力亲为,让王总管去办就行了。把你累坏了,娘可心疼死了。” “娘,盈儿能为娘亲多做一点,这心里的愧疚就会减轻一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愧疚的是娘啊,还没有把婆家给定下来。” “娘,盈儿不孝,盈儿想……” “你想干什么?” “盈儿想去四川二哥哥的府上。” “去四川?你疯了!” 第200章 四川 年夫人一听玉盈说想去四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丫头莫不是中了邪?川蜀是什么地方,蛮夷之地,山艰路险,岂是玉盈这个大姑娘家能去的地方? “娘,盈儿知道,此次不回京城,对爹爹和娘亲是大不敬,大不孝,可是,盈儿……” “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反正你就是不能去你二哥那里!” “娘亲!” “盈儿,爹娘连想都没有想过让你去四川的事情。五年前是因为你二哥在京城需要有人照应,爹娘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去年是因为有你二哥一路同行,而且你二哥也没有娶妻,所以娘才同意你去四川。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你二哥已经娶了嫂子,你过去不是要受嫂子的气吗?而且自古蜀道艰险,爹娘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孤零零地一个人走那条险路吗? 再有了,京城可是在天子脚下,要什么有什么,不比那蛮夷之地强多了?在京城里给你觅得一个佳婿,总比你嫁到山高路远的巴蜀之地好啊!你二哥那是去上任,总有回来的那一天,你如果是嫁到了那里,什么时候能让娘亲再见到你啊!这可是一辈子怕是要见不到了啊!” 年夫人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动情,到最后,竟然伏在桌案上抬不起身来。玉盈也是被娘亲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更为自己只为了躲避王爷而惹得娘亲如此伤心而内疚不已。见娘亲哭得难以自持,她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年夫人的面前: “娘亲,玉盈不孝,伤了娘亲的心,盈儿再也不去四川了,盈儿这就跟你回京城,好吗?娘啊,您不要再哭了,盈儿知错了。” “盈儿,自从你来到年府的第一天,娘就一直拿你当亲生的闺女看待,凝儿有的,你一定不能缺了!这是娘对你亲生爹娘许下的承诺。” “娘,盈儿知错了,您千万不要再难过了。盈儿一定跟爹娘回京城,一定为爹娘恪尽孝道,为爹娘养老送终……” “傻孩子,爹娘怎么会要你养老送终呢!爹娘只要你嫁得一个良人佳婿就是最大的心愿。” “娘,盈儿说过了,盈儿不会嫁人的,如果娘亲一定要盈儿嫁人,盈儿还不如进了道观做姑子!” “盈儿!你” 年夫人一口气堵在心中,顿觉胸闷气短,直挺挺地就要栽倒。眼见着闯了大祸的玉盈吓得什么也不敢再说,一边喊人请大夫,一边将娘亲扶到了床上。 大夫很快就请来,仔细诊治一番,见没有大碍,留下方子就走了。大夫走后,年老爷、玉盈一直守在夫人的身边。眼见着天色已晚,年老爷看看玉盈,又看看夫人,想了一下,他对玉盈发了话: “大夫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你早些回去歇息,明天再来照料娘亲,现在有爹爹陪着就可以了。” “爹爹,您的身体会受不住的,这些还是由盈儿来做吧。” “爹爹说什么,你听什么就是了,爹爹自有爹爹的安排。” 玉盈见状,只好和翠珠两人又忙了半天,把一切料理妥当才离开。听见玉盈走了,年夫人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果然猜得不假,年大人心中有了底。 第201章 疑问 “夫人这又是为何事跟盈儿闹了脾气?气坏了身体可就不值当了。” “唉,老爷,妾身这可就是想不通啊!以前的盈儿什么都好,又温柔体贴,又恪尽孝道。怎么现在跟凝儿学得,脾气也这么犟呢!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跟那小祖宗学点儿什么不好,非学这个!您说气人不气人!” “是因为什么事情?” “这丫头非要去四川投奔她二哥!” “那怎么成!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姑娘家家能够独自走的路!况且去了那里,跟她嫂子怎么相处?” “妾身也是这么说的!谁知道她怎么死活不愿意回京城。后来妾身提到在京城给她找婆家的事情,她竟然说要进了道观当了姑子去!妾身能不生气吗?” 年夫人现在说起这件事情来,仍是气得不行,可是她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没听见老爷的回答,好生奇怪,老爷怎么没像刚才那么坚定地支持她了? “老爷,妾身说的有问题吗?还是说您也同意她去当姑子?” “夫人,我是这么想呢,每次一说起婚配的事情,盈儿的反应都是特别的强烈,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是进了道观当姑子。夫人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盈儿心里有人,怕咱们给她找的不合她的心意?” “老爷,您这话可就是冤枉妾身了!妾身是那种人吗?先不说别人,就说这含烟,不过就是咱们府里的一个丫环而已,妾身都是可着她的心思找的夫君,更不要说盈儿是咱们的闺女了!要说妾身最对不起的,还真就是咱们的凝儿!嫁去王府做了侧室。唉,那可真是听天由命的结果,不过好在老天还真是照顾咱们凝儿,王爷能够对她这么好,这可是咱们年家积了几世的福啊。” “唉,这也是凝儿的造化啊!那你有没有问过玉盈,是不是她的心里有人了?” “妾身当然问过,这丫头信誓旦旦地跟妾身发过誓,说她心里没有任何人。” “这就奇怪了,心里没有人,又不嫁人,还不想去京城,宁可跑去四川受嫂子的气。” “就是啊,妾身实在是想不通。哎,妾身好像记得,下午盈儿来找妾身的时候,两只眼睛肿得跟蜜桃似的,这平白无故地,她哭什么呢?” “也许是觉得咱们能同意她去了四川,舍不得跟夫人分别吧。” “妾身怎么可能同意呢!或许,真象老爷说的那样,心里有人了?可是,这有什么怕咱们知道的!咱们知道了,除了高兴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早让咱们知道了,咱们也早去托媒人,早办了婚事,对她不是更好?除非,她担心自己看上的人,咱们看不上?” “夫人分析得也有道理。唉,姑娘大了,你就是打破砂锅也问不出来什么了。不过,既然她答应了回京城,咱们也暂时先别提婚配的事情,等过些日子,在京城都料理妥当了,夫人再私下打探一下,到底她是因为心里有人怕咱们不同意,还是说天生就是不想嫁人。不管怎么样,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不能完全由着她的性子,再拖下去,可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第202章 请人 刚到京城,才大致安顿下来,年峰就接到了守门小厮来报,雍亲王府侧福晋的大丫环吟雪来了。年峰一听立即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在京城守了小一年,都没有得到二小姐的丝毫音信,怎么老爷夫人刚一回京,二小姐就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吓得年峰亲自跑到大门口去迎接吟雪姑娘。吟雪一见大总管亲自出门迎接,既错愕又不好意思,因此还没进府门呢,就赶快俯身施礼。年峰心急如焚,大步上前扶起了吟雪: “吟雪姑娘,二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啊?年大管家何出此言?” “没事儿你怎么……” “噢,有事儿,有好事儿!咱们赶快进府里跟老爷和夫人一起说吧。” “好,好。” 这边年峰出门迎接吟雪,那边他已经派人给老爷和夫人传话去了,因此当他们来到二进院的正厅时,年老爷、年夫人、玉盈全都齐唰唰地等候着,他们也像年峰一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以致于吟雪居然亲自回府跑一趟。 有了年峰的前车之鉴,吟雪知道众人都担心不已,于是施了礼之后,不待老爷开口,她就急急地说了出来: “老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什么事情也没有,好着呢。这次吟雪回来,是好事,大喜事!王爷体谅二小姐和您们骨肉分别之苦,特意恩准大小姐进王府陪二小姐住几天呢。” “哎呀呀,谢天谢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是咱们家小祖宗几世修来的福份啊!王爷的大恩大德,咱们这辈子都报答不完啊!” 年夫人一听是这件事情,激动得热泪盈眶!刚刚还一直担心凝儿那里出了什么大事,现在一听,居然是天大的喜事!情绪格外激动的年夫人一把抓住吟雪的手,半天不愿意松开,就好像她现在抓住的,根本不是吟雪的手,而是她那最亲最爱的凝儿的一双手,生怕她一松劲儿,这天大的恩典就要飞得无影无踪似的。 吟雪本就是个小姑娘,情绪很容易被人左右,此刻更是被年夫人的激动心情所感染,陷入了一阵阵的欣喜之中。虽然那天她跟小姐一起,对这件事情产生了严重的质疑,可是此时此刻,相隔一年,她又见到了年夫人,心情格外激动,同时年夫人对这件事情表现出来的分外惊喜,都使得吟雪将曾经的猜测、质疑全都忘到了九屑云外,反而一个劲儿地添油加醋、神灵活现地说道: “可不是嘛!夫人您说得真是太对了。这可是昨天王爷亲自来到小姐的院子,跟小姐特别嘱咐的。王爷还说,体谅小姐思念家人心切,只要老爷夫人一回来,什么时候去都行,当然越快越好,好让小姐尽快一解思亲之苦。” “唉呀,王爷考虑得真是太周到了!不但让盈儿去陪伴几日,还派人亲自来传话。” “是啊!王爷怕大小姐过去不习惯,特意让吟雪来帮助操持操持,毕竟吟雪是从咱们年府过去的,王爷希望有吟雪在,大小姐能够感觉象在年府一样自在。” 第203章 应邀 吟雪的话,不仅激动而又夸张,更是极富感染力,不要说年夫人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跟着激动起来,就连年老爷在一侧,都是止不住地微微含笑、频频点头。能够听到凝儿的好消息,他这个做爹爹的当然是欣慰至极,因此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吟雪的失礼以及夫人的冷落,完全和众人一起,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 只有玉盈一个人,脸色惨白,失神落魄地站在正当中,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与周遭热热闹闹、欢天喜地的气氛格格不入。 玉盈在听完吟雪的那一番邀请之辞,第一时间就完全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王爷的恩典、凝儿的邀请,这分明就是王爷在假借凝儿之口,要与她相见!去吗?她不是已经发誓不再与王爷私相往来了吗?不去吗?她有什么理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不去探望凝儿?而且王爷是主子,是他们年家的门人,主子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年家人也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恩典? “玉盈,你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啊!娘问你什么时候过去呢!” 陷入沉思中的玉盈这才发现,娘亲已经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要不是翠珠拉了她一把,她现在还没有听到娘亲的问话呢。由于还没有想好对策,年夫人追问得又紧,玉盈一时慌张,根本说不出来一个子丑寅卯来: “什么时候?您是说什么时候?这个……” “你瞧瞧你,好不容易要见到凝儿了,怎么这么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脸色煞白,神情极不自然的盈儿,年夫人只当她是高兴得手足无措了呢,因此一边和她开着玩笑,一边爱怜地拉过她的手握了握,才转身跟老爷说: “老爷,要不就这样吧,依妾身的意思,不如就让玉盈早些过去吧,她们早一时见面,妾身这心里也能早一时踏实,她们姐妹俩也能早点高兴高兴。另外,正好吟雪也过来请咱们玉盈,盈儿跟着吟雪一起去王府,好歹能有吟雪在一旁照应着,总比盈儿单独自己一个人过去,人生地不熟地强多了。您说呢?” “嗯,夫人说得正是,早过去就能早见到凝儿,也能早传个信儿回来。另外,一路路途劳顿,去了凝儿那里,玉盈还能多歇息歇息,好好休养休养,总比在咱们府里强多了。咱们年府虽小,可是大大小小的事情,没完没了,她又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人,里里外外什么都不放心,什么都得亲力亲为地张罗操持着。 这回好了,这回走了,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她操不完的心,办不完的事情。反正有年峰呢,这些事情,就由着年峰去办就行了,办成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不满意就不满意了,看她还能怎么样,呵呵。” 爹爹和娘亲都发了话,玉盈已是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唯有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204章 入府 一直到三个人都走回到小姐的房里,玉盈仍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还在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翠珠是个手脚麻利的丫关,吟雪又着急快点儿出发,于是不待小姐发话,翠珠和吟雪即刻就忙着急急地帮她张罗随行的物品。 可是好景不长,才收拾了没一会儿,两个人丫环竟然无缘无故地差点儿先打了起来: “翠珠,这个不要带了,王府里都有的。” “王府有是王府的,小姐带着是小姐的。小姐用惯了这个,突然换了别的样式,她会不习惯的。” “你可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王府里全都是统一配制好的,全都是样式又好又新鲜的物件,哪儿还用再用你自己带呀,你这也带,那也带,这包袱得多沉啊!” “哎,我说吟雪!你不过就是在王府里当了几天差嘛,至于嘛,怎么就瞧不起人了!” “我怎么就瞧不起人了,不过是要你少带一些东西嘛。” “你分明是在炫耀王府里这也好,那也好,还说我头发长见识短,这不就是看不起我们小小的年府了嘛!” “翠珠!你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啊!我这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你怎么成了猪八戒倒打一耙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吟雪,你不过是伺候了几天二小姐、侧福晋,就觉得你自个儿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抬高了?在哪儿当差,还不都是奴婢,也变不成主子。现在居然说话还一套一套的,居然敢把我给贬低得又是猪又是狗的!就说二小姐是贵人,我们大姑奶奶也不是贱人啊!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吧。” 玉盈本来就心烦意乱,两个丫环还斗起了嘴,弄得她是头昏脑涨、焦头烂额: “你们俩个就省省力气,少说两句吧!闭着嘴就不会干活了?” 见玉盈生了气,两个人赶快住了嘴。虽然嘴不上说了,手里还是暗暗地较着劲儿,翠珠拿三样,吟雪就给撤两样。怕小姐再说她们,翠珠也不敢再开口,只能是干生气,没办法。 怡然居离王府的侧门很近,又有吟雪带路,因此马车直接就在侧门停下,吟雪、翠珠两人先下了马车,最后是玉盈。 吟雪一进了王府的侧门就愣住了,秦公公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秦公公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王爷的贴身奴才吗?难道说爷去了怡然居?还没等吟雪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秦顺儿倒是已经先开口了: “吟雪姑娘,既然年小姐来王府小住,理应要先拜会福晋,爷派奴才领年小姐去福晋那里,你就先回怡然居吧。” “噢,那就多谢秦公公了。” 说完,吟雪转身朝玉盈解释道: “大小姐,奴婢那就先回去了,这位是秦公公,王爷的贴身奴才,由他带您先去拜会福晋。” “好。” 玉盈怎么会不认识秦公公?她跟秦顺儿最熟悉!第一次去王爷的书院就是秦公公头前带路,他们去宝光寺也是秦顺儿一路相陪,现在秦公公出现在这里,哪里是拜会福晋,怕不是一会儿要拜会的是王爷吧? 第205章 施压 玉盈猜得一点儿错也没有!在秦顺儿的三转两转之下,朗吟阁赫然出在她的眼前!时隔一年,当她再次站在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地方,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远远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儿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一点点地走近,一点点地清晰。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个貌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就要变成现实了吗?那个悄然离他而去,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相见的人儿,就这么真切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了吗? 待玉盈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望着她那早已布满泪水的脸颊,他知道,什么都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讲,她的心里,有他,一直都有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他的思念和爱恋。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轻抚她的发辩,生怕手劲稍微重一点,都会弄痛她。 她机械地、被动地、木纳地被他拥入怀中,两只手牢牢地抓住自己两侧的衣角,强迫自己的两只手,牢牢地捆绑在自己的身体两侧。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沉重,根本就不是她那娇弱的双臂能够迎接下来的。而他的怀抱却又是如此的温暖,如此令她眷恋,虽然,这个怀抱根本就不属于她,只属于凝儿。 知道她有重重顾虑,知道他们之间有一条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可是他向她承诺过,他会想出万全之策,只要盈儿耐心地等着他。虽然已经时隔一年,但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他的承诺,他一直在积极地努力,积极地争取,只要盈儿耐心地等着他。 “为什么不给爷回信?” “民女没有收到过您的信。” “还要爷说多少遍?如果不想见到你的妹妹,你就继续称呼你的‘民女’!” 半响不见玉盈回复,王爷担心刚刚说得话太重了,但是他不想他们之间就一直这么“王爷”、“民女”地转来转去,他必须要给玉盈施加压力,他想要他们的关系继续向前迈进,而不是原地踏步。 “怎么?不说话了?看来你这是真的不想见到妹妹了?” “玉盈没有收到过您的信。” 被逼到死角的玉盈无可奈何,只好悄声地回复了一句。尽管那声音小得连蚊子都不如,但是好不容易见到玉盈改了称谓,王爷心里激动万分,于是口气立即缓和了下来,柔声说道: “爷知道你收到信了,爷知道你的苦衷,爷也知道你的心里……” “玉盈的心里只有爹娘、哥哥和妹妹。” “噢?你的心里有那么多的人,只是没有爷?”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嫁人呢?” “玉盈才疏学浅、姿色平平、出身低贱,找不到婆家可嫁。” “那好,爷从来都有成人之美的侠义之心,认识的人也不少,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平民百姓。据说玉盈姑娘在这京城里的名声也是响当当,由爷出面做主,婚姻大事岂不是小事一桩?你意如何?” “此事全凭王爷做主,玉盈绝不违逆。” “你一定要把爷折磨死吗?” 听说玉盈绝决的话,他那抱着她双肩的两只手禁不住加大了力道,他真恨不能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她看清楚,他的心,有多么的真。 第206章 讨扰 福晋看着走进来屋来,俯身向她行礼的玉盈,立即起身相迎: “年小姐,玉盈,快快起来,一年不见,真是越来越水灵,越来越俊俏了!” “福晋,您才是越来越精神,越来越有福气了呢。” “瞧瞧,玉盈姑娘还是这么会说话,去年见面的时候,我就说呢,将来这是谁家的福气呢?能娶到你这个又聪明又能干的姑娘,那他们家可是赚大了。怎么,定下来是哪一家了吗?” “回福晋,还没有呢。” “还没有?你呀,是不是上门求婚的都踏破了年家的门槛,年夫人挑花了眼?” “不是的。” “别不好意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什么时候这亲事定了下来,一定要告诉我,我可得好好出一份贵重的大礼呢。” “多谢福晋,玉盈真是不敢当。” “这有什么!冰凝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那你也就是我的妹妹了,姐姐给妹妹送贺礼,还不是理所当然、应该应分的?” “福晋,这次来府上讨挠,给您添麻烦了,玉盈先给您赔个不是。” “你这是哪里的话!自家人还这么生分,爷要是知道了,还会以为这是我在挑你的理呢。” “没有,没有,确实非常打扰,福晋您每天的事情那么多,操持诺大的王府本就是累身劳心的事情,玉盈还这么不知趣地给您添麻烦,多一个人就会多出不知道多少的事情。玉盈管理一个小小的年府,深知此中的苦处,真的是对于此次的讨扰心有愧疚。”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愧疚了,好好地陪陪你妹妹,比什么都强。真羡慕你妹妹呀,想当初我嫁给爷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年纪,因为没有分府,还住在皇宫里,根本不可能让娘家人来相陪,那日子过得……唉,不提了,不提了。” “福晋,对不起,惹您伤心了。其实,……” “哎,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冰凝妹妹这可是赶上了好时候,实在是有福气的人呢。你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的,不方便的,都直接说,千万别客气,你们院子的方公公人也好,和他说就跟和我说一样。” “谢谢福晋,您的这番心意,玉盈真是无以为报。” “我还要你报什么,还是那句话,陪好了你妹妹才是正事儿。要是没什么其它的事情,那就先这么着,今天刚过来,你也累了,还没去怡然居吧?赶快过去吧,好好歇息,别再给累着了,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多谢福晋,那玉盈就先告辞了。” “好,没事儿常来走动走动。” “好的,福晋。” 听着玉盈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雅思琦这心里还一直乱糟糟地,没有理出头绪来。昨天晚上王爷过来跟她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爷,您同意冰凝妹妹的娘家人过来陪她小住几日?” “是的,怎么,福晋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没有,妾身只是觉得,其它几位姐姐妹妹们都没有享受过这种恩典,而冰凝才进府没多少时间就……怕是其它姐妹们不服气吧。另外,以后别人要是也提出来,妾身也没法子不答应呢。” “原来福晋是担心这个?如果有人提出来,你就跟她说:这是爷说的,有本事,你的父亲、兄长也当个总督、巡抚,爷就让你的娘家人进府来陪。” “爷,妾身只是担心有这个可能,您别生这么大的气。” 第207章 露馅 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凝儿,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姐姐,重逢的喜悦,世事的无奈,使得两个人见面的一刹那唯有抱头痛哭,吟雪、月影、翠珠三个人站在一边,既插不上话,也插不上手,只能任由两个小姐哭个痛快哭个够。 好不容易两个人的情绪稍微平静一些,三个丫环才赶快又是递热巾,又是端茶水。停止哭泣之后,冰凝和玉盈两个人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一年的事情。大事情都通过书信早已了解,唯一一件大事就含烟的婚事,因为是临走前定的,也就没有来得及给冰凝写信。此时听到了含烟如此美满的归宿,冰凝高兴坏了: “真没想到,简直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王总管真是一个好人,含烟嫁过去,一定会幸福的!” “是啊!当时我听了,还以为娘亲在乱点鸳鸯谱呢!哪知道娘亲说她已经问过含烟的意思了,你说,我的脑子怎么这么笨,天天跟含烟在一起,居然都没有看出来她对王总管有意思。幸亏娘亲的眼睛雪亮雪亮的,否则还真就耽误了含烟的大好姻缘呢。” “是啊!娘亲是过来人,当然看得出来情况了,要是我,可能我也看不出来呢。你说,娘亲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这还不简单?这姑娘家的心里要是有了一个人,那眼睛一定是不一样的!娘亲一定是从含烟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呗。” “真的?那快让我看看,姐姐的眼睛有没有不一样了?” 冰凝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是把玉盈惊得差点儿失了声。待她发现凝儿不过是在跟她嘻嘻哈哈地开玩笑,才算是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随口胡乱应了一句: “有什么一样不一样,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不一样的!” 冰凝一直在家人面前装作一副与王爷郎有情妾有意的样子,此时被玉盈突然这么一问,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于是赶快别过脸去,生怕姐姐看到她眼中的慌乱。 玉盈见妹妹别过了脸,以为凝儿是害羞得不敢看她,内心的愧疚更加地强烈起来。刚刚她都做了什么?在王爷的书院,被他拥入怀中,自己就这么当姐姐的吗?她欺骗了凝儿,她自知罪孽深重,她知道老天要怎么样惩罚她都不过分! 用过晚膳,冰凝拉着玉盈到她早早就给姐姐收拾好的房间: “姐姐,这间可好?” 玉盈不敢相信,怎么会是这间?这是正房!而且与冰凝的房间只有一个中厅相隔,先不说她是客人,哪有住正房的道理?就算是冰凝不拿她当客人,她也不能住这间!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是,如果王爷来到凝儿这里这夜,也不方便啊!因为冰凝的房间和给玉盈准备的这个房间都没有直接通向院子的房门,都要借道中间的堂屋能才出去。 “凝儿,你再换一间厢房吧。” “姐姐,您这么尊贵的姐姐,怎么能住厢房呢,那是客人住的啊!再说了,您住这间,咱们俩人离得这么近,随时可以你找我,我找你,不用出门就能见到了啊!” “可是,爷如果来了怎么办?” “哈哈,姐姐你就放心吧,爷从来都不会来这里的,你就踏踏实实地住……” 刚说到这里,冰凝就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第208章 客房 什么也不用再说了,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楚明了,真相大白!玉盈不想再追问任何一个字,她怕凝儿难堪。但是,不追问并不意味着问题得到了解决,因此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又说出了口: “凝儿,姐姐不能住在这里。先不说翠珠知道了以后,哪天管不住嘴告诉了娘亲,娘亲该有多伤心。就是让你这院子里的奴才看着,我住在这间房里,传扬出去,咱们还不都成了王府的笑柄了?年家的脸面,可是让咱们姐妹俩给丢尽了。你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可是姐姐只能是去厢房住。王府里人多嘴杂,咱们行事万不可有半点儿差池和闪失,否则年家的名声可就是全毁在咱们的手里了!” “姐姐!” 冰凝扑到玉盈的怀里,失声痛哭!这是她的秘密,娘亲都不知道的秘密,但是现在玉盈姐姐知道了。她不怕玉盈知道,因为玉盈是她最亲爱的姐姐,万事都为她着想的姐姐! 她当时只想着玉盈住厢房太委屈姐姐了,而且两个人都住正房,离得近,图方便,甚至还可以像从前那样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一起谈天说地,一起读书考学。她想的,全是她们曾经在湖广,曾经在京城年府的闺房时光,她忘记了,她现在已经是嫁做人妇,怎么可能还跟玉盈姐姐同居一室呢? 好不容易擦干了泪水,冰凝赶快将吟雪唤进了房里,让她去收拾东侧的厢房。翠珠一听是给玉盈小姐收拾房子,也自告奋勇一起过去了。不过她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嘟嘟嚷嚷: “这就是王府的规矩?大小姐到府里可都已经大半天了,居然连房子都没有收拾出来。” “王府里的房子太多了,谁知道大姑奶奶看上哪间房子了?我们小姐这不是让大姑奶奶自己挑房子嘛,挑上哪间住哪间!” “咦?那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你怎么没问问:大姑奶奶,您爱吃什么,我们王府的厨子这就给您做去!您爱吃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这吃饭跟住房子能一样吗?饭菜有那么多的花样呢,这个菜不爱吃,总还有另一个菜爱吃吧。房子需要收拾布置,怎么可能这个不满意就去换那个的!” “哎,刚刚你不是还说王府里的房子太多了!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全变了?原来是房子还没有菜的花样多,不够换的!” “翠珠!你家主子那么面慈心善的一个人,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尖牙利齿的丫环?” “哟,吟雪,你家主子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笨嘴拙腮的奴才?” 两个丫环光顾着斗嘴了,手里的活计自然也慢了下来。半天不见吟雪回来,原本就因为没有收拾好房间而内疚不已冰凝更是心急如焚,赶快又打发月影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一见月影过来,吟雪和翠珠才发现她们耽误了时辰,小姐们都等急了,于是三个人赶快七手八脚地一通忙活,总算是收拾利落,赶快给两位小姐回了话。 第209章 煎熬 躺在床上,玉盈仍是久久不能入睡,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根本无法入眠。先是被吟雪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继而就被接到了王府,见到了魂牵梦萦的他,和福晋一番焦头烂额的疲于应付,与分别一年的凝儿久别重逢,又突然间知道了凝儿的秘密。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样事情都消耗了她巨大的精神和体力,身心疲惫的她,此刻即使躺在床上,心潮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特别是刚才,凝儿无意间泄露出来的那个秘密,她真是难以置信,王爷居然从来不会来这里!凝儿过的这是什么样的凄苦日子!他为什么没有信守对她的承诺,为什么对凝儿这般冷落?这岂止是冷落,完全就是打入冷宫!他这么做,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自从第一天见过玉盈之后,随后的日子里,他再也没有见过她。虽然玉盈在怡然居里的所有事情他全都知道,可是,他强迫自己不再去见她。因为他知道玉盈的心里有多么的为难,多么的痛苦,同时他也知道她的心里是多么地在乎他。他不能,也不敢将她逼得太紧,他怕把他的玉盈姑娘被他吓跑了。 每日里姐妹两人聊天、看书、写字、绣花、做针线,幸福的日子就像是流水一般。这样的机会是多么的难得,两个人都格外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 虽然玉盈再也没有见过他,但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哪一样不带有他的痕迹?整日里被他这股强大的气息包围着,淹没着,玉盈几乎要窒息。这股气息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似乎只是在一瞬间,就能够将她一年来费尽心机修筑的心理防线一举击溃! 这一天,她和冰凝两个人一边绣着花样,一边闲聊天。说着说着,冰凝就想到了含烟,对于含烟云的归宿,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的圆满,这么的完美,越想越高兴的她,忍不住又旧话重提起来: “含烟真是好福气啊!其实,要不是她心里能有王总管,可能也成就不了这么大好的姻缘呢。” “是啊!娘亲也怕点错了鸳鸯谱,事先还特意问过她。含烟在咱们年府当差,遇到了娘亲这么好的夫人,真是她的造化!” “姐姐,娘亲一直就是这样的大好人呢!连对含烟这样的丫环都能这样,就更不要说对姐姐了。当初娘亲可是答应过的,将来一定要给姐姐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呢。” “我跟娘说了,我这辈子不嫁人。” “姐姐!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凝儿,你不要逼姐姐了!” 玉盈语气绝决地脱口而出,让冰凝不禁一怔。姐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之常理,人之常情,姐姐为什么会这么想? “姐姐,您是不是看到凝儿的婚事不好,就以为嫁人都是不好的?可是您看看爹爹和娘亲,大哥二哥和嫂子,还有含烟和王总管,他们不是都过得很好吗?” 第210章 训斥 玉盈被冰凝逼得没有办法,她实在是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嫁人的原因,只好避开凝儿的好心追问,赶快转移了话题: “凝儿,先别说姐姐了,还是说说你和王爷吧。这几天在府里,姐姐看到些,也听到些,心里真是非常难过,因此想和你说几句。不管爷是怎么想,怎么做,你是他的侧福晋,你一定要在心里念着爷的好,一切依着爷的心思,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地,爷就会体会到你的好,你的美。从今往后,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好日子,再给爷生个小阿哥,这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啊。” “姐姐!你不知道,爷根本就不喜欢凝儿,岂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厌恶至极!而且,爷也不是凝儿喜欢的人。” “凝儿!你胡说些什么呢!不管爷是不是喜欢你,你都要喜欢爷才是!你怎么能说爷不是你喜欢的人呢!爷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怎么能够说不喜欢爷?你不喜欢爷,你还想喜欢谁?” 冰凝被玉盈的厉声质问吓了一跳!但是玉盈问得太对了,她不喜欢爷,她还想喜欢谁?她跟玉盈从来都没有任何秘密,除了那个月夜的琴瑟合鸣。难道说,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吗?可是自己连这个人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样子,家住何方……一切的一切,全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呢?冰凝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此外,从小到大,玉盈对她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万般呵护,刚刚的那一番训斥,既严厉又突然,这是冰凝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玉盈姐姐。本来就心中痛苦万分,再加上第一次被玉盈训斥,冰凝一下子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眼泪不自觉地哗哗地流了下来,人也傻愣愣地呆在一旁。 玉盈见状,也知道自己刚才太着急、太冲动,没有顾及冰凝的感受,本来遭受爷的冷落,遭受其它福晋格格们的白眼就够难过的了,现在又被她这番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通呵斥,凝儿哪里能承受得了? 后悔万分的玉盈一把抱住冰凝,急急地向她表白: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错了,姐姐错了!姐姐太心急了,不该这么说你。可是姐姐是真心为了你好啊!凝儿,你能明白姐姐的心吗?” 倒在姐姐的怀抱中,冰凝万分委屈地失声痛哭出来!过了好久,她才缓过一些,郑重地对玉盈说道: “姐姐!妹妹已经这样了,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姐姐不能再重蹈妹妹的覆辙啊!” 听着冰凝发自肺腑的忠告,玉盈更是心急如焚: “你和王爷,怎么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刚刚姐姐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进去吗?你不努力,你不主动,你还想指望着爷来主动求你?你不再是咱们年家说一不二的二小姐了,你已经嫁给了王爷,你只是爷的一个侧福晋而已。爷是那么金贵的人,爷怎么可能什么都依着你的意呢?别的女人,就是千方百计地去讨好爷,爷还不一定能看得上眼,你这么孤傲清高,退避三舍,爷怎么可能上赶着讨你的喜欢?” “姐姐!您也不要再逼凝儿了!” 第211章 志向 这一次,换作是冰凝,苦苦哀求玉盈姐姐不要再逼问她了: “姐姐,您想到过没有,爷有那么多的女人,凝儿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您还记得咱们小的时候,一起读书一起背诗的时候吗?你不是最清楚凝儿喜欢的那些诗句是什么吗? 妾发初覆额,折枝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 凝儿想要的,是相互彼此的爱恋倾慕,是一生一世的情比金坚,不是一厢情愿的乞宠求爱,不是一时一刻的以色侍君。” “凝儿,姐姐知道你志向高远、洁身自好,可是,你的婚事是皇上赐婚,你的夫君是皇子阿哥,这些,全都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事情!爷是皇子,为爷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是爷所有女人的责任,爷怎么可能只有妹妹一个人?” “既然凝儿的婚事不能自己选择,既然凝儿的夫君不能只有凝儿一个人,这些,凝儿都认命了。但是,姐姐不能再强迫凝儿去喜欢一个根本就不喜欢的人!这是妹妹最后的,唯一的一点点尊严和要求,难道姐姐还不能给凝儿留下,还要强迫凝儿吗? 凝儿说过,爷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愿意宠爱哪个姐姐就宠爱哪个姐姐,凝儿一点儿都不会眼热不满,更不会心怀羡慕嫉妒,因为凝儿根本就不稀罕!这话,凝儿早就吟雪她们说过,更不怕被爷听见了。我们是各走各的阳关道,各走各的独木桥,两不相干、互不相欠,这样的日子真真是最好。 ”凝儿!你,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是你作为王爷的侧福晋应该说出来的话吗?你太让姐姐失望了!“ ”姐姐,您愿意看到凝儿为了得到爷的宠爱而费尽心机吗?您愿意看到凝儿为了博爷的欢心而曲意奉迎吗?您见到这样的凝儿难道不痛心吗?这还是您的凝儿吗?“ ”可是,你现在已经是爷的女人了,你不再是年家众星捧月的小姐了,你不这样,你还能怎样?“ ”姐姐,既然是人各有志,既然凝儿不逼问您是否嫁人的事情,那也请姐姐也不要再逼迫凝儿是否跟爷修好的事情。“ 面对态度坚决的冰凝,玉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凝儿说得不错,人各有志,既然她玉盈可誓死不嫁,那冰凝为什么不可以坚决不爱?既然凝儿没有理由强迫她嫁人,她又有什么理由来强迫凝儿喜欢王爷呢? 只是,凝儿怎么会不喜欢王爷呢?虽然早就知道凝儿的眼光高高在上,凝儿的志向高高在上,但是她的夫君,不仅贵为皇子,位高权重,而且还是那么的丰神俊朗、清淡儒雅,不论是显贵的出身,还是出众的才学,哪一样不是出类拔萃、无人能及? 难道连王爷这么出色,这么优秀的人都配不上凝儿吗?这天底下,能比得过王爷的,也只有皇上了,可是凝儿不是根本就不想进宫当娘娘吗?那这人世间,还能有什么样的男子,能够得到凝儿的一颗真心,成为她心中的挚爱? 第212章 辞行 姐妹两人倾心交谈的第二天,玉盈就向冰凝提出来回年府的事情: “凝儿,姐姐在这王府里也住了一些日子,看到你好好的,心里也就踏实了。昨天咱们说的那些话,姐姐保证,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包括爹爹和娘亲。姐姐也不想他们二老为咱们小辈人担心着急。” “姐姐,为什么?您为什么这么着急走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里住得不习惯吗?还是谁给您脸色看了?” “不是,不是。姐姐住得很好,很习惯,也没有人给姐姐脸色看。只是,姐姐已经住了这么长时间,虽然王府家大业大,不多姐姐这么一个人,就是加副筷子的事情。 可是一来这是王爷的恩典,别的主子都没有享受的风光,妹妹嫁进来才一年就能有娘家来来陪伴,难保别人不会心生会嫉恨,平白为妹妹招来祸端就实在是不值当了,咱们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二来姐姐也惦记着爹爹和娘亲,他们年事已高,姐姐实在不放心二老单独在府里,而且爹娘肯定也是心急如焚,也想尽快从姐姐这里知道妹妹的情况呢。” “姐姐!” “好了,这有什么难过的,以前在湖广的时候,天各一方不也是这么就过来了?现在咱们都在这京城里了,相互之间的照应就更是方便多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姐姐,凝儿不孝,爹娘这么大年纪,还要为凝儿操心累神。” 玉盈说的全都在情在理,冰凝知道无法再过多挽留,就与姐姐一起去了福晋那里辞行。 雅思琦看着天仙妹妹姐妹俩人结伴而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别扭,可是又说不出来别扭在哪里。不过,她还是不露声色地笑脸相迎: “唉呀,怎么才住了没几天就要走了呢!是不是王府怠慢了年小姐?” “没有,没有,福晋。玉盈这些日子,得到了王府的盛情款待,甚是感激,无以为报,甚感惭愧。此番辞行,只是因为惦记着家中二老,心中牵挂不已,才特来告辞。” “唉,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不好强留了。孝敬侍奉父母可是大事情,再挽留可就会让年小姐留下不孝不敬的恶名,我可是担不起这个罪过呢。” “王爷的大恩大德,还有福晋的悉心款待,玉盈无以为报,唯有施礼以致谢。” 说完,玉盈又深深地向福晋施了一个礼。 当天午后,玉盈和翠珠就离开王府,坐上了回年府的马车。这一路上,玉盈的心中简直就是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昨天与冰凝之间那一席关于“志向”的谈话,令她彻夜难眠。凝儿对王爷的态度,既令她担忧,又令她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又没有任何办法,玉盈只有一条路:逃避!因为她根本无法在王府再继续呆下去!凝儿的绝决目光,王爷的深情眼眸,就如同是两副夺人心魄的画卷,永不停息地交替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要逃离这里,永远地逃离!虽然自从第一天之后,她和王爷再也没有见过面,可是,他知道她就在不远的怡然居,她知道他就在不远的朗吟阁。这是真正的,咫尺、天涯,相爱、不能,欲罢、不忍! 如果她没有知道冰凝和王爷的真实状况,她还能自欺欺人地苟且偷生,可是她偏偏知道了这一切,这让她如何能够心如止水地面对这一切?她只有逃避! 第213章 希望 年老爷和夫人一得到玉盈今天回府的消息,早早地就齐齐聚在前厅,眼巴巴地盼着玉盈的身影。 向父母大人禀报了冰凝的情况,玉盈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先让翠珠退了下去,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拿出那个装满了信的红木匣,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相伴了她一年的红木匣,她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 此前,她不敢接受王爷的爱,那是因为有凝儿,她的好妹妹,她怎么可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毁了凝儿一生的幸福?可是事实远非她所预计的那样。原来,王爷躲凝儿躲得远远的,连这个院子都不会来;而凝儿也根本就不喜欢王爷,她要的是王爷穷极一生也给不起她的“一生一代一双人”。 凝儿和王爷,两个毫无感情的人,被一根红线死死地拴到了一起;玉盈和王爷,两个相互爱恋的人,却被这根红线生生地分开,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人! 这是她从来也不曾想到过的结局,她以为凭借凝儿的美貌和才学,王爷一定会爱上她,她以为凭借王爷的俊朗和才华,凝儿一定会喜欢上他。于是她一厢情愿地逼迫王爷向她立下誓言:好好善待凝儿。 可是,她错了,全错了! 她已经把自己的心封得死死的,不肯向任何人展示它的赤诚与热烈,可是凝儿,为什么要把真相告诉她?她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固守着她的决定。而现在,就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的心理防线立即溃不成军,一泄千里,荡然无存。 此前,因为凝儿是她的好妹妹,所以她必须心死如灰,必须将爱情的火焰生生浇灭,强迫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要抱有任何的希望和幻想。 而今,凝儿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把匕首,将她漆黑的心灵划开一条缝隙,挤进来一丝丝微弱的、渺茫的希望。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这希望带来的是福源还是祸根,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如飞蛾扑火般地迎上去,也许是粉身碎骨,也许是浴火重生,也许是希望,也许是毁灭,她别无选择,因为她对他,怀有深深的爱恋。 王爷回府之后,苏培盛例行公事地过来汇报今天的大事小事,其中一件就是玉盈的离府: “回爷,另外还有一件小事,年小姐今天回去了。” “什么?年小姐走了?” “是的,爷,您不知道?” “谁同意她走的?” “年侧福晋和年小姐一起跟福晋去辞行。” 他的愤怒怎么可能发向毫不知情的福晋?虽然气急败坏,却又木已成舟,回天无力的他只得颓然地挥了挥手。苏培盛犹豫半天,不知道爷这是让他下去呢,还是让他说点儿别的什么事情呢?搞不清状况的苏总管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秦顺儿。秦顺儿当然知道爷的意思,因此他朝门外努了努嘴,苏培盛立即会意,悄然退了下去,秦顺儿也知趣地随着苏总管一并退了下去。 玉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不辞而别?去年一声不吭地去了湖广,今天又在爷的眼皮子底下回了年府!玉盈,你这是要让爷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第214章 随行 转眼就到了四月底,这一天,王爷下朝回来后,直接来到了霞光苑。 雅思琦没有料到爷会在这个时间会来她的院子,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一边心里七上八下,一边赶快俯身请安: “给爷请安。” “福晋请起。” “您这是?” “今天,皇上确定了塞外行围的日子,五月初三。随行的人员也定了,爷这次要御前伴驾。” “唉呀,今天都二十八了,时间剩得不多了呢,妾身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没什么准备的,又不是第一次。” “那这次,是哪位姐妹服侍爷呢?” “暂时还定不下来,过些日子吧。” “这都没两天了,再不定下来,连收拾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就是出趟门,有什么可收拾的?那些奴才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雅思琦本想从王爷的口中探得一些口信,可是这一次真是奇怪了,不但事到临头都不确定随行人员,而且连她都不告诉,爷这是犯了什么难?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雅思琦和王爷都不曾对其它人说起过这件事情,但是爷要塞外伴驾的事情还是在整个王府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当爷告诉她,随行女眷暂时定不下来的时候,雅思琦就知道,这一次,肯定又不会是她。其实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心跳陡然加速许多,因为她也是那么热切地渴望这个机会。 虽然她是嫡福晋,虽然爷塞外行围了无数次,但是她只在刚刚结婚后的前几年随行过两次,自从他们搬出皇宫、分府单过以后,她就与随行彻底地绝缘了。每一次,他的理由都是那么充足,而理由永远都是那么一个:府里需要你这个嫡福晋。无论是以前的贝勒府,还是现在的亲王府,她得到的是权力,失去的机会。 真是羡慕八福晋,每一次八阿哥塞外随行,那木泰是雷打不动的随行女眷。她雅思琦是嫡福晋,那木泰不也是嫡福晋?这四爷府需要打理,那八爷府不是一样也需要打理?四福晋和八福晋的差别竟然这么巨大。 淑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激动得半天未能平复。以往,她几乎包办了所有的随行,现在惜月和韵音怀了身孕,福晋按惯例要坐镇王府,冰凝一直都被冷落在一边,毫无悬念,不是她还能有谁? 直到现在爷都没有确定人员,一定是不想让其它各位姐姐妹妹们提前难过而已。因此尽管爷没有发话,但是她担心事到临头来不及,于是私下里赶快和菊香两个人悄悄地收拾起行装。 惜月一听这个消息,简直就是痛心疾首。现在她和韵音都有了身孕,这么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轻松地便宜了淑清姐姐!怎么自己会这么背运!虽然皇上几乎每年都要去塞外行围,但是王爷只是众皇子之一,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有机会可以随行,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又白白地错失掉,真是心有不甘。 塞外随行的机会之所以被众人视为难得的机会,那是因为将有近半年的时间里,只有一位女眷陪伴在王爷的身边,一夫一妻世外桃源般的甜蜜幸福生活,谁不向往,谁不羡慕,谁不期盼?又哪一个女人能够心甘情愿地与其它的姐姐妹妹们分享王爷的宠爱? 第215章 机会 吟雪又是从紫玉那里得知的消息,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因此也就没当回事儿,紫玉诧异地望着她: “你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怎么了?不就是爷要出门一段时间吗?爷又不是没有出过门。” “你呀!初来乍到的傻丫头!” “怎么啦?怎么又平白无故地取笑人家。” “唉,就是我爱管闲事!告诉你吧,爷不但出门一段时间,还会带女眷同行!” “带女眷?” “当然了!否则爷这一走就是五、六个月的时间,不带女眷,谁伺候爷啊!光指着丫环太监哪儿成啊!” “那是哪位主子服侍爷呢?” “爷还没定呢。” “爷没都定下来的事情呢,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啊!” “爷要是定下来了,还用得着你着急?就因为爷没定下来,你没瞧各院的主子都人心惶惶的?” “唉,哪个院子的主子人心惶惶都有可能,只有我们怡然居不会。” “你们主子呀,也真是,怎么也不见她讨好爷呢?平时就算了,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福晋得坐镇王府,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得安心养胎,李侧福晋身体时好时坏,宋格格和武格格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人。” “你的意思是,这回有可能是我们家主子?” “反正你家主子既没有身孕,又没有生病,又不是嫡福晋,又上得了台面……” “啊,多谢紫玉了啊!我有点儿事,先回去了,改天再聊啊。” “哎,你不是今天不当差吗?怎么又有事情啦?” 吟雪一口气不停地跑回到怡然居,待她喘着粗气冲进房间的时候,冰凝正在写字,月影在一旁忙着研墨铺纸,由于两个人都低头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一头大汗跑回来的吟雪。吟雪顾不得礼数,随口请了一句安,就急急地跟冰凝说了起来: “小姐,爷就要去塞外行围了。” …… “五月初三就启程了。” …… “小姐,您听见奴婢的话吗?” 冰凝正专心地写着字,被吟雪这么一搅和,有些走神,一颗大大的墨滴落在了纸上,懊恼不已,索性把笔一扔,眉头微蹙地对她说: “不就是塞外行围吗?有什么新鲜的!你这么咋咋乎乎的,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呢!” “咱们府里能有一位主子随行呢!” “谁爱随行谁随行,跟咱们怡然居有什么关系吗?你看看,都是你刚才瞎打岔,这幅字儿全废了!前面都写了那么多,就差最后这一哆嗦,全白费了!你可真会赶时间!” 吟雪根本没有在乎小姐的不高兴,她急于把话说完: “小姐!平时您不主动讨好爷就算了,现在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福晋要坐镇王府,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要养胎,李侧福晋身体没好,宋格格和武格格,她们,她们不会说话办事,整个王府,就您一个主子能随行了。您赶快好好想想办法……” 吟雪急赤白脸地说了一大堆,却见小姐一声都没有吭,急得她团团转。冰凝还在为写了一下午的字就这么废掉了而懊恼,而且是越想越窝火,越想越生气,扔下急得团团转的吟雪,一个人进了里屋。 月影一看,赶快示意吟雪: “吟雪姐姐,你快别说了,小姐都生气了,你还是赶快去哄哄小姐吧。” 第216章 决定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一,后天就要出发了,就在雅思琦欲眼望穿的时候,晚膳过后,王爷终于来到了霞光苑。雅思琦见状急急地迎了上去: “给爷请安。”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回爷,都准备好了,只是,哪个姐妹随爷出行,还望您能早些定下来,就明天一天时间了,怕是收拾都要来不及呢。” “嗯,明天她们请安的时候,你跟大家说一下吧,那个,那个,她叫什么来着?” “爷,您问的是哪个姐姐还是妹妹?” “就是最小的那个。” “冰凝?” “噢,对了,就是她。” “让她干什么?” “随行啊?福晋不是在问谁会随行吗?” “爷?为什么会是冰凝妹妹?” “这有什么可为什么的?为什么不能是她?” “没有,没有,不过,实在是太出乎妾身的意料了。” “什么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难道她不是爷的女人吗?” “是,是,她是爷的女人。可是,可是,妾身担心,她还是个孩子,自己都照顾不过来自己呢,怎么可能会服侍您呢。妾身担心她,怕是没有经验,要伺候不好您,会耽误了爷的大事。” 雅思琦其实想说的是,天仙妹妹从来没有侍奉过爷,对于这么一个新手根本来不及教导;她这么不对爷的心思,万一再惹爷生气可就误了爷的正事了;这次一走就是小半年,侍寝也是一个问题……,反正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不应该是冰凝。 但是,这些话,哪一句她都没敢说出口,她怕爷知道了她私下查阅侍寝记录的事情。虽然她是嫡福晋,她有权力翻查这些记录,但是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人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肚量很小,容不得其它姐妹的人,因此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当然也包括王爷。 此外,这个天仙妹妹从来不把爷的事情放在心上,平时她自己一个人就算了,在塞外随行小半年的时间,就她那个样子,还不三天两头出错?先不说月银要被扣到三、五年之后都扣不完,光是她被爷训斥几句就能病倒的身子,唉,将来也不知道是她伺候爷,还是爷照顾她呢。 他早就知道雅思琦会是这个反应,谁能想得到他的决定会是冰凝呢。不过福晋问得正好,冰凝没有经验这个理由不但难不倒他,而且他还要抓住没有经验这个理由大做文章,来达到他最终的目的: “爷看她姐姐前些日子在府里照顾她挺有一套,让她姐姐一并随行就可以。” “啊?年小姐?您是说那个玉盈姑娘?” “怎么了?” “她照顾冰凝妹妹,那谁照顾爷啊?” “爷自有人照顾,不是有秦顺儿呢,福晋还担心什么?” “妾身确实还有担心。能够随行服侍爷,是一个众姐妹都眼红心热的差事,冰凝妹妹刚刚嫁进府来就能有这种待遇,而且她姐姐还能一并同行,怕是大家会不服气,难以服众。” 半天不见爷回话,福晋嘁嘁哎哎地自言自语: “那妾身就跟姐妹们说:有本事,你也有个当总督、当巡抚的父兄?” “福晋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还问爷来做什么?” 第216章 揭晓 今天是五月初二,这是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启程的日子,无论如何今天都要揭晓随行人员,因此女眷们全都早早动身来到霞光苑请安,每一个人都怀着一颗好奇而又激动的心。特别是惜月,虽然知道这一次肯定又是淑清姐姐,但她还是很不甘心,实在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由于饱受睡眠问题的困扰,冰凝永远都是第一个前来请安的人,而且请安过后,片刻不停立即就走,因为她不想跟别的姐姐们有什么来往,她既不需要关注别人,也不需要别人对她进行关注。只是今天很奇怪,请安过后,福晋破天荒地将她留了下来: “妹妹先别急着走,一会儿姐姐还有事情要说,你等等其它的姐姐们吧。” 冰凝无奈,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晚一些再过来了。可是她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也只得百无聊赖地苦挨时间。不过冰凝很幸运地没有等太长时间,由于大家都急于想知道是谁能幸运地随爷塞外行围,因此今天全都早早地到了霞光苑,万一能够幸运地落到自己的头上,还可以早些回去收拾行囊。 因此,平时都是不早不晚地到达的韵音居然今天竟变成了最后一个!这个结果将韵音弄得特别不好意思,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令她羞愧得满脸通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上。 果不其然,福晋揭晓了答案之后,众人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包括冰凝自己! “为什么会是妹妹?” 冰凝瞪着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地脱口而出。雅思琦心里一阵苦笑:这个天仙妹妹,真不知道她是真笨还是假傻。如果是真笨,那她就是天真得令人难以置信;如果她是假傻,那她可是非常难对付的一个人。 “这是爷的吩咐,姐姐只是告诉你们一声而已。爷这么决定,自有爷的考虑,其它姐妹们,也不要有什么想法,冰凝妹妹刚进咱们府里,初来乍到,以前也没有什么经验。爷这是有意通过这次机会,让她多长见识,多增加历练,以后才能更好地服侍爷。” 虽然昨天晚上,对于她猜测的那个总督巡抚父兄的说法,爷并没有提出异议,但是雅思琦当然知道,那个理由怎么可能真的当着众人说出来呢?虽然那个理由是最根本的理由,但是,她必须给这个理由披上一层冠冕堂皇的外衣,她是爷的嫡福晋,这是她的职责。 “她能服侍好爷吗?” 淑清第一个跳出来。她原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连行囊都收拾好了,结果,怎么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冰凝?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她能伺候好爷吗?估计得是爷照顾她吧? 再说了,她被冷落了一年,怎么突然就交了好运?爷不是从来都不去她的院子吗?怎么突然间就变了天啦?最近也没有听说她得宠啊。唯一的一次恩宠,还是同意她的姐姐来府里陪了几日,那还不是看在她二哥是个什么四川巡抚的面子上吗? 第218章 众生 和雅思琦预料的结果一模一样,果然是淑清姐姐第一个跳了出来,由于早就想好了对策,因此她不慌不忙、意味深长地回复道: “谁能服侍好爷,恐怕只有爷一个人最清楚吧,难道说爷告诉过姐姐,谁服侍得最好?如果姐姐认为爷的决定不对呢,也只能麻烦姐姐您亲自跟爷去说一下,妹妹只是负责把爷的决定传到而已。” 惜月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淑清姐姐居然因为冰凝妹妹失宠了!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快人心!看她还敢不敢耀武扬威。只是兴奋之余,惜月又有点儿隐隐地担忧起来。怎么居然会是冰凝?如果是宋姐姐或是武姐姐,也都无所谓了,要家世没家世,要姿色没姿色,不足为惧。 倒是这个年妹妹,塞外随行有小半年的时间呢!孤男寡女独自相处,就算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都能培养出感情来,更何况冰凝妹妹又漂亮又聪明。若是因此得了爷的宠,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以前也没听说爷对她有什么好感,更不要说恩宠了。难道说爷和她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给众人布下了*阵,使了障眼法?这一回因为走的时间太长,实在是忍不得相思之苦,迫不得已才昭示天下? 宋春枝只是有小小的一点儿意外,远没有其它人那么震惊。毕竟她是从小就跟爷一起,在永和宫里摸爬滚打中成长起来的,对爷的喜好,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至于爷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更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而且在宫中当过差的人,都有着极为敏锐的眼光。自从第一天见到冰凝妹妹,春枝就预感到,这么多年了,爷终于等到了一个最合他心意的一个女人。可是一年多来,王爷冷落了冰凝这么长的时间,令她万分奇怪,难道这一次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而现在,当雅思琦宣布由冰凝随行,她终于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怪不得爷冷落了她一年,不,不是爷冷落了她一年,而是这个妹妹心气太高,跟爷欲擒故纵了一年。现在爷要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使出浑身数解,全力以赴去赢得美人心了。 一想到这里,春枝又有些心疼起王爷来了:唉,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最对自己心思的女人,却又是一个小姐脾气这么大的女人,这回可是要有爷好受的了,不知道会碰几鼻子的灰才能如愿以偿。希望年妹妹见好就收吧,过犹不及呢。 不管众人有多么的震惊,雅思琦可是没有闲功夫陪她们,她要尽快地把这些人打发走,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各位姐姐妹妹,爷的话,我已经传到了,各位也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不要以为随行能有多么大的好处,冰凝妹妹这是替姐妹们受苦受累地服侍爷去了,不是享福去了,她最辛苦,谁也不要再嚼舌根子。” 众人见福晋的话说得非常重,因此全都不敢再言语。耿韵音高高兴兴地拉着惜月赶快起身告辞,李淑清气鼓鼓地转身就走,宋春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冰凝妹妹,武云芳面无表情,不喜不悲。 第219章 意外 冰凝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刚几位姐姐刀光剑影地一番唇枪舌剑一番,着实令她大开眼界,目不暇接。这可比上一次众人询问她闺名的时候更加*裸,更加撒破脸皮,不管不顾。 不过也好,经过了这一遭,冰凝充分领教了各位姐姐的脾气禀性,哪些是无害的,哪些是不怀好意的,哪些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小的,哪些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她都一一认清,也全都记在了心间。 现在,就剩下爷,还没有被她想明白。不过,反正已经有了结果,福晋也训完话,她还是先回怡然居去好好地消化这些变故和震惊。于是她起赶快起身准备告辞,却被福晋一把挡住了: “冰凝妹妹先等等,你这是第一次随行,姐姐还有事情嘱咐你。” 冰凝只好留下来,待所有人都走了以后,福晋示意红莲将房门关上,才开口对她说: “妹妹,这一次,爷决定由你随行,妹妹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姐姐们都看着眼热,你可是要体谅爷的良苦用心。你最小,没有经历过这些,爷的本意也是让你多增加历练,多开眼界,毕竟你是这王府的侧福晋,虽然年龄最小,但你的位分摆在这里,不长见识,怎么担得起侧福晋的职责?” “妹妹谢爷的恩典,冰凝一定不辜负爷的厚望和姐姐的嘱托,一定把爷服侍好,请姐姐放心。” “嗯,你是一个知书达礼的人,姐姐只是再多句嘴而已,相信妹妹这么兰心惠质,冰雪聪明,就不用姐姐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姐姐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说,爷也是担心你第一次随行,没有经验,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爷决定由你姐姐陪你这次随行。” “啊?” 冰凝再是处事不惊、镇定自若的一个人,也禁不住接二连三地被“意外”袭击!由她随行已经够意外的了,居然还能由姐姐相陪,这意外中的意外,她被彻底打懵了! “爷办事从来都是公平无私、考虑周祥,虽然你不对爷的脾气,但你毕竟也是爷的侧福晋,所以爷才力排非议,坚持由你随行,还不是为了让你早点儿能担得起咱们王府的责任?爷知道你没有经验,担心你做不来,就特意决定由你姐姐过来帮衬你。 你要体谅爷的苦心,虽然爷有的时候严厉一些,但那都是为了你好。所以,你要好自为之,切不可持宠而骄,也不可慵懒倦怠。把爷服侍好,是你此行的唯一差事。如果三天两头地惹爷生气,误了爷的政事,不要说爷,就是姐姐我,也不能轻饶了你。” 雅思琦连蒙带吓唬地一通说教下来,冰凝仍是云里雾里,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雅思琦也知道这事情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就又开口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差人去年府给你姐姐传信儿?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得让她今天就过府里来。晚上你们早点儿歇息,明天起得早,别误了时辰。” 第220章 丫环 天还黑黑的,冰凝和玉盈两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完成了梳妆打扮,连早膳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吃一口,就匆匆地出了院子。月影因为要给她们包些饽饽路上带着吃,拖了众人的脚步。待她们着急忙慌地赶到王府大门口的时候,所有人员全都已经到齐了。 此刻,雅思琦正率领一众女眷,早早地恭候在此,因为她们要给王爷送行。此刻她等得心急如焚:爷马上就要到了,冰凝妹妹怎么还不来!平时来请安的时候早得恨不能堵自己的被窝,现在该早到时候,却反而不见了踪影,这个妹妹对爷不上心到了这种地步,也该着她总惹爷生气。 玉盈的随行身份是个难办的事情。她不是王爷的女眷,如何出现在随行名单中呢?最后还是雅思琦拍了板:玉盈只能以冰凝丫环的名义。反正她的随行也是为了照顾冰凝,如此说来也不算是太委屈了她。只是玉盈占了一个丫环的名额,冰凝就只剩一个名额给她真正的丫环,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是吟雪。 因此,当玉盈一身丫环打扮站在福晋面前的时候,雅思琦在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心里暗暗着急:好不容易把天仙妹妹盼来了,那个年小姐怎么没有一起到?爷都到了,马上就要启程了呢!平时看着稳稳当当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竟能出了岔子? 待众人都上了马车,她才突然醒过味来,原来那个穿着蓝色婢女衣衫的姑娘不就是年小姐嘛!唉,瞧自己这个脑子。 其它女眷因为没有见过这位年家大小姐,因此,也没有过多地注意冰凝的丫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爷的身上。爷这一走,再见到可就是五、六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分别的这一刻是这么的弥足珍贵。 一待马车转动起来,冰凝一头扑在玉盈的怀中,哽咽着说道: “姐姐,凝儿对不起您!” “凝儿,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为了凝儿,姐姐还要扮作丫环,这让凝儿于心何忍?” “别哭了,别哭了,这算什么呀,你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哪儿还有能力服侍好爷呢?只要妹妹能跟爷修好,姐姐别说是扮作丫环了,就是扮作乞丐,姐姐也高兴乐意呀。”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王爷根本就不是想跟凝儿修好!” “凝儿,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怎么能这么说爷呢?爷不想跟你修好,怎么府里那么多姐姐都不带,就带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侧福晋?” “真的,这件事情真的没有这么简单!就像姐姐说的,府里那么多姐姐都不带,为什么要带上妹妹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侧福晋?” “爷不是为了让你多经事,多历练吗?” “姐姐!你怎么也相信爷这套根本站不脚的说辞?爷骗得了谁也骗不了凝儿的!这里哪是什么多给些历练的机会,这完全是因为找不到人了!福晋要管理府务,李姐姐身体未愈,钮钴禄姐姐和耿姐姐有孕在身,宋姐姐和武姐姐,她们,嗯,嗯,她们办事爷看不上,这是没办法了,矮子里面拔将军,滥竽充数罢了。” 第221章 不甘 望着滔滔不绝、振振有词的冰凝,玉盈的心中格外地不是滋味。凝儿能够认为这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滥于充数的结果,可是她玉盈怎么可能体会不到他的心思呢?王爷分明是为了带上她,拿凝儿当的幌子! 直到现在,她还在自欺欺人地骗着自己:爷就是为了让凝儿多些历练,多长见识,早日担起管理府务的重任,做一个合格的侧福晋。凝儿没有经验,她连她自己都照顾不好,只能由她这个姐姐来帮衬一把。 她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强迫自己按照这个思路来想一切问题。可是,这一套说辞确实如凝儿所说,是多么地站不住脚:历练的机会有很多,一定要用塞外行围伴驾的机会?嫁进王府一年多了都不用历练,非要等到塞外行围的时候才想来历练?而且为了这个历练,还凭白无故地搭上一个姐姐? 不要说冰凝不能理解明白,就是包括雅思琦在内的所有女眷都不能理解明白,雅思琦虽然煞有介事、拿腔拿调地将众人暂时安抚了下来,可是就是她自己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想清楚,爷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爷从来都没有碰过天仙妹妹,爷的脾气她当然清楚,不对爷心思的女人,当然是不会理会的。可是这一走就是五、六个月的时间,谁负责侍寝?天仙妹妹?这一年都没有看上眼,难道说到了塞外就能看上了? 冰凝因为玉盈姐姐为了照顾她所做出的巨大牺牲而痛哭失声,另一辆马车上,王爷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心如刀割。他对于玉盈姑娘将来嫁进来做王府的格格都不甘心,更何况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将她当作一个丫环了。 昨天晚上,雅思琦面露难色地对他说: “爷,年小姐过来了,已经在怡然居里歇下。只是,这个,怎么跟外人说她呢?” “她不是冰,冰……” “冰凝。” “噢,对,冰凝。她不是冰凝的姐姐吗?” “可她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作为王府的女眷随行,万一被别的什么人嚼了舌根去……” 雅思琦为难,他更为难。他只是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难得的独处时光,全力以赴赢得玉盈姑娘的芳心。塞外,在王爷的眼中,简直就是人间天堂!那里有许多许多的美景,有蓝天白云,有湖光山色,有牛羊成群;那里又没有许多许多的世俗,没有淑清的围追堵截,没有福晋的明察秋毫,没有奴才们的火眼金睛。 虽然他好不容易将玉盈盼回了京城,可是同在一片蓝天下,他却仍是没有多少能够一睹玉盈芳颜的机会。就算以陪伴侧福晋的名义来到王府,他想找一个见到她的机会都太难了,小小的王府中充斥着好几百口子的主子和奴才,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发现,玉盈的名节全都要毁在他的手上。 他处心积虑,小心翼翼,不就是为了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吗?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他怎么甘心由于一已私欲而令玉盈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当他得知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即将到来的塞外之行名单中的时候,他是多么的高兴!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在心中无数次地感谢着他的皇阿玛,给他这么一个天大的恩赐。同时,他也在心中无数次信心满满地向她许下诺言:玉盈,爷会送给你一个梦幻天堂。 第222章 自缚 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让冰凝随行,他给福晋的借口是为了拉拢她们年家;让玉盈随行,是为了照顾冰凝。所有的这一切,他都找到了极为合理的解释和托辞。现在人已经到了府里,明天就要启程了,怎么又蹦出来这么一个新问题? 老天爷将玉盈姑娘送进他的生命中,难道就是专门为了来折磨他吗?否则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艰难险阻? 望着愁眉不解的王爷,雅思琦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其实她今天已经为难一天了,左想一个方法不可行,右想一个方法还是不可行,思前想后,冥思苦想,最后总算找到了这么一个应该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不知道年小姐是否会同意。不过,年小姐是否同意也就由不得她了,有本事,让她自己想出一个法子来,又能陪了她妹妹,又能风风光光地随行! 王爷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雅思琦一看爷也没了主意,那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吧: “爷,妾身考虑了一整天,倒是想出来一个法子,只是,不知道年小姐是否会同意。” “噢?福晋想出来什么法子了?你快说呀!” 王爷一听福晋居然有法子,不禁喜出望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福晋没想到爷会在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平时两个人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十几年了,他们从来就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她的心头悄然升起。 他因为急于知道答案,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正紧紧握在她的手上,只顾焦急地催问: “你倒是快说呀,你要急死爷了吗?” “爷,妾身是想,既然没有人见过年小姐,不如就让她以冰凝妹妹丫环的身份……” “不行!” 不待福晋说完,他立即说出了这两个字,同时不由自主地重重地甩开了她的手。雅思琦被他这么一番忽热忽冷地对待,心里委屈得不行,眼泪夺眶而出。 好半天没有她的声音,他诧异地转过头,这才发现正在一边默默流泪伤心的福晋,这才察觉出刚才对她是如此的生硬。可是,她怎么可以让他的玉盈姑娘作为丫环随行呢?这是他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福晋,爷刚才的话重了一些,爷不是故意的,爷只是心里着急,望福晋见谅。” 见爷给自己赔了不是,雅思琦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是见好就收,于是强忍下难过,抽抽噎噎地说: “爷,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就是这个法子,妾身还是想了整整一天呢,但凡妾身能想出一个更好法子,也不至于用这个。再说了,爷对冰凝妹妹好就足够了,她是年家的嫡女,年家人最看重的是她。至于那个年小姐,她不过是年家的养女而已,年家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养女而对爷心生不满?” 福晋分析得句句在理,而且时间紧急,此刻确实又找不出一个更合情合理的解释,他,只有作茧自缚。 见爷没有再说话,雅思琦知道爷这就算是同意了,因此一出了朗吟阁,就立即吩咐红莲: “去跟怡然居传话:爷的吩咐,年小姐以年侧福晋奴婢的身份塞外随行。” 第223章 三错 经过一天的颠簸,临近傍晚的时候,圣驾一行终于抵达了行宫。这一次出行,皇上的随行女眷中,除了这些年颇为得宠的和嫔、密嫔等几位年轻嫔妃以外,德妃居然也位列其中! 皇上是一个既宠爱新人,又不忘旧情的人,因此每次出行,他都会带上一、两位年长妃子,作为对她们辛苦操持后宫的褒奖。前几次,宜妃、惠妃、荣妃等几个人都已经有过随行,因此这一次,就是轮流,也该轮到德妃的头上了。 王爷早早就得到了伴驾随行名单,他万分庆幸此次太子殿下留守京城监国。如果太子也在随行之列,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冰凝作为他的随行女眷。即使面对能够与玉盈姑娘单独相处五、六个月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因为他绝对不能拿自己的宏图大业去换取儿女情长。 待到行宫驻扎下来,冰凝作为儿媳妇,必须赶快前去德妃娘娘那里请安。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自己的婆婆,上两次还是在去年的时候,一次是新婚见礼,一次是八月节宫宴。 虽然玉盈是丫环身份,但冰凝怎么可能让姐姐真的就做起丫环的差事呢?因此她好说歹说,连央求带威胁,甚至眼泪都流了出来,才勉强将玉盈强行按在了房里,只带上吟雪,两个人急匆匆地奔向了德妃的房间。 待她规规矩矩地给德妃请安之后,半天才听到娘娘发话: “起来吧。” 冰凝依言起身,抬起头来本是想找个地方去恭候,只是刚一抬头,就赫然发现这屋里不只是德妃和秋婵!其中一个居然还是男子!由于离得远,没有仔细看清对方是谁,冰凝再也不敢贸然出口,生怕又闯了祸端。虽然头脑有点儿发懵,但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朝人少的另一侧走了过去。 才刚刚站定,就见对面那个远远站立的男子抬手抱拳,朗朗说道: “十四弟见过小四嫂。” 原来是十四叔!竟然是自己见过的一位爷呢!来不及多想,冰凝赶快还礼: “十四叔吉祥。” 然后十四阿哥身旁的一位女眷也俯身向冰凝见礼: “给小四嫂请安。” 原来这位是十四弟妹!冰凝赶快回言: “十四弟妹不必客气。” 冰凝的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这一次,她没有把十四叔给认错,可是这个十四弟妹却是彻头彻尾地又认错了!这个刚刚与她见礼,样貌不俗,稚气未脱,年龄和她相仿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十四弟妹穆哲,而是十四阿哥新娶的小福晋--塔娜,就是十四阿哥抢错人的那个伊尔根觉罗氏! 除了冰凝和吟雪,一屋子的人全都被冰凝给逗笑了,但碍于德妃娘娘的面子,秋婵偷偷嘻笑,塔娜羞怯娇笑,十四阿哥微微而笑,德妃一脸冷笑: “小小年纪,心不在蔫,连个人都认不清楚,你还能干什么?!四阿哥怎么带了你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人!” 德妃一早就听说这回四阿哥的随行女眷居然是年氏!怎么会是这个年氏?虽然德妃对四阿哥的哪个媳妇都不很喜欢,但是对于冰凝尤其厌恶。一想到就是因为她,惹得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人争来争去,德妃打心眼儿里对冰凝气得不行,再加上刚刚闹的这个笑话,惹得德妃娘娘没好气地借题发挥数落了她几句。 第224章 暗恋 十四阿哥根本没有料到,此次四哥的随行女眷会是小四嫂! 去年八月节宫宴上的惊鸿一瞥,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如此美貌又如此安祥的一个女人。他见过无数的美女,模样千娇百媚,性情五花八门,或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或落落大方,或娇俏羞怯,不一而足,他见得太多,也就见惯不怪。 可是只有冰凝,带给他的,是一种从未曾有拥有过的全新的感觉!她就像那冰山上盛开的雪莲,就像那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娇艳绽放,静吐芬芳。她是真正的降临凡尘的仙子,是他梦想中的圣洁女神。 那一晚,他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想要望向她,却又不敢望,想要说句话,却又不敢说,既是出于礼制束缚,又是出于内心羞怯。他惊异于自己的此番表现,又不是未尝情事的小阿哥,甚至可以说是情场老手,虽然比起九阿哥来,还是差得远,但是也不至于面对一个女人就会手足无措。可是,他见了冰凝,真的就是手足无措。 继而,他又是那么的懊悔。为什么,竟然是四哥娶到了小四嫂?曾经他也有这样的机会,四哥能向皇阿玛请婚,他老十四当然也能向皇阿玛请婚,可是这个机会却被四哥捷足先登。即使没有年家的朝中势力,仅仅就是她这么一个人,他也会穷其全部力量,只为抱得美人归。 那天在西海茶楼,当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感叹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的时候,他遭到了哥哥们一致的哄闹与嘲笑,特别是九阿哥的那一句,“给她夫家二百两银子不就得了!”,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他真希望这是能用二百两银子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果真的可以,不要说二百两,就是两千两、两万两,他都愿意!可是,他就是拿出二十万两、两百万两,穷其全部家当,他都再也无法办到!因为,她竟然是他的小四嫂!失之交臂、抱恨终生,这么残酷的结局令他既痛苦又无奈。 刚刚见到冰凝进到屋里来,他几乎要惊叫失声:原来给额娘请安的居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小四嫂!多少次,他在永和宫向额娘请安的时候,都盼望着能再次见到她。可是多少次,他都是失望而归。每一次,雅思琦都是在说:回额娘,冰凝妹妹生病了。 多少次,他都想问一问四嫂:小四嫂为什么又生病了?她是那么的娇弱,他担心,即使一阵风,都会把她吹倒。可是,无论哪一次,他都没有问出过口,即使对八阿哥,甚至是和自己最要好的十阿哥,他都守口如瓶,他又怎么可能在四嫂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他不担心自己会如何,他担心的是她,会因为他的鲁莽而遭受无端的怀疑。哪一个府里的后院都不是干净的,四哥的王府虽然府规最严,但是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当然是最清楚。她是他的女神,是他的仙子,他不能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闪失而给她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他只需要自己能够远远地注视,默默地祝福,足够了。 第225章 解围 在永和宫再也不曾遇到的小四嫂,居然在行宫遇到了,而且还要共处五、六个月的时光,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十四阿哥为久别重逢而激动万分,为朝夕相见而欣喜若狂,只是,叔嫂之别要求他必须强压下这份狂喜,小心地呵护住自己的这份感情。 冰凝认错了塔娜,他只是莞尔一笑,可是小四嫂被额娘奚落,他却是焦急万分、心痛至极,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于是急中生智的十四阿哥脱口而出: “额娘,怎么晚膳还不送来,这一天又累又乏,连晚膳都不能吃到,这帮奴才们是怎么当差的。” 他也从王爷那里学会了这一招: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他要迅速地转移话题,他要救冰凝于危难水火。 德妃被十四阿哥一打岔,果然忘记了对冰凝的穷追猛打。老十四是她的心肝宝贝,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小儿子的身上,其它的一切全熟视无睹: “你怎么又饿了?下午的茶点你没有用吗?” “就那么一点儿,哪儿够儿子塞牙缝儿的?勉强充充饥而已。” “唉,你呀,你怎么不早说,额娘没有胃口,根本没有吃什么,就让奴才们端走了。真是的,唉!” 德妃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十四阿哥本来是为了给冰凝解围,此时见额娘这么着急上火、心急如焚的样子,非常不忍心让额娘为他操心费神,赶快说道: “没事儿,儿子就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不碍事儿的。” 十四阿哥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零乱的脚步声,秋婵赶快出去查看,才走出房门,就只见是膳房的小太监来送晚膳。十四阿哥一见晚膳,眉头皱成了一个黑疙瘩。他根本就不饿,不但不饿,因为一天的劳顿,他也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可是刚刚他还跟额娘吵着要晚膳来着。 德妃一见晚膳来了,高兴得立即从坑上起了身: “老十四真有福气,八成那膳房是有顺风耳,刚刚说饿了,这不,晚膳就端来了?快,在额娘这里赶快用膳吧。” “额娘,儿子还是回自己那里用膳吧,您也累了一天,儿子就不再打搅您了。” “说什么呢!回你那里还要走一阵子呢,这晚膳都端来了,还不赶快在这里用了?” “额娘,回儿子那里不过就是两步路的事儿嘛。” “谁说两步,至少得穿过好几个院子呢!赶快坐下,别让额娘着急上火!” 德妃一边说着,一边将十四阿哥按在了饭桌前。十四阿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后悔,不过就是给额娘做做样子,还能解了小四嫂的围,实在是太值得了,于是听从了德妃的劝说,乖乖地坐在了桌边。 塔娜一见自家爷已经坐下了,于是赶快和秋婵两个人忙碌起来,一个为他净了手,一个为他布好菜。十四阿哥望着这一桌子的丰盛晚膳,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还要装出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德妃见十四阿哥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脸的幸福和满足,生怕他吃得太急,又在一边劝着: “吃这么急干什么,又没有人跟你抢。慢点,慢点。” 第226章 解难 冰凝此时尴尬地立在一侧,她已经被德妃完完全全地遗忘了。面对此情此景,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既插不上手,又没有人理会她,如此窘迫的局面令她那一张粉脸涨得通红通红。 一屋子人中,只有十四阿哥一个人在悄悄观察着冰凝,因此对于她现在的困窘样子早早看在眼里,于是他故作惊讶地说了一句: “小四嫂不用服侍四哥用膳吗?” 德妃这才想起来,年氏还在一边立着规矩呢。她今天本来就很疲乏了,又因为她对冰凝一直心生厌烦,懒得答理,于是一脸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走吧,别在本宫这里杵着碍眼了,赶快回去伺候你们家爷去。” “是的,额娘。” 德妃发了话,冰凝简直就是得了特赦令一般,恨不能立即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虽然心急如焚,她还是强力忍住内心的焦虑,表面上仍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告退。从德妃那里脱身而出,一出了大门,她和吟雪两个人几乎是飞奔着跑向了她们自己安顿的院子,因为十四阿哥刚刚提醒了她,她需要服侍爷用晚膳! 由于今天正值王爷在御前伴驾,十四阿哥是明天轮值,因此这个时候,王爷正在皇上那里安排各项安顿事宜,而十四阿哥却能够在德妃这里见到冰凝。 回去的这一路上,冰凝急得简直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服侍过爷,现在蒋嬷嬷又不在身边,什么规矩,如何服侍,她完全没有任何概念!而且时间紧急,任务紧急,德妃这边的晚膳都已经送过来了,王爷那里应该马上也要送到,这可怎么办? 待将皇上身边的各项事宜都安排妥当,王爷又巡视了一番,眼看着一切都步入了正规,才放心离开,朝自己下榻的院子走去。 玉盈一个人在院子里等待着冰凝请安回来,只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她的心中既又焦急又忐忑。终于好不容易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她以为是凝儿回来了,于是立即冲了出去,结果却是万分失望,进来的是膳房的太监,正在挨个院子送晚膳。 小太监立在院子中间,只见有一个丫环开门出来,却又站在了门口止步不肯过来,很是不满,扯开嗓子吼道: “喂,我说,姑娘,你好歹也搭把手!我们要给好几个主子送晚膳呢,你也真能端着架子当甩手掌柜啊!” 被送膳的太监这么一说,玉盈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现在是丫环打扮,而且这院子里的其它奴才们不是跟着凝儿就是跟着王爷全都出去了,可不是就剩她这么一个“丫环”当差了!于是她万分不好意思地赶快紧走了几步: “对不起,这位公公,我手脚慢了些,请公公见谅。” 还不等玉盈伸出手,只见院门口又进来一个人,玉盈定睛一看,不是王爷还能是谁? “你这个奴才办事有没有规矩!爷院子里的人也是你能随便支使的?” 小太监一见是王爷,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怎么被王爷抓了一个现行?”于是忙不迭地赶快请安,然后一溜烟地将晚膳端进了房里,然后又一溜烟地退了出去。 第227章 为难 小太监飞一般地离去的后果,就是将诺大的院子留给了王爷和玉盈,一男一女,一主一“仆”,尴尬地站在院子中央。玉盈见状慌忙俯身行礼: “给爷请安。” “起来吧。” 因为在院子里,王爷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上前将玉盈扶起,而是转身径直赶步走进了屋子。机灵的秦顺儿也赶快跟着王爷进了屋子,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玉盈一个人。 现在的她矛盾至极!进去吧,虽然有秦公公,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实在是不敢单独面对他;不进去吧,先不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丫环,单从凝儿和吟雪还没有回来这一点上讲,服侍爷用晚膳不是她还能是谁? 王爷急急地进了屋里,本来是想躲开人多嘴杂的院子,结果玉盈非但没有跟着他进来,反而继续傻乎乎地在院子里站着。他真是拿玉盈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气得他在心里暗暗地骂道:真是一个傻丫头!还傻站在院子里做什么?你这是要气死爷吗? 其实是他疏忽忘记了,玉盈现在的身份是丫环,不管丫环与他在哪里,即使是在卧室睡房里,都不会招来任何人的闲言碎语!但是他早把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完完全全地忘在了脑后,因为不管玉盈穿的什么衣裳,在他的心中,根本没有把她当作丫环,她只是他最心爱的姑娘。 就在玉盈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的大救星――凝儿回来了! 冰凝和吟雪一路紧赶慢走,好不容易才回来,赫然见到姐姐一个人呆呆地立在院子中间,惊得她瞪大了眼睛。刚刚跑了一路,正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可是她还是急急地问了姐姐: “姐姐,您,您,怎么在院子,里?” “凝儿,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别把身子累坏了!刚刚膳房送了晚膳过来,我这不是……” “啊?晚膳已经送来了?那爷回来了吗?” “嗯,爷已经回来了,刚回来的,刚进屋。” “噢,那,那我先去服侍爷晚膳了。姐姐您先回屋里去歇着吧。” “凝儿,你哪里做得来这些,还是我去吧。” “姐姐!这些事情怎么能由您来做呢?您又不是真的奴……” “凝儿,如果姐姐不做的话,怎么跟别人交代?一个丫环躲在屋子里睡大觉,你一个侧福晋忙前忙后?” “那,那,那您只能看,不能动,您什么也不许做。” “行了,行了,赶快进去吧,爷都等急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进了屋。一进门,三个人赶快先给爷请了安。 刚刚她们俩个人在院子里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更是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程咬金”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识相的人!爷越是不待见你,你还越要往爷的跟前凑? 恼恨完冰凝,他又开始迁怒玉盈:刚刚你杵在院子里不进来,如果早早进来的话,现在还不早就用完了晚膳,哪里还用得着爷要看年氏在这里碍眼? 第228章 晚膳 心怀对冰凝的严重不满,还有对玉盈的丝丝抱怨,面对眼前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请安的姐妹俩人,他无可奈何,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 “都起来吧。” 冰凝起身后,赶快努力回忆着平时吟雪和月影这两个丫环是如何伺候她用膳的每一个细节。正愣神儿的功夫,吟雪已经迅速地准备了热巾打算为爷净手,玉盈正将晚膳从食盒里一一地取出来,放到桌子上。 再没有经验,再不知道如何服侍王爷,冰凝也算是终于开了窍儿:现在三个人需要分头行动、各负其责!于是她赶快去接应玉盈,负责给爷布菜。 爷爱吃什么菜?她根本就不清楚,而且脑子里是一点儿概念都没有!望着一桌子的菜,她简直就像是面对一只浑身长满了刺的刺猬,不知道如何下手。心急如焚的她冒了一头的汗,脸上也跟着火烧云似的红了起来。 王爷早就净好了手,看着冰凝在眼前晃悠来晃悠去,他真是大倒胃口,一点儿食欲也没有,真想拂袖而去,可是当着玉盈的面,他又实在是无法给她冷脸色,只好强忍着烦燥的情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爷的那一声叹息,冰凝知道爷等急了,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先胡乱地随便端一个菜放到爷的面前去充数,看看爷的反应再说。就在她一跺脚一闭眼,大义凛然地准备硬行给爷摊派一个菜盘之际,只见玉盈先于她伸出手来,默默地拣了一盘素青菜、一盘豆腐,直接摆到了王爷的面前。 望着玉盈布的菜,他的心中又是诧异又是甜蜜,一颗烦燥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唯有低头默默无语地用起晚膳。冰凝见状,简直对玉盈崇拜至极!姐姐真是爷肚子里的蛔虫啊!居然知道爷的口味?自己可是跟爷共进过两次家宴呢,怎么都没有注意到爷的喜好? 冰凝和王爷共进过两次家宴都不知道自家爷的喜好,但是玉盈只与王爷共进过一次午膳就将他的口味牢牢地记在了心间,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她与他唯一的一次共进午膳,一年前的宝光寺里,王爷带她参观修缮一新的寺院,对于寺院的斋饭,他也是赞不绝口。玉盈从此记得,王爷喜好素食清淡,不喜荤腥油腻,而今天晚膳里的那一桌子菜,不也就是素青菜和豆腐最对爷的胃口吗? 眼看着姐姐替自己解了燃眉之急,冰凝向姐姐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玉盈回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好不容易待爷用过晚膳,冰凝赶快上前收拾碗筷,布菜不会,这收拾碗筷她总是会的。吟雪也赶快递来了漱口水和热巾。 秦顺儿知趣地退到了一边,一个是爷的侧福晋,一个是爷心爱的女人,他根本就没有能插手的地方,倒也乐得清静。 用过晚膳,还不待收拾完,他就立即起身去德妃娘娘那里请安。王爷一走,主仆三人立即得到了释放,高高兴兴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个烂摊子留给了秦顺儿。 第229章 面对 回到她们自己的房间,一待吟雪关上门,冰凝一头扑进了玉盈的怀中: “姐姐,谢谢姐姐!” “这还不是应该的?这有什么谢的?” “姐姐是怎么知道爷的口味?” “爷是参禅诵经、吃斋念佛的人,爷怎么会喜欢荤腥油腻的吃食呢?刚刚我一见你要拿那盘麻油鸡块,真是吓坏了,生怕你又捅了大娄子。爷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是啊,我也是看爷的脸色不好,可又不知道爷爱吃什么,本来准备不管是福是祸,先端上去再说了!唉呀呀,幸亏姐姐及时出手相救。” “这有什么幸亏的,你也赶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嗯,姐姐咱们一起吃吧。” “好啊。” 第二天一早就要起程,中午又因为赶路,只是匆忙解决了吃饭问题,因此早膳和午膳都是秦顺儿负责伺候王爷,吟雪照顾冰凝和玉盈姐妹俩人。 第二天晚上抵达行宫后,冰凝又照例带着吟雪先到德妃娘娘那里去请安。今天和昨天有点儿不一样,昨天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屋子里欢声笑语,今天怎么静悄悄地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秋婵也不在,只有一个生面孔的宫女。进了里屋才知道,德妃今天一路上总是不舒服,好不容易挨到了行宫,进了屋子就直接躺下了,秋婵正在床前服侍德妃娘娘。 今天正好是十四阿哥轮值在御前伴驾,王爷被皇上临时召见去商讨公务,因此只有冰凝来到德妃这里请安,没一会儿,塔娜也到了,两个儿媳妇忙前忙后地伺候着娘娘。 皇上和四阿哥几个人商谈公务一直谈到晚膳时分才算结束。从皇上那里退出来,王爷犹豫了一下:现在正是晚膳时间,如果去额娘那里请安,会打搅额娘用晚膳。想了想,他决定还像昨天那样,过了晚膳时间再去请安。 本来十四阿哥与十阿哥是晚膳时间交接,但十阿哥今天有点儿事情,就让十四弟多盯一会儿,他要晚一些才能到。十四阿哥一听就不高兴了,因为他正急着要去给额娘请安,当然,他也是想见到小四嫂。可是为十哥传话的太监回话说他们家爷已经走了,对此十四阿哥气愤至极,可又没有办法,无奈只能在值班处闷闷不乐地用了晚膳,然后心急如焚地等着十阿哥来接班。 玉盈也心急如焚,她正在焦急地等待冰凝的回来,忽然就听到院外传来了脚步声。昨天因为动作慢了,招致膳房送膳太监的一通数落,虽然后来王爷替她讨回了公道,但毕竟她对外的身份是丫环,一个丫环当甩手掌柜的,会平白地生出是非来。她不想被人嚼了舌根,于是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赶快迎了出去。 一出房门,她见到的哪里是什么膳房的送膳太监,而是王爷,正大踏步地朝房里走来。他也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玉盈,心中一阵温暖:知道出门迎接爷了,总算是有了进步。 她一见是王爷,弄得她又象是昨天那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吧?他一定要误会她这是在专门在等他;退吧?哪儿有见了主子不请安掉头就走的奴才? 他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于是停止了脚步,赌气地站在院子里,他就是要看看,玉盈到底还能怎么办?不是天天躲着爷吗?看你现在还能躲到哪里去! 第230章 周到 玉盈被王爷逼到了死胡同,她还能怎么躲?只有乖乖地上前行礼请安。 听着玉盈那婉转如黄鹂般的甜美嗓音,他会心地笑了,这才是他的盈儿!于是高高兴兴地说了一声“起来吧”,就径直进了房里。 玉盈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了半天,今天她的大救星们――凝儿和吟雪根本就不见人影儿!就在她再次进退维谷的时候,膳房的太监终于到了,才算是暂时解了她的围。于是玉盈赶快上前将食盒接过自己的手中,有王爷的,也有她和凝儿的。望着手中的两个食盒,她犹豫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直接先去了他的房间。 他一进屋就听到外面膳房太监送晚膳的声音,秦顺儿正要急急地出去接食盒,被他一把给拦住了。秦顺儿诧异地望着王爷,不明所以,可是爷已经拦着他了,秦顺儿哪里敢说什么,只好又退了下去。他还嫌不够,又朝秦顺儿挥了一下手,秦顺儿这回可是真不明白了: “爷,奴才……” “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爷这里现在用不着你。” 秦顺儿这才明白,爷这是嫌他碍眼了。一边悄悄退下,一边暗自懊悔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秦顺儿退下的时候,玉盈正在跟膳房的太监交接食盒,她背对着房门,根本不知道秦公公已经退下了。因此,当她提着食盒进到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屋里只有王爷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正在专心地看书呢。 玉盈见状好生奇怪,秦公公去了哪里?本来她是想将食盒交给秦公公她就万事大吉可以走人了,可是这屋子里只有王爷一个人,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总不能将食盒交给爷自己吧,玉盈再次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这个进退维谷的境地就是他为她专门设下的,他哪里是在看书,他这是分明在看她的笑话!他到是要再看看,现在的玉盈会怎么办。 玉盈还能怎么办?她只有将食盒赶快放到桌子上,然后去拧了热巾。当她再次回到桌旁,不待她说话,他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地伸出了手。 净过手后,她又默默地回到桌边,打开食盒,她只粗粗地看了一下,就知道跟昨天一样,今天还是四荤四素,因此荤菜她根本就没有从食盒中拿出来,只是将那四个素菜一一取出。今天居然有蘑菇,她知道他喜欢这个菜,于是就将蘑菇放到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从她昨天的表现他就知道,她非常了解自己的口味,虽然他们只共进过一次斋饭。而刚刚她又细心体贴地将蘑菇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他更是感动,因为上一次的斋饭里,根本就没有这道菜。他只是跟宝光寺的住持谈论食经的时候偶尔提及过,她就记在了心里,他怎么能不感动? 虽然她一直在躲着他,可是她的行动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了,她的心中是这么地惦记着他。这一顿饭,他吃得既甘甜又苦涩,因为从点滴之处了解到玉盈对他的心意而甘甜,因为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解决他们俩从问题的办法而苦涩。 眼见着爷快要用完晚膳了,她赶快去端来茶水。 从头到尾,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她将他服侍得又周到又体贴,完美得无懈可击。 第231章 微恙 用过晚膳,王爷一刻未停,径直就去德妃那里请安。 十四阿哥望眼欲穿地等了将近有一个时辰,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地将十阿哥盼了回来。一见十阿哥进门,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十哥,您刚才干什么去了!” “一个幕僚约我,好不容易替我牵了一个线……” “您下次别再用晚膳的时间了!” “这哪是我能决定得了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大好机会,前面错过了好几次呢。哎,我说,你至于嘛!不就是多等了一会儿,也没耽误你吃没耽误你喝的,不就是少喝了几口酒吗?下回十哥请你。” “这就不是耽误吃喝的事情!” “不是吃喝的事情?那还能是什么事情!你又不喜欢女人。” “十哥,我着急给额娘请安,行吗?” 十四阿哥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话,就快速离开了。弄得十阿哥莫名其妙,不就是替他多值了一会儿班吗?至于吗?十四弟这是吃了什么呛药了?给额娘请安能急成这样?当他十阿哥是三岁的孩子?骗谁呢! 当十四阿哥紧赶慢赶地赶到德妃那里的时候,还在门口呢,就跟同样前来请安的王爷撞到了一起。刚刚跟十阿哥生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跟他四哥遇到了一起,一股无名邪火腾地在他的胸间升起。由于比王爷先到一步,因此他一个箭步,装作什么人都没有见到的样子,直接冲进了德妃娘娘的房间。 房里没人?再仔细一看,原来德妃娘娘正躺在里间的炕上呢。他一惊,也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立即扑到额娘的身边: “额娘,您这是怎么了?” “哟,老十四呀!额娘没事儿,就是在马车里连着闷了两天,总觉得这气儿不顺,憋闷得慌。” “太医来过了吗?怎么诊治的?” “看过了,说没有大碍,我也有些乏了,就一直躺着,没有再起来。” 正说着呢,王爷进到了房里,他也诧异于额娘怎么就病倒了呢,一听是这个原因,总算是踏实多了,因此赶快恭敬恭敬地给德妃请安: “儿子给额娘请安。” “噢,好。” “额娘身体微恙,儿子没能及时前来探望,甚是惭愧。还请额娘多多保重。” “嗯,额娘知道你忙,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先回去吧。” 本来王爷和十四阿哥到来的时候,冰凝、塔娜、秋婵等众人应该向他们见礼,可是这两位爷一进来就急急地向德妃娘娘请安,本想待他们说完话再请安,可德妃娘娘已经发了话,弄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十四阿哥注意到了小四嫂的为难,他也忘记了刚刚对王爷的不愉快,主动向四哥请了安。两位爷见过礼后,十四阿哥又和塔娜一起向小四嫂见礼,冰凝再回礼,这一通见礼下来,足足用了快一盏茶的功夫。 德妃这里原本就只有冰凝和塔娜两个人,很是清静,结果两个儿子一到,搞得乱糟糟,心里有些烦燥,于是就让十四阿哥也一并回去。十四阿哥不知道额娘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这么多人也不好再问,只想待明天找机会再说,于是跟塔娜两人也一并告辞。 出了院子,四个人,两个方向,因此直接在门口告辞后,就各奔东西。 第232章 催婚 虽然兄弟两人分道扬镳,但是十四阿哥这一路走的,心情格外沉闷。 这一次塞外行围,当他得知王爷也是伴驾之列的时候,立即赌气似地决定,由塔娜作为他的随行女眷。 一年前,十四阿哥接到了赐婚的圣旨,愤怒于被四哥蒙骗和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天都晚都在琢磨着怎样才成功地扳回一局,因而早就将迎娶新娘子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对此情景,十四福晋穆哲却是心花怒放,爷不提,她更不会提,巴不得爷一辈子都忘记了,那才好呢。 可是,任谁都能忘记了,德妃娘娘却不可能忘记。特别是四儿媳雅思琦在赐婚圣旨下达后的第二天就进宫跟她商量王爷的婚事,相反,她都苦等了十来天了,仍是不见穆哲的身影。每次一问起十四阿哥,得到的回答都是穆哲生病了,还没有好利索。到后来,她实在等不及了,直接跟十四阿哥发了话: “明天让穆哲进宫来一趟。” “额娘,儿子不是跟您说过了嘛,她生病了。” “生病了也得来。” “那要是把病气过给了额娘,儿子得多大罪过啊!” “我不管!她再不来,你的婚事还办不办了?” “额娘!儿子的婚事不重要,您的身子才金贵呢。总不能因为要给儿子操持婚事,过了病气给您吧。” “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额娘的身子就是没有你的婚事重要!你四哥那里可是早早就定了吉日,你四嫂都已经开始操办上了,你这里可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该商定下来的事情一件也没有着落,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比你四哥落后?连个婚事都落后!” “四哥如愿以偿,拉拢了年家那么大的势力,当然是迫不急待,不,是急不可耐!儿子又不是没娶过媳妇,有什么可着急的。” “你这混小子,说的都是什么混帐话!你还惦记着那档子事有什么用!不就是一个年氏嘛!这一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是玉皇大帝也没法子。下一回选秀女,额娘一定给你挑一个家世比她高,样貌比她好,德行比她强的。这一回你就给额娘乖乖地去成亲,否则将来怎么在你皇阿玛那里交代?” 德妃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可是虚得厉害。先不说德行的问题,光是家世和样貌这两条,真是很难再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秀女来。可是为了稳住十四阿哥,她也只好先这么许下大话,反正还要再等三年呢,希望三年之后,能出现奇迹吧。 十四阿哥因为对成亲不但没有兴趣,更因为抢了一个没用的女人而心烦意乱,因此对于穆哲拖三阻四地不积极操持婚事,他不但没有责罚,更是在德妃面前千方百计地为她辩解和维护。 可是德妃怎么可能任由这个状况持续下去?于是当即给穆哲下了最后通牒。十四阿哥眼见推挡不过,也只好将额娘的话传给穆哲,明日进宫请安。穆哲一听就知道德妃娘娘找她要干什么,急火攻心,也顾不得礼数,当场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233章 穆哲 望着哭哭啼啼的穆哲,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十四阿哥当即就发作起来,没好气儿地将穆哲一通数落: “你以为爷愿意啊!爷的苦跟谁说去!你还委屈了?再娶进来多少个女人,你还不一样都是嫡福晋?又不抢你的位置,你哭个什么劲儿!爷该娶的人没娶到,不该娶的弄进府来天天瞧着糟心,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倒长能耐了,敢跟爷哭哭啼啼的。你要是再这么跟八嫂学下去,别怪爷将来不帮衬着你。” “怎么就是妾身跟八嫂学的?八嫂说话八哥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妾身说话有什么用?您什么时候听从过?您总拿妾身跟八嫂比,那怎么八贝勒府就只一个嫡福晋两个侍妾,咱们十四贝子府可是光是小福晋就有三个、格格也有四个了!更别说侍妾了。现在又要娶进来一个小福晋……” “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爷在额娘面前千方百计地替你说着好话,还替你不去请安报了病,你倒好,竟敢管起爷娶几个小福晋来了!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爷,这是真的?” “什么真的?” “您替妾身称病未去请安?” “爷还能为这个说假话?告诉你吧,额娘这都问了第八遍了,爷实在是找不出理由来了,才要你明天进宫去请安。” “多谢爷啊!妾身真是……” “你呀!以后长长脑子,别什么事情都跟八嫂去比,有本事,你阿玛也是个亲王,爷就什么都听你的!” 第二天,穆哲小脸腊黄地来到了永和宫,原来她是托病不来请安,因为一到宫里请安,德妃一定会跟她商量十四阿哥的婚事。现在实在是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永和宫。不过,穆哲今天可是真的病了,心病。 德妃看着脸色腊黄、神情黯然的穆哲,有些于心不忍。爱屋及乌,在她的这些儿媳妇里,自然地偏袒了穆哲,再加上穆哲能说会道,八面玲珑,能张罗,会来事,哄得德妃心情极为舒畅,越看越喜欢这个儿媳妇。 现在看着这个最得意的儿媳妇,没有了往日的活蹦乱跳、光鲜可人,德妃的心里也是有些难过,于是在穆哲请过安后,一把就将这丫头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行了,行了,十好几天不见人影,额娘还没有寻你的不是呢,你到先给额娘摆上脸子了?” “没有,没有,额娘真是冤枉媳妇了。” “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已经来了,你再怎么躲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高高兴兴、大大方方、痛痛快快地把那个姑娘娶进来。你宽容大度,爷也肯定会领你这份情,也会对你更加好。都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娶亲,还不懂这个理?” “额娘!” 穆哲被德妃说中了心事,又找不出来为自己辩解的话,只好倚在德妃的怀中,低头不语。德妃早早就看好了皇历,又拖了这么些天,她根本就等不及了,因此也不待再跟穆哲商量,直接就跟她说: “既然想明白了,就赶快把婚事办了,日子额娘都看好,六月初六,这个日子最好。” 第234章 女人 六月初六,塔娜,伊尔根觉罗氏嫁进了十四贝子府。因为娶的是小福晋,又是一桩不情不愿的婚事,十四阿哥懒得理会,一切的一切全都扔给了穆哲,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成亲的那天,恰巧太子殿下和王爷两个人一起出京办差,这是整个婚事中,十四阿哥唯一心情舒畅的一件事情。 两位兄长虽然未能亲自参加十四阿哥的婚礼,但是都送去了贺礼,太子妃和四福晋也出席了宴席。 十四阿哥原本肚子里就窝着一口气,又是对女人没有太多的感觉那种人。在他的眼中,女人,如果有也挺好,如果没有也无所谓。因此单从对待女人的态度这一点上来看,他和王爷倒确实是一对亲兄弟。 他们不像太子和九阿哥,这两位阿哥对于女人有超乎寻常的偏爱,甚至可以说是荒淫无道。 他们也不像十三阿哥,虽然与十三福晋夫妻恩爱,可是十三阿哥太有女人缘了。萨苏时时刻刻都能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女人们投来的或仰慕、或欣赏、或赞叹,甚至是倾心的目光。这些女人中,有些是名伶歌姬,有些则是待嫁姑娘的娘亲额娘、七姑八姨。她们在向十三阿哥投去赞赏目光的同时,也会顺带着向十三福晋投去极不友善的目光。萨苏总是被这种氛围所包围,危机感和紧迫感一日重似一日。 他们更不像八阿哥,府里被厉害的八福晋看管得严严实实,但是八贝勒爷在外面怎么样,那木泰哪里能知道?哪里又能管得了呢?八福晋不过是外强中干、徒有虚表、掩耳盗铃罢了。更何况她最后连自己的府里也没有真正地管得住,在四十七年的时候,八阿哥的侍妾张氏和毛氏先后生下了一个阿哥――弘旺和一个格格。 面对木已成舟的情势,那木泰只得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整整一年,她都没有给八阿哥好脸色。而这一年正好发生了“一废太子”的事件,皇上震怒于八阿哥在朝中的威望如日俱增,大有威胁到他皇位的危险,于是当着各位皇子的面,痛斥八阿哥的同时,迁怒于那木泰,连带着将八福晋也一并训斥一番,指责八阿哥历来受制于妻,其妻家母舅不但不教训她,还任其嫉妒行恶,以致八阿哥至今仍未得子。 实际上,皇上是被气糊涂了,才说出这么令人难堪又违背事实的话。因为这个时候,八阿哥已经喜得一子一女。但是连皇上都对那木泰的所做所为有所耳闻,并深恶痛绝,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而十四阿哥却是和王爷一样,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而忘记了自己的宏图大业,也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而搞得后院鸡犬不宁。对他们而言,女人,只是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的工具而已,也许会有一个、两个对上自己的心思,但这个女人,一定是自己府里明媒正娶的,绝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真若是在外面看上了什么人,那一定要先娶回府里再说,绝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惹出什么祸端,那是最不值当的事情。 ------题外话------ 另 第235章 塔娜 塔娜的进府,就像十四阿哥以往娶妻纳妾一模一样,既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也没有享受到什么专房之宠。见此情景,穆哲的心里总算是好受一些,但是她也绝对不会给塔娜什么好脸色,区区一个四品武将,哪里抵得上她历任工部、礼部侍郎的阿玛。更何况只是一个小福晋,现在不杀杀她的威风,将来若是入了爷的眼,得了势,可就要铸成追悔莫及的大错。 其实穆哲的担心和忧虑完全就是杞人忧天。西泰一家对于十四阿哥一直拖着不办婚事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贝子爷,可是他西泰是嫁女,嫁的又是皇子,哪里敢追问亲家什么时候办婚事? 塔娜身为女儿家,自然更是不敢多问,连自己的阿玛都不敢问。而塔娜的额娘除了偷偷地掉眼泪、干着急,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拖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得到了六月初六的准确消息,她一直悬着的这颗心才算是踏实下来。 塔娜原本年龄就小,此前又经受了婚事久拖不办这种非常没有脸面的事情,因此待嫁期间,令她对未来的夫君充满了戒备之心。 新婚之夜,当红盖头掀开的一霎那,塔娜惊呆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自己的夫君竟然是如此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一表人才!原先的那些抱怨、不解、戒备等等不满情绪,全都在这一霎那间灰飞烟灭。 但是十四阿哥却没有这番好心情,由于一直沉浸在一股不情不愿、吃亏上当的情绪中,即使是在新婚之夜的十四阿哥,也仍然是一副惯常的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压根儿就没拿塔娜的含情脉脉当一回事儿。 但是,这些根本就不能阻止塔娜对十四阿哥的无限崇拜和景仰,少不更事的她对夫君倾注了无限的热爱与深情,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绝不违逆。即使十四阿哥心情不好,甚至迁怒于人的时候,她也完全都不在乎自己受到的任何不公正和冷遇,仍然一如既往、一厢情愿地爱恋着她的爷。 十四阿哥本来对塔娜没有特别的好恶,只当是又娶进来一个后院女人而已。但是随着婚后相处的时光增加,他渐渐地发现,塔娜真是一个他从来都不曾遇到过的一个女人,一个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只为他的欢心而高兴,只为他的忧愁而伤心的女人。天真烂漫、无知幼稚,这两种性质截然不同的词汇,在塔娜身上都演化成褒义词。 他与穆哲成婚十年,两个年龄相仿,互不相让,偏偏穆哲又是一个妒忌心强,爱耍小脾气的女子。对于女人们之间的争风吃醋、争宠邀功,他十四阿哥看得太多了,不过是一笑了之,甚至暗自冷笑:你们争来争去,争到的不过是爷这个人而已,你们争得到爷的心吗? 但是塔娜的天真、单纯、痴情、热烈,给了十四阿哥从未有过的感受,虽然她并不是最漂亮的女人,但她是最让他舒心的女人。 第236章 生变 在塔娜的一片深情包围之下,再加上十四阿哥也不是薄情寡恩的人,渐渐地,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吊儿郎当、漫不经心,而是学会了认真地对待塔娜的感情。十四阿哥的变化,塔娜看在眼里,喜在心中。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她在暗自拜谢菩萨的同时,对夫君更加地百依百顺,极尽心思。 可是,好景不长,才刚刚渐入佳境的两个人,随着八月节宫宴的到来而再次回到了从前。塔娜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爷从宫里回来之后就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爷,成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天晚上,当十四阿哥进了塔娜房间的时候,她立即将早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热茶水一骨脑儿地端上。可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任她怎么说也不理会,连醒酒汤都没有喝,就那么和衣睡下。 第二天一早,十四阿哥仍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更衣洗漱完毕,早早就上朝去了,晚上也没有回来。 过了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直到九月里的一天,十四阿哥才又过来她的院子。相隔那么长时间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夫君,塔娜既高兴万分,又忐忑不安,因为搞不清状况,她唯有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他,生怕发生什么事情会惹他不高兴。 看着小心谨慎,寒蝉若惊的塔娜,十四阿哥除了苦涩而无奈地摇摇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塔娜好不容易才又见到十四阿哥,哪里肯放过这么难得的机会,趁着爷的脸色还好,她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话头: “爷,是妾身做得不够好吗?如果是的话,请爷提出来,妾身一定好好去改,请爷不要再这么伤心愁苦。” “不是!没事儿你瞎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事儿!” “那是其它姐姐的原因?” “其它女人的事情你也想管?” “不是,不是,妾身是担心爷……” “看不出来,你不是从来都不管别的女人得不得爷欢心吗?今天怎么关心起来了?” “爷,您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妾身很是慌恐。妾身见爷这些日子不开心,怕是妾身没有伺候好爷……” “你怎么现在也学会了争宠?” “不是的,不是的,爷,妾身没有想跟姐姐们争宠,妾身只是想替爷分忧解愁。” “为爷分忧解愁?那你怎么不长一副天仙的模样?怎么没有一个做高官的阿玛!你说说,就你现在这副样子,还能为爷排什么忧,解什么难?” 十四阿哥原本就不是一个会哄女孩子开心,不会讨女人欢心,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相反,他自己还没有完全脱离大男孩的状态,说话办事哪里会考虑到塔娜的感受。虽然他说的是心里的大实话,但他现在一直沉浸在初见冰凝所带来的震撼和懊恼之中,根本不可能对塔娜有什么温柔体贴之举。 可怜的塔娜,一心想为自家爷排忧解难,却又遭到一顿奚落和嘲笑,除了强忍着快要掉下来的泪水,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第237章 避讳 十四阿哥一直烦闷了些日子,本来是觉得塔娜从来都是一个不言不语、不争风吃醋的人,她这里是最舒心的一个地方,因此今天晚上就过来坐一坐,散散心。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怎么连塔娜这里都呆不得了?万分失望的十四阿哥话不投机,转身就走。 盼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把十四阿哥盼来了,结果才三两句话他就愤然离去,只留下塔娜一个人睁着错愕的大眼睛,继而流下了委屈和痛苦的泪水。 这一次塞外之行,十四阿哥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犹豫,立即就决定了由塔娜随行。这个考虑,仍然还是因为他的孩子气。当初因为王爷摆出了寻找入选秀女名单的*阵,令他栽了一个大跟头,又娶回来一个毫无用处的塔娜,虽然人还是不错,但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特别是后来他四处打听来的消息让他知道,原来四哥对小四嫂居然是备加冷落!看来四哥娶她,真的就是为了她父兄的朝中势力!得知了这个消息,十四阿哥马上就产生了严重的报复心理:您过得不如意,我就偏偏要过得比您好!他要好好气气他的四哥:您不是抢吗?抢到手有什么用!别以为我娶了塔娜就有多么亏空! 因此他要在王爷的面前,极尽对塔娜的恩宠,要让他的四哥后悔一辈子去吧。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四哥带的随行女眷,居然是冰凝!这个小四嫂不是备受冷落吗?怎么可能作为随行女眷伴驾?这又不是出来一天两天,这可是要在塞外呆上五、六个月的时间呢! 每次出行,只要看看是哪一位女眷随行,就知道哪个后院女人是现在正得宠的主子。当然除了八阿哥,那是一个特例。 此刻,王爷和冰凝,十四阿哥和塔娜,四个人正一同从德妃娘娘的房里退了出来,准备回到各自的驻地去歇息。面对冰凝,十四阿哥早就忘记了要在王爷面前表现得与塔娜极为郎情妾意的事情,相反,他的心中即刻局促不安起来,因为他生怕冰凝误会他和塔娜有多么“恩爱”! 虽然事实上,他与塔娜也没有多亲近,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他与穆哲的感情,虽然他和穆哲经常是吵吵闹闹,但毕竟他们有十来年共同生活的感情基础,而且穆哲还为他生了两个小阿哥。 由于一门心思地担心冰凝误会了他和塔娜,因此一出了德妃的房门,十四阿哥一反常态地追上了王爷的脚步,将塔娜和冰凝两个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王爷对于十四弟的这番主动姿态颇为诧异,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可是敢装作没有看见,连理都没有理会他这个兄长,怎么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跟他这个四哥极尽亲厚之能事? 就算王爷如何精明,他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到十四阿哥性情大变的原因。但十四阿哥已经向他示好,他也不可能再绷着脸不予理会,因此也就顺着十四弟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院子不大,没一会儿就到了院门口,两个人住的地方不在同一个方向,因此出了德妃的院门,兄弟俩就各奔东西。 即使各奔东西,十四阿哥还是离塔娜远远地,他一直都固执地认为,小四嫂一定会看到他们离去的样子。 第238章 突袭 冰凝根本就不知道十四阿哥对她的这番心意,而且她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什么闲心思看他十四阿哥在干什么? 这一晚上冰凝都在德妃面前手脚不停地伺候,她一个大小姐,不但在年府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伺候人的差事。就算是嫁进了王府,由于备受冷落以及分府单过的原因,她既没有伺候过王爷,更没有伺候过婆婆! 再加上她天生体弱多病,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这么突然冷不丁地开始伺候人的差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那娇弱的身躯还真是难以适应。 此时此刻,冰凝浑身上下腰酸腿痛不已,可是,一会儿还要伺候爷用晚膳呢。虽然她不知道,玉盈已经服侍他用过晚膳了,但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服侍事项还在等侍着她,真觉得身体早已经达到了极限,实在是要支撑不下去了。 可是王爷原本就是身高腿长,走得又急,他的一步需要她两步才能跟上。身体已经累到极限,现在还要紧追王爷的脚步,冰凝几乎就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命追赶。吟雪知道小姐挨不住,可又不敢落下太远,只好使出最大的力气,连拉带拽地将小姐拖着往前走。 回到他们安顿的那个院子,不过才区区那么一点儿路,在冰凝的眼中,简直就像是要走一里路那么漫长。 好不容易进了自己安顿的院子,冰凝强忍着浑身的不适,随着王爷进了屋子。 王爷的心中一直想着十四弟的反常表现,只是想了一路都没有想明白,因此进了屋子也没有注意,径直就去了里间。冰凝本来是打算来伺候晚膳的,却见他直接进了里间,不明所以,也不知道是跟进去,还是在外面候着,就探寻地望向了秦公公。 秦顺儿也不知道侧福晋为什么跟了进来,爷已经用过晚膳了,侧福晋还能有什么差事可做?而且爷一脸深思的样子,他哪里知道下面该怎么办,只好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侧福晋求援的目光。 从秦公公那里得不到援助,冰凝犹豫了半天,只好横下决心,一步三蹭地朝里间走去。 王爷此时正端坐在书桌前看公文,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秦顺儿,因此头也没有抬,随口说了一句: “连上个茶都这么磨磨蹭蹭的,真是个没用的奴才。” 冰凝一听,爷这是要喝茶,也就忘记了她是来伺候晚膳的事情,赶快返身去准备茶水。秦顺儿和吟雪当然也都听到了爷的吩咐,早早地去准备茶水,然后端给了侧福晋。冰凝一刻没敢耽误,赶快端了进去。 王爷只当是秦顺儿端茶来了,想也没想地说: “放那儿吧。” 冰凝从来没有伺候过爷,不知道爷的这句“放那儿”指的是“哪儿”,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王爷半天没听见动静,心中很是埋怨:怎么秦顺儿这奴才连端个茶都不会了?正要好好地骂骂这个奴才,结果抬眼一看,居然是冰凝!这个“突然袭击”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第239章 质问 姜还是老的辣!即使被冰凝“突然袭击”,王爷也没有乱了方寸,依然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只是情急之下,语气中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 “你!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来的?” 王爷如此急急地质问,完全是因为担心玉盈要误会他和冰凝有什么关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地向冰凝发难!他知道玉盈就在隔壁,这个年氏想要干什么?从不曾见她有过什么非分举动和不切实际的妄想,一直以为她虽然心机重重,但在争宠方面还算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女人,今天却这么一反常态地将他追到了卧室里,难道她是想要让玉盈知道,他对她有多宠爱吗? 哼,你可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爷就是喜欢上一个丑八怪也不会看上你!以前就发现你心机重,手段多,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厉害的角色! 冰凝听出了爷的质问,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不是爷刚刚吩咐自己要上茶的吗?怎么会质问她为什么进来了?她随行塞外,不就是服侍爷的吗?她哪里知道王爷是为了急于撇清与她的关系而向她发难,因此赶快据实回答道: “爷刚刚不是说要上茶吗?” “你!你还敢强词夺理?爷是要让秦顺儿那奴才上茶,爷怎么会喝你上的茶!” 话音刚落,他立即抄起茶碗,将刚刚沏好的热茶哗地一声就泼到了地上,然后咣当一下子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直接冲外面说道: “秦顺儿,给爷上茶!”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冰凝,一字一句,郑重地向她说道: “从今往后,爷的房间,你不许再踏进半步!” 他的话,一字一字,狠狠地敲击在冰凝的心上,只是敲碎的,不是她的心,而是她的尊严。 受了奇耻大辱的冰凝,呆呆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算什么人?连个奴才都不如!不但泼了她端来的茶,还向她下了禁入令!她可真是一个连奴才都不如的侧福晋!放眼整个京城,真是鹤立鸡群、独树异帜!她在心中冷笑着。 见她还不赶快离开,王爷真的急了:她这是想要干什么!难道她就是为了要让玉盈误会吗? “你没听明白爷的意思吗?难道是自己不会走,还要人来帮着你走吗?” 冰凝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但她仍然强忍着泪水,拼命地睁着大大的眼睛,坚持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同时,她勇敢地望向他,因为她不会被他的气势所吓倒,也不会被他的羞辱所打垮,反而更加坚强、镇定地对他说道: “回爷,妾身有腿有脚,自己会走路!妾身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来讨扰爷,请您放心,妾身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说完,她步伐坚定、腰杆挺直、昂首阔步地走出了他的房间。 他只是担心玉盈误会他和冰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小小的冰凝居然根本就不惧怕他的威严,而且还是这么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恼羞成怒的他一把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第240章 耻辱 正如他所料,玉盈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她知道王爷和凝儿的生活不如意,可是她绝没有料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一个拒人千里之外,惟恐避之不及,一个傲然正骨,决不曲意逢迎,这两个人还是夫妻吗?简直比某些主子奴才的关系都不如。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两个人家世般配,样貌般配,学识般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般配的两个人来。可是他们却是同样的骄傲,同样的清高,同样的倔强。这是幸,亦或是不幸? 正在她满腹担心之际,房门打开了,冰凝一脸愤懑表情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玉盈赶快起身迎了上去,急急地将凝儿抱在了怀里,贴着她的耳朵,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近乎耳语般地悄声说道: “别哭,别哭,有姐姐呢,” “姐姐,凝儿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爷会这么对待凝儿?” “没有,凝儿什么都没有做错,做错的,是姐姐,是姐姐对不起你。” “姐姐,您干嘛要这么说?是凝儿连累了姐姐,明明是咱们年家的大小姐,还要因为凝儿当丫环。” “不是的,凝儿,姐姐错了,错了。不要说姐姐做丫环,姐姐就是当牛做马,也洗刷不掉身上的罪孽……” “姐姐!您怎么了?” 冰凝被玉盈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搞得莫名其妙,明明是王爷凭白无故地加强给她一个奇耻大辱,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怎么又跟姐姐扯上了关系?竟然惹得姐姐连当牛做马,洗刷罪孽的话都说出来了? 望着诧异不已的冰凝,玉盈知道自己刚刚实在是太失态了。现在的冰凝已经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自顾不暇,如果再让她知道了爷喜欢的人竟然是她的这个姐姐,岂不是更令她雪上添霜、火上浇油?慌乱之下,玉盈赶快开口说道: “凝儿,爷可能是今天心里不痛快,你又刚好撞到了枪口上,惹爷生了一肚子气,你该给爷赔不是才对!你不但不好好伺候爷,怎么还能跟爷说那么重的话?” “姐姐!假如别人打了您一个耳光,您会说‘打得太好了’吗?” “凝儿,爷不是‘别人’,爷是你的夫君!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得到爷的恩宠更重要?” “有,当然有!而且凝儿根本就不稀罕什么恩宠,这种施舍来的恩宠,凝儿宁可不要!” “小祖宗,你小声点儿!” 冰凝一激动,嗓音陡然高了许多,吓得玉盈一把捂在了她的嘴上!冰凝也意识到可能又要闯祸了,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 两姐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住在隔壁的王爷听到,可是两人的情绪又都是极为激动,一个愤愤不平,一个担心不已,一时半会儿谁都无法平抑下来,唯有压低了嗓音,相拥而泣。 眼看着已经是深夜了,整整累了一天,又突然横生变故,虽然两个人都没有用晚膳,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去吃,最后就胡乱地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地挨过一夜。 第241章 窘境 第三日晚抵达行宫的时候,因为王爷和十四阿哥都不用御前伴驾,又都担心着德妃娘娘的身体,因此一待安顿了下来,王爷和冰凝,十四阿哥和塔娜全都齐齐地聚在了德妃的房里。 请安过后,见到德妃脸色如常,精神也还不错,确信今天娘娘没有什么不适,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还不待王爷再多说几句话,秦顺儿悄悄凑上来,附在他的耳边禀报道: “李大人求见”。 这个李大人一直是王爷试图拉拢的对象,多次寻机会找门路,这个李大人竟然都不肯就范,气得他发誓不再与这种人为伍。可是现在,李大人遇到了一个难事,需要得到王爷的支持,不得已,只好主动前来找他。 面对这个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李大人,王爷早就将以前发下的毒誓扔到了脑后边,还以“大丈夫能屈能伸”为借口,替自己开脱了一番。由于机会实在难得,方才请安之际,眼见着德妃娘娘又无大碍,于是他就提前告辞: “额娘,儿子正好有一件事情需要处理……” “去吧,额娘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正事儿要紧。” 王爷辞别德妃,带上秦顺转身就走了,他忘记了房里还站着冰凝。冰凝眼看着王爷自己一个人走了,根本没有带上她的意思,而德妃这里没有发话,她擅自离开很没有规矩,于是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辞别德妃,追上他的脚步。 更关键的是,昨天晚上两个人刚刚起了一场冲突,虽然已经过去一整天了,虽然服侍王爷是她这个侧福晋的本分,可是冰凝根本就不想理会他。原本她就是一个将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那一番奇耻大辱,简直比痛打她一顿都要难受,她实在无法做到继续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 正在冰凝进退两难的时候,膳房送膳的小太监到了,秋婵赶快出去接了食盒回来。十四阿哥早就注意到了冰凝的尴尬和无助。他知道四哥一直冷落这个小四嫂,只是没有料到情况会是这么严重。 正一见秋婵将食盒端了进来,他赶快跟德妃开口道: “额娘,儿子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就陪您用膳吧。” 自从出行的这几天来,德妃早就对十四阿哥心生疑惑。知子莫如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儿子,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怎么自从出行这些日子以来,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个变化真是太大了,说话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不管不顾、无所顾忌、开口就来,而是恭敬有加、谦谦君子,行为举止也不像以前那么毛手手脚、随心所欲,而是端庄稳健,像模像样。而且,整个人还变得格外体贴入微起来:昨天在她床前嘘寒问暖,今天居然主动提出陪她用晚膳,难道说真是日头要从西边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不管什么原因,老十四的这个转变还是令她高兴极了,于是不住地点头: “好啊,好啊,祯儿以后干脆就在额娘这里用膳吧,省得来回跑来跑去。” 第242章 解困 十四阿哥完全是因为冰凝的原因,才临时起意提出要陪德妃娘娘用晚膳。冰凝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样子,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为了将小四嫂从窘境中解救出来,他绞尽脑汁地寻找着法子以期给她解围。 正在心急之际,竟然有如神助般地赶上晚膳时间了。如果他留在这里用膳,正好冰凝就有事情做了,可以服侍额娘用晚膳。否则他和塔娜一走,把小四嫂一个人晾在那里,实在是于心不忍。 十四阿哥哪里知道,他本是出于替冰凝解围而临时提议留下来晚膳,却是正中了德妃娘娘的下怀。德妃对十四阿哥那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恨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自己的身边。 平时在皇宫里,就算是皇子阿哥,晚上一到下钥匙时间,全都得迅速离宫,现在到了塞外,没有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没有了那么严格的宫规例律,终于可以跟十四阿哥多呆一会儿,多享受一些母子相处的幸福时光。 此刻她还不住地后悔,怎么自己早没有想到这个法子?老十四可真是成熟多了,知道体贴额娘了,真是没有白疼他这么多年,实在是让人欣慰呢。 十四阿哥只是想临时为冰凝解围,谁想到从此以后,竟被德妃要求天天共进晚膳。唉,也顾不了以后了,先把今天解决了再说吧。 秋婵已经布好了菜,十四阿哥径自坐了下来。塔娜照顾自家爷,冰凝和秋婵照顾德妃娘娘。这一顿饭,德妃吃得是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十四阿哥吃得是食不甘味,如同嚼蜡。因此用过膳后,十四阿哥立即起身告退: “额娘,儿子还有一件急事要办,现在已经有些晚了,这就先告辞了。” “好,好,你赶快去吧,别耽搁了正事。” 十四阿哥根本没有任何事情,他是不想当着小四嫂的面,和塔娜一起回去,于是就随口编了一个理由,先行离开,留下塔娜和冰凝收拾完残局。塔娜将十四阿哥送到院门口后,她赶快返身回来,和冰凝两个人又忙了半天,才算一切料理妥当,于是就一起从德妃娘娘那里退了出来。 今天驻扎的行宫,王爷和十四阿哥的院子在一条路线上,于是冰凝和塔娜两个人结伴从德妃的院子出来,一同又走了一段,冰凝就率先到达了自己的驻地,互道分别后,塔娜继续前行。 待塔娜进了自己的房里,刚要脱去披风,赫然惊见自家爷端坐在桌边,把她惊得差点儿失声喊出来: “爷,您,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有急事要办吗?” “怎么?爷看公文不是急事?” “不是,不是,啊,是,是,是急事。那妾身给您端盏茶去。” “不用了,已经有了,你自己去用膳吧。” “妾身不饿呢,还是先服侍爷吧。” “让你用膳你就赶快去,别总在爷这里晃来晃去的。” “是。” 塔娜小声了回了一句,只好撇下十四阿哥,自己先去用膳。可是她一边走一边觉得奇怪,爷的桌子上分明没有茶呀。 第243章 守信 王爷会见李大人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而且这个李大人是他煞费苦心,争取了许久才争取到的一个重量级人物,自然是万分欣喜又格外看重。 商讨完事情,李大人一看晚膳的时候到了,就知趣地告辞。秦顺儿送完李大人,恰巧遇见膳房的小太监送晚膳过来,有了昨天的经验教训,秦顺儿也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膳房的太监在院门口没有见到接膳的奴才,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他一个人要送很多份,每个主子里这里都耽搁一小会儿,到最后,他得晚小半个时辰;而且排在后面的主子还会抱怨他势利眼,给小主们颜色看。因此送膳的太监心急如焚,怎么王爷的院子里又是一个奴才都没有? 王爷回院子的时候,玉盈正在自己的房里,犹豫了半天,她坚持没有出来。虽然这院子里没有一个奴才,但是她毕竟是顶着丫环的名额过来的,应该算是半个奴才吧,但是秦公公不是跟爷一起回来的吗?昨天王爷和凝儿的冲突让她非常不安,她不想因为自己才让凝儿遭受如此不白之冤,因此,尽管王爷回来了,她仍是坚持没有去服侍。 现在,膳房的太监已经进了院子,秦公公却是早就不知去向。现实情况逼迫得她再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总不能让爷自己去接食盒吧。万般无奈之下,她只有赶快出了房间,迎上小太监,取了食盒回来。 进了房间,只见他正专心地看着公文,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进来了。犹豫了一下,玉盈将食盒放在桌上,轻声开口道: “爷,您现在用膳吗?” 他这才发现玉盈已经进了房里,对于她今天能够主动过来,他的心中既欣慰又感动,于是赶快放下公文,和颜悦色地说道: “好,就现在吧。” 她依然默默无语地为他净手、布菜、漱口、收拾桌子。一切做完,她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刚才已经给德妃请过安,因此现在没有什么急事,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她,想想自从出行以来,他们还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呢,于是他开口道: “别做了,留给秦顺儿吧,过来跟爷说会儿话。” 玉盈恼了王爷昨天对凝儿的态度,可是她算什么人,怎么可能对王爷发难?因此即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依然默不做声。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话音未落,玉盈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将他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起来说,你赶快起来,你若不起来,爷就不听!” “爷,您是君子,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是,爷为什么不能够信守诺言?” “你这话从何说起?爷没有信守哪个诺言?” “爷答应玉盈,好好善待凝儿。” “爷怎么没有善待她?爷给了她府里最好的吃穿用度待遇,你总不能要求她的待遇比福晋还高吧?” “玉盈说的不是这个,说的是,是……” “那还有什么?你是说爷没有宠幸她?这个,爷今天就明明白折地告诉你,爷永远也做不到!” “可是,凝儿是您的侧福晋啊!” “玉盈,你为什么要逼爷,去做爷不愿意做的事情?” 第244章 明月 望着王爷,玉盈诧异万分,爷和凝儿是夫妻,怎么就是逼他去做不愿意的事情?虽然她无法理解他的真实心意,但她还是想要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她不忍心看着凝儿的泪眼,也无法承受亲手毁掉凝儿幸福的自责。君子应当成人之美,君子不能夺人所好,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凝儿!因此,她根本没有在意他眼中的痛苦神情,继续说着她想要说的话: “爷,就算是玉盈求您,能否收回不许凝儿再踏进您房里半步的要求?” “你?你都听到了?” “是的,都听到了,您知道凝儿有多伤心吗?她样貌那么美,学识那么高,家世那么显赫,可是却要被爷禁止踏入您的房门一步,您可知她的心被您伤成什么样子了吗?” 望着玉盈充满泪水的目光,他颓然地松开了一直按在她的肩头,企图将她扶起身的双手,转身踱到了窗边。冰凝的心伤成了什么样子他不知道,可是,玉盈是否知道,他的心伤成什么样子? 抬眼望向窗外,那是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寂静的初夏天空,那么的孤寂、那么的凄苦,却又是那么的清高。月华如水,洒进一室清辉。微风拂面,蝉鸣鸟叫,如此优美的初夏月夜,可是他的心,却是如此的沉重,枉负一夜月明。原本是“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的良辰美景,此刻却是“月共人心常相异,何必回首望阑珊”。 怀着巨大的悲痛,深思良久,他缓缓地开口道: “爷昨天跟你妹妹那么说,只是一个想法:不想被你误会!爷跟你妹妹,什么事情也没有。如果昨天你不在,爷也不会对她说那些话。爷确实不喜欢她,但爷也不是刻薄寡恩的人。爷承认昨天那样做,确实让她难堪了,爷只是一时情绪有些激动,惹她伤心。 但是,爷现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你,如果你是替她求情,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没有任何人能够要求爷去喜欢谁,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要求爷去宠幸谁。 爷确实说过,爷喜欢你,可是,可是……世事并不能如爷的意。‘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爷不想被你逼迫去喜欢谁,将心比心,爷也不会逼迫你去喜欢谁。爷知道错了,人各有志,不该逼迫你。爷只是不甘心!这一年来,有多少个明月夜,就有多少个无眠愁。 虽然鸿雁一去,杳无音讯,可是爷从来都没有灰心过,从来没有放弃过,因为爷知道,你的心中有爷。如果你的心中没有爷,你怎么可能每一次都是不辞而别?如果你的心中没有爷,你怎么可能记得爷所有的喜好?如果你心里没有爷,你又怎么可能对年夫人发下毒誓,此生不嫁? 可是今天,你为什么非要强迫爷知道,爷为你所思、所想、所念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痴心妄想,全都是痴人说梦,难道这就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可是,爷不相信你说的这一切。虽然爷知道,‘人攀明月不可得’,可是爷却仍然痴心不改地幻想着,总会有‘月行却与人相随’的那一刻。“ 第245章 纠缠 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口气说完了那么多的话,已是心力交瘁,情难自己。最后那句“月行却与人相随”,这个他曾经信心满满的梦想,此时此刻似乎就要成为与他渐行渐远的幻想,他怎么能不伤心? 他是一个内敛而含蓄的人,这些话,一直深埋在他的心中,即使是对玉盈,他也从不曾如此直白地表露过心迹。他想要的,是心有灵犀,意有所属,情有所依,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相互间的倾心相恋,而不是倚仗他这个王爷的身份,强取豪夺。 可是玉盈为什么不能明白他的心?一定要逼迫他去喜欢冰凝,逼迫他如此直白地、*裸地坦陈心迹? 待他用尽了全部力气说完这番话,仿佛整个心都早已被掏空掉,失魂落魄地仰望着遥远天际的那轮明月,房间里如死一般地沉寂。 静静地听罢他这一番真心告白,玉盈的心灵被强烈地震撼着,这是一个她从不曾见过的王爷,情有独钟,一往情深,痴心不悔。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却是万般地悔恨交加:刚刚自己都做了什么?将爷的心伤透成这个样子! 冰凝与塔娜分别后,径直进了院子。 以前,她只是对爷没有感觉。这个被称作她夫君的人,不过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而已,他的欢喜与忧愁,与她无关,而她的快乐与悲伤,也与他无关。因此,她只希望能够与他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此生足矣。 可是,昨天她居然被爷下了逐客令和禁入令,她在心中不禁暗暗觉得好笑:这王府还真是天底下最稀奇的地界呢,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她这个侧福晋居然被要求禁止入内,而奴才倒是可以堂而皇之,出入自由,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好吧,这样也挺好,她和爷,不但两不相干,两不相欠,而且从今往后,这种两不相干、相欠,还因为爷的这个“禁入令”而明正言顺、顺理成章。好极了! 秦顺儿一见冰凝回来了,急得团团转。此时玉盈姑娘还在爷的房里呢,万一让侧福晋撞上什么事情可就坏了。于是他赶快迎上前来,故意将嗓门提到最大,恨不能扯着嗓子大声地向冰凝说到: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秦公公,快起来,太客气了。” “侧福晋这是从德妃娘娘那里回来?” “是的。” “啊,侧福晋!” “秦公公有什么事情吗?” “您,您,您还没有用膳吧,奴才这就伺候您用膳吧。” “这哪里使得,公公还要服侍爷呢!” “爷那里已经不用奴才伺候了,侧福晋忙了一晚上,奴才理应伺候您。” “秦公公,若说别的奴才不懂规矩,您怎么也不懂规矩了?你哪里是能来伺候我的呢?你这么做,不是要让我触犯王府的府规、家法吗?” “那,那吟雪姑娘好好照顾好侧福晋。” “秦公公,你放心,吟雪会做好的。” 冰凝被秦顺儿纠缠半天,心烦意乱,这个秦公公,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见着他,惜字如金,守口如瓶,多一个字都不会说,刚刚这是犯了什么轴?不停地拉着自己说东说西? 第246章 转变 好不容易摆脱了秦顺儿的纠缠,进了自己的房间,冰凝赫然发现,玉盈姐姐居然不在!姐姐能去了哪里?对此吟雪也奇怪: “大姑奶奶怎么不见了?” “会不会是去找咱们了?” “肯定不会,她躲还躲不及德妃娘娘呢,怎么可能直接往枪口上撞?” “那你先去找找大小姐吧。” “小姐,您还没有用晚膳呢。” “我也不饿,再说了,晚膳到这个时候也都凉了,又没办法再拿回去热,吃了凉东西,我这心口又会痛。” “您不用晚膳怎么行?肚子里空着也会心口痛啊!奴婢这就去用些热水温一温,还是能吃的,凑合吃一些,总比一点儿都不吃强啊!” 吟雪话音还未落,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玉盈肿着两只眼睛,手提一个食盒进了屋。 “姐姐,您这是去哪里了?您的眼睛怎么了?您怎么这个时间了还没有用过晚膳?” 冰凝一口气问了那多的问题,玉盈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只好强迫自己硬生生地展开一丝笑容,对冰凝说: “凝儿,赶快用晚膳吧,我拿热水给你温着呢,尝一尝,不凉的。” “姐姐!您用了没有啊!” “姐姐已经用过了。” 玉盈当然是一口都没有吃过!经过了这一晚,她哪里还吃得下一口东西?望着冰凝,她再次泪眼滂沱,为什么,令一个人心安,就一定要付出让另外一个人伤心的代价? 爷的心已经被自己伤透了,可是凝儿的心,将来何尝不是也要被自己伤透了?可是自己的心呢, 第四天的行程依然如旧,只是玉盈愈发地沉默起来,一日重过一日。 从第一天的行程开始,玉盈姐姐就不似以往那样爱与自己聊天说话,更不要说开开玩笑了,姐姐,您怎么变得让凝儿这么不适应了?难道说姐姐是因为要以丫鬟的身份出行而伤心难过?冰凝见玉盈这般模样,心中暗暗地猜测着。 玉盈不敢跟凝儿有说有笑,更不敢看凝儿的眼睛,因此,她唯有不停地做着手中的针线,希望以此能减轻心中的难过。对此,冰凝却是不干了: “姐姐,您不能总做针线啊!这一路颠簸,磕磕绊绊,不要说会扎着手,就是眼睛都要做花了!” “不做针线做什么?” “和凝儿聊聊天吧,要不,咱们对诗?” “凝儿这个大才女,明知道姐姐的学问不如你,还要跟姐姐对诗,你这是要看姐姐的笑话?” 玉盈半嗔半笑地对冰凝说着话,冰凝知道姐姐的学业确实不太灵光,于是赶快解释道: “不是,不是,凝儿哪里是要看姐姐的笑话,不过就是找个乐子来打发时间而已嘛,姐姐不喜欢就算了,要不,咱们成语接龙吧,这个简单!” “你不是对诗就是接成语,姐姐哪壶不开你就提哪壶。” “唉,姐姐是大管家,这个凝儿比不过你,可是,咱们现在是在马车上,在官道上,又不是在府里,总不能跟姐姐比怎么管这马车,怎么管这官道吧。” “你呀!咱们家的小祖宗就会信口开河,你有能耐你倒是先管管你这张嘴吧,从来就没有一个把门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第247章 默契 今天在路途上就有些耽搁,因此到达行宫的时间就比平时晚了不少,太阳都已经落山了。结果屋漏偏逢阴雨天,负责安置的太监又出了点儿岔子,害得冰凝一行等了好半天才被安置到这个院子里来。 王爷这个时候正陪伴在皇上的左右,负责安顿事宜,因此自家安置的事情全都只能由冰凝和玉盈两人负责。眼看着时间已经晚了许多,冰凝一进了院子,直接把东西一放,胡乱地整了整衣裳,顾不得自家的事情,就急急忙忙地拉着吟雪去了德妃那里。 德妃这两天吃到了十四阿哥在她这里用晚膳的甜头,每日里能够看着十四阿哥在她这里老老实实地呆会儿,说话办事也愈发地成熟稳重,德妃打心眼儿里高兴极了。 反正昨天已经发话让老十四以后每日都在她这里用晚膳,因此今天眼看着冰凝和塔娜过来请安,不由分说,立即让两个儿媳妇赶快张罗着晚膳的事情。 十四阿哥昨天被德妃要求每日过来这里用晚膳,虽然对此他是叫苦不迭,可是一想到有冰凝,他的眼前总是忍不住地浮现出她那美丽的模样,她那温柔的性情,因此也就没有再跟德妃唱反调,一到晚膳时间,就乖乖地过来了。 王爷则是出于不想打扰德妃用膳的原因,因此这一路上总是尽量避免用膳时间请安,或是之前,或者之后。刚刚在皇上那里忙完安顿事宜的时间是不早不晚,正好赶上晚膳时间,因此他就先回了自己下榻的院子。 王爷回来的时候,玉盈正在院子里收拾他们一行人的物品。 现在,所有人的东西,就只能靠玉盈一个人收拾,屋子里收拾完,又开始收拾院子里的,只是院子里的还没有收拾完,就见王爷和秦公公进来了。她赶快上前请了安,待他叫起之后,玉盈才发现,怎么秦公公又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无奈之下只好赶快随他进了房里。 奉过茶之后,还不待他开口吩咐,玉盈就自顾自地打开了食盒。晚膳早在王爷回来之前就已经送来了,当时她接过食盒后,立即把凝儿和王爷两个人的膳食都用热水温上,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事实证明,还是王爷回来得早。于是她奉过茶之后,也没有询问他,就直接将食盒摆到桌子上,一直伺候到他用完晚膳。 虽然玉盈仍然从头到尾都是默默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虽然他们依然没有任何的眼神交集,但是他感觉得到,玉盈的心中对他满怀歉意,玉盈的心中对他满怀真诚,玉盈的心中对他满怀着爱! 从此以后,这一路上就确立了一成不变的模式:一到行宫安顿下来,冰凝和吟雪去德妃那里请安和伺候晚膳;十四阿哥每日准点到达,除非御前伴驾脱不开身,而且他用完膳即走,留下塔娜和小四嫂;王爷永远都是在自己下榻的地方,由玉盈服侍晚膳,除非御前伴驾脱不开身,而且他用过膳就去德妃那里请安,请过安就走,留下冰凝和小弟妹。 第248章 牵手 经过半个多月的漫漫长途跋涉,御驾一行终于抵达了此行目的地:塞外。这是冰凝第一次来到草原,也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 抵达的时间还早,才是响午过后,因为时间早,冰凝第一次不用急急火火地奔向德妃的住处,因此她和吟雪终于第一次有时间帮助玉盈做好安顿事宜。玉盈哪里舍得冰凝做这些,而且一会儿她还要去服侍德妃娘娘,现在应该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可是冰凝心疼姐姐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事情,又由于是长期驻扎,需要将行囊全部拆散,分门别类归置,这一番大动作下来,就像是重新置办一个新家似的,事情太多,太辛苦。于是两个人一个不让做,一个非要做,争来争去也没有个结果。最后两个人只好相互妥协,冰凝动嘴不动手,玉盈动手不动嘴。 忙了好一阵子,眼看着日头有点儿偏斜,冰凝只好跟玉盈说: “姐姐,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呆的时间长呢,慢慢收拾,别一会儿我走了,您又一骨脑儿地全都大包大揽地都做完了啊!” “放心吧!你这小丫头,真够操心的,赶快去吧,再晚了娘娘要不高兴了。” 眼见着凝儿和吟雪越走越远,玉盈更是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她恨不能一个人把这些事情全部都做完。 正在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呢,就听秦公公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年小姐,爷让奴才陪年小姐四处转转,认认路,怕哪天因为不认路再走丢了。” 玉盈因为心里急着把事情尽快做完,于是婉言相谢道: “秦公公,现在手头的事情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麻烦能否明天再认路呢?” “这个……,现在正好爷不用奴才在跟前服侍,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能陪年小姐,明天奴才得伺候爷,没时间了。” 这个情况让玉盈非常为难。去吧,她手里的活儿根本做不完,自己做不完,晚上凝儿回来又有的忙了;不去吧,来到一个新地方,她确实两眼一摸黑,哪里都不认得,而且秦公公什么时候能时间也指不定呢。 秦顺儿知道玉盈在犹豫,于是赶快补了一句: “这里也没多大,用不了多少时功夫就能转完了。” 玉盈一听也就放下心来,赶快洗了手,略微收拾了一下就随秦顺儿出了门。 一出门玉盈就后悔不迭!这哪里是没有多大啊!这里简直就是个迷宫!如果没有秦公公带着,她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身处何地,更不要说如何回到她们下榻的帐子了。 好不容易转出了迷宫,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如碧浪青波;那一条蜿蜒向前的河流,如玉带缠绕;那是成群的牛羊,如珍珠洒落;还有一轮红彤彤的落日,收敛起夺目的光芒,正一点点地向天际下沉。玉盈也是第一次来到草原,当夕阳下的草原呈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立即就被这辽阔、广袤的神奇之地所强烈震撼、深深吸引,难以自拔。 还有更令她深深吸引、难以自拔的!远远地,王爷就站在她的眼前!落日的余晖毫不吝惜地倾洒在他的周身,他就带着这眩目的金色光芒,迎风驻立,巍然挺拔,任由那来自蒙古高原的徐徐季风,似有似无地撩起他的衣脚,散发着夺人心魄的王者气息,如梦如幻。 玉盈看得痴呆了,恍惚是在梦中,仿佛一眨眼,梦就会醒来。 夕阳越来越沉,渐渐地,将他长长的身影,直接投射到她的身边。而他右手的影子恰恰落在她的左手上,仿佛他正牵着她的手似的。 看着玉盈痴痴地站在眼前,脚就像生了根似的举步不前,他原本只是想送给她一个惊喜,一个梦幻的草原天堂。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手影不偏不倚,恰巧就落在了玉盈的手上。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老天爷知道他的心中所想,知道他的心中所愿,就将他们的手影牵到了一起,让他们一生一世不分离?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止不住地一阵阵欢喜和甜蜜。于是他立即就变了主意,他不想就这么隔着八丈远地看夕阳,他要顺应天意,与她手牵手,心连心。于是他情不自禁迎着她大踏步走上前来。玉盈见状,慌忙别过脸去,竟然连请安都忘记了。 他根本就没有在乎她的失礼,相反,而是微微笑着,坚定地伸出他的大手,轻轻地牵起她的手,他要带着她,融入这人间美景。 ------题外话------ 各位敬请放心,四爷和玉盈都是古人,他们只会“发乎情,止乎礼”,一定不会做对不起冰凝的事情,请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从来没有写过题外话,这是明月在这个地盘的处女秀,MARK一下。 第249 感动 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皇上旅途劳累,在抵达塞外的当天,没有时间再召集皇子们商讨政务,早早地安顿下来。趁此难得闲暇时间,王爷第一时间就带着玉盈,投入到辽阔大草原的怀抱。出发之前他就暗下誓言,一定要送给玉盈一个梦幻天堂。 此时此刻,玉盈就像他无数次梦想的那样,终于真真切切地陪伴在他的身边。虽然他们远离了驻地,但是周边地区仍然是人多眼杂,他是王爷,她是丫环,他必须小心谨慎,有所顾忌,有所避讳。因此他只是牵着玉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就迅速地松开了她的手。 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一丈远的地方默默地跟着,虽然他们不能并肩前行,虽然他们要保持主仆之分,但是,眼前的美景,他们一同看过,短暂的时光,他们共同度过,彼此的心灵,他们相互拥用,这就足够了!只是他心有眷恋,心满意足;她心有所属,心怀忐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醉人的夕阳,是那么的短暂,稍纵即逝,随之夜幕就渐渐地降临下来。两个人踏着初升月光,原路返回,依然一路默默无语,依然彼此心有默契。 回到驻地之后,玉盈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直接回到了她们自己的帐子。只是一进到帐子里,她就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离开的时候,她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装,东西都散乱无章地摊了一地。这是三个人的行装,虽然她是丫环的身份,可是她随身物品的数量绝对是主子级别!两个主子一个丫环的庞大行装,此刻全都整整齐齐地各就各位! 她疑惑地回头望了一下,只见秦顺儿正垂首恭敬地站在帐外!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下意识地张了张口: “秦公公,这是?” “年小姐,爷吩咐奴才做的。不过,奴才不知道年小姐的习惯,只是揣摸着做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思。” “多谢秦公公。” “年小姐客气了,要谢就谢爷吧。” 玉盈的眼泪早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怎么也控制不住,到最后,她索性就让它们尽情地流,流吧,流吧,流干了更好!省得王爷以后再招惹它们,省得以后它们再泄露了她的心思。 晚膳如常送来,玉盈赶快先把凝儿的那份用开水烫上,然后才着手服侍王爷的晚膳。 虽然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忙来忙去,可是他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望着她的一双泪眼,他万分诧异,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哭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盈,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回爷,没有什么事情,都好好的呢。” “发生了什么事情?千万不要瞒着爷,相信爷,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刚刚带她看过草原最美的夕阳,他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玉盈的这一双泪眼简直就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顿时令他不知所措,继而不由得心急起来。 而玉盈面对着他一脸的关切,却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她憋了一晚上的话郑重地说了出来: “恳求爷,能否不要再对玉盈这么好?” “不能!” 他不假思索地断然回绝了她!他不能! 玉盈姑娘是他这一辈子最喜爱的人,不对她好,他还能对谁好? 第250章 历练 草原,在冰凝此生唯一的一次草原之行当中,没有蓝天白云,没有草浪湖光,没有密林山岗,没有骏马牛羊,冰凝的草原里,只有德妃娘娘。 临行之前,不好向众人说明爷带天仙妹妹随行是为了做给年家看的,因此雅思琦只好找了一个爷为了让冰凝增加见识和历练为借口。结果,福晋随口而出的托辞,却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五个多月的时间里,自从他们出发的第一天开始,冰凝就开始了一天到晚伺候德妃娘娘的历练经历。 一路上有十四阿哥几乎天天雷打不动的陪用晚膳,有塔娜和冰凝两个儿媳妇鞍前马后、毕恭毕敬的伺奉,德妃娘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 由于选秀的事情造成兄弟失和,而这个罪魁祸首又是眼前的冰凝,德妃自然而然地对这个小四儿媳妇带有了先天的成见和不满,不管冰凝如何地谦恭、如何地小心谨慎。 而且德妃原本就格外偏疼十四阿哥,连带着也会偏疼塔娜。虽然她对塔娜也没有多少好感,可是她最喜欢的穆哲不在眼跟前,又有冰凝这个惹她心烦的人在作对比,她的感情天平顷刻之间就倒向了塔娜。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所有的累活儿永远会落在冰凝的头上,所有的不满和指责也永远会落在冰凝的头上。每当塔娜要做什么的时候,她都会说,让你小四嫂来做吧。每当皇上赏赐了什么好吃的,她总会第一时间为十四阿哥留出一份,如果赏赐足够多的话,背地里她再为塔娜留一份,而冰凝永远都没有份。但是德妃还算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每次只是临走的时候悄悄地塞给塔娜,没有让冰凝知道。 因此自从在草原驻扎下来后,冰凝开始了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历练生活。 每日天还黑着,就早早地由吟雪叫醒,匆忙洗漱完毕,连口饭都没有吃,就直奔德妃娘娘的帐子。因为在塞外不方便,各帐的饮食供应是统一供给,谁也没有自己的厨房。而冰凝不可能过了早膳时间再去请安,因为她要去服侍娘娘的早膳。 到了德妃的帐子,她先是跟秋婵一起,服侍娘娘起床洗漱等事项,再负责将早膳摆好。连自家爷进膳她都没有资格同桌,更不要说德妃娘娘了,因此她只能饿着肚子服侍完娘娘的早膳。只有等娘娘用完早膳,撤桌的时候,她才能随便胡乱地拿块饽饽充饥,根本不可能正经坐下来用膳,因为德妃那里又有新的事情了。 一上午的忙忙忙碌碌之后,眨眼就到了午膳时间。只有服侍完午膳,她才能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帐子,因为午膳后德妃要休息。只有利用这点儿时间,冰凝才能够回到自己的帐子,完成自己的午膳。如果这一天运气好,回来得早,还能有片刻的休息。 待估计着娘娘的午休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她再赶去服侍,一直到晚膳结束。这有这一切都结束后,冰凝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营帐,因此她能用上晚膳的时间一般都要在一更天左右。 第251章 受益 在历时五个多月的塞外行围时间里,由于冰凝的存在,塔娜和秋婵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塔娜是因为沾了自家爷的光。首先,由于德妃娘娘爱屋及乌,连带着看向塔娜的目光就顺眼多了。此外,德妃心疼十四阿哥,生怕在这艰苦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休息不好,于是她特意嘱咐塔娜,早膳过后送走自家爷再来她这里请安,因为她需要塔娜全力以赴服侍好十四阿哥。 因此每日里塔娜过来请安的时候,德妃这里的早膳已经结束,塔娜没有什么跑腿累脚的事情可做,她唯一的任务就是陪婆婆大人说说话、解解闷。如果没有什么特别事情的话,德妃就会问问十四阿哥的情况,聊聊闲天,一般就会让塔娜回去了。 然后就是傍晚的时候,塔娜再过来伺候德妃娘娘和自家爷共进晚膳。从上午到傍晚,塔娜就有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因为她也是第一次来到草原,对什么都格外地新奇,也特别的兴奋。 十四阿哥整天忙于公务和应酬,根本没有时间陪她,可是她并不在意,因为草原的一切对她而言即陌生又新鲜。塔娜可以自己为自己找到无限的乐趣,无论是在草原的快乐奔跑,还是和牛羊骏马的亲密接触,让这个自小生长在深宅大院的姑娘心醉不已。 此外,她还有八嫂!因为八阿哥此次也在陪驾之列。八阿哥能够伴驾,不是皇上对他有多大的恩典,也不是对他有多大的重视和重用,而是留守在京城里,皇上不放心,怕他给太子捣乱,因此还是带在他自己身边看着最放心踏实。 八阿哥在府里都被八福晋那木泰看管得严严实实,更不要说五、六个月的塞外行围了。因此,别的皇子都是带侧福晋、小福晋、格格,甚至是侍妾随行,因为他们需要嫡福晋留守府中,管好府务,而只有八阿哥独一份,嫡福晋同行。 这是塔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亲密接触八福晋,原本她就听说八嫂如何、如何的厉害,如何、如何地将八哥驯服得服服贴贴,简直就是一个母老虎,大醋缸。而且八阿哥受制于那木泰的事情都惊动了皇上,成为京城人的笑柄。 特别是十四阿哥,每次一说起八嫂,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还总是教训穆哲不要也学成她那样的醋坛子。塔娜一切以自家爷的话当作自已的最高行为准则,凡是自家爷反对和厌恶的,就一定是她塔娜反对和厌恶的。 可是当她有机会深入地了解那木泰之后,塔娜万分惊奇地发现,天啊,原来那些都是谣言!八福晋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骑射功夫不让须眉,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塔娜的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崇拜之情。因此每日里,不用到德妃娘娘那里请安或是立规矩的时候,塔娜俨然变成了那木泰的跟屁虫。 如果说塔娜崇拜十四阿哥,那是因为他是她夫君的缘故,那么那木泰成为塔娜崇拜的偶像,则完全是由于她自身的魅力。一个能让皇子阿哥心甘情愿听命于她的女人,一定是最有能力,最有魅力的女人。 第252章 秋婵 秋婵一听说这次塞外行围有德妃娘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她不是第一次来草原,当她四年前第一次来到草原的时候,也如塔娜那样,兴奋、激动、新奇。可是当她到了草原之后才发现,作为随行宫女,她是多么的背运! 在宫里的时候,娘娘有一大群宫女,每个人的分工格外细致,连库房管理都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因此相应地,每个人都相对轻闲许多,这也是宫女们宁可花银子、走门路,千方百计、削尖了脑袋也要到各个宫里服侍娘娘,也不愿意在针线房、茶水房等公共部门当差的原因。 可是随行就完全不一样了!再得宠的娘娘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宫女都带上,只有四个名额,吃喝拉撒睡,全靠四个宫女负责。那些在宫里不用她们负责的事情,来到了塞外,都要责无旁贷地全部承担起来。而秋婵是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饮食起居、嘘寒问暖、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累得是腰酸腿疼、筋疲力尽。一次塞外行围,简直就像是要了秋婵的小命似的。 相反,那些没有随行的宫女们,因为主子不在宫里,全都像放了长假一样,轻轻闲闲、舒舒服服地养了三个月身子,待秋婵随德妃娘娘回到宫中的时候,许多人都胖了一圈,秋婵几乎都要认不出来她们了。 因此,这一次,当一听说自家主子又能随行伴驾的时候,秋婵简直是痛心疾首,而那些不用随行的宫女们则都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继而欢欣鼓舞地盼着德妃年年伴驾才好。 但是,这一次,秋婵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地幸福至极!因为雍亲王爷的侧福晋成了娘娘的第五个“宫女”,而且还是“近侍宫女”,另外还有吟雪这第六个“宫女”的加盟,让秋婵史无前例地轻松下来。 轻松下来的秋婵总算是有机会领略一下塞外的风光,看一看沿途的美景,感慨一下幸福的生活。 但是另外三个负责外围事务的宫女,却没有因为年侧福晋的到来而工作量有所减轻。同样是宫女,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待遇?对于秋婵的意外“享福”,她们又是眼热又是嫉妒,可是除了气恨不平,发发牢骚,却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自从来到草原,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德妃有足够的时间,享受儿媳妇的孝道。特别是随着冰凝和吟雪这两个人成为她的“免费宫女”,再加上秋婵三个人整日里围着她团团转,娘娘得以继续享受着与宫里差不多的养尊处优的生活,这让她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冰凝背运还在于,费力还不讨好。从赐婚圣旨下来的那一天起,德妃就对她又怒又恼,先入为主的原因使得娘娘打心眼儿里看冰凝什么都不顺眼。原本就烦这个儿媳妇,现在又天天在她的眼跟前儿立规矩,想寻冰凝的麻烦那还不是一寻一个准儿?因此不管冰凝把事情做得有多么好,人有多规矩,态度有多么谦恭,德妃总是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看着这个替自己做了许多事情,还不落好的侧福晋,秋婵的心中隐隐生出许多的愧疚。 第253章 德妃 作为随行妃子,德妃唯一的任务就是陪伴皇上,但是皇上需要她陪的时间简直是少之又少。皇上每天有很多的政务,塞外行围并不意味着天天寻欢作乐、歌舞生平,朝政万不可荒废,否则他就是一个昏君。 好不容易不用处理政务,皇上还要与蒙古的王公贵族们联络感情,此外,还有行围狩猎,这次出行的目的不就是塞外行围吗?因此皇上需要妃子陪伴左右的时间真是少得可怜。 即使皇上需要妃子陪伴的时候,也不一定轮到德妃。这一次随行伴驾的妃子共有六个,像德妃这么老资历的妃子,只她一家,其它五个人全是年轻美貌的新人。因为这次德妃能随行,完全是皇上念及与她往日的情份,同时也是对她辛苦处理后宫事务的嘉奖。 因此,在塞外伴驾的小半年时间里,需要德妃陪伴皇上的场合就只剩下一个――出席宴席。 由此下来,德妃每天的生活简直就是太清闲了,闲得浑身都要长草了。如果在宫中,还有一大堆的宫中事务需要她操心劳神,到了塞外,完全轻闲下来,又无所事事,她多余的精力没有地方打发,就一骨脑儿地都打发到了冰凝的身上。 一会儿她要去四处逛逛,看看风景;一会儿她要去串串门子,聊聊闲天,实在是闲得无聊又找不到事情来打发时间的话,她就让冰凝给她念念佛经。而佛经对于德妃而言,还有催眠的作用,经常是冰凝才念了一个开始,娘娘就已经渐入佳境了,弄得冰凝实在是不知所措:这佛经是否还需要继续念下去?念吧,娘娘早就睡着了,不念吧,娘娘没有发话让她停下来。 老实本分、小心谨慎的冰凝没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唯有继续念下去。只是她会把声音尽量放低再放低,近乎喃喃细语,力求不要吵到娘娘的休息。而这种声音,更像是催眠曲,德妃竟是越睡越安心,越睡越舒服。 也正是冰凝每日里尽心尽力地服侍,让德妃娘娘得到了一丝的心理安慰。去年,王爷可是亲口向她保证,绝对不会宠爱年氏。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当她出发的时候得知是年氏随行,震惊之余,那心中的不满,不管是对冰凝,还是对王爷,都是与日俱增。因此这一路上,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冰凝每日里服侍她用晚膳,也暗存了一定成分的拆散两个人的心理。 现在草原的这一个月里,冰凝整日里在她面前立规矩,终于让德妃相信,王爷对她确实兑现了承诺。对此,德妃心中总算是气顺了许多。 即使德妃对王爷再是感情不亲厚,但毕竟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而且随着这些日子心平气合、无所事事,她又开始操心起来:冰凝主仆两人都在她这里,那是谁在伺候她的四阿哥?虽然有秦顺儿那奴才,可太监毕竟是男人,有些时候,男人再精心,也不比一个女人用着更顺手。 第254章 醒悟 德妃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冰凝和吟雪主仆两人在她那里当“免费宫女”,谁来照顾王爷呢?就凭秦顺儿那个奴才?虽然也是一个精明、机灵之人,但是在照顾饮食起居这些日常琐事方面,男人再怎么着总不如女人细心。 来到草原的一个月多月时间里,冰凝披星戴月奔波于自己的营帐和德妃娘娘住处之间,周而复始、疲劳单调的两点一线。每日天不亮,就顶着惺忪的睡眼起床,夜深了,婆婆大人发过话,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帐子,还不能按时正常地吃上饭。 当然只能是玉盈!玉盈责无旁待地承担起了服侍王爷的职责。自从驻扎在草原,除了午膳,王爷的早膳和晚膳都只能是由玉盈负责起来。其实她所需要服侍的,也就是他的早膳和晚膳,晨起和晚安事宜仍是由秦顺儿来负责。 此外,玉盈还要负责凝儿的午膳和晚膳。每日里,冰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无论是午膳还是晚膳,玉盈都会为她温好,确保她回来的第一时间里,能够一刻不耽误地吃上一口热饭,然后再抓紧一切时间睡眠休息,确保补充体力。 玉盈拼命地不惜一切地想要把一切都做好,竭尽全力地要把凝儿和王爷都照顾好,以图减轻对他们两个人的亏欠。对王爷,她是感动,对凝儿,她是内疚。 冰凝当然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是由玉盈姐姐替她服侍王爷。对此,冰凝内疚不已。姐姐原本是年家的大小姐,在王府却变成了使唤丫头,如果是换作了她自己,一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经过一个来月的历练,冰凝终于想明白了,爷为什么要带上她随行塞外?因为德妃娘娘需要她这个“免费宫女”!王府里的姐姐们,哪一个爷能舍得带出来受这个罪?那就只剩她了,她这个最不受王爷待见的侧福晋,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只要一起这件事情,就只是好笑,唉,府里的那些姐姐们居然还会认为随行塞外是一个天大的恩典,如果她们知道,来到塞外的任务就是起早贪黑地服侍娘娘,连草原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的话,真不知道她们是否还会打破了脑袋争着要过来。 那么为什么要玉盈姐姐陪着来呢?肯定是担心哪天她累倒了,还有她这个姐姐继续顶上这个苦差事。毕竟她自己生病就像是家常便饭似的,天高路远,哪里再去找这么方便、这么顺手的人来顶替?有玉盈姐姐在,不就是双保险了? 一想明白了这些事情,她不禁对爷的安排暗自佩服,连夸几声好。爷可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露之人。 同时,冰凝也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不但她自己,她们整个儿年家所有的人都被王爷算计进来:二哥哥为他卖命,自己被嫁入王府,连玉盈姐姐都成为了随时替补。一想到这里,她真是寒心到了极点。 第255章 庆幸 即使是又寒心又劳累,冰凝仍是觉得万分庆幸!因为需要服侍娘娘,她与王爷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出发,从来不知道膳房给雍亲王的营帐配给的早膳长得是什么样子。在冰凝好不容易挨到中午,能够回到自己帐子的短暂时间里,王爷还在皇上那里御前伴驾,他们相互之间根本不可能遇见对方。 而晚膳她还在娘娘这里紧张地忙碌着,王爷又从来都是避开用膳时间请安。而且时间总是那么地凑巧,她在服侍娘娘的时候见不到爷来请安,而她回了自己的营帐,爷都会在额娘那里嘘寒问暖。 不用见到爷,是她在塞外这些日子里最开心的事情,因此她也不觉得服侍娘娘有多么的辛苦,再辛苦她都心甘情愿,总好过见到爷的冷脸,总好过莫名其妙地与爷发生冲突。 自从那个“不许再踏进爷房里半步”的禁令下达之后,再加上这一个月以来在娘娘这里的历练过程,她终于彻底地认清了自己在王府的位置,看清了自己的人生未来。 但是这个未来却是她乐见的,欢喜的,幸福的,快乐的。相反,如果王爷因为需要倚仗她们年家的朝中势力,而对她恩宠有加,那才是她根本无法接受的现实。以利益换恩宠,对她而言,简直就是遭受了奇耻大辱,她心中的爱情,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比翼双飞,情比金坚。 而现在的状况,是最好、最好的结局!年家与王爷,是相互利用、相互倚靠、相互扶持的关系。而她既不用服侍爷,也不用看爷的冷脸,完全就是置身度外,她只需要好好地呆在王府里,拥有侧福晋的身份,装好样子,摆好姿态,剩下的就全都是王爷和二哥的事情了。 而她,有足够的生活空间,虽然是一个被冷落的角落,但是从来不用担心被人打挠,不用想别人的脸色过生活,更不用费尽心机地争利益、保位置,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对冰凝而言,真的就是最幸福的生活。 总好过王爷为了年家而违心地宠幸她,而她又因为是侧福晋的身份而要违心地曲意承欢,毕竟他是她的夫君,她不能对他说一个“不”字。而现在,她保留了应有的尊严、应有的体面,甚至她还能保留住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保留住心目中那个遥远得有些模糊的“他”,冰凝怎么可能不万分庆幸? 今天晚膳的时候,十四阿哥来得晚了一些。本来有政务缠身,他不想过来了,但一想到额娘那期盼的目光,以及一整天百无聊赖的生活,他还是赶了回来。 德妃一直在等十四阿哥的到来,这个一到了塞外,前所未有地变得让她如此省心的十四阿哥,真是越想越欢喜,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高兴。 塔娜早就到了,也和娘娘一起等着自家爷,因此待十四阿哥一进了帐子,她第一时间迎上前去,帮着脱了帽子。秋婵随即奉上热茶,十四阿哥则是径直向额娘请安。 第256章 失态 冰凝正在忙着摆膳。今天十四阿哥来得晚了一些,因此她一直将食盒用开水烫着保温,已经换了三回开水了。本来十四阿哥回来就晚了,她又急于尽快摆上晚膳,结果心急之下,取盘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手就伸进了开水里。这水是刚刚换上的新开水,骤然被滚开的水烫了一下子,本能地,她“啊”了一声。 “怎么了?” 本能地,十四阿哥脱口而出!语言间透露出来的是满心的关切之情。只是话音一落,他又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怎么这么急急地就问了出来?额娘还在眼跟前呢,难道自己这是要把对小四嫂的关心早早地就昭然若揭吗?情急之下,他赶快又加了一句: “小四嫂这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这是急中生智的补救!这是满不在乎、饱含奚落的冷嘲热讽。 德妃娘娘对十四阿哥的第一个反应吓了一跳,怎么老十四也会关心人了?待第二句说出口后,她才算是神情正常起来,老十四说话一贯这么没轻没重。 十四阿哥的第二句话,完全因为是在情急之下做出的补救措施,虽然和他一贯的表现十分吻合,但这本能的反应,却是慌不择言说错了话,因为他不应该这么对待他的小四嫂! 冰凝虽然比十四阿哥小了十来岁,但是她的辈份摆在那里,她是嫂子,是长辈,十四阿哥怎么能这么无礼地对待他的长辈?德妃当然知道十四阿哥做错了,可是老十四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她当然不会斥责他的失礼,因此唯有将矛盾转移到冰凝的头上,因此,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怎么这么冒冒失失地!真是乡野村姑,一点家教礼仪都没有。这也就是在本宫面前,这要是在佟贵妃面前这么失礼,你们家爷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冰凝原本被开水烫了一下,正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现在又接二连三地遭受到来自十四阿哥的奚落和德妃娘娘的训斥,万般委屈齐齐涌上心头。但是这个情况下,她唯有强忍着疼痛,以及马上就要掉出来的泪水,使劲地咬着嘴唇,一边不停地忙着,一边小声回复: “媳妇谨记额娘的教诲。” “记着就行,额娘也全都是为了你好!” 十四阿哥既为第一句话后悔,更为第二句话后悔,不但招惹来额娘对小四嫂的一顿斥责,更是让冰凝误以为他真的就是对她这么无礼,这让十四阿哥追悔莫及。心中有愧的他,根本不敢看冰凝,而是一直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桌子。 冰凝一道一道地将菜端上来,按照德妃和十四爷的品味就近摆放,随着最后一道菜的码放完毕,十四阿哥突然发现端这道菜的手,中指红通通,一个硕大的血泡挂在指尖。 他终于明白了小四嫂为什么刚才会“啊”的一声了,突然看到这个血泡,他也震惊得想要“啊”地叫出一声,可是他忍住了!他再也不敢给小四嫂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唯有更低地垂下头,不敢再去看她的手。 第257章 受伤 今天冰凝如往常一样回来了,玉盈也一如既往地第一时间递上了热巾,又端上了温得正好的饭菜。可是冰凝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急急火火地坐在桌边,一边找吃找喝,一边与玉盈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相反却是紧皱着眉头,拼命咬着嘴唇。 “怎么了,凝儿,你这是怎么了!” 玉盈一边关切地询问,一边拉起冰凝的胳膊,却是正好碰到了她的伤手,令她忍不住地脱口而出: “咝,痛死了。” “快让姐姐看看,你这是怎么了?” 玉盈低头一看,当即就被吓了一跳!冰凝那吹弹可破的娇嫩手指尖上,赫然挂着一大一小两个水泡! “这是怎么弄的?快说呀,你要急死姐姐吗?” “是开水烫的。” 面对玉盈的关切询问,冰凝一边咬着嘴唇,皱着眉头,仍是一声不吭。吟雪看着心疼,就赶快替她家小姐回了话。玉盈一听就急了: “赶快找太医啊!都伤成这个样子了!” “我不找,不找!” “小祖宗,都这样了还不找太医,你要让这手烂掉吗?” 在玉盈的逼迫下,冰凝抬起眼睛望向她,言辞恳切却又语气郑重地说道: “姐姐!为了凝儿的平安,请姐姐不要声张,不要去请太医,好吗?” “凝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如果为凝儿请了太医,爷自然会知道这件事情。既然您已经知道凝儿和爷的状况有多么糟糕,凝儿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着您的。爷这个人,生性多疑、肚量奇小、计谋多端、为人老辣,如果爷知道了凝儿的手被烫伤,一定不会认为是凝儿不小心烫的,一定会认为凝儿是不想去服侍娘娘而使出的苦肉计。 如果凝儿与爷的关系没有这么水火不容,即使是凝儿使的苦肉计,爷也会看在夫妻情份上,也不会过于追究。但是现在凝儿和爷如此地歧途陌路,即使凝儿小心谨慎,还会被爷寻了短处,更何况是服侍娘娘的事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玉盈一听冰凝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坚持不肯请太医,终于放下心来,好言相劝道: “凝儿,爷不是你说的那样,真的,听姐姐一句劝,赶快请太医吧,爷一定会怜惜凝儿,一定不会误会凝儿的。” “姐姐,是您了解爷,还是凝儿更了解爷?再怎么说,凝儿嫁进这府里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虽然跟爷的接触次数屈指可数,但凝儿看到的,听到的,总还是比姐姐多很多。 再有了,对于爷的这些习性,并不是凝儿一个人的看法,连二哥也是这么提醒凝儿的,姐姐不相信凝儿,难道还不相信二哥吗? 请姐姐一定相信凝儿,如果您要是想害了凝儿,您就去告诉爷,就去请太医。到时候,凝儿可就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难道姐姐愿意看到凝儿这个样子? 凝儿好不容易与爷相安无事了一个来月的时间,凝儿真的不想再生是非,再起误会。对于爷,凝儿只有能躲就躲,才能保得一时平安。更何况这不过就是起了两个水泡而已,因为这两个水泡惹出更多的事端,是一件多么不值当的事情!” 第258章 请医 冰凝说的这一席话,却是听得玉盈心如刀绞!凝儿和王爷岂止是不如意,甚至连一丁点儿的夫妻情分都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两个人的误会这么深?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都做了一年的夫妻了,却是连相互理解都做不到,更不要奢谈什么感情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凝儿,你的意思,姐姐听明白了,可是你的手,总不能不医治吧,这将来要是落下了伤病,可是怎么办啊!你要急死姐姐吗?” 任凭玉盈再说什么,冰凝都是死死地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玉盈心急如焚,但也正如冰凝所说的那样,被王爷知道了,也许更会加深两个人之间的误会,那样的话,凝儿在王府的处境更加艰难,凝儿与王爷重修旧好的希望更加渺茫,这个当然也不是玉盈愿意见到的。 想不出对策的玉盈急得团团转,时不时地拉起冰凝的手去查看伤势,可又不敢碰不敢动,生怕她吃痛,可是光这么看着,也不能把她的手伤看好啊!思前想后,玉盈终于一咬牙一跺脚,走出了帐子。 吟雪见玉盈出了帐子,万分担心: “小姐,大姑奶奶这是做什么去了?是找爷去了吗?” “不会,姐姐不会害了凝儿的。” 这一回冰凝还真就猜错了,玉盈真就是去找王爷了,她不能坐视妹妹的伤势不管,凝儿的手如果因此而废掉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要想冰凝的手不被废掉,唯有请太医,而请太医就不可能瞒着爷! 王爷此时正在自己的帐子里处理公文,听到秦顺儿禀报“年小姐求见”,他大吃一惊!玉盈不是一直都在避着他、躲着他,即使他步步紧逼,她都是宁可逃脱也不愿跟他有任何瓜葛,宁可惹他伤心也不愿意惹她妹妹伤心吗?怎么现在居然敢当着她妹妹的面,深更半夜地来到他的帐子? 他虽然是万分不解,却仍是即刻就同意了她的求见,因为他不怕闲言碎语,她是丫环,来他的帐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也是他最近脑子才转过弯来,终于想明白的一个问题,因此他不再需要小心谨慎地行事,不再需要提心吊胆地害怕被人发现与她共处一室。 看着门口出现的玉盈,他满腹狐疑,一言不发,只是用探询的目光望向她。 “给爷请安。” “起来吧。” 搞不清状况的他没有贸然地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将她叫起。等了一会儿不见她的下文,他开始有点儿沉不住气了,玉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既然敢当着冰凝的面来找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许还会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情,急于为她解困的他又重新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情?” “玉盈想请太医。” “请太医?为什么?” 请太医还能为什么,一定是有人生病了。玉盈现在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而且晚膳的时候见到她也是一直好好的,当然不是玉盈请太医,那么另外能请太医的人,也就只剩下冰凝这一个主子了。 第259章 应验 一想到是冰凝需要请太医,王爷的大脑如同立即安装上了一个大功率的超级马达,迅速地转动起来: 年氏生病了?她确实是三天两头地生病,就她那副形销骨立、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来到塞外这种艰苦的地方,不生病才是怪事情呢。可是,生病了怎么不直接请太医,还要使唤姐姐来爷这里禀报? 她为什么要差使玉盈,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难道说才刚刚伺候了额娘一个月,吃不了苦啦?为了不想再服侍额娘,就使出这么拙劣的一个苦肉计?如果真是这样,年氏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一想到这里,还不待玉盈开口,他又继续问道: “是你妹妹要请太医?她这回又是什么病症?是头痛脑热,还是腰酸腿疼?” 听着王爷冷漠无情,又满含奚落嘲讽的话语,玉盈总算是感同深受,充分理解了冰凝的担心和苦衷,也充分领教了王爷的偏见和误解,看来,爷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人。此时此刻,玉盈万分庆幸,幸亏自己听从了凝儿的忠告,提前做好了准备,否则真若是两手空空地直接来请求爷去请太医,那才真的是把凝儿害惨了呢。 于是玉盈微微低了一下头回答道: “回爷,玉盈刚刚不小心被水烫了一下,玉盈忘记自己是奴婢,没有资格请太医的,就想请爷……” “什么,你说什么?你烫哪里了!” 刚刚他还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一副冷眼旁观、漫不经心的姿态,一听说玉盈的手被烫伤了,当即惊出一身冷汗,一个箭步就冲到她的跟前,不由分说地抓起了她的手腕,急急地察看了起来。目之所及,触目惊心,玉盈左手的整个手背都被开水烫得通红一片,三个大大的水泡赫然映入他的眼帘,更加刺激着他的神经! 见此情景,急得他顾不得粗暴的态度和狂怒的语气,高声朝她吼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烫的!你怎么还跟爷兜了这么大圈子,这得耽误多少功夫!” 不待她回答,他立即朝门外喊道: “秦顺儿,马上去请太医!” 秦顺儿立即应声去请太医。他一秒钟也不敢耽误,拉起她的胳膊,就朝她们住的帐子走去。玉盈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一边小声地哀求着他,一边拖拖延延地不敢跟着他走,急得他只好再次冲她低声怒吼道: “如果你不想让太医为一个丫环诊治的话,你就给爷老老实实地换衣服去!” 玉盈这才明白爷这是要干什么,赶快闭紧嘴巴,默不做声。如果她还是这身丫环打扮,堂堂太医院的御医怎么可能给一个奴婢诊治呢? 她们的帐子就在他的帐子后面,三两步路就到了帐子门口,他立即止住了脚步,在帐外高声说道: “吟雪!赶快给爷出来!” 吟雪和冰凝两人正在帐子里面苦等玉盈,猛然听到王爷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这才知道玉盈是去找爷了,气得冰凝在心中放出“永远也不会原谅姐姐”的狠话!而吟雪一听到王爷在喊她,来不及多想,丝毫不敢怠慢,赶快出了帐子。 还不待吟雪请安,他一把将吟雪拉到身边,压低了声音吩咐她: “吟雪,赶快,给年小姐换上她自己的衣服,她的手被烫伤了,一会儿太医过来诊治,你就对太医说,就对太医说,说她,她是,是,是爷的侍妾……” 第260章 换装 吟雪被王爷的这番话当场惊得目瞪口呆!先是听爷说大姑奶奶的手被烫伤了,怎么大姑奶奶的手也烫伤了?小姐的伤还没有着落呢,怎么又多了一个?然后就听爷吩咐,要对前来诊治的太医说大姑奶奶是爷的侍妾,什么时候大姑奶奶成了爷的待妾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冰凝在帐子里听见姐姐的手被烫伤的消息,立即明白这是姐姐为了她而迫不得已而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后悔、内疚、心痛、埋怨……齐齐涌上心头,顾不得她自己手上还有伤,赶快冲到了帐外。 冲到帐外的冰凝见到的,是他转身疾步离去的背影!王爷吩咐完吟雪,不待玉盈和吟雪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留给她们换装的时间不多了,他再多一刻时间停留,她们就少一刻时间准备,因此 虽然他也是心急如焚,但他不得不忍痛离开。 刚刚来到她们的帐子前,他刻意在帐门外止住了脚步,特意将吟雪唤了出来。他不许冰凝踏入他的房里半步,他更不想踏进她的房门半步,而且玉盈就在他的身边,他生怕玉盈误会什么。他要明白无误地告诉玉盈,他和她的妹妹,是清清白白的。 冰凝看到站在门口的玉盈姐姐,和王爷如出一辙,也是急急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急地查看她的伤势: “姐姐!姐姐!您这是何苦啊!” 她全明白,全明白!姐姐这是自己故意烫了手指,以便求得太医诊治,为她寻来医治烫伤药膏!姐姐,为什么您要对凝儿这么好,您的这番深情厚意,凝儿就是穷已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完您的恩情啊! 望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冰凝,玉盈赶快开口道: “好凝儿,赶快进去吧,你的手也伤着呢!” “姐姐,赶快,赶快,赶快换衣服。” 爷让玉盈扮作他侍妾的那番吩咐,她也听见了,这是唯一能够向太医解释得通的办法,只能委屈了姐姐,这样的情况再次让冰凝内疚不已。毕竟玉盈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虽然是假扮,但也是有辱尊严,有失脸面的事情。不过,现在时间紧急,她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想这些,当务之急是尽快地换装! 吟雪赶快翻出来大姑奶奶自己的衣裳,玉盈的一只手伤着不能动,她自己使不上劲儿,只能小心地配合着吟雪。冰凝担心时间来不及,虽然她也伤着一只手,但仍是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尽力地帮着忙。 就在她们三个人好不容易给玉盈换好了衣裳,正打算坐下来好好喘口气,压压惊的时候,冰凝突然大喊一声: “不好,忘记了,姐姐的头发!” 冰凝这一声惊呼,将吟雪和玉盈从暂时成功的喜悦立即推进惊恐万状的深渊。玉盈的头发还是奴婢的发式,是未出嫁的姑娘的发式,这哪里是一个王爷侍妾应有的装扮? 吟雪仿佛是像踩在了弹簧上,立即跳了起来,一把按住玉盈的头发,慌忙拆掉了丫环的发髻,冰凝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骨脑儿地端来了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 第261章 医伤 就在主仆三人紧张忙碌的时候,秦顺儿在帐外小声地禀报: “侧福晋,胡太医到了。” “啊?秦公公,啊,胡大人,烦请稍等片刻。” 冰凝嘴上回应着,眼睛示意吟雪快点,快点!再快点儿! 其实,如果她们是在京城的王府里请太医,大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因为太医在王府里应诊,与女眷之间都有屏风相隔,太医根本见不到女眷的模样,就算屏风后面端坐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扫地丫头或是伙房里的麻脸奴婢,只要跟太医说,这就是王爷的侍妾!太医都会深信不疑、全力应诊。 可是现在她们是在塞外,物资设备没有这么齐全,而且她们住的是营帐,进了帐子,一览无余,不管你是丫环还是小姐,没处躲没处藏。 还好,吟雪的手脚还算麻利,真的就只是片刻,就回复说请胡太医进来诊治了。胡太医一进帐子,映入眼帘的是端坐在矮桌两侧的两个少女,一个貌美如仙,稚气未脱,一个端庄温柔,落落大方。胡太医不禁心中暗暗赞叹,雍亲王爷真是好福气,两位女眷都是如此出挑! 由于端坐着两位女眷,胡太医搞不清是要给哪一位诊治,于是犹豫地望向了秦公公。秦顺儿赶快上前一步,站到了玉盈的身侧: “胡大人,是这位主子请您诊治。” 胡太医一看玉盈手上的烫伤,不禁吃了一惊,养尊处优的主子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不由得脱口而出: “请问这位主子,这是怎么烫着的?” “这个诊治方法和烫伤的原因有关系吗?”玉盈不解地问道。 “回主子,知道是被何物所烫,微臣才好对症下药。” “是开水。” “开水?” 怪不得呢,否则怎么会这么严重!可是,主子们既不用尽心当差也不用费力劳作,怎么就会被开水烫着了呢。还没待胡太医多想,冰凝急急地说道: “胡大人,请您一定要给姐姐治好,千万不能落下了病症,姐姐的手千万不能废了啊!” 一想到姐姐是为了她才把手弄成这个样子,冰凝心如刀绞,她恨死了自己!姐姐不但要以丫环的身份随行,还要尽心尽力当着丫环的差事,现在竟然不惜自己烫了手。 姐姐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她,为了她不被爷误会,为了她能与爷修好。可是姐姐啊!您哪里知道,您就是断掉了这整只手,凝儿与爷也是不可能如您所愿啊!您的努力和付出都是白费功夫,您以后千万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冰凝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秦顺儿不知道侧福晋为何突然情绪失控,只当是担心姐姐的伤情,赶快好言相劝: “侧福晋,您千万别哭坏了身子,胡太医这不是在给您姐姐,啊,在给主子治着呢嘛。” 胡太医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仙女竟然是侧福晋,那这个被她称作姐姐的,一定就是王爷的待妾了。刚刚赞叹王爷的两位女眷样貌气质都是这么出挑,现在他更要赞叹的是王爷好福气!女眷之间这么情深意切,侧福晋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妾都哭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姐妹,胜似亲姐妹!哪像别的府里,后院主子之间为了争宠夺权,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第262章 自医 赞叹之余,胡太医对两位小姑娘竟是心生敬佩,因而格外地细心诊治。他先是将银针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后说了一句: “这位主子,暂且忍耐一下,一会儿会有些吃痛,可是只有痛过,这伤才能医好。” 见此情景,大家都知道胡太医这是要把玉盈手上起的水泡给挑破,因而不由得为玉盈捏一把汗。冰凝赶快停止了哭泣,挪到姐姐的身边,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扶着姐姐的肩膀。 挑破了水泡,因为还需要等待伤口晾干后才能上药,因此胡太医取出药膏来,教会了吟雪如何涂抹,同时叮嘱了近期养伤的注意事项。一切办理妥当,胡太医收了药箱,准备告退。玉盈见状,急急地对他说道: “胡大人,麻烦您,您能否将药膏多留下来一些?” “回主子,这个药量差不多够三天的呢。待三天过后,微臣还会过来给您诊治,请放心吧。” “那,那个,胡大人,现在塞外,又是行围打猎,跌打损伤的事情时有发生,找您诊治的主子一定很多,找您一次不是很方便,而且您总是出诊,也很劳累,如果多留些药,能够医得好,就不再麻烦您来复诊了。” 胡太医犹豫了一下,想想也是,况且刚刚对这两个主子也是心生好感,就又留下了一盒药膏。 一待秦公公陪着胡太医退下,三个人再次像踩了弹簧似地跳了起来,刚刚胡太医看到的那两个端庄温柔的小美女眨眼就不见了!吟雪赶快去翻出了绣花针,学着胡太医的样子,放到烛火上烤了烤,可是看着冰凝那细嫩白净娇柔的小手,哪里下得了这个狠心? 玉盈见状,虽然也是狠不下这个心,可是如果不狠下心来,凝儿的手就好不了,狠不下心来才更是害了她!无奈之下,她只好来强扮这个恶人: “凝儿,忍着点儿,痛了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头,哭出来,痛就能减轻一些。” “姐姐刚刚都没有哭呢!” “姐姐不痛!” “凝儿也不痛!” 玉盈当然知道,怎么可能会不痛?那是因为她在强力隐忍着。凝儿的手比她的更娇嫩,当然会更痛! 可是冰凝就真的是一声也没有吭,吟雪小心翼翼地学着胡太医的样子,帮冰凝挑破了水泡,趁着凉干的功夫,冰凝对吟雪说道: “赶快帮着大姑奶奶把药膏涂上吧。” “吟雪,你赶快先给二小姐把药抹好吧。” 吟雪被两个小姐支使着,不知道先服侍哪个主子,手中拿着药左右为难。冰凝见状,对玉盈说道: “姐姐,先给你上了药膏吧。” 吟雪毕竟是冰凝的贴身丫环,不自然地就偏心起来,即使冰凝发了话,她还是开口反驳说道: “小姐,还是先给您上药吧。” “就是,凝儿,你就听吟雪的,乖乖抹好药,赶快到坑上躺好了。” “不嘛,姐姐,您的手早就挑破了,凝儿才刚刚挑破,还没有干呢!要不,凝儿亲自给您上药去!” 冰凝虽然嘴上跟姐姐撒着娇,那心里难过极了。姐姐是为了她才伤的手,她就是天天给姐姐涂药膏也无法减轻她的负罪感。 第263章 傻瓜 玉盈说不动冰凝,只好按她说的,先由吟雪帮自己抹了药膏,涂好后,她发现冰凝的水泡也干了,于是不由分说,直接拿过了药膏盒子,将冰凝的伤处也仔仔细细地涂好了药膏。两个人看着彼此一模一样的两只伤手,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待好不容易笑够了,玉盈忍不住先开了口: “臭丫头,你笑什么!” “姐姐笑什么,凝儿就笑什么!” “姐姐笑你是小傻瓜,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肯请太医,再耽搁下去,这手还不就废掉了?真是不听话!” “凝儿笑姐姐是大傻瓜!居然自己去把手烫伤。可是,也只有凝儿的姐姐才会为凝儿去烫伤手。” 说到这里,冰凝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她说的当然是肺腑之言,也只有她的姐姐才会不惜去上演一场苦肉计,换得她的平安幸福。看着冰凝情难自己的样子,玉盈赶快好言相劝: “说你是小傻瓜,你还真就是!这还不是姐姐应该做的?你哭什么?” “不应该的!姐姐就不应该陪凝儿来这里,就不应该扮作丫环!您知道吗?这些全是爷谋划好的!爷根本根本就不是为了让您来照顾凝儿,分明是担心凝儿生病了,没有人去伺候德妃娘娘!姐姐,咱们年家有妹妹一个人受苦受难就足够了,不能再把姐姐搭上了,姐姐应该有姐姐的幸福,不应该被凝儿拖累啊!” “凝儿,不要说是把手烫伤了,就是要姐姐把命都搭上,姐姐也心甘情愿!只有这样,姐姐才能心安啊!” “姐姐!刚刚说您是大傻瓜,怎么就真是一个大傻瓜呢!您怎么能说这种傻话呢?咱们年家难道就逃不脱为王爷鞍前马后效力的命吗?现在二哥、凝儿,甚至是大哥,都已经陷进来,根本没有了退路,但也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现在就只剩下姐姐一个人了!您要是再被爷算计,咱们可真就是全家人都被爷攥在了手心里,一点儿活路都没有了。姐姐,听妹妹的劝吧,逃得远远的,躲到天涯海角去,妹妹这辈子就是这个样子了,可是姐姐,您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也一定会有自己的幸福!” “凝儿!姐姐也已经陷了进来,再也没有了退路。” 玉盈痛苦地说完这句话,连看都不敢再看冰凝。 冰凝却是根本没有发现玉盈的失态,她还在不停地自责:如果不是自己,姐姐怎么可能用丫环的身份同行,还要为自己去受这么大的罪? 就在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秦顺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侧福晋,年小姐今天收拾爷的屋子,现在爷的一封信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爷着急要用。” “秦公公,姐姐的手都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爷也是知道的。” 冰凝要被王爷给气疯了!姐姐都伤成了这个样子,爷还不肯放过?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对受了这么重伤的姐姐还要求当差劳作?难道爷支使她们年家的人就这么随心所欲吗?姐姐是什么身份?她并不是王府的丫环,更不是爷的侍妾!按礼制来讲,姐姐是王府的客人!爷这个最讲理的人,难道连这么浅显的待客之道都不清楚吗?更不要说姐姐的手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 第264章 关切 玉盈一听说刚刚收拾屋子的时候把爷的哪封信放错了地方,心中立即又是焦急不安又是万分愧疚。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现在听到冰凝这么态度生硬地回复秦公公,如果被爷知道了,又会少不了冲突,于是赶快跟秦顺儿回复道: “多谢秦公公,我这就过去。” 冰凝一听,一脸的不高兴: “姐姐,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爷就是看咱们年家人好欺负,才敢这么做。怎么对福晋姐姐、李姐姐她们,爷从来都不会这样呢?” “凝儿,这不是姐姐有错在先嘛,福晋和李姐姐什么时候能做错过事情?我去看看就回来了,又不是真要做什么事情,无非是把那封信找出来就是了。” “姐姐,您可一定要当心,万不可被抓住了把柄,爷可是借题发挥、强词夺理的老手!” “你呀,就放心吧。” 说完,玉盈就赶快出了帐子。 听到秦顺儿将胡太医的诊治情况详细地汇报一番,王爷的一颗心才算是踏实下来。可是,虽然如此,他还是想看看她的伤情,是不是真的如秦顺儿所说,挑破了水泡,涂上药膏就能慢慢好起来。但是,他断断不会去冰凝的帐子,他不想让玉盈误会,他与冰凝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他不过去,也只有请玉盈过来一趟了,看了伤情,他才能完完全全地安心。 玉盈进了他的帐子,刚要俯身请安,他立即上前一步赶快扶住了她的双肩: “快起来,快起来,治得怎么样了?快让爷看看!” 一边说着,他一边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只受伤的小手被他平展在他的大手上。正如秦顺儿说的那样,水泡已经消失,被药膏包裹着,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油亮亮的光泽。 “这就好了,这些天什么也不要干了,不要沾水,不要碰这动那,好好养着。” “爷,没事的,您也看到了,都涂了药膏,明天就全好了。” “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好!爷说你不要做就不要做!” “那谁服侍爷呢?” “秦顺儿是干什么吃的?” “秦公公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玉盈情急之下抬起了头,正撞上他的目光。刚才她进门的时候,王爷因为急于看她的伤势,没有注意到她的模样,现在玉盈一抬头,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他才突然发现,玉盈变了! 不但衣裳不再是那套蓝色的丫环服,而是换上了正牌年小姐的霓裳衣裙,而且连发式都变了,换作了妇人打扮,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的全新装扮!面貌一新的玉盈极大地震惊着他,原本就是温婉的性情,再配上这一身妇人的装束,令他禁不住暗暗赞叹:玉盈姑娘真美!将来嫁给爷的玉盈就是这副模样呢。一边赞叹,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怎么看也是看不够。 玉盈的样貌比起冰凝来虽然差了不少,但是冰凝美则美矣,却是傲然孤立、清高无趣、拒人千里的姿态。而玉盈虽然只是面目清秀的小家碧玉而已,但胜在气质温婉、性情温柔。男人看女人的感觉,虽然第一眼是样貌占了决定性作用,但是日久相处之后,则完全是性情在发挥着至关重要的功效。 更何况他还一门心思地认定了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的“共同的过去”,这让玉盈在他的眼中愈发地明媚动人起来,正所谓感从心生,相由心生。 第265章 待妾 十四阿哥回到自己的营帐,满脑子想的,全是冰凝的手伤,不知道有没有及时请太医,不知道太医诊治结果如何。而且他还不停地懊悔着、自责着,冰凝的手被开水烫伤,完全是因为服侍他晚膳造成的,他还说了那么冷嘲热讽的话,小四嫂一定会误会他是一个刻薄之人。 望着一晚上都闷闷不乐的夫君,塔娜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怎么一回事儿!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爷刚到娘娘这里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呢,她第一时间上去服侍的,肯定没错。后来就是晚膳了,好像就是自从晚膳开始,爷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今天一晚上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啊! 冰凝的运气真好,第二天一早,秋婵就来传话,告诉她今天娘娘要陪皇上行围,不用侧福晋前去服侍。德妃是去皇上那里伴驾,不可能仆从成群、前呼后拥,而且因为出发得早,她就放了冰凝和吟雪的假。 由于今天行围,王爷自然也是要一同前行,因此也是早早就走了,而且玉盈的手受了伤,即使他不是一早离开,也决不会再让玉盈前来服侍。 皇上的行围,一下子解救了主仆三个人,她们简直是要高兴坏了,这可是她们自从来到草原之后,第一次可以不用服侍别人,可以好好地享受了整整一天的休息!于是姐妹俩人连早膳都没有用,什么也不做,先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日上三竿。小姐们睡得痛痛快快,连吟雪也跟着沾了光,半靠在小榻边,一并享受了一个回笼觉的待遇。 直到送午膳的太监第三次大声喊着:“到底有没有人啊!”吟雪总算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迅速跑到帐外,把午膳收了进来。 十四阿哥一直惦记冰凝的手伤。可是今天在外行围,他根本见不到冰凝的人影儿,更不可能知道伤情如何。不过,他猜测依冰凝的伤情,太医院的太医一定会去诊治,于是就派了贴身太监库布里前去向随行的太医打听一下。 库布里倒是打探回来,可是这个回复将十四阿哥彻底搞糊涂了: “回爷,奴才打听来了,昨天是太医院的胡太医去四爷帐子里出的诊,说王爷的侍妾手烫伤了,不过没有大碍,不出意外,过两天就应该好了。” “侍妾?” “是的,爷。” “是个屁!那是侧福晋。” “回爷,确实是侍妾,因为那个胡太医说四爷的侧福晋与侍妾感情十分要好,为了侍妾的手伤,侧福晋哭得伤心欲绝,胡太医特别感动,说她们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这个情况将十四阿哥直接搞蒙了!冰凝的伤,他看得真切,怎么胡太医诊治的不是小四嫂?另外四哥什么时候又娶了一个侍妾?四哥这次不是只带了小四嫂一个人吗?难道是半路又从府里接了一个侍妾来?可是四哥的府上已经早就没有侍妾了,随着五年前宋春枝升为格格后,哪个也不是侍妾了,难道是四哥偷偷摸摸新娶的?没有摆宴,也没有张扬? 第266章 反常 对于王爷的这个新情况,十四阿哥百思不得其解:这与四哥的行事风格太过大相径庭了!四哥从来不是偷偷摸摸的人!他府里的女人全是正大光明、明媒正娶进来的,根本不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如果换作是八哥还倒是有可能,不过那也完全是被八嫂逼出来的。 而且四哥也不是沉湎于女色的人!他的女人不是额娘做主,就是皇阿玛赐婚,就算是小四嫂,完全是因为图谋年家的朝中势力,否则四哥才干不出来主动请求赐婚的事情。怎么四哥的帐子里平白无故地就多出一个侍妾来了? 再一个让十四阿哥心神不定的事情就是冰凝的手伤:不管那个侍妾是何许人也,胡太医没有给小四嫂医伤是事实,昨日看着那伤应该是非常严重,如果换作是塔娜,早就会扑在自己的怀里哭上两个时辰都止不住委屈,可是小四嫂居然一声都没有吭!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的心中更是惦念不已。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急于知道,又不可能寻到王爷的帐子里去直接探望。 这一天中十四阿哥急得不行,一心二用、心不在蔫的结果就是最后统计围猎数量的时候,历来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的十四阿哥,第一次远远地落在了各位兄弟们的后面,甚至连三阿哥都不如!要知道三阿哥诚亲王可是一介文人,虽然他今天有点儿超水平发挥,但依他的能力,绝对不可能赢过十四阿哥。 第一次出现了围猎成绩如此糟糕的结果,众人都是惊诧不已!要说因为有太子殿下或是十三阿哥这样的高手围追堵截、干扰捣乱才出现这样差的成果还能勉强算作一个理由,可是,这一次塞外之行,太子和十三阿哥根本就没有在随行名单里! 看着一直蔫头耷脑的十四阿哥,八阿哥也是忍不住地诧异万分,刚想问问什么情况呢,十阿哥早就一马当先地头一个冲了上去: “十四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连三哥都没有赢?” “难道三哥就应该必须输给弟弟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怎么会这样啊!” “我怎么了?” 八阿哥一看这阵式就知道十阿哥根本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来。可是十四阿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就是一个心直口快,从不藏着掖着,今天这个一反常态的十四弟,肯定是心里有什么事情,只能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问。于是八阿哥开口劝着十阿哥: “十弟,你别总逼着十四弟了,一会儿宴席就要开始了,赶快先去更衣吧,时间来不及了。” 八阿哥的如意算盘是待晚上宴席的时候,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自然就能套出十四弟的那点儿小心思了。 十四阿哥也在盼望着晚宴时刻早早地到来,只有到那个时候,他才能见到冰凝,才可以找机会问问她的伤情。 宴席属于半公半私性质,因此皇上决定由德妃与和嫔两个人出席,一个是此次出行位份最高的妃子,这种场面上的事情需要德妃来压场;一个是皇上最喜欢的妃嫔之一,陪在身边心情舒畅。 第267章 失望 今日的晚宴,各位皇子也可以携女眷出席。 十四阿哥自然是与塔娜一起。德妃陪在皇上左右,秋婵陪在德妃左右。八阿哥当然是被那木泰看得死死的,但是这一次出行,有了塔娜这个跟屁虫,八阿哥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因此一进了宴客营帐,他直接就去找十四阿哥,自然地,塔娜又与那木泰紧紧地粘在了一起。 十四阿哥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与八阿哥的闲聊,他的眼睛却是一直不停地寻找着他的四哥!只有找到四哥才能找到小四嫂,找到小四嫂后,赶快再差塔娜上前去问候她,他再假装去找塔娜,然后就能自然而然地与小四嫂聊上两句,随便再问一问伤势。 可是十四阿的如意算盘根本就是完全落了空,因为直到宴席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王爷才匆匆赶来,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王爷早就知道今天的宴席可以携女眷出席,就算是玉盈的手没有伤,他也没有打算带冰凝出席,他要避免一切与他成双成对的机会,他不想让玉盈难堪。更何况玉盈的手伤成那样,冰凝理所应当地好好呆在营帐里照顾她的姐姐才对。 整个晚宴上,王爷总是感觉有目光在追随他,可是宴席上人来人往、酒酣耳热,即使在他察觉后的第一时间立即追了过去,仍是没有追寻到那目光的主人是谁。原本他就是一个极为警觉、敏锐之人,还不曾这样被人盯过梢,这让他不禁疑问重重:这个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回到了营帐,十四阿哥更是心情沉闷,见不到冰凝,这说明她的手伤极为严重,严重到无法出席宴会的程度!早就听闻冰凝一直被王爷冷落,当时见到由她随行塞外的时候还很诧异,不是不得宠吗?怎么还是唯一的随行女眷? 后来十四阿哥天天都能见到冰凝服侍德妃娘娘的左右,从早到晚不停歇,他终于完完全全地醒过味来:也只有不受宠的女人,四哥才舍得带来在额娘面前立规矩!不过,额娘也有点儿奇怪,以前也从没见着额娘这么狠劲儿地使唤过哪个儿媳妇呢! 塔娜还沉浸在刚刚结束的那场宴席的兴奋之中。这是她第一次出席如此轻松活泼的晚宴,她以前只出席过十四府的家宴,就那么几个横眉冷对的姐姐们,食不甘味、兴趣索然。偶尔也会出席永和宫的家宴,却是仪式繁杂、时间冗长,规矩多得数也数不清。可是今天的晚宴完全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快乐又幸福的自由时光! 就在她美滋滋地回味着这些新奇的感受,就听自家爷在对她说道: “你一会儿到小四嫂的帐子里去一趟,四哥的一个侍妾伤了手,你去把这个药膏送过去,表示一下咱们的关心。” “四哥的侍妾?” “嗯,我也是刚听说的,还没有搞清情况。即使是侍妾,咱们也要尊称一声四嫂,所以,你还是去一趟吧。” “可是爷,那个侍妾嫂子长什么样子?妾身都不认识呢,这药膏送给谁呢?” “你就送到小四嫂的手里就行了,不管怎么说,小四嫂是侧福晋,现在四哥的随行女眷中她的位份最高,当然要先送给到她的手里,然后再由她转交给那个侍妾。” 第268章 送药 塔娜根本就不想去送药,因为她压根儿就不认识那个什么侍妾,因此抵触情绪极为强烈,找了好多的理由推三阻四。可是十四阿哥吩咐她将药送到冰凝手里,这就让她彻底无话可说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开口说道: “那,那爷是准备什么时候要妾身去送药呢?是要现在去吗?” “对,就是现在。另外,你送完药,再关心一下小四嫂,看看她有没有烫伤,别到时候咱们只关心了侍妾嫂子,没有关心侧福晋嫂子,担心她要挑理了。” 十四阿哥一边说着,一边将两盒烫伤药膏递到了塔娜的手中。 “小四嫂也需要药膏吗?为什么四嫂们都要烫伤?” “爷这不是以备万一嘛,如果小四嫂没有伤,咱们关心一下,她也会领了咱们这份关切之情。如果她也有伤,不更是雪中送炭嘛。” 虽然塔娜百思不得其解关于小四嫂的烫伤问题,但还是依着他的吩咐,由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库布里和她自己的贴身丫环小喜一同陪伴着来到了王爷的营帐。幸亏有库布里陪伴,否则她们主仆两人早就在这迷宫一样的营地中绕晕了。 一听秦顺儿来报十四阿哥小福晋求见,冰凝愣了,今天不是秋婵一早来传的口信,一整天都不用服侍娘娘吗?怎么小弟妹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四嫂,小弟妹给您请安。” “小弟妹快快请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还是娘娘那里有事情?” “没有,没有。是这样,我家爷听说四哥一位侍妾嫂子的手受伤了,就差我来送药膏。因为是才刚刚知道的,都一天了,也没有过来探望,还望小四嫂不要责怪。” “唉呀,太感谢十四叔了!一点点小伤,还让十四叔这么惦记着,真是不好意思。” “嗯,这个,是我们家爷送来的药膏,希望能有所帮助。” “多谢,多谢,这让我们,实在是太不好意思呢。” “没关系,另外,我家爷还让我问一下,小四嫂身体还好,没有什么大碍吧。” “我?我,我能有什么大碍,能吃能喝能睡的。” “小四嫂身体没有大碍就好,这么晚了,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那好,我也不多留你了,麻烦你向十四叔转告一下,多谢了。” “好的。” 当塔娜回到自己的营帐,居然见到十四阿哥正在帐外等候,她的心中一阵激动,一边紧跑两步走上前去,一边急急地开口道: “爷,夜深露重,寒气也大,您怎么站在帐子外面呢?” “噢,我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 “爷!”塔娜不等他说完,直接扑到了十四阿哥的怀中,话语中还带着哭腔,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小四嫂那里怎么了?” “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妾身是,妾身是,太激动了。” “激动?” 塔娜的回答让十四阿莫名其妙,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爷对妾身这么好,妾身无以报答,才会,才会这么激动。爷您以后不要再等妾身了,如果再要是受了寒气,妾身可是……” 第269章 误会 十四阿哥这才明白,原来塔娜误以为他等的是她!其实,十四阿哥之所以破天荒地在帐外等候,完全是因为心里焦急,想尽快知道冰凝的消息。结果他却是左等人不回来,右等人还是不回来,最后实在是按捺不住,索性走到帐子外面去看看,结果刚一出帐子,就遇到了塔娜主仆三人正在往回走。 被塔娜误会,十四阿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误会就误会吧,她爱怎么想那是她的事情,他却是不可能跟她解释任何什么事情。 十四阿哥不太会哄女人,更不会费尽心机地讨女人的欢心,因此这破天荒地在帐子外面提前等候,将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塔娜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进了帐子,还不待十四阿哥开口,塔娜赶快将送药和探病情况一五一十地回禀了自家爷,十四阿哥又追问了一下冰凝具体是怎么回答的。听说塔娜一字不差地学说一遍,十四阿哥的心里总算是暂时踏实下来:看来小四嫂的身体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了。 听到秦顺儿来报,十四小弟妹来探望受伤的玉盈,王爷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昨天只是为了蒙骗胡太医才临时想出来用侍妾这个身份替玉盈遮拦,怎么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连十四弟都知道了!他一贯行事小心谨慎、滴水不露,这一次情急之下想出的对策,居然被对手抓住了把柄,这让王爷极为震惊。 十四弟能够知道,一定是从八弟一伙那里听说的,看来八弟一伙的能量果然了得,这究竟是谁透露的口风?秦顺儿?不可能!玉盈?不可能!吟雪?冰凝?年家以前可是跟八弟打得火热,不管年氏是否跟八弟相熟,但他们两家的渊源不可谓不深,两家的情份不可谓不亲厚。 难道真的是年氏?她这是要干什么?因为备受冷落,就想出这么狠毒的招数?她有足够的心思和计谋,只要她再有足够的狠心,她一定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来。果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爷的身边居然有了眼线,还是枕边人!幸亏爷从未对她动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不要说是感情,连她这个人,爷都从来没有动过! 认清了冰凝的“面目”,他虽然万分庆幸,但也颇为失落。他从来没有失过手,这一次,居然栽到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中,真是阴沟里翻船,教训深刻,他必须牢牢地记住这个惨痛的教训。 继而他又担心起玉盈来,一天都没有见到她,不知道她的伤势恢复得如何。现在已经是夜深,她又在自己的帐子里养了一天的伤,也不可能再找什么他的书信不知道被玉盈收到了哪里的借口。可是他心中的那份惦念怎么都就放不下,如果得不到她的消息,恐怕这一夜又要失眠了。于是他只得无奈地问秦顺儿: “刚才见到年小姐了吗?” “见到了,和侧福晋在一起呢。” “伤好了吗?精神怎么样?” “奴才只是远远地站在帐子门口,看不清年小姐的手,但看她的精神还是挺好的。” “好,你下去吧。” 第270章 崇拜 塔娜昨天晚上在宴席上玩得太兴奋,以至于今天精神不济,从德妃娘娘那里请安回来后,一进到自己的帐子就一头倒在炕上又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结果刚刚躺下还没有睡着呢,就听她的丫环小喜前来禀报,八福晋过来了。塔娜一听是八嫂,赶快一骨碌从炕上起了身。 “给八嫂请安,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看看你这个小懒猫!我一猜你就在炕上呢。昨天晚上玩累了吧?” “八嫂真是明察秋毫!不过,您不累吗?看您昨天晚上跟蒙古公主又唱又跳,还那么猛劲儿地拼酒,当时我可真是替您捏着一把汗呢。” “这有什么!实话跟你说吧,连你八哥都喝不过我,还怕什么蒙古公主?” “哇!八嫂!您可真是女中豪杰呢!连八哥都喝不过您啊!” “那当然了!” “唉,我要是能有这么好的酒量就好了。” “你又不喜欢喝酒,要那么好的酒量干什么?” “陪我家爷啊!我从来都是一闻酒味儿就要醉的,更不要说喝个一杯两杯的了。所以,我们家爷从来也不带我……” “我以为你想干什么呢,原来是想要抓住你家爷的心啊!不过也不一定要靠喝酒啊,温柔、体贴、贤淑,爷们不就是喜欢这样的女人嘛。” 塔娜望着对她谆谆教诲的八嫂,心中真想说:您怎么不对八哥温柔、体贴、贤淑啊?从来也没见八嫂对八哥多温柔、体贴,相反,倒是自己,对自家爷从来都是万事顺从,从不违逆呢。 那木泰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失言,自己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还教诲塔娜呢,为了掩饰尴尬,她赶快转移话题,这也是今天她过来的正事: “你家爷这两天怎么了?昨天围猎居然连三哥都没有赢。” “三哥怎么了?” “唉,你是新来的,不知道,三哥那么文文邹邹的人,可是从来就没有胜过你家爷,而且不但是三哥,就是太子、十三哥都不一定是你家爷的对手,哪一次你家不是拿第一就是第二,那可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 “啊?我家爷这么厉害啊!” 一听八福晋提到十四阿哥的神勇,塔娜第一次知道自家爷身手居然是这么了得!成婚一年来,她只是在自家贝子府里见过自己的夫君,十四阿哥也很少带她去其它府上走访,更不要说郊游、骑射这些户外活动了。因此当塔娜从八福晋的口中了解到夫君的另一面,原本就将十四阿哥奉若神明的塔娜,此时此刻,更是崇拜崇敬之情立即溢于言表,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家爷这么厉害”之后,竟然痴痴地发起呆来。 那木泰总算是领教了塔娜对十四阿哥的那份痴情,心中也很是触动,怪不得十四阿哥此次带的是塔娜,有这么一个百依百顺又满怀崇敬之心的小女人陪在身边,爷们的心当然是要融化了。虽然她对塔娜的痴情感慨万千,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不得已,只好硬下心肠,将塔娜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第271章 糊涂 “喂,我说塔娜,醒醒,醒醒。” “噢,八嫂,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儿走神儿了,您刚才说什么呢?” “我在问你,你们家爷昨天为什么连三哥都没有赢!” “噢,这个呀,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可能是弓箭用着不顺手?” “昨天宴席回来你也没有问问他?” “我都不知道爷的成绩会是这么差,哪里会问呢!不过不知道也好,万一知道了,我肯定会问爷原因的,这不是给爷更添堵,更让爷烦心吗?” “行啊!枉我刚才还费劲巴拉地对你谆谆教诲一番呢,原来师傅就在我眼前都不知道!” “八嫂,瞧您说的,怎么就我又成师傅了?” “我这是夸赞你呢!对你家爷还真是有一套,怪不得你家爷被你哄得整天开开心心,心情舒畅呢。算了,算了,不笑话你了,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我家爷一点儿也没有提行围的事情,只是让我去给四哥的一个侍妾嫂子送药膏……”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四哥的侍妾嫂子?你弄清楚了没有?那可是侧福晋嫂子,知道了吗?你不是天天都在德妃娘娘那里服侍吗?怎么连这个还能搞错?” “小四嫂我还能搞错了?这才真是笑话呢!我们天天给额娘请安,我怎么可能弄错?是另外一个侍妾嫂子。” “什么侍妾嫂子?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就是侍妾嫂子!” “四哥又新娶了一个侍妾?” “不知道啊!” “哎,你都不知道是不是新娶的,怎么就知道她受伤了?” “我家爷说的啊!” “你家爷搞清楚了没有?” “没有,只是说刚听说,我家爷也没搞清楚情况,但是受伤应该是肯定的。爷只是说:但不管怎么说,侍妾也算是嫂子,也应该表示一下关心。我们家爷跟四哥是亲兄弟,跟您们不一样。八哥和八嫂不用去表示,可是我们不去表示一下关心可就说不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把药送过去了。” “四哥那个侍妾长什么样子?谁家的?什么时候接来的?” 一听塔娜说得这么千真万确的样子,那木泰一骨脑儿地问出了她心中所有的疑问!也难怪那木泰会这么好奇,王爷是太子党,跟八爷党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更有政敌的意味在其中。而且王爷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半途悄悄地从府里接来一个来路不明的侍妾,与他平时极为低调的行为处事风格实在是大相径庭!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爆炸性的消息。 那木泰出身高贵,因此王府里的几位四嫂,除了雅思琦和冰凝她还能拿正眼瞧瞧,其余的四嫂们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现在王爷偷偷摸摸地弄来一个侍妾,女人的八卦心理让她忍不住向塔娜发出了连珠炮般的疑问。 “八嫂,您这些问题,我可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我们家爷只是让我把药送到侧福晋四嫂的手里,没有让我直接去交给那个侍妾四嫂,所以呀,我只能是一问三不知了!” “弟妹,你真是越说我越糊涂,我这脑子今天怎么有点儿不够使了?” 第272章 坦白 那木泰的脑子不够使没关系,八阿哥的脑子够使就行。因此一待晚上见到自家爷,那木泰立即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转述一番,弄得八阿哥也是莫名其妙。 “这不是才从皇阿玛那里请婚赐来了一个侧福晋吗?怎么又有了一个侍妾?那是什么来路,谁家的?” 对于新冒出来的四哥的侍妾,十四阿哥关心的是合理问题,八阿哥关心的则是来路问题。 昨日一整天的时间里,冰凝和玉盈两个人几乎没有下过炕。两个人以前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突然日复一日不停歇地服侍起娘娘和王爷,全都累得精疲力竭,几乎到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因此趁着昨天难得的一天闲暇,两个人足足地睡了一天,体力总算是缓过来一些。 今天一早,冰凝再次开始了周而复始的服侍德妃娘娘的日子。好在伤口涂了药膏,又经过昨天一天的休养,总算是有了较大的好转。另外,冰凝的伤要比玉盈轻得多。当时她是被热菜的开水所烫,虽然是刚刚换上的,但是开水经过在壶、锅、盆之间的几番倒腾,温度已经降低了一些。而玉盈则不然,她是专门等着做开的一壶水,然后抄起新开的水壶,直接就将滚开的热水浇到手上,自然是严重得多。 而且冰凝也没有理由告假,本来就是瞒着王爷的事情,连请太医都以付出玉盈的手伤为代价,她怎么可能留在自己的营帐告假呢? 像往常一样,塔娜在早膳过后才来到德妃娘娘这里请安,请过安后,开始陪娘娘闲聊。正好见冰凝也在一旁,就随口问了一句: “小四嫂,侍妾嫂子的伤好些了吗?我们家爷送的药,涂了吗?有用吗?” 冰凝正垂首立在一侧,突然听塔娜这么一说,吓了一跳!这个塔娜,怎么在德妃娘娘这里提这件事情?而且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德妃更是诧异!这个塔娜,什么叫侍妾嫂子?年氏再不入她的眼,但总归是侧福晋,塔娜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实在是太无礼了: “塔娜,这是小四嫂。” “额娘,媳妇知道这是小四嫂,媳妇问的是四哥的侍妾嫂子。” “四哥的侍妾嫂子?” “额娘也不知道?” “额娘怎么知道?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冰凝,你怎么不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冰凝被德妃逼得走投无路,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实话实说,王爷为了给玉盈姐姐看病,假冒丫环是侍妾?王爷这是假公济私的行为,如果被人知道,不但有损爷的清正廉洁的名声,人们更会怀疑,爷为什么要将丫环说成是侍妾?肯定是爷与这个丫环有私情,否则哪个丫环能任由自己的名节被毁? 趁现在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得太开,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封锁住,否则玉盈姐姐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不是假公济私行为,更是欺君之罪。一想到之里,冰凝唯有立即走到德妃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娘娘,那个人,不是爷的侍妾,是媳妇的丫环。” 第273章 开导 冰凝此言一出,德妃先是一愣,继而又是如释重负:这就对了!四阿哥不喜欢年氏,真正喜欢的是她的丫环!前些日子还担心冰凝在她这里立规矩,谁照顾四阿哥呢,看来自己真是白操心了,他那么大人了,还能亏着自己?把媳妇打发到额娘这里,自己留着丫环。 虽然当初确实是要求他不许宠着这个年氏,不过,这老四办事可真够绝的,冷落着年氏也就算了,居然还跟她的丫环搞上了,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这回年氏的脸面可算是让她的丫环给丢尽了。 德妃虽然很不喜欢冰凝,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还是要好好地嘱咐几句,别到时候跟四阿哥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再惹恼了皇上可就糟了。唉,四阿哥在女人的问题上从来没有让她操过心,怎么三十好几的人了,才突然开了窍?居然这回偏偏吃的还是窝边草? 想到这里,德妃似同情、似真心地开口劝道: “好了,这件事情呢,你也要想开一点儿,女人呢,是要为爷开枝散叶,不可能就由你一个人霸着,这次行围少说也有五、六个月呢,你又不讨爷的欢心,爷身边没个女人怎么行?这也是再所难免,早早晚晚的事情,当然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回去呢,你也别跟爷闹脾气,这种事情哪个府里都有,想开点就行了。再说了,你应该庆幸,好在爷看上的是你自己的丫环,怎么说,总归还是一家子人,俗话说,肉还是烂在自己家的锅里。至于你那个丫环呢,你也别太苛责了,反正也是爷的女人了,当个姐妹对待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你若是不知好歹,将来再惹恼了爷,也没有你什么好果子吃。” 德妃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连蒙带吓唬一番,无非是劝冰凝放宽心,想开点儿,这是家家户户都会遇到的问题,不可避免的事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虽然由于是自己的丫环脸上很没面子,但总比平白无故地便宜了外人要强多了吧。 任凭德妃耐着性子地苦口婆心一番长篇大论,冰凝却是几乎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不会引发连环事件,暴露了姐姐的身份,以及如何使德妃娘娘不要恼了爷的问题上。现在看来一切还好,她终于踏实下心来。 德妃也注意到冰凝的走神儿。这也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嫁进夫家不得宠,最后还被自己身边的丫环钻了空子,搁谁能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一想到这里,德妃有些可怜起她来。这些日子,冰凝一门心思地精心地服侍她,却将自己的丫环拱手相送到爷的床上,真是怪可怜的。于是德妃赶快说了一句: “行了,今天没什么事情,你一会儿就回去吧,下午和晚膳也不用过来了,好好料理一下后院的事情,不过,我说的话,你也要好好地记着,别以后跟爷闹得不可开交了,别怪我事先没有教过你。还是那句话,跟爷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额娘教诲。媳妇告退。” “行了,去吧。” 第274章 早退 一出了德妃的帐子,冰凝真是心花怒放,终于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劫!太庆幸刚才的决定了,冰凝简直就要为她的急中生智而大大地自我赞扬一番!幸亏和娘娘坦白说了“实话”,如果自己不承认玉盈姐姐是侍妾,而十四叔、塔娜他们一再坚持,惹得德妃娘娘盘查下来,后果真是不敢设想! 对于此次的顺利脱险,吟雪的心里既高兴也不高兴。高兴的原因和冰凝一样,化险为夷,绝境逢生;而不高兴的原因,怎么听着德妃娘娘的话那么不入耳呢!玉盈小姐可不是爷的什么待妾,这件事情原本是为了蒙混过关编造出来的,也就是无所谓了。可是如果爷哪一天真的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再娶一个进府来,将来小姐的日子还怎么过? 一回到帐子,玉盈万分诧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待冰凝说完原因,玉盈也是一会儿惊恐不已,一会儿激动万分,最后两个人又兴奋得抱在一起!劫后余生的感觉充满心间。 不过,在描述德妃娘娘训话的时候,冰凝并没有将德妃开导她的那番话全都一五一十地学给玉盈。首先是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听,压根儿也没记住几句,另外,姐姐还是一个大姑娘家,凭白被娘娘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对姐姐实在是不公平。 昨天又是行围打猎,又是大宴群臣,王爷苦于没有分身之术,再是惦念着玉盈,也毫无办法,只是借秦顺儿之口了解了一点点情况,那简直就是望梅止渴、杯水车薪。今天终于稍微清闲一些,他忍了半天,仍是没有忍住,最终还是提前回了帐子里,他想看一下玉盈的伤势。 他知道冰凝每天都要去德妃那里服侍,他对她的行动时间和路线早已是了如指掌,现在太阳才刚刚偏斜,离下山还有段时间,这个时候冰凝应该在德妃那里准备晚膳呢。于是他信步走进了营帐。 今天因为“坦白侍妾”的事情,冰凝被德妃娘娘格外开恩免了一天的立规矩,虽然昨天和玉盈两个人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天,可她们的身体连续累了两个多月,早就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因此从德妃那里回来后,上午两人还嘻嘻哈哈地有说有笑,用过午膳后没一会儿就又困得双双倒在了炕上。 吟雪也是累得不轻。不管是在年府还是在王府,她是大丫环,只负责冰凝眼跟前的端茶递水、笔墨纸砚这些轻轻松松的事情。如今在塞外,本来人手就少,玉盈又占了一个丫环的名额,不但占了丫环的名额,她自己还是一个主子。吟雪面临着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甚至是好几个人的活,不但要服侍冰凝,还要服侍玉盈,还要服侍德妃娘娘,自然也是困得不行,此刻也歪倒在炕边小憩。 因此,当秦顺儿在帐外小声请示的时候,三个人正睡得香甜,根本没有听到。秦顺儿纳闷,怎么半天听不见年小姐的回话呢?看来年小姐不在屋里,于是就赶快去回复王爷。 第275章 乌龙 王爷一听玉盈不在,急得“蹭”地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冲到秦顺儿的跟前。他急切地想知道,玉盈不在营帐还能去了哪里?她的手上还伤着呢! “留没留下什么口信儿?” “爷,奴才都没见到年小姐,哪儿能有她的口信儿?” “爷是说年小姐有没有写下什么字儿?” “奴才没有进帐子,不知道年小姐有没有留字。” “你赶快进帐子去看看!快,快点!” “侧福晋的帐子,现在没有人,奴才进去的话……” “爷让你进去的,谁敢说什么?谁敢说什么,就让她找爷来!” 王爷虽然没有直接点明道姓,但那个“谁”,分别指的就是冰凝。他现在急于知道玉盈去了哪里,急于知道玉盈的伤势如何,因此就算是冰凝在他的眼前,他也根本无法掩饰对玉盈的关切之情。 秦顺儿得了爷的上方宝剑,赶快退了下去。即使差了秦顺儿赶快打探,可是他仍是万分担心,忧急不已!这不是在京城,也不在是湖广,这是茫茫大草原,人生地不熟,又是豺狼虎豹出没之地,玉盈到底会去了哪里? 从来都是镇定自若、泰山压顶不眨眼的王爷,此刻竟然一身一身地开始出起起冷汗来。等不及秦顺儿的消息,他心急慌慌地出了帐子。 远远地眼看着秦顺儿进了冰凝的帐子,他也健步如飞地冲了过去,还不等他推门而入,就听帐子里面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女人的惊叫声,将他吓了一大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来不急多想,他立即冲了进去! 一进了帐子,王爷的脑子“嗡”地一下就大了!只见迎面的炕上,两个女人哆哆嗦嗦、紧紧地抱在一起,薄被、衣裳胡乱地四散着,此刻正用愤怒、震惊、慌恐的眼神直视着眼前的那个人;地上还有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奴才,惊恐万状地斜靠在炕沿儿边上。不管是哪个女人,全都傻愣愣地望着秦顺儿。 而秦顺儿正背对着大门,早早就跪在了地上,冲着那三个人一个劲儿地磕头: “求侧福晋不要责罚,求年小姐开恩,奴才不知道侧福晋在帐子里,奴才以为帐子里没有人,才……” 吟雪率先回过味来,冲着秦顺儿怒吼道: “秦公公,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侧福晋不在帐子里,你就可以随便进入吗?如此胆大妄为的奴才,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能耐,竟然敢私闯主子的帐子?别以为你是爷的奴才,就能欺负到我家主子的头上!” 吟雪被这个犹如天兵神将般出现的秦顺儿给气懵了!特别是她们主仆三个人正在酣睡之际,横躺坚卧、衣冠不整,却被个小太监瞧了个正着。虽然他是太监,但也是半个男人,委屈、气愤、盛怒之下的吟雪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地将秦顺儿训斥了一个狗血喷头。 吟雪这一通怒吼刚刚落下,就听见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这是爷的吩咐,秦顺儿不算私闯,吟雪,赶快去服侍你家主子。” 第276章 香闺 吟雪气愤,王爷更是气愤!好你个吟雪,简直就是狗仗人势!竟然敢训斥起爷的奴才来了!他是爷,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可是吟雪说得又是一点儿错处都没有。这是主子的帐子,女人的帐子,凭白地被个太监闯了进来,确实有辱门风。吃了一个哑巴亏的王爷无可奈何,只好强压下愤怒,赶快开口发话救了秦顺儿的急。 听到王爷底气十足的发话,三个人这才发现爷居然站在帐子门口!这是什么情况?众人先是被秦顺儿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又被突然出现的王爷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是不管这是什么情况,见到爷之后,第一件事情是请安,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于是冰凝和玉盈两个人赶快下了炕,快步走上前来,和吟雪一起向王爷请了安。 因为他要撇清与冰凝的关系,因为他不想让玉盈误会他和冰凝有什么不清不楚,因此他从来不曾进过她的帐子,但现在已经误闯误撞地进来了,只好故作镇定地坐到了主位。吟雪赶快去奉茶,秦顺儿早就退到了帐外,冰凝和玉盈两人老老实实地侧立一旁。 望着眼前并排而立的两姐妹,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两个人全都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样子,这是极为失礼的行为,理应受到他的严厉训斥。可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责备她们的失礼,因为她们岂止是衣衫不整,两人穿的全都是中衣!第一次见到除自己女眷以外的两个女人穿成这个样子站在他的面前,令他不由得窘迫和局促起来。 可是一想到玉盈,他又对她恨得牙根痒痒。他这么误打误撞地进到冰凝的帐子里来,还不是为了急于知道她去了哪里?他被玉盈吓怕了!刚才秦顺儿禀报年小姐不在的时候,他以为她这一次又是不辞而别!他当即就急了一身的汗!这茫茫的大草原她能去哪里?迷了路怎么办?遇到野兽豺狼怎么办?况且这手还伤着!难道是因为昨天爷没有来得及关心她的伤情而生了爷的气吗? 当他刚刚在帐外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尖叫声,他不但没有惊慌,反而心中分外地踏实,屋里有人,玉盈还在!这就足够了,只要玉盈没有走,什么都好说。 见到玉盈毫发无损的样子,他更是放了一百个心。不过,下一个问题又急急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他要尽快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发生误闯香闺的事情。香闺?也不算用错了词,三个大姑娘家住的帐子,不是香闺是什么! 在他一会儿尴尬窘迫,一会儿气急败坏的心情交替支配下,沉寂了半响,才终于稳定下情绪,用他那一贯沉着冷静、波澜不惊的低沉嗓音开口说道: “爷刚刚是让秦顺儿来看看年小姐的伤势如何,没有别的意思。” 玉盈一听爷是因为她而来的,赶快回了话: “回爷,玉盈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 其实他还想亲自查看一下她的手,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她总是避重就轻,前天看到那三个硕大的水泡,他就知道伤势有多么的严重。可是,现在当着冰凝的面,他怎么可能拉起她的手?虽然他只是想看看玉盈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将来是否会落下疤痕而已。 第277章 烂肉 直到这个时候,王爷才充分意识到了冰凝的存在:这个年氏怎么这么碍眼!她难道不会像秦顺儿那样有点儿眼力劲儿躲到一边去吗?咦?不对呀,她怎么会站在这里?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在额娘那里立规矩吗? “你不好好地侍奉额娘,竟敢偷偷跑回来躲清闲来了?” “回爷,没有,妾身没有偷偷躲回来,是额娘特意发话,允许妾身回来的。” “什么?是额娘要你回来?为什么?额娘那里正缺人手,你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躲清闲?” 冰凝一听这话,心里很是愤愤不平:连德妃娘娘都同意她回来,怎么爷还有意见?看来在爷的眼中,自己可真就是一个白使唤的宫女呢。但是跟爷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冰凝深知这个道理,于是也没有继续纠缠,只是据实回复道: “回爷,是这样,今天,今天,十四小弟妹,小弟妹向额娘说起爷的,爷的侍妾的事情……”冰凝嘁嘁哎哎地起了一个头。 “什么侍妾!”王爷一听就恼了!玉盈是她的姐姐,怎么能是侍妾! “就是玉盈姐姐,啊不,就是,十四小弟妹误以为玉盈姐姐是爷的侍妾,然后就跟额娘说起来。”冰凝也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这个名词,慌不择言。 “额娘怎么说?” 王爷倒不怕额娘什么,他是担心玉盈的名声和名节,万一这件事情闹大了,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玉盈。他爱她,他也会娶她,但是他要玉盈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地成为他的福晋,嫡福晋现在是不可能了,但最少必须是侧福晋! 一听爷有些生气,冰凝也对于自己将姐姐说成是侍妾很内疚,情急之下,随口答道: “额娘说,说,反正肉是烂在自家锅里,总比便宜了外人强。” 冰凝当时脑子在走神儿,根本没有仔细听德妃的那一套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只是到最后的时候才听了这一耳朵,正好也就是这句话,她还稍微有那么点儿印象。 王爷一听这话,当时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了!这叫什么话!额娘分明是在奚落她,笑话她,对她冷嘲热讽,她可倒好,怎么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哪句话都没有记清楚,怎么就这句记得这么牢靠?这个年氏,心机、手段那么多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又愚蠢成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她的愚蠢问题,而是要解决这个消息如何迅速散播出去的问题。这个情况确实打了王爷一个措手不及,才刚刚请了胡太医,他这个“侍妾”的消息居然就像长了腿似地,连十四小弟妹都知道,还告诉了额娘!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塔娜当然是从十四阿哥那里知道的,而十四阿哥是八阿哥的左膀右臂。年家与八阿哥的交情和渊源极深,一定是冰凝将消息泄露给了八阿哥。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这一次终于让他抓住了年家与八阿哥一党串通一气、私传情报的证据! 面对这个令他万分寒心的女人,王爷连愤怒的心情都懒得再有,沉思良久,才终于又开口中道: “说吧,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八弟他们。” 第278章 发难 面对王爷的问话,冰凝和玉盈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爷这是在问谁? 冰凝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她连八阿哥长的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那爷的这句问话一定不是问她了。 玉盈虽然见过八阿哥,但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随着年家被划入王爷的门下,双方避嫌,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来往,玉盈当然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八阿哥。想到这里,玉盈想当然地认为爷的问话一定不是问自己了。 眼见着冰凝不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还环顾左右,显然一副企图从玉盈那里寻求来保护伞的样子,他这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今天就是你姐姐在这里,也救不了你!你给爷老老实实,一字不差地说清楚了。如果说清楚了,爷念你年纪轻轻,不能明辩事非,还能暂且放过你一马。如果你还想隐瞒不报,企图蒙混过关,那你就错了,爷的眼睛绝不会揉砂子。爷先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你有那小聪明、小伎俩,还是先考虑考虑如何说实话,求得自保!任何避重就轻、蒙混过关的企图都是徒劳无益的!” 王爷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下来,简直是把姐妹两人惊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爷已经明确说了,这是要冰凝来回复问题,两人都听明白了。冰凝不明白的是,自己都不知道八阿哥长得什么样子呢,自己跟八爷能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事情? 玉盈不明白的是,凝儿能跟八贝勒爷有什么事情瞒着爷?前年才到的京城,选秀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半年就嫁进了王府,进了王府那就更不可能跟八爷有什么来往了!爷的这番话从何而来? 见冰凝仍然一言不发,王爷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你这是要顽抗到底,还是守口如瓶?” 他的这番话,也使冰凝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回爷!妾身从不曾见过八叔,更不可能与八叔有什么交集或是过往!爷如果一定要认定妾身与八叔有什么事情,妾身也没有办法,嘴长在爷的身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妾身已是百口莫辩。但妾身还是要说一句,爷强加给妾身的罪名,妾身坚决不认可!” 爷的态度强硬,她的态度更强硬,而且是铮铮铁骨。别的屈辱她都可以忍受,不管是“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还是“从今以后不许踏进爷的房里半步”,她都可以忍,但是今天的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她冰凝就是死也不会认!这是名节、气节的问题,她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没有想到她会反抗得如此强烈!以前面对他的羞辱,她不是大病一场就是根本不当回事儿,可是现在,她用最坚强的态度,最坚决的语气,最坚定的目光,向他表达了最强烈的反抗! 真不愧是年羹尧那奴才的妹妹,连脾气禀性都一模一样,又臭又硬。对于年二公子,爷没办法,那是爷要拉拢他,可你年氏,别以为有哥哥、姐姐这双重保护伞就能为所欲为。爷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第279章 沉冤 王爷依然有他那波澜不惊的低沉嗓音问道: “那好,你既然说跟八弟一伙没有牵连,那么,十四弟是怎么知道你姐姐的手受伤的事情?” 至此两姐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才惹得爷发了这么大的火。玉盈满脸担忧地望向凝儿。冰凝只是心中一阵冷笑,十四叔是怎么知道的,她哪里知道,而且就算是十四叔知道了,又跟八叔有什么关系?原来就知道爷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没想到疑神疑鬼到了这种程度!不会是因为十四叔和弟妹知道了这件事情,爷找不到泄密的人,恼羞成怒,就拉她来当替罪羊吧。 “爷这句问话从何而来?妾身怎么知道十四叔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既然爷想知道为什么,爷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问十四叔?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妾身都自认没有错处,假如爷一定要让妾身担责任的话,妾身没有选择,只能听爷的吩咐。但是,妾身只想说,妾身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妾身可以与八叔对质,以还妾身的一个清白。” 冰凝的一番话,特别是最后的以死言志,让他无言以对!他还从未曾逼得一个女人以死言志,这是第一次。他擅长与男人打交道,但他对付女人,特别是这个铁骨铮铮、不卑不亢、视死如归的女人,真是棘手至极。 “爷会把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帐子。 即使王爷已经走了,冰凝心中的愤恨仍是难以平息,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她的肺都要气炸了!以前只是知道自己不讨爷的喜欢,现在才知道,竟会遭受不白之冤,这天大的委屈将她憋闷得快要疯掉了。 玉盈紧紧地抱着她,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柔声地劝解道: “凝儿,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爷也是一时心急,慌不择言,姐姐知道凝儿受了委屈,现在爷也明白了你的心思,而且爷也听进去了,爷不是说了吗,会调查水落石出的,过两天趁爷不在气头上了,咱们再寻个机会,跟再好好解释一下,相信爷,一定会替凝儿洗刷不白之冤。” 任由玉盈劝了许久,冰凝根本无法释怀,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目光坚定地望向玉盈: “姐姐,您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安慰我而已。我能不清楚吗?爷怎么可能会替凝儿洗刷不白之冤,因这这不白之冤,原本就是爷强加给凝儿的,您还能指望爷来为凝儿洗刷清白?姐姐,您可千万不要被爷给蒙骗了。” “凝儿!爷是你的夫君,你怎么可以认为爷在蒙骗你?” “姐姐啊!凝儿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明白啊!” 回到了自己的营帐,王爷一直深思着。刚刚冰凝那绝决的态度,甚至以死明志,都不是假装出来的。那十四弟怎么会知道?十四弟一直都不是很警觉的人,怎么单单这件事情这么警觉?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际,秦顺儿来禀报:年小姐求见。对此他一点儿也不奇怪,刚刚发生的一切,玉盈姑娘又是对她妹妹如此亲厚,不来他找求情才怪呢。 第280 辩白 “给爷请安。” “起来吧。” 王爷远远地站在书案后面,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扶她,只是公事公办地叫起,甚至连虚扶的打算都没有,而且语气仍然还是那惯常的波澜不惊的低沉嗓音。玉盈一门心思要为冰凝申冤昭雪,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异样,而是急急地对他说道: “王爷,凝儿这次真的是被冤枉的,还望爷能明察秋毫,禀公决断,还凝儿一个公道。” “如果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她求情,爷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爷承认喜欢你,但是,爷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放她一马,听之任之。爷不是昏庸之人,爷更不是徇私枉法之徒。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妹妹,就能成为她逃避罪责的借口。她做的错事,她理当受到责罚!” “爷,玉盈没有想请求您额外的恩典,玉盈只是希望您能禀公断案。” 面对玉盈,他有些束手无策。他不会将公事与私事搅和在一起,但是他确实舍不得玉盈双眼含泪、心急如焚的样子,因此在一番义正严辞之后,他的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暂且听一听她是怎么替她这个妹妹开脱的吧: “既然你要爷禀公断案,那你说说,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是被爷冤枉的?” 玉盈一听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心中一阵激动,赶快答道: “回爷,如果是凝儿通报的消息,十四爷怎么可能还会送来药膏呢?十四爷一定会唯恐避之不及的!” “你说什么?十四爷送来了药膏?” “是十四爷的小福晋,昨天晚上十四小福晋将药膏送过来,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还一直抱歉说刚刚听说,没有及时来探望,请见谅,还说替她家爷问候一声。” “他这是欲盖弥彰!” 虽然他还在嘴硬,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么咄咄逼人的气势。 “爷,玉盈知道这些话不该说,但还是想斗胆多说一句。凝儿确实很聪明,也确实很机智,但是她真的是又善良又真诚,从来不会耍心机,使手段。虽然她可能不会讨爷的欢心,但她一定不会背叛爷,一定不会做出对不起爷的事情,玉盈可以用性命担保,望爷明察。” 面对言真意切、目光真挚的玉盈,他再说不出来任何一句反驳的话,也许是自己的感觉发生了偏差?可是他自负地认为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怎么会这一次有这么大的失误?难道真的是爷错了? 即使被玉盈说动了,但是他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于是慌忙拉起玉盈的手腕,既是为了企图转移话题,又确实是万分担忧: “伤好些了吗?” 经过两天的精心治疗,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虽然不太美观,但正在向治愈的方向发展。看着这一个一个的小结痂,他终于完全地放心了。 即使玉盈把事情讲清楚了,王爷也从内心里接受了玉盈的劝解,但他并没有再亲自就冤情的事情给冰凝一个交代,他认为没有这个必要:爷不再追究不就充分说明放她一马了吗? 第281章 活法 玉盈回来后,虽然将王爷的谈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冰凝,也明确无误地告诉她,爷已经不再坚持那些看法了。结果事与愿违,由于他一直没有亲口向冰凝说清楚这件事情,因此她根本就不认可玉盈那套关于爷对她的看法已经改变的论调: “姐姐,这莫须有的罪名,爷可是当着您和我的面,红口白牙、言之凿凿地说出来的,您当时不也是听得真真的吗?说什么凝儿给八叔串通消息,凝儿连八叔长得是黑是白、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呢,怎么就给八叔通上消息了?凝儿给八叔通消息有什么好处?难道说,凝儿想要告诉所有的人,凝儿的丫环被爷看上了?凝儿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廉耻?凝儿就是这么厚脸皮的人吗?” “凝儿,姐姐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姐姐错了,不该来这里,不该扮作丫环,不该……” “姐姐没有错,姐姐没有错,错的是凝儿!凝儿就不该嫁进这王府里来。” “这是咱们能决定的吗?谁敢违抗圣旨?” “姐姐,凝儿好羡慕你啊!可以不用嫁进这种地方来,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 “凝儿!姐姐对不起你。” “姐姐,您怎么总说这种话?这哪里是您的错,这全是爹爹和二哥的错,谁让他们要做这么大的官啊!” “凝儿,听姐姐一句劝吧,既然已经嫁进了这府里,就认命吧。不认命又如何?天天跟爷闹得水火不容,你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不赶快和爷修好,赶快趁着年轻生个一男半女……” “姐姐,凝儿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这王府给咱们年家或是给自己,图谋什么好处和利益。凝儿嫁进来是无法选择的事情,但嫁进来以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活法儿,凝儿要自己选择!凝儿不为别的,就为活出这一口气来。这是气节,是大义!” “凝儿,不管你是怎么一个活法儿,先跟爷和好是头等大事!爷这不是已经不不追究了吗?这不是已经表明了爷的态度了吗?” “姐姐,怎么爷给凝儿安罪名的时候就能够说得这么轻巧?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能一口咬定凝儿跟八爷串通消息!现在到了洗刷冤情的时候,怎么就偷偷摸摸、黑不提白不提了?还凝儿一个清白就是这么见不得人的一件事情吗?爷一日不跟凝儿亲口说,就说明爷一日并没有真正地相信凝儿。” “凝儿!爷也有爷的苦衷,何苦这么逼爷呢?” “姐姐,这怎么是凝儿逼爷呢?凝儿平白遭受这么大的不白之冤,凝儿又是被谁逼的?谁给凝儿安的罪名,谁给凝儿撤走,这个要求是凝儿无理取闹不懂事吗?” “可是,可是,那不是爷吗?” “爷怎么了?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爷是皇子,就能为所欲为、草菅人命吗?” “凝儿!你怎么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这要是让人听了去,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姐姐!凝儿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就是在皇上面前,凝儿也敢这么说。 ”说吧,说吧,你到玉皇大帝那里也敢这么说!“ ”姐姐,您就是太善良了!您早晚要吃苦头的!“ 第282章 探秘 洗刷冤情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王爷没有向冰凝表示歉意,而冰凝也不可能相信爷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冰凝只得到了区区两天的短暂休息,然后就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服侍德妃娘娘的日子。自从知道了年氏的丫环被自家爷收了房,女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天性,德妃也不例外,看着冰凝怪可怜的,她也不似以前那么苛责,但每天的立规矩还是一成不变。 塔娜每日里见到小四嫂,都要默默地在心中对她的遭遇表示出强烈的同情,同时也万分庆幸自己嫁给了十四爷,虽然府里有更多一大堆的姐姐们,但总好过被自己的丫环得了手。因此,她格外地加强了对贴身丫环小喜的看管。小四嫂就是前车之鉴,她必须引起高度的警戒,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万不可成为别人的笑柄。 转眼间,塞外行围已经三个月了。 八阿哥因为遭到皇上的忌惮,早就被皇上弃用,此次伴驾也是皇上为了防止他留守京城而给太子捣乱才带到了身边看管着。朝堂上的事务离他越来越远,而那木泰却是永远地离他越来越近,甚至可以说是须臾不离。 内外交困的八阿哥烦心事一天也没有停止过,特别是当他得知四哥又收了一个侍妾之后,他的嗅觉立即敏感而发达起来。他想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他不相信真的就是年氏的丫环。 王爷是什么人他八阿哥当然最清楚,主动送上门的女人都没有得手过,侧福晋的丫环怎么就能入了眼?这里面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他和王爷分属不同的阵营,更不可能有什么交情,虽然还能勉强维持表面上的客套关系,但是他们连闲谈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不可能讨论什么关于女人的话题。 直接从王爷的嘴里问出问题来,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一件事情!那么女眷呢? 那木泰就更别提了,除了跟四嫂雅思琦勉强说上一两句客套话以外,其它的王府女眷,她根本全都是连嘴皮子都懒得张一下。一想到这里,八阿哥对那木泰很是不满:总认为自己是安亲王的外孙女,不屑于与那些小四嫂们交往,现在到好,想打探些消息都没有地方入手。 其实这个局面也不能全都算是那木泰的责任。除了雅思琦还保留着满族格格爽爽利利的性子,其余的小四嫂们不是汉人就是已经被全盘汉化掉了,而且都是文文静静的性子:淑清嫂子娇柔、惜月嫂子甜美、韵音嫂子木纳、云芳嫂子恬静,也就春枝嫂子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她是宫女出身,那木泰根本不屑与她来往。 无论是他亲自出马,还是由女眷曲线救国,都似乎是死路一条,苦于没有入手机会的八阿哥很是烦闷了些日子,然后就突然想起来,对啊,这不是现成就一个人吗?塔娜! 自已的女人派上不用场,十四弟的女人当然能派上用场了!塔娜与年氏是亲妯娌,俩个人天天雷打不动地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再不亲厚,但也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领了自家爷的吩咐,那木泰信心满满地就来找塔娜了,结果她太心急,塔娜还没有请安回来,无奈,那木泰只好略等了一会儿。 塔娜从德妃那里请安回来,远远地就见到那木泰的丫环站在帐外,知道八嫂来了,于是赶快高高兴兴地进了帐子。 第283章 新事 “给八嫂请安。今天您有什么喜事儿?这么早就来小弟妹这里了?” “当然是喜事儿!你不是想去练练身手吗?” “八哥同意了?” “八嫂同意就行了,还要八哥同意做什么!” “八嫂,您真让塔娜钦佩极了!” “这就钦佩?” “那当然!您不但身手了得,是个女中豪杰,而且八哥什么事情都听您的,这还不让人钦佩?” “身手是自小就学来的本事,这个让八哥听话嘛,关键是看好身边的人,小心兔子吃了窝边草。” “那倒是!不过塔娜现在也长记性了。” 一边说,塔娜一边压低了嗓音,附在那木泰的耳边低低私语起来: “我现在都不让小喜去服侍我家爷了,都是我自己去做,虽然累点儿、辛苦点,但总比哪天被小喜那妮子逮了机会强啊!” “这就对了!你总算是学聪明了,这就叫做防患于未然。唉,我也挺同情小四嫂,原本就不得宠,又被个丫环抢了先,你说她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八嫂真是菩萨心肠!不过呢,您也不用太担心,小四嫂她没事儿。开始我也挺替她捏把汗的,额娘为此还特意让她回去歇了一天,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小四嫂伤心过,更不要说流泪什么的了。所以呢,咱们都是瞎操心,咱们只要管自家爷就行了。” 那木泰将塔娜的话原封不动地学给自家爷,八阿哥更是坚定了此前的猜测:四哥这个侍妾不简单。于是他吩咐那木泰,找个机会跟塔娜一起去探望小四嫂,借机会看看那个丫环的样子,套套她的来历,只要是开口说话,哪怕是闲聊天,总会寻出破绽和机会的。对此,八阿哥极为自信。 于是第二天一早,那木泰再次来找塔娜,约她找个时间去小四嫂那里坐坐。塔娜一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八嫂,您以为我和小四嫂是亲妯娌,关系就能有多好啊?我们平时除了请安的时候在娘娘那里一起服侍娘娘以外,平日里什么交情都没有!我唯一一次去她的帐子,还是因为我们家爷让我去送药膏。” “什么?你家爷让你去送药膏?给谁?” “给侍妾嫂子啊!她的手烫了。” “那你家爷是怎么知道的?” “爷没说,只是让我去送。” 这个消息对于那木泰来讲简直就是奇闻!十四弟会主动关心四哥的女人?他连自己的女人都不会关心,能去关心嫂子?别说塔娜或是穆哲了,就是德妃娘娘有个伤有个病,十四弟也不一定能想到去送药。 那木泰震惊,八阿哥也震惊。四哥一反常态地纳个丫环做侍妾,十四弟一反常态地关心起嫂子的伤情,他们这兄弟俩唱得是哪一出? 跟四哥说不上话,跟十四弟之间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直接问问就是,这小子,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呢,一问一个准儿?正好这天下午,皇阿玛在接见大臣,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在陪同之列,于是八阿哥借此良机,准备好好地探一探十四阿哥的口风。 第284章 恫吓 八阿哥提议去赛马,十四阿哥立即响应,于是两个人即刻朝马场走去,八阿哥一边走一边提起了话头: “行啊你小子,现在有什么事情也不跟八哥说了。” “瞧八哥您这话说的,愚弟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您啊?” “那倒也是,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八哥就是奇怪呢,你现在跟四哥关系也走得挺近呢。” “八哥,您越说我是越不明白了,怎么一会儿说我有什么事情瞒着您,一会儿说我跟四哥关系走得近,您这是想说什么啊!” “听说,你让塔娜给小四嫂送药去了?” “噢,就这个事啊!八哥您还真是冤枉了弟弟!真不是我有多关心四哥的家务事,只是听太医随口提了一句,塔娜天天跟小四嫂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表示一下也说不过去呀。” “嗯,这倒也是应该。” 八阿哥才不会相信十四弟的这套说辞,什么“太医随口提了一句”!他倒是要好好看看,哪个太医胆敢随口提了一句,将主子的情况泄露出去,还想不想要脑袋了!要想知道是哪个太医还不清楚?他只悄悄地派小太监去太医院驻地走了一趟,就搞到了当天出诊记录,居然是胡太医。好,今天爷就会会你这个胡太医! 胡太医到了八贝勒爷的帐子,恭敬地请了安。八阿哥端着茶盏,不动声色地望着胡太医,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把胡太医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八阿哥才开口道: “胡太医,医者,乃救人于病痛。医者仁心,以医技普济众生,悬壶济世。但是,这医技高超,亦要医德高尚,怎么,胡太医忘记了吗?” “八贝勒爷,微臣听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胡某身为太医院太医,医术不敢妄自尊大,但医德医品绝对高尚,不知八贝勒爷何出此言?” “那好,既然胡大人敢标榜自己医德医品绝对高尚,那么您为什么要将雍亲王女眷诊治情况擅自透露出去?你知道这又是该当何罪!” 胡太医一听是这件事情,暗叫一声不好。八爷和四爷的关系极为一般,如今却要替四爷的事情出头,寻他胡某人的不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啊!按理说,八爷要是得了四爷的什么情况,那可是应该喜出望外,怎么会质问他呢?明摆着这里面一定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当初因为十四阿哥一上来直接就问他有关诊治的事情,胡太医一想,既然十四爷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可再隐瞒的,也就随口答了两句。按理说,这件事情应该是四爷向他发难,怎么却变成了八爷了?不管是什么情况,反正现在八爷已经寻到他头上来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勉励应付: “请八贝勒爷明鉴,微臣并未私自透露王爷女眷的诊治情况,实在是因为十四爷询问微臣,确实无法相瞒,只好据实相告。” “果真是十四爷主动问你的?” “确实如此!微臣不敢有假,敢与十四爷对质,还望八贝勒爷明察秋毫。” 第285章 毒手 八阿哥相信了胡太医,并不是因为胡太医的这一番说辞有多么的言真意切,而是因为跟他原先预计得差不多。他刚开始的那一套话,不过是在吓唬胡太医,以期对方能够说出实情,不要再遮遮拦拦,干扰他的视线。 现在虽然真相大白,但是好不容易逮到了胡太医,八阿哥希望再多挖一些情况,于是继续问道: “爷会明察,这个还请胡太医放心。爷再问你一句,王爷女眷是如何伤的?” “回爷,是烫伤,据微臣观察,应该是开水烫伤。” “诊治中没有其它的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王爷的侧福晋哭得跟泪人似的,不住地吩咐微臣千万医治好这位侍妾的伤。” 那木泰跟他说过,据塔娜所言,年氏对于王爷将她的丫环收为侍妾的事情,一点儿伤心都没有,现在胡太医的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小四嫂真就是这么大度的一个人?另外,十四弟是怎么知道四哥侍妾受伤的事情?而且不过是一个侍妾,有必要去专程探望,还送了药膏? 多重的疑虑,促使八阿哥一定要找到四哥这个侍妾,凭直觉,这个女人一定是一个破突口,能够挖出王爷更多的、不被人所知的秘密。而且此时正值塞外行围,十三弟没有随行,少了左膀右臂,太子又留守京城,没有了领袖,单独一人在此的王爷已是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主动送了一个侍妾的天赐良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疑虑重重的八阿哥加紧了对四哥侍妾来路的盘察。由于需要盘察的是女眷,当然还是要女眷出马才能够事半功倍。于是八阿哥将这个艰巨的任务直接吩咐给了那木泰。 但也正如塔娜所说,即使她跟小四嫂是亲妯娌,但登门探望总得有理由和借口,她们可不是不需要任何理由,随随便便就能串串门子聊聊闲天的那种亲密关系的亲妯娌。突然无事去登三宝殿,还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现在冰凝既不生病也没出什么事情,没有去探望的理由,那木泰急得团团转。虽然在八贝勒府里,都是她说了算,八阿哥对她言听计从,可是他们是夫妻,她是爷的贤内助,爷的事情就是他们八贝勒府天大的事情,她那木泰怎么连这么点儿小事情都办不了? 思前想后,那木泰决定还是需要借助塔娜这个亲妯娌的便利条件! 这一天,那木泰将一个鼻烟壶放到塔娜的手上: “八嫂有事情呢,也不瞒着你。我们想去四哥的帐子里见见你那个侍妾嫂子。” “八嫂,我不是说了嘛,没有理由啊!” “没有理由咱们就找理由呗!给你,拿上这个! ”啊?这是什么?八嫂,不要啊!“ 塔娜一边往外推着,一边惊恐万状地看向了那木泰。 塔娜望向八嫂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绝望:难道八嫂这是要给小四嫂下药?虽然她跟冰凝没有什么交情,但是毕竟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人又是和和气气的,不但脾气好,模样更好,面对这样一个小四嫂,塔娜怎么可能下得去这个毒手? 第286章 胡椒 一看到塔娜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就要被吓破了胆的样子,那木泰心中暗自好笑:真还就是个孩子,太不经事了!这就吓着了?以后在十四贝子府再多呆几年,比这个还厉害的招数她肯定都敢使呢。小丫头太需要磨练了。 不过,念在塔娜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那木泰也不想真就把她吓着了,毕竟还需要塔娜的帮助呢,万一紧紧张张地失了手,他们的计划可就全完了。而且她也不想让塔娜把她想像得有多么的龌龊,毕竟她采取的法子还是很温和的: “你呀!没见过世面的小妮子!那是你的小四嫂,不也是我的小四嫂?我还能存了害了她的心?” “那,那,那这是什么呀?” 塔娜仍是一脸惊恐的模样,远远地指着那木泰手中的小瓶。 “不过就是西域的一种香料,叫做胡椒,都能吃的东西,不信我吃给你看!” 为了消除塔娜的戒备心理,那木泰从小瓶里倒出来一些在手上,用指尖沾了些放入口中,虽然味道实在是难吃,可是她还是一边强忍住脸上的痛苦表情,装作毫发无损的样子,一边对塔娜说道: “看看!这都是能吃的东西,八嫂哪里会害了小四嫂?” “那,那您要我做什么?” “这胡椒甚是辛辣,只要吸入鼻子里,会打喷嚏。你呢,只需趁小四嫂和娘娘都在的时候,偷偷让小四嫂闻到,然后她就会打喷嚏,然后你就说‘小四嫂,您是不是受了风寒?可要多注意,千万不要生了病,再把病气儿过给了额娘。’这样的话,娘娘肯定就会免了小四嫂的服侍,咱们也可借机会去探望小四嫂的病情。” 那木泰一口气儿说下来,把塔娜听得都呆住了,以至于她说完都大半天了,塔娜才缓过神儿来,喃喃地说: “八嫂,你真是绝顶地聪明!塔娜太佩服您了!” “佩服我有什么用?你好好地办好了差事,为爷们的大事出把子力气才是真的!” 八哥和自家爷的亲密关系塔娜自是再清楚不过,因此八嫂吩咐下来的事情,她一点儿都没敢耽搁,由于白天她根本见不到自家爷,因此也没有机会跟十四阿哥提前禀报一声。反正也是替爷出力的事情,事后再禀报也不迟,到时候,爷还得夸奖她呢。 于是塔娜在晚膳的时候直接按照那木泰的计划去行事。 塔娜因为知道是胡椒,能吃的无害的东西,因此即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哆哆嗦嗦,干净利落地在冰凝的周围散发着粉末。 果然不出那木泰所料,冰凝一个阿嚏接着一个阿嚏不停地打了起来,弄得塔娜觉得太神奇了!小四嫂的喷嚏怎么说来就来,而且一打起来还没完没了!她原本以为需要不停地洒呢,生怕小瓶里的胡椒用光了,小四嫂的喷嚏都没有打出来可就糟了。结果只洒了两回,冰凝已经根本停不下来了。 对于这个状况,冰凝万分不好意思,这个样子,在娘娘面前实在是太失礼了,第一个喷嚏还只是掩了掩手,从第二个喷嚏开始,她就赶快冲到了帐子外面,生怕德妃会怪她失礼,惹娘娘不高兴。 跟那木泰预计得不一样的是,根本不用塔娜说什么,德妃就直接开口了: “吟雪,你去看看你们家主子那是怎么了,如果是着了风寒,就让她赶快回去歇着吧。” 第287章 喷嚏 十四阿哥过来晚膳的时候发现,这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没有见到冰凝,也不见她那个丫环吟雪,这是怎么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 “赶快坐下吧,今天累不累?” “不累,额娘今天还好?” “还好,都挺好的。” “小四嫂今天没来?” “来了,着了点儿风寒,额娘让她回去了,怕过了病气儿给你。” “小四嫂病了?” “嗯,那个喷嚏打的,都不带停的。” “请太医了没有?什么时候病的?怎么病的?” 开始德妃还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十四阿哥闲聊着天,最后发现越聊越不对劲儿?怎么问得这么详细?她这个额娘生病也没见他这么事无巨细地问个底儿掉啊?德妃一时半会儿没有想明白,又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就随口说: “谁知道她怎么病的,一天都好好的,临要晚膳了倒开始阿嚏个不停了。行了,你还能有闲功夫关心别人?看来你皇阿玛应该再多使唤使唤你,省得你一天到晚地精神头儿大着呢。” 挨了德妃的训斥,十四阿哥才突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于是赶快吵吵着摆晚膳来转移目标。 用过晚膳,十四阿哥和塔娜一起出了德妃的帐子往外走,一边走,他一边对塔娜说: “一会儿,你去探望一下小四嫂,看看她有没有大碍。” “爷,您就放心吧,小四嫂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都得了风寒怎么还说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哈哈,爷啊!那是八嫂的妙计!” “八嫂?” “是啊!八嫂好奇四哥新收的侍妾,想见见她,可是因为没有由头没办法登门,就想出来这个妙计……” “什么?你们为了这个,就害小四嫂受了风寒?还说一点儿事儿也没有,你们有没有良心!” 被爷训了一顿,塔娜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儿。她这么顺利地办好了差事,为爷的大事出了自己微薄的一份力量,本来是打算借此机会跟爷好好地显摆一番,甚至是邀功请赏,谁想却被爷给训斥了一顿。 塔娜本来就小,还是个孩子,完成了这么大的功劳,原计划要和十四阿哥玩闹一番,让他猜一猜冰凝是如何被“聪明”的她们两人放倒的,现在遇此打击,最后出口的时候却变了内容: “爷,您怎么这么替小四嫂说话?” 十四阿哥知道自己失言了,为了掩盖慌张和失态,他只好态度强硬地说道: “你还敢质问爷替小四嫂说话?你办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没有跟爷提前打声招呼,你现在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以后你是不是就该替爷发号施令了?” 塔娜哪里是十四阿哥的对手,刚刚因为委屈说出了一句心里话,结果居然被十四阿哥抓住了她没有及时禀报、擅自行动的把柄,心中有愧的塔娜一下子慌了神儿,赶快承认错误: “因为是八嫂说的,而且事情挺着急,妾身没有来得及跟爷禀报,求爷原谅,不要责罚。” “原谅?你倒说得轻巧!居然把小四嫂弄病了,爷怎么原谅你!” “爷,小四嫂没有病,真的,她没有病,妾身只是让她嗅到了胡椒,她才打的喷嚏,不是受了风寒。” 第288章 生疑 幸亏塔娜正急于辩解,竟然忘记了十四阿哥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把小四嫂弄病了,爷怎么原谅你!”!否则塔娜一定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四嫂病了,爷就会不能原谅她? 一听说是闻了胡椒,十四阿哥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踏实下来,但仍然对塔娜没有及时禀报,以及刚刚虚惊一场而心情着实不痛快,因此撇下了塔娜,转身一个人朝营帐走去。塔娜见爷没有再斥责她,庆幸躲过一劫,欢天喜地地追上了十四阿哥的步伐。 十四阿哥刚进了自己的营区,远远地,就看见那木泰的贴身丫环正站在帐子外面。啊?八嫂来了!他一见是那木泰,脑子里立即想起来,刚刚就是因为她的计谋,才让冰凝平白地打了那么多喷嚏,又让他平白地受了那么多的惊吓。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八嫂居然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可是十四阿哥心里再有天大的不痛快,那木泰毕竟是他的嫂子,他总不能像刚才对待塔娜那样对待她。因此进了帐子之后,强压着心里的不满,一脸不高兴地向那木泰请了安。 看着别别扭扭的十四阿哥,那木泰不明所以,再往后一看,塔娜一脸欢喜的神情,她就更奇怪了,这两人闹别扭了?可是塔娜怎么还高高兴兴的?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老十四:不是这小两口在闹别扭,那就是又挨了皇阿玛的训斥,气还没有理顺呢!于是她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满脸堆笑地说道: “行了,老十四,哪儿又不痛快了?你再不痛快,八嫂我呢,也得跟你借个人,我这就把塔娜接走了,你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去吧。” 说完,也没等十四阿哥表态,就一把拉着塔娜往外走。塔娜看了一眼自家爷,结果十四阿哥压根儿就没有看向她,她自己又被八嫂强拉着,没办法,只好随着那木泰出了帐子。 刚一出门,那木泰忍不住朝塔娜抱怨道: “我说你们俩个到底是怎么了?瞧你家爷那叫一脸子的不乐意,谁又招着他、惹着他了?还是说他有邪火没处撒,全撒到咱们女人身上了?” “唉,别提了。爷刚才都跟我急了。爷一听咱们设计将小四嫂弄得打喷嚏,还没等我说是什么计谋呢,爷就劈头盖脸地将我训斥了一番,说咱们没有良心,害小四嫂受病。结果我回了爷一句:您怎么替小四嫂说话啊!结果爷又抓住我没有事先禀报他的事情大发了通脾气。我赶快告诉爷是胡椒,不是真的受了寒,爷总算是不再跟我不依不饶的了。这不,刚一回帐子,就见着您了。” 塔娜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堆,却没有听到八嫂说一个字,禁不住奇怪地望着那木泰: “八嫂?您怎么了?” “噢,噢,没什么,没事儿。你们家爷呢,现在正气不顺呢,你就先别住枪口上撞了。对了,咱们赶快去小四嫂那里吧,再晚就不好办了。” “噢,对了,还得去小四嫂那里探望呢,我怎么忘记这件事情了,光想着跟爷解释了。” 第289章 旧识 冰凝因为那一堆喷嚏得以早早脱身回来,正好今天王爷在御前伴驾,不回来用晚膳,于是主仆三个人难得地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共进晚膳。冰凝难得这么早回来,玉盈又不用伺候王爷,于是用膳结束之后,姐妹两人就势靠在炕上,一边聊闲天,一边抓紧时间休息,吟雪在一旁一边做针线一边时不时地插一句闲话。 正在三个人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间,只听帐外响起了塔娜的声音: “小四嫂在吗?八嫂和小弟妹来探望您来了!” 三个人一听简直惊呆了!不要说跟塔娜没交情,平时从没有串门子的习惯,那八福晋更是从来不曾来往,冰凝几乎都不记得那木泰长的什么样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们这回打的是什么主意? 冰凝是惊讶不已,玉盈却是惊恐不已!一听说是八福晋来访,吓得玉盈一把抓住了冰凝的手臂,低声急急地说道: “凝儿,不好了,姐姐认识这个八福晋!” 天啊!玉盈姐姐居然认识八福晋!冰凝现在才知道这个事情,不禁立即抓狂起来!现在那木泰已经站在帐子外面了,而且帐子里面全是低矮的家具,连个屏风都没有,一个大活人根本就是没处躲没处藏! 时间紧急,没有任何办法,所谓的急中生智,无非也就是赶快让玉盈侧面朝里躺在炕上,吟雪赶快找出一个帕子搭在她的额头上,装作发热的样子,更主要的作用是遮住了大半张脸。而冰凝则迅速起身,摆好迎接稀客的架式。 待看到小姐给的眼神儿,吟雪才走出帐子,将这两个不速之客迎进了帐子里。 “给小四嫂请安。” “八弟妹、十四小弟妹,别这么客气,快请进来吧。” 一边把两个人让进了帐子,冰凝一边解释道: “唉,真是不凑巧,我的一个丫环生病了,挺重的,起不来身了呢,实在是失礼。怕给两位弟妹过了病气,咱们就在靠门边的位置说会话吧,我也不把你们往屋里让了。对了,今天两位弟妹过来是因为……?” “是这样,今天看您在额娘那里打了那么多喷嚏,看来是受了寒,想看看您好一些没有。” 按照一路上事先商量好的分工负责方案,塔娜率先挑起了话头。 “噢,这个呀,我好多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那就好,小四嫂没有大碍就好。不过,您的丫环病了,就不要再在您的房里伺候了,会不会您下午的喷嚏就是因为过了这个奴才的病气才那么厉害的呀?” “嗯,应该不是吧,看看吧,一会儿要是不行的话,就挪到别的帐子去。” 听着塔娜与冰凝的这番对话,那木泰心中不住地赞许:这小妮子越来越会办事呢,上午还惊慌失措地不敢接胡椒瓶,现在竟能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答如流,进步真是快呢。 之所以是由塔娜负责主要的周旋任务,主要还是由于她与冰凝更熟悉一些,比较容易进入对话状态。另外,由塔娜纠缠着小四嫂,那木泰可以腾出时间和精力,好好观察一下那个丫环。可是谁能料得到,这个丫环居然病了! 第290章 挪人 这个意外情况把那木泰气昏了头!好不容易想出来这么完美的一个妙计,又完全按照她们的设计顺利地进行,每一步,每一步,都严丝合缝,马上就要笑到最后,就差这最后一哆嗦的时候,哪儿想到那丫环病倒了!不但病倒了,还一直身子躺向里侧,不要说借机会盘问盘问,就是连个面都没有见到,居然功亏一篑! 那木泰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从来不曾失过手,更不可能咽得下这品气。此时此刻,她的大脑飞快地转着,算计着如何才能挽回这个不利局面,正一愁莫展之际呢,居然冰凝的这个回答中露出一个破绽,让她立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小四嫂,您的身子骨多金贵啊,人又是这么娇弱,没有病气儿的时候还得万分小心呢,更何况是已经有了病气儿,这万一要是过了病气,四哥得多心疼呢!所以弟妹建议您还是现在赶快把她挪到别的帐子去吧。” 冰凝哪里料到八弟妹抛出了一个现在就挪人的话题。这怎么可能呢?她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来,那木泰一看冰凝被她逼得没有了退路,赶快乘胜追击又加了一句: “不就是个丫环嘛,小四嫂也太仁慈了,再怎么说,您也是主子呢,。” 那木泰的本意是想使用激将法,将一下她的军,干柴上再加一把烈火,逼得冰凝就范。结果却是刚刚抓到冰凝一个破绽,反过来,却又被冰凝从她的话里寻到了突破口,立即发动了反攻: “八弟妹,实不相瞒,我这个丫环,已经跟了爷。既然被爷收了房,那就是爷的人了,也是主子了呢。就算我的位份高一些,但是对于爷的人,我再是想挪人,那也得等爷回来,禀报爷一声才行,否则爷还不得治了我的罪?” 那木泰没想到小四嫂把自家爷给搬了出来,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理由,搬出王爷来,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唆使冰凝未经禀报,擅自行动吧。而且那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一个当弟妹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掺和,否则她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计谋没有得逞的那木泰一口气憋在心里半天都没有痛快地吐出来。气结的她输了场面,但不能输了气势,于是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唉,还是小四嫂大度啊!被自己的丫环在眼皮子底下由爷收了房,都还能这么宽厚仁慈。要说这皇子阿哥里,也就四哥最有福气了,能有小四嫂这样宽宏大量的侧福晋。不过呢,弟妹我还是得求小四嫂一件事情,您的贤惠、宽容、大度,可是千万别让我们家爷知道了,否则我家爷一准儿会要我多跟您学习呢,我哪儿还有活路呀。” 冰凝见警报解除,心里顿时踏实下来,根本没有在乎那木泰的这番嘲笑讥讽,而是万分诚恳地说: “放心吧,八弟妹,我跟八叔都没见过面,哪儿有机会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呢。” 看着这两位嫂子唇枪舌箭地你来我往,将塔娜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只知道八嫂是个厉害角色,是她塔娜钦佩不已的对象,怎么柔柔弱弱的小四嫂竟然也是这般滴水不露、足智多谋?这阵势可是一点儿都不输八嫂呢! 第291章 渊源 好不容易将那两个大麻烦打发走,冰凝和玉盈两个人心有余悸地紧紧抱在一起,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然后冰凝就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姐姐,您怎么会认识八福晋?” “还不是因为二哥嘛?二哥跟八爷的关系可好了。已经过世的二嫂是明珠大人的孙女,纳兰家可是名门望族。宫里的惠妃娘娘不但是明珠大人的姐姐,还是八爷的养母!你说二哥能不跟八爷关系好吗?当初二哥能娶了二嫂,也是八爷的这边牵的线。 虽然现在明珠大人在朝堂上算是彻底地失了势,八爷也没有以前那么风光了,纳兰嫂子也已经故去,可是这七转八绕的亲戚关系怎么可能剪得掉、割得断呢?这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别说纳兰嫂子了,就是现在的二嫂,也是八爷这条线上的。别看二嫂的父亲在二嫂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二嫂是由伯父抚养成人,但二嫂的父亲可是辅国公呢,……” “唉呀,姐姐,这些我都全知道呢,我想问的是,您是怎么认识八福晋的!” “就是因为二哥啊!前两年,二哥跟八爷关系可好了,八爷常来咱们年府,就是十四爷也跟二哥好得不得了。说把咱们年府的大门踏破了确实有点儿夸张,但是常来常往可是一点都不假。你想想,他们有的时候都是带女眷过来,你就可想而知走动得有多亲近吧。 那时候纳兰嫂子刚过世,新二嫂还没有娶进门,所以就都是由我来张罗女眷的接待,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起来。不过这八福晋真是一个厉害角色,我早就领教过。 有一次八爷来咱们府里,他和八福晋原本定好了,从咱们府里走后还要去安亲王府,就是八福晋的娘家。可是谁知道席间因为什么,八爷喝得有些多,八福晋原本跟我们女眷们在后院闲说话,一听八爷在前面喝多了,立即就急了,直接就冲到前院爷们的桌上,将九爷和十爷骂了一通,说他们没安好心。 八爷脸面上有些过不去,替两位爷辩解了两句,八福晋一看爷当着外人的面,给她下不来台阶,面子上挂不住了,直接骑了八爷的马就奔了安亲王府,不但将八爷一个人留在咱们府上,连八爷的坐骑都给骑走了。 十四爷那天有点儿事情来晚了,正进门呢,刚好撞上八福晋拉马就走,结果以十四爷的身手,居然都没能将八福晋拦下来,只好赶快进了咱们府里,直跟八爷赔不是。” “天啊!八福晋这么厉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凝儿要是她那两下子就好了,她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凝儿,你说什么呢!你还嫌跟爷闹得不够吗?还想跟八福晋学?当着其它爷的面,不给自家爷脸面,不但将自家爷一个人扔下不管不顾,连爷的马匹都给骑走了?” “什么呀,姐姐!您想什么呢!凝儿是说,八福晋英姿飒爽的样子,真让凝儿羡慕,如果有一天,凝儿也能如她那样,策马扬鞭,驰骋疆场……” “行了,行了,凝儿,你就别做白日梦了!就你那身子骨,弱不禁风,三天两头生病,还策马扬鞭,驰骋疆场呢。” “姐姐,您还敢笑话凝儿?刚刚是谁躺在床上‘生病’来着?” 第292章 洗冤 那木泰和塔娜悻悻地出了冰凝的营帐,就像被打了一闷棍,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闷闷不乐地往回走。那木泰的心里更堵得不行,怎么眼看着计谋都已经成功了,那个侍妾近在眼前,可是她就是找不到一个机会下手,这个结果让她气恼不已,看似唾手可得,却又是遥不可及,真真是要活活地气死人! 特别是这个冰凝,只知道长得挺漂亮,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谁知道一过招才发现,竟然是这么一个难啃的硬骨头!由于对形势估计不足,更准确地说是大意轻敌才造成了现在的恶果,从来没有失过手的那木泰一时间难以转过变来。 这两人刚走到营区口,正好迎面撞上刚从皇上那里当差回来的王爷! 见到这两个弟妹,把王爷吓了一跳!那木泰过来干什么?年氏不是说根本不认识八弟,根本不会给八弟通风报信吗?怎么今天就让他抓了一个正着?他可不会轻信那套她这是在跟那木泰闲聊天的说辞。 那木泰更是懊丧!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但在小四嫂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居然又撞上四哥!自家爷不是说四哥今天在御前伴驾吗?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八百辈子都不走动的亲戚现在撞个正着,这不是明摆着在告诉四哥,她们家八贝勒爷正在打着四王爷的主意?心急之下,她赶快先请安: “给四哥请安。听说小四嫂生病了,十四小弟妹要来探望,正好我去她的帐子找她,既然撞上了,又是小四嫂生病,我就跟着小弟妹一起过来了。” “好,多谢两位弟妹了,也替爷多谢八弟和十四弟。” “好的,四哥,弟妹先告辞了。” 气急败坏的王爷连自己的帐子都没有回,直接急匆匆地奔向了冰凝的帐子,还没等他进去呢,就听里面姐妹俩正在说着话,他不由得急急刹住了脚步。此时此刻,玉盈正在谆谆教诲冰凝: “不管怎么样,什么策马扬鞭,什么驰骋疆场的,你都收到心里吧,想想就行了。咱们做女人的,一辈子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把爷服侍好了,才是咱们做女人的本分,其它的,就什么也不要瞎想了,都是没影儿的事情。” “姐姐,其实,凝儿真的是打心眼儿里羡慕八福晋,跟八爷伉俪情深……” “先不说八爷他们两个人了。凝儿,今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真要被八福晋撞破了。若是那样,依八爷的脾气,一定会跟王爷纠缠到底的。幸亏你啊!早就知道凝儿最机智最勇敢,今天姐姐算是领教了,你的那番话,八福晋可是一句也答不上来,姐姐虽然看不到你们的表情,但听着你们的话,我都能相像得出来,八福晋气急败坏的尴尬样子。以往人们只知道八福晋有多厉害,可是跟咱们的凝儿比起来,那可是得甘拜下风了!” “姐姐哪里需要感谢凝儿啊,姐姐这次被妹妹拖累,不但在这里受苦受累,还要扮作丫环身份,凝儿真是对不起姐姐。” “别这么说,姐姐不是说过吗?只要凝儿好好的,别说让姐姐扮作丫环了,就是让姐姐舍了性命,姐姐也心甘情愿呢。” “姐姐!不许再这么说!姐姐还要嫁如意郎君呢,怎么天天动不动就把舍了性命的话总挂在嘴边?” “凝儿,姐姐不会嫁人的。” 第293章 震惊 听着这姐妹两人的对话,王爷不得不相信,前些日子冰凝被他冤枉了。不过,在他转变对冰凝偏见的同时,更是被她极大地震惊了。震惊的缘由不只是冰凝的沉冤昭雪,毕竟那天玉盈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已经成功地让他对冰凝的戒备心理解除了不少。 他现在更震惊的,是冰凝与八福晋的那一番斗智斗勇。那木泰是一个多么不好对付的角色,王爷当然最清楚,而冰凝竟然能做到见招拆招,不但没有被那木泰的气势所压倒,反而是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反击战。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震惊得他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 总算是将她的“诡计多端”用在了正道上!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由得好起来许多。 而受到极大震动的王爷并没有就此走进冰凝的帐子里,而是选择了独自转身离开。可是转身离开的他,也没有回到他自己的帐子,而是一边沉思,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中,竟然走出了营区,走在了这星光灿烂的夏夜草原。 夜幕下的草原格外静谧、迷人。也正是在这的夏末初秋、神清气爽的季节和时辰里,才让他有时间、有心情,好好地理顺一下他那乱成一团糟的生活。 刚刚姐妹两人的谈话,让他既震惊又伤情。因此,他的大脑中不停地思考着、审视着年家的这姐妹两人,结果却是越思考,越是真真地让他犯了愁,犯了难。 先是冰凝,虽然他的潜意识里已经不再一口认定冰凝与八阿哥私自串通情报,但是他连做梦都想不到,连八福晋竟然都不是她的对手!要知道雅思琦与那木泰也只是勉强打个平手而已,但是雅思琦已经在王府里摸爬滚打了二十来年,而冰凝才刚刚嫁进来一年而已。 小小年经竟能有这番沉着冷静、智勇双全的表现,怎么能够不令他惊叹不已? 他承认,除了她那样强硬倔强、清高冷傲的性子以外,在他所有的妻妾之中,冰凝确实是最为完美的一个。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女人,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与他的侧福晋竟然是越走越远,几乎是水火不容。 他清楚地记得,从他们成婚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是这么远远地躲避着对方,是什么让他们彼此疏离、彼此戒备?他甚至连接近她、了解她的想法都没有,更不要说去尝试、去努力。 可是她总是出奇不意地给他意外,给他震惊。先是掀开喜帕后,呈现在他眼前的那貌若天仙般的容颜,然后是她那冷漠清高的性情,再后来就是她的学问。无论他怎样刻意地贬低她,诋毁她,毋庸置疑,在他认识的所有的女性当中,她都牢牢地占据了最有才学女人的头把交椅。 最后,就是她的“诡计多端”,当然了,平心而论,应该是“足智多谋”,让他在与八阿哥的这一轮交锋中,干净利落、漂漂亮亮地赢得一局。这个意外的惊喜,不但让王爷震,更是让他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是震惊、欣喜、满足的同时,他又因为玉盈那句“姐姐不会嫁人”的话而黯然伤神。玉盈,他该拿她怎么办? ------题外话------ 抱歉,这一章昨天漏发了,现在补发,章节有些乱了,现在已经理顺。给大家造成了阅读上的混乱和障碍,抱歉,抱歉。 第294章 悬疑 那木泰窝着一肚子气回到了自己的帐子,八阿哥早早就到她的帐子恭候多时了,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 “怎么?没见到?” “比这个更可气!” “还有什么更可气的情况?” “见到了!” “见到了怎么还更可气?” “哼,当然是见着了比没见着更让人生气!说是病了,脸儿朝里躺在炕上呢。妾身根本见不到她的模样,更不要说跟她说几句话了!” “病了?早不病晚不病,你一去就病了?这个丫环确实是很奇怪呢,看来爷的猜测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当然奇怪了!如果是丫环,怎么可能躺在小四嫂的炕上?如果是被四哥收了房,小四嫂怎么能够忍受得了这个窝囊气,还悉心呵护,还万般袒护!都快分不出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像个母老虎,在府里耍耍威风、逞逞能耐就算了,在外面还不知道收敛,弄得整个儿京城都沸沸扬扬,怪不得连皇阿玛都要训斥你呢。” “爷!妾身在您的心目中就是这么不堪吗?” “没有,没有,爷错了,错了,你这是驭夫有方,爷心甘情愿。” 八阿哥言不由衷、嘴不对心地哄着她。那木泰是八阿哥最坚定的依靠,先不说她自己有多么积极努力,光是她强大的娘家势力,就足以让八阿哥不容有丝毫小视。如果惹恼了她,还不是要影响自己的宏图伟业? 那木泰见爷向自己低了头,虽然心中迸发出强烈的不满,但毕竟爷能服软也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才是良策,何苦再闹得不欢而散。因此她赶快转移了话题,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别说这个小四嫂和她那个丫环奇怪,就连十四叔都跟着奇怪着呢。” “十四弟怎么了?” “跟塔娜拌嘴呗,两人拌嘴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小四嫂!”于是那木泰将刚刚塔娜的一番话又原封不动地说给了自家爷。 八阿哥一听这番话,开始也是觉得蹊跷,继而突然想起来去年八月节过后,他们兄弟四个人在西海茶楼,笑话十四阿哥的那件事情!特别是十四阿阿和九阿哥两个人的话,即使今日他还能依稀记得,一个痛心疾首地说“她已经嫁人了”,一个不以为然地说“给她夫家二百两银子打发走人了事”。 从不把女人当回事儿、从不会哄女人开心,不会关心体贴女人的十四阿哥,怎么倒关心起小四嫂来了?如此这番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现在连那木泰都认为十四阿哥奇怪,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他的问题和王爷那个不明不白的侍妾之间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那木泰没有从冰凝那里套出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出师不利,那么现在只能是由八阿哥亲自出马,力图从十四阿哥这里寻找出来一些珠丝马迹。 事不宜迟,说办就办,三天之后,就让八阿哥寻到一个绝好的机会!皇上身体微恙,免了议政,免了行围。众人请过安后,全都自由了。 第295章 设局 这一次,八阿哥约上了他的九弟、十弟,当然还有他最可爱的十四弟,他必须再找两个帮手,否则只有他和十四阿哥两个人,担心老十四定会起疑心。八阿哥找的理由和借口也很简单,趁今天没有什么事情,兄弟几个去围猎,但是他并没有跟九阿哥和十阿哥说出他的真实目的。现在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打草惊蛇,特别是十阿哥,与十四阿哥的关系更是好得不得了,难免不会走露了风声。 没有任何悬念,能弓擅射的十四阿哥的成绩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好的。为了免得分心,八阿哥忍了一天,一直到返程的路上,才终于挑起了话头: “十四弟真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啊!那天在皇阿玛面前行围打猎输得那么惨,今天赢得这么漂亮,真是亏大发了。” “八哥,这有什么亏不亏的。不论哪个哥哥赢了,皇阿玛都很高兴。” “老十四现在真是会说话了,几日不见,八哥真是要刮目相看呢。噢,对了,你那天失手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头一天睡得有些晚,一整天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怎么着都找不好准星儿。” “睡得晚?干什么去了?不会是跟哪个女人……” “八哥!您怎么这么想?老十四是这种人吗?” “怎么是八哥多想?不是你亲口说的,‘她已经嫁人了’?九弟、十弟,八哥说得有没有错?” “没错,一点儿错都没有,十弟证明,十四弟跟兄长们就是这么说的!” “十哥!您怎么……” “哎,对了,十四弟,那个女人你到底怎么着了!二百两银子她夫家都不干?还是想狮子大开口?二百两可是只多不少,有这二百两银子,她夫家再娶三个女人都够了!” “够了!十哥,您不要再说了!” 眼看着十四阿哥马上就要跟他关系最好的十哥翻脸,把九阿哥吓了一跳:没事儿吧老十四,不就是个女人嘛,瞧他护得跟个心肝儿宝贝似的!不要说见不得碰不得,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了,至于吗?就算是你老十四年轻,不擅男女情事,可你从来也没有这么认真过,看来这回是真的陷进去了。只是,这回看着有点儿情况不妙呢,不仅是陷进去,而且更是拔不出来呢。 不过说实话,你九哥见过的女人,真是比你老十四吃过的咸盐都多!女人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没得到手的时候百爪挠心,一旦得了手,还不是都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真不知还能出了什么新花样!现在老十四就是还没有得到手,才会这么相思苦挨,只有让你得了手,才能一了百了! 想到这里,一门心思想帮十四阿哥脱离苦海的九阿哥开口劝道: “哟,十四弟急什么?你十哥那不是给你出主意想办法呢嘛。你年经最小,经的事儿也最少,别看府里好几个女人,照样还是什么都不懂!兄长们可都是过来人,来,九哥教你几招有用的!你呢,就是心太软,追女人,必须心狠手快才行。你先把那女人搞到手,最好把肚子搞大了,生米煮成了熟饭,不信她夫家不放人!然后……哎哟!” 第296章 内讧 九阿哥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胯下的坐骑突然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撩着撅子撒开腿就跑了起来,猝不及防的九阿哥一个趔趄,差点儿被直接甩下马来! 那匹马是被十四阿哥的鞭子抽得发了疯,才冷不丁地狂跑了起来!刚才十阿哥再次劝他花银子买人了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十分不高兴了,现在九阿哥居然用那种污言秽语来玷污他心中的仙子,士可忍孰不可忍! 十四阿哥原本是想将鞭子直接抽到九哥的脸上,但是在鞭子落下的那一刹那,他还是及时恢复了理智,随之转动了手腕,那鞭子才狠狠地落到了马屁股上。虽然改变了方向,但力度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减轻,反而更是几乎使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心中无限的憎恨无处发泄,因此全部集中到了那鞭子上,以十四阿哥十一力半的臂力,马儿哪里吃得了这个痛,自然是片刻未停、撒蹄就跑。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九阿哥就被狂颠的马儿带得无影无踪,好在众人都知道他的身手,只要刚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被掀翻下马,现在就应该没有大碍。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仍是吓了众人一跳,还是八阿哥首先反应过来,眼看着险些酿成大祸,虽然仍是心有余悸,不过一看到一脸铁青的十四阿哥,也顾不得心中的狂跳,赶快上前打圆场: “十四弟,你这是何苦呢!你九哥这不是为了你好?看你心里这么难受,还不是帮你出主意,想办法,想让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嘛。” “八哥!老十四今天明白无误地告诉您!弟弟这心里,没有任何女人!哥哥们的心,老十四心领了!今天,念在兄弟情分上,只是让马儿吃了痛,如果再有下次,不要怪老十四的鞭子不长眼睛!” “十四弟!你怎么这么跟八哥说话!不管是八哥还是九哥,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怎么人越长大,越是不懂人事儿了!你刚才那鞭子真要是落在了九哥的身上,看你怎么跟皇阿玛交代! 现在你大了,就长本事了,敢跟兄长们发脾气了,可是你怎么没有本事跟那个女人发脾气?有本事你就自己把那个女人弄到手,也算你老十四有能耐!兄长们也不会再为你操这份闲心!最好你再把那女人领来,让哥哥们好好长长见识,这天底下到底有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老十四迷了心窍,失了心智!连兄弟情分都不顾了!” 十阿哥与十四阿哥最是亲厚,一番话说下来,弄得十四阿哥又是惭愧又是心有不甘!八哥、十哥说得都对,是他丧失了理智,差点儿跟九哥打起来,若是被皇阿玛知道了,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恶果,他心里最清楚。 可是,九哥实在是欺人太甚!那么难听的话他也能说出口?他老十四今天不给九哥点儿颜色看看,以后他还敢肆无忌惮地诋毁、诬蔑、恶语中伤他心中的仙子!是的,小四嫂就是他的女神,不容任何人亵渎! 心中憋了一口气无处撒火的十四阿哥,唯有策马扬鞭,远远地跑向了草原深处,留下八阿哥一脸玩味,十阿哥一脸焦急。 第297章 迎难 那木泰出师未捷,八阿哥自己也没有从十四阿哥那里套出来什么更有价值的消息,能够有效地证实他的猜测,因此,他的成果仍然仅仅只是停留在怀疑的阶段。既然两条路都没有走通,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直接从王爷身上找破绽。 可是他的四哥这里更是一块硬骨头,屡战屡败的八阿哥这一次不但持之以恒、迎难而上,而且还改变了策略,不再搞迂回战术,而是打算正面交锋,直接从王爷这里下手。 可是八阿哥想插手四阿哥的事情确实是太难了。先不说王爷是一个多么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滴水不露的一个人,就连玉盈也是如此。来到塞外的这五个月,除了第一天随王爷一起别别扭扭地看过一次夕阳以外,她再也没有出过营区。 在塞外的这些日子里,她每天都简单、机械、重复地做着一件事情:服侍膳食!无论是王爷的早膳和晚膳,还是冰凝主仆两人的午膳、晚膳,她全都尽心竭力,一丝不苟。其它时间就是整理、收拾、女红。 在这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之中,他们两个人几乎没有再说过什么话,特别是他误会冰凝与八阿哥私自串通情报之后。既是因为玉盈躲着他,不给他机会,也是因为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早晨时间紧张,他要赶着去皇上那里;晚上时间也紧张,因为冰凝很快就回来了。 八阿哥虽然打算直接从王爷这里下手,但是他也要有所顾忌,切不可打草惊蛇、泄露了心机,因此直截了当地跟王爷套话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是有事儿没事儿地总找他四哥一起行动。 不过由于皇上现在非常忌惮八阿哥,已经几乎不让他参与什么政务,既然公务上寻不出更多的端倪,他只能从私人事务上有意无意地向王爷靠拢。 王爷是何等精明的人,虽然不知道八阿哥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这位贤王八弟在打他的主意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因此,王爷表面上与八阿哥一伙继续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客套,私底下小心翼翼地防范着他的一举一动。 今天晚上,有一位蒙古世子爷提议与几位皇子们晚上共聚一番,这几位皇子中就包括了四、八、九、十四几位阿哥,十阿哥与三阿哥今天御前伴驾。王爷并不喜欢这种拉帮结派的行为,而且据他所知,这位世子爷与东宫太子之间没什么交情。而他作为太子的忠实拥护者,与这位蒙古世子爷来往过密,谁能知道是福是祸? 但是让王爷格外为难的是,世子爷亲自向他发出了邀请!如果不去赴宴,又没有正当的理由,比如御前伴驾之类的,那将是非常不给对方面子的行为,来自蒙古方面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 无奈之下,王爷只能是勉强前去应酬,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只去照个面,见机行事,如果情况不妙,宴席之中找机会先行撤退。于是傍晚的时候,他和秦顺儿两个人先回到自己的帐子来更衣。 第298章 险情 女眷的帐子在后面,因此玉盈并不知道王爷刚才已经回来过一次了,眼看着就要到晚膳时间,于是她就来到前面,等膳房的送膳太监。 刚一进王爷的帐子,玉盈就赫然发现地毯上有一个香囊,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过这个物件,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地上?犹豫中,她拾了起来,果然是爷的香囊无疑!她也不敢解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直觉是爷或是秦公公落下的,于是紧跑两步,出了帐子,空无一人,紧接着她又出了营区,她想看看是不是秦公公没有走远。 才出了营区没有多远,王爷就发现香囊落下了,那个香囊里有醒酒丸,他必须要带上。于是他先是差秦顺儿回去取,后来又心急,反正呆着也没有什么事情,索性自己又跟着秦顺儿的后面往回走。 玉盈出了营区,左右都不见人影,那秦公公是往哪边走了呢?犹豫了一下,她决定往左侧走。因为一直举棋不定,又不太认路,她走得又小心又紧张,可是就在她转过一个帐子之后,万分惊讶地发现,前面迎面走来的两位爷,不正是八爷和十四爷吗? 八阿哥本来是拉着十四阿哥来跟他们的四哥汇合,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际,他们两个人迎着阳光,而玉盈是背着阳光,玉盈一直是小心谨慎地东张西望,那两位爷一直是说说笑笑地闲庭信步。 因此当玉盈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两个人之后,那两个人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居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猎物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入了他们的势力范围!而且这个猎物居然就是他们最想要找的,极有重要价值的一位故人! 玉盈第一时间发觉大势不妙,根本来不及想什么,第一个反应就是扭身往回跑! 王爷是从右侧的路上回自己的帐子,眼看着到了自己的营区,就见一个丫环迎面跑来。虽然是冷不丁地突然撞见,但是玉盈的模样他是闭着眼睛都能认得出来,更不要说已经近在咫尺了,因此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玉盈?” “爷,快,赶快!” 心急如焚的玉盈根本来不及请安,而是一边竭尽全力地跑着一边急急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王爷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玉盈,玉盈从来都是安祥恬静,柔声细语,可此刻的玉盈,竟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如临大敌。万分诧异之下,急急地问了一句: “到底是怎么了?” “八爷和十四爷过来了!” “他们在哪里?” “就在后面,快啊!爷!” 搞不清楚情况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既然情况紧急,唯有尽快先将玉盈带离是非之地再说。好在他的马儿紧随在主人的身旁,于是他立即抄过缰绳,一把就将玉盈举到马上,随即他自己也是迅速翻身上马,不管东西南北,跑出驻地再说。只一口气的功夫,他们就顺利地冲出了营区,直接冲进了落日余辉之中。 第299章 追击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原本兴致勃勃地闲聊着,忽然发现前面一个小丫环的身影。这个丫环并没有引起两位爷的注意,但是眨眼之间,那个丫环一闪就不见了。正是这个一闪不见,才引起了他们两个人的高度警觉。 因为那个丫环背着光,虽然没有看清脸,但是为什么见到两位爷,胆敢不行礼请安?不但不行礼请安,反而却是掉头就跑,这里一定有问题!不管是行刺也好,或是有什么私情也好,总归是要迅速捉拿归案!于是两个人根本无需商量,而是极为默契、步调一致地迅速追了过去。 可是一直到他们穿过整个营区,都再也没有见到那个丫环的身影。两位爷哪肯善罢甘休,一口气之下就追到营区大门附近。此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滚滚尘土,四散飞扬,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 虽然见不到人影,但是这漫天的尘土飞扬充分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是马匹急驰的结果!可是这该死的尘土,不论是马还是人,全都借着这股尘烟的掩护,眨眼就不见了!由于他们两个人一直是徒步追赶,哪里赶得上马儿的速度。而他们自己的马匹现在营区的另一侧,由贴身太监看管,一时半会儿根本赶不到。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营区门口是侍卫盘查的重要地点,所有骑马的人,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下马接受检查。此时,两位爷的身边正好有几匹无人看管的闲散马匹,也不知道主人是谁。但是在如此紧急的时刻,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寻主人,于是随手胡乱地抓了两匹,就急急地追了过去。 原本就晚了一步,又不是自己的坐骑,骑着极为不顺手,待他们两人追出驻地之后,只隐约见到前面尘烟滚滚之中,一人一骑策马奔驰,而那个人的背影,分明是男子的模样,根本就不是丫环装扮。 两个人徒劳地又追了一段,差距越拉越大,越来越是无望,只好无奈地勒住了缰绳。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下,八阿哥才开口说道: “难道那个丫环没有朝这边跑,咱们追错方向了?” “可是一路上也没有见到别的丫环。而且愚弟怎么觉得那个丫环这么眼熟呢?” “你瞧哪个丫环不眼熟?” “八哥,您!” “好了,好了,你现在怎么连句玩笑都开不起了?” 没有追到人,两个人眼看着马上宴席就要开始了,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只是才回到营区门口,就见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原来是被两位爷抢了马匹的主人,接受完盘查之后,发现马匹不见了,管侍卫要马,可是侍卫哪里交得出来马儿来?于是两伙子人从争吵发展到挥拳相向,从两、三个人的你推我搡发展成了群殴。 两位爷一见营区门口的混乱场面,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自知理亏的两人远远地悄悄下了马,装作徒步的样子,溜过了营区大门。他们这才发现,马匹的主人竟是九阿哥!他新得了两匹宝马,正想借晚上宴请的机会,找蒙古世子爷好好给鉴定一番呢。 第300章 溯源 待将追兵远远地甩在后面,确定再也见不到的时候,王爷终于将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于是停止了策马扬鞭,马儿也停止了夺命狂奔。而玉盈因为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既没有被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发现,又稳稳当当地没有掉下马来。 只是待警报解除之后他才突然发现,他将她搂得太紧了!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才后知后觉地心慌意乱起来,匆促困窘之间,极不好意思地赶快松开了手臂。 玉盈原本心急如焚,惊魂未定,一门心思想着如果逃过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围追堵截,根本没有意思到她正被他紧紧地搂抱着。然后突然间地被他松开手臂,身体立即失去平衡,猝不及防中差点儿就要摔下马去。见此情景,惊得他赶快又伸出双手,再次将她稳稳地固定在马背上。 待两个人的呼吸都略微平稳一些,他忍不住第一时间将这憋了一路的疑问立即向她抛了出来: “你认识八爷和十四爷?” “回爷,是的。” “你怎么会认识?” 听到玉盈的肯定回答,他被惊得差点儿栽下马去:玉盈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家,竟然认得非亲非故的大男人?而且两位爷她居然全都认识! “回爷,玉盈的二哥与八爷、十四爷一直交好,前两年,他们常来我们府上走动,玉盈跟八福晋和十四福晋更是相熟。” 他这才知道,原来年羹尧跟八弟他们的关系密切到了如此程度!原以为他们只是官场上的往来勾结,相互扶持、相互利用罢了,现在他才知道,连女眷和男宾之间都这么相熟。而且玉盈作为待字闺中的年家大小姐,竟都达到了不需与他们相互避讳的程度,更何况是那几位爷们之间,该是何等的亲密无间、周舟共济! 他的门人跟自己的政敌如此亲密,这不啻是向他发出的极为刺耳的嘲讽。再联想到年羹尧到四川任上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一年多的时间里,也仅仅是在新年的时候,迫于礼节,勉强给他这个主子写了封请安信,信中的语气极尽客气、疏离、公事公办的意味。而其它的时候他竟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收到过,更不要说得到过那个奴才鞍前马后地尽职效忠了。 对于这个结局,王爷早就料到过,在皇上将年家划入他的门下之时,就曾经预料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一相情愿地以为凭借自己的真情实意可以打动年二公子,继而分化瓦解八弟一伙的朝中势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意识到,他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现在,他又从玉盈的口中亲自证实了年家与八弟一伙的关系是如此的亲密无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对年二公子桀骜不驯的极大不满,对年家与八爷党亲厚无比的深深嫉妒,怒火、妒火,令他的脑子一时乱得不行。心烦意乱之下,他下意识地翻身下马,他想一个人走走,散一散心中的憋气和闷气。 第301章 惊魂 可是他光顾着任由自己的大脑信马由缰,任意驰骋,竟然忘记了马背上还有玉盈,而且玉盈根本就不会骑马! 玉盈不会骑马,更不会自己下马,见王爷下了马径直朝前方走去,她虽然心里害怕极了,可是又不敢打扰陷入沉思中的他,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胆战心惊地勉强僵坐在马背上,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马儿见主人下了马,以为是要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呢,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未动。可是等了一会儿,它才发现主人竟然朝前方走去,根本没有回头再看它。马儿心里着急,以为主人撒下它不管了,于是一溜小跑地追上去。 玉盈哪里料到马儿突然自己就跑了起来,猝不及防之间向后仰了一下身子,随即本能“啊”地一声。可是马儿跑了起来根本就不会停下来,玉盈不会骑马,更不知道如何拉马缰绳,一个趔趄就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王爷原本在前面只是漫无目的地随意走一走,散散心,突然听见后面一声惊叫,回过头去他这才发现,他竟然将玉盈忘在了马上!而现在由于马儿的跑动,玉盈眼看着已经马背上翻滚了下来! 他被眼前的险情吓坏了!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立即拔腿朝玉盈奔了过去。本来他走得也不远,马儿又是迎着他跑来,因此当他接住玉盈的时候,几乎就是玉盈一头栽倒进了他的怀抱。 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个人即刻摔倒在地上,由于地势倾斜,随即两个人就被摔出了土路,而土路的一侧竟然就是山坡!由不得他们多想,直接顺着身旁的山坡滑了下去!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护紧玉盈,听天由命。 山坡虽然并不陡峭,但是那股巨大的冲击力外加上他们是顺坡而下,而且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体重达到了100公斤以上,简直就是重力加速度!不知道翻滚了多少个跟头,也不知道曾经撞上过什么障碍物,只恍惚记得有树木、有乱石、有荆棘……。 就在他们以为要跌进万丈深渊,此命休矣的时候,他的腰带勾住了一根突出的枝杈。感觉到了阻力,眼看着前方有一块枯死的树根,于是慌忙间他赶快用脚死死地抵住那块枯树根。在他的努力下,两个人终于停止了跌落的势头。 劫后余生,惊魂未定,一直过了许久许久,两个人才缓过神儿来,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才发现,玉盈再次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可是此时,他根本就不敢松手,因为他一松手,玉盈就会跌落到身后的悬崖绝壁。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被迫面对面,心贴心,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之所以没有象上一次那样急急火火地松开手,既是担心她会摔下去,也是舍不得松开。他不知道,这片刻钟的拥有,须臾间的柔情,是他们天长地久的全新开端,还是海市蜃楼般的虚无缥缈。 第302章 脱险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时间格外紧迫。首先他们必须趁着天亮之前离开如此危险的地方,其次他还有蒙古世子爷的宴席,更重要的,他们还有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围追堵截。他必须尽快在宴席上露面,否则他必定会被他那机敏的八弟抓住这个主动送上门去的天大破绽大作文章。真若如此,这将成为系列事件的导火索,顺藤摸瓜出来的连环案,会引发出怎样的后果,牵扯到什么样的人,他连想一想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顾不得窘迫禁忌,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天规天条,他立即环视了一下周遭的情景:还好,还好,虽然是山坡,但是还不算陡峭,也不算艰险,只要寻找到正确的上山的路,即使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也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路,在这荒野偏僻之地,他们必须开辟出一条“路”,因此选择问题至关重要。看了看日头的方向,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骑马奔来时曾经走过的道路,他果断地决定,向左侧走。 靴子里随身佩戴的小刀成为了此时唯一的,甚至可以说是救命的上山工具,用它披荆斩棘,用它扫清障碍。一路上,他走在前头,一边奋力开辟道路,一边小心翼翼,却又是紧紧地握住玉盈的手,将她连拉带拽地往山坡上拉着。 经过他的艰苦努力,她的积极配合,用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终于希望就在眼前,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那条熟悉的土路,此时,他们只需要攀上那个半人高的地面,就能回到路边。可是由于土路与他们目前的站立之处,有着将近一人高的垂直落差,中间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阶梯。 于是他松开紧握了一路的玉盈的手,让她一个人先脚踩住一个相对安全的土窝中,而他则握住身侧的一块巨石,率先攀爬上坡顶的土路,然后再趴在地上,向下伸出手,只凭单只手臂,将玉盈拉了上来,因为他的另一只胳膊受伤了。 由于刚刚的那一次险情消耗了两个人全部的体力,而玉盈又是一个大小姐,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大运动量的考验,虽然被他勉强拉了上来,却是浑身瘫软得根本无法站稳,直直地向他倒去。此次玉盈只是轻轻地撞了他一样,然而精疲力尽的他就像是一个纸人似的,轻而易举地就被玉盈撞倒在地上。好在这一次的力量不大,两人只是双双倒在了地上而已。 直至此时,知道两个人已经完全脱险的玉盈才有机会去仔细打量他。可是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个体无完肤的王爷:肩头连着胳膊的位置已经被刮开了一个大口子,隔着五六层衣裳,血迹仍是已经渗透了出来;袍子的下半截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了稀稀拉拉的上半段,变成了个短袄似的,颇有些滑稽;右侧裤子已经被搓烂,轻飘飘的破布条子被风吹着,完全看不出来裤子的形状;左侧的裤子虽然没有烂,但也破得不成样子,只能勉强称为破布筛子;双手,包括手腕,全都布满了凌乱的血口子。 可是再瞧瞧她自己,除了灰头土脸,衣衫不整,手上有一处被搓破了层皮以外,身体其它部位几乎可以算是毫发无损。面对此情此景,玉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扑倒在他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着、哭着! 第303章 心疼 就在她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急急地寻找着他的肩头: “爷,疼吗?” “不疼。” 得到否定回答的玉盈还不放心,又抚上他的右腿,右侧裤管的大部分已经成了破布条子,即使没有成为破布条子的地方,也全都成了破布筛子: “这里呢?疼吗?” “不疼。” 玉盈又急急地抓起他的两只手: “这里,手,疼吗?” “不疼。” 听着这一连串的“不疼”,玉盈气得几乎丧失了理智,竟然破天荒地不顾礼仪地冲着他大声喊道: “您是铁打的人吗?哪里都不疼?怎么可能呢?都这样了,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呢?” 望着这个对他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玉盈,他突然愣住了。原来,她也会冲他大喊大叫,也会对他关心则乱。面对这满腔关切之情明白无误地溢于言表,他的心中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暖流紧紧地包围!如果她对他无情,她怎么会这么失态地关问他的伤情,如果她对他无情,她怎么会这么痛快淋漓地洒下伤心的热泪! 于是他反过来一把拉上她的手!玉盈不明所以,愣愣地望着他,只见他拉着她的手,拉向他的面前,放在了他的胸膛。即使透过厚厚的衣衫,她依然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一声一声,怦怦怦怦,有节奏地跳动着。 “你感觉到了吗?” “回爷,感觉到了。” “感觉到什么了?” “心跳。” “你没感觉到心疼吗?” 开始玉盈没有明白王爷的意思,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是想明白了他的双关语,顿时脸色通红,立即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她还嫌不够,索性一个人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知道她恼了他,也担心自己太唐突了她,可是见她竟然撇下他想要逃走,他心中一急,本能地想要从地上赶快起身去追上她,谁知手一撑地,钻心的疼痛突袭了他全身,不由自主地小声地“啊”了一下。 玉盈本来打算逃得离他远远的,可刚一站起来,就听到后面传来“啊”的一声,本能地扭头过去,发现原来是他在试图起身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吃痛。情急之下她忘记了刚才自己为什么要走的原因,而是急急地忙又返身过来,直接蹲在他的面前: “爷,您这是怎么了?” 半天他都没有回答。玉盈急了,虽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啊”了一声,但是伤口的疼痛还是让玉盈心疼了半天。见他这么半天都不回答,她生怕他是因为痛得没有缓过神儿来,因此更是急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爷,您哪里伤得厉害了?求您说句话吧,您要急死玉盈吗?” 看着她又是急切,又是泪流,他不想让她这么担心,于是缓缓地开口说道: “没什么,爷只是,心口上挨了一拳,忍不住吃痛而已。” “您!” 玉盈没料到是这个回答,气得立即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他赶快挣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追上了她。她仍是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他急了,紧走两步,抢在了她的前面,就像一座山一样堵住了她的去路。 第304章 定情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默默地僵持着。玉盈也学会了不说话,而且她这回是铁了心,看谁耗得过谁!不但没有说话,玉盈更是将头偏向了一侧,根本连看都不看他。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突然之间,他抬起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起了她的脸庞,将自己炙热的双唇覆在她冰冷的朱唇之上。那柔软娇嫩的双唇,有一丝丝的退缩,一丝丝的挣扎,一丝丝的惧怕、一丝丝的担心。 可是他根本就不管那里还有多少的畏惧,多少的颤抖,多少的犹豫、多少的彷徨,他都不管了,就这么坚定不移地吻了下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不给她任何想要退缩的机会。他要将他的爱、他的情、他的心、他的一切,一骨脑儿地全都给了她。他要她也和他一样,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决不退缩! 这个吻,仿佛持续了有一生一世那么漫长,直到马儿不耐烦地打起了响鼻,仿佛是提醒着主人:天都黑了,该回去了。 他万分不情愿地松开她的朱辰贝齿,意犹未尽地又在那娇柔的双唇上点了一下,双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脸庞,继而一言不发地拉过马缰绳。这一次是他先上了马,再将玉盈拉了上去,乘着微风,披着月色,带着星光,一骑双骄,飞驰而归。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一动一动,那个被称作“心疼”的心跳,不停歇地敲打着她的后背,敲打着她的心房…… 驻地已经遥遥在望,夜幕下,驻地的灯火就像是大海上的灯塔,指引着他们归来的路。突然,他开了口,引发得胸膛共鸣声穿透了她的后背,直抵她的心间。只是引发这巨大共鸣的声音,却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深情: “以后你就是爷的人,再也不许逃跑,就留在爷的身边,一辈子。” “玉盈的心一直在这里。” “真的吗?盈儿?” 这是迄今为止,玉盈最为大胆、最为直接的真心告白,听得他激动万分,心潮澎湃,那是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极大欣慰,那是感谢上苍眷顾的极度虔诚。不由自言之间,他那双手更加紧紧地抱住她的双肩,恨不能要将她揉碎一般。他更想好好看一看她的眼睛,想知道它们有多么的明亮,多么的纯真。 可是,他的巨大幸福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听玉盈开口说道: “回爷,玉盈所说全是真心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但是玉盈也要告诉您,玉盈不会嫁给您。” “你!为什么?” 他一把就扳过她的双肩,双眼如火地望向她: “为什么?你不嫁给爷,你还想嫁给谁?” “玉盈谁也不嫁!” 刚刚还沉浸在终于赢得玉盈芳心的喜悦之中的王爷,被玉盈这个“谁也不嫁”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还不待他发作,马儿已经冲进了他们驻扎的营区大门口。见此情景,他铁青着脸,勒紧了马缰绳,翻身下马的同时将玉盈也一并带了下来,然后丢下她和马儿,一言不发地进了大门,待侍卫盘查过后,就直接回了他自己的帐子。 他步伐坚定地走着,没有言语,更没有回头,但是他的后背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玉盈的那双泪眼一直望向他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去。 第305章 处置 进了帐子,秦顺儿一见到王爷,惊得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爷这是怎么了?伤的伤,破的破,袍子不见了,裤子都成了破布条子,一缕一缕地飘着,根本已经不能算作是裤子,连里面原本是素白色的中衣都变得黑乎乎地分辨不出来。 再看爷的脸,面色阴沉,目光阴郁,更是吓得秦顺儿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赶快前来帮着他将这身勉强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全部脱掉。待脱完了衣裳,秦顺儿这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像得更为严重: 他的肩头有一道粗粗的,醒目的伤口,虽然有些已经结了痂,但是仍有血液在缓慢地往外渗着;右腿的外侧,从大腿到小腿,是整整一片的挫伤;手和手腕上更是全都布满了血口子;后背有四大块淤青,其中最大的那一块已经开始发黑。全身上下,也就只是胸膛的部分没有任何伤口,只是他不知道,那是因为王爷拼尽全力护着玉盈的结果。 面对如此的惨状,秦顺儿百思不得其解:爷跟玉盈姑娘这是怎么了?玉盈姑娘除了灰头土脸以外,其它的都好好的,怎么爷却伤成了这个样子?按理说,以爷的身手不应该如此啊! 秦顺儿不敢问受伤的原因,但是这一身的伤总得尽快处置。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爷,您这伤?是请太医来,还是奴才给您……?” “你去取了盐水和创伤药来吧。” 果然不出所料,是后者!秦顺儿知道爷这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因此得到明确的指示之后,赶快手脚麻利儿地兑了盐水,又取了创伤药膏。 先是伤口的清洗,虽然他已经格外地精心和仔细,但是他仍然感觉到了王爷浑身的颤抖,特别是伤口处的肌肉,一阵一阵突突地跳着,那是强忍疼痛的结果。这番景象,令久经沙场的秦顺儿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往伤口上撒盐,那是多大的痛?可是不用盐水,将来必然要面临着伤口溃烂的结果!秦顺儿只得强忍着心疼,小心翼翼地清洗完毕,再将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在伤口上。 因为还有宴席在等待着他,心急如焚的王爷虽然疼痛难忍,但他仍是不停地催促着秦顺儿快点,再快点儿。 待全部处理完毕,秦顺赶快手脚上麻利地帮着他更衣,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统统都换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一件一件地将衣服穿在身上之后,那些早已经无法称作是衣裳的东西只能扔掉,不要说缝补的可能性都没有,就是当作抹布都派不上用场。 当秦顺儿裹巴裹巴,准备将这些“破布”扔到帐子外面,王爷见状,及时制止住了他的莽撞行为: “那些衣裳,给爷全都仔细地收好了,装到箱子里留着,一件都不要扔掉,免得被人看了去。等回了京城再扔也不迟。” 说完,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赶快又对秦顺儿说道: “对了,你再去跟年小姐传爷的吩咐,她的衣裳也不要扔掉,要扔也等到回了京城再说。” 第306章 撑场 蒙古世子爷预定的宴席时间早就到了,可是王爷一直没有到。由于三阿哥御前伴驾,因此在今天的这个宴席上,他是年龄最长、爵位最高的皇子,他不来谁敢开席?可是王爷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无奈之下,世子爷只好差人来了王爷的帐子,因为只有秦顺儿在,也只能问这个奴才。可是秦顺儿哪儿知道爷带着玉盈姑娘去了哪里?当时的他万分惊奇,爷本来是让他回来找香囊的,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爷带着玉盈姑娘策马狂奔了? 由于王爷没有吩咐,秦顺儿也就没有贸然追上去,他以为爷是要单独跟玉盈姑娘有话说。没一会儿,他又惊诧地发现,怎么八爷和十四爷也急急火火地往营外跑?这是追谁呢?怎么也不骑匹马? 不明所以的秦顺儿只能安心在帐子里等待王爷和玉盈两人的归来。可是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眼瞧着天都黑了,宴席时间也早就到了,怎么还不见爷和玉盈两人回来?爷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跟年小姐说?正在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没等到王爷的秦顺儿,却等到了世子爷的奴才! 面对世子爷差来的奴才,秦顺儿只好胡乱地说道: “我们家爷正在和一位大人在谈公事,稍晚一些才能过去。” 因为得了秦顺儿的回话,众人知道王爷还在办公事,这是天大的理由,于是只好无可奈何地继续等待。 当王爷一身整齐地出现在宴席上后,一屋子的人都投射出不满、愤怒的目光。自知理亏的他,随手抄起一个奴才盘子中摆放的酒杯,从世子爷到各位文官武将再到各位皇子兄弟,一一举杯赔罪罚酒: “抱歉,本王来晚一步,令各位久等,理应受罚。” 说完不待众人表态,他直接一饮而尽。 对于王爷的迟到,作为东道主的世子爷自是最为不满。可是一来王爷这个人他得罪不起,二来已经主动赔罪罚酒,堵住了他的嘴,于是世子爷只得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口是心非、强颜欢笑地答道: “王爷何出此言,公务要紧,这也是身不由已,您能抽出时间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哪里还能罚您酒呢?” 世子爷本来是想卖王爷一个人情,但是八阿哥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酒后吐真言”好机会,平时想寻找他四哥的破绽的都是难上加难,现在有这么好的天赐良机,怎么能够轻易放过?因此世子爷的话音刚一落下,他就率先起身: “四哥,八弟这杯酒可不是罚酒,而是借世子爷的这块宝地,真心真意地敬您一杯!” 八阿哥率先打响了进攻的第一枪,拉开了围攻的序幕,众人原本就心存不满,此时有八阿哥的带头,更是放心大胆、一轰而上,纷纷起身,向王爷频频敬酒。 秦顺儿眼看着自家爷身陷泥潭,左一杯右一杯地赔酒谢罪,简直就像是在剜他的心一般难受:爷这一身的伤,最怕的就是活血,再这么一杯一杯不停地喝下去,还不要了爷的命了? 心急如焚的秦顺儿恨不能要给各位爷跪下了:求求各位爷,高抬贵手,留我家爷一条活命吧。 第307章 窗子 第二天,就传来了圣驾定于九月二十,也就八天之后返京的消息。消息刚一传来,众人立即进入了紧张而忙碌的返程收拾准备工作中。冰凝和吟雪自然要帮助德妃娘娘,而她们自己的收拾工作则大部分都由玉盈承接了下来。 圣驾回京前有一系列的善后事项以及告别宴会,因此王爷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应酬,甚至有时会发生冲突,有时候不得已需要一天赶两个场,因此直到启程那天,他都没有机会再见到玉盈,虽然他们住在同一个营区,虽然他们只是前后帐子之隔。 坐在回京的马车上,玉盈一日一日愈发地沉默起来。冰凝则终于不用整日地去德妃那里忙前忙后,除了晚膳时分例行公事地前去服侍以外。因此出发之后的前几天,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马车中的冰凝几乎全部用来了睡觉,简直就是睡了一个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过了五、六天,冰凝的睡眠总算是补回来一些,身体也舒服了许多。有了精神、有了时间,她就开始闲不住,就开始想要跟姐姐玩玩闹闹。可是令她诧异的是,玉盈姐姐总是躲着她,不但总是低着头做针线,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是闲聊,姐姐也很少接话,弄得她就像是在唱独脚戏! “姐姐,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没有,这不是好好的。” “那是凝儿惹您生气了?” “没有,你别瞎想了。” “那姐姐怎么不理凝儿了呢?” “怎么会呢!这世上姐姐谁都不理,也要理凝儿的!” “那咱们对对联吧!” “又来看姐姐的笑话了!明知道姐姐对不上来,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咱们唱歌吧。” “你呀,想唱就唱呗,谁拦着你了?” “凝儿要跟姐姐一起唱呀!” “姐姐不会唱。” “谁说的,以前姐姐不是跟凝儿一起唱过好多好多好听的歌儿嘛!对了,茉莉花,姐姐唱得最好听了!” “那是以前,现在姐姐全忘记了。” 玉盈哪里还敢看凝儿的眼睛?她怕凝儿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直接就看清她的罪恶!她对不起凝儿! 那个吻,是他与她之间唯一的一个吻,却是她永生都不会忘却的一个吻。为了这个吻,她可以为他奉献出她的一切,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她的心,只为他一人而生,她的身,也只为他一人而死。 她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她的心,留在他这里,但是,她不会嫁给她,因为她谁也不会嫁,包括他。虽然她说得如此绝决,其实在她的心中,她还是为他留了一扇窗,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他,还有一扇窗在为他而等待。 这扇窗就是,凝儿只要有一天是他的侧福晋,她就决不会嫁给他。但是,假如……这个假如,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只当是上天的安排吧,无论上天怎么安排,她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她认命! 而他哪里知道还有这样一扇窗的存在?他只知道,她将他们所有的路,全都堵得死死的。 第308章 伤透 返程的路上,王爷有的时候需要陪伴圣驾左右,有的时候需要负责照看整个队伍,有的时候需要应酬,但也有的时候,他没有任何事情可做,既不需要轮值也不需要应酬。每当他无事可做的时候,他都会弃马坐车,因为他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应付,他只想躲在马车这个避世的安静世界里,静静地想一想,想一想他们的未来。 “玉盈谁也不嫁”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就这么无情地将他从甜蜜初吻的天堂打进了万劫不得的地狱!一年前,他派出的太监早就探得了她向年夫人发下的“谁也不嫁”的誓言。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欣喜异常,万分激动,他终于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她心中所思,她心中有他,为了他,她谁也不嫁。 可是,当他亲耳听到她决绝地说出“玉盈不会嫁给您”的时候,他震惊了,难道他理会错了她的意思?再当他听到她坚定地说着“玉盈谁也不嫁”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他已经成为了所有人中的一员!这究竟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娶了冰凝,她的妹妹?就因为她是养女,而年氏是嫡女,她就必须无条件地牺牲他们的爱情?他不甘心就这样听从命运的摆布,他们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虽然这一步是如此的艰难,如此的坎坷,但是他们终于跨出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虽然坎坷,虽然困苦,但是前面等待他们的,一定是幸福的憧憬,是灿烂的未来。 可是玉盈,为什么才让他看到了幸福的曙光,就立即要将他打入痛苦的深渊? 听到那六个字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真恨不能立即给府里修书一封,派福晋立即找媒人,立即向年府去提亲!因此那天从蒙古世子爷的晚宴上回到自己的帐子,一肚子的酒水,掺和着一肚子的苦水,还有一身的伤痛,刺激着他早已麻木的大脑: “秦顺儿,给爷研墨!” “爷,您才喝了酒……” 下半句话,秦顺儿只得咽进肚子里,老老实实地研了墨。他力不从心地提起了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向年府提亲”几个字,就倒在了桌子上。这一晚,一小部分原因是他确实需要向众人赔酒谢罪,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自己主动想要喝酒,他需要尽快将自己的大脑麻痹掉,将“玉盈谁也不嫁”这六个字统统、永久地忘掉! 酒喝得足够多,以至于他的伤口在“活血化淤”的疗效下,一直被耽误了半个多月,直到回了京城,才稍微有了些起色,慢慢地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酒又喝得不够多,第二天清晨,当他睁开双眼,即使额头突突地跳着,头昏沉沉地痛着,大脑却是异常地清醒着。“玉盈谁也不嫁”这六个字,不但没有忘掉,反而更加地清晰印刻在他的心间,更加地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遭遇了“一吻定情”和“谁也不嫁”冰火两重天的残酷洗礼,他整个人全都变了。 自从那一天开始,一直到回到京城,他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帐子或是驻地用晚膳,在既不需要御前伴驾,也没有应酬,更没有值守的时候,他开始自己给自己创造应酬的机会,实在创造不出来机会,他宁可空着肚子也不会回来。 来到塞外的时候是玉盈躲着他,回去京城的时候,是他躲着玉盈。 他的心被玉盈彻底地伤透了。 第309章 大喜 回到京城,马车在王府大门前刚一停下,翠珠就迎了上来: “给侧福晋请安。” “啊,是翠珠啊!你怎么过来了?” “回侧福晋,咱们府里一得到信儿,就派了马车过来等着大小姐,夫人说不能再麻烦王府送小姐回府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只是姐姐一路劳顿,要不先进府里歇息一下再说吧。” “不了,凝儿,姐姐不累,还是直接回去吧,你也早些休息,路上就是坐马车也累着呢。” 眼看着年府的马车早就恭候多时了,冰凝也不好再坚持,只得与姐姐就此话别。 王爷直接去了宫里,今天是他轮值伴驾,因此其它人都直接回了府里,他却要随圣驾回宫,并办理完交接手续,待他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 众女眷早早得了消息,在雅思琦的带领下,全都在府门口恭迎爷的回来,唯独少了惜月。 还在路上的时候,王爷就接到了苏培盛的书信,惜月生了一个小阿哥。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现在府里只有三阿哥一根独苗,可这三阿哥不但读书不灵光,还被淑清宠得无法无天。当着他的面装得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只要他不在,弘时简直就成了主子不敢惹、奴才不敢碰的小霸王,俨然王府的二世主,这让他异常头痛不已。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罚跪更是家常便饭,却是收效甚微。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现在弘时已经七岁了,难道这就是他这一辈子的德行? 对弘时万分失望之际,惜月诞下小阿哥的消息,怎么能不令他欣喜异常?正是这份欣喜,暂时冲淡了他的烦忧,令心情稍微回复了一些。冰凝也是从秦顺儿那里得知惜月姐姐的好消息,对此她更是欣喜异常。最起码,爷的心情好了,还会被小阿哥牵走不少的精力,也就没有时间和心思来寻她的不是,她总算是能过一段相对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由惜月姐姐,她自然地想到了韵音姐姐,希望耿姐姐也一定努力争气生个小阿哥,如果爷能再次双喜临门的话,爷就彻底没有了时间和精力理会她,她就可以彻底轻轻松松地高枕无忧了。因此她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虔诚跪拜菩萨,时时刻刻为韵音祝福,祝福王府再次出现双喜临门的盛况。 也许是冰凝的虔诚祈祷感动了上苍,三个月之后,果然如冰凝期盼的那样,韵音也为王爷生了一个小阿哥。顿时王府里充满了大人的欢笑声和小孩子的哭闹声,好不热闹。 小阿哥的乳名王爷没费什么力气就定了下来,惜月的小阿哥称为元寿,韵音的小阿哥称为天申。 两个小阿哥的降生,最高兴的当然是王爷,皇家血脉,最重子嗣,何况这王府一直人丁不旺,时隔七年,又是双喜临门,王爷的心情有了极大的好转。 第二个高兴的自然是惜月和韵音。原本就情同姐妹,两个小阿哥又是前后脚地来到这个世上,同生、同长、同吃、同住,两个人不知道喜极而泣了多少回。 第三个高兴的当然是冰凝,王爷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个新降生的小阿哥身上,当然还有小阿哥的额娘们也需要王爷分去一部分心思,因此她更是被忽视到了极点,这是多么难得的幸福时光! 第310章 导火 爆竹声声、欢歌笑语,一派喜气洋洋之中,康熙五十一年悄然而至。这一年,由于轰轰烈烈地上演了“二废太子”事件而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年份。 太子此次被废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结党营私。那些本着放长线钓大鱼、未雨绸缪、长远打算的大臣们为了给自己赢得更加美好的未来,确保不会输在起跑线上,在皇上龙体安康的情况下,公然在太子--未来的国君周围结党会饮,形成了小朝廷,小集团。 深感皇权受到威胁的皇上岂能容忍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于是立即下令,将这些依附太子的大臣们予以谴责,缉捕,幽禁,甚至是绞杀。为此,皇上还特意手谕:“诸事皆因胤礽,胤礽不仁不孝,徒以言语发财嘱此辈贪得谄媚之人,潜通消息,尤无耻之甚。” 老谋深算,明哲保身的王爷早就从风起云涌之中嗅到了极度危险的信号,行事更为低调,凡事均竭力回避。可是王爷毕竟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可以穷则自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无党无派、忠孝侍君的他没有任何选择地被他的皇阿玛卷入其中,因为皇上委派他一项重要的差事:审讯太子党主谋之一--托合齐。 托合齐,原为安亲王家人,后转为内务府包衣,曾任广善库司库。安亲王就是大名鼎鼎的八福晋那木泰的外祖父。此外,托合齐还有另外一个重要身份,即康熙皇帝的嫔妃之一--定嫔的兄长、皇十二子胤祹的舅舅。由于这层关系,托合齐备受皇上信任,自康熙四十一年开始出任步军统领,即京城卫戍区总司令。 事件还要从康熙四十八年,安亲王岳乐病故之事说起。托合齐在安亲王的丧事期间,纠集部分满族官员,多次聚集在都统鄂善家宴饮。由于安亲王的爵位是亲王,其丧仪按亲王礼仪,规格极高,因此丧葬期间有多种禁忌,其中饮酒就是禁忌之一。如果躲在家中偷偷饮酒,无人知晓,当然也无从治罪。但行为处事极不检点的托合齐倚仗自己是皇亲国舅,竟然发展为聚众会饮,不可避免地被政敌告发。 这次参加宴饮人员,除步军统领托合齐外,还有刑部尚书齐世武、兵部尚书耿额和八旗的部分军官。这些人掌握相当大的国家军事权力,尤其是步军统领一职,直接担负着保卫皇帝的责职。因此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权高位重既是体现了皇上对托合齐的信任,也成为皇上对他心存忌惮的根源。 对于众人告发的这件事情,原本只是小事一桩,不足为惧。但是由于此事发生在“一废太子”事件之后,仅仅时隔一年的康熙四十八年,杯弓蛇影的皇上立即条件反射地认定托合齐一伙聚众会饮,是为太子笼络朋党,将来极有可能不惜以武力,逼迫自己传位给皇太子。身处逼宫险境的康熙皇帝愤怒地指责托合齐等人为“乱臣贼子”,太子胤礽完全是被这帮“乱臣贼子”所陷害。 第311章 二废 康熙五十年,深感皇权日益遭受“乱臣贼子”所威胁,皇上便以托合齐有病为由,将其解职。时隔七天,即十月二十日,皇上在畅春园大西门内箭厅召见诸王、贝勒、文武大臣的时候,当场质问齐世武、耿额等人:“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其附皇太子者,意将何为也?”众人突然被皇上质问,吓得立即仆倒在地,竭力矢口否认,可铁了心的皇上根本不听这些人的“胡言乱语”,执意下令将其锁拿候审。盛怒之下的皇上仍觉不够解气,立即想起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托合齐!于是当即发令将已经解职的托合齐拘禁宗人府。 次年,即康熙五十一年四月,在议处户部尚书沈天生等串通户部员外郎伊尔赛等,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一案时,竟然无意间又抖落出来齐世武、托合齐、耿额三人的陈年旧账。 原来经过刑讯取供: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步军统领托合齐受贿2400两,兵部尚书耿额受贿1000两。这在贪污大案中本是微不足道的数字,但是因为发生了皇太子党结众会饮一事,盛怒之下的皇上对这些太子党成员们额外加重了处罚:即此三个人与主犯沈天生、伊尔赛等一样,俱拟绞监候,秋后处决。 九月三十日,康熙帝巡视塞外回京当天,即向诸皇子、文武大臣宣布:“皇太子允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已奏闻皇太后,著将允礽拘执看守。” 十月初一,皇上以御笔朱书向诸王、贝勒、大臣等宣谕重新废黜胤礽的理由,主要是:从释放之日,乖戾之心,即行显露;数年以来,狂易之疾,仍然未除;是非莫辨,大失人心;秉性凶残,与恶劣小人结党。 同时康熙皇帝要求诸臣:“各当绝念,倾心向主,共享太平。后若有奏请皇太子已经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朕即诛之。” 此外,皇上还下令,命三、四、五几位阿哥,以及阿灵阿、马齐等大臣,会同宗人府一并查审此案。 王爷接到这个差事,是在太子被废之后,对此,他总算是放下心来,尽心尽力办好差事。在太子已然失势,各位皇子的前途豁然开朗、一片光明的新形势下,谁还会为太子仗义直言?更不要说托合齐了。 十月二十九日,众人作出了“景熙首告各案俱实”之结论,并议托合齐将其“即行凌迟处死”。 十一月十六日,皇上就废皇太子之事遣官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太子被二度废掉之后,被永久地禁固在紫禁城咸安宫内。 惊心动魄的二废太子事件终于落下帷幕,血雨腥风的康熙五十一年也终于翻过了最后一页。 (后记:托合齐在康熙五十二年,尚未行刑之际即于监所病故,皇上命人将其“剉尸扬灰,不准收葬”。其罪名主要是:胤礽潜通信息,求托合齐等人,借助手中之权势,“保奏”他尽早即帝位。) 第312章 郡主 当王爷在外面全力以赴地应对托合齐的审讯,应对太子被废等重大历史事件的同时,他的府里也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锦茵格格,淑清的长女,被皇上赐婚,即将出嫁。 淑清确实有足够骄傲的资本,虽然三阿哥弘时不再是王府唯一的小阿哥,但目前王府中唯一的小格格锦茵,也是由她所出。锦茵格格是王爷的次女,因为长女早殇,锦茵就成为王府唯一的小格格,却是比冰凝还要大三岁,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龄对于大清朝的姑娘来说,确实是有些大龄。但是皇室的阿哥格格们不能自由婚配,连王爷这个亲生阿玛也不能做主,必须听命于皇上,也就是格格的皇玛法。 皇上亲生的阿哥公主们有好几十人,第三代的皇孙皇孙女早已达到上百人的规模,哪一个都要由他老人家亲自审定,着实不易。但皇上还是记得在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将锦茵格格封为郡君,才过了四个月,又晋封她为郡主。 锦茵的晋封之所以能够达到火箭速度,完全是由于她的阿玛。王爷是和硕雍亲王,锦茵又是他唯一的格格,因此皇上特意为她选了一门好亲事:星德,那拉氏,出身显赫的满洲贵族,与雅思琦同族。婚期也定了下来,九月初七。 锦茵格格的婚事有两个人最上心也最忙碌,一个当然是格格的亲额娘:淑清,另一个就是雅思琦。她是王府的嫡福晋,所有阿哥、格格的嫡母,她当然要尽力竭力。 这是王爷第一次结儿女亲家,这个头一遭比荣升王府后王爷头一次娶亲更是困难重重,因为这是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头一遭,没有一丁点儿的经验可以借鉴。因此雅思琦格外小心谨慎,生怕有丝毫差池。既是担心凭白被人看了笑话。更是因为锦茵是淑清的亲生格格,如果她没有操办好格格的婚事,少不了淑清又要责怪她偏心,不把格格的事情放心上。 自格格被封为郡君,众人明白皇上这是要赐婚的先兆,于是整个王府都如临大敌般地立即行动起来,毕竟这是王府里第一次办小辈人的婚事,缺乏经验,大家全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当七月二十日,格格进封为郡主,并确定了九月初七的婚期后,第二天雅思琦在众人于霞光苑向她请安的时候,专门布置了这件事情: “各位姐姐妹妹,格格的婚期定下来了,九月初七,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一次,是咱们王府第一次嫁格格,自是不能失了礼数一番,因此每一个人都要做差事。” 雅思琦顿了一下,随意瞟了一眼众人,又继续说道: “淑清姐姐这次自是要多担待些,毕竟格格是您的亲闺女。嫁妆是头等大事,妹妹也会帮衬您,先和您一起商量出个法子,再跟爷去禀报。另外,我多做一些场面上的事情,年妹妹呢,你刚嫁过来,有些事情还不太清楚,有些人你也不太认识,而且你身子也弱,所以你也用不做什么事情,哪里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你能够给各位姐姐搭把手、帮个忙就可以了。” ------题外话------ 今天的最后一次更新,可能很多朋友都已进入了梦乡,但是明月说到做到,一定不能食言,再次感谢各位朋友,一路有你们,不论苦一些,累一些,痛一些,明月都心甘情愿。 第313章 融和 今天请安之前,冰凝就得到了锦茵格格被晋封为郡主,以及婚期定为九月初七的消息,对此,冰凝也没有多想。锦茵的亲额娘是李姐姐,嫡母是福晋姐姐,跟她这个姨娘没有任何关系,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只当是随耳一听而已,并没有觉得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也不能怪冰凝如此消极地对待锦茵的婚事,而是她的身份和地位令她在这件事情上极为尴尬和被动。自从她嫁入王府以来,为了少与她人接触,少出现麻烦,她平时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因此她很少见到锦茵格格,更不要说培养起什么“母女亲情”。 虽然在极偶尔的家宴之类的场合两人曾经有过一、两面之交,格格也会不失礼节、不失分寸地尊称她一声“年姨娘”,可是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儿”,冰凝除了懵懵懂懂、装模作样地应承一声之外,实在是做出任何更为亲呢的举动。在她的潜意识里,与玉盈姐姐同岁的锦茵,似乎更应该成为她的“姐姐”,而不是“女儿”。因此不自觉间,她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女儿”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情绪。 此外,王府的水有多深,她根本就不想知道,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去趟这个混水。因此,对于怡然居以外的一切事物,她是能躲就躲,毕竟连王爷她都是能躲就躲,躲为上策,又怎么可能跟淑清的锦茵格格有多少交集? 因此今天一大早,冰凝照例没事儿人似地第一个来到霞光苑,完成例行请安之后刚要告辞,就被雅思琦给留了下来。直到完听福晋的吩咐,一直低着头静听教诲的冰凝才极为震惊地抬起了头,有些愣愣地望向雅思琦。 雅思琦早就料到天仙妹妹会是这个反应,其实刚刚她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众人一眼,就是在看冰凝做什么呢。这一次,她并没有分派年妹妹太多的差事,知道她是新人,又从来不曾经历过这种事情,因此那些场面上的事情,她自己先大包大揽了下来。 至于冰凝妹妹,虽然不得爷的宠,但是连塞外随行这么重要的差事都承担了下来,经过了如此大强度的历练,是时候参与到王府的事务中来,否则也不能一辈子就总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她是侧福晋,她没有理由逃避,她必须勇敢地承担。 因此对于天仙妹妹送给她的极为惊诧的目光,雅思琦用坚定的目光予以回复。冰凝是何等聪明之人,哪里还用福晋再说什么,她明白,该来的一定会来,躲避只能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对于锦茵格格的大婚,冰凝身为侧福晋,名义上的姨娘,必须责无旁贷地承担起应尽的责任。从前的她偏居一隅,只需要管好自己,管好自己的奴才,一直游离于王府事务之外。但是这一次,她再也不能独善其身,她必须尽快地参与、融入到王府中来。这与她和王爷的关系如何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她的身份和地位所决定的,这是她的职责,容不得她推卸、逃避。 第314章 嫁女 福晋运筹帷幄,众人齐心协力,锦茵格格的婚事筹备得非常顺利,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七,大喜的日子。 此时福晋、淑清、冰凝齐齐地聚在锦茵的闺房里,紧张地指挥着喜嬷嬷们,上妆的,梳头的,整衣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自己的闺女就要嫁人了,淑清当然是最上心、最操心、最尽心、最费心的一个人。 一切准备妥当,吉日一到,锦茵格格手持宝瓶,头蒙红盖头,在喜嬷嬷和贴身丫环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向王府大门口,那里是最后一个程序――上花娇。从此,锦茵格格将告别父母,远离亲人,她不再是王府的大格格,而是星德的新妇。 从闺房到王府大门的这一路,福晋走在前面去照应,淑清和冰凝陪伴锦茵的身边同行,时不时地应付着各式各样的突发情况,然后真的就遇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锦茵格格因为马上就要出嫁,心中伤心难过不已,又是蒙着红盖头,没有注意到脚下,花盆底鞋踩上了一颗小石子,随着“啊”的一声尖叫,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喜嬷嬷和贴身丫环虽然都在小心地搀扶,但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仍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格格这个趔趄是向后闪着身子,陪伴左右的奴才们虽然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但仍是没能及时有效地阻止格格的仰面跌倒。 冰凝和吟雪两人正好走在锦茵的身后,见此情景,两个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多想,全都本能地伸出了双手!再加上左右奴才们的相助,格格有惊无险地被众人扶住了,大家赶快好生安慰了半天。 那个时候,淑清刚巧正侧着头吩咐着贴身丫环菊香,没有注意到格格的趔趄,当她被那声尖叫惊得朝这里扭过头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幕恰巧就是冰凝和吟雪两人正从后面扶着锦茵。但是可恨的吟雪,手扶格格的同时,膝盖竟然抵在锦茵的后腰上! 一见这个情形,淑清火冒三丈、怒火冲天!吟雪这个奴才,她这是要干什么!竟敢对主子如此不恭不敬。这平地上,格格怎么会站立不稳?身边还有贴身丫环和喜嬷嬷搀扶,怎么可能站立不稳?一定是吟雪这奴才动的手脚!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锦茵竟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怒不可遏的淑清一定要替锦茵格格讨回公道! “大胆的奴才,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凭白无故地被李侧福晋一声怒喝,吟雪不明所以,但是这喜庆的日子里,吟雪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赶快跪了下来: “回侧福晋,奴婢没有做什么,奴婢只是帮着扶了一下格格。” “扶格格?格格没有丫环,没有奴才,需要你来扶?你是来扶格格吗?你分明是存了心要来害格格!” “求侧福晋明察!奴婢真的是在扶格格,不是存心要害格格。” “你还敢顶嘴!主子说话,哪儿有你当奴才回嘴的份?你们怡然居就是这么有规矩、有教养?依我看,全是一帮心怀歹意、狠毒心肠的刁民恶妇!” 第315章 救急 冰凝被淑清姐姐的这番倒打一耙惊呆了?她和吟雪刚刚分明是出手相救,怎么到了李姐姐的眼里,竟然变成了吟雪故意将锦茵格格推倒,存心在大喜的日子里加害格格? 受了如此的不白之冤,依着冰凝的脾气,一定要替吟雪讨回公道,可是,可是偏偏今天是锦茵大喜的日子,女人的一辈子,只有今天这么一天,最为喜庆、最为幸福、最为珍贵。虽然她与锦茵没有丝毫“母女情份”,但是同样身为女人,在经历了在娘家被捧为掌上明珠,出嫁后沦为处处受气的小媳妇的惨痛经历之后,她实在是不忍心让锦茵的出嫁有任何的不愉快。 为了锦茵,冰凝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平静地说道: “李姐姐,您请先息怒。格格大喜的日子,一切都以格格的婚事为重,至于吟雪,如果真是她图谋不轨,妹妹一定不会姑息迁就,请姐姐放心,咱们还是赶快操办婚事吧,再耽搁,怕是要误了时辰呢。” 冰凝的一番话入情入理,而且淑清确实也是耽误不起,挽回了些许颜面的淑清悻悻地说道: “别以为躲过了初一,就能躲过十五,等办完了婚事,再好好算你这笔账!”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吟雪几眼,才一脸关切地问着锦茵: “茵茵,没事儿吧?脚痛不痛?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额娘,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这可是大喜的日子呢。” 锦茵此时根本没有注意到额娘与年姨娘之间在争辩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另外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上面。刚刚的那个趔趄,由于脚上用力过猛,绣花鞋在巨大扭力的作用下,被生生地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这可是犯了办喜事的大忌!心急于焚的她根本就没有听到别人在说什么,而是要立即解决绣花鞋的问题。于是急急地对淑清说道: “额娘,女儿的鞋子扯了一个口子!” 锦茵目前的身份是郡主,她的嫁衣也是按品级由皇宫事先准备好,一共两套。一套她现在穿在身上,另外一套,已经打包装箱进了嫁妆中,因为到了婆家还有一系列的繁缛程序,淑清把“有备无患”放在了婆家,谁想到在娘家竟出了这么大的疏漏。 嫁妆箱子早早就一排排一列列地摆放在王府的大门口,就等着锦茵上了花轿一并抬到星德府上。因此现在临时到王府大门口拆开已经封好箱的嫁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谁都知道这些问题,谁都看到了锦茵鞋子上撕裂的那个口子,谁都是急得团团转。冰凝也是一样的焦急!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情?就在她急得不行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一个主意: “李姐姐,妹妹有个主意,您看行不?” 一听说有主意,淑清早就忘记了刚才的横眉冷对和恶言相向,而急急地向冰凝问道: “妹妹有什么主意?你赶快说啊!” 第316章 就范 “姐姐,如果您和锦茵都不嫌弃的话,前年妹妹出嫁的时候,宫里准备的两套衣裳,妹妹只用了一套,另外一套一点儿都没有用,就收起来了。虽然妹妹和锦茵的品级不一样,但是鞋子的颜色和绣花几乎没什么差别,要不,先拿妹妹的去救救急?” 无可奈何之下,这个下下策的救急法子,总好过穿着一双裂着口子的鞋子拜天地,也好过在王府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拆嫁妆箱子,这两个法子,既丢了王府的脸面,更是对不起锦茵格格。 雅思琦早就从前面赶了过来,她当得知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当冰凝说完救急的法子,虽然是下下策,可总归也是个法子。但是淑清半天都没有回答,她也知道淑清万分为难。借用别人的衣饰,她当然很不甘心;可是不借用的话,再也找不出来更好的法子,再不甘心好歹也能勉强算是一个法子。 淑清为难,可是吉时良辰不等人,雅思琦真的急了,直接吩咐吟雪道: “你赶快去把鞋子取来,看看格格穿着是不是合脚。” 雅思琦是何等精明之人,她当然希望这场婚事能顺顺当当地举行下去,可是依着淑清那心高气傲、不依不饶的性子,怎么可能朝冰凝妹妹低头?虽然那鞋子肯定是没有上过脚,但总归不是自己的物件,那心里肯定是别扭。 雅思琦当然倾向于这天仙妹妹的法子,但是淑清是锦茵格格的亲额娘,万一她替淑清做了主,日后再落埋怨可就是吃不着狐狸再惹一身臊。另外淑清若再是去爷那里告她雅思琦一状,说她偏袒年妹妹,平白无故地趟了她们俩人的浑水,还不冤死了? 可是时间不等人!于是她特意点明了“看看格格穿着是否合脚”。如果淑清不同意,完全可以“格格穿着不合脚”为理由,也算是给了淑清一个拒绝的理由,下台阶的借口。因此她这番吩咐真可谓是两全齐美。 一听福晋姐姐发了话,冰凝赶快对吟雪说: “福晋都发话了,你还不赶快去把鞋子取来,让李侧福晋看看合适不合适。” 福晋精明,冰凝当然更是聪明!她早就听明白了那个借口,于是直接了当地说“让李侧福晋看着合适不合适”。 吟雪强忍着委屈,飞快地取来了鞋子。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其实就算是不合适,只要是能凑合将就,淑清都得点头同意,谁敢误了吉时? 换上新鞋的锦茵被众人当作易碎物品般地小心保护起来,直到坐上了大花轿,整个王府里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经历了刚刚那一番风波,众人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格格身上,没有时间理会冰凝主仆两人。现在随着锦茵的出嫁,松了一口长气的人们,时不时地将眼睛瞟向了李侧福晋。这可是一个从来都不吃一点儿亏的主子,又有爷的专宠在身,这回可是有好戏看了。 第317章 犯难 论“老谋深算”,淑清比不过雅思琦,那是因为雅思琦后天的积极努力。自从嫁入王府以来,空有嫡福晋的身份,甚少得到王爷的恩宠,她要想在这个“侯门一入似海深”的王府中如鱼得水地生存下来,只能是凭借自己的艰苦努力,付出格外多的心血。她要为自己的下半辈子“争”出一方天地。 论“诡计多端”,她也比不上冰凝,那是因为冰凝先天的天资聪颖。此外,从娘家的掌上明珠到王府里受气小媳妇的巨大落差,形势逼迫冰凝不得不将她先天的这份聪明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心谨慎、明哲保身是她的信条。她要为自己的下半辈子“保”得自身平安。 淑清却不一样了。虽然先天不够聪颖,后天也不够努力,但是自从嫁入王府立即就得到了王爷的专房独宠,因此她从来就不需要她花一丁点儿精力去挖空心思、争宠献媚。 权利与义务从来都是对等的。在她得到了王爷专房独宠的同时,也让她丧失了在水深火热的王府中自身得到历练、成长、提高的过程。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唾手可得。一帆风顺的经历,专房独宠的待遇,一女三子的成绩,让她确实拥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傲视群芳。再加上她直来直去的脾气,使得她的心中所想,几乎都是跃然脸上。 此时此刻,果然与雅思琦所预料得一模一样,李淑清第一时间就找王爷讨公道去了。 听完淑清对冰凝主仆两人连哭带怨的声声“控诉”,看着她梨花带雨、受尽委屈的脸庞,王爷这才是真真的犯了难。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案,偏偏是他最受宠的女人和最受冷落的女人之间的家务案。 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一年以前,他可能都来不及犯难就会毫不犹豫地偏听偏信了淑清的一面之词,但是经历了他冤枉冰凝向八阿哥私自串通情报,以及冰凝在极为被动的条件下,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实现了反败为胜的骄人战绩之后,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那个星光灿烂、微风拂面的夏夜草原,在他主动地、深刻地进行了自我反省之余,他更是急切地想知道,这个深藏不露的侧福晋是如何使那木泰那个骄傲的常胜将军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于是第二天趁晚膳的那么一点点的紧张时间,他问起了玉盈: “听秦顺儿禀报,昨天八福晋和十四小福晋来过了?” “回爷,是的。” “她们来干什么?” “她们说是要跟凝儿闲聊阵子。” “她们都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因为玉盈认得八福晋,可当时玉盈和凝儿都在帐子里,没处躲没处藏……” 听完玉盈原原本本的叙述,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当亲耳听到这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对于冰凝的沉着冷静、临危不惧、镇定自若的表现,仍是惊诧不已。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自己的锦茵格格都十七了,也不见她能有这番不俗的表现。 第318章 天平 与八福晋的斗智斗勇,既让他见识了冰凝的聪明才智,又洗刷了她的冤情,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效果,那就是让他开始对冰凝产生了强烈的求知*,他格外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侧福晋究竟还有多少是他所不了解,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原本他就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虽然冰凝从来不会刻意争宠,从来都是能躲就躲地离他远远的,但是在塞外余下一个月时间里的朝夕相处之中,他发觉冰凝确实是一个与世无争、恪守妇道之人。 后来他们回到了京城,重新回归平淡无奇的王府生活。但是在这平淡无奇的一年当中,他对她的观察仍在继续。虽然他与她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是他有足够多的耳目,冰凝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以前他总是误解她、诬陷她、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从来都不关心她,因而一点儿也不想了解她。现在,他一样还是不喜欢她,也不想关心她,但是他想了解她,他想知道这个迷一样的女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会有多少的惊讶在等待着他。 面对他自己亲眼所见,以及耳目们的如实汇报,他终于了解到,这个聪明过人的侧福晋,不但是一个与世无争、恪守妇道之人,更是一个淡泊名利、心地善良之人。这个重大发现令他很是欣慰。 他就像一个探宝者,面对冰凝这个巨大宝藏,一开始只是碰巧挖到一件叫做“聪明才智”的宝贝,后来有意识地挖掘出来一件叫做“与世无争”的宝贝,再后来千方百计地挖出来更多的宝贝,竟是越挖越多,越来越挖不完。 那些宝贝们形态各异,千姿百态,不一而足,但是它们都有一个名字,那就是“美德”。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发现,他娶到手的,竟然是一个无底洞般的聚宝盆,是一件无价之宝。慢慢地,他不再对她总是苛责。只是这个“不再苛责”仅仅出于他的正义感,而非他的爱情观。 此时,面对淑清的发难,他虽然不再会随着淑清人云亦云地一口咬定冰凝主仆两人居心不良、心怀叵测,可是望着淑清那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模样,他悄悄地别过了头去,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被泪水浸泡。虽然他是一个铁面无私、铁腕手段之人,可是他也有软肋,那就是女人的眼泪。 特别是现在,养育了十八年的锦茵格格就这么一抬花轿地被抬走了,淑清的心情该有多么的难过。因此他的心理天平开始有点儿不自觉地偏向了淑清: “这件事情,嗯,吟雪那个奴才确实过分,一个奴才竟敢对主子这么不敬。” 他的本意是想避重就轻,将这件事情寻到吟雪的头上,只当是抹了稀泥了事。可是淑清对他的这个处置法子根本不能接受: “爷!吟雪不过是个奴才,她哪儿能有这么大胆子,肯定是受人指使的。爷,您可要给妾身做主啊!” 第319章 会审 淑清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他当然知道,她这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冰凝。吟雪是冰凝的奴才,所谓的“受人指使”不是受冰凝指使还能是受谁的指使?可是,冰凝陷害锦茵格格能达到什么目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既不宠她,她也不争宠,在得天独厚的将近半年时间的塞外朝夕相处中,她都没有争过宠,怎么今天一定要借锦茵格格大喜的日子如此高调地下手?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生怕别人不知道? 而且锦茵是王府里唯一的格格,对于已经有了三个阿哥的王爷来讲,这唯一的格格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整个王府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依照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哪里会使用这么拙劣的伎俩?就算是真想要动什么歪心思,一是不会拖这么长的时间,嫁进王府都两年多了,两个人的误会、误解也都产生那么多了,她都不动歪心思,那她在放什么长线等着钓什么大鱼呢?二是不会选择这种“抛头露面”的方式,越是精明之人才越是会当面和和气气,背地里算盘珠子打得又精又准。就好比雅思琦。 最最重要的一点,真若冰凝动了与淑清较量的心思,不用一个回合淑清就得即刻败下阵来。这正是,谁的女人谁清楚。 虽然他不再对冰凝有偏见,但是他对冰凝也没有感情;而他对淑清既没有偏见,又有深厚的感情。为了让淑清心平气顺,被逼无奈的他只好来了一个三头对质、四堂会审。 刑讯大堂就设在了霞光苑的前厅。雅思琦、淑清、吟雪三位案件当事人,悉数到场,吟雪的主子--冰凝一并列席。王爷作为主审官、雅思琦作为证人,在主位就坐;淑清作为原告,冰凝作为有利害关系的第三人,一左一右分坐两侧。吟雪作为被告跪在厅堂当中,接受庭堂聆讯。等人员全部到齐,王爷率先开口: “吟雪,当着这些主子的面,你先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据实说来,若有半个字的假话,爷决不轻饶。” 后院是雅思琦的管辖范围,当她得知淑清去了爷的书院后,正发愁怎么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呢,哪里想到爷居然亲自主审这件事情。虽然庆幸不用去趟这两个人的浑水,可是她又有些不解起来:现在朝堂上风声鹤唳,爷又忙着审讯托合齐的案子,怎么会有闲功夫管起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来了? 听完吟雪的陈述,雅思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淑清是因为这件事情和天仙妹妹结下的梁子!事发当时,雅思琦不在现场,等她赶回来的时候,淑清已经对吟雪怒骂半天了。那时候她还奇怪,冰凝妹妹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怎么会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呢。 吟雪的说法确实合情合理,没有任何把柄和破绽,也符合冰凝一贯的为人处事风格。但是淑清一口咬定吟雪是受冰凝指使,陷害锦茵格格,这让王爷很是头痛。 第320章 热汗 刚刚在书院的时候,他本已决定寻了吟雪的不是,就只当是给了淑清一个说法。当然了,吟雪有些冤枉,但她毕竟是一个奴才,而且用膝盖顶着格格的行为,确实是对主子的大不敬。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也是有把柄抓在淑清的手中,也算是让她好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少犯同样的错误。 结果淑清根本不领他的情!逼得他跑到霞光苑这里搞了个四堂会审,还将雅思琦或多或少地牵扯了进来。 而那个冰凝,护奴才就跟护眼珠子似的,他早是就充分而深刻地领教了!他们成亲的当天,连洞房花烛夜她都敢因为护奴才而跟他当面顶撞;后来,因为玉盈不辞而别迁怒于她,寻了她两个奴才的不是,罚跪了佛堂,结果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今天若再寻吟雪的不是,真不知道她还会有什么样的“突出”表现。 因此以处治吟雪作为结案的方式,既不能令淑清满意,又要惹翻了冰凝,简直就是两头不讨好的最差选择。 其实他如此左右为难,并不是因为害怕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人,不要说冰凝不得宠,就是最得宠的淑清,他也不会怕了她。他的举步维艰还是在于那句老话:家和万事兴。为这么点儿小事闹得鸡鸣狗跳、吵吵闹闹,实在是不值当。 让淑清满意了,那是因为他爱她,让冰凝满意了,那是因为他亏欠她。冤枉她向八阿哥私通情报的事情,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交代,如果这一次他禀公断案,也算是明白无误地告诉她:爷是最讲道理的人,断不会亏了谁。 就在王爷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两全对策,以确保既能公平结案,又能够确保不会惹翻两个女人,并由此结下梁子的时候,红莲却是发现了一个新情况,这年侧福晋怎么不喝茶呢?其它几位主子的茶已经换了一盏又一盏了,怎么年侧福晋的茶一口都没有动?于是她小声地提醒了一下冰凝: “侧福晋,您的茶都要凉了,奴婢给您换新的吧。” “啊,好,行吧,好吧。” 红莲和冰凝的对话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然后随意朝她这里看了一眼,然后他突然发现她那白皙的脸庞此时竟是红彤彤的,额头上似乎还有汗水,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七,连他这个最畏暑热之人都觉得有些凉意,怎么她却是一副热得不行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回爷,没什么。” 虽然嘴上回着没什么,虽然她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她的表情仍是有些珠丝马迹令他觉得蹊跷: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于心急,他的嗓音不由得高了一些,却是将冰凝惊得抬眼向他望去,那惊诧的目光中有一丝的慌乱、一丝的躲避,却是根本就没能逃过他的眼睛。急于知道结果的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她走去。 一见爷朝她走来,冰凝赶快起身。可是起了身的冰凝却尴尬地站在那里,因为她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第321章 结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只是想知道冰凝到底是怎么回事,竟会热成这个样子。可是当他走到她的面前,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冰凝的胳膊,一边问道: “你到是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只是随意的举手之劳,不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却只见冰凝的脸色眨眼之间又变得煞白,几乎要流出了泪来,随即牙关紧咬,头上的汗瞬间哗哗地冒着。他更是急急地追问: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生病了?” “回爷,请您,请您松开……,妾身的手……” 他这才将目光集中到她的手上,只见这只手不仅红肿,更有些变形,百思不解的他不由得问道: “你这手,怎么了?伤着了?” “回爷,刚刚妾身,在屋里,在屋里,搬了个椅子,噢不,是走得急了些,不小心撞到了椅子上。” 听着她的这个回答,他的心中立即像落了一块大石头。这个四堂会审是他为了应付淑清的“控诉”不得已而为之,实属走走过场,意图对淑清有个交代。现在他正愁怎么结案呢,天赐良机地就发现冰凝受伤了。请太医诊治可是首要事情,这会审之事暂且放在一边拖一拖。 其实他早就打好了主意,两个女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是谁说都没有用,只有锦茵格格的话他才相信。可是现在锦茵已经出嫁了,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追到她婆家问个是非曲直,那还不得被人笑话死?好在没几天格格就要回府来行回门礼,到时候问了锦茵就能水落石出。 虽然过几天就能水落石出,但是淑清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实在是于心不忍,锦茵的出嫁又让她这个当额娘的心中难过,于是他只好炮制了这个四堂会审,算是给足了淑清面子。 对于冰凝这个来得正是时候的受伤,王爷喜出望外,于是赶快吩咐道: “吟雪你赶快去跟苏培盛传爷的吩咐,立即请太医过来,侧福晋的手伤了。” 雅思琦见状立即明白,爷明摆着对这件事情是不想搞个一清二楚,打算就此和了稀泥,黑不提、白不提,稀里马虎地蒙混过去。这何尝不是她的想法?她在心中也是谢天谢地半天:天仙妹妹这伤来得真是时候!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于是上前说道: “爷,让吟雪赶快扶妹妹回去歇息吧,派红莲去苏培盛那里请太医就是。” 雅思琦这是打算将这些人赶快打发走了,她赶快脱了干系再说。王爷当然知道雅思琦的心思,于是顺水推舟道: “行,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这几个人一唱一和,将淑清完全晾在了一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冷遇的她脸面上挂不住了,刚要发作,王爷就开口了: “淑清,爷要查查时儿的功课,现在就去吧。” 雅思琦知道,爷哪里是查什么功课,这分明是要去安抚李姐姐。不过两个大麻烦都离开了霞光苑,她也算是能清静清静,于是不咸不淡地赶快开口道: “有姐姐陪着,妾身就不送爷了。” 第322章 后账 一回到烟雨园,淑清一头倒在他的怀中: “爷,这就是您给妾身主持的公道吗?就听吟雪那奴才的一面之辞,妾身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让妾身的冤屈往哪儿伸啊!妾身就是再不讨爷的喜欢,但好歹也是个主子吧,反倒被个奴才弄得没脸没面,妾身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在府里呆下去!” “你还没脸没面?爷连福晋都没理会,亲自把你送了回来,是福晋的脸面重要,还是一个奴才的脸面重要?你真是越活越抽抽了,瞧你比的那人,你不跟福晋比脸面,非跟个奴才比脸面。” 淑清本来愤恨不已地要跟他讨说法,谁知道才一开口,竟被他一句话就堵了一个哑口无言,半天找不出一句话。可是她心中的那口气根本咽不下,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那个奴才逃了处罚? “爷,您怎么会向着怡然居的人说话了?您这是嫌弃妾身人老珠黄,比不得人家粉嫩水灵?” 他被淑清这番话气得恨不能骂她两句!先是跟奴才争脸面,现在又跟那主子争风吃醋,简直就是蠢到家了!他要是对冰凝真有那心思,还用等得到现在?他这么假门假事地搞了这个四堂会审,还不都是为了安抚她李淑清才走的这个过场。 现在淑清不但不领情,反而责怪他喜新厌旧,淑清委屈,他更委屈!而且他最痛恨的就是后院女人之间的争宠,于是留下“好自为之”四个字后,他直接就回了书院。 没有雅思琦的老练圆滑,没有冰凝的聪明智慧,直到他走了以后,她都没有明白爷为什么走了。从来没有为争宠费过心思的淑清,首个回合就是不战自败。 一回到怡然居,吟雪急急地对冰凝说道: “小姐!您怎么不告诉爷,您的手,是因为扶锦茵格格才受的伤啊!” “吟雪,你白跟了我两年多的时间!今天这阵势,明摆着爷就是为了给李侧福晋一个说法,我若是说这手是因为扶大格格受的伤,谁能证明?李侧福晋还不更得以为我这是存心跟她过意不去,故意伤了手去诬告她。” “小姐,那,那您就白白地受了伤,还落了冤屈?” “冤屈不冤屈,其实,爷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弄什么四堂会审,到时候问问锦茵格格不就全知道了嘛。所以我才说,刚刚这个会审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听冰凝说完,吟雪却是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让冰凝惊诧不已: “吟雪,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赶快起来再说也不迟。” “小姐,这全是奴婢的错!如果奴婢不是去扶锦茵格格,也不会被李侧福晋寻了小姐您的短处,还让您的手也伤了,奴婢真是该死……” “好了,好了,瞧瞧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你不去扶,我不去扶,锦茵格格真的摔倒了怎么办?那罪过不是更大了?我的手伤了,那也是我不小心弄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真是的,你赶快好好地当差去,别净跟我这儿说这些没用的!” 冰凝的话音刚落,只听月影进屋来禀报: “小姐,张太医来了。” 第323章 锦茵 今天是锦茵格格回门的日子。府里早早就准备妥当,按照规矩,郡主与额附双双向王爷和雅思琦敬上谢恩茶。淑清作为格格的亲额娘,也一并受礼。礼毕之后,王爷吩咐秦顺领额附到他的书院等候,又让惜月和韵音几个人先行退下,单独将格格留了下来。 待众人退下后,屋子里只剩王爷、雅思琦、淑清、冰凝四个主子。然后王爷又将除吟雪以外的所有奴才全都摒退到门外,连红莲都没能留下,更不要说菊香了。面对这个安排,锦茵莫名其妙,望向她阿玛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对此,他也没有转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 “茵茵,今天是你回门的日子,见到你在婆家一切都好,阿玛和你额娘都放心了。” “阿玛,让您担心,女儿深感惭愧。女儿不能侍奉父母,还要父母大人如此牵挂,实为不孝。女儿真恨不能够永远留在这府里,日日孝敬您们……” “你说的这叫什么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的事情,难不成你一辈子不嫁,留在府里侍奉我们?那不是害了你一辈子吗?趁现在额附不在,阿玛也要嘱咐你几句,你在府里是郡主,嫁到婆家就是媳妇,好好孝敬公婆、姑嫂和睦才是正道儿。咱们这府里就你这么一个格格,没人跟你争,也没人跟你抢,额娘和姨娘们全都宠着你。阿玛确实是担心你啊,到了婆家可就真的不一样了。那么多的太爷太婆、姑舅姨侄,全都要好生处着。不要总以为自己是郡主,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丢了规矩,就是丢了脸面,就是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 “女儿谨记阿玛的教诲。” “记得就好,当格格和当媳妇还是有很大不一样的,你是一个好格格,阿玛希望你也能做一个好媳妇,不要等以后哭哭啼啼的时候才想起今天阿玛说的这番话。好了,这件事情就先不说了,阿玛问你一件事情。成婚那天,听说差点儿摔了个跟头,连鞋子都坏了,那是怎么回事儿?” “回阿玛,是女儿走路不小心,也不知怎么就踩上了什么东西,可能是小石子吧。” “茵茵!你怎么能肯定不是别人推的你?” 淑清一听锦茵说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气得心中直骂这个丫头是个大傻瓜。好好的平地路,怎么就能摔了跟头?小石子?哪个奴才们当差这么不仔细,连石子都没有清理干净? 王爷听了锦茵的回答,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可淑清仍是不依不饶的样子,竟然明目张胆地暗示格格有人推她,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得没完没了,于是赶快开口道: “茵茵,你确实是走路没有小心自己摔倒的?” “回阿玛,确实如此。” 锦茵确凿无误的回答死死地堵住了淑清的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打算一会儿回了房里再好好数落数落这个傻丫头。 这样的结果是王爷所乐见的,平安无事、息事宁人,皆大欢喜,于是就让锦茵先下去回房休息,因为他还有一个女人需要安抚。 第324章 葱根 那个需要他安抚的女人当然是冰凝。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冰凝可是从来都没有打算寻求他的什么安抚。 他能够主动想起来对冰凝进行安抚,并不是出于他对她有什么爱慕之情,而是完全为了公平起见。虽然以前他对冰凝没有任何好感,甚至经常是恶言相向,但是经过这一年多来有意识的观察,他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行事低调,不争不妒,这是令他特别满意的一点。而现在即使是受了淑清的冤枉也没有找他申冤辩白,与塞外那次义愤填膺地据理力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结果让他既意外又赞赏。 此外通过苏培盛的禀报,他才得知冰凝的手伤是脱臼,虽不是伤筋动骨,但这些日子肯定也是甚为疼痛难忍。而他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忙来忙去,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怡然居探望过她的伤情,更不要说安慰一番了。 背负冤情又身负“重伤”,双重的原因导致他认为有必要对冰凝有所表示,不管是敷衍应付也好,也不管是走走过场也好,总之他要将他的关心表达出来,这份关心与感情无关,完全只是为了充分彰显他的公平、正义。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冰凝的面前。冰凝见到爷朝自己走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懵懵懂懂之间赶快起身,然后她的手就被他拉住,抬至眼前。他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势之后开口问道: “好了一些没有?” “回爷,已经全好了,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做针线都不碍事。” 听她回答得这么轻松,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会以为她的手伤真的就完全好了。其它人都离得有一丈远,只有他目之所及清楚地看到,那片红肿仍没有完全消除。 这个结果令他不由得深思起来。前天如果不是他追问,谁也不知道她的手受了伤,现在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谁也不知道她的手伤离痊愈还着得远呢。如果换了别的女人,就是被绣花针扎了指头,都得差奴才禀报他一番,可是她为什么总是要避重就轻? 淑清见爷一直拉着冰凝的手嘘寒问暖,原本就觉得这个场面很不顺眼,现在年妹妹已经说她的手伤全好了,怎么爷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再将眼睛瞟向被爷拉着的那只手,天啊!冰凝妹妹的手果真是细皮嫩肉、白皙修长,依稀记得好像有个什么说法,“指如削葱根”?,原来就是这番模样!怪不得爷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原来是舍不得放开了呢! 这个惊天的发现,令淑清的心中像是被蝎子狠狠地蛰了一下。前天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爷怎么净向着怡然居说话”,爷竟然拂袖而去。今天爷事先都没有跟她通报一声,就直接问起了锦茵,难道是年妹妹跟爷串通好了给她设下的圈套?打得她连招架之功都没有,更不要说还有什么还手之力了。 越想越窝火,越想越生气的淑清使劲儿地咳了几声,终于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既然她自己都说手伤已经好了,他又何苦再说什么,本来他只是为了显示办事公平才随意关心她几句而已。于是他松开她的手,说道: “噢,伤好了就行,也别急着做针线,再多养几天,以后仔细点儿,别再落下病根。” 第325章 万寿 轰轰烈烈的二废太子,以及一波三折的锦茵出嫁,将王爷搞得疲惫不堪,终于一切尘埃落定之际,迎来了康熙五十二年。这一年,将迎来皇上的六十大寿。 自五十一年开始,从上到下、从京城到各省、从皇宫到民间,都在为皇上的六十大寿庆典进行着紧张的筹备。新年伊始,各项准备工作达到了最后冲刺阶段,至三月份,正式拉开了庆典的帷幕。 庆典持续了数十天之久,举办了系列庆祝活动,其中一个重要的庆典就是“千叟宴”。皇上对于自己的高寿也是万分感慨,像自己这样能够活到六十大寿的君王,现在是前无古人,将来也会是凤毛鳞角,高兴之余决定举办“千叟宴”--凡是65岁以上的,无论官民,都可以到京城参加畅春园的聚宴。皇上要与天下老人同庆。 年大人虽然已经致休,作为曾经的朝中重臣,被内务府列入了邀请人员名单,并亲自参加了此宴。宴会当天,各位皇子、皇孙、宗室子孙年纪在10岁以上、20岁以下的,都出来为老人们执爵敬酒分发食品,扶80岁以上老人到皇上面前亲视饮酒,以示恩宠。 王府里能够有资格在这“千叟宴”上服务老人的,也只有弘时阿哥一人。今年他正好虚龄10岁,勉强达到及格线。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弘时开始的时候对此十分新鲜,兴奋不已,跟着年长的堂兄们一起忙前忙后。但是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小阿哥哪里干过这种伺候人的差事,时间一长就觉得又累又烦,心中暗暗抱怨:这哪里是玩耍,分明是当差呀! 庆典活动只是六十大寿的一部分,此外,各级官员还准备了各式奇珍异玩进献皇宫作为贺礼。 作为皇子,贺礼同样是必不可少,甚至是向皇阿玛表达孝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为了这个礼单,王爷和雅思琦可是煞费苦心,早在两年前就开始留意能够作为皇阿玛六十大寿贺礼的物品。也难怪王爷会这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给他这位皇阿玛的贺礼实在是太难寻了! 皇宫里什么宝贝没有?更何况还是前无古人的君王的六十大寿。因此贺礼既要突出六十大寿的喜庆,又要体现礼物本身的新奇特异,还要能表达他对皇阿玛的一片至诚孝心。因此他必须早早开始留意,一旦见到有合适的贺礼随时留下来,因此待到今年初,礼单已经密密麻麻地记了好几张纸,足有几十件。 这几十件当然不能全送出去,只能是少而精,因此他必须再从中精心选出最好的几件。可是,每一件都是精中之精、奇中之奇,每一件都凝聚了他的心血和孝心,哪一件都舍不得拿下。最后眼看着皇上寿诞之日一天天地临近,他只好狠下心来,选了不到十件: 万寿海屋添筹玻璃插屏、万寿鎏金镶嵌集锦宝鼎、万寿珐琅四方平安花尊、天然灵芝献寿仙桃盘、群仙庆寿寿山珐琅盆景、南极呈祥图(仇英画)、松鹤图围屏等。 雅思琦作为儿媳妇,也单独献上了贺礼,不过她就好办多了,只需要送上锦锻、衣物等,以示孝心即可。 王爷为贺礼犯愁,其它的各位皇子一点儿也不亚于他,全都为贺礼绞尽了脑汁。十四阿哥也是经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才最终确定下来这份厚礼: 万寿围屏、观音莲花经、万寿双喜鼎、四喜汉铜炉、百子献寿玉杯、瑶草琪花瓶(成窑)、群仙拱寿图等。 ------题外话------ 第一:历史上,年暇龄大人确实参加了千叟宴,有据可查。 第二: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贺礼也全部都是真实数据,有案可查,绝非明月胡编乱造,而且,明月能力和水平实在是有限,就是胡编都编不出来那么逼真的礼单。反过来说,就算是明月亲眼见到了这些宝贝,俺都说不出来这宝贝能叫什么名字。 服了古人,哪儿找来的那么多珍奇宝贝?而且四爷和十四爷两人情趣爱好真有共同点,居然都进献了围屏和鼎这两种宝贝。 看着这些宝贝真是眼谗,放到现在,哪一件都国宝级的重器呢!唉,不想也罢,也许这些宝贝们现在都是大英博物馆,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等等的镇馆之宝,或是存于哪位私人收藏家手中,就是不在咱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第326章 接济 十三阿哥因受一废太子事件的影响,早在康熙四十七年起就遭到皇上的彻底弃用,既无官职,又无爵位,完全就是一个闲散宗室。无官无爵的直接后果就是几乎没有什么收入来源,除了内务府按月核拨的银两。 但是十三阿哥不是一般的闲散宗室,他是皇子,就算是再节省,各种应酬开销也是一个庞大的数目,远不是内务府按规制核定的银两能够解决的。此外十三阿哥又一个侠肝义胆之人,虽然财力不足,仍不能阻拦他做行侠仗义之事。 十三阿哥不仅是进项微薄、入不敷出,而且还是家底极薄、没有积蓄,因为他自从皇宫中分府单过以来,从来都没有被授予过爵位,而不是说原来享有爵位,挣下一定的家当之后,才被捋去爵位。 对于十三阿哥的情况,王爷当然非常清楚,但他的十三弟又是一个自尊心极强之人,因此他想要在经济上帮助十三阿哥,又不能伤了十三爷的面子,唯有通过一些私下的特别方式。 比如遇到十三府上有喜事的时候,他都会送上特别厚重的贺礼,而且这些贺礼全都是极为容易出售变为现银的物品。因此十三府上的每一个人,即使是没有任何名份的一个通房丫头,在生辰的时候都能收到来自雍亲王府的贺礼,更不要说十三福晋萨苏或是任何一个小阿哥、小格格。 对于王爷的这番好意,十三夫妇当然是心知肚明。每一次收到来自他们四哥府上的贺礼,他们都是万分不好意思,而且他们都会发现,这事物品事先都被非常细心地避免选用带有雍亲王府标识,实在是避不开的,也尽量想方设法地去掉。比如带有款识的锦缎,王爷都会嘱咐苏培盛或是雅思琦,将款识部分先行裁下再送过去。 王爷的这番苦心、细心、精心安排,只是出于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让这些贺礼更易于在市面上流通,否则从皇子阿哥皇上流出来的物件,虽然都是好东西,新东西、奇东西,但是买家们为了以防惹上没必要的麻烦甚至是官司而不愿接手。 此时,面对皇上的六十大寿,十三阿哥也在为贺礼发愁。他的发愁和众人完全不一样,其它兄弟们是为了好中选优、优中选精、精中选奇,而他则是苦于达到“好”的水平的贺礼都困难。 先不说他是否有那么雄厚的实力,就算是向他四哥差借过来一些新奇贵重的贺礼,而且王爷当然更会十分乐意地出手相处,但是谁能不清楚他府上的情况?这不是明摆着这份贺礼不是出自他十三府吗? 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又想为皇阿玛的万寿献上一份孝心,十三阿哥冥思苦想了好久。 思前想后,十三阿哥决定,贺礼就按他十三府的现有条件,精心准备。这样话,虽然寒酸,但却是他十三阿哥的一份心意。既然贺礼的先天不足无法改变,他准备另外再送敬爱的皇阿玛一份不寒酸的、能够真正代表他孝心的贺礼。 第327章 大礼 这一天,十三阿哥急急忙忙地赶来王府,生怕扑了一个空的他,还特意先差了个小太监提前禀报一声,弄得王爷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个十三弟,从来到王府里来,就像是回他自己的府邸一样,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规矩”起了? 因此当一听到秦顺儿禀报十三爷已到,王爷立即迎了出来。 “给四哥请安。” “赶快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成这个样子?还要提前禀报?” “没什么,没什么,那个,今天愚弟心血来潮,想跟四哥切磋一下琴艺。” 一听说十三阿哥是为这件事情,王爷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下,但是也对他此前那番举动仍是耿耿于怀: “这么点儿事儿,至于还要先差奴才来禀报?你又打着什么主意?” “不是说了切磋琴艺嘛,咱们先练习一段,怕是有些日子没有一起研习,要荒疏了。” 王爷也没有理会十三阿哥,直接去取了他的箫。只是在取箫的时候,面对那一支支码放整齐的箫,他犹豫了一下。他曾经为玉盈吹奏的那些箫曲,全都是用他喜爱的那支湘妃竹箫演奏的。确实如十三阿哥所说,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吹奏过箫曲了,因为自从玉盈拒绝了他以后,伤心至极的他,每当遇到任何与箫有关的事物时,都会钻心地疼痛。 可是现在十三阿哥堵上门来要跟他切磋技艺,逃脱不掉的他,只好有意识地避开了那支湘妃竹箫,而选择了这支紫竹箫。 “哪一首?”王爷问道。 “《祝寿曲》吧。” 王爷闻听此言,当场就明白了十三阿哥的意思,激动得脱口而出: “十三弟,你真是诚孝至极!四哥一直担心你贺礼的事情,可又知道你是断断不会接受四哥的帮助,愁得我和你四嫂想了不知多少法子,怎么哪一个都不如你的这个法子好呢!你可真是一个奇才!” “四哥,您这么说,愚弟都不好意思了。其实皇阿玛什么都不缺,他老人家缺的不就是亲情吗?儿女孝顺、兄友弟恭、天伦之乐,这些寻常百姓家的亲情,才是皇阿玛最需要的。” “对了,你最精通的是古琴,这一次?” 曲目是现成的,只有《祝寿曲》最应景,别的哪一个也不行。十三阿哥精通音律,几乎每一种乐器都有所涉猎,最精的就是古琴,其次是笛子,第三是笙。王爷没有十三阿哥那样涉猎广泛,他最精通的只有箫。 由于是现场敬献《祝寿曲》,古琴既不适合这么热烈、欢快、喜庆的曲目,又需要席地而坐,因此王爷才会对此发出疑问。十三阿哥当然也知道现场情况,因此虽然他精于此道,也只好忍痛割爱: “四哥,您也知道,古琴既不适合《祝寿曲》,又不适合站着演奏,愚弟这次就用笛子吧。” “那四哥就承让了。” 于是两个人立即开始了刻苦的研习,力求配合得天衣无缝、珠连璧合。 十三阿哥拉上王爷,主要是不想自己有什么私自的行动,被人称作是出风头而冷落了他的四哥;王爷加入十三阿哥,是不想他的十三弟因此而招来其它兄弟的嫉恨,如果有人嫉恨,那就连他这个四哥一起嫉恨吧,他不能让他最为亲厚的十三弟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明枪暗箭。 第328章 特赦 三月十八日是皇上六十大寿的正日子,前期的一系列庆典已经将皇上的六十大寿推向了最*。这一天,将在宫中举办家宴,由于皇上妃嫔成群、儿女众多、子孙满堂,因此即使是家宴,规模也是格外宏大。 自康熙四十九年,冰凝参加八月节宫宴被太子盯上以后,王爷担心凭白惹出祸端,就吩咐雅思琦无限期地禁止冰凝参加宫中的一切活动。雅思琦一方面要严格执行王爷的命令,另一方面还要搜肠刮肚地在德妃娘娘面前,为天仙妹妹编造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早就是心力交瘁。 康熙五十一年,皇上发现太子仍然不思悔改,继续结党营私、图谋篡位夺权,因此第二次废掉了皇太子胤礽,并锢于咸安宫中。这个消息对王爷而言就是一剂治病的良药,各位兄弟们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开始了新一轮的竞争和角逐。只是其它的兄弟们都是喜形于色、摩拳擦掌、厉兵秣马、励精图治,而唯有他,仍然是一副超凡脱世、淡然处之的样子。 王爷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有意地疏远着朝臣,但在内心深处,在私底下,他不比任何一个皇子的行动慢,甚至比其它人更迅速、更变本加厉。 由于他一门心思地筹划着这些大事情,而且冰凝一贯行事低调,尽可能少地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因此,太子二度被废、警报解除以后,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可以恢复冰凝在宫中的行动了。 雅思琦哪里知道王爷是因为太子的原因才对年妹妹下了禁令,因此还一直严格地执行着他的命令,继续苦不堪言地寻找着各式借口和理由。 皇上的六十大寿宫宴是非比寻常的一件重大的事情!这个宫宴难道也不能让冰凝参加?还是生病的理由?因为除此之外的任何理由都拿不出手。举棋不定的雅思琦只好来请求他的指示: “爷,过些天皇阿玛六十大寿的宫宴,年妹妹能参加吗?” “年氏?为什么她不参加?” “爷?不是您说的,从今以后所有的宫中活动她都不要参加了吗?妾身是想,这可是皇阿玛的六十寿宴,如果不参加的话,怕是说不过去呢。难道还是要说她病了吗?那样对她是不是也不太公平呢?” 雅思琦洋洋洒洒的这一通话说下来,王爷才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好像是她刚嫁进来那年的八月节吧,为了避免与太子起冲突才下了她的宫中禁行令。不要说皇阿玛六十大寿这么重要的日子,就凭太子已经永远地被禁于咸安宫这一点,冰凝的禁令也应该撤销。 “嗯,皇阿玛的寿宴应该参加,另外,宫中的请安也恢复吧,另外,还要烦请福晋多带带她,乡野村妇,不懂规矩礼节,万不可被旁人耻笑,丢了咱们王府的脸面。” “是的,爷。” 雅思琦机械地应了声,这变化也太大了!不但寿宴能参加,连请安也一并恢复了,早知道爷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她真应该早些年就来请示了,何苦总被德妃娘娘问来问去的! 第329章 惊情 如此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特赦令,雅思琦真是后悔不迭,这些年来为了给天仙妹妹编造各式各样的理由不去宫里请安,她都要疯掉了。天知道这些年她都是怎么过来的,有的时候,她都发现自己的谎言前言不搭后语,然后居然还能稀里糊涂地又蒙混过关。 特别是前年,德妃娘娘伴随圣驾从塞外行围回来,三天两头地追问冰凝如何了。不但总是追问冰凝如何,更是特别地关心她的那个丫环怎么样了: “唉,你也好好劝劝年氏,女人嘛,肚量就要大一些,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早些给了名份算了。总拖着也不是办法,何苦让你们爷为难呢,不就是一个侍妾嘛,又不碍着她稳稳当当地当那个侧福晋。” “额娘,您,您说的?媳妇怎么不太明白呢?” “噢,就是这回在塞外,你们家爷看上年氏的一个丫环了,这事儿呢,额娘也知道她的脸面上难看点儿,但既然已经如此,还能怎么样?如果她能够大度点儿,你们家爷也还能念她一句好,否则闹得不可开交,爷更得记恨她。所以你也要拿出你嫡福晋的威严,不要由着年氏的性子,这种事情越拖越是夜长梦多,还是赶快抓紧点吧,娶进府里来就算是了了一桩事情。难不成非要拖到有了一男半女的时候才能给名分?别又闹得跟那家似的,非要等阿哥格格生出来了才认命。唉,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丫环的肚皮也实在是不争气,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雅思琦先是莫名其妙,再一听德妃如此说来,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天啊!爷与年家那个玉盈小姐好上了?除了她也没有别人啊!总不可能是看上吟雪那丫头吧,那也就只剩下这个以丫环身份随行的年家大小姐了! 震惊不已、怒火中烧的雅思琦回到府里。这年家大小姐竟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爷存了私情,枉她那么好心好意地帮衬着她,甚至还曾经操心过她的婚事,想过哪家的阿哥、公子配得上她。原来,原来,她耗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竟是惦记上自家爷了! 痛恨不已的雅思琦借着德妃娘娘催问她办婚事的由头,毫不掩饰地向王爷发难: “爷,妾身今天进宫里跟娘娘请安,额娘催问媳妇什么时候把那个年家大小姐娶进府里来?” 王爷被雅思琦的这番话气得脸色铁青!此时的他,正被玉盈那个“谁也不嫁”的话伤心不已,本来就窝着一口气,现在又听雅思琦说起这件事情,简直就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本来就邪火没处撒的他,正好遇到雅思琦撞到了枪口上,结果一肚子的怒气全都一股脑地发泄到了她的头上: “这种恶语中伤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额娘不清楚情况,你也跟着不辨是非、人云亦云?人家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要凭白地被你毁了名节?” 第330 除疑 被王爷劈头盖脑、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训斥,雅思琦简直就是委屈至极!她分明就是两面不讨好嘛。娘娘那里指责她肚量小,不积极操持张罗爷的婚事;而在爷这里居然训斥她是毁了年小姐名节的罪魁祸首,她雅思琦还有没有活路了? 受了夹板气的雅思琦从爷那里讨不来说法,只好派小柱子留意侧福晋以及侧福晋娘家姐姐的情况。她的想法是:既然德妃娘娘提出来了,一定不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但是爷不但矢口否认,还倒打一耙。那她只有凭自己的本事了,谁让她不管是德妃娘娘还是爷都不敢得罪呢! 雅思琦最想知道的是,到底是娘娘说的真,还是爷在欺骗她?或者是说,爷在塞外的时候跟那个年小姐好上了,回到京城又后悔了?这个应该是最有可能。爷根本就看不上天仙妹妹,这出门在外大半年的时间,谁负责侍寝?只可惜,这年小姐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做错了白日梦,赔了身子也没换来什么好结果! 虽然分派了小柱子,雅思琦自己也格外地留意和观察起天仙妹妹的神色、情绪,企图寻找出来蛛丝马迹。结果不管是她自己观察的年妹妹,还是小柱子上报来的侧福晋,都让她不得不相信了王爷的说辞。 先说冰凝妹妹这里。每日里她依然是早来早走,不跟其它的姐姐们有什么过多的来往,但是雅思琦还真是看不出她的脸上有一丝的哀伤、怨气、不满、或是妒忌的神色。相反,不但一如既往、克尽礼数地对待她,平淡如水地对待其它的姐姐们,而且偶尔地,居然还会有些许的满足、些许的欣喜,洋溢在她的小脸上。 冰凝那时候不高兴才怪呢!王爷的心思和时间先是被两个新降生的小阿哥分去了许多,继而又被二废太子之后新增的夺储大业占据了全部,早就完全地将她忘到了脑后。如果不是偶尔的家宴,以及压抑不住的对玉盈的思念,他早就将她彻底地遗忘。 因此这两年来,由于没有了爷的“关注”,冰凝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被爷寻了短处,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被爷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她开始充分地享受着无忧无虑、随性自然、幸福快乐的生活,这让她怎么能不面露喜色? 再说小柱子那里。报上来的情况一如雅思琦猜测的一样,每日里不是读书写字儿做女红,就是晒晒太阳种花草,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怡然自得,不但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一个被爷冷落至极的人,而且也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一个被自己的姐姐夺了夫君的人。 “此外,侧福晋与吟雪和月影她们聊天的时候,奴才也注意到她们经常提到年家那个大姑奶奶,相互之间还经常送衣物、书信什么的。大概情况就是这些,不知道福晋还想了解年家大小姐的什么事情。” “噢,没什么了,你精心当差,少不了你好处的。” “多谢福晋。” 第331章 入宫 三月十八日当天,时隔三年,冰凝再一次踏入皇宫的大门。在永和宫,她再次见到了两年多不见的德妃娘娘和塔娜。此次三阿哥弘时也随淑清一同进宫参加皇玛法的寿宴。 平时在府里弘时就格外地不喜欢这个年姨娘。年姨娘没有进府之前,额娘只需要向福晋额娘行礼,现在额娘不但要向这个黄毛丫头行礼,而且自打她进了府以后,他又多出来了两个小弟弟,他不再是王府里的独苗。以前全府所有的主子奴才对他全都是众星捧月,除了阿玛,就是这个年姨娘,跟别人不一样。 阿玛不用说了,从来没有对他笑过,除了吓人唬啦地查他功课,就是罚他抄书甚至跪地反省。年姨娘倒是一直对他都是笑吟吟地,但是她从来不会像其它人那样千方百计、强颜欢笑地讨好他,年姨娘永远都是端庄大方、彬彬有礼,既不会刻意地亲近他,但也绝对不会刻意地冷落他。 凭什么!小爷可是这王府里最年长的阿哥,将来皇玛法封了小爷作世子,不管将来再有多少个弟弟,小爷也不怕!待小爷当了世子爷,不信你年姨娘不上赶着来巴结、讨好小爷。 等到了那个时候,小爷反倒是要好好地考虑考虑,理不理会你呢!嗯,还是理你吧。就罚你每天都要早、午、晚分三次到额娘的房里来请安,给额娘沏茶倒水、捶脚捏腿。如果服侍得好呢,小爷就不计较了;如果服侍不好呢,可得就扣罚你的月银,还要罚你去跪佛堂,到时候可不要怪小爷不讲情面呀。 待众人给额娘请过安,德妃立即就注意到两年多不见的年氏: “冰凝,过来,到额娘跟前来,让额娘看看,这两年怎么就不见了人影儿了呢?每次都是病了,怎么两年前在塞外的时候也没见你三天两头地病倒呢?” “回额娘,媳妇不孝,每次生病都那么恰巧遇到请安或是宫宴的日子,媳妇也是心有惭愧。这一回终于养好了身子,还好,没有错过皇阿玛的寿宴。” “噢,你这生病和病好,都是挺会捡时候的。” “不是,媳妇只是……” “行了,行了,额娘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也别解释了。不过呢,这身子是要抓紧养好了,这人呢,也得看紧了。要是没本事看得紧呢,也就别拦着拉着,爷不可能就你一个女人,既然你又生不出来个一男半女,就不要霸着爷。” 这都已经过去两年的事情,德妃还记着呢!要不是现在娘娘提起这件事情,冰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眼看着德妃的语气如此严厉,又当着其它妯娌们的面,她年龄再小,可怎么着也是众人的小四嫂,也是长辈,总不好在弟妹们面前再掰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更何况这又是很丢脸面的事情。因此冰凝只好装作悉心听从额娘教诲的样子,低眉垂首,老老实实、一言不发地听着娘娘的训诫。她希望用自己的恭顺表现尽快躲过德妃的喋喋不休。 第332章 插曲 弘时虚岁才十岁,半明白半不明白地听着太太和年姨娘说着话。他明白的是太太对年姨娘比对额娘好得太多了!众人才刚一落座,太太就跟年姨娘说个不停,把额娘都冷落到了一边。他不明白的是太太口中所说的“看紧什么,别拦着什么”。不管太太说的是什么事情,反正太太对年姨娘好得不行,以前太太可是对额娘好着呢,可是今天太太怎么被年姨娘给抢走了? 越想他越是不高兴,越想他越是为自己的额娘鸣不平,越想他越是看那年姨娘不顺眼。年姨娘真坏,霸占着太太,太太不但不理额娘,连小爷我都没机会跟太太说上一句话。年姨娘,小爷特别地讨厌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弘时因为心中气恨难平,就开始在淑清的怀里扭来扭去。开始的时候淑清还没有理会他,只当他是想出去玩,不喜欢在太太面前立规矩,于是两只手上加了些力气,希望吓唬吓唬之后,她的时儿能老老实实地呆一会儿,反正马上就要去乾清宫参加寿宴了。 可是弘时哪里能理会额娘这番无声的吓唬,只要没有他的阿玛在,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于是他更加使劲儿地拱来拱去,嘴里居然开始哼叽上了,企图挣脱淑清的怀抱。其实他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让德妃娘娘注意到他,跟他好好说一会儿话,他今天带了好多小玩意儿来,还没有来得极给太太展示显摆呢。 这么大的动作外加上弘时的哼哼叽叽,德妃终于注意到了在淑清怀里快要反了天的三阿哥。唉,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这么半天光顾着跟年氏发泄不满,忘记照顾这个孙子了,于是赶快开口说道: “时儿,快,过来,到太太这里来。” 弘时一听德妃喊自己,高兴得一哧溜地就从淑清的怀里滑脱,着急忙慌地朝着娘娘跑过去。结果还没跑到呢,就听房外传来了永和宫首领太监王长有的声音: “启禀娘娘,乾清宫的梁公公传话来了,请娘娘赴宴呢。” 弘时一下子傻了眼,猛地扑到太太的怀里,委屈得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直往下掉。德妃急着去赴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三阿哥居然哭上了。淑清见娘娘起了身,知道她是急着出发,就赶快上前将弘时接回了自己的怀里。 在淑清连哄带吓唬之下,弘时阿哥总算是不再掉眼泪,但仍然一直撅着小嘴,万分不满、极为无奈地跟在自己的额娘身旁,可是没走两步,他就开始耍赖,愣是抱着淑清的大腿不肯自己再走。淑清没办法,十来岁的阿哥,她就是想抱也抱不动,只好又是许诺明天不用去书房读书,又是保证回府后可以玩平时不让他玩的玩意儿,总算是把弘时暂时安抚下来。 好不容易拉着这个小魔王到了宴席上,原以为见到了许多同龄的皇叔、皇兄、皇弟们,他早就像往常那样兴奋地和大家玩上了,谁知道他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任谁找、任谁请,他就是哪儿都不去玩。 第333章 重逢 今天的宴席,雅思琦坐到了嫡福晋席上,和各位嫡妯娌们同坐一桌。冰凝和淑清与三、五、七、九这四位爷的侧福晋、小福晋们坐在一起。八阿哥既没有侧福晋也没有小福晋,只有几个侍妾,因此八阿哥只带了那木泰一个女眷,直接坐到了雅思琦她们那一桌上。 冰凝自然是与淑清并肩而坐。以前她被王爷下达了禁行令,连永和宫的请安都被免掉,她更是没有任何机会与那些亲的,半亲的,堂的妯娌们认识、交往。她只认识萨苏,但是萨苏在嫡福晋的那一桌;她只认识塔娜,但是塔娜在年幼小福晋那一桌。由于没有认识的其它府上的女眷们,冰凝只能是象往常那样,静静地端坐一隅,冷眼旁观各位嫂子弟妹们之间熟络的打招呼、聊闲天。 阿哥们也是按着长幼顺序纷纷落座。即使男宾与女眷的桌子相隔甚远,可是十四阿哥仍是在人头攒动的乾清宫,在远隔千山万水的女宾席上,准确地找到了冰凝的身影。 由于是皇上的六十大寿,今天所有的阿哥们都各司其职,身负重任地在前面忙着寿宴的诸项事宜,十四本阿哥也与众兄长们一道紧张地忙碌着,并没有随女眷们一起去永和宫请安。因此直到乾清宫,他才见到魂牵梦萦的小仙女。 两年不见,冰凝仍然如他三年前初见的那样,岁月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一样的稚嫩脸庞,一样的冰清玉洁,一样的傲然孤立。而且十四阿哥还知道,冰凝两年如一日,一样的冷遇无宠。 对于这个结果,他既是暗自高兴,也是黯然神伤。高兴,当然他是巴不得冰凝一辈子不得宠才好;神伤,当然是后悔不已,如果自己早早知道年羹尧还有这么一个亲妹妹,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娶进十四贝子府,做他的福晋。 从此以后,他十四阿哥再也不会看其它任何一个女人一眼,他的心会小得只装得下她一个人,他会让她独享专宠,他会让她享尽尊荣,她是他的曾经沧海,她是他的巫山云。 就在十四阿哥不停地后悔,不停地立下誓言之际,不多时,响鞭一阵阵传来,随即鼓乐齐鸣,圣驾来至宴席,众人纷纷起立,请安之声不绝于耳。由于是纯粹的家宴,待落座之后,先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佟佳贵妃率众妃嫔向皇上祝寿,祝寿过后,所有在场人员随着李德全的口令起身离座、跪下磕头、起身回座。 后妃祝寿过后便是皇子们的祝寿。此时大阿哥、废太子都在圈禁中,因此三阿哥诚亲王作为皇子中最为年长者率弟弟们向皇阿玛祝寿,完毕后所有人员再次在离座、磕头、回座。然后是儿媳妇们的祝寿,众人再次行磕头大礼。最后是皇孙、重皇孙们,众人再行磕头大礼。 多半个时辰里除了祝寿和行磕头大礼之外,所有的人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口水。好不容易集体祝寿结束,众人可以踏实落座,李德全一声令下,宫女太监们开始摆膳。 第334章 小鬼 一整天的时间里,弘时都对这个年姨娘讨厌透顶:额娘被太太冷落,自己又没有机会跟太太说上话,平时在府里就瞧这年姨娘不顺眼,此刻更是“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因此他那小脑袋瓜里一刻不停地盘算着如何好好地整治这个年姨娘的各种招数。 他要让这个平时对他不够恭敬、不够谦卑的年姨娘必须吃点儿苦头,知道他小爷不是好惹的。此刻的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打着鬼主意,想着、想着,这主意就想出来了!这不奴才们正摆膳嘛,于是他假意跟淑清撒娇,身子顿时就扑向她怀里的同时开口说道: “额娘,您头上的珠花要掉了!” 弘时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去给淑清摆弄珠花,然后这只小手半路中就变了方向。他哪里是伸向了他额娘的珠花,而是直直地照着正在布菜的一个奴才的胳膊上伸了过去。 那个正在布菜的奴才不是别人,就是吟雪!吟雪本来是站在冰凝的身后服侍,恰巧这个位置正是宫中太监往席上端盘子上菜的位置,因此她需要给上菜的太监搭把手,将菜盘子端到宴席上。 此时吟雪正接了宫中太监递上来的菜盘子往桌子上摆呢,毫无防备的她被弘时猛地一个突袭,一盘子“金腿烧圆鱼”在她手上就打了一个滑,幸好她眼疾手快,另一只手及时地扶了一下,才没有酿成一盘菜直接扣在地上的严重恶果! 这可是皇上六十大寿的寿宴,如果发生这种事情,她吟雪就是不会被要了半条命,也得是脱了一层皮。虽然金腿、圆鱼还都在盘子里老老实实地呆着,但一盘子的汤汁酱料可是结结实实地洒在了冰凝右侧的整个肩膀,还有几段大葱、两瓣大蒜,半颗大料沥沥拉拉地挂在衣服上。 吟雪吃了一个哑巴亏!她哪儿敢说是弘时阿哥碰了她的胳膊,只能是赶快先找热巾来擦试。好不容易汤汁不再四处横流了,但冰凝整整右肩膀外加右前襟全都是油腻腻的酱汁。今天因为是出席宫中的寿宴,她的服饰完全是按品级穿戴,侧福晋的公服是粉红色旗装。因此,在粉红色旗装的映衬下,那一大片近乎黑色的酱汁极为刺眼夺目。 看着平时漂漂亮亮、光光鲜鲜的年姨娘现在竟是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弘时的心中简直就是乐开了花。好在他还没有猖狂到明目张胆的程度,只是把头抵在淑清的怀中,却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笑得身子都跟着抖动了起来。 淑清根本看不到弘时的表情,感觉到三阿哥在她的怀中浑身颤抖,她以为这孩子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哭了呢,于是一边赶快拍着弘时的后背,一边安慰着: “时儿,不要怕,有额娘在呢,不就是一个奴才嘛,有什么可怕的,还能反了天不成?瞧你这点儿出息,你可是当主子的,你就是个吃奶的孩子,你也是主子,她也是奴才!而且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第335章 冲突 其实淑清这番话哪里是什么安慰弘时的话语,分明就是说给冰凝一个人听的。她当然看到了年妹妹身上那片难看的菜汁,也知道吟雪的胳膊被弘时挡了一下。不过,她可不想让时儿承担什么责任,更何况,一个奴才怎么可能追究主子的过错,再小的主子那也是主子,再老的奴才,她也是奴才! 冰凝原本也没有打算追究什么,虽然她的样子很狼狈,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奴才失了手。可是李姐姐的这番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事情是有因才有果的,吟雪如果没有被三阿哥欺负,怎么可能犯了这么大的过失? 而且淑清最后那一句话,不但是话里有话,而且毫不掩饰地就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冰凝。冰凝知道,这是因为锦茵格格出嫁的事情,淑清姐姐一直在记恨她,才会对她这么含沙射影,才不会放过吟雪的任何一个过失。 可是这是皇上六十大寿的寿宴,又是当着其它嫂子、弟妹们的面,她就是再有天大的委屈,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李姐姐起冲突,于是冰凝只好回了一句: “李姐姐,妹妹的丫环手脚不利落,吓着了三阿哥,还望姐姐不要计较。” “时儿可是大人有大量,才没有那些人那么小气量呢,是不是?不过呢,我还真没有见识过,那办了错事的丫环连吭都不吭一声,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看来也是我这个当额娘的没本事,自己个儿的格格阿哥,还得看别人的奴才脸色过日子。” 吟雪两次都被淑清寻了把柄,又都殃及了冰凝,她吓得赶快就要给淑清跪下谢罪,冰凝见状,慌忙拉住了吟雪。 这是乾清宫,皇上的寿宴,她们再有多大的矛盾,只能是回府再说,当着宫里的主子奴才们,当着一众妯娌们,她们难道要被众人看笑话,然后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不能跟李姐姐起冲突,不能为吟雪讨个公道,还要忍气吞声,冰凝简直是憋屈死了。但是再憋屈,她也不能让吟雪给淑清跪下,闹得沸沸扬扬,还不得把王府,把王爷的脸都丢尽了?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她只得以更衣为由,带上吟雪,暂时离开了宴席。 弘时见年姨娘被额娘几句话就训斥得落慌而逃,高兴得他一下子没有忍住,朝额娘的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淑清这时才恍然大悟,她的时儿哪里是被吟雪吓哭了,完全是高兴得难以自持。 自已的儿子是什么德行,淑清当然是最清楚,更何况刚才明明是由于弘时的手先碰了吟雪的胳膊,才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但是为了给儿子遮掩“罪行”,她只好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逼得年妹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此时,淑清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时儿是成心故意的!根本就不是不小心。弄得淑清心中暗急:唉呀小爷,你别笑了成不?被旁人看见了可怎么好,还有这么多小婶婶们在场呢。要笑咱们晚上回府里再笑,你就笑到天亮都没关系,额娘陪着你笑还不成? 于是淑清一把将弘时又重新搂回自己的怀抱,将他那荡漾着坏笑的小脸按在自己的胸膛,口中假意说着: “乖,时儿,咱们大人有大量,不会跟小人一般见识。” 第336章 献曲 刚才圣驾来临的时候,后宫妃嫔、皇子皇孙、王公贵族们进行了第一次的集体祝寿,待皇上落座、众人归位之后,就开始各自单打独斗的祝寿活动,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嫔妃们不管年龄大小,有些才二十多岁,但毕竟是母妃,于是当着皇子皇孙们的面,非常内敛、含蓄、恭敬地向皇上表达了祝贺,无非是口头祝寿外加敬献个人精心制作的绢帕、荷包等礼品,表达了由衷的祝福。 皇子和皇孙们作为晚辈,可就不管不顾了,什么形式的祝寿都不过分,只为表达自己的诚挚孝心,因此形式上五花八门,花样上层出不穷。 皇上望着一拨又一拨的祝寿人群,高兴得合不拢嘴。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不过也就如此吧,更何况这是六十大寿!皇上越想越开心,越看越高兴,连用膳都忘记了。 皇子们的祝寿活动可是重头戏,将当晚的寿宴直接推向了*。三阿哥诚亲王作为最为年长的皇子首当其冲,率先敬献了他正在主持编攥的《律历渊源》的上编部分。 皇上非常重视这个《律历渊源》的编纂工作,多次下旨,批示督办,了解进度,此刻见到了初步成果,自然是高兴不已,收下寿礼的同时就迫不及待地翻开先睹为快起来。 终于轮到王爷和十三阿哥了!看到三阿哥祝寿回来,虽然他们两个人不在同一桌宴席上,但是多年培养起来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彼此间的目光交流,几乎是同一刻起身,一同走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一见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格外诧异,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轮到四阿哥了,怎么十三阿哥也过来了?难道他不懂得长幼顺序吗?况且他不是一直跟他四哥亲厚得不行吗?这个时间想要跟他四哥争什么、抢什么? 还不待皇上想明白,只听王爷和十三阿哥同时开口说道: “儿子恭祝皇阿玛六十大寿。” 然后王爷接着说道: “十三弟为表达对皇阿玛的一片孝心,想要为皇阿玛敬献一曲《祝寿曲》,儿子知道了,觉得这个法子甚好,也想用这个法子向皇阿玛恭祝六十大寿。” 皇上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心中大喜: “好好,这个法子好,朕都快有二十年没有听过你们的曲子了呢!老四啊,前些日子,朕让你帮着编纂乐书的差事,你是不是借这个便利,向朱四美师傅讨教了不少?对了,听说屠居仁师傅好像也没少被你问来问去。朕就知道你喜好乐事,又颇有研究,看来这个差事还真就是吩咐对了。” “儿子谢皇阿玛委以重任,确实是通过与几位师傅的多次探讨,令儿子受益匪浅,琴艺又有了极大的长进,还望皇阿玛不要责罚儿子假公济私。” “这有什么责罚,这乐事若只记载于书中,不被真正地传承,那才是本末倒置。好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了,还不快快献曲上来!让朕也听一听你到底长进了有多少!” 于是兄弟两人,一个持箫、一个按笛,欢快、喜庆、祥和的《祝寿曲》回响在乾清宫。 ------题外话------ 关于康熙对四皇子的那一番话,非本人胡编,是有出处的,原文记载如下: “问南府教习朱四美,琵琶内共有几调?每调名色原是怎么起的?大石调、小石调、般涉调这样名知道不知道?还有沉随、黄鹂等调,都问明白。将朱之乡的回语,叫个明白些的,逐一写来。他是个八十余岁的老人,不要问紧了,细细地多问两日,倘你们问不上来,叫四阿哥问了写来,乐书有用处。再问屠居仁,琴中调亦叫他写来。” 由此看来,咱家四爷确实是对音律有研究之人,否则康熙也不可能将别人办不来的事情,特意叮嘱交由四爷来办。 哈哈!同时俺也找到了,康熙称呼他的儿子是“四阿哥”的证据!太高兴了! 第337章 更衣 冰凝和吟雪在女宾更衣处就一直都没有出来!首先她哪里想到衣服还能出问题?因此出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携带替换的衣服。而且她是按品级穿戴,她就是想借也没有地方去借,成了亲的阿哥们都分府另过,因此不论哪位爷的侧福晋们都不住在宫里! 倒是也有那么几位侧福晋住在宫里--废太子的侧福晋!可是废太子的侧福晋谁敢去招惹? 顶着一身的酱油汤出席皇上的六十寿宴,那是严重的御前失礼行为!她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如果被治以御前失礼之罪,那么整个儿王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虽然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但是她毕竟是王爷的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况且她又是息事宁人的一个人,从不愿处在刀锋浪尖上,无论是荣宠还是冷遇。她并不怕事情,但如果事情能够不发生,不是更好吗? 此刻的冰凝没有办法,唯有整个宴席期间都躲避在更衣处,只要不被人看到她那一身的菜汤,就不算失礼行为了。反正那么多人,少她一个侧福晋谁也不会注意到。只有她们那一桌的人知道少了冰凝,但是各位嫂子弟妹们都知道事情的原委,相信不会去告发她吧。 吟雪开始还因为被李侧福晋含砂射影的一番话而委屈不已,但是当她看到冰凝因为她的原因,害得整晚都躲在更衣处,她万分愧疚,觉得太对不起小姐了: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三阿哥突然伸出来的手呢?当时她要是躲那小魔王远一些该多好啊。 “小姐,奴婢去把衣服给您洗一洗吧,要不派人回府再去取一套衣裳?” “咱们在这宫里初来乍到的,你认识谁能帮着咱们清洗衣裳?秦公公陪着爷呢,哪儿有人现在回得了府里?” “可是,您这么一晚上都得躲在这里,也太委屈您了。这全是奴婢害了您啊!” “这也不怪你,你就是防了今天也防不了以后,该来的总会来。” 冰凝当然知道这个结果是有预谋的,只是不知道,是弘时阿哥故意的,还是淑清姐姐成心的。 躲在更衣处的这一个时辰里,吟雪不停地悄悄过去打探宴席的进展情况。终于在第四次前去的时候,打探来了好消息,宴席马上就要结束了!于是主仆两个人出了更衣处。 果然不多时,就按照她们的设想的那样,等到人头攒动的时候,主仆两人不动声色地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泰然自若地向宫外走去,仿佛她们也是刚刚从乾清宫的宴席上退下来似的。室外光线黑暗,又穿上了披风,没有人能注意到她的狼狈。 王爷是单独回的王府,并没有跟雅思琦一道。今天的一切都如他和十三阿哥预计的一样,皇上对他们俩人敬献的寿礼欣喜不已,甚至在曲子演奏完毕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说起了他们兄弟两人小时候的趣事。 当前那么多的小皇子、小皇孙们,皇上的这番举动弄得他们俩个大男人都很是不好意思。不过,见他们的皇阿玛这么开心,眨眼之间兄弟俩又忘记了这些尴尬,而是发自内心地真诚祝愿他们的皇阿玛在能够再过七十大寿、八十大寿、九十大寿,长命百岁。 第338章 遗忘 这些日子以来,王爷和十三阿哥两人一直刻苦而又专心地研习演奏《祝寿曲》,一切都是为了今晚的完美表现,因此他们的神经一直紧紧地绷着,精神更是高度紧张。直待今晚演奏完毕,这心里才算是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对此,十三阿哥有说不出来的轻松,而王爷先是轻松,继而却又沉重起来。 重新拾起箫曲,虽然看似简单轻松,却令他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些月夜,他在年府的花园墙外,与玉盈姑娘以琴会友的日子。虽然自从两年前的塞外行围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是他知道,玉盈一直都没有嫁人。他更知道,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一直没有嫁人意味着什么。 两年来,他之所以没有再见过玉盈,既是因为无法解决未来娶玉盈入府后她的身份问题,更是被她那绝决的“谁也不嫁”而深深地刺痛。被深深刺痛的结果就是他要努力地将她遗忘。 可是遗忘,又怎么可能是想遗忘就能遗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确实开始遗忘,只是他遗忘的,不是玉盈,而是刺痛。时间是医治一切创伤的良药,刺痛一点点地消失,消失,玉盈一点点地复活,复活。 直到今天,随着《祝寿曲》的圆满完成,玉盈彻彻底底地战胜了刺痛,在他的心中再次光辉、明亮、动人起来。这样的结果,完全要拜《祝寿曲》所赐。 正是因为这些日子勤奋研习箫曲,才又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三年来,他几乎不再触摸竹箫,如果不是这次为皇阿玛祝寿的话,可能他再也不会吹奏箫曲,除非抱得玉盈美人归的那一天,他会天天只为她一人演奏,只演奏那一曲《彩云追月》。 现在,为了他的皇阿玛,王爷又重新拿起了竹箫,可是那个当年令他放下竹箫的人,那个为他苦守一生的人儿,此刻再次深深地拨动着他的心弦。他有什么理由责怪玉盈,连他自己都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法子!却要将责任全都推到她一个人的头上, 深陷愁苦与自责情绪之中的他,在宫宴结束以后,抑制不住内心的苦闷,想要去找玉盈。虽然她说过她不会嫁给他,但是今晚,他一定要去告诉她:不只你一人苦守,爷也在等你! 迫切地想要“见”到玉盈的王爷随手接过秦顺儿递上来的一袭白色披风,翻身骑上他那匹枣红蒙古马,一路向东急驰而去。 一阵急驰,令他迅速地远离了众人的视线,于是开始放慢了速度。因为他离年府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忐忑不安起来。 幽静的街巷,只有枣红骏马清脆的嗒嗒声。远远地,他就看到了,还是那个老地方! 三年未见,原本只是微探墙外的枝丫,如今却是枝繁叶茂地占据了街巷的半个天空。今夜明月依旧,正如三年前那些个夜晚,又是一个满月当空,月光透过新春的嫩绿枝叶,洒满一地树影斑驳。 第339章 倾诉 此时此刻,夜已深沉,秋千巷陌人初静,皎月初斜,浸梨花。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枣红骏马静静地依偎在主人的身侧,一会儿蹭蹭他的衣角,一会儿轻轻地甩着它的尾巴。老马识途,它对这里也是如此的熟悉又依恋?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一阵苦涩,不禁暗暗思忖:老天让他遇到玉盈,这是上天对他的此生眷顾,还是对他的一生惩罚? 竹箫在手,一曲悠扬,声声倾诉,绵绵不绝。 玉盈不再住在紧挨着花园的四进院。随着年二公子到四川任职以及冰凝嫁进王府,从湖广回京后,年老夫妇就让玉盈搬到他们住的二进院,一来彼此之间有个照应,相互做个伴;二来玉盈也省得冬日严寒、夏日酷暑地在几个院子之间来回奔波。此外二进院更安静一些,没有了冰凝相伴,玉盈一个人住在临街的四进院,年老夫妇总是放心不下。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早已进入梦乡的玉盈,恍惚之间,被一阵隐隐约约、似有似无、虚无缥缈的箫曲轻轻地从梦境中唤醒。她双目微睁,侧耳倾听,确实是绵绵之音不绝于耳。是《彩云追月》!这是谁在吹奏箫曲?这是谁一曲入梦来? 伴着这美妙的乐曲,玉盈再次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从宫中回来,虽然饿着肚子,但是冰凝实在是累极了,任吟雪怎么劝她,终于还是连晚膳也没有吃一口,就早早地歇下,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冰凝忽然被一个梦惊醒,那个梦是如此的模糊,虽然就是从这个梦中醒来,但是她仍是想不起来梦中是怎么一回儿,只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一位白衣公子,骑一匹枣红骏马,手持玉箫……可是,他吹的是什么曲子?《彩云追月》,对,就是《彩云追月》! 一想到这里,冰凝浑身一个机灵,头脑也立即清醒了不少,于是随即起身,打开窗棂,她想知道这《彩云追月》是从哪里飘来的! 可是,令冰凝万分失望的是,窗外微风拂动,院落静寂无声,哪里有什么箫音!哪里有什么《彩云追月》!原来一切只是春梦了无痕! 面对这个场景,冰凝根本就不甘心,她回身取了一件披肩急欲出门。在外间屋值夜的吟雪听到里间屋有响动,赶快追了进来,只见冰凝披衣意欲出门,将她一下惊呆了: “小姐,您,您这是?” “没什么,我,我只是是去院子里走走。” 吟雪不知道冰凝为何深更半夜地要起来,可是除了尽心陪伴,也是无可奈何。 从屋里出来,一直走到影壁墙,再从影壁墙走回屋子门前,与刚才在屋子里的情形一样,冰凝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不要说《彩云追月》,就是一音半曲的箫声都听不到。 冰凝极度失望地站在院子当中,头顶是一轮满月当空,院中是满园暗香浮动,却间人单影只、寂寞孤立。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原来真就是一场春梦了无痕。 三年了,她以为她已经将“他”彻底地遗忘,随着那封“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写就,就已经永远地遗忘。 可是刚刚的她,为什么会做如此蹊跷的一个梦?梦醒之后,为什么会如此急切地追寻?追寻不到,为什么会如此地必然若失、追悔莫及?而这一切,是她作为王爷侧福晋所应该有的行为吗? 在怅然若失以及深深自责的双重压力下,冰凝默默无语地回了房中,在吟雪的精心服侍下重新躺下,却是此夜无眠空自醒。 第340章 避世 皇上六十大寿的系列庆典贯穿了整个康熙五十二年,一扫前一年“二废太子”的阴霾,在一片热闹、喜庆、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人们送走了热热闹闹的旧岁,欢天喜地地迎来了康熙五十三年的到来。 自太子被二度废掉以后,就像第一次废黜太子一样,储位之争再次如烽火狼烟般炽烈地燃烧起来。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年长皇子们无一例外,再次加入这场旷日持久的争夺,由表及里,由隐到显,由缓到急,由温到烈,呈万马奔腾之势,势不可挡。 王爷自然也有夺储之心,但是八阿哥在一废太子中铩羽而归的前车之鉴令他汲取了足够的经验教训,及时刹住了跃跃欲试、急功冒进的步伐,而是反其道行之,慢慢地沉淀下来,仔细地盘查着自己的实力。 论出身他实在是不够显赫。虽然他是已故孝懿皇后的养子,但是生母德妃娘娘的出身很是卑微,她的父亲威武仅为护军参领,她的祖父额参甚至是内务府包衣,最高职位也只是曾任膳房总管,母家微贱的出身可见一斑。 论基础不够雄厚。虽然年家是一个重要的支持力量,但年家与八阿哥一家渊源极深,且年总督早已致休回京,年羮尧仍然“贼心不死地”脚踩两只船,与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暗中勾结往来。 论人脉不够广博。皇子中只有十三阿哥与他亲厚,但此时的十三阿哥如同八阿哥一样,被皇上永远地弃用了。 既没有强大的母家势力,又没有足够的朝中人脉,在这场夺储大战之中,他几乎就是孤军奋战。 王爷原来是太子党,甘当绿叶扶红花。现在红花已然凋谢,绿叶何去何从?争当红花?可是他没有那么雄厚的实力,以前忠心耿耿地当绿叶,根本就没有动过培养自己势力的“歪心思”,两手空空的他如何争当红花。甘当绿叶?大阿哥被圈禁,二阿哥被废黜,目前除了三阿哥诚亲王以外,他是最年长的皇子,他怎么可能甘当弟弟们的绿叶? 面对如此恶劣的境遇,如此微薄的资本,又是心怀大志,不甘人后之人,王爷不得不审时度势,确定了自己的夺储方针:韬光养晦,戒急用忍,暗中结党;随机应变,见风使舵,投人所好。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诚孝父皇,友爱兄弟,勤慎敬业。 这一策略确实是非常适合他的实际情况,又能达到极好的效果,因为储位的决定权在皇上手中,对皇上诚孝至极的结果当然是赢得了皇上的极大好感。在废太子暴虐成性和王爷“百善孝为先”的强烈对比之下,皇上忍不住当众夸赞起他的四阿哥:“至其能体朕意,爱朕之心,殷勤恳切,可谓诚孝。” 在对皇上诚孝的同时,他也有意地远离这场狼烟四起的明争暗斗,刻意地制造一个无心争储的闲散王爷的形象,由此还获得了“天下第一闲人”的美誉,只是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麻痹对手、暗中部署的步伐。 第341章 托媒 前几年一直忙来忙去,突然一下子闲适下来,王爷很不适应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再加上他是畏热贪凉之人,春天的气候忽冷忽热,又没有在意“春捂秋冻”这句老话儿,终于在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病下了。 这天他正躺在病榻上,捡了一本闲书,一边看书,一边养病,就只听秦顺儿在门外禀报: “启禀爷,十三爷来了。” “好好,快快请十三爷进来。” 话音还未落,十三阿哥就出现在了门口: “给四哥请安。” “你怎么过来了?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四哥病成这个样子,愚弟才知道,探望实在是太迟了,本来还要请四哥恕罪呢,怎么您倒……” “你的心意四哥心领了,只是担心把病气过给你。” “愚弟又不是纸糊的,四哥就放心吧。知道四哥躺在病榻上怪没意思的,愚弟就过来陪四哥说说话,省得四哥闷得慌。” 十三阿哥的到来确实让王爷心情大好,两个人谈天说地,大半个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原本他们就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又是有些日子没见,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是兴致高涨。 考虑到王爷还是在养病中,十三阿哥不想再多打扰,眼见着日头偏斜,于是准备告辞。临走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虽然是婆婆妈妈的女人的事情,因为心中有些疑虑,因此犹豫了一下,十三阿哥还提起了这个话题: “四哥,有一件事情,愚弟不甚明白,还望四哥赐教。” “还有什么是你能不明白的事情?” “听萨苏说,最近年府‘广下英雄帖’呢。” 这回轮到王爷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年府下的什么“英雄帖”?怎么会跟十三弟妹有关系?十三阿哥知道四哥的疑惑,因此不待王爷发问,他赶快主动解释了起来: “年府下的‘英雄帖’就是给他们家的大小姐托媒!……” 只此一句话,王爷犹如五雷轰顶,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而他的心更像是被一枚利箭深深地刺中,钻心的疼痛。十三阿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道: “按理说,年家托媒无可非厚,听说那年家小姐可都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再不出嫁可是真要嫁不出去了。但那毕竟是年家,谁跟年家联姻都是如虎添翼的事情。这不,愚弟实在是有些着急,就找四哥您来了。年家跟八哥他们一伙可是好得不得了,万一这年小姐再跟那一伙的什么人联了姻,那年家可就是明摆着要脚踩两只船。而且阿灵阿家的四公子可是快十八岁了,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儿,这门亲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现在来看事情应该还有缓,他们用的是广下‘英雄帖’的方式,应该还没有明确的目标人选,只是抛出了意向。要说前几年,这个年小姐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估计当时挑花了眼,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结果就耽误了到这么大岁数……” 第342章 回首 十三阿哥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话,听得王爷锥心地疼痛!回首他们坎坷的情路,三年前她向他郑重发下的“玉盈此生不嫁”的誓言犹在耳边,如今却是时过境迁,此情无处追寻。可是,他怎么能够责怪玉盈姑娘?他拿不出好的办法来娶她,就要让她一辈子都待字闺中吗? 当然,老天根本就没有绝了这条路,他还是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侍妾的身份娶玉盈进府,慢慢再寻机会,逐步晋升她的份位。但是,这是多么地委屈她!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足够的资本教诲她、训斥她、因此她们要么比她位份高,要么比她进府早。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卑躬屈膝、忍辱负重地生活一辈子? 而他的两个侧福晋的名额已经用满。什么时候才能空出一个名额?除非是福晋或是哪一位侧福晋故去。什么时候他才能不受名额的限制?除非他夺得皇位,成为九五至尊。但是这两个条件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是那么地渺茫,甚至可以说是遥不可及。 抛开这一切不说,单从玉盈的角度来讲,她能够同意吗?她要是能够同意嫁给他,三年前不是就同意了,还用得着一直耗到现在吗? 他是王爷,玉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年家养女而已,他为什么还要理会她是否同意?可是他却是真的非常在乎她的这个“同意”,因为他在乎他们的感情,他在乎她的所有的感受。虽然他有足够的强娶豪夺的能力,但是他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女人,他需要的是两心相悦的爱情。如果这份爱情是用强迫的手段得来的,他还能将这份感情称之为爱情吗? 可是玉盈,这个他付出了如此多的真心与真情的女人,她为什么竟然改变了主意?是因为对他失望、对他怨恨,所以才改变了初衷,宁可嫁给别人也不愿意嫁进他的府里来吗? 其实王爷真是错怪了玉盈。她的心是他的,她的身也是他的,虽然过了三年,就算是过去三十年,三百年,她都会矢志不渝地固守着心中的誓言。她只是哀叹,此生此世,为什么她与王爷情深缘浅?有缘与他相遇相知,无缘与他相爱今生。痛苦得难以自拔的玉盈,唯有将满腔爱恋深埋进心底。 但是年夫人却不能再等下去了!玉盈再不出嫁,不但耽误了她的终身,他们年府将成为众人的笑柄。几次三番提及婚事,玉盈都是以死相告,弄得年夫人无可奈何。但是,当玉盈的年龄马上就要跨入二字头的时刻,年夫人再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姑娘家若要过二十岁,那可真就是要被误了终生。 既然好言相劝没有用,既然玉盈口口声声说她心里没有人,于是年夫人下定决心,唯有先斩后奏,直接托了媒人去寻合适的人家。等到那个时候,玉盈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为了抓紧时间、加快速度,同时也是为了能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力争寻到与玉盈最般配的如意郎君,年夫人采取了“广撒英雄帖”的方式,于是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媒人,只要是略微有点儿名气的,几乎被年夫人托遍了。 第343章 求助 无巧不成书,年家托媒的事情被萨苏的一个远房婶子知道了消息,在闲聊的时候说给她听。萨苏对于此项传闻百思不解,于是就在第一时间跟自家爷说了起来: “爷,这年家托媒怎么不找四哥帮忙?再怎么说,小四嫂也是侧福晋呀,这娘家姐姐的婚姻大事可是最应该上心的呢,而且也是举手之劳嘛。” “年家托什么媒?” “爷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二十岁了,现在才知道着急,早干什么去了?这要是三年前,多少人家上赶着来求婚配、拉姻缘呢。现在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不是把姑娘的一辈子都耽误了嘛。真不知道年家人是怎么想的!” “现在有准信儿了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呀,年龄在那里摆着呢,谁家公子二十一、二岁了还没有娶嫡妻?可是他们肯定也不愿意让自家闺女去做小吧,小四嫂已经……” 萨苏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萨苏不理解年家人为什么有事情不求小四嫂帮忙,她哪里知道,年家就是求到谁的头上,都不可能求到冰凝的头上来为玉盈的婚事托请。按理说,有冰凝这个侧福晋,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年家为什么不请求王府的支持与支援呢? 年家当然知道自家与八贝勒爷的关系有多么的深厚,年家当然知道王爷与八爷分属两大阵营。冰凝是他们的心肝宝贝,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只要冰凝能平平安安地当好她的侧福晋,他们就阿弥陀佛了,他们不需要这小祖宗为了娘家的任何事情而抛头露面、出谋划策,因为他们不想因为娘家的事情,影响了冰凝在王府的荣宠。 王府那种水深火热的地方,冰凝这个心高气傲的丫头,她自己能否保得平安都是如覆薄冰的事情,他们怎么舍得宝贝女儿为了娘家的事情而有丝毫的闪失和差池? 但是年老夫妇当然也知道,年家作为王爷的门人,这种事情不求到四福晋的头上,肯定说不过去。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求”的问题,而是礼节和面子问题,王府既是年家的主子,又是年家的姻亲,怎么就偏偏就少了最应该托请的王府呢?这不是存心让王府失了脸面吗? 另外,以前年夫人到王府拜访的时候,四福晋可是口头上说过要帮着玉盈找婆家的。不管人家是真心话还是假客套,满人最是讲礼讲面子:不去求她,她会认为没有面子;可是求了她,万一她寻的人家年家认为不合适,他们又不能不同意,否则那就是驳了她的面子。 因此求到四福晋的头上,无论是什么结果,总是会不可避免地要把他们的凝儿牵连进来。 为了他们的冰凝最少程度地受到牵连,年老夫妇决定,事先不予告知四福晋他们在给玉盈托媒的事情,而且跟所有的皇子阿哥都不打招呼,包括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等将来定下人家,再象征性地到王府走个过场,算是给个交代。王府再权高位重,也总不能干出让年家悔婚的事情吧,况且玉盈不过就是年家一个养女,王府不可能将这件事情看得这么重要。 第344章 约见 直到十三阿哥走了很久,王爷都没有能够从极度的震惊中缓过神儿来。他的玉盈,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盈与他错失今生?以前的他犹犹豫豫,那是因为玉盈待字闺中,现在的他被年家逼迫得必须果断出手,力挽狂澜! 只是此时此刻,除了十三阿哥带来的那点儿可怜的消息以外,他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没有更多的消息,却又急于知道事实的真相,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找玉盈,他要当面锣、对面鼓地与她好好地说清楚: 爷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可是你呢!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爷!你不是跟爷说过,谁也不嫁吗?可是,这才短短的三年时间,你就忘记了这一切,背叛了你自己许下的誓言!你就这么等不及吗?你难道就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吗?你一定要用这么狠心的方式来伤爷的心吗? 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要问她,他要立即见到她,亲耳听到她对这件事情的否认。因此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不管不顾地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救他于水火。于是他吩咐秦顺儿: “去年府请年小姐,就说侧福晋想见她了。” “爷,什么时候请年小姐过来?” “现在。” “现在?” 秦顺儿有些犹豫,因为日头已经快要落到西山下,这个时间去接年小姐过来,年小姐晚上是留在府里多住几日,还是爷只打算见一面就再送回去?他想问问王爷的安排,可是一看他那极为不愉的面容,以及刚刚那番与以往遮遮掩掩大相径庭的行事风格,现在的王爷完全是一副豁了出去、不管不顾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秦顺儿生怕多说一句话再惹得他大发雷霆,于是赶快一溜烟地退了下去。 年夫人四处托媒的事情,玉盈完全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她的娘亲这些天来都在做什么事情,天天人来人往,她们年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更奇怪的是,每次有人来访,年峰都是直接将那些人请到年夫人的房里,每次玉盈碰巧有什么事情找年夫人,她们都会立即停止了攀谈,如果她想留下来服侍,年夫人总是找借口将她打发走。 虽然玉盈并没有存了窥探年夫人事情的心思,但是这番偷偷摸摸的行为怎么不能引起她的好奇?可是好奇归好奇,她并不会私下去打探,这不是她身为女儿应该做的事情。 现在,当年峰说王府派来的太监传话,侧福晋请她去一趟王府的时候,她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三年了,他们两人不曾再有任何瓜葛,她以为从此以后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是现在突如其来的这个邀请,将她那尘封的记忆一下拉回到四年前的初相见,三年前的塞外情。 猜不透,这个邀请到底真是凝儿想念她,还是王爷想见她。而且这一次是破天荒的口头传话,连珠丝马迹都找不到。 第345章 清醒 就在玉盈搞不清楚状况,急得不知该如何给王府回话之际,突然间她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是不是王爷找她,现在距离他们分别已经有整整三年的时间。三年了,他们就像她所期盼的那样,断了一切联系,再也没有他那情真意切的书信,再也没有姐妹相见的额外恩典,再也没有出外随行的天大赏赐,他们就像是从来都不曾认识的那样,从对方的生活中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点的拖泥带水,也没有一点点的藕断丝连。 这个结局不是充分地说明了,他早就将她忘记了吗?他当然应该将她彻底地忘记,因为他是王爷,他是皇子阿哥,天底下有多少人家的姑娘想方设法与他结姻缘,他怎么可能对她这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念念不忘? 就因为自己会弹琴?天底下会弹琴的女人太多了,凝儿也会弹琴呀,而且凝儿比自己弹得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他也没有对凝儿有丝毫的爱慕之心。就因为自己为宝光寺施过粥?那还是凝儿的主意呢。连凝儿那么万里挑一的女人都不能入了他的眼,自己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还对他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办了那么绝情的事,难道还指望着他能够一直惦记着自己?对自己念念不忘到想要鸳梦重温的地步? 玉盈,你好好清醒一下吧,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儿呀。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老得嫁不出去的年家养女而已,又不是出身高贵,又不是倾国倾城,又不是才华横溢,现在居然还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真是不知羞耻、自做多情、痴心妄想!想通了这个道理,玉盈突然一下子浑身轻松了起来。此时年夫人正关起门来跟来客悄悄谈天,玉盈不便打扰,于是就对年峰回话说,她略微收拾一下就过去。 刚走到年府大门,玉盈一眼就见到秦顺儿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既然是秦公公亲自出面,玉盈知道,这一次又是王爷。这回又是什么事情呢?可是不管有什么事情,此时她已经与秦顺儿见了面,不可能再以身体不适为由予以推脱,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因为王爷在朗吟阁等玉盈,因此秦顺儿出门前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事先安排好了看门太监清场,闲杂人等一律远离王府大门,只有他回来后禁令才能解除。此时马车在王府正门停下之后,秦顺儿陪着玉盈下了马车,直奔书院。果然如他所安排的那样,从大门口一直走到书院,沿途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这一路,玉盈都在揣度王爷找她来的原因。三年了,他们不曾再相见,自从塞外归来,自从她明确地告诉他:玉盈谁也不嫁,她就将他的一切都深深地埋藏。从那以后,对玉盈而言,他不再是王爷,他只是叫做“记忆”。 而他呢?是否如她刚刚所猜测的那样,早就将她忘到了脑后?如果是那样,今天又来找她做什么?如果不是那样,今天来找她又能做什么? 第346章 辩驳 眼看着玉盈走进了他的视野,他的心急剧地跳个不停,又痛得不行。四年前他们初相见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伴着满院如雪的梨花,伴着身旁纷飞的彩蝶,及笄之年的玉盈就这样化作了画中人,翩然而至,闯入他的生命里,走到他的眼前,走进他的心中。今天,同样的梨花满天,同样的彩蝶纷飞,同样的暮春时节,同样的佳人美景,却已是桃李年华,物是人非。 三年前她在塞外对他说的那句“玉盈谁也不嫁”犹在耳边,虽然是那样一句绝决的话,虽然他为此伤心不已,但是这三年来她的坚守不正是向他表明了,那是他此生此世听到的最为深情的真心告白,最为坚定的海誓山盟? 平生第二次站在他的书房,三年未见,那个被玉盈称作为“记忆”的他,依然是那么的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刹那间的恍神之后,玉盈忙俯身请安: “给爷请安。” “起来吧。” 三年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浑厚深沉,磁性十足,但是这声音却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冷淡,这是一个玉盈从不曾听见过的声音。而正是这声音,让玉盈立即就明白了王爷找她来的原因。 看来今天他这么急急地找她来,一定是想告诉她,他已经想通了,他对她放手,此前,他们的种种恩怨一笔勾销,此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 好,非常好,这也正是她想要结局!只有这样,她才会再也不用内疚、再也不用自责、再也不用负罪终生!她才能够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做凝儿的好姐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面对自己最希望的结局,心却在滴血? 大概沉寂了有一盏茶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书房的静寂: “怎么,这么快就等不及了?也忘记曾经对爷说过的话了?” 在释然又痛苦的泥潭中苦苦挣扎的玉盈,等了半天才等来了王爷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半天都不知道如何接口。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请爷明示,玉盈不知道您所说的等不及是什么意思。” “你!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你才等了三年,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嫁人吗?” 玉盈哪里知道王爷问出来的话,居然是她想要嫁人!她说过谁都不嫁,她是言而有信的人,他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捕风捉影的消息?而且他居然误会她是因为等不及才迫不急待地想要嫁人。这让玉盈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不会嫁给他,但是她更不会嫁给别人! “爷,玉盈虽然身份卑微,不敢自比君子,但玉盈也是有骨气的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立下的誓言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倒是爷,如果您想收回以前曾对玉盈说过的那些话,那是您的事情,玉盈断不会横加阻拦。但是玉盈也请您,不要以诋毁玉盈的方式,先发制人,以便达到您的目的!玉盈一个弱女子,没有金钱,没有权势,但是玉盈有骨气,有尊严!” 第347章 拥抱 一听到玉盈态度坚决地一口否认了他的“指控”,虽然这就是他今天约她来,最想要得到的结果,原本应该高兴、欣慰才是。但是被那个提亲的消息气昏了头的王爷,根本就忘记了他约玉盈前来的根本目的,而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将他心中曾经产生的所有疑问,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口气全部抛给了她: “你!你现在倒是长本事了,不但学会了顶嘴,还学会了倒打一耙!明明是你想要嫁给别人,违背了你对爷许下的誓言,现在居然不敢承认,反而诬陷爷要收回以前说过的话!你!爷从来也没有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女人!告诉你,爷可从来没有诬陷过谁,爷有人证!” “什么人证?” “你还好意思来问爷的人证?你们年府不是已经广撒‘英雄帖’了吗?” “英雄帖?什么英雄帖?” “给你说媒提亲!” “不是的!爷,玉盈说过,此生不嫁,决非戏言!” “可是那些说媒的媒人已经把你们年府的门都要踏破了吧?” 到此为止,玉盈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日子总有很多人来找娘亲,而娘亲每次都是将她支开,关起门来和来客说话。原来,娘亲逼她不得,竟然暗地采取了行动。一边是待她恩重如山的娘亲,一边是待她情深意重的王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玉盈一时难以招架。片刻思忖之后,玉盈郑重地对他说: “爷,不管您怎么想,对托媒的事情,玉盈确实不知情。玉盈还是那句话,此生不嫁。不管您信也好,不信也好,玉盈只会对您再说这一次。从今以后,您不会再听到玉盈说一个字,更不会再见到玉盈。此外,玉盈知道自己人轻言微,但还是恳请王爷:善待凝儿,只要王爷善待凝儿,玉盈此生无撼。” 他原本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与怒气,可是听着玉盈如此坚定的话语,他立即相信,那是年家人背着她托请说媒,确实,二十岁的大姑娘,怎么可能由着她的性子?可是,他怎么感觉她的话语里有些不对劲儿呢,什么叫不会再见到她,什么叫此生无撼? “玉盈!你要做什么?” “回爷,没有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说此生无撼?” “这,这,这是玉盈此生最大的心愿。” 看着她的躲躲闪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年家万一选中了哪一家联姻,玉盈难道?不,玉盈怎么可以这样!你要让爷悔恨一生吗? “玉盈!嫁给爷吧。年家不是在托请说媒吗?爷这就找媒人登门提亲,爷不能没有你,爷此生此世再也不想与你分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一把就将玉盈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下一刻,玉盈就会化作一缕清烟离他而去。 将玉盈紧紧包围的,不仅仅是他宽厚的胸膛,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安全,如此地值得她依恋,可是,这个怀抱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玉盈的,永远都不可能…… 第348章 疏漏 红莲从苏总管那里交办完福晋的差事,正走在回霞光苑的路上,眼看着就到了,突然一个小太监在喊她: “红莲姑娘,请留步。” “王公公呀,什么事情?” “请姑娘稍候片刻,现在清场,再呆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清场?今天有什么贵客临门?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只是刚传了口信儿要清场。人已经到了,正往爷的书院过去呢,马上就可以没事儿了。” 王公公一说来人正朝爷的书院走去,红莲立即下意识地将头转向了朗吟阁方向。果然,秦公公身边有一位小姐模样的人同行!女眷不去见福晋而是去见爷?还提前清了场?恰在此刻那个姑娘侧过头与秦顺儿说了一句话,天啊!这个人怎么那么像年家小姐! 震惊万分的红莲急于回到霞光苑,但王公公拦着不让走,急得她恨不能上去给王公公一拳。好不容易挨到清场结束,红莲简直就是以冲刺的速度飞奔进了霞光苑,又冲进了福晋的房间: “启禀主,主子,年,年小姐来了!” 红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福晋之后,连行礼都没有来得及,一口气捡了最主要的说了出来。 雅思琦奇怪地望着红莲: “红莲,你这是怎么了?年小姐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爷又给了侧福晋什么恩典了嘛,瞧你慌张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雅思琦训斥完红莲也觉得有点儿纳闷,如果是爷给了天仙妹妹与娘家姐姐相见的恩典,怎么这件事情爷怎么没有跟她说?后院的大事小事爷可从来没有瞒过她,怎么这一次,不就是个姐妹相见吗,为什么还将她这个福晋蒙在鼓里? 此时红莲总算是把气喘匀了一些,赶快咽了一口唾沫,急急地说了起来: “主子,年小姐是被秦公公带着去了爷的书院,而且府里还清了场!” “你说什么?年小姐去了爷的书院?你敢肯定是年小姐?” “奴婢只看到她的侧脸,虽然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但身形模样大致不差。而且年小姐说话有江南口音,刚刚奴婢见到的那个人也是有江南口音。” 这一次雅思琦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三年前从塞外行围回来,德妃娘娘就一直催着她把爷和天仙妹妹丫环的婚事办了。随天仙妹妹出行塞外的丫环不就是吟雪和她那个娘家姐姐吗?吟雪怎么可能入了爷的眼,那也就只剩下这个娘家姐姐了。 可是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小柱子,都没有从怡然居探听到任何有关爷与年小姐之间的事情,天仙妹妹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哪儿像是被姐姐抢了夫君的样子?而且王爷那边,她好心提议筹备婚事,结果还被他狠狠地训斥一番,一口咬定是她毁了年家小姐的名节。可是现在,如果刚刚红莲所说属实的话,怎么这个没出阁的年小姐都能直接去爷的书房了?还清了场? 越想越觉得马上就要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雅思琦赶快拉过红莲到跟前,附在她耳边教导一番,红莲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最后雅思琦不忘叮嘱一番: “好了,红莲,事不宜迟,你赶快照我的意思去办,越快越好!” “是的,主子。” 第349章 设局 一出了福晋的房间,红莲先去了账房,找到管账的小太监: “福晋差你赶快去一趟怡然居,爷要年侧福晋去书院,有事情。” “怎么是我?传口信儿不都是你的事情吗?” “福晋这么吩咐的,有本事你找主子问去,再不赶快去,耽误了爷的事情,你就等着吃板子吧,不要怪我红莲没有提醒过你。” “我这不是去了嘛,你凶什么!” “告诉你,你别说你是霞光苑的,就说你是朗吟阁的。” “那怎么行,爷要知道还不……” “这就是爷吩咐的。秦公公现在脱不开身,爷又急着找侧福晋,就跟福晋说,派咱们院子的一个奴才,只当是朗吟阁的奴才去传爷的口信儿。” 管账太监将信将疑地望着红莲,而红莲正一脸凶巴巴地盯着他,弄得管账太监只好赶快放下手中活计,直奔了怡然居。 雅思琦选中管账太监是有她的考虑,年妹妹来她这里请安,从来都是早来早走,除了认识红莲以外,根本不大认识其它的奴才,而管账太监从来不负责外面伺候人的差事,只管他的账本,因此天仙妹妹肯定不认识这个小太监,就是吟雪也不一定认识。 管账太监一路小跑到了怡然居,在门外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启禀侧福晋。” 冰凝正在房里看书,吟雪和月影两人绣着衣裳,一听不是自己院子里的太监,吟雪即刻起身去了门: “这位公公,您是?” “回姑娘,奴才来传爷的口信儿,请侧福晋去书院,爷有事情吩咐。” 这管账太监也不傻,这件事情本来就觉得蹊跷,可是福晋吩咐下来的,他又不能不做,于是他耍了个心眼儿,他只是说来传爷的口信儿,并没有像红莲要求的那样说他是朗吟阁的奴才,万一将来有什么事情,他还能有个退路。 吟雪惊呆了,爷要小姐去书院?这可是怡然居盼了四年,终于盼来的一个大喜讯啊!不管是什么事情,爷和小姐总算是能够正常地开始生活了,这四年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在这王府里,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被爷冷落成这个样子的主子。现在可好了,小姐终于熬出头了! 兴奋异常的吟雪都没有进屋去禀报,直接退下手上的一只玉镯子递给了传话的太监。这管账太监虽然不好意思,但在吟雪的强烈坚持下,只好收了镯子。 待吟雪喜气洋洋地进了屋,却见冰凝还在自顾自地看着书,月影一个人尴尬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吟雪急了,上去按住小姐手中的书,急急地说: “小姐,您怎么不赶快收拾啊!爷叫您过去呢!” “怎么可能呢!” “小姐,传话的太监所说的您不是也听到了嘛,爷找您去书院呢。” 冰凝不是不相信传话太监的话,她是牢牢地记得三年前王爷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从此往后爷的房间不许你踏进一步。 这样的屈辱,她没齿难忘!真是可笑,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人?不是说过不许她踏进他的房间半步吗?那现在还来传这个话要干什么?自食其言,绝非君子之为! 第350章 中计 吟雪哪里知道冰凝的这些想法,她急于让小姐尽快得了爷的恩宠,两个人赶快好好地过日子,赶快生个小阿哥。可是小姐现在竟然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样子,还在那里没事儿人一样地看着闲书呢!吟雪急得团团转,最终走投无路,只好扑通一下子给小姐跪下了: “小姐,您就听奴婢的一句劝吧,爷和您之间再有多少的不如意,您都不要计较了,奴婢求您了,您是爷的侧福晋,爷的吩咐可就是天条,先不管什么事情,您先去应了差,有什么事情,咱们再好商量,成不?” 吟雪说得不错,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呢,先跟他拧上,仅是不听从夫命这一条,也是她自己有错在先,只是,那个不许踏入半步的耻辱,真是让她难以释怀。想来想去,最后冰凝决定:爷的话,要听!书院,要去!房间,不进!她就站在房门外听爷的吩咐! 找到了解决之路,冰凝总算是轻松多了,于是起身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带上吟雪一起去了朗吟阁。 红莲已经早于冰凝主仆二人到了书院! 秦顺儿已经把书院所有的奴才都打发到了后院,前面只留他一个人值守,因为玉盈姑娘在爷的书房里,他必须不错眼珠在盯着往来书院的闲杂人等,所有求见的申请一律都被他挡了回去。刚消停一会儿,就见红莲走了过来。 “秦公公好。” “红莲姑娘,福晋那里有什么吩咐?” “秦公公,您可是害得红莲好惨啊!” “这话怎么说的?” 红莲假意一副怕被人发现的样子,拉着秦顺儿走到侧院。秦顺儿心里惦记着院门,但红莲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怕是自己有什么把柄被抓在了她手里,只好一边回头张望着,一边脚底下跟着红莲走到了侧院。 一进了侧院门,红莲眼泪汪汪地对秦顺儿说: “秦公公,上次你给我这个,说是古玉,抵了失手打碎的福晋的玉佩,我就信了你,结果,结果,福晋先是发现玉佩找不到,我按你说的,说是用这个去换的玉佩,结果福晋后来找人看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古玉,就是本朝的新做……” 秦顺儿一听红莲因为这事儿找他,就心里暗叫不好!当初他当然知道这个不是古玉,但仿得很成功,连他都没有看出来,要不是跟对方相熟,人家告诉了他,他都一直相信这是古玉。连他都看不出来的物件,居然没有蒙过福晋的眼睛,这福晋以前也没有看出来她有这么高的眼力,这么大的本事啊! 可是事情已经做了,他怎么能承认?他只有将自己装作一个无辜的受骗者,极尽巧舌如簧之能事,以期能够在红莲这里蒙混过关。 这是自冰凝嫁进王府以来,第一次来朗吟阁。如果不是有吟雪带着她,她都不知道这书院的大门朝哪里开。可是,真是奇怪,不但书院大门没有人值守,就是进了院子怎么也不见一个奴才?难道爷的书院只有秦公公一个奴才?还是说爷的规矩大,谁都信不过,所有的太监丫环都在院子外面候着,有事情才单独叫进院子里来伺候? 第351章 真相 不容冰凝再多想什么,她已经走到了大书房的门口。还是怡然居好啊,有一个那么大的院子,思考的时间可以更多一些,哪儿像这朗吟阁,什么事情都没有考虑好呢,马上就走到门前,事到临头了。 其实刚进院门,远远地,她就发现房门并没有关上,一扇门呈九十度角,另一扇门门几乎呈一百八十度角地敞开着。幸亏事先她就想好了对策:只在门外回话,决不踏入半步,因此,当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先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双脚牢牢地钉在了地上,然后垂首俯身,站在门槛的外侧边上恭恭敬敬地说道: “给爷请安。” 她的话音刚一落下,另一个“啊”声即刻响起,就像是炸雷一般,将冰凝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抬起头的她这才发现,呈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幕,就那么永远地定格在她的脑海! 映入她眼帘的,是她的爷,但是,还有一个女子,而且,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在听到她的请安声的一霎那,他们都迟疑地抬起了头,然后三个人全都在瞬间将各自脸上那极度震惊、惊恐万状的表情呈现给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漫长的时间,玉盈率先反应过来: “凝儿!” 冰凝就像是被施加了魔言咒语一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一动不动、不错眼珠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原本一张娇俏粉脸,一双剪水秋瞳,此时却是目光空洞呆滞,朱唇微微轻启,似乎是要说什么,又是连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王爷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继而恼羞成怒!这个年氏,她是怎么进来的!连脚步声都没有,难道是偷偷摸摸过来的?秦顺儿呢?这奴才是干什么吃的!盛怒之下的他大喊一声: “秦顺儿!” 待秦顺儿飞奔过来,远远地看到侧福晋的背影,正伫立在书房的门口,他就知道闯了大祸,大祸临头了!可是下边该怎么办,他却是大脑一片空白,一点儿也不知道。王爷见秦顺儿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急急地怒吼道: “还不赶快把侧福晋送回去!” 秦顺儿这才从呆滞状态中缓过神儿来,慌忙抬手准备上来将冰凝扶走。冰凝一见秦顺儿走上前来,立即将她对王爷的反抗抵触情绪一并撒到了这个奴才的头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就将他奋力推开,双眼喷射出愤怒的火焰,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口气对他说道: “你离我远点!不要碰我!我有腿有脚,我会自己走!” 说完,她就飞一般地冲出了书院。 王爷和玉盈当然没有听到冰凝的脚步声,因为她没有穿花盆底鞋,她穿的是一双普通的绣花鞋。因此从大书房到怡然居这一路,陷入愤怒之中的她根本顾不得失礼,也顾不得府中来来往往奴才们的目光,飞快地跑着,跑着,她要赶快跑回怡然居,赶快把房门关上,那里是她的避风港,躲在那里她才会最安全! 第352章 被骗 吟雪虽然离大书房很远的地方就止住了脚步,在一边候着,可是随着玉盈的声音响起,她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大姑奶奶怎么会在爷的书房里?她想问个究竟,可是她看了看玉盈小姐,还有旁边的爷,想问又不敢问。由于冰凝已经飞奔而去,犹豫半响,吟雪终于掉头就跑,她需要赶快追上了冰凝。 直到回到怡然居,回到房中,冰凝将房门死死地拴上,才扑到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哭了多长时间,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丫环、太监、嬷嬷们不停地外面小声地请求着,她却根本不想去理会。 这么多年了,她天天守规矩,做一个端庄的王府侧福晋,她已经受够了!这是她自己的房间,这是她最后的避风港,她要躲在这个壳子里,她要按自己的性子,好好地做一回自己。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冰凝仍没有从巨大的震惊和悲痛中缓过神儿来。 冰凝生气,愤怒,伤心,并不是因为王爷和玉盈两人的暗生情愫。姐妹共侍一夫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远有圣祖爷、世祖爷,近有当今的万岁爷,已故的佟皇后和现在的佟贵妃就是亲姐妹。这一点,冰凝不是不能理解,就是哪一天,爷大张旗鼓地把玉盈姐姐娶进王府,她也会高高兴兴地接受,而且是真心实意地祝福他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因为冰凝最大的希望就是玉盈姐姐能够嫁给她自己喜欢的人。如果爷是姐姐最喜欢的人,那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因为她与王爷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感情,爷爱娶谁就娶谁,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现在所不能忍受的,是欺骗!是被利用! 她不接受的是被欺骗!她对玉盈姐姐呈现的是一颗坦诚之心,她从来对姐姐都是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可是玉盈姐姐呢?是怎么回报她这颗赤诚之心呢?虚伪、欺骗、谎言! 她不能接受的是被利用!他们为了相见,却拿她当幌子:为了能让玉盈来王府,假意给了她家人相见的恩典;为了能让玉盈随行塞外,假意让姐姐来照顾她。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好上了,什么假扮侍妾,他们原本就是真情人!他们将她骗得好苦!她不会妨碍他们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她不会阻拦他们成双成对,比翼双飞,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利用她! 什么姐妹情深,全是假的!他们拿冰凝当傻瓜,当挡箭牌,当幌子,利用她,再欺骗她!这是冰凝死也不能接受的。 当天夜里她就发起了高烧,烫得骇人。月影一个人又要照顾冰凝,又急着想要去请太医,苦于分身无术。没有办法,月影趁着刚放了一块冷帕子在冰凝额头上的功夫,就赶快片刻未停地去找方公公商量请太医的事情。 小柱子一听说侧福晋发了高烧,也是一刻没敢耽误,即刻去了苏总管那里。 第353章 严惩 苏培盛这一晚上可是忙得脚丫子朝天了,因为他被王爷叫去了书院: “你赶快先将年小姐送回年府,” “回爷,奴才这就去办。” “你亲自送。” “啊?好,好,是,是,奴才亲自送过去。” “这件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管好你的嘴!” “是,是,奴才会管好这张嘴。” 领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苏培盛这才第一次知道这个惊天的秘密:年家大小姐与爷一定是存了私情!否则为什么这么神神秘秘?可是,爷为什么不派秦顺儿那个奴才去办这么秘密的差事? 待苏培盛亲自将玉盈送到年府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朗吟阁复命: “回爷,年小姐送到府里了。” “年小姐说了什么吗?” “回爷,没有。一句话也没有说。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秦顺儿和吟雪两个奴才各打二十大板!” “秦顺儿和吟雪?” 苏培盛以为自己听错了!秦顺儿不是爷的贴身奴才嘛,打狗还要看主人,爷连自己的贴身奴才都实施了这么重的家法,秦顺儿这猴崽子这得犯了多大的罪? 吟雪,一个大姑娘家,二十板子,还能活得下来吗? 而且吟雪与秦顺儿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奴才,竟然一同受罚,难道都是因为刚才送走的那年小姐才惹上的祸端? 带走秦顺儿去实施家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爷当着他的面吩咐下来的,直接带走就是。带走吟雪实施家法就不那么简单了,总得跟她的主子有个交代,可是当苏培盛来到怡然居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一院子的奴才,有的正急急地拍着房门,口中不停地喊着“小姐”;有的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交头接耳;有的刚躲在旮旯里,面无表情。 小柱子一见苏总管来了,赶快迎上前去: “苏总管,您这是?” “你们怡然居这是怎么了!你这个大太监是怎么当的?全都这么没有规矩,都是怎么当差的!是不是全都想等着挨板子呢!” “总管息怒,总管息怒,刚才侧福晋回来以后,将房门直接栓上,不让任何人进去,奴才们不知道如何是好,正不知道怎么劝呢,这不,您就来了。” “什么?把房门栓上了?那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一直都没有消息,大伙儿都急得不行。” 苏培盛一听,赶快走上前去,将脑袋贴在门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侧福晋,奴才有事禀报。” 半天没有得到回信儿,苏培盛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次,仍是没有回信儿。可是王爷的吩咐是天条,他来给冰凝禀报一声完全是出于礼节,走个过场,并不能因为冰凝没有回复而免予执行对吟雪的处罚,于是苏培盛对小柱子说道: “我来传爷的吩咐,吟雪犯了错处,需要处治,现在侧福晋没有给回信儿,可是爷那边不能等了。现在我就将吟雪带走,你见到侧福晋,再跟主子说一下这件事情。另外,你好生注意着点儿,侧福晋这里有什么事情,立即跟我和爷那里禀报!” 在众目睽睽之下,苏培盛将吟雪带走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月影被吓傻了,呆愣愣地望着苏培盛和吟雪两个人离开怡然居,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354章 银子 紫玉在霞光苑里当差,因此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吟雪被罚二十板子的消息。她跟吟雪一直很要好,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吟雪这是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二十板子?还不直接就能要了她的命? 心急如焚的紫玉急急地寻到了过去,抢在处罚实施以前,偷偷地往实施家法的太监手里塞了二两银子。吟雪再劫难逃,只希望这二两银子能让她少受点儿罪。而这二两银子几乎就是紫玉的大半个家当,算是尽了她最大的力。 收了银子的太监当然心知肚明什么意思,不过很是奇怪,怎么会是霞光苑来替吟雪出头? 秦顺儿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是王爷的贴身奴才,平日里风风光光,狐假虎威的时候多了去了,大家为了在王爷那里讨得好处,自然都无法绕过他这关,于是只得上赶着巴结他这个奴才。 现在秦顺儿落了难,那些因为忌惮爷而不得不对他忍气吞声的人们心里可是拍手称快,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往死里整?因此吟雪是有人为了让板子落得轻一些而赶快递了银子,而秦顺儿则变成了有人为了让板子落得重一些而专门递了银子。 实施家法的那三个太监最后收银子都收到了手软,借秦顺儿和吟雪的受罚大发了一笔横财,简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苏培盛忙着四处救火已经忙了一晚上,因此小柱子来的时候,他才刚刚落座,正端起茶盏来准备喝口水,结果侧福晋这里又病得要请太医了。侧福晋再不得宠,人家还是侧福晋,是主子,他再是大总管,也还是奴才,没办法,赶快差人去请太医。 打发走小柱子,苏培盛刚端起茶盏,红莲又来了,他这口水是怎么也喝不进去?气得他把茶盏往桌子上一墩: “红莲姑娘又是什么事儿,这么大夜里的了。” “福晋体恤苏总管辛苦操劳,差红莲来给您送些滋补的参汤。” “那就替我多谢福晋的好意。” “我家主子差红莲问一句,今天苏总管送走的人,是哪一位?” 红莲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鼓涨涨的荷包往苏培盛的袖笼里塞。这一招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福晋关心是正常的,将来这年小姐如果被抬进了府里,跟那侧福晋还是姐妹俩,以后就有福晋受罪的了,就凭这一条,福晋定是要先下手为强,把爷的这桩婚事搅黄了。 可是爷明明吩咐过,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事情,任何人当然包括福晋,但是就凭这荷包的鼓涨程度就知道银子绝对少不了。鱼与熊掌想要兼得的苏培盛开始玩火: “本总管可不知道那小姐姓甚名谁,爷只是吩咐本总管送一趟而已。” “苏总管,爷是主子,福晋也是主子,况且这可是后院的事情,爷也吩咐过,他不会管后院的事情,完全凭福晋做主,相信苏总管没有忘记这句话吧。” “这话是不假,爷是这么说过,可是今天爷也说了,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讲。福晋何苦难为本总管呢?” “那,您就好好谢谢福晋的参汤吧,这荷包嘛……”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本总管今天去了一趟锣鼓巷。” 第355章 浑噩 张太医在下半夜赶到的时候,冰凝早已经发起了高烧,几乎进入了不省人事的状态。张大人半夜被叫起来应诊,心里头非常不痛快,但是当他来到怡然居,眼看着这个不得宠的侧福晋已经病成这个样子,早就忘记了一路上抱怨不停的怨气,赶快着手诊治起来。 雅思琦第二天也过来看了看冰凝的情况,只是她没有料到情况会是这么糟。当初她只是想通过天仙妹妹的手,将爷和年小姐的事情搅黄了,但是面对着快要闹出人命的结果,她也是后怕不已。 这年妹妹与世无争,跟她没有利害冲突,现在突然遭遇娘家姐姐横刀夺爱,陪嫁丫环施以重罚,自己又病入膏肓,对此,雅思琦既有些后悔,又有些自责,更是担惊受怕。万一年妹妹有什么事情,虽然是个不得宠的侧福晋,可是怎么跟年家人交代呢?毕竟爷还是要指望着年家呢。于是她又特意吩咐月影好生照看,她自己又过来看过两次,但冰凝一直都没有醒来。 后来,她又害怕面对天仙妹妹的醒来,因为她知道,冰凝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管她要人,可是她能上哪儿把吟雪那个大活人变出来?心虚不已的雅思琦于是也就不再过来看望冰凝,反正她已经吩咐过了月影,反正她的关心也都表达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天,冰凝才算是恢复了一些意识,开口向月影要水喝。望着小姐干裂的嘴唇、迷茫的眼神、通红的脸颊,月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五天来,就她一个人不分昼夜地这么守着小姐,几乎没有合过眼。 这五天里,月影眼看着冰凝终日昏睡不醒,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就惊慌不已。因为方公公已经告诉她,吟雪挨了二十板子,发到了下面的庄子里,并且配了人。 一听到这个消息,月影惊呆了!不但是她始料未极,而且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件:不但挨了板子,发下到面的庄子,还被配了人,这简直就是对奴婢最严厉的处罚!她不知道吟雪犯了什么天大的罪过,她只知道再也见不到吟雪了。 而病床上的小姐,病情不见丝毫起色,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冰凝和吟雪这两个与她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人如果都离开她,她也不想活了。 而且对于吟雪的受罚,月影自责至极!在吟雪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因为不知道消息而没有能够去帮助她,这让月影又后悔、又愧疚、又自责。她想打听一下吟雪被罚去的庄子,可是谁都说不知道。而冰凝又病得不省人事,没办法,她只有先把小姐照顾好,吟雪的事情,慢慢再打听吧。 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经过月影的精心服侍,冰凝从不省人事到恢复意识,从高烧不退到偶尔低烧,总算是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刚开始恢复意识的这几天,她的脑子里乱乱的,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但是什么事情都一股脑儿地往她的脑子里拼命地撞着。 第356章 璧人 冰凝不停地努力回忆着,慢慢地,她依稀记得有两个人,相依相伴,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就像是那画儿上的神仙眷属一般。她好像是见到玉盈姐姐了,三年没有见到姐姐了,她的模样怎么是模糊不清的? 焦急地想要寻找到玉盈姐姐的冰凝于是努力地去睁大她的眼睛,可是越是睁大了眼睛,怎么越是看不清?可是,那个人分明是姐姐啊,因为她还在喊她“凝儿”!她好像还见到一个人,这个怎么也是看也看不清模样的一个人?而且还总是对她怒目而视,嘴里不停地说着禁止她再往前再多行半步。 又过了十来天,她才彻底地不再发烧,精神也稍微好了一些,可是,她宁可还是神志不清的时候更好。因为随着她精神的恢复,原本脑海中模糊的那些影像竟然一天一天地清晰了起来,那是一对金童玉女,那是一双夺目璧人,那不就是爷和姐姐吗?姐姐在喊她“凝儿”,爷在怒吼“还不赶快把侧福晋扶回去!” 时至今日,冰凝回想起来事情的原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爷和姐姐是这么地般配!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神仙眷属、才子佳人,原来这些美好的词句,全是为了爷和姐姐两个人创造出来的。原来姐姐才是爷心中的最爱,却因为自己是年家小姐,抢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姐姐的一切:王府侧福晋的名分与地位,与爷一生一世的大好姻缘。 可是自己呢?都做了什么?整日里口口声声地希望姐姐找到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的生活,实际上却正是因为自己,害得姐姐要对爹娘、对她发下重誓,此生不嫁。可是这一切,又能怨谁呢?她是皇上赐婚的侧福晋,虽然她也是万分地不情愿,但是他们哪一个人能够违抗圣命? 既然姐姐才是爷的心上人,自己不能再耽误了姐姐的幸福,请爷赶快娶了姐姐吧,姐姐应该得到她应得的幸福和爱情。 想好这一切的冰凝不顾大病初愈,急急忙忙地一边起身一边喊道: “月影,你把吟雪叫来。” “小姐。” “我让你去叫吟雪,你喊我做什么?” “小姐。” 月影除了喊“小姐”两个字,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泪如雨下。冰凝一看这样子,也慌了神: “你倒是说啊!吟雪干什么去了!” 冰凝问完这句话,也有些后知后觉起来,她最后一次见到吟雪是她们一起去书院,然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吟雪,就只有月影一个人忙前忙后。那时候她因为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身体也病得不轻,就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今天好不容易精神好了大半,才刚刚把姐姐和爷的事情理顺了,怎么吟雪又? “小姐,吟雪这两天家里有事儿,先回去料理一下。走得急,没来得及跟您说。” “月影,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小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月影言之凿凿的样子不由得她不信,可是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在她病重期间,吟雪家里头能有什么天大的大事儿必须回去?时间怎么这么凑巧?而且吟雪的家可是在沧州,又不是在京城,回去一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第357章 吟雪 一定是他!因为与姐姐的事情败露,寻不到自己的头上,就拿自己的奴才出气,下手惩治了吟雪。一想到这里,冰凝万分焦急,话音也不由得高了许多: “月影,你跟我说实话!你再这么藏着掖着反而是害了吟雪!早告诉我,咱们早想法子去救她,如果时间拖得晚了,她遭到有什么不测,咱们就是想救都没有法子去救了。” “小姐,咱们真的没有法子去救了啊!” “你说什么?你倒是赶快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吟雪挨了二十板子……” “二十板子?” 冰凝一听是二十板子,简直就是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二十板子,这还不要了她的命了! “那她现在哪里养伤?” “她被发到下面的庄子里去了……” “哪个庄子?” “不知道。” “那我去找福晋问问,一定能问出来。” “没用了,小姐,没用了啊” “怎么就没用了?” “吟雪被配了人。” 冰凝一听这话,当即昏倒在了床上。月影见状吓坏了,赶快又是给她拍背,又是给她喂药,折腾半天,冰凝总算是缓过来一口气,待她睁眼见到月影一脸焦虑的神情,仍是忍不住地朝她发难。 因为这一次,她真是要被月影气死了!如果月影早些日子告诉她,也许还有救,现在都过去将近二十天了,还怎么去救! 吟雪,虽然没有含烟泼辣,但与含烟一样,是一个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有情有义的丫环,为了含烟将来嫁个好人家,临时顶替做了她的陪嫁丫环,随她来到王府。可是,自从她们进了王府,吟雪没有享过一天福,天天跟着她这个不受爷待见的侧福晋受罪,结果,现在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配了人,吟雪完全是被她害惨了!一想到这里,冰凝顿时觉得悲愤交加!是她把吟雪害成这个样子,她一定要为吟雪讨回一个公道! 于是她对月影说道: “扶我起来,咱们去福晋那里。” “小姐,您不可以啊!” “什么叫不可以?去福晋那里有什么不可以?” “因为您被禁了足,不能出咱们怡然居。” “什么?谁下的命令?” 话一出口她也知道,还能是谁,只能是爷。爷为什么要禁她的足,还不是因为她擅自去了书房,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事情!可是枉她好心好意地成全他们两个人,他却是将吟雪配了下人!她的一片真心,得到的竟然是这种回报,除了义愤填膺、悲愤交加、欲哭无泪之外,冰凝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她立即下了床,月影急得都跪在了她面前,仍然没有用。她随手找了一只簪子将头发挽上,又随便抓了一件披风,然后就一无反顾、急匆匆地冲出了院子。 月影原本就比冰凝和吟雪的年龄小,而且吟雪是大丫环,凡事都有吟雪出头露面,月影只是负责打打下手而已。现在吟雪不在了,她就要责无旁待地迅速顶起这份差事。可是,第一次当大丫环的月影自已都手足无措,更何况是要去拦住陷入愤怒之极的冰凝。眼见着小姐已经走远,她只好一边追上去一边小声地哀求,以期冰凝能够中途变了主意。 第258章 求情 此时的霞光苑,王爷正在与雅思琦商量事情。只听院外一阵人声躁动,没等福晋示意,红莲就赶快出门去查看。一出门不要紧,只见年侧福晋急匆匆地朝福晋的房里奔来。以前见到的年侧福晋,总是一副不慌不忙、心如止水、不卑不亢的样子,这种将内心情绪都直接写在脸上的侧福晋,红莲还是第一次见到。 侧福晋不是被爷下令禁足了吗?关键是爷现在就在福晋房里,侧福晋这是要往抢口上撞!于是红莲赶快上前一步请安: “侧福晋吉祥!您要找谁?” “福晋可在?” “这个,要不您过一会儿再来吧,福晋刚出去了。” 红莲的话音刚落,只听里屋雅思琦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谁啊!红莲你让她进来吧,我这里没什么急事情。” 福晋当然听到红莲的托辞之话,她才急于让来客进来的。因为爷在这里,如果红莲将来人支走,爷一定会认为她和红莲私下里搞什么名堂,一见爷在就不敢说、不敢做的,这不是给她在爷面前留把柄吗?因此她赶快让红莲将来人请进屋里来。 只是当雅思琦一见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居然是天仙妹妹的时候,她真是悔死了!怎么是她?她不是养病在床,人事不知了吗?怎么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雅思琦急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立即朝门口走去。冰凝一进门来,迎面就撞上了福晋。她一门心思找的就是福晋,结果福晋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因此冰凝根本就没有往屋里看,更没有注意到坐在屋中右侧桌边的王爷! 见到福晋,冰凝想也没想,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把雅思琦吓了一跳,忙去双手搀扶,一边直说: “妹妹快起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冰凝是想好好说,可是,这哪儿由得了她啊!心中悲愤交加,还未开口,就已经是泪流满面!她一边哭,一边说,几度哽咽得说不下去: “姐姐,妹妹求您,求您救救吟雪吧。我们虽为主仆,但是她在妹妹心里,就跟亲姐姐一样。她年纪小,少不更事,她不曾在王府当过差,对府里的规矩不全了解,她全是因为妹妹才犯了错。可是,错不至受这么大的处罚。妹妹知道吟雪做错了,妹妹知道自己也做错了,还望姐姐念在妹妹和吟雪都是初犯的情面上,一定要成全。” 冰凝无论自己受过多大的羞辱,也从来不曾哭过,更不曾这么低三下四地求过情。但是现在,她要救吟雪,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体面和仪态,只要能救出吟雪,一切她都在所不惜! 其实,冰凝也是急糊涂了。吟雪作为她这个第一侧福晋的大丫环,不是随便谁都能处置的,这么大的事情,即使是福晋,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利。雅思琦就是想帮她,也是无能为力。 望着哭成泪人的天仙妹妹,雅思琦进退维谷。爷还在呢,她什么话也不敢说,可是她从来不曾见年妹妹如此失态,而这个失态还只是为了她的一个丫环,这让就让雅思琦更是说不出来的尴尬。 第359章 极限 自冰凝一进门,王爷就一直阴沉着脸色。这个年氏的胆子也太大了,罚她禁足,居然还敢往福晋这里跑,这是对他这个王爷权威的公然反抗。而且,理由还是为那个吟雪求情。这个吟雪,作为大丫头,不知道自个儿的主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本就罪该至此,还求什么情!况且对吟雪的处罚也是他做出的,冰凝这不是又在公然反抗他的命令?难道他这个王爷的命令,谁都能好好遵守,怎么就这个年氏不行? 这已经不是冰凝第一次为自己的丫环求情了,他们成婚的当天晚上,他见到她的第一天,她就是这样给自己的丫环求情的,只是那个时候的求情虽然还带着隐隐的傲气,但毕竟保持着一个侧福晋应有的体面和尊严;再看看今天,居然如此仪态尽失,成何体统! 她这么不顾一切地跑来霞光苑要干什么?打探准了知道爷在这里,跑到这里来堵爷?假借为一个丫环来求情,爷就能相信?堂堂一个侧福晋,这么不顾体面地痛哭流涕,就只是为了一个丫环求情,谁能相信? 既然不是为了丫环,那不就是因为爷喜欢的是她的姐姐吗?她这是分明要千方百计地拆散爷和玉盈姑娘!可是她怎么不好好想想,爷想要娶谁,是她能决定得了的事情吗?原来只知道她诡计多端,没有想到居然还是一个善妒的恶妇!他最看不上八阿哥的一点就是被那木泰管得服服帖帖,被一个女人弄得缩手缩脚、颜面尽失,哪里还算是一个男人! 因此他的王府不管暗地里如何波涛汹涌,但表面上仍不失姐妹情深、一团和气。如今却冒出来一个如此特立独行的冰凝,他怎么能受得了?不杀杀她的锐气,她还不更要变本加厉?他要让她知道,他的心中只有玉盈,她冰凝,一辈子都不要有任何的痴心妄想! 枉他前些日子见她大病一场,还动了恻隐之心!仅是擅闯书院和夫君面前失礼这两项就足以罚她去跪佛堂了,但是看在她一病不起的样子,就只是罚了她一个月的禁足,反正也是在床上养病,这个处罚跟没有处罚差不多。 可是,他的这一片好心得到的是什么?她居然敢公然违抗他的禁足令,居然敢闯到霞光苑来,居然敢不顾侧福晋的仪容和体面为一个丫环痛哭流涕!不但屡屡违反府规,还有失“妇道”,让他这个王爷的威严和威信全都丧失殆尽,他真是要被这个冰凝给活活气死了! 他原本就对冰凝有成见,又因前些天被她撞破与玉盈的事怀,恼羞成怒之余,对于冰凝今天的过激反应,想当然地认为是她不赞成他和玉盈,认为是冰凝妒忌玉盈,他从不认为他们欺骗了她。 好心没有得到好报,恼羞成怒,不想自己的王府再出一个八福晋那样的妒妇给他丢人现眼,多种因素和情绪混和在一起,再加上冰凝居然会为一个奴才痛哭求情,这让王爷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第360章 风暴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就在这房里,她还在为吟雪的事情向福晋苦苦求情,却突然听到一声犹如晴空霹雳般的声音: “犯了这么多的错,先不说违反府规、违抗夫命、有失礼仪这些罪过,就仅凭”善妒“这一条,就算得上”七出“了,你居然还敢在爷这里哭?” 冰凝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居然就是爷!这下可好,冤有头债有主,原本不知道如何找他呢,现在他居然送上门来了!此时此刻,吟雪受的冤屈,自己受的欺骗,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冰凝的心头,失了理智的情况下,那话全都是没经过大脑,冲口而出: “爷看妾身就这么碍眼吗?那好,妾身完全可以做一个不会妨碍您的人,任由爷处置!” 本来刚才他也是急不择言,既是气昏了头,也是故意吓唬吓唬冰凝,这下倒好,不但冰凝没有被他吓唬住,还反而将了他一军,弄得他骑虎难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冰凝,居然把他气得一点儿招数也没有,张口结舌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怎么可能真的休她回娘家?不要说他从来没有如此对待过他的妻妾们,就单说他是皇子,这么有失皇家颜面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干得出来?如果能这么办的话,他早在娶到她的第一天就这么干了,一刻都不会耽搁,前脚抬进王府,后脚就给她一纸休书!哪儿还用得着他苦苦等了四年! 四年,他和玉盈就这么咫尺天涯!玉盈为了她这个妹妹,宁可谁也不嫁,忍受了多大的压力!她可倒好,不但不体会姐姐的一片苦心,还能说出这种风凉话来,她怎么这么没有良心! 她这是要干什么!想要激怒他,逼他就范?她就算准了他不敢给她写这一纸休书,所以就故意捡他的软肋,来报复他吗? 恼羞成怒的王爷心里窝着一团怒火,根本无处发泄,气得他一脚就踹翻了桌子!茶水、碗壶,唏哩哗啦倒了一地。仍是气愤难平,哗啦啦,福晋炕桌上的物件也通通扫到了地上。仍然不解气,随手又把身后的多宝格一把拽倒,里面的东西也被甩了在了地上……仍是不解气,正在气头上的他,只要是在他目之所及范围内的东西,全部横扫在地! 于是只是眨眼间,福晋的房间就像是被洗劫过一样,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没有一样呆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一样属于摆放的姿态,全部东倒西歪,就连柜子、桌子这些大件的家具,都是支零破碎地躺在地上,花瓶、木匣、烛台、镜子……,所有的小件物品,全部粉身碎骨! 望着满地的狼藉和早已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的主子和奴才们,他一言未发,抬脚就离开了霞光苑! 当王爷走了快有一盏茶的功夫,众人才从震惊中醒过味来:爷走的时候,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去送他!这是多大的罪过!红莲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快从地上爬起来,上去搀扶福晋起身。见红莲去扶自家主子,月影也赶快起身去扶自家小姐,结果只见小姐早已经昏倒在地上。 第361章 苦果 冰凝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不要说娘亲、兄长,就是爹爹也从不曾大声地训斥过她,更不要说遭到如此骇人听闻的粗暴对待。在王爷刚开始踹翻桌子的一霎那,她立即就被唬住了,震惊得忘记了哭泣和流泪,待多宝格倒地的时候,她来不及说一个字,直接就被吓昏了过去。 幸亏她在刚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昏倒在地,没有经历此后的那一番更为猛烈的狂风暴雨,如果再亲身经历一次,估计她立即就要被吓破了胆。 刚刚大病初愈的冰凝,经此遭遇,精神再次受到严重的刺激,不但吟雪没有救回来,自己还受了一番惊吓,每日里昏昏沉沉,总感觉有一个凶神恶煞在脑海中不停地向她发怒。她总想问问那个恶煞,为什么要对她发怒。可是那个恶煞根本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大捣金銮殿。 福晋这一次算是真正领教了他的手段,继而追悔莫及!原本她是担心爷与那年家小姐好上了,将来娶进府里,自然会跟天仙妹妹拉帮结派。这两个人,一个能文擅书又鬼怪机灵,一个精通府务又深得爷宠,她们要是联起手来,怕是过不了两天,她这个嫡福晋就要被架空,乖乖地把实权交给年家这对姐妹了。 因此她才会铤而走险地设计了那一出天仙妹妹误闯书院的闹剧。计谋虽然得逞,但结果却并没有向她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先是爷对那两个奴才的处置,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连秦顺儿都挨了板子,吟雪更是被配了人!爷虽然是一个严肃认真、不讲情面的人,但无论是以前的贝勒府,还是现在的王府,都没有实施过如此严重的处罚。 然后就是她的霞光苑,成为一片狼藉,就像遭了劫一样!无论什么时候,爷对她这个嫡福晋都是敬重有加,说得最重的话也就是“你这嫡福晋是怎么当的!”可是这一次,爷一句话都没有责备她,却是将她的房子砸了个粉碎,就差点儿一把火将她这院子给烧了,爷这心里得有多大的气啊! 爷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不留情面?难道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她雅思琦背后捣的鬼?这是在向她发出最为严重的警告? 现在,是风暴过后的第四天,雅思琦正面临着最后一个她始料未及的恶果。昨天他跟她谈的这件事情,直到现在,雅思琦想想就头痛,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设计的这出闹剧本是为了阻止年家小姐嫁进王府里来,最后怎么却变成了加速推进事情的发展了?早知道还不如先按兵不动,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爷一直没有娶年小姐,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是根本无法解决的原因,所以才这么一直拖着、耗着。否则凭爷的脾气,早三年前就娶进府里来了。这下可好,原本还在观望、还在犹豫、还在定夺的爷,竟然被她逼得直接出手了。雅思琦独自一人品尝着自己种下的苦果,当然知道有多苦。 第362章 痛处 昨天,是风暴过后的第三天,雅思琦接到书院替班奴才小武子传来的口信儿,爷请她去书院走一趟。这是那场史无前例的风暴之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虽然事后,她也曾亲自前往书院,想去跟他承认一下错误,求得他的原谅,可是她竟然吃了闭门羹,他让书院的奴才回话:不见! 此时,面对王爷主动派人来请她,忐忑不安的雅思琦诚慌诚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他能够同意见她,最起码证明他们还没有关系闹僵。于是一到了书院,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请安,而是直接向他跪下: “给爷请安。妾身知错了,还望爷能大人大量,不要跟妾身一般见识,若是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 面对主动认错的雅思琦,他虽然当时气得恨不能将那霞光苑一把火烧了的心都有,可是经过这些天的思考,他冷静了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不是跟雅思琦较劲儿的时候。 “福晋,前些日子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爷就不跟你兜圈子。爷承认,喜欢那个年家小姐,明天,你将年夫人请来,一是让她看看冰凝,也病了些日子了,娘家来人看望一下也是情理之中;二来呢,你把爷要娶年小姐的意思跟她透露一下,然后选个吉日就去提亲吧。” “爷!” “怎么,福晋不同意?” “不是,不是,” 雅思琦嘴上说着“不是,不是”,可是她心中的真实想法当然是不同意!而且她被他的这番话震惊了!怎么耗了三年都没有娶,才刚被天仙妹妹发现了,就着急忙慌地要娶进府里来了?可是,她是他的福晋,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除了无条件地服从,她任何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是她根本不甘心!怕就怕这个结果才使了那一计,结果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爷怎么又改了主意要娶年小姐了?不行,她雅思琦不能任由人骑到她的头上。 “回爷,您和年小姐情投意合,确实是天作之合,妾身与她也是旧相识,将来若能做了姐妹,更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情。可是,恕妾身直言,按规制,年小姐进了咱们府里,可就只能是侍妾了。” 雅思琦的这番话真就是直接戳到了王爷的痛处,这年小姐又不是皇上指婚赐婚,又没有名额再能由他去向宗人府报请封一个侧福晋,那娶进府来不是侍妾的名分还能是什么? 王爷三年都没有想好的对策,现在却是根本不容他再去想,因为年家已经开始托请说媒了!他是被年家所逼迫不得已而必须尽快出手,并不是因为被冰凝撞破两个人的情事而有所行动。 他这是担心,如果他再不立即采取行动,玉盈就真的要被别的人家娶走了,那将是他抱恨终生的事情!年家不是托请说媒吗?好,他可以找媒人,直接去年家提亲,先把玉盈保护起来再说。虽然玉盈说过谁也不嫁,但是现在情势的变化已经达到了失控的边缘,根本就由不得她想嫁不想嫁,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第363章 出手 名分,是一直困扰了他三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但是,当没有名分与错过大好姻缘相比较起来,名分只能让位于抱恨终生了。他不能失去玉盈姑娘,这是他今生今世第一个自己主动爱上的女人,也将是他今生今世永远也不能停止相爱的女人,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她! 虽然玉盈进府以后只能先从侍妾做起,但是没有第一步的娶进来,何谈日后的打算?至于冰凝,玉盈简直就是杞人忧天,这个侧福晋自己一个人过得好着呢,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冷落她。而且他有足够的自信,以他对玉盈的一片真心,相信玉盈一定也一定会被他感动。 事不宜迟,想通了这一切,他就将雅思琦找来面授机宜,由她出面先向年夫人撒出口风,透露出这边的底细,意在通知年家赶快将托请说媒的“英雄帖”统统撤回来,王府要正式请媒人登门娶亲。 谁知道,经过了前天的那一场风暴,雅思琦竟然还对这件事情这么抵触!他虽然气恼,可是又真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虽然她做得很隐蔽,但是他轻而易举地调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冰凝误闯书院的事情完全是由她一手策划的,别看她找了管帐太监去的怡然居,另外秦顺儿也并没有将红莲供出来,但是他培养苏培盛那奴才这么多年,总还不是吃干饭的,关键的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也是他决定给秦顺儿二十板子处罚的主要原因,失职之罪应该领十板子,隐瞒不报罪加一等,再加十板子。对吟雪这么重的处罚,一半是因为失职,但另一半,也是要好好杀杀冰凝的锐气,除掉她的陪嫁丫环,相当于打掉她的左膀右臂。他这是要让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在王府,不是她们小小的年府,不要以为一个陪嫁丫环就能为所欲为,只要进了这王府的门,就全都是爷的奴才,爷才是你们唯一的主子。 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是福晋捣的鬼,因此借冰凝追上门来为吟雪求情之机,他将霞光苑砸了一个稀烂,他这是在警告福晋,如果以后她的手再伸得长一些,就不只是这个结果! 但是,福晋与他成婚这么多年以来,虽然小错不断,但大错几乎没有,而且后院的大事小事还要靠着福晋来操持,王公贵族之间的联系,也需要女眷之间的走动帮助。就像现在他要娶玉盈这件事情,除了福晋出面,这府里也不可能再有别人了,总不可能是由他亲自出面去提亲吧。 因此,尽管福晋的问题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仍是波澜不惊地说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先娶进府里再说,福晋就尽快去安排吧。” 雅思琦本是以“待妾”这个为理由和借口,做垂死的挣扎,没想到他根本不予理会,再次强调了要尽快去办。他等了三年都不急,这才刚被天仙妹妹撞破真相就急起来了?自己这是何苦呢!雅思琦再次后悔不迭、追悔莫及。 第364章 提亲 王爷的回答让雅思琦极度失望,心中不由得格外抵触,明知故问地说道: “那妾身请问爷,这个‘尽快’是什么时候?” “爷明天要随圣驾春狩,你什么时候办妥了,什么时候就给爷送信儿去。” 他心中的“尽快”恨不能就是现在!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提亲原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他府中的病榻上还躺着一位。一个病入膏肓,一个风光嫁人,一个嫡亲,一个养女,任谁家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地同意? 虽然他贵为天皇贵胄,但他仍是一个讲理的人,否则与土匪恶霸无异。因此,他给了雅思琦一个“尽快”的要求,他知道雅思琦的能耐和本事,完全能够拿捏准这个尺度,既能安抚好年家,又能将这门亲事早早地定下来。 王爷的吩咐就是圣旨,就是再心有不甘,再不情不愿,雅思琦也只能去办。于是今天一早,多一刻钟都没敢耽搁,她就派王府的小太监去年府传了她的口信,请年夫人今日下午来府中一叙。 昨天晚上从朗吟阁回来之后,雅思琦彻夜未眠!既有王爷提出要娶年小姐的震惊,也有对自己行为的万分后悔!现在还要仔细考虑如何跟年夫人提娶亲的事情,三桩事情搅和在一起,把雅思琦搞得筋疲力尽,想睡又睡不着,不睡又头痛不已。 而且最难办的事情就是这个年夫人!这要是别的人家还好说,关键这是年家,还是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刻。一个姑娘正躺在病床上要死要活呢,另外一个姑娘就要一抬花轿风风光光地娶进门了,这种话让她怎么能够说得出口? 就算是她自己不顾羞耻,厚脸皮地提了出来,那是先说提亲,还是先说探病?先说提亲,后说探病,年夫人一定会认为上当受骗了,当即就要悔婚;先说探病,后说提亲,那天仙妹妹可是年夫人的亲骨肉,眼看着自己的姑娘病成这样,还被养女抢了夫君,年夫人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不但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整整一上午还在不停地为了一会儿的见面而左右为难。她更想不通的是,爷为什么要这么急?再多给些时间也好啊,等天仙妹妹身体养好了,只剩下提亲这么一件事情,自己总归容易开这个口,年夫人也不至于很容易地就能找出来什么天大的反驳理由。 而现在年妹妹还卧病在床,爷就急急火火地去提亲,把她雅思琦搞得又狼狈又被动。想那年家,两个姑娘都给爷做小老婆,能同意才怪呢。就此一项,她就得费尽三寸不烂之舌,连威逼带吓唬带利诱。年家本来就有可能不同意这桩婚事,更何况亲闺女被冷落,养女得了宠,那年家还不更有理由拒绝了?爷怎么就不能再等些日子呢!爷也不是沉湎女色的人啊! 不管是否想得出来好方法,见面时间就那么不等人地到来了!听到红莲的口信儿,雅思琦赶快从座位上起身,到门口亲自将年夫人迎进了屋里。 第365章 张口 “给福晋请安。” “年夫人,快请起来。好久不见呢,有四年多了吧,您还是这么年轻精神,连白头发都不长呢。” “福晋真是说笑了,怎么会不老呢,倒是福晋您,还跟四年前一个样儿呢。” “唉,我也是操心受累的命,女人都是这样,没办法。” “福晋身子金贵着呢,是有福气的人。” “年夫人客气了。噢,对了,上次来府里的时候,和您一起来的玉盈小姐这一次没有随您一并过来?” “福晋记性真是好,那么久的事情了,您还记着呢。” “不是我记性好,实在是年小姐给我的印象太好了,温柔贤淑、落落大方、知书达礼,记得当时我还说过,这要是谁家娶了过去,谁家就真是有福气,娶了一个大宝贝呢。” “谢谢福晋夸奖,小女还真没有您夸奖的这么好。” “哪里,年夫人您这是太谦虚了!只是不知道,我们雍亲王府有没有这个福气?” “福晋您这可真是说笑了呢,王府的福气可不是小女能带来的,那可是因为王爷本身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小女若能嫁进王府里,倒是她天大的福分。不过,唉,小女可真是福分浅,近日得了急症,请了多少大夫都直摇头,一家人愁得都不行了。” “啊?年夫人,是这样啊!有道是:吉人自有天象。年小姐一定会早日康复的,您也别太着急了!今天既然来了,一并也去看看侧福晋吧,她也病了些日子呢。” “啊?怎么,侧福晋病了?” “是啊!这次请您过来,主要还是请您看看侧福晋,她前些日子精神一直不好,后来就连带着又发了些热,总是好好坏坏,坏坏好好,请太医看了好些日子,也是不见好利落。王爷也是惦记着她的病,可是爷随圣驾出京了,临出门前,特意嘱咐了我,请年家的人过来看看她。” “多谢王爷和福晋的大恩大德,侧福晋从小身子一直都很弱,现在给府里添了很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哎,年夫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怎么是给府里添麻烦呢。侧福晋嫁进王府来,既是侧福晋的福分,也是她与王爷的缘分,这可是拜观音、求菩萨都拜求不来的呢。” “那老妇就谢过王爷和福晋的恩典。福晋整天要操劳的事情那么多,再多打扰,老妇实在是过意不去,要不,老妇这就告退吧。” “也好,您先去侧福晋那里看看,有什么事情、想法,您就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好,老妇再次谢过福晋。” “红莲,送年夫人去怡然居。” 出了霞光苑,年夫人几乎要淌下一身的汗。对于雅思琦拐弯抹角的提亲,她一点儿都没有惊讶,当时收到王府小太监传来的约见口信时,年夫人早就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才会刚刚与雅思琦进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番虚情假意的唇枪舌剑。 年夫人被震惊的是冰凝,她和年老爷都没有料到,凝儿病了。但是现在想来,冰凝怎么可能不病倒呢?一定就是被玉盈那个丫头气得病倒了! 第366章 认错 那一天被苏培盛送回年府后,玉盈直接去了年夫人的房里,年夫人正在和她的贴身丫环倚红两人聊闲天呢。见到玉盈进来,由于已经从年峰那里知道她去了王府,因此急于知道冰凝近况的她还不等玉盈开口就直接问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到凝儿了?走之前也不跟娘说一声,娘还想让你给凝儿捎去这件小衣服呢。” “娘!” 玉盈只呼唤了一声娘亲,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年夫人的面前,泪流满面、羞愧难当。年夫人被玉盈的举动吓坏了,慌忙扔下手中的针线,伸手去搀扶玉盈,可是玉盈任凭说出大天来都不肯起身。年夫人又急又慌,直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凝儿出了什么事吗?你到是快说啊!你到是赶快起身啊!” “娘,玉盈罪孽深重,自知无脸再见爹爹和娘亲,更无脸再面对凝儿,求您原谅,女儿不孝,没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还恩将仇报,玉盈真是愧对您们……” 这一通话没头没脑的话说下来,虽然更是令年夫人震惊不已,但是她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听听是什么事情,既来之则安之: “盈儿,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不管是什么事情,哪怕是天大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多说无益,先把主要的跟娘亲说了,看看还有什么补救法子没有。” “娘,您就让玉盈跪着说吧,这样女儿还能心安一些。” 于是玉盈将她如何在冰凝大婚之前就被王爷请到王府相见,以及随后的两年中与王爷交往的大概情况说了一遍。初闻此事的年夫人听得是心惊肉跳,继而气上心头,直到最后,听到他们在书房里被凝儿撞破的时候,年夫人直接就晕倒在了地上。 倚红一见夫人晕倒了,赶快去请老爷。听完玉盈的那一番话,翠珠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刚才小姐出门没有带上她,为什么三、四年前,每次小姐去王府,怎么都是她在门房等候,不随小姐一同进府。原来,原来小姐和王爷有私情! 见娘亲被自己气得昏倒在地,玉盈慌了神,赶快直起身子和翠珠两个人将年夫人扶到了里间的床上。玉盈立即解开她脖子上的第一粒扣子,以便呼吸畅通,然后赶快吩咐翠珠去请大夫,正在这里,年老爷听了倚红的禀报也第一时间赶到了。 倚红在请年老爷的时候,已经大概将情况跟他说了几句,因此当年老爷来到夫人这里时,已经知道了些情况,恰巧年夫人这时也缓了口气上来,眼见着一堆人围在她的身边,直说不要请大夫: “请什么大夫,我早点死了就好了!死了就眼不见心为净!” 此话一出,玉盈立即又跪了下去: “娘亲,玉盈知道错了,女儿再也不会惹您生气。女儿自知罪孽沉重,可是娘亲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就只当您没有这个女儿,女儿不能为您尽孝了。” 第367章 嫁人 年老爷一听玉盈这番话,气上加气,立即打断了她: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以为你一死了之,就能一了百了了吗?你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让爹爹和娘亲替你去收拾?你口口声声地说不孝,你这么做,才是最大的不孝!” 被爹爹一顿训斥,玉盈只有狠狠地咬住嘴唇不再做声。年老爷虽然有些后悔话说得太重,但一想到玉盈与王爷暗藏私情的事情,这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来收拾!” “爹爹?” “实话告诉你吧,现在爹爹和娘亲正在给你找婆家,你赶快嫁了人,断了王爷的念想,才是你应该做的!” “爹爹,玉盈不想嫁人,玉盈说了,谁也不会嫁的,连王爷也不会嫁的!求求爹爹了,您就成全了玉盈吧,求您了。” 年老爷一听玉盈这话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听明白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的意思。以前玉盈也曾经说过很无数次的关于此生绝不嫁人的话,当时他们还以为这丫头真是不懂情事,一辈子不想嫁人,就想在家当大姑娘呢。现在才知道,她哪里是不想嫁人,她分明就是只想嫁王爷一个人!都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居然还这么执迷不悟! 年老爷越想越是生气,这玉盈,自从进了年府,哪一样都没有少了她,短了她,什么都是和凝儿一模一样,真就是当成亲生闺女来养。包括后来随二公子到京城,谁能想得到,这个掌家的大姑奶奶居然会是年家的养女? 可是枉他们对她这么大的信任,这么真心的付出,却是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真心的回报,不但不是真心回报,简直就是最残忍的伤害!她伤害了凝儿,虽然王爷不只凝儿一个女人,可是,为什么她还要去趟这个浑水?王爷就是再娶一百个、一千个女人,他们年家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是,如果是玉盈,这让他们怎么能够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 不说姐妹同心,千方百计地帮衬着凝儿尽早在王府里立足,反而釜底抽薪,趁凝儿立足未稳之际,抢走了王爷的心,这让年老爷如何能够原谅玉盈?一想到凝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竟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他都能够想象得到,凝儿的精神一定早就崩溃了,她这回得遭受了多大的罪!凝儿的脸皮那么薄、性子又那么硬,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把老骨头也是活够了,早早随了他的女儿也算是一了百了! 此时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痛哭不已却仍然执迷不悟的玉盈,年老爷实在是气愤难平,既然这丫头这么不懂事,那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 “求爹爹也没有用啊!你自己造的孽,你惹的祸端,你自己不去解决,难道还要爹娘这两把老骨头替你去了结?你只有嫁了人,才能断了王爷的念想,否则你一日不嫁人,王爷的心里就有一分希望,你们就会永远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你现在不嫁人,是不是打算等将来哪一天,再被王爷娶进府里去?年家的脸真是要被你丢尽了。” 第368章 软禁 年老爷非常老辣,他担心玉盈哪天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年家可就是闯下大祸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向王爷交代!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责任,依着王爷对玉盈的宠爱程度以及他平时为人处事的风格,他一定会一口咬定,是他们年家为了保全冰凝而将玉盈活生生地逼迫至死。那他们一家人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玉盈倒是能够以死谢罪,一了百了,可是王爷怎么可能会放过年家?他们老两口倒是无所谓,这么大年岁,早就活够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也还好说一些,毕竟他们的官职是皇上授予的,不是从他王爷手里谋求来的;而且他们是朝廷的命官,王爷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寻出来什么治罪的法子。 年老爷最担心的是冰凝。凝儿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而王爷是她的夫君,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如果玉盈自寻了短见,王爷一定认定凝儿是“害死”玉盈的“真凶”,是“罪魁祸首”。 王爷一定会将玉盈故去的责任全部推卸到凝儿的头上,将他对年家人的仇恨也全部发泄到凝儿的头上,他会不择手段、变本加厉地折磨他们的凝儿,他定是要凝儿为玉盈的自裁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年老爷现在就能够想象得出来,凝儿在王府里的下半辈子生活必定是生不如死。 深知利害关系的年老爷哪里会任由玉盈以死谢罪,他必须千方百计地保证玉盈的人身安全,因为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地保全冰凝的一生平安。 被年老爷训斥得根本抬不起头来的玉盈,虽然死也不想嫁人,可是她这细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更何况她犯下了如此滔天的“罪行”,哪里还有开口提条件、讲要求的资格?既不能自裁一了百了,又必须嫁给她根本不爱的人,陷入绝望中的玉盈除了哭得昏了过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见玉盈哭昏了过去,年老爷虽然也是动了一些恻隐之心,但是为了凝儿,他只得狠下心来立即吩咐年峰,将大小姐严密地软禁起来。同时为了防止主仆串通,先把翠珠撤换下来,不再做玉盈的贴身丫环,另外派两个身强力壮的粗使丫头片刻不歇地不离左右,昼夜不停、不错眼珠地看着玉盈,不能让她有任何意欲自裁的企图。 同时她的房外再配上两个家仆,万一里面发生什么事情,立即冲进去解救,不用避讳小姐的香闺,也不用事先禀报主子,先制止了玉盈的自裁行为再说。 此外所有刀、剪、针、线、绫罗绸缎统统收起来,吃食全都由专人负责煮制和端送,以确保万一将来出了问题,能够追查到是哪个丫环或是家仆出了纰漏。 年夫人总算是慢慢地醒过神来,但是她现在心里憋屈得难受,委屈得难受,因此连训斥玉盈的力气都没有,浑身软软地躺在床上。听到老爷刚刚训斥玉盈的那番话,以及对玉盈采取的软禁措施,她的这颗心才算是慢慢地踏实下来。还是老爷老道啊,万一玉盈有什么事情,他们年家可就真是大祸临头,他们的凝儿可就是朝不保夕。 第369章 麻烦 眼看着倚红忙前忙后地服侍,年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她发了话: “倚红,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去外面呆一会儿,我有话要跟老爷说。” 待倚红退了下去,年夫人仍然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这悄声细语也能被风吹散了出去: “老爷,玉盈的婚事,可得赶快抓紧。多拖一日,我这心里就多担心一日,还有,二公子那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呢,我也是心急。你不是托了不少媒人吗?你那里有什么消息?” “唉,以前因为一心想给她选个正室,就将那些说媒做继室的人全都给一口回绝了。那个时候也觉得不是特别着急,因此连一个活话儿都没有给人家留下来,直接干脆利落地回绝了,现在也没法子再翻回去找人家。 可是二十一、二岁了还没有正室的大户人家真是太少了,但是凭咱们年家的家世、地位,又总不可能找个乡野村夫吧,怎么着最少也得门当户对啊!虽然玉盈这丫头可是把妾身给气死了,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咱们年家的闺女,也是从咱们年家的大门抬出去的,两个姑娘嫁出去都是做小老婆,我这心里也不落忍。凝儿是没办法,玉盈但凡有一点儿办法,妾身也不想让她去当小老婆,一过了门就受大老婆的气啊! 唉,本来考虑得好好的,想得全是怎么让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嫁个如意郎君,谁想到,她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搞出这么大乱子!这简直就是往妾身这心口上扎了一刀啊!妾身怎么也想不通,咱们这么真心实意地待她,她怎么还能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的事情来!” “唉,夫人,这事儿已经发生了,你就是气坏了身子也没有用!现在既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管咱们找的是正室还是继室,更不要说找的是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还是平头百姓,咱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能够过了王爷这一关!为夫我自是看明白了,任玉盈嫁了谁,都过不了王爷这一关。” “老爷?这是为什么?” “你想想,如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玉盈不管是嫁给了谁,王爷可是挑不出咱们一点儿错儿来,因为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当然可以推个一干二净,合着您王爷不会厚着脸皮来跟咱们年家说他和玉盈有私情吧?就算他舍得下来这个脸,但玉盈已经嫁人了,他也只能眼看着,干着急没办法。 可是现在就难办了。刚刚发生了凝儿撞破他们俩私情的事情,咱们就急急地把玉盈嫁出去了,这不是明摆着跟王爷作对,要拆散他们吗?就算是咱们打算将玉盈嫁人,肯定也得先去征求王爷的意见,只有他点了头,咱们才能安排玉盈的婚事。” “啊?老爷,那怎么办啊!您不是也说过嘛,玉盈一天不嫁人,她和王爷就一天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唉,现在事不宜迟,赶快再给二公子修书一封,将现在的情况告诉他,让他赶快想个万全之策,又能断了王爷的念想,又能不得罪了王爷,唉,真是难啊!” 第370章 十四 盼啊盼啊!事发之后的第十天,年老夫妇终于盼来了二公子的家信。一听是二公子的家信,年夫人立即将所有的丫环仆从都打发得远远的,连倚红也不例外。 年老爷展开信封才看了两眼,就兴奋得一拍大腿: “太好了!太好了!” 年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因为不认识字,急得直接拽老爷的衣服袖子不停地催问: “咱们二公子在信里说了些什么?什么好法子让老爷高兴成这个样子?” “夫人,好法子,妙法子,绝妙的好法子!这次可真是多亏了咱们这二公子,要不是这小子,咱们可就是愁白了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老爷,您就赶快说说吧,您要急死妾身吗?” 老爷知道夫人心急,但又担心走漏了风声,于是他把信先放到一边,用两个食指交叉一下,然后又伸出右手的四个手指头。年夫人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明白,将探寻的目光投向老爷,又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问道: “十四?” 年老爷面含微笑地朝她点点头,可年夫人还是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脸狐疑地望着老爷: “什么意思?” 年老爷一见夫人都说出来了“十四”,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意思,急的恨不能上去拍拍她那个榆木脑袋: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女人啊!怎么你这么笨的女人居然能生出来尧儿和凝儿这两个精明鬼呢!无奈之下,年老爷只好将嘴凑到夫人的耳边,用蚊子般的小声音轻声说道: “阿哥。” 年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二公子的意思是要将玉盈嫁给十四阿哥! 年二爷自从接到第一封家信的时候,也是天天犯愁。玉盈的婚事娘亲说过好几次,又要嫁过去当正室,还要门当户对,更要人品好,关键是玉盈现在这么大年龄,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人呢? 就在第一封信还没有想好对策的时候,第二封家书又到了,等他展开内容一看,简直是当场就将他给气疯了。 凝儿与王爷婚后的情况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但过得不如意是肯定的,否则她在成亲后的九日回门那天也不至于躲在他的怀中哭成那个样子。虽然原本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真正发生的时候,他还是非常难过。 可是,已经是一团糟的两个人,怎么玉盈又搅和进来了?按理说,他年羹尧可是个嗅觉超级灵敏的人,居然玉盈和王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藏私情都没有被他发现! 对于玉盈与王爷暗生情愫之事,年二公子先是极度震惊,继而是极度愤怒!因为玉盈动了他的底线:凝儿,那是他们全家人的心肝宝贝,绝不能够受到任何的伤害!更何况这种伤害竟然是来自于最不应该的自家亲人--玉盈。 震惊、愤怒都没有任何用处,年二公子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再也不能任由事态的自由发展,他要尽快解救他的凝儿! 第371章 良木 解救冰凝的唯一办法就是拆散王爷和玉盈,拆散他们唯一办法就是立即将玉盈嫁出去!可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人们知道玉盈是王爷的女人之后,就算是他们年家把条件放到最低,想找当继室的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无才无能的人家都是找不到,因为不可能有任何一家,敢于冒着得罪王爷,甚至是惹来杀身之祸的风险,去横刀夺爱,娶一个王爷中意的女人。就算那个女人赛过天仙也没有用,试问谁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的一条命?更何况是既不年轻,又不貌美的年家的养女呢! 年二公子苦苦地思索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好法子!那就是必须给玉盈找一个连王爷都要忌惮小心、不敢随便动手的人家才可以。王爷可是天皇贵胄,王爷能忌惮谁?只有皇上和皇子! 做皇上的女人玉盈没有资格,那就只剩下皇子了。任何一个皇子跟王爷可都是亲兄弟,王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去冒兄弟失和的风险?王爷要是还想在争储的道路上再走远一些的话,他是哪个兄弟都不敢得罪! 此外,如果因为一个女人而造成了兄弟失和,皇上还能容忍这个女人的继续存在吗?早就一道圣旨直接赐死了。 要想争得皇位,要想保得玉盈平安,只此两条,王爷跟他任何一个兄弟都不敢翻脸! 在这些皇子中,他年二爷只跟两个人最有交情,一个是八爷,一个是十四爷。如果是前几年,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八爷,但是时过境迁,八阿哥被皇上彻底地弃用,甚至有段时间都停了食米俸禄。而十四阿哥不但与他交情深厚,现在更是圣眷正隆,前途一片光明。他年二爷要为自己再寻一条良木可栖! 而且王爷这个人,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不是一个能让年二公子忠心耿耿、死心踏地、誓死效忠、舍命追随的那种人。既然如此,就休要怪他年二爷翻脸不认人,只有手中握有更多的王牌,才能为自己挣得更多的政治资本,才能为自己寻得更远大的前程、更光辉的未来。而政治资本的取得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只有平时善于积累,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事到临头的临时抱佛脚可不是他年二爷的处事风格。 十四阿哥收到年二公子的书信,诧异万分!年二这奴才怎么会跟他提起联姻的事情来?这个奴才真是该死,早几年不为他亲妹子提亲,现在居然为玉盈提亲?面对这封信,十四阿哥犹豫不已。 接受?他真心想要的是冰凝,虽然今生今世永远都不可能了,可是,他怎么可能退而求其次?十四阿哥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而且他的那颗心是那么小,小得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一个人。 不接受?年羮尧的朝中势力实在是不能小觑。王爷已经从他那里分了一杯羮,对此十四阿哥当初就气愤不平:为什么四哥能够又得美人又得了年家。而现在,面对年二爷主动送上门来的,如此绝好的机会,为什么要白白地浪费掉? 考虑许久,十四阿哥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打算暂时放一放,探探情况再说。 第372章 就计 还是西海茶楼,还是八贝勒、九贝子、十郡王和十四贝子。十四阿哥到得最晚,当他一进了雅间,几位兄长先是立即噤声不说话,待一看见是他们的十四弟,众人又哈哈哈地笑了出来,把十四阿哥搞得莫名其妙。 “给八哥、九哥、十哥请安。” “行啊!你小子现在就你最忙,兄长们全全都变成了大闲人,以后大家可就全指望着十四弟了!” “九哥,您又拿十四弟开什么玩笑呢!怎么就全指着十四弟了?弟弟我可是一直追随八哥,忠贞不二的。” “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当中不管是谁,只要一个有希望,其它人都会全力以赴、竭尽全力扶佐和支持。” 八阿哥知道十四阿哥对九阿哥心有成见,生怕这两个人一会儿又是一言不合,一拍即散,或是再惹出什么其它的事情,于是赶快替九阿哥说了几句话。十四阿哥见八阿哥开了口,口气也缓合了下来,随口说道: “八哥,十四弟说的是真心话。” “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八哥说的也是真心话呢。” “哎,对了,您们刚才笑什么呢?” “笑你四哥呢!” “什么叫我四哥啊,四哥不也是您们的四哥吗?” “是,是,是咱们的四哥。不过,这一次,真是让你九哥大吃一惊!” “怎么了?” “你四哥居然,居然跟年家的那个玉盈姑娘有了私情,结果被你小四嫂当场撞破,现在四哥的府里已经闹翻天了!” “九哥!您可要对您说的话负责任,不能这么信口胡言!” 一见十四阿哥那话里浓浓的火药味儿,吓得八阿哥赶快又来打圆场: “十四弟,你怎么又来了!你这是怎么跟你九哥说话呢?这话是我刚才说给大伙儿听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都直接跟你八哥来说!” “八哥,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您怎么能够保证这个消息是真的?” “四哥的府里,咱们有人!” 十四阿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种渠道出来的消息,一定不会有假!怪不得年二那奴才要跟他联姻呢!原来是因为玉盈与四哥有私情!他为了拆散他们两个人,又忌惮四哥的权势,所以他才会在皇子中间选择玉盈的嫁人对象。 玉盈,虽然几年前经常去年府的时候见过几回,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没有什么印象了,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家碧玉而已。但是年二为什么没有选择八哥?难道是因为八哥现在不受皇阿玛器重了吗?还是担心嫁进去后要受善妒的八嫂的气? 不管是什么原因,年二既然选择了爷,爷就知你这份情了。如果不是因为四哥,爷还不一定能够答应呢,但是四哥,这回不能怨老十四不客气,谁让你四年前为了娶小四嫂给老十四设下那个天大的圈套呢!这一次,也要让你尝尝被人耍弄、被人欺骗的滋味,而且这一回,还是你最心爱的女人,这个滋味一定更不好受! 第373章 说媒 十四阿哥一回到府里,就立即吩咐贴身太监库布里去将福晋找来他的书房。穆哲一听爷找她,一刻钟都没有耽搁,着急忙慌地就赶了过来。 “给爷请安。” “嗯,爷有个事儿,需要你出面,所以爷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爷,你还跟妾身客气什么呀,妾身能为爷的事情出点儿力,正是求之不得的呢。” “你别现在答应得好好的,一会儿就跟爷推三阻四、哭哭闹闹。” “爷,妾身在您的眼中就这么不堪吗?您就放心吧,您的事情不就是妾身的事情?您还信不过妾身吗?” “那好,爷就直截了当地吩咐你,明天托个媒人,上年府为爷提亲去。” “啊!爷!” “怎么了?刚才是谁说的,为爷出力是求之不得?” “爷,您说的年府,是哪个年府?” “还有哪个年府?当初可是把人家门槛都要踏破了,怎么才过了这么几天就全忘脑后了?你这是真忘记了还是不想去办?现在倒装得跟真事儿似的!” “爷啊!您怎么,怎么居然看上那个年小姐啦?您认识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认识这么多年都没有动心思,怎么现在突然看上她了啊!” “爷现在还就是看上她了,你想怎么着?” “可是,爷,这府里不是……” “爷还真就缺那个年小姐!你乖乖地把爷的事情办漂亮了,自然会有你的好处,你要是敢拖拖拉拉、阳奉阴违把爷的好事搅黄了,爷可就不客气了!” 穆哲在自家爷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实在是心有不甘!原本她就是一个醋罐子,虽然比那木泰差点儿,但是谁让她没有八嫂那么显赫的家世呢。今天她才知道,自家爷看上的,居然是那个年小姐!什么时候爷跟这年小姐对上眼了?要说爷对一个仙女动了心思,比如像小四嫂那样的,她穆哲也就认命了,关键是那年小姐既没有姿色,又不年轻,而且还是年家的养女,不管是从色的角度,还是从权的角度,都不应该入了爷的法眼啊! 可是穆哲再有天大的不满,也不敢违抗自家爷的命令,毕竟她不是那木泰,她也没有八福晋那么大的能耐,既然没能耐,也只能对十四阿哥的命令言听计从。于是第二天,穆哲就赶快托了一个媒人,带上一份厚礼,直奔年府。 媒人不多时就回来给穆哲回话: “回福晋,老妇按福晋的吩咐去了年府,见到了年夫人,把咱们府上提亲的意思说给了年夫人,年夫人说要跟老爷商量一下……” “啊?你没办妥怎么就回来了?” “办妥了,办妥了,老妇当即就说了:‘我可是就在您这儿等着给了准信儿,不给准信儿我今天可是不会回去的’。然后那年夫人只好去老爷房里请示,回来就点头应了。” “哎呀,太好了!给,这是赏钱,拿去喝酒吧。” “谢福晋赏赐。” 待媒人退了下去之后,穆哲又从胜利完成任务的喜悦立即转到了日后如何相处的愁苦之中。这可是爷着急忙慌地亲自求来的,现在这府里已经有十来个女人了,过两天再娶进来一个,还跟爷是青梅竹马,自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374章 愁云 就在穆哲愁眉苦脸的时候,那木泰不请自来了。那木泰本来是今天出门办事,临时路过十四贝子府,一想好些日子没过来了,就进门来看看,谁知道正好撞见穆哲正哭天抹泪呢: “哟,这是怎么了?这又是谁给弟妹这么大的气受了?” “给八嫂请安。唉,还能有谁呀,还不是我们家爷!” “哈哈,我说呢,别人也不敢呀。是你们家爷我就放心了,反正小夫妻吵架,床头吵来床尾合!过两天就没事儿了。对了,到底是什么事情呀,你至于哭成这样嘛!” “八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那木泰不说还好,这一说,穆哲更觉得委屈得不行!特别是昨天在十四阿哥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今天还得这么任劳任怨、尽心尽力地为他去提亲。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年家,穆哲以为对方会推三阻四,奇货可居,这样她就能多拖几天,最好直接就给拖黄了,那样根本不用娶进门来了。 谁想到,媒人只提了一次的亲,这年家人连个嗑巴都没有打,就这么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真不知道这家子人都是怎么想的,已经有一个当小老婆的闺女了,这个玉盈怎么还愿意来当小老婆,这家子人当小老婆有瘾吗?他们这个痛痛快快的愿意,使她最后一线的希望立即就破灭了,她可真是冤大头! 那木泰见穆哲光是哭,也不说话,有点儿急了: “好了,到底什么事情啊!” “八嫂,您还记得年家的那个小姐吗?就是以前咱们常去年府玩,那个叫玉盈的年小姐!” “她啊!当然记得啊!虽然好久没联系了,不过我对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她可真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礼,管起家来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呢。” “八嫂!您以后可别这么夸她了!再夸下去,她还不得成了仙女儿了!可就更不得了了!弟妹我可就更别活了!” “八嫂说的都是实话啊!怎么了?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怎么都那么奇怪啊!” “哼,过不了几天,她就管你叫嫂子,管我叫姐姐了!”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们家爷让我今天去年府提亲,爷要娶那玉盈姑娘!” “什么?十四弟娶玉盈?不会吧!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不是喜欢……” “爷喜欢谁?” “咳,你们家爷还能喜欢谁,他不是就喜欢你一个人嘛!咳,我是说,十四弟不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玉盈姑娘吗?如果喜欢的话,早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这会儿才想起来?”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我也是不明白啊!” 两个人分析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十四爷这是怎么了,不过那木泰知道穆哲心里不痛快,只能好言相劝了几句,就赶快告辞了。这事情,她使不上任何劲儿,除了象征性地劝慰两句,总不能怂恿穆哲跟她似的,找自家爷去拼命吧。十四阿哥不是八阿哥,哪里能吃得了穆哲那一套。当然了,穆哲也不是那木泰,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资本。 第375章 双刃 一回到八贝勒府,那木泰直奔八阿哥的书房,今天真巧,八爷居然在呢。 “给爷请安。” “你今天这么急急火火的,有什么事情?” “爷,您说这事儿有多蹊跷!”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想说就赶快说,爷正看书呢。” “老十四居然向年府提亲了!” “哪个年府?” “还能有哪个年府?当初是谁把人家门都踩破了的?” “年家的那个养女?” “是啊!就是她!您说是不是太奇怪了!又没色又没权,老十四不是一直都惦记着另外那个年小姐吗?” “好!太好了!” “爷,您说什么呀,什么就太好了?” “老十四跟年家小姐联姻啊!” “这有什么太好的?这要是太好了,为什么几年前老十四不去提亲?” “这说明十四弟终于长大了,有脑子了,咱们真是后继有人、大有希望了!” “爷,您说的什么啊?妾身怎么听不明白啊?十四弟又不是没有成过亲,府里的女人一大把,怎么这回成个亲就说明他长大了、有脑子了?合着您是不是想说,您现在脑子不够使,将来没有希望的原因就是因为您没有多娶几个女人?” “你怎么又来了!你什么意思啊!那怎么着,爷这就赶快去娶一个进来!” “您敢吗?” “不敢,不敢。” “哼。” 八阿哥当然不敢,他要是敢的话,也不至于在府外偷偷摸摸地金屋藏娇了。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如果那木泰宽容大度一些,他当然会大大方方地娶回府里。现在倒好,金屋藏娇的结果倒应验了那句老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果他能够正大光明地娶进门来,又何苦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那木泰过了嘴瘾,也就偃旗息鼓,不再与八阿哥较劲儿,不过八爷倒是还有好多事情要嘱咐她: “说正经的呢,你刚才没有在穆哲面前透露出来十四弟喜欢小四嫂的事情吧。” “那当然,虽然差点儿没管住嘴,但是让妾身及时给糊弄过去了。” “你啊!真是不能让你知道屁大点儿的事情!以后这嘴上可是得有个把门的,别又说漏了!” “知道了,爷!不过,为什么不能让穆哲知道啊?” “现在不是时候!十四弟心太软,这是他的致命伤,有些时候还需要推他一把。” 其实八阿哥还有没告诉那木泰的事情,那就他也曾向远在巴蜀之地的四川总督年羹尧发出了意图拉拢的信号。只是年二公子现在急于要解决“两妹争夫”的事情,暂时无暇顾及他摇出来的橄榄枝,而现在这个最合适解决燃眉问题的人选也只有十四阿哥。 对此,八阿哥很是觉得窝火,他倒是也想娶了玉盈做筹码呢,那木泰能同意吗?此时此刻,他再次充分认识到,那木泰对他而言确实是一把双刃剑。当初被皇上赐婚的时候,他高兴得就像是中了人生的头彩一般,整天洋洋自得,因为他的嫡福晋可是所有兄弟中最高贵、最显赫的。 但是,他又成为所有兄弟中最怕老婆的,不要说移情别恋,就是现在,他也想用联姻的方法巩固他的朝中势力,可是这个时候的那木泰竟成了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第376章 春狩 按照年二公子和十四阿哥的打算,他们准备找一个王爷不在京城的日子,哪怕就三、五天呢,只要王爷不在京城,十四贝子府就和年家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所有的一系列仪式,包括洞房花烛,一个不差地全部办完,待王爷回京后,一切就全都是既成事实,生米煮成了熟饭。 这也是他们“做贼心虚”的表现,因为这是明目张胆的挖王爷墙角的行为。就算十四阿哥天不怕地不怕,还有德妃娘娘这个强硬的后台在撑腰,可是年二爷有冰凝这个“人质”在王府,年羹尧当然害怕!所以他要求这件事情必须做得滴水不露才行。 另外,如果王爷在京城期间,就算他们如何小心谨慎,总归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万一有一丁点儿的马脚露出来,他定会立即采取挽救措施,一旦王爷出了手,谁输谁赢可是谁也不敢打保票的事情。 只有王爷不在京城,他想要得到消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再采取措施,又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十四阿哥坐镇京城,运筹帷幄,那他们必然将是稳操胜券。 还没等他们寻机会呢,机会就自己找上门来了!皇上将要去南苑春狩,王爷在随行名单之中。南苑在京城南郊,距离皇城不过五、六十里地,一天就能打一个来回,距离实在是不够远;可是,御前伴驾将占去王爷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这个机会不利用,下一个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呢。 此外,嫁娶之事可是事不宜迟,夜长梦多,再不出手,如果被王爷先下手为强,他们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尽管这是一个很不理想的机会,十四阿哥还是决定挺而走险。 十四阿哥借南苑春狩之机,紧锣密鼓地筹备迎娶之事,王爷却是面对这个春狩犯了愁。生怕自己离京期间突生什么变故,因此在出行之前,他特意吩咐了雅思琦,向年府提亲,而且也对苏培盛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无论府中任何大小事情,必须做到每日派人给他送信。一日不将婚事定下来,他一日就不能踏实。 这边,王爷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踏上了南苑春狩的路程,那边,十四阿哥却是平地生风波。皇上到了南苑之后,才过了两天,就突然想要十四阿哥前来伴驾!当初确定出行名单的时候,皇上想着十四阿哥手头上正办着差事,不想打搅他。到了南苑又觉得那差事不是特别着急,而且少了老十四这个狩猎高手,皇上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总觉得不够尽兴,每每狩猎归来都是意犹未尽,于是在到达南苑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给十四阿哥发出了速来南苑伴驾的圣旨。 接到这个睛天霹雳,十四阿哥第一个反应就是做贼心虚地以为被王爷发现了什么端倪,在他们的皇阿玛面前进了谗言,让皇上出面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可是因为时间太紧,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十四阿哥只好索性先不管是怎么回事儿,立即采取了一个两全策略:除了洞房花烛这个程序待他回来再办,其它的各项事宜一律交由穆哲出面操持,务必确保落实与年府联姻的各项事宜。 第377章 对付 年夫人接待十四贝子府派来的媒人的时候,其实她早就接到了年二公子的家信,也早就知道十四贝子府派人过来的目的就是上门提亲。但是,她还是以需要老爷同意为由,故意端了半天的架子。最后在媒人一副今天没有准信儿她就不走的威胁之下,年夫人才假意去老爷的书房里走了一圈。年老爷当然知道夫人的意思,两人会意地笑了笑,然后年夫人就去给媒人回话,他们同意了。 因此当送走了十四贝子府的媒人,年夫人又接到王府的口信,四福晋请她去王府一叙的口信时,当即就有一种炸弹终于炸响了的感觉。早就知道这事儿早晚要唱这么一出,而且也早早就定好了对策,但是当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惊得浑身颤抖。年老爷知道夫人很少经历这种惊心动魂的事情,难免会心情紧张,因此不住地安慰她,希望她能尽快平静下来。 也不能怪年夫人,在她的人生中确实是甚少经历如此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毕竟一边是十四贝子,一边是雍亲王爷,还是自家的女婿,又全都是皇子,哪个都不能得罪,可是他们已经应允了一家,现在另一家寻上门来要人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是硬着头皮去对付! 雅思琦听到年夫人回复说玉盈姑娘患了重病,真是大大出乎她意料!这不是才没过多长时间吗?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即使年夫人已经说了,玉盈病重得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可是肩负重任的雅思琦仍然委婉地表达了提亲的意思。 王爷的命令就是天条!做没做,是她雅思琦的事情,成没成,那是老天爷的事情。将来爷可是不能怪她不积极不努力,只能怪老天爷不长眼了。因此听到这个结果,虽然玉盈病重,雅思琦的心里竟然格外地轻松,对此,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实在是对不起那个年小姐,可是一想到玉盈跟王爷的私情,她又心安理得起来。 从霞光苑出来,红莲带领着年夫人来到了怡然居。终于见到了四年未见的女儿!可是此时呈现在年夫人面前的,却是脸色惨白、面容憔悴、沉睡不醒的冰凝,年夫人当场就震惊得昏了过去。吓得月影和红莲两个人又是捶背又是揉胸,外加一口鼻烟,总算是将年夫人唤醒过来。年夫人一醒来,就直奔了冰凝的病床上,扑倒在女儿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月影不停地在一旁好言相劝也是无济于事,只好待夫人情绪平稳一些再说。红莲因为一会儿还要送年夫人出府,因此只好也在一旁等着。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年夫人才算稍微止住了一些眼泪,却只见月影一个人立在一旁。 她要找吟雪,她要好好问问吟雪,这个曾经作为她自己贴身丫环的吟雪,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当初她将吟雪作为冰凝的陪嫁丫环,寄予了多大的信任和嘱托!可是,这自从回门之后,她第一次见到的女儿,竟然是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 第378章 托付 “月影,吟雪在哪儿?她怎么不过来?她没有将小姐服侍好,让小姐受了这么大的罪,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我了?” “夫人!” 月影一听夫人找吟雪,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夫人的面前。月影的举动将年夫人吓了一跳,刚刚经历了玉盈与王爷私情败露的年夫人,一见到月影的反应与玉盈如出一辙,登时心里就像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 “你是说吟雪……” “夫人!吟雪因为失职,被爷罚了二十板子,发到下面庄子配了人。” 年夫人一听,简直就是天旋地转,直接就倒在了床上。红莲原本就是这件事件的如作俑者,平时与冰凝也没有什么交情,可是此情此景,还是让她很有触动。年侧福晋为了吟雪居然敢跟爷起冲突,气得爷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现在年夫人听说了吟雪的下落,直接就昏倒了,吟雪虽然突遭不幸,但是有这些主子这么惦记着,也算是个有福之人了。 于是红莲赶快又和月影两人再次将年夫人扶到一侧的矮榻上,又是一阵捶背揉胸,又是一阵鼻烟疗法,年夫人总算是慢慢地缓过来一口气。她望望月影,又扭头看了看冰凝的病榻,拉着月影的手,泪如泉涌: “月影,我只能靠你一人了,你家小姐也只能靠你一人了。你可得好生伺候着,如果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要立即给府里递一个话儿。” 月影早就听出来了年夫人的弦外之音,立即又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年夫人拉着月影的手,轻声地说: “哭有什么用,有这力气,好好把小姐伺候好,让她少受点儿罪吧。” “夫人,您放心,有月影在,小姐就一定会好好的,夫人您就放心吧。” 被冰凝的现状惊得魂不守舍的年夫人一回到府里,立即奔到老爷的房间,还没有开口,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夫人这个样子,年老爷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凝儿遭遇了撞破玉盈与王爷私情的事情,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于是他赶快不住地安慰: “夫人,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有更多的法子了,这不十四爷已经上门提亲了吗?为夫这就赶快差年峰去十四贝子府递帖子,咱们明天去就拜访十四福晋,赶快把婚期定了下来,早定下来早踏实。王爷不是去了南苑吗?此时不定,更待何时。” 年老爷也是被冰凝的状况吓坏了,才说出这么一番有悖常理的话来。婚丧嫁娶之事理当由女眷出面,他这个大老爷去见十四福晋,成何体统。年夫人见老爷急成这个样子,知道他是急不择言,于是赶快回话道: “老爷,明天妾身一个人去十四贝子府就可以了,您踏实在府里等消息吧。” 年府与十四府的想法完全是不谋而全,穆哲正要打发人去年府请年夫人过来商量婚事的具体操办事情呢,第二日那年夫人就主动送上了门来。只是还不待她们高兴得太早,第三日就得到了皇上急召十四贝子去了南苑,但是即使这样,她们仍按照十四阿哥临行前的部署,争分夺秒地操办起各项事宜。 第379章 重病 红莲将年夫人送出府,就返身回了霞光苑,直接去福晋那里复命: “回主子,奴婢已经将年夫人送走了。” “噢,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就是哭昏了两回,又问了问吟雪的情况,让月影好好照顾,如果将来有什么事情,早点儿给她们年府里递个话儿。” “不至于吧。侧福晋就是身子弱点儿,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受不住,精神不济倒是真的。那天在这屋里的人可不只她一个,怎么就她一个人昏倒了?” “嗯,您说的也是,不过,看着侧福晋也怪可怜的。” “不得爷宠有什么办法,那是她自己没能耐,现在又摊上个有能耐的姐姐,唉,这就是命啊。” “福晋,那今天这事儿,怎么跟爷回话呢?” “我也头痛这个问题呢!实话实说吧,怕是爷要迁怒于我,可是不说实话,爷在外面等着信儿呢,就算咱们不去报信,你看吧,没两天爷就得派人催消息了。” 王爷确实是一天恨不能盼八百遍地盼着苏培盛的来信。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收到了王府的家信,居然是“年小姐病重”这五个字!王爷一见这五个字,犹如五雷轰顶!病重?到底是什么病?重到什么程度?他在京城的时候没有得到病重的消息,怎么前脚刚一出了门后脚她就病重了? 可是他现在正是御前伴驾,根本就腾不出手来。虽然南苑距离京城不过五、六十里路,可是他以什么理由擅离职守?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他还要不要他的远大前程了? 一边是他的皇阿玛,一边是他的玉盈姑娘,被逼无奈的王爷只得立即修书一封,要求尽快问清年小姐的病情,同时让府里请上京城最有名的郎中去为年小姐治病。遭此突变,他也不好再催促提亲的事情,病重是晦气之事,而婚嫁是喜庆之事,在礼仪上,对于吉凶两礼不可同行是有严格的要求。作为最讲礼数的王爷,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就是再心急如焚,此时也只能将提亲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先将玉盈的病治愈才是当务之急。 春狩的第五天,随着十四阿哥的到来,王爷也收到了苏培盛的来信,展开一看,他当即惊得几乎是天旋地转!玉盈得的竟然是咳血之症!半个多月之前见她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还不到一个月,竟然得了这么重的病? 心急如焚的王爷又是立即修书,吩咐苏培盛遍访京城名医,请到年府为玉盈治病,另外,又让苏培盛传他的口信儿给福晋,要福晋代表王府前往年府好生看望玉盈,同时要雅思琦替他转告玉盈:安心养病,切不可忧思过重,养好病他就会立即娶她进府。 听到苏培盛的转述,雅思琦表面上平静地回复他一句: “跟爷回复一句,就说本福晋已经知道了。” 可是,待苏培盛前脚刚出了房门,后脚雅思琦气得将手中的绢帕“啪”地一下子扔到了红莲的身上。红莲虽然被福晋迁怒,但因为知道事情的原委,只好一言不发地自认倒霉。 第380章 探病 雅思琦心里这口气,确实是一晚上都没有消下去,搅得她彻夜未眠。这年小姐还没有娶进门来呢,她就要上赶着去年府探望,还要把他的关心也转达过去,她雅思琦可是王府的嫡福晋,一个小小的年家养女竟能了这么大的势,这将来嫁进了府里来,她还有没有活路了! 不管将来有没有活路,王爷交办下来的事情,她没有任何理由不执行,可是让她堂堂王爷福晋,如此屈尊地去探望一个年家养女,雅思琦心中窝着一口气,快要憋屈死了。 被逼无奈的她赌气地第二天一早就奔了年府,既没有送帖子,也没有提前派小太监传话,她巴不得年家没有人,自己吃了闭门羹才好,反正她去过年府了,没见到人又不是她的责任。 可是,事所愿违,年家当然有人。年峰一听说四福晋登门造访,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人物突然造访,难道是有备而来,要他们年家交出玉盈大小姐?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定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可是,他们现在正跟十四贝子府合起伙来忙着将大小姐嫁出去呢,怎么跟四福晋回话呢? 年峰多了一个心眼儿,他先让一个家仆去给老爷夫人报信,他自己先出门迎客: “给四福晋请安。” “你是?” “奴才是年府的管家,姓年名峰,刚刚得知福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福晋,您里边请。” 年峰将雅思琦让进了一进院的待客大厅,趁着丫环们沏茶倒水之际,偷偷撇向了门外,只见刚才那个报信的家仆远远地冲他摇了摇头,年峰的心中大致有了底,于是转身对雅思琦说道: “福晋这番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吩咐?主要是这次实在是不凑巧,您也知道,大小姐生病了,老爷、夫人为了大小姐的病,去了云居寺祈福,今天刚出的门。” “噢,我这次来,也不是来找你们老爷夫人,只是来看看年小姐,她不是病了嘛。” “回福晋,大小姐这些日子一直昏沉沉,几乎不怎么清醒,您就是看了,也就是那躺在那里,不但她自己说不出来半句话,而且连人都不认呢。另外,奴才也是担心过了病气给您。” “噢,既然这样,你把她的丫环叫过来吧,我跟她嘱咐几句话就行了。” 年峰一听这话,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于是赶快张罗着将翠珠叫了过来。 玉盈被年老爷和夫人软禁起来的这些日子里,翠珠根本就不能近身服侍,此时被叫来听四福晋的吩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毕恭毕敬地说道: “奴才给福晋请安。” “好,你起来吧。我今天来这里,就是给你家小姐传一个口信儿,爷说了,请你家小姐安心养病,不用胡思乱想,想要嫁给爷,就先把病养好了。”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一说完,雅思琦不待翠珠回话,立即起身就走。年峰因在门外候着,没想到这翠珠进去还没半分钟,四福晋就出门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四福晋脸色不愉,也不敢造次,只是恭恭敬敬地送到大门口。 第381章 焦急 雅思琦的这番话怎么可能传到玉盈那里!只待她前脚一走,年夫人立即将翠珠寻了过来,一听四福晋居然是替王爷来传话,传的内容还是要玉盈养好病之后就成亲,暗自庆幸刚刚幸亏没有与那四福晋见面,于是更加快了与十四福晋筹办婚事的步伐。 雅思琦这边也是万分庆幸年老爷和夫人不在府里,玉盈又病重卧床,反正年府她是走了一遭,爷的话她也传到了,她现在就巴望着玉盈这病永远也别治好了,咳血症,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治好呢! 王爷可是万分焦急地等待着府里的来信,他想知道雅思琦去探望玉盈的结果,不知道听到他托雅思琦传的话之后,重病之中的玉盈姑娘能否得到一些心理安慰,病情能否会好起来一些?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挨到春狩的第八天,王爷终于收到了苏培盛的家信,得知雅思琦已经去探望,也将他的话传到了,可是,这信上怎么就这么两句?怎么没有说说玉盈的情况?于是他又赶快修书一封,专门询问了玉盈的情况。 然后又是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焦急等待,好不容易到了春狩的第十天,收到的家信里居然还是“年小姐病重”这么几个字,把王爷气得恨不能亲自回一趟京城! 正在他急得坐立不安、愁眉不展,千方百计地寻找回京的理由之际,传来了皇上将于三天后回京的圣旨,一想到还只需要再忍耐三天,他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好了一些。 第十五天,王爷终于随圣驾一行返回了京城。刚一进府,就立即吩咐代班的贴身太监小武子,请福晋到朗吟阁。秦顺儿受了家法,现在还只能趴在床上呢。没一会儿,雅思琦就到了书院。 “给爷请安。” “你去年府的时候,见到玉盈怎么样了?” “回爷,年小姐一直昏昏沉沉,妾身跟她也说不上话,就把您的意思传给了她的贴身丫环……” “什么?你!你!” 他简直是要被雅思琦气疯了!原本办事非常牢靠的福晋这一次怎么这么不着调! “你到底见到年小姐没有!” “回爷,她一直昏沉沉地,妾身就是见着了,也跟她说不上话。” “那你去年府干什么去了?爷吩咐你去年府,不就是要你当面见到她吗?你到那里跟她丫环传口信,跟你派个奴才去年府传口信,有什么区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苏培盛的那些书信拿了出来,一把摔到了雅思琦的面前: “你就是这么给爷办的差事?你不这么容不下年小姐?小武子!” “奴才在!” 小武子应声赶快进了屋里,于是他吩咐道: “你去给莫吉传爷的口信儿,让他好好查查年小姐得了什么重病,病到什么程度,哪个大夫看的,药方子是什么!统统给爷查清楚了!”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中间一定出了大问题!玉盈得了咳血症,怎么这病来得那么蹊跷!病重,到底重到什么程度?他就少叮嘱福晋一句,不管什么情况,都要把婚事落实下来!他以为福晋应该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年家就用这么一个“病重”,就将她给打发了? 第382章 处罚 小武子已经领命下去,而雅思琦站在王爷的面前,继续呆着也不是,退下也不是。 粘竿处打探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打探回来,可是他没有发话,雅思琦也不敢走,毕竟他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望着摔了一地的书信,她当然知道这一次是将爷给惹翻了!于是雅思琦只好强忍着酸痛,一直立在一侧,等候他的吩咐。 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王爷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只是他已经被这个福晋气死了!交办点儿差事这么敷衍了事!难道就是因为要娶玉盈进府,就这么消极抵抗?要是冰凝这番表现还情有可原,她这个嫡福晋居然做出这种事情,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如果玉盈果真病重还好说,如果玉盈一点儿事情没有,他决不会轻易地就饶过她。现在就先在书房立立规矩吧,看来他上次发的火还不够,还没有让她长记性、长教训!可是,他已经很不留情面了,还不能让她有所顾忌,难道要他直接把那霞光苑拆了才行? 过了大概有两个多时辰,他终于开口道: “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谢爷的恩典,妾身告退了。” 雅思琦半句客气话都没有说,直接就退下了,因为她是一瘸一拐地出了朗吟阁。她哪里知道来书院回话的结果居然直接就受了罚!早知道如此,她一定要做足准备,最少这花盆底鞋是不会穿的。当时小武子传的口信很急,她想也没想就立即赶过去了,早忘记了穿的竟然是花盆鞋! 来的时候,红莲陪福晋到了书院门口,就在院外候着,结果却是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她就猜测到福晋可能是被爷责罚了,于是赶快回了霞光苑,将紫玉唤来和她一起在书院外等着。 果不其然,福晋出来的时候走路都一步三晃的,于是两个丫环赶快上来搀扶,一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向霞光苑走去。结果不偏不倚,正好遇见了烟雨园的大丫环菊香!一见是福晋,菊香赶快俯身: “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你来做什么?” “奴婢找苏总管。” “苏总管在爷的书院当差?” “啊不,奴婢刚刚去过总管那里,没找到,听别的奴才说总管在这里,就寻过来了。” “爷的书院也是你能寻苏总管的地方?是不是苏培盛在本福晋那里回话,你也要到霞光苑将他请走?” “不是,不是,福晋,请您恕罪。” “你有什么罪?需要本福晋宽恕?” “奴婢不该到爷的书院来寻苏总管。” “你还不知错,还在狡辩!带下去,掌嘴十个!告诉你,这是轻的,如果以后再犯,本福晋绝不会这么轻易地饶过你!” 雅思琦没有说出菊香的罪名,那是因为即使说出来也实在是太不好听。菊香来干什么她当然清楚极了!准是淑清那里得了什么信儿,差菊香来打探她受罚的消息。这么丢人脸面的罪名,雅思琦当然说不出口,只好黑不提白不提地先处治了这奴才再说。 第383章 结果 前脚雅思琦惩治了菊香,后脚王爷就知道了消息,对此他并没有说什么。后院是福晋的管辖范围,福晋就是闹出人命来,他也得替她去善后,更何况只是对一个奴才掌了十个嘴而已。而且菊香也是罪有应得,敢到爷的书院来探消息,如果让他当场抓住,就不是掌嘴十个那么轻易能了结的事情。 而且后院女人的事情他也没有心思去管,他一直在等待着来自玉盈方面的消息。可是直到掌灯都没有收到莫吉的任何讯息,这让王爷愈发地感觉事态的严重性!莫吉的能耐他最清楚,这么长时间没有探来,要么是情况太复杂,要么就是对方防范太严密,难以插手。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意味着事情在向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着。 他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玉盈嫁人了?不可能!谁敢跟他抢女人?那可真的是自不量力,还想不想要脑袋了!玉盈病入膏肓了?不可能!玉盈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一出了这件事情,他刚刚离了京城,就能一病不起,香消玉陨? 如果真是这样结果,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信年家人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如果是以前,可以用不知情来搪塞他,现如今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要迎娶玉盈了,年家敢这么做,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满门抄斩这一条路在等着他们! 莫吉领了王爷交办的差,就知道大事不好!年小姐是谁他太清楚了!不就是五年前在宝光寺与爷相遇之后,王爷让他立即去调查的那个人吗?不就是四年前皇上刚刚赐婚之后,王爷立即又让他去复查的那个人吗?现在王爷第三次要他去查这个人!这个年小姐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让王爷不惜一切地动用粘竿处的力量,只为了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这一次莫吉百倍精心,万分小心,生怕又像上一次似地,被王爷质问调查结果:到底年家有几个年小姐!这回肯定只有一个,另一个不是已经是侧福晋了嘛!调查进行得非常顺利,不但将玉盈得的病症、请的大夫、开的药方子全查得清清楚楚,而且顺手还得到了一个额外的消息,年小姐即将与十四爷喜结连理。这年小姐嫁给了十四爷,将来王爷不会还要他莫吉去十四贝子府再调查年小姐吧。莫吉心里不停地嘀咕着。 当小武子禀报莫吉已经回来复命的消息,他就像等待宣判的刑犯一般,不知道拿到的将是什么结果。 “给爷请安!” “起来吧。爷让你查的都查清楚了?” “回爷,都查清楚了!年小姐得的是咳血症,已经卧床不起有小半个多月了。请的大夫是‘回春堂’的邱大夫,方子在这里。” “什么?卧床不起有半个多月?那她现在?” 王爷不敢问下去!他担心莫吉说出来的下半句是年小姐已经…… “回爷,年小姐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回春堂’这块牌子真是响当当,这邱大夫果然是厉害,年小姐按照他的方子调养了这些日子,居然还真就好了。” 第384章 偷袭 王爷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即追问了莫吉一句: “真的?年小姐的病真的已经完全好了?” 一听到玉盈病愈的好消息,王爷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病好了,就意味着他能立即上门提亲去,于是情急之下竟然失态地冲到莫吉面前: “你没有骗爷?你要是敢骗爷……”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那你怎么能说年小姐的病都好了?你是见到她本人了,还是仅仅听大夫一面之辞?大夫为了夸大自己的医术,当然会说他医治的病人全都好了!” 他一贯疑心,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一生幸福的大事,况且他刚刚又做过最坏的打算。他一听玉盈已经躺了半个多月,当时那颗心就彻底地凉透了。现在听莫吉说病已经治好,他怎么能轻易相信?如果咳血症都能这么快地治好,那只能说是菩萨显灵了,因此不由得他不敢相信莫吉的话。 “是邱大夫亲口跟奴才说过,另外,年小姐已经与十四爷喜结连理,就差十四贝子迎亲了。如果病没有治好,十四爷也不可能迎娶年小姐!” 这短短的三句话,仿佛是敲向他心房的三记闷捶,将他的心捣得粉碎!十四弟!娶玉盈?这都是什么事情和什么事情?十四弟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娶玉盈做什么?他怎么可能娶玉盈?他不是跟爷一起在南苑御前伴驾吗? “你说得可有假?你说的可是真?你说的是真还是假?你……” 他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曾经那么地自信满满,又那么地胜券在握!敢跟他抢女人的人怕是还没有生出来!可是他怎么就忽略了他的十四弟!这世上,除了十四阿哥,还能有谁敢跟他抢女人!可是,他的十四弟凭什么要跟他抢女人!十四弟与玉盈又没有私情! 另外,十四弟是从哪儿得的消息?除了年二这奴才还能有谁给十四弟传消息?这个年二!妄想脚踩两条船,把他两个妹妹嫁给两个皇子,哪边倒了他都还能有另外一个靠山!他可真是无耻之徒,枉爷这么器重他,舍着脸跟他拉关系,他就这么从背后给爷捅黑刀? 喜结连理?就差迎亲?他们的动作真是迅速,趁爷不在京城就敢痛下杀手!十四弟果然不再是孩子了,果真是长大成熟多了!在南苑的这些天里,他竟然能泰然自若地装作一别毫不知情的样子,与他这个四哥朝夕相处,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竟然还是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居然,居然他是一点儿也没有闲着,京城里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耽误!真是分身有术!看来这件事情他们早就蓄谋已久,就等着爷出京呢! 怪不得爷走之前就有预感,一定要福晋去提亲,爷的预感真是太准了!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居然就是十四弟!他来趟这个浑水干什么?不就是图谋年二的官场势力吗?难道他还在为四年前那个选秀名单的事情耿耿于怀?他不是跟塔娜过得很好吗?那件事情,他是只占便宜不吃亏!吃亏的只有爷自己! 第385章 够狠 被这个睛天霹雳打懵的王爷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弄得莫吉不明所以,最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这才注意到莫吉,他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力气朝他说道; “你去,把‘回春堂’的那个邱大夫给爷找来!” 短短的几个字,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待莫吉退下去后,他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至此,他根本不可能再相信什么咳血症、回春堂、邱大夫、药方子,他终于明白,所有、所有的一切,全是假的,全是十四阿哥和年二公子串通好了来欺骗他、对付他的!他们真是计划缜密、考虑周全、费尽心思,每一个环节都筹划得极为仔细,一个不落,每一个步骤既有物证又有人证,他想要查什么,他们就能完完全全地提供出来! 因此,他要好好地会一会这个邱大夫,看看到底是十四贝子给的银子足够多管用,还是他雍亲王爷刑讯逼供的招数足够多更管用! 这一次,莫吉没用多少时间就回来复命了: “回爷,回爷。” 莫吉的声音已经颤抖,体如筛糠地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他不知道如何给王爷复命,他更担心会不会因此而丢了他的小命? “说!有什么可怕的!” “回爷!” “你的舌头让狗吃了?你不说,爷来问你!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那个回春堂的邱大夫呢?” “回爷!‘回春堂’着了大火,邱大夫已经,已经死了!” 王爷一口气噎在胸中,半天没有倒上来!十四弟,够狠!谁说你心太软,办不成大事儿?! 莫吉退了下去,他胸中的那口气也终于吐了了来,只是随着那口气一并吐出来的,是一口鲜红的鲜血! 此时的他,面如缟枯、心如死灰,他还能怎么样?十四弟,他能对他的十四弟怎么样?他们已经定好的亲事,他现在怎么可能去年府抢人?虽然他是皇子,抢个女人不算什么罪过,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个人就是十四弟?他能抢任何人家的姑娘,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去抢他十四弟的未婚妻! 因为他无法对他的皇阿玛交代!先不说因为一个女人而兄弟失和,无论是他还是十四阿哥都会遭到皇上的痛斥,单就说玉盈姑娘,也会因此而活不长!让两个阿哥争抢的女人,皇上怎么可能还会容忍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继续成为兄弟失和的祸根? 此外,他也不能输,也输不起!因为他已经走上这条夺储之战的不归路,只有义无返顾地走下去,因为在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言!江山之路,艰难险阻,稍有差池,满盘皆输! 十三阿哥,为了将他这个四哥从八阿哥的构陷之中解救出来,舍生取义,把所有的罪责都主动地揽到他的名下。从此皇上就当没有十三阿哥这个儿子,从备受皇上宠爱的皇子,到备受冷落,无官无爵,完全就是从天堂直接打入地狱,这种羞辱式的冷漠,简直比*上的处罚还要痛苦。 就是再有多难,再有多苦,只是为了他的十三弟,他也必须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否则他怎么对得起十三弟受的所有苦,遭的所有罪? 第386章 揉碎 左手江山社稷,右手如花美眷,不眠之夜的痛苦抉择,将他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揉碎,再揉碎! 没有任何可以供他选择的余地,他只有放手,如果他想让玉盈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年府已经与十四贝子府订亲,如果他向年家要人,他就是向十四阿哥“横刀夺爱”,对此,他们的皇阿玛赐给玉盈的只有三尺白绫或是一杯毒酒。 夜已深沉,王爷就这么在书房中枯坐了整整一晚。想通了,想明白了,可是,真正让他去接受、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又是那么的艰难!这次的痛心,简直要比上次他与冰凝成亲更要痛上千万倍。上次虽然因为娶到的不是玉盈而心痛,但至少,他们还有机会,还可以想办法。而这一次却是真正地、永远地没有了机会!他的玉盈,就这么眼睁睁地离他而去,永永远远。 玉盈!爷再一次地负了你!上一次,爷让你等待,等待爷想出万全之策。可是这一次,爷要让你忘记,忘记与你曾经的约定。因为爷根本就不可能再有任何万全之策!爷有的,只是累累伤痕,满目疮痍、痛彻心扉!爷亏欠你的,是两生两世! 这是相思相见不相亲的痛!更是绝望的地狱之痛! 上一次是八阿哥,让十三阿哥沉冤莫白;这一次,是十四阿哥,让玉盈贻误终生。这两个人,都必须为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他,爱新觉罗&8226;胤禛,说到做到!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憋闷得快要炸掉了,必须离开,离开!片刻未停他就冲出了书院。小武子见他朝府门走去,忙不迭地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暗算思忖:这深更半夜地,爷是要去哪儿呢? 刚刚莫吉的那番回话,小武子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但是作为王爷的贴身奴才,哪些事情该知道,哪些事情应该烂在肚子里,他最是清楚不过。小武子作为临时替班的奴才,实在是不敢过多地了解王爷的事情,但又生怕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他一边紧追,一边悄悄叫上了秦顺儿,另外又让一个小太监给苏总管传消息。 秦顺儿的伤已经养了近一个月,虽然没有完全好利落,但也已经能够下地走路。小武子直觉王爷这次出门一定与年家小姐的事情有关,因此这件事情还是让知根知底的秦公公来负责更好。 那边已经睡下的苏培盛得了爷要出门的消息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地冲向了府门口,因此王爷没走一会儿就遇见了苏培盛: “爷,您这是……” “备马!” 苏培盛身边的小太监一听,半句话都没有说,直接就去备马。但他比较犹豫的是备几匹,因为秦公公刚刚挨过那二十板子后还没有休养好,但是爷也不可能一个人出门吧。犹豫半天,他还是备了两匹。 王爷接过缰绳,谁也没看自顾自地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眨眼就消失在夜幕中。秦顺儿见状,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由小武子出面,因此只能小心翼翼地忍痛翻身上马。待他半趴半伏地凑上马鞍,举目四望,长路夜未央,长路夜深沉,哪里还有爷的影子? 第387章 尘缘 爷能去哪儿呢?东西南北,大路通天,爷这回是打算漫无目的、四处乱走、恣意渲泄,还是目标明确、直奔主题、情有独钟诉衷肠?秦顺儿连想也没有想,直接就奔年府而去!爷一定是去年府了,他秦顺儿敢用身家性命担保。 待秦顺儿赶到年府的时候,府院大门紧闭,门口静悄悄不见一人。不要说没见到王爷的人影,就连他那匹枣红色的蒙古骏马都没有见到。难道这次是秦顺儿判断失误,王爷只是想漫无目的地恣意宣泄情绪? 正在秦顺儿打算掉头朝其它方向再去找寻的时候,突然间,他的耳畔传来悠悠箫声。这不是王爷,还能是谁? 确是他,当然不会是其它的任何人!此刻,他正在年府的后院墙外,在四年前的那个地方,在一年前的那个地方,执着地吹奏那一曲《彩云追月》,孤寂箫曲,回响在寂寞街巷,陪伴着他的,更是满腹悲凉: “玉盈姑娘,四年前,你就没有与爷和奏这曲《彩云追月》,难道你在四年前的时候就知道,任凭爷就是穷尽一生,也是永远都无法追上你了吗?” 半夜竹萧,《彩云追月》,百转愁肠,千般心绪,万般悲凉!直到月色朦胧,天际泛白,上百遍的《彩云追月》,换来的仍是万籁俱寂,轻风花弄影,虫鸣叶沙声。没有任何回音,一丝一毫的琴音也没有。四年前,他还能听到几声尾音,还能一唱一和、有问有答。而现在,就像一年前那样,什么都没有! 一年前的万寿节,他是情难自己、独诉相思,一年后的今天,他是一曲离殇,一世诀别! 他也记不清,这已是多少遍的《彩云追月》,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结束,余音袅袅,绵绵不绝,他颓然而又绝望地垂下手臂,晨曦微露,竹箫语凝。 玉盈,如此心地善良、深明大义的玉盈姑娘,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如今他的艰难处境?也罢,也罢,为了两个人,都好。如果玉盈真的回了他琴音,他又该怎么办?冲进年府抢人,然后浪迹天涯? 其实,那样的生活,何尝不是他的梦想!红颜知己,红装素裹,红袖添香,红尘万丈。他们归隐乡野,布衣素食,朝饮木兰坠露,夕餐秋菊落英,踏千山,涉万水,且行且珍惜。 玉盈,爷就在这里等你,只要你给爷回一音半曲,爷就什么都不要了,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皇子王爷,统统都不要了,只要有你,此生足矣! 玉盈,你听到了吗?为什么四年前你能够听得到,为什么现在你就再也听不到?你这是要让爷悔恨终生吗?你就是这么来报复爷曾经负过你的心吗? 不,玉盈,你听到了,可是你又要装作听不到!你不想拖爷的后腿,你不想让爷抛下这红尘凡俗。你以为你这么做,就是成全了爷吗?没有你的尘缘凡世,爷的曲子吹给谁听?爷的诗句写给谁看?爷的心事讲给谁知? 第388章 公子 冰凝经过一个月的调养,身体总算是渐渐地有了些好转。由于精神恢复了平静,高烧也跟着退了下去,只是每日里总是感觉疲惫,什么事情都不做她仍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因此经常是早早地就由月影服侍着歇息下来。 其实自从那次大病一场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动过针线,每天只是偶尔看看闲书,摆摆棋谱,连写字儿都停了下来,因为不论是竹笔还是绣花针,对她而言都似有千斤重,根本无法轻松自如地放在手中。因此她也就放弃了,一切都待养好了身子再说。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尽快把身子养好了,才能再为吟雪想办法。 今天,她一如往常那样早早地安置下来。可是今夜对她而言,却是那么的不同!先开始的前半夜,因为刚刚喝过安神的汤药,她还能够勉强地昏沉一阵子,可是到了后半夜,她竟被不知不觉地带进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一开始,冰凝就被无缘无由地直接带到了一个仙境中,正在她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之际,忽然远远地,仿佛是在那遥远的天际,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之上,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身穿一件月白色的袍子,竹箫在手,衣袂飘飘,悠扬的《彩云追月》绵绵不绝地从竹箫中飘扬而出,缠缠绵绵地飘荡地在她的耳畔。 他是谁?他为什么吹奏的竟然是《彩云追月》?心急如焚的冰凝急于想看到他的面容,于是急急地迎上前去。可是她才刚紧跑了两步,那白衣男子所骑的枣红骏马居然在眨眼之间腾空而起,转瞬就跃入了更高一层的天际云端。 冰凝急了,一边跑着一边追着一边挥着手,跑着跑着,忽然,她也腾空而起,而且眨眼之间也跃上了云端。原来正好有一朵祥云飘来,又正好落在她的脚下,倚仗着祥云,冰凝离那白衣男子越来越近。她高兴极了,眼看着马上就要追上那个人,于是急急地喊出了声: “公子,请等一等!” 可是令她万分失望的是,她不但得不到半点儿回音,而且那白衣男子骑的是枣红骏马,而她只有祥云一朵,根本追不上他,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眼看着白衣男子的背影越来越小,情急之下冰凝抛却了羞怯,抛却了自尊,而是用尽她全身的气力,大声地喊了出来: “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仍是得不到半点儿回音,冰凝急了,赌气地随手摘了身边的一朵祥云,突然就像是飞起来一样,她的速度立即加快了起来,直向那白衣男子追去。这个新发现让冰凝兴奋不已,于是她看准机会,如法炮制,又用另一只手稳稳地摘下身边的一朵巨大的祥云,然后她就像那哪吒脚踩了风火轮一般,速度越来越快,离那白衣男子和枣红骏马也越来越近。眼看着谜底就要揭开,此时此刻,冰凝的心激动得就要从胸膛中跳了出来。 第389章 后会 由于距离白衣男子越来越近,冰凝再也不用大声地呼喊他就能够听得到她的声音,于是冰凝努力地强压住心中的激动,竭力用她最平常、最普通的声音,柔声细气、温文委婉又不失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如果您不想让人知道您的尊姓大名,那可否,让小女子一睹您的真颜?” 天啊!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前面那个白衣男子仿佛听明白了她的问话,真的就勒住缰绳,掉转方向。陷入巨大惊喜之中的冰凝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白衣男子缓缓地转向她。看到了,看到了,仅是他的侧脸就已经是如此的完美,线条清晰、轮廓分明、冷峻清瘦、坚毅果敢…… 此刻的冰凝完全屏住了呼吸,她生怕即使是微乎其微的呼吸声音都会将白衣男子惊吓得夺路而走。冰凝的小心谨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此刻,他也已经完全地转过头来,完整的一张脸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可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为什么她看不清他的脸庞?为什么眼前只是一团白色、一团红色? 她急得大喊: “公子,公子,为什么,为什么我看不到您!” 冰凝看不到那白衣男子,可是他的紫竹箫却从袖笼中滑落出来,冰凝见状赶快上前一步接住,由于脚踩的是祥云,差点儿站立不稳从空中跌落。但是她来不及稳住身子,就急急地说道: “公子,您的竹箫!” 此时,那一团白色和那一团红色已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而冰凝的身边已经连半朵祥云都没有了,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男子与枣红骏马消失在天际,伴随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际: “后会有期!” “公子!不要!” 随着那一声“公子,不要”,正在外间屋值夜的月影被骤然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立即冲进了里间屋,只见冰凝竟然坐起了身子,呆呆地低着头,望着空空如也的一双手,满脸泪痕,痛苦不已。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起来了?您为什么哭了?” 任凭月影怎么问,冰凝都是默不做声。最后被月影问急了,她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抬起头,将目光转向窗外,此时的窗外,已经微微泛起晨曦。天际已然破晓,此后可会有期?冰凝在心中默默地问着自己。 天已微微泛起晨曦,起早摆摊的小商小贩们已经开始稀稀拉拉地在街巷中穿行,杂乱的脚步声、车轮的吱吱声,偶尔的吆喝声,刚开始只是零零星星,慢慢地呈燎原之势。 他再也没有等到他的玉盈,她连“浪迹天涯”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这是预料中的结局,这是天意,是命数。他颓然地翻身上马,任由枣红骏马自顾自地嗒嗒奔跑,他连拉动缰绳的力气都没有。 老马识途,根本无需他任何指示,就将主人直接带回了王府。苏培盛在王府门口足足守了一夜,见到王爷平安回来,总算是放下了心。只是当他看到王爷面容憔悴、双眼失神、动作失控地翻身下马,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苏培盛也是唏嘘不已,于是赶快和其它人一起上前,将他一路扶进了府里。 第390章 病痛 一进到书院,他就直接病倒在床榻上。一夜寒深露重,一夜箫曲独奏,一夜心伤情痛!喉咙火烧火撩地痛起来,连喝水都困难,即使这样,他宁愿身体再痛一些,再痛一些,这样,就不会感觉到,心的痛。 雅思琦知道王爷昨夜出了府,今早回来就病倒了。头一天她被王爷狠狠地重罚,又被淑清知道了,令她的脸上很没有脸面。因为被淑清得了消息,就意味着王府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对于他施予的重罚,雅思琦不敢有丝毫的不满,但是对于淑清,她可是会好好地记上一笔。 王爷病倒了,这个消息就像福晋被爷责罚的消息一样,立即传遍了整个王府。虽然朗吟阁里也有一大堆的奴才,但怎么可能抵得过女眷的精心服侍呢?于是一向清静、森严的朗吟阁门庭若市起来,各院主子、奴才们纷至踏来。 女眷们的初衷无可非厚,爷病倒在床榻,最需要的是女人们关怀备至的悉心照料。但是她们都忽略了一点,病中的他,既需要悉心照料,也需要静心休养,更何况此时正是深陷永失恋人的痛苦深渊之中。可是王府里六七个女眷,这个表示了关心,那个怎么可能甘居人后? 如果是平常,他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毕竟都是自己的女人,关心夫君是她们的天职。可是此时,无论哪个女人他都也无法去面对,因为他的心,正在滴血。 第一个撞上枪口的自然是淑清。以前被他宠惯了,潜移默化中就会不自觉地持宠而骄。毕竟很少被他严厉地斥责过,也从没见过他的冷脸子,因此淑清今天头一遭地突然面对一个全新的王爷,打得她措手不及、猝不及防,特别是她还像往常那样带着满心关切,带着脉脉温情。 “给爷请安。” “爷要你来了吗?” “爷,您不是生病了吗?妾身实在是担心您,一听到消息就心急得不行,所以……” “退下去吧,没有爷的吩咐不要来了。你不是也知道福晋昨天在爷这里‘伺候’了两个多时辰?你今天是想在这里‘伺候’三个时辰吗?” 这是他的严重警告,淑清虽然听得明白,但是从没有受过他如此冷遇,她脸面上立即就挂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不过他的脾气禀性淑清更是清楚,这是他极力隐忍的结果,已经很给她留情面,否则依着他那六亲不认的脾气,现在哪里还容得她痛哭流涕?早就已经被他要求开始立规矩了。 “回爷,妾身知错了,这就告退。不过,妾身还是希望您能尽快将病养好,早日能让妾身心安。” 眼见着淑清委屈地退了下去,他直接唤进了秦顺儿: “没有爷的吩咐,谁也不要来。再有擅自过来的,你自己再领二十板子!” 秦顺儿旧伤都没养好,哪儿还敢再添新伤?当然更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于是他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厉地吩咐了守门的太监: “你们都给仔细听好了,爷已经吩咐下来,不管是谁,胆敢擅自放人进来,就是阿猫阿狗,也要领三十板子!” 第391章 要求 禁令一下,立竿见影,朗吟阁果然恢复了清静,但各类补品炖汤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了书院。虽然这些物件不会说话,王爷的休养也不会再被打扰,但是秦顺儿知道王爷这些日子心气不顺到了极点,因此“擅做主张”地连这些补品都没敢禀报给他,而是直接打发到了奴才们的房里,他担心若是被王爷见到了,会将这些汤汤水水直接扣到他秦顺儿的脑袋上,除非是年小姐,玉盈姑娘送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唉,这个年小姐,枉爷对她一片深情,难道她不知道爷为了她,已经伤心成了这个样子?昨天晚上她怎么连句话都不能给爷回一句呢?现在爷为她病成这个样子,她哪怕就是送个口信过来,都让爷的病快点儿好起来呀。这个年小姐,难道爷上辈子是欠了她什么?秦顺儿对于玉盈的避而不见不满到了极点。 杀一儆百的成效十分显著,现如今的朗吟阁,除了本院的奴才,任何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谁也不敢出院在爷的书院周围,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即使有事情,也是远远站在院门外,将守门的太监唤出来,在远离院门八丈远的地方迅速地交待完事情,就赶快走掉,生怕被爷撞见,再被寻了短处。 八月二十日,十四贝子府的喜帖送到了雍亲王府。除了四、八、九、十,总共四位兄长,其余的兄弟们,十四阿哥谁也没有请。 虽然人是从他四哥手里抢过来的,但是这个婚宴,十四阿哥必须要请王爷,这是他的亲兄长,怎么可能不请?而另三位是他的死党,也必须请,万一成亲礼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归还有三个哥哥帮衬着。这件事情,他承认,是背地里捅了他四哥一刀,但是,谁让王爷四年前的时候给他设下圈套呢?谁让王爷娶了小四嫂呢?他一定要让他的四哥也尝一尝夺人所爱的味道! 更为重要的是,十四阿哥借此机会,为年二公子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就相当于赏赐给了年二公子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么天大的人情,年二那奴才对他十四阿哥可是一辈子都报答不完!这么一箭双雕的买卖,他老十四为什么不做? 对于十四贝子府的上门娶亲,年家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出,什么聘礼也都不要,只有唯一的一点,只要玉盈不是从年家抬出去的就可以!玉盈与王爷存有私情之事已经在京城中开始有了风言风语,特别是年家的亲闺女被养女抢了夫君的事情,让年老爷和夫人的心里根本就迈不过去这个坎。此外年家两个姑娘都是嫁过去做侧室,年家更是觉得脸面上极为难堪。 整日里,每当年夫人路过玉盈被软禁的房间,每当她和年老爷商谈玉盈出嫁的事情,她的眼中浮现的全是冰凝孤孤单单地躺在病榻上,昏睡不醒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地求问上天,这辈子她是造了什么孽,要让凝儿替她来遭受这么大的罪。 第392章 身份 现在距离探病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了,年夫人焦急地想要知道冰凝现在怎么样了,可是王府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年夫人现在的心情矛盾不已,每日里既盼着有凝儿的消息从王府里传来,可又怕传来的是坏消息,一天到晚精神高度紧张,简直就是神经兮兮、患得患失,没几天也病倒在了床上。因此玉盈的婚事只能是暂时全都由年峰来操持办理,好在十四贝子府竟然立即就同意了年家提出的这个唯一的要求,倒是让年夫人省了很多的事情,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对于年府提出来的唯一一个要求,简直就与十四阿哥的计划完全是不谋而合!真是一拍即合!因为对于十四阿哥而言,他也不能从年府直接将玉盈迎娶入府,他必须要给玉盈换一个新的身份。 之所以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完全是由于玉盈与王爷的私情!现在王爷与玉盈暗藏私情的事情已经在京城悄悄地传播开来。这是十四阿哥极为忌惮的重要问题,甚至是此事成败的关键问题。如果十四阿哥娶的就是与王爷暗存私情的玉盈姑娘,那么早早晚晚地,这个消息一定会传到宫里,传到他们的额娘——德妃娘娘的耳朵里。 如果被德妃娘娘知道他们兄弟两人共同争抢同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情的发生?一是为个女人而影响了兄弟情分是极不值当的行为,二是为个女人影响了各自的远大前程就是更不值当的行为。因此不要说皇上,光是德妃娘娘就要对玉盈出手了。 但是玉盈对于十四阿哥而言,从本质上来讲,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他拉拢年二公子的筹码,是他打击报复王爷的手段,因此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地将玉盈娶到手。 因此单就从这一点上来讲,玉盈根本就不能再是年家的养女,因此也不能够从年府出嫁,玉盈必须要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全新的娘家,再给抬了旗,彻彻底底、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十四阿哥娶到手的女人,不是与王爷有私情的那个年家大小姐;才能保证,十四贝子的新妇与王爷的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前尘往事从此一笔勾销,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年玉盈的女人。 玉盈的新娘家是十四阿哥找的,保善,内大臣,跟他关系一直不错。保善平时就千方百计地寻找为十四阿哥效力的任何一个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机会,现如今,根本不用他挖空心思,十四阿哥竟然主动跟他提出来,要过继给他一个女儿! 原本这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一桩小事,而且将来他就是十四贝子名义上的岳丈大人,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让保善惊喜万分、喜不自禁!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这么一个巴结十四阿哥的天大的机会呢!竟然就让他保善凭白地就捡到了!看来他可真是要时来运转了! 第293章 婉然 可是这个喜从天降的大好事还没能等保善捂热乎呢,转眼间他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因为接下来十四阿哥对他的那一番吩咐,简直是把保善惊得目瞪口呆! “保善大人,你的这个格格呢,你可是既没有生她,也没有养她,完完全全就是白捡来的。但是,这天底下可是没有吃白食的道理,从今天开始,您的婉然格格可就要开始住进您的府里,一直到爷娶亲的那天!你可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给爷当好了差事,必须确保将爷的女人好生地严加看管起来,严防出现任何意外变故!否则爷的大喜事要是变成了丧事,休要怪爷不讲情面!” 十四阿哥这一番话说下来,保善早就是听得心惊肉跳,腿肚子直转筋!十四爷的女人,为什么要严加看管,严防意外?为什么大喜事要变成了丧事?再说了,十四爷的女人,他小小的保善如何严加看管?他可是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她,这让他怎么看管? 虽然大脑一时短路,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可是望着十四阿哥咄咄逼人的目光,保善强迫自己那颗狂乱的心死死地闷在胸膛里不要蹦跳出来,使劲儿地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 “回十四爷,微臣一定,一定按照您的意思办好差事,您,您只管放心,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那个,只是,微臣的格格,将来可是您的小福晋……” “慢着,这还没有报宗人府呢,是不是小福晋还不知道呢!” 十四阿哥一边说着,一边冲保善摆了摆手,立即制止了他下面的话。一见十四爷这番口气,弄得保善赶快把“小福晋”这三个字硬生生地咽了进去,继续接着说道: “回十四爷,微臣明白。只是,微臣想请您明示,这个格格,到底是怎么一个看法儿?” “她现在有两个丫环昼夜不停、不借眼珠地盯着,到时候,就让她那两个丫环也一并跟着过去,轻车熟路好当差。另外你的府里再派两个家仆在门外守着,万一里面有什么动静,赶快冲进去,别闹出人命就行!” 保善原以为就是在他名下挂个名义上的养女格格,只需一转手嫁到十四贝子府,他就可以轻轻松松地为十四爷效了一次犬马之劳,简直是太便宜的大买卖了。可是现在才知道,他接过来的哪里是个未出嫁的格格,完全就是一个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炸。这要是在他的府上出了事儿,他不要说拍十四阿哥的马屁了,他那颗脑袋还能不能好好地呆在脖子上都是一个问题。 望着诚慌诚恐、小心谨慎的保善,十四阿哥感觉火候已经到了,也就没有再继续吓唬他。而且随着这件事情的落实,他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就打发保善退了下去。 这件事情,十四阿哥可谓是深思熟虑,心思极为缜密,不仅为他未来的新娘子找了一个坚固可托的新的娘家,换了一个新的身份,被抬了旗籍,更是心细如发地连她的名字都给改好了,婉然。 第394章 活着 保善领到这个棘手的问题,马不停蹄地赶快张罗那千头万绪的各项事宜:打通关系、伪造文书、办理手续,等等,等等。与此同时,他们也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婉然在年府与保善府之间的秘密转移。 在得知十四阿哥将要迎娶婉然的那一天,王爷即刻就去了年府,一夜伤心曲,一世未了情。可是这一切,婉然根本就不知道,更不要说听到一音半曲的《彩云追月》了。因为在三天前,她早就已经被秘密地转移到了保善的府里。 在年府的时候,全家人如临大敌地严防死守,生怕她闹出人命,如今到了保善大人的府上,婉然依然面临着这种如临大敌的情形,对此,她除了冷笑以外,没有任何表情。她纵有千不甘万不愿,可是除了无条件地服从,还能怎么样? 年老爷那天已经跟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她要是不嫁人,王爷就会永远都有一线希望,就会永远都与她纠缠不清,凝儿就会永远受王爷的冷落!她要是敢自裁,王爷一定认为她是被年家的人逼死的,等待他们年家的,就是王爷的反攻倒算,满门抄斩,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而她只有嫁给了十四阿哥,既能够绝了王爷的念想,王爷又不敢对他这个亲弟弟如何。而且也是既保全了年家的所有人,同时也是保全了王爷,难道她想让王爷一生的雄心壮志付渚东流吗?虽然他表面上装作一个闲散王爷的样子,但是他这套骗人的鬼把戏骗得了所有的人,却是骗不过年家的任何一个人。 皇上最乐于见到的是兄友弟恭,一派和睦,而兄弟失和则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皇上最乐于见到的是皇子们心怀大志,成就大业,而为了女人你争我夺,只能给皇上留下这个皇子实在是没有出息,成不了大器的恶劣印象。 讨得皇上的欢心是夺储大业的最根本前提,原本就是如履薄冰的艰难,婉然怎么能够眼睁睁着看着王爷,仅仅是因为儿女情长而将他的前程毁灭怠尽?然后他就像十三阿哥那样,永远地遭到皇上的弃用?他的宏图伟业需要的是添砖加瓦,锦上添花,需要的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而不是釜底抽薪,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江山社稷梦,是他毕生的心血,一生的追求,容不得半点儿差池与闪失。 她还能做什么?除了嫁给十四阿哥,她别无选择!她现在已经根本不是在为自己好好活着,她是在为王爷好好地活着!她在为年家的每一个人好好地活着。只有她好好地活着,他未来的远大前程才不会偏离预期的轨道,向着光辉灿烂的明天努力前进;只有她好好地活着,冰凝才不会被他无辜牵连,老爷、夫人、两位公子才不会被他寻了籍口。 婉然来到府邸的前几天,保善由于不了解情况,吓得全府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经过了几天的接触,发现婉然整日里一声不吭,也没有闹出一丁点儿的乱子,保善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来一些。 第395章 两难 雅思琦收到十四贝子府的请帖才知道,婚期就定在八月十四日,现在离成亲就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这简直就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谁家成亲这么着急忙慌的? 十四阿哥当然着急,现在已经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再不抓紧时间,可是要夜长梦多,甚至是风云突变,那他们前些日子可就是白忙活一场,全打了水漂。 面对这个喜帖,雅思琦一直愁眉不展的一件事情,现在应该是迫在眉捷,那就是贺礼问题。不论怎么说,王府收了喜帖,就算王府没有收到喜帖,王爷作为十四阿哥的亲兄长,哪儿有不送贺礼的道理?但是送什么,雅思琦可是犯了难! 送得贵重了,十四阿哥定会认为这是王爷在成心给他难堪,十四贝子的新娘子,用得着他四哥这么关心吗?送得轻薄了,作为兄长根本说不过去。而且这不但是十四阿哥的婚事,更是年小姐的婚事,王爷能怠慢了年小姐吗?如何拿捏好尺度,真是让雅思琦犯了愁。 还有让她犯愁的,雅思琦当然还记得,婉然来王府陪天仙妹妹小住的时候,姐妹俩到霞光苑请安,她可是曾经红口白牙地跟人家许下过承诺: “玉盈姑娘若是定下了人家,我可得好好出一份贵重的大礼。” 她依稀还记得,当初还跟婉然说过,什么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那你就是我的妹妹,姐姐给妹妹送贺礼理所应当,应该应分之类的话。唉,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当初许什么诺啊,这不是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吗?幸亏没有被爷娶进自家府里,那她可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蠢到家了! 现在怎么办?这件事情不请示王爷是完全不可能的,虽然书院现在俨然已经成为整个王府的孤岛,但她还得硬着头皮去撞爷这个枪口。那些女人啊,只看到了她这个嫡福晋的体面和权力,而其中的艰辛、苦楚又有谁知道?可是这种人前风光、人后辛酸的生活是她雅思琦自己能够选择的吗? 听了秦顺儿的通报,他知道是为了贺礼的事情,因此同意见福晋。 “给爷请安。” “起来吧。” “爷,这个,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 “贺礼就全由福晋做主吧。” “爷,那是厚一些还是薄一些?” “听不明白爷的话?全凭福晋做主。” 碰了一鼻子灰的雅思琦憋屈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什么叫全凭她福晋做主?爷这不是又在为日后哪天心气不顺,向她发难预留了借口?礼薄了,爷会说她不尽心尽力,敷衍糊弄,根本就是在借机发泄不满情绪;礼重了,爷会说她这是成心做样子给大家看,显示她的宽容大度,其实别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目的和动机。反正什么话都能被爷说了去,她雅思琦还有没有活路了? 回到霞光苑,她直接叫上红莲,准备先去库房看一看,慢慢先捡着适合用于婚仪的贺礼,大致圈定个范围再呈报给王爷,面对她呈报上来的待选贺礼,他总不能还是说全凭福晋做主吧。 第396章 贺礼 此时,雅思琦和红莲两人在库房里仔细地挑着选着,没一会儿,也大致寻了几样,反正都是这类差不多的物件,就捡着喜气洋洋、成双成对的东西选。 主仆两人正仔细挑选着呢,雅思琦突然发现一个剔红的漆盒,即使没有打开,她都觉得这个漆盒很眼熟,待一打开,她立即想起来!这是一个大官,好像还是王爷的一个门人的家眷送来的,当时送礼的人走后,她只是不经意地翻了一下,就被这套首饰震惊了! 当时她根本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套头饰的雍容、华贵、精美!虽然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这么又大气又巧致的首饰,真还是第一次见到。当时她非常喜欢,甚至想自己留下,但这套首饰太奢华了,她根本什么场合去使用。 雅思琦是嫡福晋,她当然有的是场合去佩戴这么精美的首饰,而她所谓的没有场合,主要还是因为王爷。他最不喜欢女人们佩戴那些罗罗索索、繁复奢华的饰物,恨不能她们的头上、身上都清清爽爽地,顶多有个一、两样首饰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就足够了。如果她戴上这么贵重的首饰,第一个就要遭他骂了:怎么打扮得像个乡下土财主老婆似的。 咦,对了,天仙妹妹可是什么都不喜欢往头上戴呢,整天就是一支素白玉簪子,顶多再别一个珍珠银钗,衣裳不是淡紫色就是藕荷色,素净寡淡极了,可是爷怎么就不喜欢冰凝妹妹呢? 怎么想到年妹妹了,还是想想当初人家为什么会送这套适合当嫁妆的首饰给王府吧。难道是那家人揣摸着,过两年淑清的锦茵格格就要出嫁,为了投爷所好送来的? 当初雅思琦收下这套重礼之后,暗自思忖:如果真是冲着淑清的面子送来的重礼,她可是不能拿出来让大家知道,一旦让淑清看到了,一准儿她会向王爷去讨要,而他也一准儿就会同意了淑清的要求。凭白地便宜了这母女俩,实在是太不甘心! 于是当时雅思琦只是将这个重礼上了王府的入库单,并跟王爷口头提了一句,并没有拿出实物来让他过目。而他一听是女人的首饰,也没有再说什么,因此这套首饰就一直存在库房里。今天若不是刻意来寻找适合婚嫁的贺礼,过了这么多年,雅思琦早就忘记了王府的库房里居然还有这等贵重货色。 现在,望着这套既奢华又极适合作为嫁妆的首饰,雅思琦立即发现,这不是正好适合年小姐吗?毕竟是她雅思琦将年小姐和王爷拆散的,送上这么贵重的贺礼也当是一并送上她的愧疚。若是爷将这年家大小姐娶进府里来,她才不会这么大方呢。 只是,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摆在雅思琦的面前,她必须要先查一查这套首饰是哪个府上送来的,别闹了乌龙,那可就太丢人现眼了。于是她立即吩咐红莲去找管账太监,查查这套首饰是哪户人家孝敬上来的。 第397章 查账 管账太监上次被红莲害惨了,事发之后他才知道为什么红莲会派他去怡然居传话,原来竟是为了诓骗年侧福晋去朗吟阁!幸亏事后王爷没有调查出来他也参与其中,否则秦公公都挨了二十板子,他一个小小的管账太监还不得挨四十板子? 因此当现在他又见到红莲找上门来,这一肚子的怨气正愁没处发呢,也顾不得红莲是福晋贴身丫环、大红人的身份,直接闷闷不乐、暗含嘲讽地说道: “这回又是给哪个主子传话?” 上次的事情红莲自知理亏,但这都是福晋安排下来的,她又有什么办法!事后她还自顾不暇呢,生怕被爷发现,吟雪那二十板子和罚去庄子的严厉处罚至今她还心有余悸。不过,待这阵风声过去了,她总算是踏实了许多,毕竟秦顺儿还算是条汉子,没把她给供出来。 连她都吓成这样,更何况是没见过世面的管账太监了,因此红莲也没有太计较他的挖苦奚落,而是好言相劝道: “那事儿你就烂肚子里吧,还敢提?不要命了?” “以前整天都在主子的房里,一年里也见不到你露个一面半脸,现在不到三个月里见你两回,谁知道你这回又有什么事情!” “这回是正经事情!主子让你查一下,喏,就是这个东西,查查是哪个府上孝敬上来的。” 管账太监一看真是正经事儿,也是见好就收,不再绷着一张苦瓜脸,而是抬手接过了那剔红漆盒,又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转身就去翻库管清单去了。可是这一翻账本,却是翻来了他一身的冷汗。 当初为了便于日后查找的方便,他的记录方法是把所有的物品分成几个大类,分别进行登记,而不是像他的前任那样,按呈贡的府邸分类记录。实际上他的方法更便于日后的查找,只要看到这个物品,他就知道被分到了哪个门类之下。就好比现在,针对这套首饰,他只需到首饰那套帐本中去翻找,不消一会儿就能查出来,与以往按府名的方式登记造册,方便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前任的记帐方法虽然记账的时候省事,但呈贡的人员太多了,而且一本账册里成百上千种物件,日后翻找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但是原本他这个极好的管账方法,在今天这个突发情况下,却是要了管账太监的命。因为当他轻松地找到了这件物品所在的册页,但是在呈贡府名上,因为不小心弄上一块水渍,刚刚就是府名那个位置! 虽然管账太监背对着红莲,而且红莲根本就不认字,但他还是心虚得厉害,努力地回忆了许久,这件物品还和其它哪些物品一并呈贡进府的?可是一来时间久远,二来又有红莲无形的压力在身边,即使是努力了半响,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不一会儿,他那一头的冷汗哗哗地往下淌。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决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红莲: “你给福晋回话吧,是戴铎戴大人呈上来的。” 第398章 送礼 听着福晋报上来的礼单,王爷一直默不出声。他已经知道,她现在是婉然,这次是以保善家的格格身份出嫁,看来年家对她可是失望透顶。名义上她有两个娘家,但年家能对她还能有什么情分?保善也只是一个临时挂名的娘家而已。因此当他听到贺礼中有一套首饰的时候,他吩咐福晋将那首饰拿来,他要亲自过目。 待那套首饰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如雅思琦第一次见到那般震惊不已,真不知道,自己的府里还会有这等极为称心如意的存货!简直就像是知道他的心上人现在急需这么一件极为体面的嫁妆,然后就出现在他的手上了。 “这是哪个府邸呈上来的?” 听着他沙哑的嗓音,雅思琦心酸极了。虽然对于王爷情系年小姐的事情仍是耿耿于怀、心有芥蒂,但是他毕竟是她的夫君,他们是二十年的患难夫妻,她早就原谅了他的一切,只要他能早日康复,不再缠绵病榻,就是再娶十个、二十个女人进来,她都没有意见,只要他能健康平安。 “回爷,是戴铎戴大人。” 一听说是自己的门人戴铎送上来的,他的心中立即对戴铎充满了感激,关键时刻救了场,他会好好地记他一笔。 “你今天赶快差人,将这件贺礼以冰凝的名义,送到保善的府上吧。” “爷!” 不用他再说什么,雅思琦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全都明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他这心里该会是多痛! 此时他分明是担心婉然的两个娘家都拿不出来体面的嫁妆,一个是对她恨之入骨的年家,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地张罗她的婚事?一个是根本没有丝毫感情的临时娘家,想的都是如何巴结十四阿哥,根本不可能对她有真感情。如果他再不亲自过问帮着张罗,让婉然凄凄惨惨地出嫁,他怎么可能原谅他自己! 可是这份贺礼,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四哥应该送出去的。他只是她的叔伯兄弟而已,送这样的贺礼,不但名不正言不顺,更会引发新的风言风语。而假借冰凝之手,由妹妹送给姐姐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爷,妾身一定妥妥当当地办好,您就踏踏实实地放心吧。” 看得出福晋这话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他也就真如她所愿,放下了这颗心,挥挥手,让福晋下去赶快办。 他再有多少伤痛,他都必须自己舔噬伤口,独自疗伤,没有任何人能替代得了他。做不了她的夫君,又必须做她的兄长,这个他必须扮演的全新的角色,需要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由恋人到兄长的角色转换,对他而言,是多么的艰难!可是为了所有的人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这是他唯一的道路,别无选择。 虽然他贵为皇子,但是皇宫这座充满了权力斗争和*滋生的温室,早已经令他深陷泥潭,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草原上的雄鹰,也不是旷野中的独狼,他不认命,他还能带着婉然去哪里? 更何况他还背负着那么多的责任! 第399章 求见 这份嫁妆的送出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对婉然只能恪守兄妹之礼。这样做有多么的艰难,他当然是最清楚,但是他终于以超强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做到了。 这是王爷深思良久的决定,他要送上他的关心,他不能给她找来任何麻烦,因为他是她未来的四哥,他怎么可能给未来的十四弟妹送嫁妆?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他怎么可能再去亲手毁掉这一切?可是,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名义上有两个娘家,实际上哪个娘家也不可能为她的出嫁置备体面像样的嫁妆! 幸好,幸好,她是他的侧福晋的姐姐,他不能送出去的关心,可以由冰凝送出去。只有以冰凝的名义,才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她的嫁妆,才能够让她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出嫁。即使他们做不成夫妻,即使她将成为别人的新妇,可是他仍是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更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罪。 他没有打算想让她知道,这是他的关心。即使她真的误以为就是冰凝的心意,他也毫不在乎,因为他要的,只是她的幸福,只要有“幸福”这个结果的存在,他根本不在乎实现这个结果的过程如何。 大半天过去了,他一直在等着雅思琦办妥差事后的回复消息,正想着呢,只听秦顺儿前来禀报,令他不禁在想:还好,福晋这回办事还算利落,没有拖拖拉拉,阳奉阴违。 “启禀爷” “什么事儿?” “年侧福晋求见。” “什么?不是福晋?是年侧福晋?她来干什么?” 秦顺儿的回复将他惊得目瞪口呆!先不要说冰凝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地来找过他,现在突然来访令他惊讶万分,光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令他既惊讶又愤怒:难道冰凝不知道他下了命令,什么人都不见吗?她居然还敢来到书院,胆子简直是太大了。难道冰凝得知他刚以她的名义向婉然送了嫁妆吗?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让消息跟长了脚似地传得这快! 秦顺儿一看爷的脸色极为不愉,赶快陪着笑脸说道: “回爷,侧福晋没有跟奴才说有什么事情,侧福晋只是说她有急事求爷,希望能爷能见她一面。” “爷不是吩咐过,谁都不见吗?你秦顺儿是没长脑子还是没带耳朵!” “请爷息怒,奴才这就回话去。” 出了院门,再见到年侧福晋,秦顺儿也是直摇头,这个节骨眼儿上,别的主子奴才都离书院远远的,怎么就这个年侧福晋,不但敢来,还直截了当地就找爷求见。 “回侧福晋,爷还是那句话,不见。” “秦公公,我,我确实有事情。” “这是爷的吩咐,奴才也是当差的,您就体谅体谅奴才吧。” 说完,秦顺儿怕侧福晋仍是不肯放过他,直接转身就躲进了院门。虽然刚刚被王爷训斥一番,但是对这个备受冷落的侧福晋也是颇有同情,因此秦顺儿传完王爷的回话,生怕看到冰凝那双企盼的双眼,赶快躲进了院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慈眉善目又性情孤傲的侧福晋。 第400章 回复 雅思琦从王爷那里领了命令,丝毫没敢怠慢,立即将苏培盛叫来,仔仔细细地吩咐道: “爷刚刚吩咐了,这套首饰作为年侧福晋为婉然格格置办的嫁妆,今天务必送到保善大人府上,得到婉然格格亲自收到贺礼的口信儿后才能回来给我回话。另外选的那几件作为咱们府里的贺礼,你先差人赶快仔细收拾妥当,待后天十四爷成亲那日,随我和王爷一并送到十四贝子府。” “回福晋,奴才这就去办,只是奴才没太听明白,您说这是‘作为’年侧福晋为格格置办的嫁妆?” “噢,你不知道,这套嫁妆是咱们府里的存货,爷这是打算以年侧福晋的名义送过去。” “那这事儿要不要跟年侧福晋说一声?” “不用了,既然爷没有说,想必爷是不想让侧福晋知道吧。爷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别再跟那个院子有什么过往,惹了麻烦有你受的!” “那婉然格格那里……” “对了,你可得嘴上把牢了,无论如何一口咬定是年侧福晋送的,万不可说是咱们府里送的,这个差事你要是办砸了,等着让爷揭了你的皮吧。” “回福晋,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苏培盛领了差事下去,雅思琦开始在霞光苑里转磨磨,她现在什么心思也没有,她只想把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地,让他的心情能够好起来,身体也跟着尽快好起来。爷就是王府的天,天可是不能塌下来。 苏培盛办事确实让人放心,过了响午没多久,他就回到霞光苑,雅思琦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大救星: “苏总管,怎么样?格格收下了?” “给福晋请安,回福晋,格格收下了,另外格格又差她的贴身丫环,叫翠珠,让奴才给侧福晋带个话儿,谢谢侧福晋。” “别的呢?除了给侧福晋带话,她没有说其它的吗?” “回福晋,格格确实没有再说其它的事情。” 对于这个结果,雅思琦有些失望。上一次王爷要她去年府,结果因为没有亲眼见到婉然而让他生了那么大的气,雅思琦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发火,他当然是想听到婉然的口信。因此这一次,雅思琦特意追问了一句,希望婉然有什么口信转告给他,一来能让雅思琦将功补过,另外也能让缠绵病榻的他因为得到婉然的口信而心情好起来。结果却是除了感谢侧福晋,婉然竟然没有半个字带给他! 这个年大小姐,心可真是够狠的,爷为她都病成了这个样子,她倒好,转脸儿就什么都全忘记了,估计现在正欢天喜地巴不得赶快嫁给十四爷呢吧。枉爷为她想得这么周到,千方百计地为她操碎了心。唉,爷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幸好嫁给了老十四,否则这要是嫁进了这府里,不但姐妹们遭了秧,爷更是要伤心难过,以后这日子真是别过了。想到这里,她开口对苏培盛说道: “噢,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第401章 心诚 打发走苏培盛,雅思琦带上红莲,立即起身去了朗吟阁。 转过这条弯路就是书院了,可是转过这条弯路之后,主仆两人却被映入眼帘的那副景象惊呆了!天仙妹妹和她的大丫环月影双双跪在书院的大门口!再一看书院的大门,闭得死死的。 这又是唱着哪一出?伴着满脸迷惑不解的神情,雅思琦走到冰凝的面前: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呢?被爷责罚了?” “给姐姐请安。爷没有责罚妹妹,只是,妹妹有事情要找爷。” “那你倒是让奴才传话啊!你自己一个人跪在这里,爷哪儿知道啊!” “回姐姐,妹妹已经给爷传话了。” “那你……” 不用问雅思琦也知道了,爷没有同意见她!可是这天仙妹妹怎么这么拧呢!爷不见她自有爷的理由,她就是跪到明天早上去,又能有什么用?不过这是爷和天仙妹妹的事情,她雅思琦是绝对不会再掺和了。 雅思琦不知道的是,刚才吃了闭门羮的冰凝不甘心就这么被他打发走了,她想要办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不管用什么方法。因此,望着远去的秦顺儿还有那扇紧闭的院门,冰凝咬了咬嘴唇,想都没有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月影一见小姐跪下了,虽然不知道冰凝这是为了什么,但是她自己也赶快跟着跪了下来。 刚刚雅思琦在霞光苑里转磨磨,焦急地等待苏培盛,同时,王爷也在朗吟阁里转磨磨,焦急地等待雅思琦,现在听到秦顺儿禀报福晋来了,王爷赶快请她进来。 “给爷请安。” “福晋可是……” “回爷,已经办妥了,婉然格格的贴身丫环,那个叫翠珠的奴才回话说收到了,还转来了格格的话,让咱们给年妹妹代个话,多谢侧福晋的恩典。” “多谢福晋。” “爷,您这不是折杀妾身了嘛!爷只要这心里舒坦了,妾身就是做什么都乐意。” “你的心意,爷知道,福晋先退下吧。” 雅思琦退下之后,随着嫁妆的落实,他的心情确实成为这些天来,最为心和气顺的时刻。虽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转眼就变成了十四弟妹,但是如果连这么点儿事儿都经受不住,他还能是办大事,成大业的人吗? 办妥了婉然的嫁妆,随着心情暂时得到缓解,不经意间,他不禁抬眼朝窗外望去。可是就是他抬眼的这一瞬间,恰好是雅思琦和红莲正在退出书院的大门。随着院门的打开,那书院外面的景象让他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怎么外面的地上还跪着两个人?还是两个女人!他不禁有些奇怪:这是谁?有事情不让奴才禀报,跪在那里爷怎么能够知道呢?爷的府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傻的女人?韵音吗?她能有什么事情来找爷呢?怎么还跪下了,这得是多大的事情? “秦顺儿,你快去看看,外面是谁在跪着呢。” “回爷,是年侧福晋和她的奴才。” “你知道?” “刚才年侧福晋来的时候,奴才给您禀报过,您没有同意见。” 第402章 进见 其实秦顺儿没有回复之前,王爷的心中也暗暗地有了他自己的答案,因为冰凝从来都是淡紫色的衣衫,所以当他的眼前晃过那片青藕色之后,虽然从傻女人的角度,他立即想到了韵音,但是那抹青藕色还是让他有了另一个猜测,现在从秦顺儿的口中得到证实,他不禁有些踟蹰。 这是他将雅思琦的房间砸了一个稀烂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次的风暴,不仅给了福晋一个严重警告,而且也是对冰凝因为一个奴才而敢于向他兴师问罪的惩罚。她病倒了,他也没有去探望过她,原本她也不需要他的关心问候,而且他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他心爱的女人的妹妹,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现在见到冰凝,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因为冰凝,他与婉然情深缘浅,咫尺天涯,他不知道是应该去恨她,还是能够像以前那样,只当这府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是好是坏、自生自灭都随她去罢。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因为冰凝直接堵到了他的院门口,他回了话不见她,可是,她怎么竟然当众跪到了院门口,她这是要逼他就范吗? “侧福晋就这么一直跪着?” “回爷,是的。” “多长时间了?” “回爷,快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 原本他还想回复不见,可是当“两个时辰”从秦顺儿的口中说出来,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无论他的哪个女人,都不曾被他罚跪过两个时辰,最多只有两刻钟。因此当他听到“两个时辰”的回复时,震惊之余也让他暗暗心生一丝佩服。 当秦顺儿带着王爷同意见她的口信出现在冰凝面前的时候,她立即激动得热泪盈眶,忙说: “多谢秦公公。” 这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却是让秦顺儿受宠若惊: “侧福晋千万不要谢奴才,这是爷的恩典。” 本来月影想要扶冰凝起身,可是她自己也跪了这么长时间,根本就站不起来,秦顺儿见状,赶快将书院里把负责奉茶和笔墨的两个丫环找来,三个人前后左右总算是勉强将冰凝扶了起来。 由于急着去见王爷,冰凝只好示意这三个奴才先将她赶快扶进书院,生怕动作迟了,又会惹了爷不高兴,毕竟这次前来,是她有求于他,无奈之下,只能将月影一人留在院外慢慢恢复腿伤。 见到冰凝举步维艰地被秦顺儿和书院的两个丫环连搀带扶地请了进来,王爷刚刚心中那点儿敬佩之心又本能地变作了抵触之意:他与婉然被撞破私情之事,虽然冰凝是被雅思琦当了枪使,但是她不对这个结果心生快乐吗?现在听说他以她的名义给婉然送了嫁妆,就急急火火地寻来了书院,她这是要干什么? 虽然他有满肚子的火气要撒向冰凝,但是因为她跪得时间太长,没有那两个丫环的搀扶,她根本连站都站不住,可是他们两个主子之间的这些话,总不能当着这些奴才的面说出来吧。面对这么个窘迫的局面,他原本就是心情不悦,此刻更加地头痛起来。 第403章 讨赏 冰凝当然知道她自己现在的情形,本来就是站立不稳,而且她又有求于他,放低姿态最重要,因此她朝两个丫环看了一眼说道: “麻烦你们两个,还是让我继续跪着吧。” 听了这话,两个丫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都面面相觑地望向了王爷。他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于是就点了点头。丫环们得了他的首肯,一个赶快去寻了垫子,小心地放在冰凝的面前,又服侍她在垫子上重新跪好,才悄没声地退了下去。 待屋中没有了旁人,他冷冷地开口道: “说吧。” “妾身开口之前,还请爷恕罪。” “你有什么罪?” “妾身违反了爷的禁令,但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所以还请爷恕罪。” “爷有什么禁令?你是说禁足吗?不是已经过了一个月吗?到期了,爷恕你无罪。” “不是,是爷禁止妾身踏入爷的房间半步的命令。” “你!” 王爷被冰凝的这个恕罪请求搞得极为光火。这都是过去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了,而且还是当时他在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他早就忘记他还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现在要不是她提醒,他完全都不记得了,可是她居然还记得这么牢靠!这个女人,不但有心机,还有记性! “这里算是书房,爷只是禁止你踏入爷的卧房半步。不过你能记住就好,爷赏识有记性的人,爷更赏识知错就改的人。爷已经恕你无罪,你说吧,什么事情!” “谢爷的恩典。妾身此番前来,是求爷一件赏赐。” 赏赐?她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资本?难道两手空空、红口白牙地就能从爷这里讨来赏赐?她算老几?还敢大颜不惭地跟爷开口提要赏赐? “你凭什么向爷讨要赏赐?爷是赏罚分明的人,有功的一定要赏,有过的一定要罚。你先说说,你有什么功?有多大的功?够不够你想要求得的这件赏赐。” “爷,妾身自知‘无功不受禄’,这一次,妾身确实是走投无路,恳请爷看在妾身与爷夫妻一场的面子上,能够给妾身这个恩典。” “别说的这么可怜兮兮的,堂堂雍亲王府的侧福晋还能走投无路?不要跟爷兜圈子了,爷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耽误在你的身上,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回爷,妾身只是想请求爷赏赐妾身一套首饰。” “首饰?你连套首饰都没有?你不是从来也不戴首饰吗?你要首饰干什么?” 冰凝的这个请求惊得他不禁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这个冰凝,又是下跪,又是恕罪,又是求赏赐,折腾半天就是一套首饰?还以为她下了这么大功夫,做足了功课,想要干什么天大的事情呢!原来就是为了一套女人首饰? 瞧她浑身素净的样子,就好像雍亲王府没有供给她吃,没有供给她穿似的,不知道情况的外人还不以为是他这是在克扣她的供给?他就是再厌恶她,什么时候在吃喝穿戴上短过她?不但没有短过她,她还是这府里除了福晋以外,最最体面的一个主子,现在倒向他讨要赏赐来了?她真已经穷得连套首饰都买不起吗? 第404章 紫玉 前些日子,是月影最孤苦无助的日子:吟雪被罚去了庄子,冰凝一病不起,她一个人又要忙着照顾小姐,又想要去解救吟雪,心力交瘁到了极点。而冰凝一直昏沉在病床,月影只能是自己想方设法打听吟雪的下落。 她一直在不停地后悔、自责、愧疚。在吟雪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不在身边,没有为吟雪尽一分力,这是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终于有一天,她通过一个要好姐妹牵线,找到了当天实施处罚的那个小太监。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关于吟雪的消息,虽然并不关乎吟雪的下落,但却让她感激万分。 当时聊了几句之后,这个小太监得知她跟吟雪是一同当差的小姐妹,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还在一直打探吟雪的下落,心动恻隐,于是忍不住地告诉她,吟雪挨板子的那天,霞光苑的紫玉给他塞了二两银子,让他的板子落下去的时候轻尽量轻一些。尽管这个消息与吟雪的下落没有什么关系,但月影仍是千恩万谢地谢过了这个小太监,另外又从早就准备好的袖笼里拿了一个金镯子塞给了他: “谢谢公公的救命之恩。” “姑娘别客气,这都过去的事情,你还送我这个,怪不好意思” “不是的,公公,没有您,吟雪怕是都不能活着出府了” “这也是吟雪姑娘福大命大造化大,倒是姑娘,我要劝你一句,你以后还要在府里当差,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已经有好几个主子都牵扯进来,更不要说奴才们了。我也是好心劝你,别再打听了,万一惹火上身可是实在不值当呢。” “谢谢公公的好言相劝,月影自知分寸。” 别了小太监,月影寻了一个机会找到紫玉,又对紫玉千恩万谢一番,并送上了二两银子: “紫玉姐姐,谢谢您,那银子也是您的贴已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当时月影不知情,又忙着照顾生病的侧福晋,让姐姐先垫上了。” “月影,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吟雪是你的姐姐,就不是我紫玉的姐姐?你要是这么小看人,我以后可不理你了。” “可是,我作为吟雪姐姐的好姐妹,不但一点儿忙都没有帮上,连这银子都不能出一份,姐姐您让月影如何心安啊!” 两个人推来让去的结果,最后是紫玉出一两,月影出一两,从此两人成了要好的朋友。紫玉是霞光苑的丫环,月影既老实本分又知恩图报,因此紫玉每当发现什么事情,总会悄悄地给月影透露一些,她只是怕月影才开始当大丫环,不懂规矩礼数,再被主子们寻了短处。好歹她在王府呆的时间比月影多了四五年,虽然不是大丫环,但见识总比月影强多了。 王爷将雅思琦的房间砸个稀烂的那天,紫玉也在场,最后还是紫玉帮着月影一起,将冰凝送回的怡然居。当然关于年侧福晋姐姐与爷的事情她也知道,除了叹息红颜薄命、同人不同命以外,她也想不出来什么其它更贴切的词语来安慰慌乱之中的月影。 第405章 婚讯 这一天,紫玉回霞光苑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苏总管,正大包小包地拎着一堆东西,她赶快很有眼力劲儿地上前帮着拿了一部分: “苏总管,您捡了我们霞光苑这么多的宝贝回去,可真是赚大发了!” “紫玉,你这丫头居然敢寻大总管开心。” “不是寻您开心啊,不是明摆着嘛,您拿都拿不过来了呢。” “我可告诉你,这可是给十四贝子府送的新婚贺礼。” “十四爷又娶福晋啦?这回又是谁家格格?” “这京城都吵翻天了你还不知道,不就是那个主子的姐姐。唉,姐姐转眼儿变弟妹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啊?那咱们爷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这不还得巴巴地忙着送贺礼去?” 这对于很多人而言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但对于紫玉而言却是天大的消息,她急于找月影去证实: “月影,你们府里的大小姐,就是你主子的姐姐,要嫁给十四爷了?” “紫玉姐姐,你说什么?” “月影,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当然是真的,是苏总管说的,他正忙着给十四贝子府送贺礼呢!” 这个时候冰凝正在歇息,因此月影被紫玉叫出去后,也没有走太远两人就小声地聊了起来。 其实冰凝根本没有睡着。那天的那个梦,一直纠缠着她,虽然已经过去有几天了,可是她的精神再次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她自责、后悔,为什么没有看清那个白衣公子的模样,梦就醒了?为什么她会做这个梦?难道是白衣公子要托梦给她,不想让她知道他是谁,还要让她忘记他吗?既然不想让她知道,难道,那位公子是自己认识的人?他怕他的面貌被自己认出来?既然想要让她忘记他,那他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一句牵肠挂肚的“后会有期?” 梦境和回忆不停地交替出现在冰凝的脑海,令她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精神再度衰弱下去,入睡对于她而言,简直就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情。因此她经常是人躺在床上,脑海却是得不到片刻的安歇。 于是她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月影和紫玉的对话。 姐姐要嫁人了?可是姐姐嫁的竟然不是心上人!怎么会是十四爷?这是谁捣的鬼?姐姐的心都要伤碎了!姐姐的这一辈子实在是太凄惨:自幼就失去了双亲,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却要被迫嫁给不爱的一个人,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让姐姐一个人来承受! 姐姐现在是那么的痛苦,自己却不能帮上她一点点忙。多想去求十四叔,求他放过玉盈姐姐,成全姐姐和爷吧!难道十四叔不知道姐姐和爷之间已经暗生情愫吗?可是姐姐为什么会同意呢?她难道不会告诉十四爷吗?难道是十四爷直接来年家提亲,爹爹和娘亲替姐姐做主答应了婚事,姐姐被蒙在了鼓里?难道说爹爹和娘亲迁怒姐姐和爷的事情,巴不得把姐姐嫁走呢? 第406章 求爷 冰凝搞不清楚姐姐为什么会同意嫁给十四阿哥,她同样也搞不清楚十四阿哥为什么要娶姐姐!他们不是早就相识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提亲,现在刚一发生姐姐与王爷私情败露的事情就提亲了?难道是因为她的二哥?或者是年二公子需要十四阿哥,或者是十四阿哥需要年二公子! 一想到这里,冰凝抑制不住心中无比的悲愤: 为什么,他们要牺牲姐姐!二哥,您直接向十四爷表忠心就可以了,不用再搭上一个妹妹啊!您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居然干起亏本的买卖来了? 可是不管什么原因,婉然嫁给十四阿哥已经是不可能更改的事实,冰凝原来以为只有自己的婚事才是听天由命,姐姐可以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找到如意郎君,虽然那个如意郎君就是她的夫君。可是,她与王爷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在这王府里,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姐姐,而婉然是她最为亲爱的姐姐,她有什么不能同意这个最亲爱的姐姐与王爷喜结良缘? 冰凝想不通的是,姐姐为什么也要跟她一样,最终也落得一个听天由命地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的可悲下场!为什么?十四阿哥看上的,不就是她们的二哥吗?又不是姐姐本人! 不管冰凝是否想得通,她知道,这一切全都发生了,永远也不可能再改变!这是连王爷都无可奈何的事情,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姐姐的婚事出一份力。不知道爹爹和娘亲如何操持姐姐的婚事,但是她这个做妹妹必须要将她的这分心意表达出来。姐姐不能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已经是非常悲惨,如果再没有收到她的祝福,真是一辈子的撼事。一想到这里,她根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即就下了床,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起来适合作为嫁妆的物件。 但是,当冰凝翻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一件适合的!她原本就不喜欢首饰,当初嫁进王府的时候,年夫人就一个劲儿地往她的嫁妆箱里不停地塞着各类值钱的细软,劝她她多带一带,再多带一些。可是她呢,最后把那些绫罗绸缎、珍珠翠玉、奇珍异玩都换成了满满一箱子的书。事后被年夫人知道了,在她归宁的那天还挨了一顿教训。 现在,她真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是这回少的却是金银细软! 她也有一些首饰,但那怎么能够作为姐姐新婚贺礼?太轻薄了!临时去采买?她都不知道首饰店的大门朝哪儿开!让负责采办的奴才去采买?不管是款式还是价钱她都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 她只剩下最后一条路,求爷。 而现在,王爷对于冰凝不惜跪了两个时辰只是为了向他讨要一件首饰百思不得其解,而且由于此前发生了被冰凝撞破他与婉然的事情,因此对于冰凝的此番举动,他不仅是百思不解,更是心怀戒备: “首饰?你连套首饰都没有?这也需要向爷来讨要?而且,你不是从来也不怎么戴首饰吗?” 第407章 首饰 冰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那副充满质疑的神情和口吻,而是万分诚恳地说道: “回爷,妾身与姐姐自幼年龄相仿,相依为伴,虽然不是亲生,却是胜似亲生。如今姐姐要出嫁了,妾身作为妹妹,连一件像样的贺礼都没有送过去,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可是这件事情说出来,不怕爷笑话,妾身的手边确实是没有拿得出手的适合做嫁妆的贺礼。而且后天就是姐姐成亲的日子,时间实在是太紧了,所以妾身恳请爷能够赏赐妾身一套体面的首饰,送给姐姐做贺礼。” 其实冰凝只说了其中一个原因,她还有一个原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之所以求到他的头上,而没有向娘家开口,她是担心年府的人因为婉然与王爷的事情而恨死了姐姐。如果冰凝向娘家开口,为了让她安心,年家表面上会给她回口信,说已经给婉然置办好了嫁妆,可是依目前这种情况,冰凝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够猜得出来,他们怎么可能会给婉然置办足够体面、足够贵重的嫁妆呢? 更何况,当初冰凝出嫁的时候,婉然姐姐可是用她自己的头面首饰救了冰凝的大急,现在婉然要出嫁了,不但惨遭与心上人永世绝决,就是连套像样的头面首饰都没有,这样的结果会让冰凝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她自己。 而这件事情也只有求到王爷的头上,才能算是真正地解决了婉然的头面首饰问题。一方面王府家大业大,什么珍奇异玩没有?短时间内解决一套体面的头面首饰应该是小事一桩,根本算不得上是什么难题,即使不用临时采办,估计库存中的货色就能直接解决了大问题。 另一方面,王爷是婉然的心上人,他当然最希望婉然能够风风光光、了无遗憾地出嫁,因此现在所有的人之中,只有王爷一个人最上心、最尽力,他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地做这件事情,比年府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尽心尽力。也正是因此,这件事情只有托付了王爷,冰凝才会完完全全地放下心,在所有的人之中,不管是年夫人还是年二公子,不管是福晋还是苏培盛,她只信得过王爷一个人,因此就是跪了两个时辰,她也一定要求得他的接见。 冰凝刚刚的那番答复,极大地出乎王爷的意料!简直与他已经办妥的那件事情不谋而合!难道说他们两个人对婉然的婚事想到一起去了?他们两个连多说半句话都嫌多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默契? 虽然这个回答与她刚刚那一系列的行为极其有效地吻合,无论是跪地请求,还是请求的物件,都天衣无缝,但是,他深知她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谁知道这里面暗藏着什么其它的心思? 相互之间的戒备之心,相互之间的惟恐避之不及,相互之间从不沟通,因此本能地,他根本就无法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默契存在,或许她指不定从哪个长舌奴才那里知道了他已经以她的名义给婉然送了嫁妆的事情,然后来到他这里故作姿态? 第408章 大度 沉思良久,他终于开口说道: “既然你说与姐姐情深意切,那为什么不能容得爷将你姐姐娶进府里来,现在还假情假意地来向爷求贺礼?” “妾身没有容不得姐姐,相反,妾身是真心实意地为姐姐高兴,为姐姐今生有幸有缘遇到真心相爱的意中人而高兴。如果姐姐能与爷终成眷属,对妾身而言,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喜事,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情更让妾身高兴的事情了。” “这可真是稀奇呢!原来爷只知道你是一个诡计多端之人,今天才知道,你竟然还是一个自相矛盾之人。既然你这么言之凿凿地希望爷能娶了你姐姐。可是你那天为什么要从这里哭着跑走?你那天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 冰凝没有料到王爷竟然扯到了那天的事情,对于那件事情,她没有任何想要对他隐瞒的企图,连一丝一毫隐瞒的闪念都没有,因为她是光明磊落之人,心中如何想的,口中就如何说了出来: “回爷,当时确实是事发突然,完全出乎妾身的意料。其实直到现在,妾身仍是不能明白,如果您和姐姐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您为什么不早早地将姐姐娶进府里来呢?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姐姐的心,而且还是一误再误,至直误了终生。妾身当时确实伤心,但是伤心的原因并不是容不得姐姐,而是您和姐姐为什么不能开诚布公地告诉妾身,而是要不停地欺骗妾身。您们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却要装作陌路人的样子。妾身不想被欺骗,如果您和姐姐早早告诉妾身,妾身一定不会横加阻拦,更会是为您们的喜结良缘而祈祷和祝福。” 冰凝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充分体现了她的贤惠、宽容、大度,虽然这是她作为一个侧福晋最应该有的表现,也是他最为乐见的结果,妻妾和睦、姐妹齐心,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最为希望的事情。但是他在欣慰之余,却隐隐地有一种强烈的失败感涌上心头。虽然他不喜欢冰凝,但是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妾,如此地大度宽容,还是让他非常不适应。 他早已经被女人们宠坏了,不要说娶进府的女人们全都围着他一个人转,连他最平常最普通的一个举动,所有的女人们都要千方百计地去猜测他的想法,然后竭尽全力地去讨好他。就是府外的,又有多少姑娘企盼着能嫁进他的雍亲王府里来,哪怕就是当个小小的侍妾都会千恩万谢、感激涕零。怎么这个冰凝居然敢拿他不当回事儿?如此异乎寻常的宽容大度,表面上是贤淑,实际上就是对他不屑一顾! 前些年,她就口口声声地说根本不稀罕他的恩宠,现在又亲耳听她说着真心希望婉然能够嫁入府里,他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娶了这种女人!虽然他痛恨那木泰那样的妒妇,可是面对冰凝这种“大度”女人,他真是气也不是,恨也不是,赞赏,那就更不可能是。 第409章 考验 不过,他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寻冰凝这个过于“宽容大度”的短处,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今天前来讨赏的动机问题上面。从目前她回复的这些内容看,他找不出来冰凝一丝一毫的破绽,可是他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和冰凝打交道,他要惊着十二万分的心,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这是她嫁进王府四年以来,他得到的最重要的一个结论。无论是雅思琦还是那木泰,没有谁能从她那里讨到便宜,当然淑清就更不要说了,几乎就是不战而败。 冰凝对那木泰的胜利,让他喜不自禁,可是对雅思琦和淑清的胜利,却让他头痛不已。怎么多活了十几年的人,倒是让个黄毛丫头占了上风? 实际上,他比她更是老谋深算、技高一筹,但是从他们几次过招的情况来看,他虽然几乎全都大获全胜,但是他承认,这些胜利全都是倚仗着王爷的身份,压她一头才取得的胜利,有些胜之不武的味道。如果他们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那么谁输谁赢现在下结论确实是为时尚早。 因此,现在即使冰凝那番话滴水不露,他仍然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去考验她,如果她过了这一关,他就暂且权当相信了她今天不惜跪伤了双腿,来到朗吟图的目的和企图,真就是想要为婉然的婚事尽一份心,出一份力。毕竟冰凝刚刚说出的那个姐妹情深的理由,以及宽容大度的表态,已经博得了他的些许好感。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冰凝,缓缓说道: “其实,你大可不必来求爷,因为爷已经以你的名义,给你姐姐送去了贺礼。” “真的?爷,这是真的吗?”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她不禁顾不得失礼,抬起头朝他望去,下意识地,那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圈,目光中充满了诧异、惊喜、感激。他自诩看人一向很准,刚刚冰凝这番情不自禁的表现,令他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是不知情,她真的就只是为了婉然的贺礼而来。于是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道: “爷是说假话的人吗?” “妾身,妾身真是太感谢您了!真的,这是妾身自嫁进王府以来,您所做的最令妾身感动的一件事情。您的大恩大德,妾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冰凝一听说姐姐已经收到了嫁妆,激动得不知所措,眼泪也开始哗哗地往下流淌,继而语无伦次地表白起来: “爷,以前妾身做错了好多的事情,数也数不清了,妾身真是太后悔了。妾身真心希望爷能够大人不记小女子之过。以后,妾身一定听从您的教诲,万事决不忤逆您。” 显然,冰凝通过了他的考验,否则他告诉她,“已经以你的名义送过贺礼”之后,达不到目的的冰凝肯定不会罢休,一定还会千方百计地想出其它讨要赏赐的借口。但是,现在即使冰凝通过了考验,他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既是对她“宽容大度”的不满,也是对她“诡计多端”的惩罚。 第410章 举债 这一次不需要他再深思,也不需要他熟虑,只是一转念间,便是计上心来: “过去的事情,爷不会计较。但是,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无功不受赏,这条规矩永远不能破坏,爷不会为任何人破了规矩。你没有任何功劳,因此爷也没有赏赐你的道理。念在你们姐妹情深的份上,这个贺礼就算王府借给你的。” “借?怎么一个借法?总不能将来让姐姐再还回来吧?那会多伤姐姐的心啊!妾身恳求您,不要……” 冰凝被王爷的这番话惊呆了!如果借完之后还要收回来,那怎么能称作是她为姐姐置办的嫁妆呢?望着冰凝因惊讶而睁得更大的眼睛,他从容地说道: “不用她还回来,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个借,只是针对你的。你现在手头没有合适的贺礼,府里临时替你救了急,你这是向府里差借的行为,将来折价还给府里就是。” 听到是这么一个借法,冰凝的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姐姐再把贺礼还回来,他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好,好,妾身一定还,请爷放心,妾身一定还,绝不会欠债不还,不论是本金还是利息。” 听她回答得这么干脆,他因为这个不战而胜而心生意犹未尽的感觉:怎么才这么一个回合她就主动败下阵去?她不是一惯的伶牙俐齿、锱铢必较、寸土不让吗?意兴阑珊的他赌气地说道: “至于折多少价钱,苏总管会告诉你,那价钱是行市价,放心,府里不会乘人之危,向你讨要高价。至于你付的价钱,银票也好,现银也好,都可以,到时候你交到苏培盛那里就行了。” “爷的大恩大德,妾身永生难忘。” “没有别的事情,你退下去吧。” “回爷,妾身这就退下了。” 虽然口中说着这就退下了,但是冰凝根本没办法退下去,来的时候就是因为跪伤了腿而站不住,才需要继续跪着回复这番话,现在又继续跪了有半个多时辰,她更是起不来身了。此时的冰凝万分尴尬和困窘,起不来身,又没有奴才在身边帮忙,总不能让他来扶她吧,急得她咬了半天嘴唇,也没想出来一个法子。 半天不见她退下去,他直纳闷: “你怎么还不退下?不是没有事情了吗?” “回爷,妾身的腿跪时间长了,实在是站不起来,要不……” 王爷这才想起来,她来之前就跪了两个时辰,刚刚又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她要是能自己站起来才是怪事呢,那正好说明她在院外的时候一定是偷奸耍滑,没有好好跪请。现在虽然证明了她的诚实,但是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难题是,她如何从书院回到怡然居去! 总不能是他将她抱回去吧,虽然名义上她是自己的女人,可是,他这一辈子都要离她远远的,绝不会碰她一根指头。奴才们?一个太监抱着侧福晋,成何体统!丫环?丫环能有多大的力气,还不半路上就给摔了? 王爷真是聪明,只是短短的转念之间就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难题: “秦顺儿。” “奴才在。” “去,把春凳抬来,再派两个太监,送侧福晋回怡然居。” 第411章 原谅 当婉然听说雍亲王府的侧福晋给她来送贺礼的时候,她的心中无比的愧疚。她此生愧对爹娘、愧对兄长,可是她最愧对的,就是凝儿!好不容易才嫁了如此般配的王爷,她竟然丧心病狂地去抢了凝儿的夫君,她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洗刷不尽此生深重的罪孽。 但是冰凝,不但不痛恨她,责骂她,怨恨她,还给她送来了贺礼,这让她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如此善良的凝儿!如果不是为了爹爹和娘亲,不是为了王爷,她真应该早早就了断残生! 翠珠也随婉然一并来到了保善大人的府邸。贴身看管的两个丫环寸步不离身,翠珠只能是负责一些外围的事情。毕竟将来婉然嫁进了十四贝子府,还得是由她来当陪嫁丫环,因此只要婉然和十四阿哥的成亲礼结束,两个看管丫环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此时,翠珠正手捧着“冰凝”的贺礼进了屋,递给了焦急等待中的小姐。婉然一看到那剔红的漆盒,就觉得怎么这么眼熟?待她打开一看,头嗡地一声就炸了:这不是凝儿的嫁妆吗?她迷惑不解地望向翠珠: “这是二小姐送来的?” “是啊,小姐。” “王府派人送来的?” “是的,苏大总管亲自送来的,说侧福晋还等着回话呢。” 可是,这明明就是五年前的时候,年府送给雍亲王四福晋的新年重礼啊!当时她和年夫人一起去的王府,对这件头面重礼既震惊万分又赞叹不已,特别是那个凤凰造型,打造得栩栩如生,头顶红碧玺,口含白珍珠,尾镶七彩石,特别是那尾翅,还会随着晃动而一颤一动。这是她从来也不曾见过的样式,立即就被深深地吸引。 当年夫人告诉她这是冰凝的嫁妆时,她简直是惊诧万分,继而开始埋怨年夫人,为什么要挪用凝儿的嫁妆: “娘亲,凝儿马上就要嫁人了,您怎么还要拿这一件啊!”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时间这么紧,手头根本没有一件能压得住场面的重礼。娘也不同意,可是凝儿非要让带上这件。唉,这也没办法,老爷也点头答应了,咱们只能是赶快再去寻了新的来,希望能寻得到。” “可是,四福晋又不需要再嫁人,送了她,真是凭白地糟践了好东西。” “好了,事已至此,这也是万般无奈的事情。咱们抓紧时间再赶快给凝儿寻一套就是。” 现在,这套首饰就放在婉然的手上,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已经送给了四福晋,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凝儿送给她的贺礼了? 望着婉然呆呆地想心事,翠珠有点儿着急了: “小姐,苏总管等着回信呢。” “那你就跟他说,谢谢侧福晋。” 虽然想了两天也没有想通,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这套首饰在成亲之前送来,一定是要作为她的头面首饰,让她在出嫁的那天戴上。她忽然想起了冰凝的头面首饰,冰凝出嫁那天戴的正是婉然的那套,不管是什么原因,两个人最终用上的,竟然就是对方的头面首饰,这怎么能不令她感叹万千,唏嘘不已? 如若这首饰真的是凝儿送来的,那就是说,凝儿原谅了她,是吗?凝儿,你原谅姐姐了吗? 第412章 寻价 冰凝从书院回到怡然居的第二天,就赶快差彩蝶去苏培盛那里问一下,昨天由她向王爷差借的那份贺礼需要她向府里支付多少银子。月影的腿也跪伤了,现在冰凝只能让彩蝶临时充当她的大丫环。 苏培盛一见彩蝶,立即就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不过,昨天王爷向他交代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爷,年侧福晋要花银子买那份贺礼?” “对,你按照市面的行价,公事公办、秉公处理就行。” “那奴才什么时候去办?” “看侧福晋的吧,她这两天腿脚不太利落,不差这几天。” 苏培盛退下来以后,真是棘手至极。这可是他苏培盛在王府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新情况!历来都是王爷寻到了什么奇珍异玩,赏赐给各院的主子们,博她们一笑也好,对她们服侍有功进行奖赏也好,总归他都是只出不进、只赔不赚。虽然他不是花钱如流水的人,但他也从来不是吝啬之人,特别是对女人。 可是,这个年侧福晋,不但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王爷的任何赏赐,现在更是因为一件贺礼,竟然需要她自己花银子向府里来购买!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甚至可以说是天下奇闻!女人要从自己的夫君那里花银子买首饰,而且她的夫君竟然还是家财万贯的雍亲王爷,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被人笑掉了大牙?爷不是最讲脸面的人吗?怎么这一次居然不管不顾起来了! 而且这个按照市价公事公办,也就意味着他苏总管不用送给年侧福晋一个顺水人情,不需要打任何折扣,而且王爷的那番吩咐甚至是在向他暗示,一分钱都不要少收了侧福晋,但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那物件肯定是哪个官员、门客,或是幕僚呈送上来的贡礼。王爷一分钱没花,还从侧福晋那里收了银子回来,这不是无本万利吗?爷可真会做买卖! 遥想当年,王爷在户部主事,向达官显贵们追讨官府欠银的时候确实没有心慈手软过,连十阿哥都没能逃过他的火眼金睛和围追堵截,被逼入死胡同的十阿哥最终一气之下,跑到大街上摆摊变卖家产以示抗议。那场沸沸扬扬的讨债最终闹到皇上那里,还是由皇上替十阿哥说了好话,王爷才算是罢手不予追究。 现在倒好,王爷居然发展到直接经营空手套白狼的营生上来了,挣的还是自己府里的女人的银子,这,这可真是旷世奇谈!不过,王爷倒也确实是对得起“铁面无私”这几个字的评语,亲兄弟、明算帐,夫妻俩、账算明。 不管将来会被众人如何耻笑,王爷已经吩咐了的事情,苏培盛只有不折不扣地执行。一从书院回来,苏总管赶快将采办太监鲁小七叫了来,大致口头描述了那套首饰的质地、做工、款式、大小,然后问他大概值多少两银子。鲁小七听完之后,万般为难、磨磨叽叽地开口说道: “总管,小的没看到那物件,真不好胡乱开价。” 第413章 五千 鲁小七可是比猴子都精的一个机灵鬼,当然了,傻笨之人也当不了采办的差事。鲁小七也听说了王爷要向年侧福晋收银子的事情,现在苏培盛向他问来那件首饰的价格,立即猜测到苏总管这是在向他寻价呢。 苏培盛本身就是一个老滑头,一见鲁小七居然敢跟他耍滑头,心中暗笑,这小子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知死活,于是没好气儿地说道: “你想投靠山也得认清主子不是!那院主子是给了你金山银山,还是许了你飞黄腾达?不就是娘家有点儿势力嘛,那还不一样都是爷的奴才!你可真是越活越缩抽了,分不清哪个主子才是你的主子!” 苏培盛可真是猜错了!鲁小七跟冰凝没有一点儿交情,他怎么可能会去偏帮冰凝,他只是不想惹火上身,要离这趟浑水远远的。可是,他想躲也没有用,苏培盛怎么可能放过他!被逼到死胡同里的鲁小七,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小的确实没有见过,这是实话,苏总管您也是知道的。不过,如果按照您刚才大致说的那个样子,小的估摸着,最少也得五千两银子吧。” “五千两?” 苏培盛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开始嘬起了牙花子。虽然他看着那套首饰的时候也是不小地吃了一惊,也承认那确实是个稀罕物件,但是一听到这个价格,还真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怪不得爷会向年侧福晋讨要银子呢,确实是价值不菲,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爷怎么会跟女人计较银子?而且数目这么大的银子,爷对女人,不,是爷对年侧福晋可真是没有一点情面可讲呢。 鲁小七一见苏总管直皱眉头,就知道这事儿要坏。他刚刚就是担心,不管他说什么价钱,苏培盛都会联想到他有办差吃差价的巨大嫌疑。以往苏总管不怎么查账,只要账面上大致说得过去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太计较。 可是当他听苏培盛描述了那件首饰的样式之后,也是极为震惊,那件首饰少说也要五千两,可是这个价格,任谁都不敢相信。由于不相信,导致苏培盛自然而然地凭空猜测他在采办的过程中使了暗收回扣、低进高出之类的手段。 果不其然,鲁小七的担心非常有道理,现在苏总管一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将他搞得苦不堪言。这一次他真的是据实相告,可是他平时办差的时候确实没少干低进高出、终饱私囊的勾当。如果因为今天的事情牵扯出来以往的损公肥私,他可真是小命不久矣。一想到这里,鲁小七忙不迭地调动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总管,先不说别的,光是您说的那上面镶的东珠和七彩宝石,就得值上个两三千两银子,另外这首饰可是足金呢!照您说的那个尺寸、那个份量,也得有个两千两银子,还有工费呢,这还不算商家赚的银子呢,所以,小的说五千两,绝对是没有多说,而且是只少不多!” 第414章 天价 苏培盛可没有闲功夫听这鲁小七的喋喋不休,挥挥手就打发走了小太监。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苏培盛可是彻底地为难了!五千两,真不是一个小数目!记得侧福晋刚嫁进府里来的第一个月就被罚了月银,然后因为交不上来罚银,拖了几个月,用每月的例钱补交上来。连区区三、五百两的银子交得都那么困难,现在这令人瞋目惊舌的五千两还不要了她的命? 要说爷呢,这回可是真够狠的!一出手可就是五千两!原本爷也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呢,对女人不但慷慨大方,而且怜香惜玉,怎么对年侧福晋就能这么不留情面,竟然下得去狠手? 噢,对了,估计爷对侧福晋坏了他和年小姐的好事,心存不满,特意选了这么个最贵重的东西做贺礼,好好借这个机会变相地惩治一番侧福晋,以解心头之气和夺妻之恨。可是这夺妻之恨应该算到十四爷的头上,跟侧福晋有什么关系!再怎么惩治侧福晋,就是罚她一个五十万两,也换不回来那婉然小姐。倒是侧福晋,这回估计是要被爷罚得倾家荡产,靠王府每个月发的那点儿例钱,她得还到猴年马月去呀。 知道了那件首饰的价钱,领了王爷下达的公事公办的命令,又暗自揣度了一番王爷的真实心思,现在,苏培盛面对着彩蝶,拿腔拿调地开口道: “彩蝶姑娘,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那件贺礼呢,本总管已经寻了价,最少市值五千两。” “五千两?不是五百两?” 彩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首饰能值五千两银子! “对,就是这个价,五千两!而且本总管告诉你,这个价钱,还是最低最低的价钱,只会少不会多,咱们府里又不是靠这个挣钱,所以没必要虚抬价钱。不过,你们也不用着急这几天,等侧福晋的腿脚好利落了再办也不迟。” 彩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什么东西值五千两银子!这可是她这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乖乖,能值五千两银子的物件,该是长什么样子啊! 冰凝听到彩蝶报上来的首饰价格,简直就是难以置信!习惯性地她又睁大了眼睛,不相信似地再次问着彩蝶: “你说的是?五千两?” “回主子,苏总管就是这么说的。奴婢也不敢相信呢,担心他是不是在蒙咱们,可是,大总管说这个价钱还是只少不多,奴婢也想问问您,要不要再找别的人去寻寻价?” 一听到五千两是千真万确的数目,冰凝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继而毫无征兆地再次热泪长流,怎么擦试也是止不住,当即就把彩蝶吓坏了: “主子,您,您也别太伤心了,咱们院子不得势,难免会被人欺负,奴才真不信了,那首饰能好到哪儿去,就会值了五千两?还不是凭鲁小七上下嘴皮子一碰,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奴才再托别人去寻一下价钱?免得凭白地被鲁小七那黑了心的奴才赚去银两。” 第415章 欣慰 彩蝶根本就劝不到点子上,因此她越是规劝,冰凝就越是不停地流泪。不过冰凝虽然不停地流泪,仍是没有忘记对彩蝶宽慰道: “不用了,不用去寻什么价了!这个价最好!” 彩蝶只是想让主子赶快先止了泪,于是自顾自地劝道: “那,您快别往心里去了。这些奴才们全都是欺软怕硬,如果是烟雨园的主子寻价,就算是值五千两的物件,他们都敢说只值一千两呢。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咱们不得势,人家上赶着巴结咱们也捞不到好处,所以才会这么看人下菜碟。您也别太伤心,反正都是一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将来您要是得了爷的宠,好好让那帮奴才闭上狗嘴!主子,您怎么还哭啊,赶快擦擦泪吧,千万别再伤心了,您的身子刚养好,这要是再病倒了可就不好养了呢。” “彩蝶,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伤心,我这是高兴,高兴啊!那件贺礼能值五千两银子呢,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主子,您说什么太好了?” 彩蝶被冰凝的这番又是哭又是笑搞得莫明其妙,不知所措,连劝慰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冰凝好不容易哭够了,又冲彩蝶展现了一个满含泪水的笑容才继续开口说道: “五千两呢!那首饰能值五千两,真是太好了!我因为没有见到物件,还一直担心那个贺礼是不是太轻了。现在知道是值五千两的物件,我就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一边说着,冰凝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真心地为姐姐能够这么体体面面地出嫁而高兴、欣慰。 彩蝶哪里知道冰凝的心思,一见侧福晋不但没有再去找苏总管理论的意思,更是喜极而泣,她那一颗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是立即踏实了下来。她这一路上非常担心,万一侧福晋嫌价钱贵了的话,还不是要差遣她跟总管传话儿去理论?到时候两头受夹板气,她可真是费力不讨好,而且闹不好就要凭白无故地惹火上身了。 现在知道警报解除,又眼看着侧福晋哭个不停,彩蝶只好赶快给她转移话题: “主子,刚刚苏总管说了,银子不着急,说等您腿好了再给也不迟。” 这一句话真是点醒了冰凝。她刚刚只顾着因为姐姐收到了像样儿的贺礼而高兴了,忘记了这五千两银子从哪里出!现在彩蝶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真是一个大问题!她唯一的收入就是王府每月发的月银,二百两。她的所有收入再加上所有的开销,一骨脑地全交由吟雪负责。现在吟雪不在了,她又一骨脑儿地转交给了月影。因此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银子在手里。 她每个月的开销并不大,因为她既不喜欢金银首饰,也不喜欢绫罗绸缎,更不喜欢水粉胭脂,她的这些日常物品用的全是由王府按规制给予的常规配给,从不单独购置,因为这些常规配给之物已经足够她的使用。毕竟她不需要争宠求欢,也就不用天天费尽心思地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且冰凝的心思也不在穿着打扮上面,当然是王府配给她什么,她就用什么,从不挑剔。 第416章 筹钱 冰凝的这个从不挑剔、毫无怨言恰恰是雅思琦最为欣赏和喜欢她的一个方面。 冰凝的开销只有两样,第一项就是笔墨纸砚、书籍读本。王府里没有会读书写字儿的女主子,因此这些根本就不在配给范围之内,她必须自己花银子去申请采购。书籍读本虽然放在嫁妆里带来了许多,可是这五年来,她不但早就读完了,而且有好多都已经倒背如流,如果想要看到新书,她只能自己花银子申请采购。 另外一项开销,就是给奴才们的赏银,虽然每一次的赏银不需要很多,但是五年下来,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冰凝第一次受罚,三个月的例钱,六百两。因为数目小,她挨了两个月没有领例钱,就算是交上了被罚的款项。可是这一次,是整整五千两,这么大的数目,就算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手头有多少银子,她也能够猜测到,肯定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于是她赶快差彩蝶去问问月影,她现在到底有多少银子。 没一会儿彩蝶就回来了,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只有一千两左右!如果想要尽快还债,她必须四处筹集余下的那四千两银子。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更何况冰凝现在需要的是四千两的巨款! 以前在年府当二小姐的时候,冰凝从来没有为银子发过愁,因为每一次的开销,她从来都不用问需要花多少银子,她只需要跟王总管说想要什么东西就可以,不多时,她想要的东西就能按时出现在她的房间。因此她对银子一点儿概念都没有,不但对银子没有概念,而且还从来都没有积攒银两的意识。 出嫁前,年夫人非要往她的身上塞银票,冰凝还笑话她的娘亲:难道王府还能少了这个侧福晋的吃喝不成?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了那句古语:穷家富路。出门一定要带上足够的银子,否则她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在,冰凝急需四千两的银子,而每个月她只能领到二百两的月银,就是她一丁点儿都不使用,也需要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能攒齐还清!更何况,精明如王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收她的高利贷?如果将来要连本钱带利息一并偿还的话,那这四千两,将来需要偿还的时候,可就要变成了八千两甚至一万两! 傍晚,苏培盛在向王爷禀报当天事项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 “回爷,今天年侧福晋差人来跟奴才问了还贺礼银子的事情。” “噢,那件贺礼要多少银子,你到市面上打听过了吗?” “奴才已经打听过了,至少也要五千两。” “五千两?” “是的,奴才严格按照爷的吩咐,绝对没有徇私枉法,绝对是公事公办,一丁点儿折扣都没敢给侧福晋打。” “上次好像连几百两的银子她都拿不出来?” “是,是,上次她让奴才不要发她例钱了,用两个月的例钱补上的。” “噢,那这一次……” “爷,您的意思是说,要不,侧福晋可以少交点儿?” “噢,不用了,爷这也是禀公办事,否则她得了例外,别的人也要拿她做比照,府里的规矩还怎么遵守?” 第417章 求援 五千两的数目也将王爷极大地震惊了!他先是与冰凝如出一辙地万分欣慰,竟然是价值五千两的头面首饰!婉然能够有这么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他真是安心、放心了,虽然不能说是了无遗撼,但最少不会内疚惭愧 继而他又惊叹不已,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戴铎竟然会送上来这么一份厚礼! 至于冰凝,算了吧,虽然这个数目有些惊人,但是他已经说出去的话,是断断不可能收回的,不管她用什么办法筹钱,都必须照章办事,秉公执法,不能因为她是侧福晋就能够坏了府里的规矩。反正她们年家有的是银子,这个数目对她们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小事一桩。况且年家作为婉然真正的娘家,出这么一份重礼,也是理所当然。 王爷没有网开一面,走投无路的冰凝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娘家。她不想拖欠王府的这四千两银子,当初跟他答应好好的,万不能反悔。虽然她不敢自比君子,但是她从来都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 年夫人收到年峰交来的冰凝的信件,喜极而泣:凝儿,终于养好病了,终于不用她再担惊受怕了。高兴不已的年夫人听完年老爷给她念的信,这才知道宝贝女儿百年不遇地开一次口竟然是管娘家要银子,当场惊得目瞪口呆。 凝儿可是给她银子都不要的人,怎么这回突然要起银子来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四千两!虽然这个数目对年夫人而言并不为难,但上次在王府见到冰凝昏沉不醒的样子,她的心都碎了。 她的心肝宝贝女儿,先是被婉然抢了夫君,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遭了那么大的罪,现在连银子都要娘家支援,年夫人现在终于看明白了女儿在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以前,冰凝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总是跟她讲在王府的生活有多么的好。可是,这就是女儿口中的幸福的王府侧福晋生活? 年夫人没有片刻的耽误,立即差倚红去找年峰筹银票,虽然为了女儿,她不遗余力,在所不惜,只是令她百思不解的是,凝儿这是遇到了多大的难事?竟然要四千两银子? 冰凝在信中并没有说明她要银子的原由,她不敢说这是为了给婉然姐姐送贺礼而欠下的借债。 她即使没有见到年夫人,但她早早就能够猜出来,娘亲一定会恨死婉然姐姐了,恨姐姐抢了凝儿的夫君。可是,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跟娘亲解释清楚,她这个侧福晋都不恨姐姐的“夺夫之恨”呢,娘亲还有什么可恨的呢? 既然解释不清,就先暂且不提了,将来如果娘亲问起来的话,她再想借口,反正是绝对不能告诉实情。不过,即使没有告诉娘亲她需要银子的理由,但她仍然有十足的把握,娘亲一定会第一时间给她解决燃眉之急,不,这不仅仅是燃眉之急,这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果不其然,当天傍晚,冰凝就收到了年府的银票,但是她收到的不是四千两,而是整整一万两! 看着手中的银票,冰凝的泪水夺眶而出! 第418章 还债 知女莫如母。年夫人知道她的凝儿,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绝不会开口向娘家求救。冰凝是什么人,年夫人最清楚了,她的宝贝女儿是一个对银两毫不在意、甚至根本就没有概念的人。 而且她在王府里过得这么不如意,指不定下次还会遇到什么难事呢,这一次能让她舍下脸来求娘家,已经很让她那极要脸面的女儿极为难堪。万一下一次再遇到事情,冰凝因为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娘家而走投无路怎么办?因此年夫人特意多准备出了六千两,希望她的女儿,即使不得王爷的宠,也不要再在银两方面没了脸面。 冰凝不知道的是,在她收到这一万两银票的同时,婉然姐姐也收到了年夫人送去的一万两银票。 年夫人确实如冰凝所猜测的那样,真是要被婉然给活活气死了!但是当她收凝儿的求救信后,她立即又想到了婉然。虽然现在已经转到保善大人的府上去待嫁,可是这个从小没有亲爹亲娘的苦命孩子,这个她视作亲生女儿一样养育了十多年的闺女,就是再有天大的恨,在婉然出嫁的时候,娘家连个嫁妆都没有准备,这又让年夫人心如刀割。 矛盾犹豫中,年夫人终于下定决心,在给王府送去一万两银票的同时,又向保善府送去了一万两的银票。冰凝出嫁的时候,婉然将她自己的嫁妆让给了凝儿救急,这次玉盈出嫁,时间紧迫至极,没能给她准备一套像样的、体面的首饰,年夫人已经后悔不已,再不送去这压箱底的私房钱,她这一生都不得安宁。 婉然从翠珠的手中接到年府送来的一万两银票,悔恨交加、热泪长流。 冰凝收到银票后,立即差彩蝶将其中的五千两送到苏总管那里。 彩蝶走后,冰凝在感谢娘亲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感谢起另外一个人来――王爷。在她还没有去求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以她的名义给婉然姐姐送去了贺礼,虽然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她毕竟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她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她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不管以前受到过多少不公正的待遇,也不管遭到多少令她颜面尽失的羞辱,但是仅仅是一件事,她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于是彩蝶从苏总管那里一回来,她立即又让彩蝶去朗吟阁传她的口信。 秦顺儿将彩蝶留下的话,原封不动地向王爷进行了禀报: “侧福晋让奴才给爷传个话:妾身感谢爷给姐姐送了这么一份体面的贺礼,您的大恩大德,妾身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没过多久,苏培盛也向王爷来禀报: “启禀爷,侧福晋已经将五千两银票交上来了,是年府的银票。” “她没有跟你讨价还价?” “回爷,侧福晋没有讨价还价。而且,据侧福晋的丫环说,侧福晋一听说是五千两银时,激动得哭了很长时间,还一个劲儿地说太好了。” 第419章 婚礼 八月十四日,按照喜帖上的日期,王爷和福晋、淑清三人一同前往十四贝子府参加喜宴。 冰凝是多么地想去出席姐姐的喜宴啊!她自己出嫁的时候,姐姐因为是娘家人,没有资格出席喜宴;而现在,冰凝的身份变作了婆家人,终于有机会、有资格出席姐姐的喜宴!却是因为前天将近三个时辰的长跪,以至于将腿给跪伤了,直到现在还不能下地走路。 月影是被彩蝶和彩霞两个人搀回的怡然居。这一回,不但奴才跪伤了腿,连她这个主子都未能幸免,因此当冰凝坐在春凳上,被朗吟阁的太监抬进怡然居的时候,全院的奴才全都吓得噤了声,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手脚麻利地赶快伺候这主仆两人。 好在四年前有过吟雪和月影的罚跪和救治经历,这一次众人可谓是轻车熟路、经验丰富:彩蝶和彩霞负责冰凝房里的近身服侍,青草和小云负责月影,好在这回只有月影一个奴才需要照顾,青草和小云两人当中可以有一个人腾出手来负责医药的事情。 经过两天的紧急救治,冰凝的腿伤总算是好了大半,现在只需要继续休养即可。可是,她仍然不能下地走路,也就无法参加婉然姐姐的婚宴,对此她先是后悔万分,继而又了无遗憾。毕竟这份贺礼充分代表了她的心意,如果没有王爷的出手相助,哪里有婉然的风光出嫁?虽然因此跪伤了双腿而耽误了出席婉然的喜宴,可是冰凝仍然觉得实在是太值得了。 至于相见,以后她们姐妹还会有相见的机会。不,应该说她们以后将是更容易相见,因为出嫁后婉然的身份将会是十四阿哥的格格,姐妹俩变成了亲妯娌,这亲上加亲的联姻,总比婉然作为冰凝的娘家姐姐更易于增进她们的相见机会。 成亲当日,婉然从保善大人的府里上的花轿,经历过冰凝的出嫁,她对这些程序已经烂熟于心。出嫁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因为她已经将这辈子的眼泪哭干流尽。玉盈已经成为了过去,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从这一刻开始,她只能是婉然。 十四阿哥不想也不能够大肆宣扬这场婚礼,因此喜宴极为低调,只有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这四位兄长收到了请帖。 十四阿哥对于喜帖问题很是费了一番脑筋。大阿哥、二阿哥在圈禁中,省了他的心思,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这几个人,他们平时来往不多,而且这一回只是娶一个格格,又不是小福晋,那几位兄长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不给他们送喜帖还省了他们送贺礼呢。 八阿哥虽然接了喜帖,但因为前些日子刚刚遭受了皇上的一顿痛斥,甚至说出了父子俩恩断义绝的话,因此根本没有心思来参加喜宴。十四阿哥理解他的心情,但送喜帖是他必须尽的礼数,不管八阿哥是否能够参加,他这个做弟弟的不能失了礼数。 第420章 帮衬 虽然十四阿哥此次娶亲行事格外低调,而且所请的宾客也不多,但是该有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差,他再不拿婉然当作自己的新娘子看待,但十四贝子府的脸面他总不能不顾及。 十四阿哥给四位兄长送了喜帖,参加喜宴的也是四位兄长,却是从八阿哥换作了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是很清楚,当初听说年家在托人说谋,立刻急急火火地跑到王府来告诉了他的四哥,生怕年家又找了什么新的靠山,没想到最后年家还真的就是又找了一个新靠山,而这个新靠山竟然是十四阿哥! 然后他又从萨苏那里听说王爷也向年府提了亲,这让十三阿哥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四哥向年府提亲?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妾身听说?大街小巷都快传遍了。” “你别这么夸大其辞!爷怎么就没有听到!” “您没有听到,并不能表示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啊?不过,您说这事多奇怪!四哥不是已经娶了小四嫂吗?怎么现在又想娶年小姐,年家要是有十个闺女,四哥是要打算把那十个闺女都娶回府里?” “是够奇怪的,四年前,十四弟和四哥也在抢同一个女人--小四嫂,这都过了四年了,怎么他们又要同抢一个女人,这回又变成了年家大小姐!” 十三阿哥和萨苏考虑的角度不一样,因此两个人关注的内容也不一样,十三阿哥关心的是年家又投靠了哪方势力,而萨苏作为妇道人家,当然关心的只是儿女情长问题。因此萨苏有点儿不太明白自家爷是什么意思: “上回是为什么,您到底搞清楚了没有?” “没有!这一次,四哥更是把爷都蒙在鼓里!” 十三阿哥并没有收到十四阿哥送来的喜帖,因为新郎官压根儿就没打算送。但是当他听萨苏说十四阿哥就要迎娶年小姐,以及王爷也向年府提过亲的事情之后,立即决定必须参加这场喜宴,即使没有收到喜帖,他也要搞一个不请自来! 他要在宴席上不借眼珠地盯着王爷,因为他一定要牢牢地看住他的四哥,当然也包括他的十四弟。这些天来,十三阿哥一直忧心忡忡,他们两个人中间存在着那么大的过节,又是喜宴这种微妙的场合,还有酒精在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生怕会惹出什么事端来,真若如此,将来怎么跟他们的皇阿玛交代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难题。 喜宴按照男宾女眷、内宾外客的标准规格分别设宴,共开八席。由于男宾和女眷分别设席,而且女眷与男宾之间隔着两个大院子,因此一进了十四贝子府,雅思琦和淑清就与王爷分道扬镳,对此,雅思琦的心中急得不行。没有她在身边,她实在是担心王爷因为“夺妻之恨”而与十四阿哥当场起了冲突。 由于不知道十四阿哥都给哪个府下了喜帖,因此一到女眷席上,雅思琦就四处搜寻熟悉的身影,直到看见萨苏进了门来,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踏实下来。有十三阿哥在男宾席上帮衬,王爷再也不会是孤军奋战,不管十四阿哥他们如何挑事发难,只要有十三阿哥在场,雅思琦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421章 喜宴 十三阿哥早就算准了,大喜的日子,十四弟还能把他这个十三哥轰出去不成?因此他胸有成竹地来到了喜宴现场。十三阿哥一副胜券在握、自信满满的样子,却是将十四阿哥吓了一大跳。 十三阿哥与王爷的关系尽人皆知,当初他没有下请帖,就是不想王爷的身边多一个帮手。毕竟八阿哥没能出席宴席,十阿哥生性敦厚,九阿哥与他不是一条心,他们三个人对付王爷一个人还有胜算的可能,若是再加上十三阿哥这个拼命十三郎,王爷当然是如虎添翼。如果喜宴上真发生什么事情,结果如何可就不是他十四阿哥能够左右得了的了。 因此,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十三哥,十四阿哥既惊讶又气恨,可是大喜的日子又不好起什么冲突,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极不情愿地说道: “给十三哥请安。您今天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今天出门,正好路过你这贝子府,居然张灯结彩、喜事临门,十三哥就进来讨你一杯喜酒不成?” “当然可以!弟弟虽然不是富甲天下,但是一杯喜酒还是供得起。说吧,今天咱们怎么喝,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 “十四弟可是文武双全的旷世奇才,当然喝酒也得是文武双全,才不至于浪得虚名!” “好!有十三哥这句话,弟弟就放心了,一定奉陪到底!” 十三阿哥本来是担心十四阿哥借着酒劲儿来寻王爷的麻烦,准备先将他喝倒再说,省得将来再跟王爷再起冲突。可是事实证明,十三阿哥和雅思琦的担心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王爷是参加喜宴的人中年龄最大的兄长,因此坐了主座,其它人分长幼落座。没有了东宫太子,兄弟之间少了君臣之分,气氛自然轻松了许多。除了这几位阿哥以外,宾客中还有十四阿哥的两个伴读、三个幕僚,以及几个从密过甚的官员。保善作为十四阿哥的亲密战友,虽然格外期待这个向主子靠拢的机会,但是这一次无可奈何地落了空,因为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十四阿哥的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哪儿有出席自家格格喜宴的道理! 从始至终,王爷保持着了一贯的冷清面目,但是该走的过场都走过了,包括向新郎的贺喜。十四阿哥抢人的时候虽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是真正面对他的四哥,他还是非常心虚。 毕竟是他乘人之危、横刀夺爱在先,这么大的乱子因他而起,现在又是他占了最大的便宜,他当然希望这场喜宴顺顺当当地结束。要想顺顺当当地结束,十四阿哥唯有率先放低姿态,权当是向王爷认了错,因此他率先规规矩矩地向王爷敬酒,以示诚意。 十四阿哥也知道今后兄弟相见,场面必定会很尴尬,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而只有过了今天这个最关键的一天,就应该没有问题了。于是敬过酒后,他就尽量有意地避开王爷,减少接触的机会就能减少产生冲突的可能,特别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而且还是当着亲友和外臣,他和王爷都是顾场合、要脸面的人。 第422章 挑衅 与十四阿哥相比,王爷更是一个要脸面的人,而且新郎官已经率先敬了酒,率先表达了诚意,他怎么可能再去发难!虽然喜宴的后面就是洞房花烛,那个令他心如刀割的时刻,但是除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还能怎么做? 他唯有顾作镇定、强颜欢笑。因此他如往常一样,别无二致,酒喝得很有节制,话说得很是客套,礼数尽得很是周到。总之,他与平时的那个众人与熟知的王爷没有任何两样,因为他不能让任何人看了他的笑话。 十三阿哥是王爷的最亲厚的兄弟,十阿哥是十四阿哥的死党,八阿哥因病未来,因此喜宴上就只剩下九阿哥独自一人耍了单。面对眼前的这个局面,九阿哥禁不住地暗自思忖: 这些年老十四可是越来越嚣张,越来越不把哥哥们放在眼里,难道是因为八哥失了势?上次塞外行围,爷的坐骑挨了他的一鞭子,要不是有八哥拦着,爷早就会当即把这小子追回来,好好跟他干一架。 这回他又憋着什么鬼主意?老十四喜欢的不是一个有夫之妇吗?怎么娶的居然是年家大小姐?前两天不是还“二女争夫”吗,今天怎么就“姐妹易嫁”了?看来老十四这是又跟年二那奴才暗地里勾搭上了!那年二也真行,嫁了这个妹妹又嫁那个,还想两边的便宜都占上,没那么容易!先过了爷这一关再说! 九阿哥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愤怒,于是立即就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冲到王爷身边: “四哥,九弟敬您一杯!” “九弟,此话差矣,今天是十四弟的喜酒,你不敬新郎官,怎么反倒敬上陪客了?” “您是兄长,当然要先敬您了!九弟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喝下这一杯酒,只当是一醉解千愁!” “九弟此话更是差矣!十四弟大喜的日子,我这做兄长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四哥有什么可心里不痛快的?这杯酒四哥先喝下了,但是话可要说在前头,这杯是喜酒,四哥祝十四弟和十四弟妹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好容易散了宴席,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十四阿哥的心才算是完全地踏实下来,下一步就该是洞房花烛夜了。 虽然他对婉然没什么感觉,以前也一直只是将她当成一个认识的人而已,现在又是为了拉拢年二公子、报复王爷才上演了这么一出“抢新娘”的闹剧,但是面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十四阿哥可是一点儿犹豫也没有,因为这个洞房花烛他必须要去,而且绝对不是走过场。 走过场算什么报复四哥?让他们这对痴男怨女还心存幻想、残留一丝希望?不可能!他十四阿哥已经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了,就差这最后的一步、致命的一步,怎么能够心慈手软?今日的心慈手软,必将成为日后的隐患祸根! 当十四阿哥来到新房的时候,与以往任何一次娶亲没有什么两样,新娘子端坐床边,喜嬷嬷侧立一旁,奴婢们环伺左右。不用喜嬷嬷任何提醒,他就轻车熟路般地挑开了新娘的喜帕。 第423章 洞房 喜帕飘落的那一刻,出现在十四阿哥面前的婉然,虽然有五、六年没有见过面,但是除了模样长开了一些之外,没任何变化,还是那个他熟悉的玉盈,噢不,她现在应该叫作婉然。 喝过合衾酒,吃过子孙饽饽,结发同枕席,一整套程序下来后,奴才们全都鱼贯而退,屋子里只留下了十四阿哥和婉然两个人。 婉然继续端坐喜床,面无表情,既不欢喜也不悲伤。 十四阿哥见状,直接开了口: “又不是不认识!都老相识了,怎么还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你们年家就是这么有教养吗?就是这么教诲你服侍夫君的吗?” “回爷,妾身这就给您奉茶。” “不用了,茶已经喝够了。” “那妾身给您去端醒酒汤。” “爷没有喝醉,要什么醒酒汤?” “那您要妾身服侍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故意?你不是服侍过四哥吗?” “妾身只服侍过茶水和醒酒汤,其它的,妾身没有服侍过,也不知道还需要服侍什么。” “你!好,好,爷会告诉你需要服侍什么。那就先从更衣开始吧。” “是的,爷。” 婉然默默无声地开始解他的衣服扣子。一个一个,很慢很慢。一个解得很有耐心,一个等待得也很有耐心,直到最后一粒扣子全部解开,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脱下来的外袍,婉然仔细地叠好,放到衣架上。 然后是中衣。一个仍然解得十分耐心,一个仍然等待得十分耐心。待中衣脱下,便是亵衣亵裤。婉然仍然毫无表情地问道: “爷,亵衣亵裤还要脱吗?” 现在正是初秋时节,虽然不是隆冬腊月,但赤膊上阵的结果只有“偶感风寒”这样一种恶果。对于婉然的这番明知故问,十四阿哥气得是七窍生烟。而且刚刚的那个更衣,不过是他向婉然发出的挑衅而已,实际上对于即将到来的洞房花烛,十四阿哥也是有些忐忑,于是悻悻地说道: “洗漱吧。” 婉然取了温水和青盐,十四阿哥一点儿接手的意思都没有。婉然有点儿莫名其妙: “爷,您不是要洗漱吗?” “不是你在服侍爷洗漱吗?” 婉然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将青盐放入他的口中,又将水盏递了上去,趁水和盐都在他口中的时候,她又去取了水盆。 下面也不用他再吩咐什么了,婉然去外间寻了热水和手巾,先给他净了手,又洗了脚。一切全部完毕,她又恭恭敬敬地侧立一旁。 看着依然一身凤冠霞帔的婉然,他开口道: “你也收拾了安置吧。” “爷,妾身先将您安置吧。” “你呢?” “妾身给爷值夜就行了。” 对于婉然的这个回答,他一点儿也不吃惊。相反,如果不是这种回答,他倒是要好好考虑一下关于她与王爷之间的那些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八哥、九哥他们给他设下的圈套。很显然,婉然通过了他的考验,她和王爷不但有情,而且还是情深意长到婉然竟然要为王爷守身玉的地步。于是他开口说道: “值夜?那是丫环的差事,你是爷的格格,你的差事是在床上。” “爷,您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您又不喜欢妾身,何必让妾身污了您的耳目呢。” “爷有什么目的?” “妾身感谢爷的收留。” “如果你是真心感谢爷,那还是用实际行动表示吧。” 第424章 愁肠 出发的时候,王爷与女眷们兵分两路前往十四贝子府,一个骑马,另两个坐车,回来的时候他们仍然是分别回府。亲眼目睹心上人的出嫁,简直就是要将他的心碾碎般地痛苦不堪。由于根本无法面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为他担忧不已的妻妾们,因此他选择了独来独往。 他参加了婉然的喜宴,但是他根本见不到她,她已经与十四阿哥牵手入了洞房。当然,见不到婉然才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今天见到了她,他真的不知道是否还能如此理智地面对这一切! 而这一晚,他做得是如此的完美!从容平静的面容、中规中矩的贺辞、不失分寸的应酬。只是他在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坚持住,坚持住,一定坚持住,坚持回到府里,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这才只是刚刚起步,通往巅峰的路还有更多的艰险,还有更多的曲折,这么一点点儿女情长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当他回到王府,一头扎进书房,将自己狠狠地摔倒在罗汉榻上的时候,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面具,再也不用装腔作势,再也不用说违心话,做违心事,他终于可以恢复本来面目! 而他的本来面目只有悲伤、悲痛、悲愤、悲凉、悲哀。 此时此刻,恢复了本来面目的他,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思维就再也不受任何控制,如同一匹红鬃烈马,恣意地驰骋。 寺院救人、腊八施粥、琴瑟合鸣、王府初见、玉簪荷包、行宫明月、塞外牵手、悬崖遇险、一吻定情……一桩桩,一件件,发乎情、止乎礼,让他如何能够去忘记,又让他如何能够去记忆? 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十四弟妹,他就是她的四哥! 宴席上,他喝的是十四弟和十四弟妹的喜酒;而现在,他喝的是胤禛与玉盈的祭酒,祭奠他们永生永世,一去不复返的爱情,八月十四,他们爱的祭日……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坛青梅酒,一直放在书房,为了与他的十三弟青梅煮酒、谈诗论艺…… 谁说爷没有娶到过玉盈?三年前,塞外伴驾的那个晚上,玉盈的手伤了,只有扮作他的侍妾才能接受太医的诊治。那天的玉盈,梳的是妇人的发髻,穿的是他侧福晋的衣裳,那一刻的她,美得令他眩目,比那画上的仙女还要美上不知是多少倍!她怎么不是爷的女人…… 谁说玉盈不在了?她当然还在,她永远都会在爷的心里,不,她也在爷的身边,她在爷的府里住过,她的房间还在,一桌一椅、一笔一墨,她用过的一切一切,都还在……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书院外走去。瑟瑟秋风吹来,却是根本抵挡不住他心中的满腔热血沸腾;阵阵桂花香飘,催生他“桂花香好不同看”的无限悲壮。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信念,分外坚定的信念,他要见到玉盈,他的盈儿,就在他的身边,从来没有走远,就在他的身边,与他相依相伴…… 第425章 盈儿 秦顺儿根本就不知道王爷这是要去哪里?这不是才从十四爷的府上回来吗?这深更半夜地,爷又是要去哪儿?年府吗?秦顺儿想上去扶一下走路不稳的王爷,可是他根本不让秦顺儿去扶,而是自己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却又是大踏步地向前走着,走着。 夜半三更,爷能去了哪儿呢?怎么,怎么在府里兜起圈子来了?啊,这可不是兜圈子,这是几乎绕了大半个王府,奔向了怡然居嘛!怡然居?难道爷是因为在十四贝子府受了气没处撒,现在要找侧福晋算后账,把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气都撒到侧福晋的头上吗? 一想到这里,秦顺儿不禁暗暗叫苦,好不容易这些年来太太平平地,爷不再跟这个院子的主子较劲儿了,即使发生了撞破年小姐的事情,爷都没有寻这个主子的麻烦,怎么才安生了些日子,又要…… 还不等秦顺儿想明白,只见走在前面的王爷早早就冲到了怡然居的大门口。果不其然,怡然居的院门紧紧地闭着。他从来不会光顾这个院子,因此怡然居的院门是整个王府关得最早的,经常是太阳一落山,院门就雷打不动地闭紧了。 现在是深更半夜,怡然居不但院门紧闭,而且从主子到奴才,全都早早地歇息了。因此即使院外王爷一行兴师动众地出现在院门口,院里的奴才们睡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王府里最大的主子已经大驾光临了。 面对这个闭门羮,王爷根本没有在意,而是毫不犹豫地举手就猛拍大门,噼噼啪啪一番,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响亮。从来没有经历过夜半时分被叫开院门的事情,守门小太监被吓得呆在房里,不敢动弹。 小柱子也是早早睡下了,突然被这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弄醒,也是吃了一惊,这么大的动静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来不及多想,他赶快披着衣裳坐了起来,打算出去看个究竟。 秦顺儿眼见着拍了半天都没有人来开门,先不说王爷吃了自己女人的一个闭门羹像什么样子,现在居然还被关在门外这么长的时间成何体统!情急之下,他吼着嗓子喊起来: “小柱子,快开门,爷过来了!” 小柱子一听到秦公公的声音,总算是心里踏实了下来,忙不迭地开了院门,只是这门上的木栓刚一拨开,还不待小柱子开门呢,大门就被王爷一把推开了,将小柱子几乎打了一个趔趄。随之而来的就是扑鼻的酒气,差点儿将小柱子熏了一个跟着,再一看头重脚轻、步履蹒跚的王爷,小柱子早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人站在他的眼前,实际上,他根本就认不出什么人,只是喃喃自语道: “带爷去盈儿的房间!” 小柱子第一次听到王爷管侧福晋称为“凝儿”,虽然对此很不习惯,虽然今天的他实在是太反常,但是四年了,这可是爷头一回深更半夜来到他们怡然居,这是王爷对侧福晋天大的恩宠,这是他的主子三生有幸!于是赶快上前一把扶住王爷,领向了冰凝的房间。 第426章 寻人 由于月影的腿也跪伤了,还在养病期间,暂时不能服侍冰凝,而冰凝又跟彩蝶、彩霞她们两个人很是生分,因此这几天里,一般都是这两个丫环服侍她歇下之后就去了丫环居住的东厢房歇息。 冰凝从来都没有留这两个丫环值夜,因为她根本无法容忍除了含烟、吟雪和月影这几个贴身丫环以外的人出现在她的卧房里。更何况彩蝶、彩霞两人只是临时替班而已,她只需要再坚持几天就能等回她的月影。 今天因为惦记婉然姐姐的婚事,冰凝这一整天都是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本来她非常想去打探一下消息,但是月影还在病床上养伤,不可能让她去找紫玉问情况。无奈之下,冰凝只好一个人心急如焚地胡乱地瞎想了半天,一会儿担心姐姐跟十四叔起冲突,一会儿又担心十四叔责罚姐姐,一直挨到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可是好景不长,好不容易才艰难入睡的冰凝,突然被一阵巨响惊醒!由于她自己腿上的跪伤也没有养好,还不能下地,因此,她即刻从床上坐起身来,隔着里间屋的房门厉声问道: “是谁?” 那一声巨响是因为外间屋的房门被王爷胡乱地一把推开而发出来的巨大声响,推开之后,他的两只手仍然死死地攥着那两扇房门,否则脚步不稳的他没有了小柱子和秦顺儿的搀扶,早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虽然冰凝已经歇息,但外间屋一直燃着长明灯,因此借着微弱的烛火,他努力分辨着这个房间的样子,以期找到玉盈的珠丝马迹。 就在他糊里糊涂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之际,只听里间屋传来“是谁”的询问声。这一声询问就像是暗夜中的指路明灯,茫茫大海上的明亮灯塔,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他的“盈儿”在那里等着他!于是他赶快松开了紧握许久的外间屋的房门,一边踉踉跄跄地努力向里间屋前进,一边急急地询问道: “盈儿?是盈儿吗” 这是谁在喊自己“凝儿”?除了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姐姐,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称她为“凝儿”!怒不可遏的冰凝再次发出了愤怒的质问: “你是谁?胆敢擅闯侧福晋的房间,你简直是胆大包天,你不怕被……” “盈儿,是爷,盈儿,爷知道你没有走,你还在爷的身边……” 他听到了“玉盈”的声音,他的盈儿,真的信守了对他的承诺,真的就在等着他! 虽然听到的是一番没头没脑、语无伦次的回话,但是总算让冰凝知道夜闯深闺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王爷!可是,他不是去十四阿哥那里参加喜宴了吗?难道他没有去参加吗?可是如果他没有去参加怎么会一身的酒气?虽然隔着房门,那冲天的酒气已经通过门缝钻进了冰凝的卧房,熏得她立即头痛不已。 半天听不到“玉盈”的答复,眼看着心爱的人与他只有一门之隔,王爷心急如焚,院门就吃了个闭门羹,房门又吃了闭门羹,要想见到他的“盈儿”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盈儿”这是气恼了他吗?于是他赶快好言相求: “盈儿,不要再折磨爷了,赶快给爷开门吧。” 第427章 倒下 给他开门?冰凝真是觉得好笑!他是爷,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岂是一道房门就能管得了他的?更何况那里间屋的房门根本就没有门栓!他想进来还不是易如反掌。不要说一道没有门栓的房门,就是一堵院墙,他若是看不顺眼,还不是一声令下,说拆就拆了。 现在居然假惺惺地装得跟正人君子似地个请求她去给他开门,真是笑话!他真若是像他说的那么彬彬有礼,怎么会把福晋的霞光苑砸了一个稀烂?再说了,她现在腿伤还没有治愈,怎么可能下地去给他开门,他又不是不知道,明知故问! 被王爷那一身酒气熏得头痛不已,又被这个明知故问气得火冒三丈,冰凝懒得理会他,半天没有吭声。可是还不等她的两弯柳叶眉皱在一起,里间屋的房门咣当一声就被他推开了,虽然他的脚步轻浮,但是仍然只用了三两步就冲到了冰凝的面前。 有了床铺在眼前,他哪里还能站得住,直接一下子就将自己摔倒在冰凝的床上,不仅仅是摔倒在冰凝的床上,更是直接摔倒在冰凝的身上! 冰凝如此柔弱娇小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王爷两倍于她的体重,更何况他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受控制的身躯完全变成了自由落体和重力加速度!因此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冰凝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压断了,同时,浓烈的酒气将她紧紧地包围,并且弥漫到了整个房间,令她几乎立即就要窒息过去。 在被王爷突袭的一霎那,由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冰凝确实被吓得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是,片刻的惊慌之后,她马上镇静了下来,因为她随即发现,他的举动虽然比较骇人,但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那满屋子的酒气告诉她,他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警报解除,她没有任何危险需要面对。 虽然清楚了眼前的形势,也放下心来,只是现在这个姿势让冰凝格外地难堪,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她的身上,分明还是一副醉酒状态,死沉死沉的体重简直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令她渐渐地开始要喘不过气来。 于是,冰凝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将他推开一些,但是奋战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仍是没能将他挪动分毫,对此,冰凝真是哭笑不得。既然推不动他,冰凝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努力,积极调整策略。 于是强忍着那股冲天的酒气以及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身躯,冰凝开始君子动口不动手,和颜悦色、好言相劝,企图赶快将他哄骗一番,令他可以主动自行离去,一切就能万事大吉。虽然她也知道,现在跟他没有任何理可以讲,跟一个喝醉酒的人讲理,无异于与一个白痴对话,但是这是目前唯一的一个可行之道,冰凝要做她最大的努力去试一试。 主意已定,为了尽快达到将他劝离的目的,冰凝放弃了与他一惯的冷漠、敌对、公事公办的语气,而是改用连她自己都惊讶无比的最温柔、最和蔼、最体贴、最关心的语气,开口对他说道: “爷,您这是怎么了?要叫奴才们进来服侍您吗?” 听到这温柔的声音,他万分满足,这就对了,他的“玉盈”对他从来都是温柔无比,可是他又有些诧异: “盈儿,您没有参加喜宴吗?” 第428章 沉醉 “玉盈”的怀抱对他而言,是如此温暖,如此的安全,“玉盈”的话语对他而言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动听,“玉盈”竟然没有参加喜宴,她还在痴痴地等待着他!“玉盈”根本就不是什么婉然,她只是他的盈儿! 冰凝对于王爷的这番问话百思不解,她倒是心急如焚地想去参加喜宴呢,可是她的腿伤根本不允许她去参加,他不是全都知道吗?他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回爷,妾身的腿伤了,您是知道的。” “爷去参加喜宴了,也喝了十四弟的喜酒!可是盈儿,爷没有见到你,你没有去,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专门等着爷,是吗?” “回爷,妾身腿伤了,所以没有去。妾身只是在养伤,根本就没有等您……” 一听“玉盈”辩解说根本就没有在等他,王爷立即就急了: “盈儿,谁说你没有等爷?爷知道,你这是恼恨了爷没有信守誓言,辜负了你,可是爷知道,不管爷对你做错了什么,你从来没有记恨爷,你信守了誓言,所以你在这里等着……” 后面的话根本不待说出来,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淹没在他对她深情的热吻之中。这是失而复得的极度欣喜,这是终于抱得美人归的莫大幸福,这是修成正果的万分庆幸,这是苦尽甘来的倍加珍惜。这个盼了四年终于盼来的良辰美景、月夜良宵,倾尽了他对她的全部的炽热与爱恋,是如此的深情,如此的缠绵,如此的缱绻,如此地眷恋……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他有千万般的柔情似那涓涓溪水,静静流淌在他的盈儿心间;他有亿万般的爱恋似那淡淡轻风,要与他的盈儿诉说:这是他历尽千辛吃尽万苦,任千帆过尽,就只为她一人,就只为这一夜,刹那间灿烂辉煌,瞬息间万古永恒! 此情、此景、似梦、如幻、似真、亦假…… 可是他根本就不愿去探究这良辰美景是梦是幻,是真是假,他只一心一意地认定这就是世间天堂,人间仙境!他和他的盈儿,腾云驾雾,羽化成仙,携手相伴,徜徉云海,彼此倾心爱慕,彼此倾尽所有。 *一刻,情长苦短,醉了花荫,醉了林溪,醉了疏影,醉了红云,他只想沉醉其中,因为他的仙子,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掌心。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此刻的他,既非误入藕花深处,也不愿惊起一滩鸥鹭,而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沉醉其间,沉醉在了青绡帐、沉醉在了温柔乡,酒醉,人更醉,不知归路。 他的“盈儿”,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恬静;他的“盈儿”,是仙子下凡,是如花美眷。他的“盈儿”,苦苦等待了五年的“盈儿”,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抢走,再也不会与他别离分远,只会与他她相依相伴、不离不弃。他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山无棱、天地绝,海枯石烂,长命无绝衰! 第429章 惊鹭 他深深地沉醉在*帐,无尽地沉醉,他不是误入藕花深处,他不愿,但却是千真万确地,惊起仙鹤白鹭! 冰凝,一只折翅的娇柔白鹭,孤高清傲、珍视名节,此时此刻,却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根本动弹不得,更不要说振羽高飞!爷这是怎么了?她的腿跪伤了,她这是卧病在床,在医治腿伤,根本就不是他口口声声所说的什么她正在苦苦地痴心地等他回来! 她从来不曾等过他,一分一秒都没有!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因为她从来都不会乞求荣宠,更不在乎冷遇,她要的是两情相悦,她要的是心心相印!可是刚刚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先是莫名其妙地被他安上一个她在痴痴等他归来的“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就趁人之危…… 冰凝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更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要奋力地反抗他,她要挣脱他的枷锁,挣脱他的钳制!她这算是什么?他想要对她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要嘲笑就嘲笑她,想要羞辱就羞辱她,想要处罚就处罚她,想要诬陷她就诬陷她,而现在,他居然说她在等他?这简直就是再一次强加在她身上的奇耻大辱!她是冰凝,可杀,不可辱! 愤恨、气恼、她要为自己的尊严而竭尽全力地反抗,战斗到最后一刻。可是她的反抗,简直就是沧海一粟,杯水车薪,她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纤柔,她的胳膊根本抵不过他的一根手指头。 柔弱的冰凝即便是最奋力的反抗仍然是无济于事,而且适得其反,她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的反抗,在他的眼中分明就是欲语还休、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说不尽的妩媚动人,道不尽的风情万种,更是激发他对“玉盈”的满腔热忱,平添了他对“玉盈”的无限爱怜。 一个多时辰的拼力反抗,留给冰凝的只有精疲力竭、无济无事,到最后,她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继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 长夜漫漫,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漫长,整整后半夜,冰凝就这样后背紧紧地抵着墙壁,蜷缩在床角,远远地与他保持着距离,苍白的脸颊布满泪痕,一双失神的大眼睛,再也流不出来一滴的眼泪,枯坐半夜到天明。 这是她平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羞辱,遭受的最沉重的打击。此前,无论是“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还是“禁入爷的房里半步”,甚至是刚刚的那个“你这是在痴心地等爷”,她全都忍下了。他是爷,他可以随心所欲,他可以为所欲为,为了打压她而严厉地处罚了吟雪,他甚至可以操纵所有人的生死。 为了求得生活的片刻安宁,为了求得生存的一方天地,她屈辱地全都忍下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忍让、宽容、息事宁人却被他看作是怯懦、胆小、害怕?这就是她一味忍让的结果?她有什么天大的错,要遭受这种方式的羞辱与惩罚!? 第430章 恻隐 秦顺儿一直在屋外守候,并不是他要刻意地探听主子的秘密,实在是两个主子之间闹得动静太大,一个借酒生事,一个拼力反抗,即使是他竭力地回避着,但是他们之间的对话仍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作为王爷的贴身奴才,秦顺儿早就充分领教见识了各个院子女主子们各具特色的顺从、奉迎,因此虽然见多识广,但也见惯不怪。可是今天,怡然居的主子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大吃一惊!先是两个主子为什么一直纠缠在侧福晋是否参加喜宴的事情上?侧福晋的腿跪伤了,爷不是知道这件事情吗?然后两个主子怎么又开始纠缠起来侧福晋是否在等爷的事情上来了?难道爷又是为了寻衅找茬儿侧福晋而搜罗出来的借口? 然后……,是侧福晋的哭泣声,持续了整整后半夜,令秦顺儿这个铁石心肠的人都平生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他能作为王爷的贴身奴才,铁石心肠是首要的职业素质,可是这一次,他真的是被侧福晋触动了久违了的心中那个最柔软的地方。 唉,第一次都是这样,挨过去这一晚就好了。只是这个侧福晋跟别的主子还就真是大不一样,别的主子惹是被爷宠幸,哪个不都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而且还会把爷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贴贴。 真没见过这样的主子,光顾着自己哭,也不知道好好去伺候爷,这么心高气傲,往后爷还怎么可能再来她这里?还真以为自己长得跟天仙似的,就有资本跟爷使小性子,爷就会上赶着求你?您这才跟了爷几天的时间,奴才可是跟了爷有小十年了,不管哪个主子的小性子、大脾气,爷还真就不会吃了哪个主子的那一套。 今儿若不是那婉然姑娘出嫁,爷的心都碎了,再加上喝得有些多,否则爷怎么可能到您的院子来呢?您不说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地在爷的面前表现表现,慢慢地入了爷的眼,赶快生个一男半女,才算是后半辈子有了依靠,您光是哭顶个什么用?您就是哭出个大天去,也不可能把爷的心给哭软喽! 五更天了,彩蝶和彩霞两个丫环醒眼惺忪、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服侍冰凝起床。当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呆住了:秦公公怎么站在侧福晋的门外!来传爷的口信吗?什么口信需要这么一大清早就来传? “秦公公早。” “噢,两位姑娘这是?” “我们去服侍侧福晋洗漱。” “嗯,这样吧,你们先别进去呢,你,先去给福晋传个口信儿,就说侧福晋身子不舒服,今天不去请安了。” “是的,秦公公。” “你,你去厨房看看,赶快去多烧些热水过来。” “是的,秦公公。” 彩蝶和彩霞两人领命而去,可是两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彩霞,刚刚秦公公说侧福晋身子不舒服,那是谁在屋里头伺候着呢?” “不知道啊,月影姐姐不是腿还伤着吗?” “是啊!连咱们两人,侧福晋都不让值夜,那还有谁能在跟前儿伺候着?” 俩人谁也没有想明白,可是谁也没有耽误了手里的正经差事,彩霞去了厨房,彩蝶直接去了霞光苑。 第431章 救驾 听完彩蝶的禀报,雅思琦心不在蔫地回复了一句: “噢,知道了,侧福晋身子不舒服就好生歇着吧,你们这些当奴才的都精着些心。” 待彩蝶走后好一会儿了,雅思琦这才突然回过味来!天仙妹妹这些天腿伤了,早就告了假,一直就没来请安,怎么今天又来请假了?这腿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好了啊!若是腿能好了,昨天不就直接去参加十四阿哥的喜宴了吗? 那边秦顺儿见两个丫环按照他的吩咐退下去办差事,他一个人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支着耳朵听了听,屋子里仍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是院子里的丫环、嬷嬷、太监们都陆续起床开始当差了。秦顺儿想了想,就将耳朵贴在门上又仔细听了听,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实在是没办法,冒着挨骂的风险,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爷,奴才现在进去服侍您吗?” 没有一丝回音。 没办法,秦顺儿只得又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然后再次小声地问了一次,仍然没有回音。虽然今天是八月十五,皇上休了今天的早朝,可是晚上还有宫宴呢,一天里的事情一大堆,这要是误了爷的事情,他秦顺儿可是要挨板子的! 没办法,他只好再次小声地开口: “启禀侧福晋,要不要奴才差人进去伺候您?” 仍然是一丝回音都没有!这可真是把秦顺儿急死了!正转磨磨呢,彩霞过来请示他: “秦公公,热水烧好了,您看是现在用还是什么时候用?” “你先等等吧。哎,对了,你们刚才谁去的福晋那里?” “是彩蝶。” “人回来了没有?” “快了吧,已经去了一回儿了。” 话音刚落,就见彩蝶进了院门,秦顺儿根本等不及她再走过来,直接就迎了上去: “从福晋那里回来?” “是的。” “赶快,再过去一趟!请福晋来这里一趟!” “那跟福晋说什么事情?” “先别说了,就说我请的!事情急着呢,越快越好,赶快赶快。” 雅思琦再次见到彩蝶,不由得一愣: “又有什么事情?” “给福晋请安,秦公公让奴婢请您去趟怡然居。” “谁?” “秦顺儿,秦公公。” “他在哪儿?” “秦公公在怡然居。” “什么事情?” “秦公公没说,只说是急事儿,要越快越好。” “秦顺儿在怡然居,爷在哪里?” “奴婢不知道。” 雅思琦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奇怪,不过秦顺儿请她,一定就真是有事情了。于是她赶快吩咐紫玉,一会儿其它院子的主子来请安的话,就不要等她了,然后她带上红莲急急地赶到了怡然居。 小柱子特意在院门口候着,一见福晋来了,赶快迎了上去: “给福晋请安。” “小柱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爷昨天晚上过来了,喝得有点儿多,现在屋里两个主子都没应声,秦公公怕有什么事情,所以请您……” 福晋一听,心里顿时踏实下来了:原来爷昨天晚上喝多了酒,就跑这里来闹事,寻天仙妹妹的麻烦来了。于是说道: “你这是怎么当的差事!一晚上任由着爷喝成这样,也不说劝劝爷!” 小柱子凭白挨了一顿训,也不敢吱声辩解,只得是小心翼翼地将福晋迎进了院子。 第432章 善后 虽然雅思琦知道没有什么大事,但也是一边朝院里走,一边在心中不住地感慨:也难怪,昨天十四弟跟婉然成了亲,爷的心里能痛快吗?怪不得昨天在宴席上爷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呢,爷那是把苦水都自己咽下去了。回到府里,借酒浇愁,可不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 也该着天仙妹妹倒霉,谁让爷看上的是她的姐姐呢,不寻她的麻烦还能寻谁的麻烦?这冰凝妹妹又不会讨好爷,更不会哄爷开心,脾气还死倔死倔,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唉,真是可惜呀,白长得跟天仙似的了。 秦顺儿正在院子里转磨磨呢,一见到福晋的身影,就像是见到了大救星似的,赶快一溜小跑地迎了上来: “给福晋请安。” “爷呢?酒醒了没有呢?” “应该是还没醒,奴才已经叫了三次门了,都没人应声,奴才担心……” “那侧福晋呢?她不是精神不好,一直都睡不好觉的吗?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她都没有醒?” “奴才也不知道呢。” 雅思琦一听这个情况,正好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前,于是赶快止住了脚步,先是小声地询问了一声: “爷,妾身给您请安。” 没有回应。 “冰凝妹妹,姐姐看你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 雅思琦想了想,回头对几个奴才吩咐着: “我先进去看一下,你们在门口候着。” 说完她就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进去后,又将房门轻轻地掩上。才一进屋,她就闻到了强烈的刺鼻的酒味,其实刚才在外面已经隐约闻到了,不过因为着急问情况,就没有注意。经过一夜的时间酒味儿都没有散去,爷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雅思琦的心中暗暗担忧不已。 屋子里不但关着门窗,还有窗纱遮挡,烛火也已经完全燃尽,因此屋子里昏昏暗暗,雅思琦呆了片刻才逐渐地适应了房里的昏暗光线。由于不知道情况,她只得蹑手蹑脚地往前走,还好,今天她没有穿花盆底鞋,不至于弄出很大的声响。 因为急于查看情况,她只用了三、五步就穿过了外间门厅,里间屋的房门大敞扬开着,不用推门,里面的情况就能一览无余。可是她只往里间屋看了一眼,就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整个人面朝下地趴在床边上,衣服完全变成了一团糟的烂布似地,披风、外袍、中衣、亵衣亵裤,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衣裳,全都胡乱地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都是些什么,更要命的是连靴子都没有脱!一只胳膊垂向地面,另一只胳膊被他自己的身体压在身子下面。一条腿斜搭在床边,小腿已经探出了床边,脚都要挨着地了;另一条腿倒是完整地留在了床上,只是呈对角线般横亘于整个床面。 很明显,他这是还在沉沉地睡着。可是这番景象却将雅思琦气得火冒三丈!冰凝妹妹这是怎么伺候的爷!怎么能让爷就这么着就睡了一夜?她这是想干什么?在发泄对爷的不满吗?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爷的心情呢?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说好好哄着爷,竟然还敢跟爷对着干? 第433章 吓傻 被冰凝气坏了雅思琦这才开始想起来,对了,天仙妹妹呢?她在哪儿呢?怎么不来跟她请安呢?不过急于服侍王爷的雅思琦现在也是根本顾不上找冰凝,她首先要尽快把他扶正到床上去,毕竟他还有一条腿正悬空着呢。于是她俯下身去,努力抬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翻过身来。 雅思琦虽然人高马大,肩宽体健,但是面对这个没有一丝一毫配合意识的王爷也是束手无策,那死沉死沉的身体简直就像一座大山似的,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是纹丝不动。徒劳无获的她直起身来,准备再喊几个奴才进来搭把手,然后她就突然地发现了蜷缩在床角的天仙妹妹! “年妹妹,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来扶爷啊!你这一晚上是怎么伺候爷的!怎么能让爷这么着就睡着?不但衣裳没给爷换上,怎么连靴子都没有给爷脱下来?就算你以前没有服侍过爷,没有经验,不懂规矩,可是这么点儿小事儿难道都不会做吗?还要人手把手地教你吗?” 雅思琦一股脑儿地说了一大堆,这才发现冰凝妹妹既没有帮她去扶王爷,也没有接她的话茬儿,对了,怎么见了她这个嫡福晋,都没有向她请安? “冰凝妹妹,你怎么了?你到是说句话啊!你傻了啊!” …… “年妹妹,你到底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真的傻了?” …… 眼看着天仙妹妹一句话也不说,两只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雅思琦心里有些发毛,又仔细看了看躲在黑暗之中的冰凝,她这才惊讶地发现,冰凝妹妹的衣服怎么也是乱七八糟的?不但衣服乱七八糟,连头发都是凌乱不堪,脸上布满泪痕。一见这个情景,雅思琦的心中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唉,爷本来就爱寻她的短处,这丫头又是倔得不行,指不定昨天晚上爷是怎么借酒撒疯地寻她的麻烦呢。 原本她打算将他放平躺在床上,现在看着年妹妹这个样子,挨了爷的训,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缓不过来了,而且她的腿也伤着,根本不可能指望着她能服侍王爷。于是雅思琦想了想,就走到了门口: “你们三个进来搭把手。” 红莲、彩蝶和彩霞随福晋进了房,当她们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也是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雅思琦一看这叫一个气,怎么这怡然居从主子到奴才全是不中用的货色!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帮着把爷的衣裳穿好,抬到外间的矮榻上。” 于是主仆四个人七手八脚地给他大致理顺了衣裳,又试着抬了抬,还凑合,于是勉勉强强地将他弄到了外间。待关上里间的房门之后,雅思琦又差秦顺儿和小柱子,外加几个小太监,将王爷挪到了书院。 福晋又回到里间,看了看仍是一动不动的天仙妹妹,余怒未消的她只是吩咐彩蝶和彩霞两人好生伺候着,转身就走了。谁知她刚一转身,就听身后传来了一个空灵灵的声音: “福晋姐姐,麻烦您跟爷说一声,以后请爷不要再踏入妹妹的房里半步。” 雅思琦被这话吓了一跳!天仙妹妹没被吓傻,还会说话啊!可是,这话说得不对啊!谁敢不让爷进房里来?王府里哪个地方不是爷的?哪个人不是爷的?看来年妹妹还真是被爷吓傻了! 第434章 梦醒 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响午了。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痛,嗓子就像是要冒火,浑身更跟散了架了一样。他试图抬了抬身体,几次努力之后才发觉是徒劳无益,只好又重重地躺了下去。强忍着疼痛,他用嘶哑的声音开口道: “秦顺儿” “奴才在。爷,您可醒了,您感觉怎么样了?” “水。” “奴才都备好了,您先漱一口水再喝。” 热茶滋润着干涩的喉咙,就像久旱的禾苗被雨水浇灌,感觉真是好多了。嗓子好了,可是他又发现他的头,不停地突突突地痛着,随即仔细地看了一下房间,是书院。可是,他怎么记得昨天晚上他不是在这里呢?他明明是跟盈儿在一起,可是他怎么记得盈儿一句话也不说,总是哭个不停? 盈儿当然会哭个不停,从此以后她就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他们就这样,咫尺天涯。他记得他不停地为她吻干脸上的泪水,可是她的泪水还是不停地流啊,流啊,流得他的心,全都碎了。 盈儿,从今以后,你就只能出现在爷的梦里吗?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全是盈儿的音容笑貌、绰约身姿,甜美妩媚,惹人爱怜。可是,可是,可是他的脑海中怎么还会有冰凝的模样?各种各样的神情,诧异的、倔强的、愤怒的、痛苦的、悲愤的,冷漠的,绝望的…… 为什么会想起冰凝?噢,对了,爷昨天去的是怡然居,要去怡然居找盈儿。可是,爷是怎么回来的呢? 正在他想也想不明白,理也理不清的时候,秦顺儿小心翼翼地劝道: “爷,要不您吃点儿东西吧,肚子里空了大半天了,里头全是酒,难受啊。” “爷不想吃,也吃不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爷,已经是未时了。” “起来吧。” 虽然浑身酸痛不已,但一会儿还要赶到宫里去参加宫宴,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红莲这已经是第五次被福晋差到书院来打探王爷的情况。当她这次回口信儿说爷已经醒了的时候,雅思琦的心里才算是松了了一口气。晚上还有宫宴呢,他若是再不醒,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早上天仙妹妹的那句“请爷不要再踏进妹妹的房里半步”,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当时她光顾着把他抬回书院的事情,等全都料理清楚了,轻闲下来,她才突然回过味来。这个天仙妹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对爷说“不许踏进她房里半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原封不动地传给他听,她雅思琦敢用人头保证,冰凝妹妹立即就得被爷罚去跪佛堂,这还算是轻的。 真不知道这个天仙妹妹是怎么回事!要说从来不争宠,不拔尖,老实安静本分,应该是最对她脾气,最让她省心的一个人,可怎么就是这么个又倔又硬的性子,净跟爷对着干,整天给她惹事生非! 对于其它的姐妹们,雅思琦要天天防着她们跟她耍心机使手段、邀宠争功;而对这个年妹妹,她要天天防着她跟爷对着干,惹爷生气。天啊,这么一堆莺莺燕燕,怎么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还有那个婉然!要姿色没姿色,要家世没家世,怎么惹得爷动了那么大的心思,还跟十四叔结了梁子,真是没有天理了! 第435章 佛说 今天是八月二十三,李侧福晋淑清的生辰。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的是,三天前,八月二十日,王府竟然收到了十四贝子府递来的上门贺寿的帖子。连王爷这个四哥的生辰,十四阿哥都几乎从不表示,怎么女眷的生辰倒让他惦记上了? 不管是王爷还是雅思琦全都心知肚明,十四阿哥这是在表姿态,既然把人抢走了,他还不想把事情做绝,虽然两人之间也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但毕竟是亲兄弟,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十四阿哥又理亏在先,他当然要先做出姿态。 因此王爷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是应允了。对方已经给了台阶,必须见好就收,否则他这么多年来精心树立的友爱兄弟的形象将会毁于一旦。 随十四阿哥一同前来贺寿的有穆哲、塔娜,不出意料,还有婉然。一进了王府,十四阿哥自然是由苏培盛引领着先去朗吟阁见四哥,而女眷们则被红莲直接请到了霞光苑,雅思琦、淑清、惜月三个人已经恭候多时。 穆哲与雅思琦作为嫡福晋,三天两头地见面,不是在永和宫向德妃娘娘请安,就是在某个宴席上比邻而座,因此见过礼之后,两个人就亲热地聊了起来。塔娜是第一次来王府,什么都新鲜得不行,因此小丫头的眼睛都不够使了,左看看,右看看,自娱自乐,不亦乐乎。 都是至亲家眷,因此没有分男宾女宾,只开一席。而且由于婉然是新妇,“初见”四哥、四嫂,需要先行见礼和敬茶。因此女眷们在霞光苑里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两位爷的到来。 十四阿哥随苏培盛来到朗吟阁的时候,秦顺儿也早早地守在院门口候着呢。如此高的接待规格,让他更加心情忐忑。 “给四哥请安。十四弟祝四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四哥替四嫂谢过。四哥也祝十四弟娶得如花美眷,夫妻二人永结同心。” “弟弟谢过四哥。” 随着这一番客套下来,两人分坐两侧,十四阿哥既然放低了姿态来到王府,索性将这个姿态一放到底: “四哥,您最近读到什么好书了?” “四哥能读什么,不过是研读些佛法经书而已。” “久闻四哥对佛家学说研究颇深,不知四哥有什么高见。” “佛说: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佛说:你可以拥有爱,但不要执著,因为分离是必然的。 佛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佛说:握紧拳头,你的手里是空的;伸开手掌,你拥有全世界。 佛说:这世间,人皆有欲,有欲故有求,求不得故生诸多烦恼,烦恼无以排遣故有心结,人就陷入”无明“状态中,从而造下种种惑业。 佛说:人在荆棘中,不动不刺。 佛说:你永远要宽恕众生,不论他有多坏,甚至他伤害过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佛说:你什么时候放下,什么时候就没有烦恼。 …… 第436章 四哥 当所有的女眷们都已经把所有的话题全部说尽,为了不至于冷场,而东拉西扯、口干舌燥、望眼欲穿的时候,两位爷终于出现在了霞光苑的宴客前厅。 刚刚当众女眷热络地聊着家常长理短之时,只有婉然一个人,心事重重,不言不语。望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霞光苑,她恍如隔世一般。时光荏苒,生命轮回,五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她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心无旁骛的年家大小姐;四年前的春天里,她是忐忑不安、彷徨迷茫、心有所属的玉盈姑娘;而今天,她却是罪孽深重、十恶不赦、心如死灰的十四贝子府的婉然格格。 此时,眼见两位爷进了屋子,女眷们停止交谈纷纷起身,穆哲、塔娜和婉然作为弟妹更是上前一步,第一时间向王爷请安。 而王爷根本没有看向这几位弟妹们,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条案,等几位十四弟妹们一并请过安之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 “起来吧。” 再次听到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再次闻到他那淡淡的檀香味道,婉然担心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硬生生地撞入她的耳膜,差点儿将她击倒在地。 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除了他。婉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自己的双脚牢牢地钉在地上, 雅思琦赶快拿眼神示意了一下红莲,红莲会意,赶快走到一边,将早早就准备好的茶盘端了过来。在等两位爷的漫长时间里,这两盏茶已经被红莲换过四次了! 见红莲端上了茶盘,婉然知道那个时刻到了。她慢慢地伸出手,努力将茶盏端得平稳,这简直比刚才将双脚牢固地钉在地上还要困难成百上千倍。她唯有放缓行动,放缓再放缓。 手中的茶盏似有千斤重,婉然根本就端不起来,她试了两次,都是徒劳,第三次,她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将两只手全部覆在了茶盏上,才勉力将茶盏端离茶盘。然后她使出全力终于将颤抖的身子稳住,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王爷,低垂下眼帘说道: “请四哥喝茶。” 那一声“四哥”,就像是王母娘娘手中的玉簪,瞬时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一条浩瀚渺遥、大浪滔天的银河,似是在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望着眼前的这盏茶,他没有婉然的竭力隐忍,他有的是毫不犹豫,立即伸手接了过来,没有丝毫迟疑地喝了下去。 这哪里是什么改口茶,这只是一杯忘情水,这只是一口孟婆汤!喝下去,忘记此前种种,喝下去,从此萧郎是路人! 那整整满盏的茶,一滴不剩地全部顺着他的喉咙一路向下,郁积在他胸膛,仿佛他咽下的,更是一团烈焰,焚心似火,要将他炸得粉身碎骨。他要坚持,他要努力,因为他要在粉身碎骨之前响亮地说出那四个字: “多谢弟妹。”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玉盈,再也没有盈儿,只有婉然,他的十四小弟妹。 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的心上人,只有雍亲王爷,她的四哥。 第437章 圆场 当雅思琦听到王爷字正腔圆地说出了“多谢弟妹”这四个字,她的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为了及时巩固成果,不要再节外生枝,她赶快走上前去,亲亲热热地朝婉然说道: “哎呀,小弟妹,四嫂这盏茶再不给喝可就凉了,不但茶凉了,这菜也都凉了。怕大家饿肚子,四嫂就脸皮厚一些,自己来讨弟妹的这盏茶来喝。” 婉然知道这是福晋在为她打圆场,她感谢地望了雅思琦一眼,然后赶快从红莲手中的茶盘上端起了另一盏茶,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请四嫂喝茶。” “多谢弟妹了。” 一边说着,雅思琦一边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就将茶盏放回了茶盘,然后赶快又细心地将王爷手中的茶盏也接了过来,一并放回茶盘。 敬过茶之后,意味着最艰难、最紧张、最尴尬的时刻已经过去,一屋子所有的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雅思琦作为女主人,当仁不让地担当起缓和紧张气氛,调节众人情绪的重要角色。于是刚刚将茶盏放回去,她马上主动而又不露痕迹地拉上了婉然的胳膊,真心实意地说道: “小弟妹,喝了这改口茶,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所以呢,你以后千万不要跟四嫂客气,有什么事情需要四嫂帮忙的,就算不跟你家爷说,也得跟四嫂说,听见没有?” “听见了,多谢四嫂。” “这就对了,以后要是跟四嫂见外、生分,四嫂可是不答应。来来,大家赶快就座吧,两位爷也真是,一聊起来就那么长时间,把我们这些姐妹们都晾在一边,这肚子可是咕咕叫呢。” 在雅思琦这一番活跃气氛话语的调节下,众人也渐渐地放松下紧绷的神经,面含笑容地一边相互谦让一边赶快落了座。 婉然自从进了霞光苑,一双眼睛就不停地在找冰凝。可是除了福晋,另外两位女眷她都不认识。按理说,冰凝可是第一侧福晋,没有不坐陪的道理啊!在等两位爷入席的漫长时间里,她更是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单独请求就能看到凝儿,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可是怎么就是见不到凝儿呢? 难道凝儿不知道今天的拜访吗?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难道是凝儿还在怨恨自己?如果还在怨恨自己的话,她为什么会送来那么贵重的贺礼?可是如果凝儿原谅了自己,她为什么没有来这里呢,她难道再也不想见到姐姐了吗?永远都不会原谅姐姐吗?凝儿,你告诉姐姐,这是为什么,好吗? 直到十四阿哥一行离开王府,婉然都没有见到冰凝,她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她想看到凝儿,亲耳听到凝儿对她说:姐姐,凝儿原谅你,凝儿不恨你。 雅思琦当然知道婉然频频望向她的充满了探寻的目光意味着什么,那副欲言又止、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着实令人心酸。可是当着那么多的人,她能说什么呢?天仙妹妹的腿跪伤了,况且前天又挨了爷的训斥,她倒是想来呢,可是身子没有养好也来不了! 第438章 专宠 婉然带着无尽的遗憾,随自家爷和福晋回到了十四贝子府。一进府门,穆哲立即开口说道: “爷,今天晚上,您是回书院?” 其实穆哲这番话是说给婉然听的。自从十四阿哥与婉然成亲以来,一连三天,他都是歇在婉然的院子里,这可是自穆哲嫁入十四府以来,从来都没有遇见过的情况! 十四阿哥是什么人?他既不会哄女人,也不会费心费力地去讨好女人,因此也就更不会专宠一个女人,女人对于他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件衣裳而已。而且他不止一次地对穆哲说过,婉然可是一个他最需要的女人,办好了差事,少不了她这个嫡福晋的好处。 当初十四阿哥让她托媒人上年府提亲的时候,可是红口白牙地承诺了她:“你乖乖地把爷的事情办漂亮了,有你的好处。”可是,这就是她得到的好处?一连三天都专宠这个婉然?还是说爷只是图新鲜,三天热乎气儿过去了,就完了? 刚刚从王府回来,估计十四阿哥对婉然也没什么好心情,因此穆哲打算趁热打铁,直接问向了自家爷,希望尽早改变婉然一人专宠的局面。谁想到十四阿哥直接就给她来了一个下不来台: “爷为什么要回书院?” “不去书院?那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婉然那里。” “啊?爷,您怎么还?这都第四天了,您怎么……” “爷要去哪里,需要福晋的准许?” “不是,不是,爷,您就是给妾身十个胆子,妾身也不敢。可是,您怎么能对婉然这么好?” “爷对谁好也要福晋准许?” “爷!您当初让妾身去提亲的时候,可是许诺过妾身的啊!” “爷当然记得。” “难道,这就是爷的许诺?对婉然妹妹的专宠?” “妇道人家!” 不仅是穆哲,就是婉然,晚上见到十四阿哥进了她的院子,简直就是惊愕不已!他这是要做什么?假意让她独得专宠,然后在十四贝子府里四面树敌?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她对十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对她,都没有真情真意。她呢,只是十四阿哥与年二公子之间的一块跳板,而十四阿哥呢,则是为了得到年家的势力和打击他的四哥,她只是还有那么一点儿剩余价值可供十四阿哥利用而已。 可就是这么一个利用的关系,居然令他夜夜留宿她的院子,婉然实在是想不明白十四阿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给爷请安。” “起来吧。” 今天晚膳前敬茶的那一幕,仍然深深地印在十四阿哥的脑海,他不但没有生气、愤怒,相反,心中却是兴灾乐祸,欣喜异常。原本他就没有喜欢过婉然,他娶她不过是为了拉拢年二和报复四哥,这两个原因,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哪一个占的份量更重。 既然不是心中所爱,又乐见四哥几乎要被活活气死,十四阿哥的心中真是痛快淋漓!可是,这只是片刻的欢愉,转瞬即逝,因为他一直没有见到冰凝。这种场合,小四嫂怎么没有出席呢?是因为生病了吗?还是又被四哥处罚了? 第439章 陌生 丹桂飘香的八月空余花香满地,遍插茱萸的九月寄尽乡思离愁,转眼就是十月三十日,王爷的生辰。按照惯例,王府里设了简简单单的家宴。 冰凝腿上的跪伤早就好了,可是身体的创伤虽然治愈,心灵的创伤却是永远也无法愈合,一日一日之间,她愈发地消沉了下去。月影在腿伤才刚刚好了一点点的时候,就早早地回来当差。现在没有了吟雪,冰凝的身边就只剩下她这么一个贴身丫环,她生怕小姐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因为没有她在场,会误了小姐的事情。 可是当月影恢复了当差之后,她突然发现小姐变了,变得她完全都不认识了!小姐虽然当着外人不善言谈,不常欢笑,但是她在自家人以及她们这些贴身丫环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有说有笑、活泼俏皮,甚至是屡屡恶作剧的小姑娘模样。 可是现在,小姐完全变了一个人,一天也不会多说一句话,每天要么愣愣地发呆,要么低头想着心事,要么就是默默流泪,这个与从前天壤之别的小姐简直要把月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此时,月影刚从外面进屋,只见冰凝又站在窗根前,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就跟月影说句话吧,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如果是因为大姑奶奶的事情,这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而且也都嫁了十四爷,您就想开一点儿吧。” 任是月影劝了多长时间,都听不到冰凝回复的只言片语。正在她无可奈何之际,只听外面传来红莲的声音: “启禀侧福晋,奴婢是红莲。” 月影一听是红莲,赶快来到房外,将红莲让进了房里。红莲见年侧福晋站在窗根前,赶快请了安: “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 “启禀侧福晋,福晋让奴婢给您传个话,今天府里有家宴,请您在酉时移步霞光苑。” “好的。” 送走红莲,月影一看只剩一个时辰的时间了,于是赶快给冰凝收拾装扮。冰凝原本就不在乎衣裳首饰这些外在的装扮,全都任由月影说了算。月影一想今天是王爷的生辰,别的主子一定会都是盛妆出席,于是为了图个喜庆,就挑了一件水粉色的旗装,刚要给她换上,只见冰凝冷冷地说道: “换一件吧,那件月白色的就可以了。” “小姐!今天可是爷的生辰呢,这大冬日的,您怎么还要穿这么素净的衣裳呢?” 半天不见小姐回话,月影无奈,只好又去挑了一件月白色的汉服。以前冰凝不但对她,就是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奴才都和颜悦色的,怎么现在连对她月影都这么冷冷的?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小姐整个儿人的性情都大变了样子,从一个聪慧可爱、活泼伶俐、温柔的大家闺秀,变成这样一个沉默寡言、落落寡欢、日益消沉的深闺怨妇? 这是一个陌生的小姐,一个让月影焦虑万分的小姐,她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她无时不刻地向菩萨祷告,求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您就行行好,将原来的那个小姐还给月影吧。 第440章 冷漠 当见到腿伤复元,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年妹妹时,和月影一样,众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巨大变化。原来的那个年妹妹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是她从来都是一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悠闲自在的模样。可是现在,年妹妹虽然依旧不爱说话,但是她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特别是她那件月白色的旗装,在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之中,愈发显得清冷,与今天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 对于这个巨变,福晋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她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一准儿是上次被爷教训得太厉害了,现在还抹不开面子,转不过弯来呢。这年妹妹也真是的,府里哪个女人没有挨过爷的训斥与教诲?这么点儿小事儿都禁不住,以后在王府里还得过一辈子呢,那还活不活了? 考虑到冰凝年纪小、不经事,雅思琦不但没有因为她的冷脸子而不高兴,相反却是亲亲热热地拉着冰凝的手说道: “快起来吧,别再行礼了,这腿伤刚好,仔细别再伤着了。” “多谢福晋姐姐。” 看着天仙妹妹努力展露出的一丝笑容,福晋也是觉得纳闷:这天仙妹妹可是从来都不把爷放在心上的,以前不管爷怎么罚她,从来没见她往心里去过,哪一次的责罚都不见她有长进,历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一次,爷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训斥、责罚的?居然能让天仙妹妹这么教训深刻,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正在众人还没有来得及闲聊、斗嘴的时候,只见外面乱糟糟一片,福晋自是知道爷到了,赶快率众人起身。结果不但将王爷迎进了屋里,连带着还迎进了十三阿哥。 王爷的生辰,十三阿哥不可能忘记,按理说萨苏也应该过来,但是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不舒服,十三阿哥就一个人来赴生辰宴。好不容易没有了女眷的拖累,十三阿哥像是撒了欢儿的马驹,摩拳擦掌地打算跟他的四哥痛痛快快地好好喝上一场。即使喝多了他也不担心,直接就在王府歇着不回去了,如此天赐良机他才不会轻易错过。 见礼过后,众人赶快落座。十三阿哥平时不怎么注意四嫂们,但是今天冰凝的衣裳和表情都与周遭的气氛格外地不协调,不由得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就是这几秒种让十三阿哥发觉今天的小四嫂确实有点儿特别,可是也说不上来哪里特别,反正别的四嫂们都是喜气洋洋、笑语盈盈的样子,这个小四嫂怎么神情冷漠、格格不入呢?只是一恍神儿的功夫,他也没有太在意,转而就跟他的四哥聊起了别的事情。 王爷平时也不是很在意女眷们,但是今天的冰凝实在是太惹眼了,因为众人都是花团锦簇,只有她白白净净,而且平时她都是淡紫色、青藕色,今天这个一反常态的月白色确实是让他想不注意她都困难。不过,他与十三阿哥一样,也只是注意了一下就晃了过去,转而跟他的十三弟热聊起来。 第441章 失礼 人员到齐,寿宴正式开始,各式菜品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冰凝原本就没有心情,胃口也不好,因此哪一个菜她都不想吃。可是,当着那么多人,她也不可能端坐一旁、纹丝不动,无论如何也要装装样子,于是只好强忍着无奈,有一搭没一搭地偶尔抬一下筷子,胡乱吃一口。反正也不用管是什么菜品,反正吃到嘴里都是一个味,只要做出“吃”的姿态就可以了。 就在冰凝装模作样地掩人耳目之际,此时又有一道新菜上来了,只见一个小丫环正端进屋来的这一道菜是清蒸鲈鱼,红莲见状赶快从送膳丫环的手中接过鱼盘,端上餐桌。冰凝根本还没有注意看清楚是什么菜呢,立即就闻到一股鱼腥味道,直接窜进她的鼻子,还不待她有任何思考和反应,就觉得喉咙一紧,一股酸水就冒上来,她赶快掏出娟帕捂住了嘴。 可是这道清蒸鲈鱼不偏不倚,正好就被红莲放在了年侧福晋的面前!冰凝被这股鱼腥味道搅得胃里翻江倒海,刚刚还能用娟帕抵挡一下,暂时予以缓解,此时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这股持续不断的鱼腥味道不停是窜向她的鼻子,促使她的喉咙不停地发紧,没一会儿小小的绢帕就败下阵来。她实在是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只得赶快离席,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月影早就发现小姐一直用绢帕掩着嘴,可是碍于王爷和福晋都在场也不敢去问,现在见冰凝已经顾不得失礼而快速离席,她赶快递上自己的帕子,以期能暂时解了小姐的燃眉之急。但是月影的帕子今天用了百合熏香,浓烈熏香的帕子适得其反,直接就让冰凝呕了出来。 这一下子,简直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即使两个人到了房外,冰凝仍然是呕吐不止,两条小小的绢帕完全就是杯水车薪,只一小会儿,帕子全都湿透了。由于谁也没有多带绢帕,冰凝就只好对着花圃不停地吐着,不过因为她这些天来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因此她吐出来的,只是酸水,到最后竟然吐的全都是胆汁。 眼看着天仙妹妹一言不发地离席而去,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雅思琦担心五爷又要追究冰凝的失礼行为,一顿训斥和责罚肯定是少不了。想着今天年妹妹落寞的样子,明摆着上一次的责罚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呢,今天要是再被责罚一通,估计天仙妹妹连死的心都有了,于心不忍的雅思琦于是赶快打了一个圆场: “让十三叔见笑了,你小四嫂这些日子胃不太舒服,刚刚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呢。” “四嫂您真是客气了,小四嫂身子不舒服,愚弟怎么会见笑呢。不知道太医看过了没有。” “这些天太医倒是经常来,不过我也没有仔细打听,不知道这胃痛症到底看得怎么样了。” 王爷虽然也是对冰凝莫名其妙地一言不发冲出门外很是诧异,现在听雅思琦这般解释才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反正十三阿哥也不是外人,谈不上什么失礼,既然她生了病赶快找太医诊治就是,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442章 欺君 王府虽然不比皇宫,但毕竟也是皇子府邸,大部分的制度仍是比照皇宫,只是没有皇宫复杂、繁琐而已。其中一项制度就是侍寝记录。 皇子皇孙关系着皇家血脉,皇室子嗣记录是一项极为重要而严格的制度。因此,王府也有各位女眷的侍寝记录和月信记录。在皇宫,这项事务由敬事房负责管理,在王府,则由专门的太监负责记录。在皇宫,皇上宠幸妃嫔需要靠翻绿头牌,那是因为妃嫔数量太多;在皇子府邸,就那么些有数的女人,因此主子们不用翻牌,想怎样就怎样。 与侍寝记录相关的一项记录就是月信记录,虽然王爷、福晋几乎从来不查看这些内容,但根据制度规定,所有情况全部记录在案,以备阅查。 在年氏的名档下面,侍寝记录仍是空白,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就可以免报月信情况,而且还是必须按时上报。开始谁也没有注意这件事情,但是负责记录的太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月影,今天想起这件事情,他觉得有些奇怪,就翻了一下记录簿,翻到年侧福晋的册页后,果然不出所料,这位侧福晋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上报月信了! 一看到这个结果,把负责记录的太监吓出一身冷汗,这是他办差不力的直接证据!万一被人发现就糟糕了,于是他慌忙来到怡然居找月影,希望她能赶快给补报上来。 月影一听小太监说明来意,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陆公公,您这么说话,月影我可是不能认同。我家主子的月信情况,我当然是最清楚。我办差一向仔细,从来没有耽误过事情,也没有办错过差事。我家主子没有月信,您让我报什么?” “月影姑娘,我这可是在好心提醒你。这件事情,我也没有说就是你的错误,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赶快补上,省得被总管查出了错处,不要说我,就是你也逃不了办差不力的干系。” “陆公公,我办差一向仔细,从没有出过岔子。我现在就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您总不能让我胡编乱造吧,这可是欺君之罪!” “你,你,月影姑娘,我今天才算是认清了你,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你居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可是你说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那咱们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犯了欺君之罪!” 陆公公被月影气得七窍生烟!他好心好意提醒月影,可能是前些日子太忙,忘记了上报,结果,这个丫头居然反咬他一口,非说他是逼迫着她上报假情况,还说什么欺君之罪。 好,好,你家主子可是一次侍寝记录都没有,现在又报不上来月信情况,那咱们现在倒是要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在欺君!到时候不要怪我陆某人不讲情面,等我把这件事情报到福晋那里,看你月影,还有你家主子,就是一只,噢不,就是两只没毛的鸭子――就剩嘴硬了! 第443章 验证 雅思琦盯着陆公公,又看了看记录册,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月影不给你上报?” “回禀福晋,确实如此。奴才找到怡然居,月影居然还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如果奴才非逼着她上报,这就是欺君之罪。” 雅思琦的头立即大了好几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直觉让她立即回想起八月十五那天早上在天仙妹妹的房里见到宿酒未醒的王爷,还有呆若木鸡的年妹妹,当时她没有多想,光顾着赶快服侍他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那一天实在是太过蹊跷。 爷甚至连靴子都没有脱,年妹妹再没有服侍爷的经验,也不至于连靴子都不给爷脱下吧。年妹妹呢?当时没注意看,但她一直是蜷缩在里侧的床角,见了她这个福晋姐姐,既没有请安,也没有上前帮助她服侍爷,相反,临走的时候居然还让她转告:请爷从此不要再踏进半步。当时只当是她被爷教训了一顿,被教训傻了,直说胡话。 再有就是前几天的生辰宴,一直吐到宴席都快要散了,最后终究是没有回到席上,直接回了怡然居。唉,自己怎么这么大意,还以为是胃痛症犯了呢,不过,天仙妹妹确实是最爱犯胃痛症呢。 雅思琦之所以如此疏忽大意,完全是因为那两个人简直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各的阳关道,各走各的独木桥,若说这两人有什么关系,谁能相信?可是现在的情况又充分说明,这两个人还真就有了什么关系! 可是王爷呢?怎么从来都没有说起来过?而且侍寝记录上没有任何记载,是另有什么考虑和打算,还是? 搞不清状况的雅思琦不敢贸然行事,虽然她不识字,可是她还是将记录册页留下了,待陆公公退下去之后,她立即吩咐红莲: “赶快去苏培盛那里,让他请太医到怡然居,太医到了以后告诉我,我要亲自去一趟。” 福晋的亲自坐镇,令张太医惊讶万分!怡然居的这个侧福晋可是一个从来不得宠的主子,怎么今天居然将福晋请到了?而且苏总管也在院外候着,这是什么新情况?难道这个主子开始受宠了? 隔着屏风、隔着绢帕,随着脉像越来越清晰,张太医也就渐渐地明白了:怪不得呢,如此兴师动众,果然是这个主子开始受宠了,原来是喜脉! 送走了张太医,雅思琦意味深长地望向天仙妹妹,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迷一般的天仙妹妹。以前受了天大的委屈、挨了最严厉的家法,也不见她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痴痴地、木木地,没有了一点儿灵气与鲜活。 能够被爷宠幸,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事情!得了爷的恩宠,那可是一辈子都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再说王府的子嗣一直极为单薄,好不容易有一个怀了身孕的主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要成为王府的头号功臣被供奉起来。哪个院子的女人怀了身孕不是欣喜异常,喜不自禁,怎么就这个年妹妹,竟然是一副心如死水的样子? 第444章 报喜 望着面色依然冷冷的年妹妹,雅思琦开口说道: “妹妹,刚刚张太医的话你可是都听到了没有?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呢?” “多谢姐姐,能为爷延续血脉、开枝散叶是妹妹的本分。” 望着这个规矩回话的妹妹,雅思琦不由得在脑海中闪现出妹妹刚刚嫁到府里来的那段日子,那个半倚在藤萝架下的贵妃榻上,悠然自得翻书读诗的小姑娘,是何等的快乐惬意、怡然自得。不过是才三四年的光景,那个鲜灵活泼、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却是变成了眼前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让雅思琦不由得感慨万千。 以前,无论王府里哪个姐姐妹妹有了身孕,都是刺向雅思琦心头的一根刺,会让她不主自主地想起她那早殇的小阿哥――晖儿。眼看着一个一个的小阿哥小格格们降生,可是他们的额娘却都不是她这个嫡福晋,幽怨、悲伤、心痛,不一而足。可是唯有这一次,对于年妹妹,她一反常态地不再是心生悲痛,心生妒忌,反而却是心生怜悯。 这些年走过来,王爷和天仙妹妹之间的恩恩怨怨,她早就了如指掌。但是在子嗣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年妹妹仍然与王爷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这让雅思琦对冰凝又心生一丝不满。两个人之间再有多大的矛盾和不满,作为爷的女人,安分守己、生儿育女,是每个女眷最大的本分。年妹妹在安分守己这方面自然是格外出挑,但是在生儿育女方面,做得实在是太不对了。 不管年妹妹的心中是如何的心不甘情不愿,事实已经摆在了这里,子嗣问题可是王府天大的事情,雅思琦必须第一时间禀报给王爷,于是她人还在怡然居里呢,就当着冰凝的面吩咐红莲:赶快给朗吟阁传话,爷回来后她需要立即求见。 今天王爷回来得不算晚,没一会儿雅思琦就得到了秦顺儿传来的回信儿,于是她片刻未敢耽搁,带上记录册页就和红莲两人直奔朗吟阁。 “给爷请安。” “起来吧,今天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回爷,今天,今天陆公公来找妾身。” “哪个陆公公?” “就是,负责侍寝记录的陆公公。” “怎么,他能有什么事情?” 雅思琦见王爷一脸错愕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将小陆子禀报的情况又原封不动地跟他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雅思琦难以置信地发现,王爷居然更是一脸错愕的表情!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道: “你这是想说什么?如果她的月信有什么问题,请太医来府里诊治就可以了,这么点儿小事情也要向爷来禀报?” “爷,妾身已经请张太医来府里诊治过……” “既然已经诊治过了,那就按方子喝药,好好调养就是了,你还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吗?” 雅思琦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王爷竟然还是认为冰凝只是月信不调,身染微恙,看来暗示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弄得她只好横下一条心,打开天窗说亮话: “爷,张太医说,冰凝妹妹这是喜脉。” 第445章 撒谎 王爷第一个反应就是刚刚福晋那句话是口误,不知道雅思琦想说什么没有表达清楚,居然说成了喜脉,于是他耐心地等着她解释那个口误。雅思琦百思不解:自己已经跟爷说了喜脉,爷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地,无动于衷? 僵持了一会儿,王爷因为还有公文需要去看,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福晋,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说道: “不管是得了什么病症,按张太医的方子调养就是了……” 雅思琦被王爷这句话说得目瞪口呆! “爷,妹妹不是得了什么病症,妹妹是喜脉!” 这句话才算是终于惊醒了梦中人,王爷终于露出了福晋预料中的震惊无比的表情!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妹妹,妹妹她有了身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搞晕了!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怎么就有了身孕?这一回她又是在耍什么鬼花样!撒出这样的弥天大谎,她骗得过任何人,怎么可能骗得过他?她这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是想给婉然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气愤至极的王爷根本等不及福晋开口解释,直接又吩咐道: “把年氏给爷带来!” 这一声怒吼将雅思琦吓了一大跳!天啊,对于年妹妹怀有身孕,竟然是王府所有的人都不愿意见到结果!她和淑清这些女眷们当然是出于妒忌心理而不愿意见到,年妹妹当然是出于与他没有感情而不愿意见到,怎么连王爷也不愿意见到? 他不是最看重子嗣吗?马上就要降生一个小阿哥,他竟然会不乐意?还是说因为小阿哥的额娘是冰凝他才不高兴?如果是这个原因,他早干什么去了!不对他心思的女人,他不是从来都不会上人家的床吗?年妹妹的床可是没有谁强迫他去吧,怎么这回上完了人家的床,居然又想赖账了? 再说了,哪个女人生的小阿哥不都是他的小阿哥嘛。也没见他有多待见惜月和韵音那两人,可那两人生的小阿哥他不是一样当作宝贝似地喜欢得不行呢。 秦顺儿领命去请年侧福晋,可是那一路上也在不停在回味着刚刚王爷和福晋之间的对话,更是诧异不已:爷明明在侧福晋那里歇了一晚,侧福晋为此哭了一整夜呢! 也正是那一晚,让秦顺儿第一次对这个侧福晋产生了同情之心。以往他对冰凝没有任何感觉,不过是爷的一个后院女人而已,与他秦顺儿无亲无故,是好是坏也与他秦顺儿也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冰凝为了婉然姐姐的新婚贺礼不惜跪伤了腿,让秦顺儿彻底地明白,侧福晋与她的姐姐果真是姐妹情深。而那一晚王爷对冰凝的宠幸,让她伤心一晚,也让秦顺儿彻底地明白,这天底下,还真就有不愿趋炎附势,也不愿曲意承欢的女人。再想想这些年来侧福晋的所作所为,真是让秦顺儿又敬佩又赞叹。 可是眼前的一切让秦顺儿迷惑不解: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难道爷忘记了那一晚吗?难道爷不为即将出生的小阿哥而高兴吗? 第446章 暴发 望着眼前的冰凝,王爷简直就是要气炸了肺,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诡计?她不是为了给婉然送嫁妆而不惜跪伤了腿吗?怎么现在竟然为了狠狠地刺痛婉然的心而不惜撒出如此的弥天大谎?原来她以前的种种所作所为,全都是假象,全是蒙骗他的假象! 看来她早就充分意识到了危机感,失去了婉然姐姐这道天然的保护伞,她竟然“处心积虑、心狠毒辣”地想出来这么一个法子来,串通张太医说她有了身孕,让婉然知道她得了他的恩宠。她这是为了报复婉然与他的情投意合,她要让婉然为曾经的与他相亲相爱付出应有的代价。她怎么会这么狠毒心肠,还嫌婉然的心伤得不够痛吗?还嫌他的心碎得不够痛吗? 只是现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她完全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套在他头上的那道紧箍咒,已经随着婉然嫁入十四贝子府而自然解除,他想对冰凝怎样就怎样,再也不用担心因为会失去婉然而对她畏手缩脚,小心翼翼。 现在他对冰凝除了气愤之外,竟然还生出了极大的“佩服”!撒下如此的弥天大谎都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他怎么会跟他的皇阿玛请婚请来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就在王爷被气得恨不能抓住她的脖领子,好好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冷酷无情”的时候,冰凝却早已是心如死水。虽然她知道这是因为有了身孕的事情而被叫请到了这里,但是她实在是猜测不出来,她正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局面,更主要的,是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心思去猜测。 她已经遭受到了足够的羞辱,受到了足够大的惩罚,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样的处罚能够比那一晚更令她痛不欲生、恨之入骨。 沉寂了许久,王爷原本就怒火中烧,再一见冰凝不但没有一丝悔改,没有一丝恐惧,没有一丝内疚,相反却是一副他最为痛恨的桀骜不驯的表情,他的愤怒终于被她的无视与冷漠点燃: “你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到底想要怎么样?” 冰凝一听王爷质问她为何撒谎,不禁一愣:这句话从何而来?他这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给她寻来这么一个罪名?已经被他伤透自尊的冰凝本能地想要反抗强加给她的“莫须有”罪名,因此面无表情,但又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回禀爷,妾身历来行端做正,从不曾做过任何偷偷摸摸、鸡鸣狗盗之事。至于弥天大谎,妾身实不清楚,还请爷明示。” “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还敢跟爷要明示?你能骗得过福晋,暗地勾结张太医,可是,你骗得过爷吗?你这么做,良心何在?爷自认待你不薄,虽然爷给不了你恩宠,但爷已经将王府里除福晋以外最尊贵的地位,最奢华的生活全都给了你,你还不满足吗?你就是这么来回报爷的吗?你因为对婉然妒忌在心,你!爷可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你,你居然敢撒下这种弥天大谎,……” 第447章 公道 至此冰凝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被带到这里被他兴师问罪竟是以为她在撒谎!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得到她怀了身孕的消息,想翻脸不认账?爱认账不认账,他不想认账,她冰凝更是十二万分地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怀了身孕,如果他不想要这个小阿哥,那可真是太好了,真是她求之不得的天大的好事情! 但是想不想要这个小阿哥是一回事,还她的清白却是另外一件事情。那一晚,他给了她今生今世最大的一个奇耻大辱,而这一晚,他再次给了她今生今世更大的一个奇耻大辱!因为他不但羞辱了她,还矢口否认,还栽赃她撒下弥天大谎!她冰凝,可杀,绝不可辱! “回禀爷,这件事情,是不是妾身撒下的弥天大谎,老天自会还给妾身一个公道,还请您少安毋躁,假以时日,自有分晓。” 冰凝平静地说完这些话,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完全解脱了!这两个月以来,她一直因为那一夜的经历而羞愧万分,恨不能一死了之,每日里都似苟且偷生般地活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但是今天,平白无故遭受到他的这一番责难与羞辱,就像是一剂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反而激发了她无比昂扬的斗志,将她从那个死结中解脱了出来。 她再也不会意志消沉、自生自灭,再也不会寻死觅活、痛不欲生,她要好好地活着,顽强地活着,傲然正气地活着,活出年家人的尊严,活出年家人的气节来!她要让他好好地看看,她年冰凝,虽然不过只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但是决不会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不是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她要用时间、用事实来证明她的清白,还她一个公道。 因为想通了道理,她就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因而对他的兴师问罪以及“莫须有”的罪名既没有表现出强烈的不满或是出离的愤怒,也没有像其它人那样急于辩解洗冤,而是平静冷淡,但却掷地有声地回复了他。 而他竟被冰凝的那一番话,极大地震惊着。他以为冰凝会再用什么诡计或是狡辩来与他周旋,谁想到她竟说出来一个“假以时日,自有分晓”。那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气得他更是火冒三丈!这种事情岂能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完成的?他这个当事人都不承认的事情,她一个人红口白牙就敢言之凿凿? 此外,冰凝的态度和神情也是将他惹火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冷静至极、冷漠至极、冷淡至极、冷清至极,除了冷,还是冷!不过,虽然她很冷,但是他更冷! “好,非常好,爷记得你今天所说的这一切!不但是爷,今天还有福晋在场,福晋也听到了你刚刚说的这一切!那咱们就走着瞧,假以时日,自有分晓,好,好,爷倒是要看看,假以多少时日,就能见了分晓,爷倒是要看看,老天爷怎么还给你一个公道!” 第448章 担忧 望着唇枪舌剑、互不服输,同时又自信满满、胜券在握的王爷和天仙妹妹这两个人,福晋第一次身临其境地领会到了这两个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原来只知道妹妹不得爷的心,现在她才明白,妹妹的性子居然会是又倔又硬到了这种程度!连惜月那么温顺的性子,千方百计地合着他的心思行事,还都不能入不了他的眼,就冲天仙妹妹这么死犟死倔的臭脾气,她这一辈子可是再也别想得了爷的欢心了。 对于王爷和冰凝两人争执的结果,雅思琦也不知道,是他能够赢得胜利还是妹妹能够笑到最后。但是凭直觉,她认为天仙妹妹会赢。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妹妹,可是醉酒之后的事情谁能保证?更何况凭她雅思琦多年来的观察,冰凝真不是一个为了争宠而耍手段的人,虽然妹妹的心机足够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妹妹可真是命大,就这么一次就能怀了身孕,估计她这辈子也就只能得了这么一个小阿哥,老天爷真是照顾她呢。看来怀胎生子这种事情,还真就是缘分,求是求不来的。 秦顺儿终于搞明白了王爷为什么要向侧福晋兴师问罪,他敢肯定,这一次,爷一定是输了。这府里每一个得了爷宠幸的主子都是欣喜不已,但唯有侧福晋是伤心地哭了一夜,哭得秦顺儿都心生恻隐。也好,侧福晋还算是有福之人,只被爷宠幸了一次就怀了身孕,等将来生下一男半女,即使得不到爷的心,总归下半辈子算是有了依靠。 一回到怡然居,冰凝示意月影赶快将门关好,待月影关上门并随她进到里间屋之后,这才开口郑重地说道: “月影,刚刚的事情,你都看到、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处。你要记着,从今天开始,我怀胎的这些日子,咱们要万分小心,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万一有一点点差池,保不住肚子里的小阿哥或是小格格,你小姐我的冤屈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姐,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爷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要说那么伤您的话呢?您怀了身孕,这可应该是咱们府里天大的喜事,怎么爷不但不高兴,反而不相信您呢?这种事情,哪里是撒谎就能骗得过去的啊!” “可能,爷是怕婉然姐姐伤心吧。” 话一出口,冰凝也被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而震惊了! 他怕婉然伤心,她就不怕姐姐伤心吗?如果姐姐知道了这件事情,那边才被迫嫁入十四贝子府,这边姐姐最亲厚的妹妹就跟她的心上人上了床,婉然姐姐的心还不是更要被伤碎了?以前家人总是恨婉然抢了她的夫君,可是实际上,明明是她冰凝“抢了”姐姐的心上人。姐姐嫁给十四阿哥已经是生不如死的悲惨生活,王爷是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勇气与力量,如果听到妹妹怀有身孕这个“噩耗”,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 第449章 保胎 刚刚在朗吟阁大义凛然、义正言辞地与王爷立下誓言,可是回到怡然居的冰凝,却深深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原本这个小阿哥就是他强加给她的奇耻大辱,她打心眼儿里根本就不愿接受这个结果,如果刚才他将她叫到朗吟阁是为了跟她说,他不想要她生下小阿哥,请张太医赶快进府来解决掉这个“麻烦”,她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结果却事与愿违,因为他的失口否认,才惹得她斗志昂扬地发誓要打赢这场战斗。 现在,她又多么地痛恨刚刚的那个赌约,她甚至不想再证明什么,只要婉然姐姐不被她伤害,她做什么都愿意。 月影跟了冰凝这么多年,对她的脾气禀性早就有了很深的了解,刚刚冰凝的那句话一出口,月影立即猜测到她现在如此痛苦,一定是为了婉然而伤神。可是冰凝能怀了身孕简直就是天大喜讯,是老天有眼,是菩萨开恩,不管小姐如何不得爷的心,但是只要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小阿哥,小姐的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于是她赶快开口劝道: “小姐,您别再多想了,大姑奶奶已经嫁给十四爷,她的心思应该都在十四爷的身上才对,不管是咱们爷,还是您,再操多少心也是没有用的,难道您们还要不停地去提醒大姑奶奶,咱们爷还惦记着她?那不是更要让大姑奶奶难过吗?如果大小姐知道咱们爷早就已经把她忘在了脑后头,她才会一心一意地跟十四爷好好过日子。而且您现在有了身子,您可得多为您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才是。” 月影的这一番话真是句句在理,字字珠玑,连一个丫环都能看得清楚、想得透彻的事情,她这个念了这么多年书的大家闺秀竟然不能释然,她可真是越活越缩抽回去了。月影说得对,婉然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永远的过去,只有忘掉,才是他们所有人的唯一的选择。 想明白了道理,冰凝终于不再纠结“抢夺”了姐姐心上人这个令她悔恨交加的问题上,而是赶快打起精神,全力以赴对付与王爷的那个“财约”。因为她们要确保平平安安地将小阿哥生下来,最起码,她们必须坚持到冰凝“显怀”的时候,才能证明冰凝的清白。 在没有“显怀”之前,万一被人动了手脚而没有保住小阿哥,王爷那里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她这是没有保住小阿哥结果,而是更会认为那是她使出的奸诈诡计,是她自己动的手脚,妄图以月信不调来蒙混过关,真若那样,冰凝可真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在王府里没有同盟军,没有好姐妹,到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替她说好话。所有人对她的遭遇只会是看笑话,看热闹,不去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更不要说出手相助了。 因此从这一刻开始,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开始了胆战心惊的保胎生活。 第450章 小心 首先是从吃食开始。除了怡然居厨房的食物,冰凝从来不会碰一口。月影的脚仿佛是在厨房里生了根,所有的食物,她都要亲自检验了原材料,都要从头到尾地监督制作过程,再亲自端给小姐,从不假她人之手。 然后是行动。好在冰凝的院子足够大,好在她不喜欢四处乱转,她的活动范围只局限于怡然居和霞光苑两点一线之间,除此之外,她哪儿都不会去。 最后是身体。她分外注意冷暖,切不可感冒发烧,否则就要请太医,就要吃药治病,谁知道那些药方子开得对与不对。 两个人如此小心谨慎,防来防去,其实最核心的,她们是在防着王爷。 冰凝哪里知道他对那一晚的情况确确实实是毫不知情,她想当然地认为,他这是“始乱终弃”,只是没有想到就那么一次就能令她怀了身孕,毕竟他的子嗣一贯稀薄,六个女人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才只生了七个子女。他对她当然是抱着侥幸心理。 而现在她怀了身孕,面对这个他根本就不想要的结果,更是担心婉然姐姐得到这个消息而被深深地伤害,于是他“处心积虑”地首先反咬她一口,诬陷她撒下弥天大谎,然后再打算趁她不备,暗下黑手。 除了这个理由,冰凝就是想出大天去,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翻脸不认账。对此,冰凝真是觉得好笑,这世上竟然还真就有这种人,千真万确发生的事实,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矢口否认,贵为皇子阿哥的品行竟是如此的龌龊不堪,还不如平民百姓,实在是担当得起“道貌岸然”这四个字! 打输了这场战斗是小事,毁了她的名节、清白可是天大的事情。 她们最怕的就是他在汤药上动手脚,这是冰凝最薄弱的环节。毕竟蔬菜瓜果之类的食物她们都还认得,只要是保证绝不吃怡然居以外的食物,同时保证所有食品全都是在怡然居加工制成的,就能有效地杜绝这个危险源头。 但是很糟糕,冰凝样样都会一些,独独不懂医术,岂止是不懂,完全可以说是两眼一摸黑,一窍不通。最要命的是,王爷却是一个极通医理之人,就连太医开过的方子他都要仔细审核一番,只有经过他的点头同意后王府才能照方抓药。万一在汤药上被他动了什么手脚,她可真是防不胜防、功亏一篑。因此确保不能生病是这一时期冰凝主仆两人的头等大事! 冰凝主仆两人如屡薄冰地小心万分,那边雅思琦也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从朗吟回来的当天她就差红莲给月影传了口信儿:从明天开始,侧福晋的每日请安礼全部免掉。不管有什么事情,只需要月影来禀报,切不可让侧福晋亲自前来。她这是担心冰凝来她霞光苑的路上万一有什么闪失,再推到她的头上,那她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管他和天仙妹妹如何打响这场战斗,那是他们两人的事情,跟她雅思琦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她必须明哲保身,万不可被秧及了池鱼。 第451章 谨慎 雅思琦和冰凝这两个女眷心惊胆战,生怕有任何闪失,那个诬陷冰凝撒下弥天大谎的王爷竟然也是谨慎到了极点! 开始的时候他百思不得其解,冰凝胆敢在这件事情上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而他更是可以指天发誓、胜券在握,而且这件事情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她怎么能这么有把握?待冰凝和雅思琦相继离开朗吟阁后,他思索了很久,直到快要歇息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原来,冰凝的“诡计”在这里! 现在她可以红口白牙地说她怀了身孕,还敢跟他“假以时日,自有分晓”,但是,她一定会在“自有分晓”之前,以跌倒、摔跤、受伤等等理由,告诉他“小阿哥没有保住!”然后这件事情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不了了之!她,她简直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诡计多端的女人! 一想到这里,他被冰凝气得牙根痒痒,立即吩咐秦顺儿: “去,给侧福晋派两个贴身奴才!” “回爷,派哪个奴才呢?做些什么呢?” “爷派的这两个奴才,不能让侧福晋知道。” “回爷,如果不要让侧福晋知道,那这两个奴才就必须从怡然居的院子里就地挑出来为好,否则,新来两个奴才,侧福晋肯定会有所警觉。” “爷正要问你呢,怡然居里,有哪些个奴才是从朗吟阁过去的?” “回爷,一个都没有。” “什么?一个都没有?这,这怎么可能?” 一听竟然是这个结果,王爷简直就像是当头一声喝棒,活生生要被气死!怡然居里怎么会没有他的奴才!秦顺儿一看王爷的脸色不好,赶快解释道: “回爷,确实如此。当初侧福晋嫁过来的时候,福晋说爷这院子里的奴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爷用着都顺手着呢,挑走了爷的奴才,怕耽误了爷的事情,就没从咱们这里要奴才。” 按照不成文的惯例,每当有一个新主子嫁进王府,各个院子都会有奴才调到新主子那里,怎么单单冰凝那里没有朗吟阁的奴才?他这么需要耳目的地方竟然没有他的奴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还不是因为当初他没有发话,雅思琦自然不敢伸手管他要人。当初是因为极不情愿地娶来这个侧福晋,他才没有派自己院子的奴才过去。反正他是不会歇到那个院子,也不想知道任何她的消息,因此他根本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奴才浪费到那里。可是,此时此刻,他既是万分懊悔又是气恨难平,现在他需要调兵谴将了,怎么却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吩咐道: “你给小柱子传爷的口信,要他好好伺候侧福晋,只要侧福晋出了房间,无论是在怡然居还是在府里任何地方,他都要前后左右、不错眼珠地保护着,切不可发生任何闪失!若是有任何闪失,胆敢没有保住爷的小阿哥,让他自己先领四十板子再来找爷。” 第452章 毙鹰 在怡然居里安排好小柱子这个“内线”之后,王爷打算第二天好好会一会那个张太医,看看他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竟然敢跟他的一个小小的侧福晋串通一气,欺骗他这个主子爷! 第二天还不等他向张太医发难呢,却是接到了皇上的一道圣旨,急速前往古北口御前伴驾,即刻启程!面对这道圣旨,王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御前伴驾怎么会这么急? 王爷由于在京城,正手忙脚乱地处理冰凝欺君之罪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远在热河的圣驾一行发生了名震史册的“毙鹰事件”,这也是皇上要求他急速前往的原因。 但是王爷并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只是知道圣旨如山倒,因此片刻也没敢耽搁,连王府都没有回,直接从衙门带上侍卫亲兵就直奔了古北口,这一天是十二月初三。 当他星夜兼程赶到古北口的时候,这才知道,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此时圣驾一行已经从热河返回京城的路上,王爷这两天星夜兼程的功夫,皇上已经到了密云。 对于世人耳熟能详的“毙鹰事件”,在此简略地赘述一下。 圣驾一行本是十一月十八日自京城出发,皇上率领十、十二、十五、十六和十七阿哥五位已近壮年的皇子们热河巡猎。原本同行的还应该有八阿哥,但这段时间正值八阿哥生母良妃娘娘的两周年祭日,于是八阿哥半路上向皇上告假,需要去祭奠母妃,然后在回程处等皇阿玛一同回京。为了表达未能随行的歉意,八阿哥派自己的亲信太监向皇上送去两个海冬青。 不幸的是,当这两只海冬青被呈到皇上面前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原本皇上在一废太子之后,就因为忌惮八阿哥的朝中势力作大,极力打击八阿哥的党羽和势力,此次见到八阿哥送来了两只将死之鹰,因此皇上根本不考虑这件事情是否是八阿哥被人陷害,也不管这两只鹰是否由于半途照料不善,而是一见到两只没了生气的海东青却是激动万分,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借题发挥打击八阿哥的良机。 借此良机,万岁爷一口咬定这件事情就是八阿哥所为,送两只将死的海冬青就是暗示着他体弱多病,将不久于人世。然后开始历数八阿哥的种种罪行,认为他这是“兴兵构难、逼宫逊位”,情绪激动之下说出来那段流传千古的对八阿哥盖棺定论的言论: “伊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稍后,皇上气得最后说出了更绝情的话:“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 第453章 风向 皇上这一次之所以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根本原因在于他原本就忌惮八阿哥的结党,现在又发生了毙鹰事件,皇上这是担心八阿哥还有什么其它危害他的人身安全,危害他的皇权统治的行为,现在不将八阿哥至于死地地打压,日后难免这位八贤王挟其早已笼络好的一干朝中重臣,向他这个父皇行“逼宫”之事,因此先极度贬低了八阿哥的出身,再说出父子恩断的话,相当于将八阿哥孤立起来。 然后皇上又下旨要求王爷将八阿哥带回京城,实际上暗含的意思是担心八阿哥谋反,派他极为放心四阿哥仔细监视。 一贯嗅觉灵敏如猎犬的王爷这一次在“大是大非”面前居然马失前蹄,差点儿惹火上身。由于王爷一直是兄友弟恭、和睦仁爱的典范,即使在一废太子的时候,二阿哥是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下,只有他这个四弟对太子仗义执言,关心体贴,受到了皇上的赞赏。 上一次皇上之所以极为赞赏王爷的行为,那是因为他对太子还存有极大的父子之情,还不想将太子置于死地。众人没有领会皇上的意思,跟形势跟得太紧,反而让太子党的王爷因为友爱兄弟的形象脱颖而出,深得皇上的欢心。 可是友爱兄弟并不是一条永世不变的真理,这一次,风向完全改变了!现如今皇上对曾经倾注了毕生心血的太子都能彻底死了心,更不要说八阿哥了。这一次皇上分明是要将八阿哥往死里整,就是要将八阿哥一棍子打死,从此一蹶不振,永世不得翻身。而王爷友爱兄弟的意识已经深入到骨髓,又是半路才赶到,对于前因后果都不甚清楚,想当然的惯性思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结果这一路看管八阿哥回京的过程中,王爷又继续犯了老毛病,对八阿哥百般照顾。 皇上随时随地都在收集八阿哥的消息,一举一动都没能逃得过他的耳目,当得知深受他信任的四阿哥居然对八阿哥如此关照,登时龙颜大怒!对王爷如此宽松纵容八阿哥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申斥。 这一次的友爱兄弟几乎招来一场大祸临头,王爷不但惊出来了一身的冷汗,更是极为深刻地体会到了政治斗争的险恶!因此后半程的路上,他小心谨慎到了极点,如履薄冰一般,既不能对八阿哥额外关照,惹怒了皇阿玛,凭白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可是他又无法势利地对待兄弟,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 不能违背皇上的命令,不想得罪了八阿哥,如何拿捏好这个尺寸成为后半程的全部主题。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王爷总算是把八阿哥安安稳稳妥妥当当地送回了京城,没再出任何纰漏。 待王爷焦头烂额地忙完护送八阿哥回京之事,当天下午回到府里的时候,不禁对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按照惯例,王爷出门办差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回到府中,雅思琦率领众女眷们正在府门口恭候他的回来。虽然是隆冬腊月天,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冰凝,仍是将他震惊得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第454章 妆扮 今天出在在王爷眼前的冰凝,毫无意外,一件标志性的淡紫色披风,里面是一件青藕色的汉服,一条绣着缠枝牡丹花纹的深紫色腰带优雅地挽了一个结。虽然束腰的位置提得足够高,但是下面的散摆长裙仍然将她的身形暴露无疑,即使她依然是那么的纤弱无比,但是正是因为这份纤弱,更显得她的身形格外地突兀。 如此巨大的变化将王爷当场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冰凝,恨不能立即将她抓过来,好好地质问她一番。这边王爷被气得几乎要吐血,那边冰凝表面上虽然是一副惯有的冷漠神情,但是心中却是几乎就要抑制不住地胜利欢呼。眼看着被气得脸色铁青的王爷,这番出奇制胜的效果,恰恰是她刻意努力的结果。 昨天傍晚,红莲来到怡然居传福晋的口信: “启禀侧福晋,福晋让奴婢给您传个口信,明天爷要回府,侧福晋能否到府门口恭候。” “爷明天回府?” “是的,福晋担心您现在身子不方便,天气又冷,如果您去不了的话,我家主子会替您跟爷那里告假。” “我不碍事的,你给福晋回信,就说我能过去。” 冰凝一听明天王爷回府,心中简直是高兴极了。她可是要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好好地回敬他一番,亲眼目睹他自食恶果的狼狈模样,好好出一口这一个来月的心头恶气。 因此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在府门口恭候他回府的迎接仪式,她不但要去,还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打扮一番。旗装是万万不能选的,就像一条面口袋,根本显不出来腰身,再加上她这么瘦弱的身材,谁能看得出来她的身形变化? 汉服最好了!束腰的作用更是超级好,不管是多么纤瘦,身形变化绝对地一览无余。 虽然早早想好了对策,但是今天一大早,冰凝就急急火火地唤来月影,她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对于她这个破开荒头一遭的变化,将月影惊得目瞪口呆: “小姐,今天既不过年过节,也不需要进宫见娘娘,您怎么想起来打扮了?” “今天爷要回来了呀。” “噢,对,爷回来了,小姐您可真是应该好好地打扮打扮。” 月影口是心非地说着言不由衷的奉承话。这么多年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被冰凝耳熏目染得不把王爷当回事儿,毕竟她家小姐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王爷连正眼都不看自家小姐一眼,凭什么要小姐去倒贴他那张冷脸?而且她们怡然居没有王爷来的时候都过得好好的,一旦跟王爷沾上什么关系,那就一准儿是大祸临头要遭殃。因此在潜意识里,月影也没有对王爷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抱有期盼和希望。 但是今天的这个冰凝,让月影实在是难以适应:什么时候小姐对爷这么上心了?爷都不理会小姐呢,怎么小姐上赶着要在爷的面前争宠了?这都已经怀了小阿哥,现在已经用不着争宠了,而且就算是想争宠也晚了呀,怀了身孕的主子怎么可能去侍寝? 虽然搞不清楚原因,月影仍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发式、妆容、服饰等等一系列的穿着打扮工作,看到这个愈发美得像仙女似的小姐,月影又暗暗有些伤心:这么美的小姐,爷怎么就不喜欢呢? 第455章 对质 出门在外将近一个月,王爷被八阿哥的“毙鹰事件”搞得焦头烂额,又被皇上严厉训斥一番,行事如履薄冰,精神极度紧张,让他早就忘记了与冰凝立下的那个“假以时日,自有分晓”的约定。 现在,当身形已经“显山露水”的冰凝混迹于各位姐姐们的中间,原本就因为素净至极、目光冷冷、孤高自傲而与众不同,现在又以如此“与众不同”的身材而鹤立鸡群,面对确凿的事实展现在眼前,他当即只觉得被五雷轰顶一般! 他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在与皇上和八阿哥的周旋过程中,他都能勉强打个平手,却是在冰凝的面前彻底惨败,这个结果让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因此当着一众充满了殷切期望的女眷的面,气急败坏的他只是举重若轻地说了一句: “福晋你到书院来,爷有话跟你说。” 虽然他在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但众人仍然看出了他的脸色不愉,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惹他生了气。而只有冰凝心知肚明,因此当他转身朝朗吟阁走去之后,望着他的背景,冰凝的嘴角露出了少见的得意而又轻蔑的微笑。 而雅思琦忐则忑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进了书院: “给爷请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爷,妾身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就是,就是……,她怎么就真的有了身孕?” 雅思琦被他的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天仙妹妹怎么有的身孕,还不是您这个当爷的事情,怎么问起她这个嫡福晋来了?她能有什么办法让妹妹有了身孕!她要是能有这个想让谁有身孕就能让谁有了身孕的本事,那她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由她自己一个人包办了这王府里所有小阿哥、小格格的出世,包办了他所有的子嗣,其它的姐妹们全都一个都生不出来呢。 见雅思琦半天不说一句话,他以为她这是做贼心虚、理屈词穷的表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哑巴了?莫非这一次又是你在搞的什么鬼?” “爷,您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能捣什么鬼?妾身真要是有那本事能捣鬼,干嘛还要让年妹妹怀了身孕,还不如妾身自己怀了身孕呢,那岂不是更好?” 雅思琦被他冤枉,急于辩白,情急之下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话一出口,她又万分后悔起来,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而王爷则被雅思琦这一顿抢白,堵得他是哑口无言,继而恼羞成怒地质问道: “那你倒是说话呀,你这么半天一句话都不敢说,还不是心里有鬼!” “爷!妾身还没有问您呢,您到是冤枉上妾身了。您不是说过,不对您心思的女人,您是断然不会理会的。既然年妹妹不对您的心思,您干吗要理会她,又何苦要招惹她呢?” “爷怎么可能是想招惹她?爷躲她还躲不及呢!” 第456章 大白 面对王爷理直气壮的矢口否认,雅思琦生怕被他冤枉这件事情是由她从中作梗造成的,为了急于证明自己清白,并没有暗中捣鬼,她连想都没有想,那些饱含委屈又略带着些许质问语气的话直接就冲出了口: “您躲她躲不及?那您为什么要深更半夜里去了怡然居?为什么日上三竿了您都没有离开?那个时候年妹妹的腿可是在养伤,不是您自己两条腿走过去的,难道还能是年妹妹强拉硬拽着把您拖过去的?” 王爷一听雅思琦说他不但去了怡然居,还招惹了那个他这一辈子都不想答理的女人,简直就是要气炸了肺,当即义正言辞地予以了坚决否认: “你!你!你胡说八道!爷哪天也没有深更半夜去过怡然居!” 他的这个反应把雅思琦吓了一跳,他不但矢口否认与天仙妹妹圆了房,而且顽抗到底,竟然连去过怡然居这件板上钉钉的事情都要全部赖掉,爷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呢! 再不得他宠爱的女人,只要是侍过寝,哪怕只有一次,哪怕是他根本就没有歇到某个院子里的那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临时宠幸,他都会雷打不动、一丝不苟地记录在册。因为他一直都是事事较真、光明磊落之人,从不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之事,怎么这一回竟是如此地行事诡异? 难道,难道他这是担心冰凝得宠受孕的事情传扬出去,被婉然知道了而心中难过?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如梦初醒!因为除了这个理由,实在是找不出他如此态度强硬地矢口否认、万般抵赖的原因来。 天啊,爷的心中怎么还有那个狐狸精?婉然都已经嫁人了,是十四叔的格格了,怎么还在王府里阴魂不散?幸亏当初是十四叔“出手相助”娶了她,如果换了别的婆家,爷现在还不得直接跑到人家府上强抢民妇? 雅思琦清醒地认识到,现在婉然已经嫁给了十四阿哥,王爷必须对她放手,否则还是这么拉拉扯扯地放不下,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特别是对王爷。他是成大事的人,不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儿女情长绊住了腿脚。现在的他当事者迷,只缘身在此山中,而她旁观者清,她是他的嫡福晋,在这个关键时刻,她必须要拉他一把。 想到这里,雅思琦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承认这个事实的决心: “爷,都现在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想要不承认呢?您明明是在十四叔成亲那天的深更半夜跑去的怡然居,一院子的奴才,还有秦顺儿,哪个不是亲眼所见?只有妾身,都第二天早上了,才得了秦顺儿的口信,巴巴地替您去善后……” 雅思琦这番言之凿凿的反唇相讥,就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打响了一道闪电。王爷早就知道此刻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不知道会是在这个时候打响这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第457章 作证 刚刚在府门口看到冰凝的一霎那,他当然知道,在与冰凝的这场“假以时日”的赌约中,他输得一败涂地。此时正是“时日已到,终有分晓”,只是现在从雅思琦的口中亲口得到证实,还是令他有措手不及之感,因为这是一个他根本就不想承认的结果。面对确凿的事实,刚刚还理直气壮的他,立即像是哑了火的炮弹,许久都没有发出新一轮的攻势,而且他的神态也变得极为尴尬起来: “你!爷要你善什么后!爷过去怡然居只是去看看,根本就没有动……” 一见他竟然还敢说“根本就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面对确凿的事实还想百般狡辩抵赖,雅思琦也是急火攻心,顾不得失礼,脱口而出: “没有?‘没有’您为什么会躺在冰凝妹妹的床上,睡得日上三竿都没有醒?‘没有’您为什么会衣衫不整,里里外外都分不清?‘没有’年妹妹怎么哭成了泪人?‘没有’年妹妹怎么怀的身孕?” 雅思琦一连串的关于“没有”的发问,不但令他哑口无言,更是让他羞愧难当!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夜的宿醉让他以为梦到了与婉然的天长地久,却又掺杂着冰凝那张充满愤怒、绝望之情的面庞,原来,那一切根本就不是梦,那一切全都是真的。他竟然在婉然最痛苦的时刻而宠幸了冰凝,这完全就是对婉然的背叛,是对婉然最深痛的伤害! 见他半天没有再说一句话,雅思琦也为自己的刚刚的那一番极为失礼的话后悔不已。她也对自己刚刚为了替冰凝出头说话而得罪了王爷的行为惊诧不已,要说年妹妹怀了身孕,最该气愤不过的应该是她这个嫡福晋,最应该替妹妹说好话的应该是王爷才对,谁让他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呢! 可是现在怎么一切全变颠倒了?替年妹妹出头说话的人竟然变成了她这个“宽容大度”的情敌姐姐,而向年妹妹责难的竟变了未来小阿哥的阿玛大人。这世道怎么全变了?对此,雅思琦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此时的王爷深陷对婉然的自责之中,可是冰凝再不讨他喜欢,毕竟她是他的女人,是他即将出生的小阿哥的额娘,他必须承担起他应有的责任。他不是一个不负责的人,如果情况属实,他当然会勇于担当。只是他现在还不甘心,还不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范,还要做垂死的挣扎。 既然刚刚雅思琦说当初秦顺儿也在场,他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了秦顺儿的身上,因此他又急急火火地将那个在门外候着的奴才唤了进来,亲自证实: “嗯,那个,那个,嗯,福晋说,说那天你也在场。” 秦顺儿不知道王爷叫他进来是想要问什么事情,莫名其妙地一句“那天你也在场”,实在是让他摸不清头脑,只好小心翼翼地回复道: “爷,奴才不知道您说的到底是哪一天?” 第458章 窝火 对于秦顺儿的这番充傻充愣的回复,他被气得真是恨不能给这个奴才一脚!还能有哪一天,非要逼他说那么令人难堪的话! “就是,就是,爷歇在怡然居的那一天……” “回爷,奴才在呢。” “那个,那个,侧福晋怎么了?” 秦顺儿心中暗暗叫苦:侧福晋怎么了,除了爷您自己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任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可是跟主子是没有任何地方说理的,因此被逼无奈的秦顺儿只得含含糊糊地回复道: “回爷,侧福晋,她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她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整整哭了一晚上?” 一听说冰凝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按照刚刚雅思琦的说法,那天晚上他在怡然居一夜宿酒未醒,作为他的女人,她不说好生伺候,尽一个女人的本分,居然一个人在一旁哭哭啼啼,光是哭就能把爷伺候好了?而且还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她可真是太不守妇道了。 秦顺儿被王爷逼到了墙角,侧福晋为什么哭了一晚上,那还不是因为……。犹豫了半天,秦顺儿知道,不管怎么回复,他这顿板子是逃不了的了,反正早晚都是死路一条,于是横下一条心说道: “回爷,是,是,是因为您宠幸侧福晋……” “你!你这个奴才!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居然没有跟爷禀报!” 从秦顺儿的口中再次证实了果然是他酒后乱性的结果,他既是气愤,又是尴尬,又是懊恼!恼羞成怒的王爷此时已经根本无法控制住情绪,直接一脚就踹向了这个“守口如瓶”的奴才。 “你到是说啊,你哑巴了?” 半天得不到回复的王爷气急败坏地质问着秦顺儿,他那一肚子的气窝在心口里急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不是秦顺儿还能是谁。面对王爷蛮不讲理的步步紧逼,秦顺儿心慌得厉害,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秦顺儿原本就只是一个当奴才的,况且涉及的又是主子之间的床弟之事,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缘由地主动地跟王爷提起这个话茬儿: “启禀爷,您昨天宠幸侧福晋了。” 他秦顺儿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他若真是这么做了,下场一定比上次挨的那二十板子还惨!可是他即使没有这么做,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下场也只是稍微好一点点而已。因为在这件事情中,除了王爷和冰凝以外,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知情人,知道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个中原委。而恰恰因为王爷不知情的原因而冤枉了冰凝,冤枉她还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他们两人还有一个“假以时日,自有分晓”的赌约。 在这场赌博中,他不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而且输得又是那么的丢人现眼,而秦顺儿作为唯一的“目击证人”,不但没有主动对他提醒,更是眼睁睁地看着他颜面尽失地闹了这么天大的一个笑话。被自己的奴才贻误“军情”而吃了一个大败仗、哑巴亏,受的完全就是窝脖气,王爷能不恼羞成怒吗? 第459章 余波 秦顺儿守口如瓶、知情不报只是令他极为光火的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当然还是因为冰凝。冰凝因为他的宠幸而整整哭了一夜,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下奇闻!哪个女人被他宠幸不都是心花怒放,欢喜异常?而那些他根本就不想去宠幸的女人,为了讨好他,还要千方百计地讨他的欢心,以期博得他的青眼有加。 这个冰凝倒好,竟然会因为被他宠幸而哭了整整一夜。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唯恐避之不及地对待,特别是还当着雅思琦和秦顺儿的面,他顿觉颜面尽失,恨不能找个地缝立即钻进去。 冰凝不愿意,他还更不愿意呢!若不是那天伤心过度,借酒烧愁,他怎么可能会腿脚不听使唤地去了怡然居?又怎么可能稀里糊涂地上了那个女人的床!让他遭受了继秦顺儿知情不报以来的第二个窝脖气! 这个窝脖气的可恨还在于,那时候冰凝因为有腿伤在身,他连“诬陷”她使用诡计、魅惑勾引他的机会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他自己自觉自愿地上了人家的床。 对秦顺儿知情不报的气恨交加,对冰凝耻于被他宠幸的恼羞成怒,促使他将一肚子的怨气全都撒到了秦顺儿这个奴才身上。因为他也只能如此,冰凝此时远在怡然居,靴长莫及,而且还怀着身孕,他就再是气得火冒三丈,对她也是无可奈何。而秦顺儿不但只是个奴才,还就在他的眼跟前,满腔的怒火只能由这个倒霉的奴才一个人去承担。 眼看着他一会儿气恨,一会儿恼怒,一会儿羞愧,雅思琦不禁又想起那天在怡然居见到蜷缩在床角,满脸泪痕的年妹妹的样子,实在是楚楚可怜呢。担心他寻完秦顺儿的麻烦,再将这把怒火烧到怡然居去,毕竟冰凝现在怀着身孕,禁不住折腾。 更重要的是,雅思琦此时还在千方百计地打着另一个主意,那就是努力营造一个他极为宠爱冰凝的假象,并且希望这个传言最好赶快传到十四贝子府去,越快越好,只有这样才能让婉然对他彻底死了心。要想维持这个假象,最基本的前提条件就是他和天仙妹妹两个人千万不要再发生任何矛盾和冲突,否则她前面的这些努力岂不是全都要前功尽弃了?一想到这里,她赶快在一旁开口劝道: “爷,您赶快消消气,都是妾身失职,没有将妹妹调教好。关键是妾身也不知道您那天要过去,如果早知道的话,定会好好地对她教诲一番,她不至于让妹妹没了规矩,没有将您服侍好。” 雅思琦的这番主动认错,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台阶,也算是找补回来一些面子,于是他赶快顺坡就下: “你是该好好教诲她,连服侍爷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好,她还是爷的女人吗?” 雅思琦本来是想先由自己揽下责任,免得他一会儿再去寻冰凝的不是,结果她好心好意还劝出麻烦来了,他一有了台阶就煞不住闸。眼看着他的表现与她的预期有些越来越远,雅思琦心急如焚,盘算着能赶快再寻个什么由头,让他及时停止对天仙妹妹的抱怨。 第460章 点醒 鉴于已经率先承认了错误,无计可施的雅思琦想想让王爷不对冰凝心怀不满,那就只剩下替年妹妹求情这一条路可走了: “爷,您说得都对,确实是妹妹没有做好,理应受罚,只有挨了罚,才能让她长教训。不过,妾身还是想斗胆劝您一句,毕竟妹妹还小,又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初经男女之事,难免会脸上挂不住,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雅思琦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他只知道被自己的女人嫌弃是一件颜面尽失的奇耻大辱,可是他忘记了,冰凝也是极为要脸面的一个人。而雅思琦那“初经男女之事”六个字,就像是敲响在他心头的一记警钟,让他第一次充分意识到,面对这个人生中的“第一次”,冰凝会是多么的尴尬与难堪。 就算是王爷对冰凝有天大的误会,但是依照他对她的了解,“初经男女之事”对于冰凝而言,确实是一件值得“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开始恼恨不已。冰凝是什么人他当然清楚,那是一个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令她放下自尊去乞求原谅的倔强女人,可是被他宠幸的结果却能让她整整哭了一夜,他都能够想象得出来,那么柔弱的她,还不是要哭昏过去? 她一生中最美好的“第一次”,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第一次”,却被他给搞成如此糟糕透顶、不堪回首的结果!虽然他不喜欢她,对她从来都没有过一丁点儿的爱慕之情,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而言,他当然不希望会以这样一副面貌出现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这是他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情景。 二十多年的儒家经典教育,使他从来都是自比君子,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仙风道骨。而如此不管不顾、放浪形骸、极度失态地出现在一个女人的床上,也确实是创造了他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当然非常清楚,任何一个女人在自己“第一次”的时刻,需要的是温柔体贴、关心爱护、循循善诱,更何况他比冰凝大了有二十多岁,他更应该是一个智慧的长者,引路的前辈。可是他不但没有这么做,相反他给予冰凝的却是强迫威逼、粗俗无礼。 虽然当时的他被酒精所麻痹,处在醉酒状态下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是后果却不会因为他的不知情而有任何的改变,不是一句喝多了酒就能让他拥有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 此时此刻,他都能想象得出来那一晚的情景:柔弱娇小的冰凝,一定是先是被他那一身酒气吓昏过去,继而又要被他那番粗暴对待而气死过去,那一晚的遭遇,她一定是终生难忘。 他对她一丝感情也没有,而她何尝不也是一样?毫无感情的两个人在一起同床共枕,连他都是深恶痛绝,厌恶至极,更何是她,那样一个对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充满极度憧憬与无限遐想之人。 第461章 补救 就像雅思琦所说的那样,既然他不喜欢冰凝,何苦要招惹她呢?他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个神经最敏感、性格最倔强、感情最细腻的女人! 如此丑陋、难堪的“第一次”之后,紧接着又是含冤受辱,他为自己强加给冰凝的行为而深深地后悔、自责、难过。可是无论他怎么懊悔,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的时间,一切为时已晚,他连补救的法子都没有,她已经被深深地伤害了四个多月。 可是不采取一些补救措施,又让他的心里实在是不好受,于是沉思良久,他才开口说道: “福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只是以后,你还得再要辛苦一段日子。那个,冰凝这回是头一次怀胎,她的身子又一惯太过瘦弱,那个,她需要尽快多补身子,今天见她,嗯,应该有四个多月了吧,居然还是瘦成一把骨头,不养胖些,将来怎么生得下来?她们小厨房没有经验,你让大厨房每天炖些补品,早点儿养胖起来。还有,你平时也要多帮衬她一些,多去看看她,手把手地教教她怎么做额娘,别到时候手忙脚乱,大人孩子都受罪。” 他把所有能够想得到的,不管是该不该雅思琦做的,全都统统地哆哩哆嗦地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他把冰凝这个新手额娘如何尽快走上正轨的任务一骨脑地都托付给了雅思琦。一方面毕竟雅思琦生养过小阿哥,过来人的经验总比两眼一摸黑的新手强许多;另一方面这些全都是女人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根本插不上手,因此除了动动嘴皮子,他就是再有心,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大的补救措施。 其实,自认为插不上手只是表象而已,真正的原因,是他舍不下这张脸,去跟冰凝说一句道歉的话。 上一次在草原,他误解了冰凝,真相大白之后,他从未给她一个说法,因为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她们年家与八阿哥一家明明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同流合污之人。虽然那一次事后证明冰凝并没有通敌背叛他,但是她们年家一直是脚踩两条船,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个新主子放在眼里,年家有这么大的把柄抓在他的手里,这么一大笔新仇旧恨,却只有冰凝一个人在他的眼跟前“近水楼台”,他当然只能是将多年的积怨全都撒在了冰凝的头上,自然也不会向她道歉。 而这一次,是他自己彻彻底底地做错了,不但粗暴地加强给了冰凝那个极为难堪的“第一次”,事后还拒不承认,以至于她蒙冤至今。虽然他现在已经从思想到行动上都真心地承认自己做借了,可是要让他当着冰凝的面承认自己做错了,那可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他是爷,他能承认自己做借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怎么可能还要他主动当面向她承认错误?那这王府可真是要反天了。 第462章 关怀 当天晚上的接风宴被他取消了,因为他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新情况。而怡然居则迎来了雅思琦的大驾光临,同时迎来的,还有王府大厨房孝敬上来的一大罐子补品。 下午在朗吟阁的时候,雅思琦原本只是为了避免王爷和冰凝两人之间再起冲突,破坏了冰凝受宠的假象,才赶快给天仙妹妹求了情。可是这一次,当王爷按照她预期的轨迹,没有迁怒到怡然居,怎么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呢? 她只是希望王爷不要跟冰凝起冲突,可是并没有期盼着他这么事无细巨细地关心年妹妹!现在他不但将所有能想得到的事情全都嘱咐了她,连已经形成惯例的接风宴都取消了,这个结果实在是让雅思琦始料不及、措手不及。 可是他已经吩咐了雅思琦,连补品的事情、养胖身体的事情、手把手地教冰凝如何当额娘的事情全都想到了,雅思琦再是觉得不对劲儿,也只能是立即严格遵照执行,没有任何拖延的余地。 雅思琦既是受了王爷的托付,也确实是需要来看看天仙妹妹。自从两个月前他们在朗吟阁三头对质,逼迫得冰凝发下那个“假以时日、自有分晓”的誓言之后,她生怕惹火上身而免了年妹妹的每日请安礼,一别将近两个月,她这个当姐姐的都没有过来关心、看望一下。往小里说,她应该对此感觉非常过意不去,而往大里说,她这是严重失职的行为。 而今天下午在大门口恭迎王爷回府的时候,冰凝的新形象竟然将她吓了一跳。不仅仅是身形的突飞猛进而引人注目,更是因为妹妹那悉心打扮的模样,水水嫩嫩,娇俏可人,若不是那微微隆起的肚子,真要人以为是二八年华的大姑娘呢。别的女人有了身子都开始丑得不行,怎么这年妹妹却是要比那天仙还美上好几倍呢? 此刻在怡然居,雅思琦再次见到冰凝,开场白自然是王爷的嘱托和她自己的关心,一并向年妹妹进行了表达,紧接着问了问她最近身子如何,是否有什么不适,最后又特意叮嘱她要按时吃补品,尽快把身子养胖一些。冰凝则是规规矩矩地有问有答,对于那两人送来的关心也恭恭敬敬地当即表达了谢意。 坐了小一阵子,雅思琦将该嘱咐的全都嘱咐了,该安排的也全都安排了,两个人既没有什么交情,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眼看着就要冷场了,于是她就起身告辞。冰凝身子不方便,只能由月影去送雅思琦,待月影送完福晋回来,一进门就对冰凝喜不自禁地说道: “小姐,真是太好了!您总算是在这府里熬出头了!奴婢真是太高兴了!” “是福是祸,现在说还为时尚早吧。” “小姐!您怎么还这样啊!您瞧瞧,爷可是专门差福晋给您来了补品呢!” “倒了吧,谁知道这是什么人安的什么心思。” “小姐啊!这补品可是爷和福晋的一片心意,奴婢这就去给您盛一碗!” “对了,月影,一会儿你倒的时候千万避着点儿人,除了你,别让任何人知道。” 第463章 不见 王爷回到府中没两天就迎来了康熙五十四年的新春佳节。 今天是大年初二,按照惯例,从今天开始,回娘家的回娘家,串亲戚的串亲戚,人们庆祝新年的活动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但是对于皇子阿哥们的府邸而言,没有哪个女人有资格可以借此机会带着自己的夫婿回娘家,因此从这一天开始,已经分府单过的皇子们之间开始了相互串亲戚、拜新年的活动。 没有了东宫太子,省了很多的君臣之礼,因此只是分府单过的年幼皇子向兄长拜年。破天荒地,十四贝子府的帖子提前三天,早在腊月二十九的那天就送到了,要求前来拜访他的四哥。其实只要是初十之前都不算晚,但十四阿哥居然抢在了第一天!连前往八阿哥府邸拜年居然都被迫让路而改在了大年初三,这可是自从他分府单过这十几年以来的头一遭。 婉然一得到大年初二要陪着自家爷到王府做客的消息,心中既有与冰凝姐妹相见的激动万分,又有与王爷旧爱重逢的痛苦不堪。而且这是自被冰凝撞破她与王爷的私情之后,姐妹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她更是心生愧疚,自觉罪孽深重,根本就没有任何脸面再见到冰凝。矛盾而又痛苦中的婉然,最后终于下决心向十四阿哥提了出来: “启禀爷,妾身如今身子不舒服,可否明日的宴席告假一次。” “你怎么就身子不舒服了?” “回爷,妾身最近有些累,而且……” “爷看你不是因为身子累,而是脸皮子薄吧!” 被十四阿哥一言说中了心事,婉然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才好,正在她犹豫之际,谁知道十四阿哥接下来的那一番话,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因为他完全屈解了婉然的本意。她确实是脸皮子薄,没脸再见冰凝,可是十四阿哥却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思维,将他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婉然: “怎么了?不敢见到你的四哥吗?怕四哥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伤心难过,是吗?” “回爷,妾身已经嫁入咱们府里,自然会嫁稀随稀,嫁叟随叟,断不会身在曹营心在汉。”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爷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爷问问你,如果四哥见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你认为他会怎么想?” “求爷了,求您不要再逼迫妾身了。” “噢?是爷在逼迫你了?那就是说,你就是害怕见到四哥,害怕四哥见到你这副样子,嫌弃了你,是不是?还是说,你一直都痴心妄想着在四哥面前装作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 “求求爷了,您行行好吧。” 婉然不想去王府赴宴,她是不敢见到冰凝,不知道妹妹是否能原谅她。可是十四阿哥才不会这么想,他想当然地认为婉然是不敢见到王爷!这么早早地前去拜访,既是对于当初“抢妻”之事做一个低状态,他更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将婉然带去王府。哼,就凭她现在这副模样,若是让四哥见到了,还会疼得跟心肝宝贝似的吗? 第464章 客套 对于十四阿哥如此主动地频频示好行为,王爷当然觉得非常不习惯。以前他这个十四弟可是宁可绕着他的府门走都不会进来,要知道八贝勒府与雍亲王府可是比邻而居。而现在,十四阿哥不但为了淑清的生辰专程前来祝贺,还要早早地抢在大年初二,这个拜年活动的头一天登门拜访,难道他是因为娶了婉然而做贼心虚?可是不管什么原因,王爷也只能有一个选择--同意会面。 陪伴十四阿哥一同前来的有穆哲、塔那、完琦、婉然四个人。完琦比塔娜入府时间还要早,没有穆哲的身份尊贵,没有塔娜的性格温柔,但她是小福晋,位分摆在那里。虽然平时很少参与这些亲戚之间的走动,但是,由于今天是大年初二的拜年,从礼节上讲,小福晋们理所当然应当出席这种场合,于是完琦也就顺理成章地随行了。 虽然有四个女人同行,但事实上,十四阿哥今天唯一想带来的人就只是婉然一个,其它的女眷在他的心目中全部都是陪衬,包括穆哲在内。 按照一贯的规矩,十四阿哥一行来到王府之后,男宾女眷即刻分道扬镳,他先去书院拜会王爷,女眷们则去拜会四福晋,然后再共进晚膳。十四阿哥与王爷虽是亲兄弟,但却比十三阿哥与王爷的关系差得很远,因此,宴席就改为摆在王府正式对外的宴客厅,而不是霞光苑。又因为全都是至亲的自家亲戚,就那么几个人,因此也就没有分开男宾、女眷,而是共聚一桌用膳。 王爷这边因为是主人,因此所有的女眷都集体出席。对此,前一天,雅思琦特意差红莲到怡然居询问了一下年侧福晋是否能参加。 其实哪里还用雅思琦来询问,冰凝早早地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万一婉然姐姐能够一同前来,她们姐妹难得有一个见面的机会,该是一件多么令她高兴的事情。直到现在她仍然懊悔当初一时冲动,坏了姐姐与王爷的好事,如果她能够冷静地处理,现在姐姐也会被王爷迎娶到府里,她们姐妹就可以朝夕相处,哪里还需要像现在这样,连见个面都要历尽千辛万苦! 此刻,王府的女眷们都齐齐地聚在宴客厅西侧边的堂间里,等待十四弟妹们一行。不多时,就听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眨眼之间,在霞光苑大太监何全、大丫环红莲的引领下,四位弟妹们鱼贯而入,而雅思琦则是早早地就起身迎接。 打头阵的是穆哲,众人都是老相识,因此相互之间状似热烈而又不失分寸地寒暄两句。随后是完琦,也是老相识,照例是一番既热烈又有分寸的寒暄;再后面是塔娜,改口茶那天见过面;最后就是婉然。 当婉然最后一个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屋子的四嫂们,从福晋到冰凝,从淑清到惜月,连最老实本分木讷的韵音,统统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婉然怎么会这样?一会儿在宴席上,自家爷要是见到了她现在这副模样,该会是多么的心痛! 第455章 利箭 此时此刻,随着婉然的出现,刚刚还被雅思琦刻意营造出来的妯娌之间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的热烈气氛,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而各位四嫂们的心情更是忑忑不安起来。 雅思琦是女主人,首当其冲第一个见到了怀着身孕的婉然,那身形竟然与同样怀着身孕的冰凝差不了多少!看来这两个人怀胎的月份应该是前后脚,不相上下。对此,雅思琦与众女眷们一样的震惊,但是不同于众女眷的是,她在片刻之后,却又立即转惊为喜,并且不住地暗自庆幸、欢喜不已:这就好,这就好,这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于是转惊为喜的雅思琦赶快向婉然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同时故作亲热地拉上她的手说道: “唉呀,我说小弟妹,上次四嫂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可是全忘记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四嫂说,你到底是真忘记了,还是跟四嫂客气呀!唉,你可真是的,白白让四嫂替你操心牵挂,若是早知道你跟十四叔的小日子过得是这么的和和美美、圆圆满满,又是喜得贵子,四嫂我也就早点儿放下心来,早早地替你多多拜谢菩萨呢!” “多谢四嫂为婉然牵挂受累,都是小弟妹的不是,让您受累了。” 冰凝一直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姐妹相见的这一刻,她早就是心潮澎湃,万分激动。对于怀有身孕的婉然姐姐,她确实是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这些场面上的事情,当然首先要由雅思琦出面张罗,稍后才能轮到她这个侧福晋。就在婉然中规中矩地谢过福晋之后,好不容易轮到冰凝可以发话之际,却是耳畔响起了苏培盛的声音: “启禀各位主子,爷和十四爷马上就到了!” 两位爷的驾到,令所有女眷们都立即停止了闲聊与攀谈,赶快敛眉肃目、俯身垂首、静静恭候。 十四阿哥随着王爷步入宴客厅,他的脸上写满了志得意满,甚至是得意洋洋的神情。王爷是兄长,因此所有在场的女眷均需立即向他行礼请安。即使婉然也如众人一样俯身垂首,即使她混同在十来个女人中间,他仍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然后他的那颗心,就像是被狠狠地、准准地射入了一枚利箭,随即那枚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不给他任何一个呼救的机会。 因为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至少怀了四个月身孕的婉然。 就在王爷的心中被深深地刺入一枚利箭的同时,十四阿哥的心头上也同时有一枚利箭穿胸而过,而且同样没有给他任何一个呼救的机会。因为在他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至少怀了四个月身孕的冰凝。 刚刚那份志得意满的神情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震惊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小四嫂,不是被四哥打入冷宫的吗?怎么会?难道这是四哥在报复他这个十四弟吗?可是,自己的心思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最亲近的十哥都没有说过,四哥怎么会知道的呢? 第466章 躲避 王爷不但被婉然震惊得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更是将冰凝的出现忘在了脑后。当他收到十四阿哥帖子的时候,脑海中确实转了一个弯:谁会陪同十四弟一并前来?婉然吗?相信不会!十四弟巴不得他和婉然今生今世永远不得相见呢,怎么可能亲手创造这个旧情人相见的机会。 而王爷之所以想到婉然是否一同前来这个问题,并不是他多么盼望着与婉然的相见,而是他万分担心婉然见到现如今的冰凝。 冰凝再是瘦弱,现如今也是无法遮掩住那突飞猛进的身形。虽然他发自内心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虽然他积极主动地承担起了作为一个男人所应当承担起来的责任,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了雅思琦,连手把手教冰凝如何当一个额娘这种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嘱咐了福晋,但是,这些都不能阻挡他内心深处不停地涌现出的深深的背叛感。 他对婉然深深的负罪感,自从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起,一直持续到现如今的每一天。虽然他的心中有婉然,爱她爱到骨髓里,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是他最重要的责任之一,因此他不可能为了婉然而守身如玉。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仍然固执着一个概念,那就是他可以与他的任何一个女人同床共枕,但是这个女人一定不能是冰凝。 冰凝是婉然的妹妹,是她最亲厚的人,如果让婉然知道了她正深受被迫出嫁的痛苦煎熬之时,冰凝却被他宠幸而有了身孕,他怎么忍心让婉然遭受双重的打击?因此回复了十四贝子府的帖子之后,他特意吩咐雅思琦,去询问一下冰凝能否出席家宴。他不想让冰凝出席,可又没有任何理由,毕竟她又没有犯错,又不需要接受处罚,为什么不能参加宴席? 因此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冰凝的身上,希望冰凝考虑到自已身虚体弱,熬不住宴席而主动放弃。虽然他有极大的把握,料定十四阿哥不会带婉然过来,但是他为了万无一失,还是派雅思琦专程去怡然居询问情况。 可是福晋压根儿就没有完全领会王爷的用心,她竟然以为他这是担心天仙妹妹有了身孕,身子不方便,参加宴席会因为呕吐等症状而失礼,所以才特意吩咐她要好生照顾年妹妹。毕竟前些日子王爷曾经那样语重心长、事无巨细地体现了他对冰凝的一番关心和体贴。 当初那个时候,为了加速王爷与婉然的情断义绝,雅思琦千方百计地要伪造一个冰凝备受恩宠的虚假景象,可是现在看到他虽然如她所愿地事事处处为冰凝着想,甚至连能否参加宴席都要亲自过问一番,可是这个结果又让雅思琦的心中格外不是滋味。她已经习惯了那两个人之间唇枪舌剑、互不理睬的样子,现在他突然关心起冰凝来,实在是令雅思琦一时半会儿难以适应。 第467章 心思 幸亏雅思琦亲自见识过王爷醉宿怡然居的混乱场面,又亲身经历了他们两个人火药味极重的打赌发誓全过程,否则就凭这些日子以来,王爷对冰凝嘘寒问暖、体贴关心的“殷勤”表现,她真要有十足的把握和足够的理由去怀疑王爷和冰凝两个人,一定是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以一副敌对的姿态遮人耳目,实际上早就双宿双飞了。 虽然总是感觉王爷对有孕在身的冰凝关心得实在是过了头,但是雅思琦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因此心里头不舒服归不舒服,实际行动上仍是无条件地执行了他的吩咐,派红莲前去怡然居询问侧福晋第二日能否出席家宴。由于没有深刻领会王爷的意图,雅思琦并没有特意嘱咐红莲,这是在转达王爷的问话。 面对前来传话的红莲,冰凝与王爷的反应如出一辙,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猜测婉然姐姐是否能够同行。既然不知道姐姐是否能同行,既然没有摸清福晋的意思,冰凝就留了一个活话:如果身子没有大碍就参加。雅思琦听到红莲的回话,由于是模棱两可的回复,又因为忙着准备宴席的事情,也就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是完成了王爷交办的差事。 此时此刻,王爷的表现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面对怀有身孕的婉然,他怎么可能心止如水?不过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王爷的身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十四阿哥的表情经历了从意得志满到万分震惊,再到极度失落的巨大变化。 虽然是极为震惊,但是当着这么多的人,王爷还是极力地克制住了情绪的巨大波动,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起来吧。然后就是十四阿哥向四嫂们见礼,再然后就是众人纷纷落座。 王爷和十四阿哥两个亲兄弟,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口中吃着没滋没味的饭。其它的女眷们自然是各怀心腹事:王爷的女眷们全都是心情忐忑,生怕自家爷会和十四叔话不投机吵起来;而十四阿哥的女眷们则全部都是一副隔岸观火的看热闹姿态,她们的爷为什么要带婉然过来,她们的心中当然是最清楚,不过就是向四哥炫耀示威而已。 而只有冰凝和婉然两个人则是悄悄向对方投去安慰和鼓励的目光。回想到宴席没有开始之前,两个人在小堂屋初见的一刹那,她们都被对方目前的样子吓了一大跳!都将自己那这份惊讶写在了脸上,表达给了对方。 冰凝先是为婉然姐姐能和十四阿哥情投意合,终于修成正果而高兴,继而又有点儿小小的失落:姐姐怎么会这么快就将爷给忘记了,转投十四叔的怀抱,姐姐从前对爷的感情都是真的吗?这样的结果会让爷有多么的伤心。 一想到这里,杞人忧天的冰凝不由自主地悄悄抬起了双眼,望了一下坐在她斜前方的王爷。就是这一眼,让冰凝的心突然一下子莫名其妙地柔软了下来。 第468章 忧心 这些天来,冰凝因为再次蒙受了王爷的冤枉,即使后来真相大白,即使他间接地表达了关心和歉意,可是他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因此备受委屈的冰凝心中一直没有转过弯来,对他既疏离又戒备,更没有领了他的任何情。 可是,刚刚那悄然一瞥,却一下子将她这些天来的倔强、坚强、冷漠瞬间就被融化得无影无踪。因为映入她眼帘的王爷,虽然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神态自若的样子,但是他那极偶尔微蹙的眉心还是没能逃过冰凝的眼睛。而正是这个微蹙的眉心,将他的心思泄露无疑,更是搅得冰凝整整一晚的心神不宁、患得患失: 姐姐是十四叔的格格,应该与夫君情投意合;姐姐与自家爷倾心相爱,怎么会这么快地变了心?姐姐不是水性扬花的女人,莫非她也有苦衷? 她知道此时的王爷备受打击和煎熬,她真想大声地告诉他:婉然姐姐不是见异思迁之人,姐姐与您是真心相爱、情投意合,姐姐这只是迫不得已…… 这一侧的冰凝为了婉然与王爷两个人操心费神、思前想后,另一边的婉然在初见到冰凝的那一刹那,同样先是为她能与王爷修成正果而高兴,继而又担心这样的结果,是否是出自于王爷的真心,还是冰凝被迫就范的结果? 婉然的担心绝非是杞人忧天,因为她深深知道,冰凝的眼光有多高,冰凝对心爱之人的要求又有多么高。虽然王爷是婉然今生今世见过的最令她心动的男子,可是冰凝与他相处了五年的时间都没能够相互倾心爱慕,才这么短短的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两人的关系怎么可能取得如此实质性的进展? 因此婉然也对冰凝的处境分外地担忧,她由衷地希望这是王爷是发自内心地真心喜欢冰凝的结果,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而让冰凝成为牺牲品。为冰凝和王爷两个人忧心忡忡的婉然是多么希望能从凝儿的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好让她真正地放下心来。 可是宴客厅里不只她们姐妹两人,这里还有雅思琦,淑清、惜月们,还有穆哲、塔娜、完琦们,这里根本就不是姐妹两人能够互诉衷肠的地方,她们纵有多少疑问、迷惑、不解,全都要统统地咽进肚子里,因为她们不想成为其它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成为众人讥讽耻笑的话柄。 虽然她们各自的心中有着不同的担忧、不同的牵挂,但是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她们确实是真心实意地为对方的现状感到万分庆幸,继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管原因如何,对于当前的结果她们都一厢情愿是认为:妹妹(姐姐)与王爷(十四叔)是否真心相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够有了身孕,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下半辈子总算是有了依靠,哪怕生的只是小格格,也总比一个人凄凄苦苦地过一辈子要好上不知千百倍。 第469章 断念 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晚膳即将结束的时刻,对于就要结束的这场各自心怀异胎的晚膳,众人的心中都是欢喜不已。反正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亲戚,膳后就意味着告辞时间。 福晋这一晚上的心情都是欣喜异常,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如何巩固既有的成果上面:婉然有了身子好,总算是彻底断了爷的念想,将来还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幸亏天仙妹妹今天参加了宴席,也算是能够让婉然清醒地认清情势。 于是万分庆幸的雅思琦在这分别时刻,不失时机地主动走上前去拉着婉然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 “小弟妹,刚才四嫂说的话,你可是要记得呢。以后再要是有了身子什么的大喜事,可是要早点儿来报喜呢,这可不是四嫂揪着你的错处不放,而是四嫂们想早早地替你高兴呢。有了身子好啊,早点儿给十四叔生个小阿哥,这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四嫂们看在眼里,喜在心窝子里!这吃食啊,走路啊什么的,可是得好好地惊着十二万分的心,万不可出了半点儿差池。” “多谢四嫂,您的教诲,弟妹都醒得。其实,也都不碍事呢,弟妹的身子也没有那么娇气。” 婉然只当雅思琦那番话不过是客套而已,因此也很客气地回复了她。但是雅思琦的重点可不是在这里,这只是一个开场白而已,她的好戏还在后头呢,岂能这么白白地就放过了婉然?于是她继续说道: “怎么不碍事?昨天你四哥还特意叮嘱我,让我问问你小四嫂能否参加今天的宴席。你四哥可真是贴心,生怕她在宴席上有什么身子不舒服的,那个关心真是让四嫂羡慕呢。另外你四哥还特意吩咐我,每日里不但要炖了补品,更是连请安这两步路都怕她有闪失而给免了呢。你瞧瞧,就是在府里走这么两步路,你四哥都不放心她,你可是大老远地从贝子府里坐了马车过来,若是换了你小四嫂,你四哥还不得紧张坏了?不过呢,四嫂真是打心眼儿里替你们高兴,真不愧是姐妹俩,连生小阿哥都是前后脚。” 雅思琦这番话确实是别有用心才说出来的,但是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王爷。婉然与十四阿哥修成正果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王爷再有多少不甘不愿,也只能是而且是必须要认命。而且她也是万分感激十四阿哥今天的到访,最少让王爷见到了婉然的现状,知道他们夫妻两人生活美满幸福,也算是彻底地断了他这辈子的念想,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是光断了王爷的念想还不够,雅思琦还要断了婉然的念想。让婉然好好看看王爷对天仙妹妹有多么的“宠爱”吧,又是送补品养身子,又是要她这个嫡福晋亲自关心,连出席个家宴都紧张得不行,不知道十四阿哥是如何对待有了身孕的婉然,反正她们王府里的这些女眷们,还从来没见识过王爷对哪个女眷这么操碎了心呢。 第470章 表演 不要说雅思琦、淑清、春枝这些王府里的老人,就是三年前才刚刚生产的惜月和韵音这两个新人,她们生元寿和天申阿哥的时候也是头一胎,也是没有经验,也是新手额娘,可是谁也没有见识过王爷这么兴师动众、极尽夸张的恩宠。既然连头一回都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以后就更不可能再有什么奢望了。不过,如果她们知道,这是她们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怀胎生子,就更会伤心不已,当然这些全都是后话。 雅思琦当然最清楚王爷与冰凝的实际情况如何,但是为了从根本上断了婉然的念想,即使冒着被王爷责罚的风险,她也是铁了心地一定要这么做!她完全是为了他,为了整个王府。 现在王爷深陷感情的泥潭难以自拔,雅思琦作为嫡福晋,不能眼睁睁地任由事态再这么发展下去,在最关键的时候,她必须勇敢地挺身而出,这是她作为一个嫡福晋的最重要的职责。不管是将他从痛苦的泥潭中成功地解脱出来也好,也不管是狠狠地砸碎了他的痴心梦想也好,她唯有如此这般,才能保全所有人的平安,保全王府的平安。 虽然雅思琦刚刚所说的那些王爷对冰凝的关心之举,全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是经过她那活灵活现的一番刻意演绎,这些话从雅思琦的口中说出来,全都变了味道,令所有在场之人无不确信:原是四哥对小四嫂是这么的关心体贴、恩宠至极,简直是要把她宠到上天去了。 而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只有王爷和冰凝两个人,对雅思琦这番卖力表现的真实原因心知肚明。 此时此刻,面对不惜被他责罚仍是孤注一掷的雅思琦,王爷的心中没有愤恨,而是唯有感激!感激他这个相濡以沫的嫡福晋,将他从儿女情长的泥潭中营救出来,他还有充满荆棘与坎坷的江山社稷路要走,他不能就此沉沦,不管不顾。 也好,也罢,让婉然误会,也许是解决他们两个人之间感情问题最好的良药。更何况他只是被动地放任了雅思琦的行为,他并没有主动地实施对婉然的伤害行为,因此他的心里对婉然的负罪感总算是减轻了许多。 只是冰凝,这一回竟然再次充当了幌子。以前,每当他想与婉然倾诉衷肠,一解相思之苦的时候,每每都是借着冰凝的这个幌子,煞费苦心地创造他们相见的机会,不是许了她们姐妹相见的恩典,就是许了娘家姐姐帮衬妹妹的好处。然而现在,在他必须与婉然斩断情丝的时候,竟然还是在利用冰凝当幌子。 她曾经用最强烈的方式向他表达过,她是多么地痛恨被欺骗,被利用!她不是容不得他和婉然的情份,她只是不想被欺骗、被利用,可是到头来,即使时过境迁,她却还是逃不脱再次被他利用的命数。一想到这里,王爷在对雅思琦心存万分感激的同时,又对冰凝心生极大的愧疚。 第471章 空梦 不但是王爷,就是冰凝也极为清楚福晋姐姐这回又拿她当了枪使,虚构出来一幅她如何荣受王爷恩宠的画面,无非是要劝婉然姐姐断了对王爷的念想。雅思琦的良苦用心她全都能理解,更何况为了姐姐与十四阿哥的幸福美满生活不也只能这样吗?虽然姐姐会很心痛,但是只有彻底地痛过了,完全地释然了,才能让被一根红线强拴在一起的两个人的生活走上正轨。 因此,冰凝对于雅思琦的这番话也采取了暗暗默许的态度,似乎是在告诉众人:对,就是这个样子。同时似乎是为了给雅思琦的这番话再加上一个特别的强有力的证明似的,冰凝的嘴角展现了一个小小的优雅的弧度。 这是一个迷人的淡淡的似有似无的笑意,在所有的人看来是那么的端庄、大方、得体、美丽,动人,但是,在十四阿哥的眼中,这动人微笑却像是射进他胸膛的第二枚利箭。如果将冰凝那个四个月的身孕作为第一枚利箭的话,那么这第二枚利箭更疼痛,更窝心。 第一枚利箭过后,十四阿哥在痛苦之余,暗暗开导自己:小四嫂是四哥的女人,四哥如果对她用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只是迫不得已,就像婉然那样。可是这第二枚利箭的射来,分明是言之凿凿地嘲笑着他:这哪里是一厢情愿、被逼无奈,这分明就是两情相悦、情深意切。 原本他是带着挑衅、带着胜利来到的王府。十四阿哥与雅思琦简直就是不谋而合!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地断掉王爷与婉然的所有念想。正如他所期盼的那样,他完全达到了预期目的,实现了对那一对痴男怨女的沉重打击,可是在将炸弹点燃,一举摧毁敌人的同时,他自己也被炸得粉身碎骨。这个结果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更不愿意承认这一切就是真的。这份感情,从滋生到萌芽,从破土到成长,从来都是形单影只、踽踽独行,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煞费苦心地经营。虽然冰凝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只要她不与王爷发生感情纠葛,即使不能得到她,他仍是万分欣喜。因为只要她不属于任何人,他的这份痴心杂念就是值得的,他执着地在心中为她留有一片天地,他就知足了。 事实上,在他的心中岂只是为冰凝留下一片天地,在他的心中,她永远都是如出污泥而不染的夏日莲荷,是不畏严寒傲然绽放的冰山雪莲,是风吹不落雪压不垮的腊月寒梅……她是这世上一切最美好事物的化身,构成了他心中最美好的憧憬。 可是今天,他终于惊恐地发现,他竟然是大错特错!他的仙子与他的四哥竟是如此地情投意合,而他一个人痴痴地坚守着,守来的,却是黄粱梦一场,终自成空。 他怎么能够心甘情愿地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又怎么能够平心静气地咽下这个颗苦涩的果。 第472章 密议 大年初二的这一天,十四阿哥带着婉然来到王府示威的同时,九阿哥和十阿哥按照往常的惯例前往王府隔壁的八贝勒府给他们的八哥拜年,对于破天荒地少了十四阿哥,众人很是奇怪,一晚上的话题就没有离开过他。 大年初三,十四阿哥只带了穆哲和塔娜两个人前往八贝勒府拜年。这是自十四阿哥分府单过以来,第一次拖延到大年初三才去给他们的八哥拜年。 对于今天的单独来访,十四阿哥当然心知理亏,于是一进门就赶快率先赔礼请罪: “给八哥请安拜年了,十四弟迟来一天,还望八哥不要怪罪。” “哎,这有什么迟不迟的,大年初三还算迟?” “这不是从来都是初二就过来的嘛,愚弟昨天去了四哥的府上。因为婉然的事情,毕竟是弟弟做得有些过分,早点儿过去,也算是给四哥赔个不是。” “应该的,应该的,你要是不去,八哥也要劝你呢。” “多谢八哥体恤。” “怎么样,四哥那里还好吧。” “还好,只是,愚弟有一事,还想请八哥相助。” “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这么客套起来了,都不像十四弟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八哥可是受不了这么不爽利的人。” “那愚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愚弟记得八哥曾说过,在四哥的府上咱们是有人的。” “嗯,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儿,你这回是想要四哥府里的什么消息?” “八哥,不瞒您说,您也知道,愚弟娶婉然,不过就是为了年羹尧那个奴才。四哥当初娶小四嫂,也不过是为了年羹尧那个奴才。从这些年的情况看来,四哥从年二那里应该是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否则他与小四嫂的关系也不至于僵成那个样子。可是,昨天愚弟到了四哥的府上,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妙呢……” “怎么不妙?” “昨天去了四哥府上,愚弟才知道,小四嫂竟然有了身孕……”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八阿哥对这个新情况也是大吃一惊!对于他四哥与那位年侧福晋水深火热的关系,八阿哥早就了如指掌,心中更是欢喜得不行。原本王爷娶了这个女人为的只是她的二哥,结果,年二公子根本不买他这个新主子的账,恼羞成怒的王爷自然对这个侧福晋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然后又发生了移情别恋婉然的事情,年二公子更是要对王爷恨之入骨。 可是就在众人都在看着这一场好戏的精彩演出之时,却突然传出来年侧福晋怀了身孕的事情,他这回又是在演哪一出?难道说是因为十四阿哥抢了年二公子这方势力,担心自己门人的临阵倒戈而假意恩宠他的侧福晋? 不待十四阿哥开口,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八阿哥赶快说道: “还真是有点儿意思呢,十四弟你就放心吧,八哥这就去探探情况,你也不用太着急。另外,年二那个奴才那里,你也别逼得太紧了,他这会儿正是气不顺的时候,你更是应该多对他拉扰,施以恩惠,那个王爷妹夫把他气得可是不轻,相反你这个贝子爷妹夫反而更是要对他好得不行,两番对比之下,他怎么可能分不清孰亲孰后,怎么不会乖乖地为你卖命效劳?” 第473章 线报 八阿哥在雍亲王府的眼线真不是吃干饭的,当天就将主子需要的情报及时地传了回来,但是这个结果却令八阿哥大吃一惊!因为这一份线报中提供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内容,让他实在摸不清王爷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根据线报,一方面,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爷对侧福晋极为宠爱,特别要求嫡福晋亲自过问侧福晋的养胎事项,每日里嫡福晋不仅免了侧福晋的请安礼,而且倒过来,还要上门去探望,吃食补品更是不在话下,天天如流水般地端向了怡然居。 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实际上,侧福晋这个身孕是王爷酒后乱性的结果,更是经历了王爷先是三头对质、死不认账,后来在铁的事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的过程。但是这个真相,整个王府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知道,除了嫡福晋和王爷知情,其它的所有人都以为王爷将侧福晋恩宠上天,独享一房专宠。 面对手中的这份情报,八阿哥为了猜测王爷的真实用心而思考良久、绞尽脑汁:看来,十四弟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果然这里面确有蹊跷;另外,那个婉然不是也怀了身孕吗?难道说四哥知道了十四贝子府的动静,生怕婉然生下一男半女,更加巩固了与年二那个奴才的关系,眼看着与年羹尧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急于摆脱困境,力图奋起直追的他才演了这么一出酒后乱性的闹剧? 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结果!毕竟四哥对那个年侧福晋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为了拉拢年羹尧,迫不得已只好舍身上演一出苦肉计,然后就是继续的打入冷宫。而一旦有了侧福晋怀了身孕的消息,他又立即表现出极为恩宠的样子,做给所有的人看,这个四哥可真是老谋深算呢!要不是自己早早地培植了眼线,真是要被四哥的这个*阵、障眼法给蒙蔽了双眼! 一想到这里,八阿哥暗自庆幸:幸好十四弟昨天早早地去四哥的府上拜年,还真是拜出来了有用的情报。只是现在面对这个情况,八阿哥又发愁怎么跟十四阿哥去说。 八阿哥对他这个十四弟的性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惜动用他的眼线来刺探王府的消息,虽然于公,理由正大光明,但是于私,八阿哥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受了冰凝怀有身孕的极大刺激,不甘心这样的结果而借机了解事情的真相。 现在这个真相就在八阿哥的手上,告诉十四阿哥这个真相吗?让他知道他的仙女是被他四哥逼迫的结果?这样的话,老十四就会更是对他四哥恨之入骨,更是要对他的仙女怜惜不已,然后哪一天再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可真就是最好不过的一出好戏。 只有这哥儿俩的梁子越结越深、越结越死,两败俱伤,他才能从中渔翁得利。就算是他现在已经完全失了势,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如果将来是十四阿哥最后被皇上钦定继承大统,他这么做也算是为老十四扫清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否则凭他那么软的耳根子,那么软的心肠子,能办成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当十四阿哥接到八阿哥递过来的事实真相以及附加的一番添油加醋的解说,在对他的四哥痛恨不已的同时,对他的小四嫂寄予了无限同情,对他自己不能救她于水火更是自责许久。 第474章 专宠 就如同婉然不知道冰凝是如何与王爷捐弃前嫌、夫妻恩爱并且这么快就怀了身孕一样,冰凝也不知道婉然姐姐是如何与十四阿哥夫妻情深、情投意合,并且这么快就怀了小阿哥。 王爷对冰凝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十四阿哥对婉然却是有心栽花花自开。自从婉然嫁入十四贝子府,他夜夜留宿婉然的院子,以至其它的女眷们一个个都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婉然居然能够得了十四阿哥的专宠?模样不够标致,性子不够温柔,最主要的是她如此不守妇道,凭什么就能得了专宠?就凭她有一个当四川总督的二哥?如果只是因为年二爷的话,十四阿哥装装样子就足够了,为什么要这么真心投入? 专宠可不是十四阿哥的一贯风格。虽然他与王爷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一直都是极为自律,且从不沉湎热衷的那种人,但是王爷是一心一意只对一个女人偏爱,其余女人都懒得去招惹,而十四阿哥却是对谁都很好,但对谁也没有特别的好,所谓不偏不倚、公平合理。假如他遇到了一个值得他倾心爱幕之人,他还会这样不偏不倚吗?十四阿哥当然是连想也不会想地就说:不会!他只会真心真意地只宠爱他喜爱的那一人,就算是年二公子失了势,被贬为一庶民,他也一样会真心真意只宠爱那一人。 对于十四贝子府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专宠局面,先开始众人还以为自家爷只是图得一时新鲜,后来又以为是做给远在四川的年二爷看的,当十四阿哥一连十天都是歇在婉然的院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图新鲜和装样子。 穆哲当仁不让地成为率先发难的女人。她是贝子府的嫡福晋,是德妃娘娘最疼爱的儿媳妇,是为自家爷的这门亲事不遗余力、呕心沥血、任劳任怨的大功臣。现在事成之后,十四阿哥不但不说知恩图报,竟然过河拆桥! 自认为受了自家爷欺骗愚弄的穆哲从此开始了对十四阿哥的围追堵截,不管他是在书房还是在婉然那里,只要是一得了自家爷回到府的消息,她立即直接杀奔过去,整天里跟他打得是不可开交,不是呼天抢地就是不依不饶,闹得整个贝子府鸡犬不宁、乌烟瘴气。 塔娜则是偷偷地哭个不停。自从嫁入府里四年多以来,虽然十四阿哥并没有专宠哪个女人,但是塔娜这里无疑是他来得最多的地方,因为塔娜最温柔顺从、最天真无邪。可是四年多来,塔娜竟是连一男半女都没有生下来,原本就心如焚,现在又来了一个得了专宠的婉然,塔娜对自己的下半辈子完全就要绝望了。 可是她是一个对十四阿哥事事顺从,绝不违逆的一个人,又是少不更事、天真烂漫的年纪,根本就不懂得那些争宠的手段,因此除了躲在自己的院子里悄悄地抹眼泪以外,压根儿就不知道该如何积极地努力去争取,将自家爷再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身边。 第475章 失宠 完琦不同于穆哲,也不同于塔那,她是既不哭也不闹,而是整日里愁眉不展、忧思不已。完琦的年龄毕竟比塔娜大着好几岁,经的事情也多一些,而且她已经生育了一儿一女,她又不是嫡福晋,也没有穆哲那么讨婆婆的欢心,有了这一儿一女,她这一辈子也就无所图、无所求。 她愁的是以往风平浪静、一团和气的贝子府,竟然被这个其貌不扬、不声不响的婉然搅得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完琦本是好静之人,整日里被穆哲的胡搅蛮缠和塔娜的哀哀怨怨搞得心烦不已,头痛不已。 其实,谁也怨不得十四阿哥的这些女眷们如此失态,完全是因为她们实在是不明白,她们的爷怎么就这样被婉然这个狐狸精夺了魂去?婉然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惹得王爷和自家爷这两个对女人一贯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兴趣爱好的两位爷,齐唰唰地为她而神魂颠倒? 一个月之后,太医诊出婉然有了喜脉,十四阿哥终于如愿以偿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从此以后,婉然的房间他再也不会踏入半步。就算是婉然有了喜脉而无法侍寝,但是她怀了十四贝子府的小阿哥,十四阿哥怎么连最普通、最平常、最应该的关心都没有? 众人迷惑不解,但是婉然却是最最清楚,她对于十四阿哥的利用价值已经完成了一半,那就是打击和报复王爷。只要她怀了身孕,十四阿哥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完事大吉,下面就等着看他的四哥怎么心如刀割吧。大年初二的那次拜访果然极有效地验证了这个巨大的成果,只凭这一件事情,十四阿哥就完胜了他的四哥。 当然,婉然更是清楚,她的另一半价值还有待十四阿哥继续挖掘,她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必须踏踏实实地呆在贝子府里苦度残生,那个人就是她的二哥――年羮尧。 结束了对婉然的“专宠”之后,十四阿哥第一个去的就是穆哲那里,将穆哲激动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爷,您,您怎么来了?” “噢?你是想问爷是不是走错院子了?” “爷呀,您明知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还取笑妾身?” “怎么,这回爷不去她的院子,你心满意足了?” “爷,您……” “爷跟你说过,‘你乖乖地把爷的事情办漂亮了,有你的好处’,希望福晋还没有忘记爷说过的话吧。” “妾身怎么可能忘记呢。” “没忘记就好,以后婉然就交给你了,好吃好喝好生伺候,平平安安地将爷的小阿哥生下来。如果生的是小阿哥,就交你抚养,算在你的名下,如果生的是格格,你就自己看着办,想养就要过去,不想养就留给她自己养着吧。” “爷,妾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您对妾身这么好,妾身真是……” “说你多少回了,以后少跟八嫂学那些掂酸捏醋的事情,不管爷做什么,自有爷的道理,你把这贝子府管好了才是正经事,其它的,爷断然不会亏了你。跟了爷十几年,怎么这点儿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 “爷,您就原谅妾身吧,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476章 喜愁 两个女儿同时怀有身孕的消息令年夫人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当然是因为冰凝!总算是熬出了头,终于得了王爷的恩宠,终于可以与王爷和和美美地过上幸福的小日子,如今又有了身孕,下半辈子终于有了依靠。 欢喜当然是因为婉然!总算是这门亲事还有个圆满的结局,当时强行将她许配给十四阿哥,虽然曾经很是恼恨她抢了凝儿的夫君,但毕竟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心底里总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归宿。现在刚刚嫁进十四贝子府就有了身孕,说明十四阿哥对她宠爱有加,这就令年夫人格外地放下心来。 欢喜过后就是忧愁。两个闺女同时怀胎生子,将来她怎么照顾得过来?虽然一个在王府,一个在贝子府,都是高攀不起的天家,但是将来生产的时候,就算是天皇贵胄也还是会通情达理地允许娘家人前去探望陪伴,毕竟只是皇子府邸,而不是深宫六院。 年夫人当然是最想去陪冰凝,可是又觉得对婉然太过愧疚:出嫁的时候不是从年府抬上的轿子,现在要生小阿哥了,她还不能去陪伴,怎么对得起她那死去的亲爹娘?一时间弄得年夫人患得患失、不知所措。 年夫人在发愁,王爷也在发愁,因为他实在是拿冰凝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王府里任何一个主子怀了身孕,那可都是整个府里天大的喜事,不但奴才们精心伺候,连其它各院的主子们都或真心或假意地表示着恭喜和祝贺。毕竟他的子嗣稀少,虽然现在已经有了三个阿哥,可是和他的同龄人甚至是比他年龄更小的兄弟们比起来,别人的府里小阿哥都是两位数(除了八贝勒府之外),而只有他,竟然是“事不过三”,实在是难以望其相背。 如此尴尬的局面尽管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但也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怨不得任何人。谁让他多年来只专宠李侧福晋一个人,让其它的女人们都成了摆设?现在阴差阳错地,冰凝竟也怀有了身孕,虽然根本就不是他心之所想、梦之所盼,但是在“多子多孙、福寿延绵”的传统观念支配下,人们看中的只是小阿哥,又有谁会去在意小阿哥的额娘是谁? 退一万步说,就算小阿哥的额娘出身奴婢甚至是青楼,人们都会照样认了小阿哥!至于小阿哥的额娘,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远的不说,就说隔壁八贝勒府的弘旺小阿哥,生母张氏即便是母凭子贵,被八阿哥收为侍妾,实际上自从小阿哥一生下来就与她永远地告别,被养在了那木泰的名下。那木泰不仅仅只是弘旺小阿哥名义上的嫡母,在照料小阿哥的事情上,她更是亲力亲为,就如同小阿哥的亲生额娘那样承担了全部的抚育职责,培养了深厚的母子之情。毕竟那木泰自己从不曾生育过亲生儿女,弘旺小阿哥就是她的一切。 第477章 母子 自从生下弘旺小阿哥后,张氏这个亲生额娘的全部任务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不但直接被剥夺了抚育小阿哥的权利,就连探望都要得到那木泰的特别恩准。实际上,为了斩断他们母子的血脉相连,一年到头,张氏都难得见到弘旺小阿哥一面,更不要说培养什么母子亲情了。 现在弘旺已经有六岁,母子俩六年的朝夕相处,那木泰六年的真情付出,现如今弘旺只认那木泰一人为自己的额娘,对张氏毫无半点感情可言。即使是在家宴等场合,张氏好不容易盼来了母子相见的难得机会,弘旺阿哥却连看都不看张氏一眼,而是偎依在那木泰的怀中,一副母子其乐融融的样子。 实际上,这样的结果根本也怨不得那木泰的狠心绝情,更不能怨弘旺阿哥的“嫌贫爱富”,这是皇家的天规!那木泰只是在尽一个嫡妻、嫡母的重要责任而已。就连皇三子诚亲王胤祉都是自幼被抚养于内大臣绰尔济家中,王爷也是一出生被被抚养在孝懿皇后的宫中,贵为皇帝的女人都不能亲自抚育自己的小阿哥,何况是小小的张氏? 大清朝这一独特制度的最主要目的就是防止嫔妃(王妃)母凭子贵,做大母家势力,将来发生外戚干预朝政、江山不保的恶果。 现在面对冰凝即将诞下的小阿哥,王爷更是要小心提防到极点。他的其它妻妾们的娘家都是势微力单,就算是身为嫡福晋的雅思琦,虽然她的阿玛——费扬古大人曾是当朝一品大员,但是在她与王爷大婚的时候,费扬古已经致休七年。现在更是过去了二十多年,雅思琦的娘家早就是家道中落。 而冰凝则完全不一样。他们年家现在恰是圣眷正隆:她的父亲才刚刚致休,两个兄长,特别是她的二哥,雄踞一方势力。这样强大的母家势力,生长于深宫、深谙权术之道的王爷当然要仔细地盘算如何安置这个即将出世的小阿哥。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新情况。雅思琦生育过大阿哥,但那是嫡长子,自然名正言顺地抚育在雅思琦的名下;春枝生育过两个小格格,但她是宫女出身,又都是才一个月即殇,自是没有让他费过心。 只有淑清,生育过一个格格三个阿哥。但是淑清的父亲大人才只是区区五品知府,她自己连参加选秀的资格都没有。而且她生育前两个小阿哥的时候,正值雅思琦抚育她自己的大阿哥弘晖,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照料淑清的小阿哥,因此他正好以此为借口没有坚持这个规矩。 当弘时阿哥降生后,弘晖阿哥已殇,雅思琦膝下无子,迫于压力,他只得暂时将弘时先养在雅思琦的名下,给众人做做样子。没过两年,禁不住淑清的苦苦哀求,反正小小李家不可能有反天的本事,反正弘时也在霞光苑养了两年,做足了样子,于是弘时阿哥又回到了烟雨园——淑清的怀抱。 第478章 失足 现在,面对如何安置冰凝即将诞下的这个小阿哥,王爷可真是深刻体会到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苦涩滋味。 任何一个女人、任何一个子女都没有让他这么操过心,费过神,而现在的冰凝,真是平生头一遭让他真正地伤透了脑筋。虽然她是侧福晋,有足够尊贵的地位来亲自抚育自己的子女,可是对于这个拥有强大母家势力的女人,他不能给她任何可乘之机,而是必须毫不手软地彻底斩断他们母子之间的所有血脉联系,否则就会像上一次上错了人家的床一样,造成第二次的一失足成千古恨。而且这一次的后果将会比上一次更为严重,更为难以挽回,完全就是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一想到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他就不停地懊悔不已,痛恨不已。他是爷,腿长在他自己的身上,他当然有权决定自己上哪个女人的床,可是他为什么偏偏就上了冰凝的床?虽然那天他喝醉了,可是喝醉了就是理由吗?喝醉了就可以不管不顾? 还有一个更令他难以想明白的问题,他的子嗣不是一向艰难而又单薄吗?跪拜了无数次的菩萨,恳求了无数次的送子娘娘,全都于事无济,毫无起色。怎么偏偏轮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既不用拜菩萨,也不用求送子娘娘,只偶尔犯了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居然就取得了如此辉煌的硕果?真是应验了那句古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六个大活人,端庄的,温婉的,温顺的,泼辣的,甜美的,娇俏的,成熟的,活泼的,他上哪一个女人的床不好,怎么就偏偏会上了冰凝的床呢?如果冰凝不是婉然的妹妹,他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惭愧和内疚,自己的女人,光明正大、明媒正娶进来的,他是爷,他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天经地义。 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婉然面前指天发誓:他爱的是她这个姐姐,根本就不是她的那个妹妹;那个妹妹只是徒有侧福晋之名,他们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宠幸;他对婉然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鉴,海枯石烂永不变! 可是誓言犹在昨天,犹在耳边,转瞬就被他亲手撕得粉碎:婉然前脚被逼无奈嫁入十四贝子府,他后脚就自觉自愿主动地踏进了冰凝的怡然居, 可是,这个发誓一辈子都不会恩宠于她,永远都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的女人,他不但动了人家,还马上就要为他生儿育女,成为他儿女的额娘,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是他自作自受的苦果,他必须吞下的苦果。 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一方面他总是一厢情愿、固执地认为,是他负了婉然,是他造成了现在难以挽回的局面,陷入深深的自责中难以自拔;另一方面,他要快刀斩乱麻,早早做好打算,早早给即将出世的小阿哥选定一个养母。 第479章 交底 大年初二过后就是上元节,随即二月二、寒食节也是接踵而至。渐渐地,春草破土了,柳树发芽了,梨花胜雪含苞待放,桃花似霞绽露红颜,冰凝生产的日子一天一天地临近着。这一天,王爷将雅思琦叫到了朗吟阁。 “给爷请安。” “起来吧,你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又要照顾府里的大事小事,又要额外操心冰凝的养胎,爷可真是要多多地感谢你。” “您这么说,可真是要折杀妾身了,管好这府里的事情是妾身理所当然的差事,怎么还能要爷来感谢呢?妾身可真是惭愧万分。” “对了,她怎么还是那么瘦,不是每日里都给怡然居专门炖了补品吗?” “是啊,妾身就是按照您的吩咐,天天不落地送过去一大罐子。弄得大厨房的那几个奴才也跟着沾光捞了不少油水,眼看着一个个满脸红光油面的,可是怎么就不见妹妹长胖一点点呢?” “爷也是担心她那副一阵风就能被吹倒了的身子,将来可是怎么生呢?张太医这些日子过来诊治得怎么样?爷最近回得有些晚,总是遇不上他问问情况。” “回爷,每次张太医过来的时候,妾身都在怡然居那里听他留的话呢,每次他都说妹妹这胎养得不错,虽然妹妹自己确实是瘦了些,但是肚子里的小阿哥倒是一点儿都不差……” “这可更是情况不太好呢,她自己这么瘦,若是小阿哥养得分量足足的,将来生产也是个难办的事情。” “妹妹应该是吉人自有天相,您大可不必太担忧。” “但愿是这样吧。” “您今天找妾身过来,就是问这件事情吗?” “噢,爷今天是想跟你谈另外一件事情。” “您请讲。” 雅思琦说完这三个字,由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声音禁不住有些颤抖,脸色也是极为不安地望向他,不知道这一次又有什么大事情要专门特意吩咐了她。而他并没有在意雅思琦的神情变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开口说道: “她大概要什么时候生产?” “回爷,大概就是这个月了呢。” 望着兜着圈子说了半天仍是不入主题的王爷,雅思琦半天也没有猜到他今天找她是什么事情。而他之所以有些踟蹰,是因为思考是一回事情,待要真正付诸实施的时候,隐约又觉得似有不妥。可是他已经想了这么多天了,他不能再犹豫,既然主意已定,即使小有遗憾,仍是准备如此这般行事。毕竟心慈手软的结果就是后患无穷,他不能一错再错。 “嗯,爷先跟你交个底,如果她这次生的是小阿哥,爷决定交给你来抚养……” “爷!” 雅思琦禁不住惊呼出声。他的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惜月和韵音两个人的位份还只是格格呢,但是她们的小阿哥并没有交给她这个嫡福晋来抚养。而天仙妹妹可是侧福晋,这么尊贵的主子怎么连自己养育小阿哥的权力都没有? 第480章 嫡子 四年前的时候,只相隔了三个月的时间,前后脚地出世的两个小阿哥,元寿和天申,对于他们的养育方案,王爷很是别出心裁! 这两个女人的母家势力都不高,都是出身于四品的官宦之家,虽然她们在王府的位份也不高,按理说没有抚育小阿哥的权利,但是一方面念在母家构不成任何威胁,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王府里有资格抚育小阿哥的主子实在是捉肘见襟。 那时候,府里有三个有头有脸、有名有分可以抚育小阿哥的女人,却是哪个都不是合适人选。那时的冰凝才刚刚嫁进府里,还是一个十三、四岁孩子,她能将自己养活好了就阿弥陀佛了。淑清正养育着弘时阿哥,再养一个实在是勉为其难。 雅思琦倒是既有尊贵的地位,又有空闲的时间,可是那一次是两个小阿哥几乎同时降生。一下子让雅思琦抚育两个嗷嗷待哺的小阿哥,绝对是力不从心,但是只给她一个小阿哥,另一个小阿哥谁养?惜月和韵音两个人的出身相同、位分相同,他对她们的感情也都一样,没有任何偏重,那么哪个养在雅思琦的名下,哪个养在她们自己的名下? 于是聪明而又天才的王爷创造性地想出来一个既符合规制,又符合实际情况的抚育方式。即两个小阿哥都没有养育在她们自己的名下,而是她们两人之间来了一个相互对调,交换了抚养权,也就是元寿阿哥由韵音抚育,天申阿哥由惜月抚养。 上一次两个低阶格格生下的小阿哥都没有让雅思琦成为真正的养母,仍是空有嫡母的名分,现在身份、地位、出身都足够高贵的年侧福晋居然都没有资格养育自己的儿女,这个结果当然是让雅思琦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王爷当然知道雅思琦为什么惊讶,于是待她惊呼出声后,也没有过多地表示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解释道: “当初惜月和韵音两个人的小阿哥前后脚地生下来,如果两个都交给你,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如果只交你一个,总归是显得爷办事不够公道。现在只有冰凝这么一个小阿哥,爷是体谅你这些年来尽心尽力操持王府,爷很感激,算是对你的奖赏吧。” 雅思琦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王爷是为了犒赏她这些年来对王府尽心尽力的付出给予的回报,不惜将年妹妹的小阿哥交由她来抚育!为了奖赏她,他不惜放弃了拉拢年家势力的大好机会,更何况小阿哥的生母是出身如此高贵的天仙妹妹,这一次王爷给予她的,竟是这么大的恩典!他感谢嫡福晋的尽职尽责,她更是感激王爷的知恩图报: “多谢爷,多谢爷,妾身真是感恩不尽。真的,爷,昨天夜里,妾身还梦见了晖儿呢,他还是那么乖巧懂事,还是那么聪慧可爱,一点儿都没有变样子,还是那么脆生生地朝妾身叫着额娘,还要妾身带他去十三叔家去玩,说他想十三婶了……” 雅思琦说着说着,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以至哽咽得根本无法再说下去。 第481章 完美 弘晖阿哥不仅是他的长子,更是他的嫡长子,意义当然极为重大。而且小阿哥不但身份高贵,也正如雅思琦刚刚所说的那样,确实是又乖巧懂事,又聪慧可爱,简直就是降临人间的天使! 可是世事无常,这个寄托了他无限厚望、承载了他人生梦想、赋予了他巨大重托的小阿哥,却在八岁的那年不幸早殇,就那么永远地离开了疼爱他的阿玛和额娘,带走的,是他的全部希望,留下的,是她的全部绝望。 对此王爷伤心痛苦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以至于从此之后他总是刻意地躲避着雅思琦,生怕一见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的晖儿。而身为亲生额娘的雅思琦更是伤心欲绝,恨不能随了小阿哥同去。 经此沉重打击,两个人开始是不敢见到对方,生怕想起悲伤往事,但是随着回避时间的增长,相互之间也越来越生分,越来越疏离,当他们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却是无论如何努力也回不到从前的那份感情。而弘晖阿哥竟也成了他们谈话的禁区,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这个令人痛不欲生、抱恨终生的话题。 偶尔,他们也会同床共枕,但是从此以后老天再也不曾眷顾她,再也不曾赐予她一个天使,慰籍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十年后的今天,当他们无意间再次说起那个曾经照亮了他们整个青春岁月的弘晖大阿哥,无论是王爷还是雅思琦,都是禁不住感慨万千。如果弘晖没有过世,现在也该有十八岁了。 面对泣不成声的雅思琦,王爷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赶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他也如她那样,每逢弘晖阿哥的生辰和祭日,都会遥寄上他的思念。那是他的嫡长子,即使现在这三个阿哥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嫡长子”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现在,他的这个决定是对雅思琦痛失爱子的一个补偿,正如他刚才所说,当初惜月和韵音的两个阿哥几乎同时降生,全都交给她,她哪里能照顾得过来?但是只交她一个,对另一个很不公平,毕竟这两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的分量是一样重,没有谁轻谁重的问题,否则当初他为什么会将已经交给雅思琦抚养的弘时阿哥又还给了淑清?那是因为在他的心中,淑清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位置。 现在对于冰凝即将生下的小阿哥,这个解决方案应该是几全其美。对于福晋,补偿了她膝下无子的缺撼和尴尬;对于王爷,避免了将来冰凝母凭子贵的危险;对于冰凝,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承担得起抚养一个更小的孩子的重担? 望着仍然沉浸在思念爱子情绪中的雅思琦,王爷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继续说道: “如果她生的是一个小格格,是由你抚养还是留给她自己养,就全由你自己决定,爷都同意。” “爷,您为什么对妾身这么好?” “爷感谢你这么些年来为王府的辛苦操劳和付出,特别是婉然的这件事情,虽然刚开始爷也很恼恨你,恨你为什么容不下她,恨你为什么要拆散爷与她的大好姻缘。但是,现在爷想通了,是爷的,一定就会在爷的手时,不是爷的,爷就是强求也求不来。现在,她也有了一个好归宿,爷,放心了。” 第482章 生产 冰凝开始生产的时候,王爷正在外面办差不在京城,等他回到府里的时候,雅思琦一听霞光苑的大太监何全禀报王爷回来了,不待他传话,就急急地追到了朗吟阁: “启禀爷,恕妾身失礼,只是冰凝妹妹现在情况不大好,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有生下来,妾身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要不要提前跟年府的人报个信儿?” 这个情况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女人生孩子对他而言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要闹出人命来还真是头一回。从前他的女人们生产,每一次都是顺顺利利,反而倒是儿女们的成长相比较他们的出生而言,则要艰难不知多少倍。 现在听说冰凝一天一夜都没有生下来,他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雅思琦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她这是担心冰凝如果因为难产而遇到什么不测,总还是应该让娘家人知道一个信儿为好,早有个心理准备。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于是他立即说道: “好,赶快派个人去吧。另外,现在是哪位太医?哪位稳婆?” “现在是常太医在,昨天是张太医。稳婆是林嬷嬷。” “秦顺儿,赶快去太医院,将刘太医请来,就说是爷请他,只要不是在御驾跟前,务必立即赶来,福晋你再将吴嬷嬷请来……” “吴嬷嬷在苏努贝子府,他家的三儿媳昨天正好也生产。” “今天生完了没有?生完了就赶快请过来!” 说完,他抬脚就出了朗吟阁,直奔怡然居。雅思琦和秦顺儿两人赶快按照他的吩咐分头去办差事,因此当他来到怡然居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也没有人传口信。 一进怡然居的院子,他的心中万分诧异!怎么跟平时女人们生孩子的情景完全不一样?以前不管是哪个院子有小主子诞生,没有被他遇到的当然不知道,但是所有被他遇到的,全都是呼天喊地,乱成了一团糟,今天的怡然居怎么这么安静?难道说冰凝已经不行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他立即被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他并不喜欢她,可是他很欣赏她,坚忍不拔、义薄云天、有勇有谋、才学过人,当然她还非常的美貌。虽然,她也有很多令他很是不喜欢的另一面: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不惜顶撞他;倔强不服输,自尊心极强……这些他以前很厌烦她的一些理由,现在都觉得是优点。难道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如果没有以前的那些恩怨是非,如果没有婉然的先入为主,也许这个侧福晋并不是很讨他的心烦,可是,为什么,从前的她,要来晚了一步?为什么,现在的她,又要早走了一步? 以前他所经历的生离死别,全都是他的子女们的离世,最大的还不到十岁,最小的才出生一个月,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么鲜活的、正值豆蔻年华的女人离去,这个平生中的又一个第一次,令他实在是难以接受如此惨痛的结局。 第483章 追悔 面对即将撒手人寰的冰凝,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个夜晚——洞房花烛之夜。在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副怎样美丽而又纯真的面庞?虽然他对她一丝一毫的感情也没有,可是她真的是他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美得就像一个仙女,飘然降落凡尘,驻足在他的身边。 而这个仙女不但美貌如仙,更是能书会画、足智多谋。她会将春枝的名字解释得那么诗情画意,虽然春枝连“一二三四五”都不知道如何去写;她会用《管子君臣下》为婉然传递消息,虽然这个暗语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那时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与婉然已经暗生情愫。 在塞外草原智斗那木泰的经历,为她赢得的不仅仅是智慧的美名,更成为他对她态度转变的里程碑。而她为了婉然的嫁妆即使跪伤了双腿也在所不惜,彰显的是她那贤淑、善良、大度、宽容的美德,作为一个女人所应具有的最为重要的美德。 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呢?将对年羮尧的不满统统发泄到她的身上,不但对她下过禁入他房间半步的命令,还一口咬定她与八阿哥串通,与张太医串通,而事后洗清了她的冤屈之后,他竟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就那么不了了之。 最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他强加给她的这个小生命,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珍贵的“第一次”,就被他这么稀里糊涂地剥夺,留给她的,是悲伤、痛苦、难堪、厌恶…… 如果有来世,他真希望好好地重新活过一次,他要补偿给她人世间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绚烂,所有的…… 沉浸在措手不及的生离死别和无尽悔恨情绪之中的王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急急地往院子里走,只是还不待他进屋,就被两个嬷嬷拦在了外面。 直到被人拦住,他这才发现,他的一只脚已经就要踏进房间里了。他不禁有些愤怒,他是爷,这王府里哪一寸土地不是他的管辖范围,怎么还有不知死活的奴才敢挡着他的道路? 即使是面对着他的一脸怒容,嬷嬷们仍是坚持原则,丝毫不肯让步: “启禀爷,侧福晋还在生产,这血光之灾的地方,王爷可是千万不能再往前走了啊!” “你说什么?你是说,她还活着?” “回爷,侧福晋,是,是还活着……”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他一听冰凝还活着,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一连串地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感谢话,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啊,不会是嬷嬷们骗他吧,要是她真的还活着,可是,可是,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嬷嬷,你跟爷说的是实话吗?为什么爷听不到侧福晋的声音?” “回爷,老奴说的全是实话,侧福晋一直都是一声不吭,她把嘴唇早就咬破了,牙都要咬碎了,可是她就是不吭一声,老奴也劝她,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痛呢,可是她就是不听老奴的劝,拼着命也要忍着……” 第484章 生死 一听她即使是生孩子脾气还是这么地倔强,不禁急了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是这么死倔死倔的!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面子能值几文钱?心急如焚的他急急地吩咐稳婆: “你,你,赶快跟侧福晋禀报,就说爷的吩咐,爷要听她开口说句话,知道她好好地呢,爷才能放心。” “回爷,老奴这就去。” 眼看着嬷嬷进了房里,他的心都要揪了起来,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祷:就算爷求你了,求你开口说句话吧,说什么都行,只要你还活着,爷以后再也不跟你较劲了,只求你能好好地活着,爷实在是承受不住这生离死别的场面,你再不得宠,你也是爷的女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地撒手一个人就走了呢? 他焦躁不安地在门外徘徊着,走来走去,就是不见那个嬷嬷再出来,正急得要开口喊人呢,只见雅思琦匆匆从院外走过来,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急地迎上了她: “你赶快进屋里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哪儿有女人一声不响地生孩子的?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你们不要骗爷!” 雅思琦从来不见他这么关心过天仙妹妹,想想妹妹现在也是快不行了,人之将死,任谁能不生出恻隐之心?不过她这两天也是挺奇怪,冰凝妹妹怎么忍得了这么大的痛,居然就真的是一声不吭? 不但王爷担心,雅思琦自己也万分担心,于是也顾不得多想,赶快回了一句: “妾身这就进去看看,另外,已经给年府递消息了。” 说完她就赶快进了房里。冰凝还如她走之前那样,痛得几乎蜷缩在一起,根本直不起腰来。可是稳婆还要她保持生产的姿势,保持体力,可是她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痛,没一会儿就痛得昏了过去。可是昏过去又没有力气生,没办法,众人只得往她的脸上不停地泼冷水将她浇醒,然后继续努力。 他刚刚在院外对嬷嬷说的那些话,她全听到了,虽然她也从中听出来他的关心,可是她能对他说什么呢?这个小阿哥或是小格格根本就不是他所期盼的,当然也不是她所期盼的,面对这种啼笑皆非的尴尬局面,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当前所面临的险恶形势,她非常清楚,也许活不过今天了吧。不过,对于自己的身后事,她确实有很多话想说: 她想被埋葬到湖广去,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可是她身为王爷的侧福晋,这个要求根本就是异想天开,甚至是叛经离道,更是不守妇道的行为,这是根本就办不到的事情。 她想将小阿哥或是小格格交给婉然姐姐抚养,只有交给婉然姐姐她才放心,可是,身为王府的小阿哥或小格格,却交给十四贝子府抚养,这不是要让王府被众人所耻笑,被贻笑大方吗?这也是根本就无法办法到的事情。 她想跟爹爹娘亲说一句话,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二老,却还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来世女儿一定换个活法儿,好好孝敬二老,再也不当什么侧福晋!可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说出来不是要将爹爹和娘亲置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既然她的这些愿望全都是根本就办不到的事情,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485章 报信 听不到冰凝只言片语,他放心不下,他焦急不安,他恼羞成怒:你呀你,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跟爷闹什么脾气!你怎么这么倔强呢?你是要用这个法子来惩罚爷吗?一句都不说,就这么永远地离开爷,要让爷内疚一辈子,永远不得心安吗? 就在他心急如焚、追悔莫及之际,只听屋里传出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还不待他派人催问,嬷嬷就立即来到房外给他报喜: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侧福晋又给王府添了一位小格格。” 闻听此言,他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急急地问道: “侧福晋如何?” “回爷,侧福晋还好,应该没有大碍。” 他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下来,继而庆幸:还好,还好,是一位小格格,太好了,太好了。 这时秦顺儿也带着刘太医进了院子,见到了刘太医,他仿佛是见到了大救星,生下了小格格,又有刘太医坐镇,他总算是将一颗心踏踏实实地放进了肚子里。 可是刚刚踏实下来,又见远远地,门口走来了苏培盛,领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妇人,苏培盛一见王爷站在院子里,赶快上前一步: “给爷请安,这位是年府的人,侧福晋的大嫂。” 那个妇人一听苏总管禀报,方知眼前这个人就是王爷,于是赶快接口说道: “民妇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你是年希尧的内人?” “回王爷,民妇正是。” “你赶快进去吧,多陪些日子就是。” “民妇谢王爷恩典。” 当年峰接到王府小太监传话的时候,也没有仔细问清楚,以为是二小姐要生产了,让娘家人去陪伴,就欢天喜地地领着去了老爷和夫人的院子。年夫人一听是去王府陪冰凝,也是欢喜异常,因为要带去的东西她早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王府传口信呢。 年夫人担心自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两个闺女,于是让在江宁的大儿媳媛珍提前一个月回到京城,这样一来她们婆媳两个人就可以轮流调换着照顾两个闺女,总算是解了年夫人的燃眉之急。 刚刚听到年峰的禀报,知道是冰凝这边先有了消息,由于思女心切,年夫人立即决定先由她去王府,留大儿媳在府里等消息,万一婉然那边儿传来消息,不至于娘家一个人都没有。 小太监一见到年夫人磨磨蹭蹭这么半天,急得不行,好不容易见到年夫人的身影,他急得冲上前去: “夫人,您怎么这么慢啊,再不快点儿,您可就见不到侧福晋了!”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叫见不到侧福晋了?” “夫人,侧福晋难产,已经生了一天一夜了,还没有生下来,福晋这是提早给你们府上传个消息,见个面,免得一会儿连个话都没有说上……” 年夫人还不等小太监再说什么,直挺挺地昏倒在了地上,年府一下子被搅得天翻地覆,一边去请大夫来诊治年夫人,一边由年家大儿媳媛珍临时顶缺赶往王府。 第486章 醒来 一直昏沉了两天,冰凝才算是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大嫂媛珍,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一边喃喃地问道: “大嫂?是您吗?” “凝儿,好凝儿,是嫂子,是嫂子。” “您什么时候来的?我这是在梦里吗?” “不是,不是,好凝儿,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王爷给的恩典,嫂子一直守在你身边呢。你生了一个小格格,虽然瘦瘦小小,可是白白嫩嫩、粉粉团团的,就跟你一模一样呢。” “嫂子,多谢您,专门过来陪我,大哥一个人在江宁府,谁照顾他呀?” “你就别操心别人啦,快把自己养好了身子,这一次真是凶险呢,嫂子我都瞧着害怕,更别说王爷了。你昏睡的这两天,王爷天天都过来看望你,嫂子看着真是高兴,有一个这么心疼你的夫君,妹妹你总算是熬出头了。” 冰凝没有料到小格格生下来后,王爷还会来探望她,这个情况让她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当时生产的时候王爷之所以关切、心急,那是因为她命悬一线,生死关头,人人都会动了恻隐之心。现在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而且生下的又是一个小格格,而不是众人期盼的小阿哥,王爷还有什么理由来关心她,甚至亲自探望她呢? 不但冰凝不明白为什么,连王爷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起死回生,生的又是格格,可是他为什么每天还要去怡然居探望?虽然每一次见到的都只是在沉睡中的冰凝,可是看到了她安然沉睡的样子,他的心中就会踏实许多,这是为什么? 万分不解的他今天回了府里之后,腿脚又不听使唤地走向了怡然居。冰凝一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就知道,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王爷不会有第二个人。可是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他! 当初他连这个小格格都不肯承认,还一口咬定是她串通了张太医,一想到这个奇耻大辱,冰凝连看他的心情都没有,她已经受够了他的羞辱,她不想再自取其辱,因此直接闭上了眼睛。 众人见到王爷进来,纷纷请安,他只摆了摆手,他怕声音太大,吵到了她休息。进到里屋,媛珍也赶快行礼,他仍是用手示意了一下。望着躺在床榻上依旧沉睡不醒的冰凝,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已经三天了,怎么还没有醒来?刘太医不是妇科圣手吗?不是向他保证了侧福晋没有大碍吗? 前两天没有醒来,还没有引起他太大的惊讶,可是今天已经第三天了,如果这么一直昏沉下去,再也醒不来可怎么办?情急之下,他走上前去,手掌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庞,悄声说道: “醒一醒,你不能再睡了。” …… “你怎么能忍心一个人睡着?你快睁开眼睛看一看,还有这么多的人在等着你醒来,有爷,有小格格,有你的爹娘,有哥哥嫂子,有你的婉然姐姐。” …… “你赶快醒来吧,爷再也不会再欺负你,再也不会再苛责你,再也不会再冤枉你,爷只想要你能醒来。” …… 第487章 避见 任他说出大天去,冰凝的眼睛始终紧紧地闭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醒来的迹象。终于,他不得不放弃了无果的努力,徒劳地站起了身,对媛珍说道: “你好生伺候着,如果有什么事情,赶快给爷传口信。” 媛珍懵懵懂懂地望着王爷,机械地点了点头,死死地咬紧牙关,生怕因为好奇而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因为她实在是搞不清楚,刚刚王爷进屋之前,凝儿不是醒了吗?还跟她有问有答、有说有笑的样子,怎么爷一进屋,她这么快就又昏过去了?因此一待恭送王爷出了怡然居后,媛珍赶快奔回到房间,三两步就冲到冰凝的床前: “凝儿,凝儿。” “嘘,大嫂,小声点儿。” 冰凝眨着狡黠的大眼睛,急急地压低了嗓音,安抚着媛珍。 “凝儿,凝儿,你真是要吓死嫂子了!菩萨保佑,你可醒着呢,嫂嫂生怕你这是又昏过去了呢,谢天谢地!可是刚才……” “刚才凝儿昏过去了。” 媛珍看着一脸平静的冰凝,真是糊里糊涂得如坠五里云雾。王爷对凝儿有多好,任哪个府里都挑不出来比王爷更好的夫君了。即使凝儿生了个小格格,爷都没有嫌弃,更是整嘘寒问暖,日日前来探望,更是为了她的醒来,不惜屈尊说了那么情真意切的话。 更何况王爷还是天皇贵胄,皇子阿哥,那可是众星捧月般的大人物。怎么这个凝儿对于这么大的求都求不来的恩宠,不但不说感激万分,反而明明已经醒来,还要蒙骗王爷说她没有醒来?若不是刚刚眼睁睁地看着凝儿醒来,两人又还说了好些话,现在只看冰凝这副平静的表情,真会让媛珍以为她说的就是大实话,她就真真的是昏过去了呢。 这个凝儿,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识好歹!现在仗着爷的宠爱耍小性子,可是她不好好想想,这一次她生的只是一个小格格,根本就不可能母凭子贵,况且这府里可是有三个阿哥呢,她怎么能保证王爷对她永远都这么恩宠呢?不趁现在年轻,趁着王爷对她还有新鲜感、热乎气儿,赶快服侍好爷,争取早些再生个小阿哥,将来可是有她的罪受着。哪个男人能这么任由着她的小性子,又有几个男人愿意看小老婆的冷脸子? 从怡然居出来,王爷的心中堵得难受。他也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感觉,只是觉得难受得快要喘不上气来。此时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只有心中的那个愿望得以实现,才能让他好受下来。那唯一的一个希望,就是希望冰凝尽快地醒来,尽快地养好身子,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他再也不会欺负她,再也不会苛责她,再也不会冤枉她,只希望她快快醒来,好好地活着,他就安心了。 一路漫无目的的缓步行走,一路目标明确的深深思虑,不知不觉中,他才突然发现已经走到了霞光苑的跟前。略微想了一下,他还是决定现在就进去。 第488章 格格 雅思琦事先没有得到口信,此时王爷临时起意来到这里,将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赶快和红莲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迎到了外屋。他也没有在意这主仆两人不甚规矩的仪容仪表,只是径自坐到了椅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将雅思琦弄得手足无措。红莲赶快奉上茶,立即退到了门外。他这才开口说道: “福晋,爷多谢你了。” “爷,妾身无功不受禄,您要谢妾身,真让妾身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几天,冰凝那里,你费了很多心,还受了很多累,爷当然要感谢你了。” “回爷,这不是妾身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前些日子,爷跟你说,如果她生了格格,是否交你抚养,完全由你决定,爷今天过来是想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不是都想好了。” 雅思琦一听是这件事情,不禁犹豫踟蹰起来。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当她听说天仙妹妹生了一个小格格后,心中很是遗憾,全府里,只有她一个人最巴望冰凝生一个小阿哥,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养在她霞光苑的名下,将来就算是她的嫡子,总好过现在这么尴尬的局面。 可是天不遂人愿,冰凝生下的居然小格格,这让雅思琦格外为难。如果是格格,养在她的名下就没有太大的意义,而且将来万一哪个姐妹再生了小阿哥,她再抱养过来?同时照顾两个孩子实在是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她基本上已经算是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就算了,等下回哪个姐妹生了小阿哥再说吧。 可是现在王爷专程来她这里问这件事情,让猛然她意识到,他对这件事情应该是非常上心,否则也不会专程过来。她现在拿不准的是,爷是希望她养,还是不希望她养?如果是希望,她自己有些不情愿;如果是不希望,爷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这件事情? 摸不清王爷的心思,雅思琦又不想违了他的意,毫无头绪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妾身知道这是爷给妾身的恩典,可是妾身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还是要爷来做主,妾身听命即是。只是妾身最近忙得有些顾此失彼,真不知道能否将小格格养好。” 福晋先来了一个全凭爷做主,再说自己现在忙得怕照顾不过来小格格,既展现了自己的大度,又策略地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意向。王爷听到这个回答,终于如释重负,赶快来了一个顺水推舟,好像生怕她反悔似地: “福晋真是这么想?” “妾身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好,你最近也实在是辛苦,再养个小格格,爷也是怕你的身子吃不消。要不这回爷就替你做了主,这一次就算了吧,反正也是格格,养在你这里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无非是做个伴而已。正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你现在又这么忙,完全是给你增添劳累,下一次……” 他本来是想说“下一次生了小阿哥再过继给你”,可是他突然发现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儿。下一次?难道他和冰凝还有下一次? 第489章 下次 他和冰凝怎么可能还有下一次?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清楚,他和她是怎么开始的第一次!但是她有了身孕是铁的事实,特别是听到秦顺儿所说,她哭了整整一夜。他当然知道,第一次,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可是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让这样一个柔弱如柳却又意志坚强的女人哭了整整一夜。 这不是他的行为模式,无论哪个女人,他都没有让她们哭成这个样子。虽然他并不沉湎于女色,但他也不会粗暴地对待他的女人,他需要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强取豪夺。可是,恰恰是这么一个柔弱得不禁风吹的女人,却遭受到他如此无礼的对待,他怎么可能还有脸面跟她再有下一次? 当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他开始躲着她。其实他和她平时根本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他们两个人的院子隔得最远,王府很少有家宴,冰凝也从来不出她的怡然居,他们相遇的机会实在是屈指可数。 可就是这么屈指可数的见面机会,他仍是小心谨慎,生怕遇见她。他怕她桀骜不驯的目光,怕她冷漠无情的面容,他突然发现,在府里他是爷,人人都怕他,可是,他怎么却怕她? 这一次,他亏欠了她,她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成为了他的女人,并为他生儿育女,羞愧、内疚、后悔、自责,痛恨……一股脑地涌向他的心头。 当他得知冰凝生下的是小格格,心中是万分庆幸:格格好,格格好!淑清的大格格出嫁之后,府里现在只有三个阿哥,小格格的降生真是天遂人愿。而且格格就不用过继给福晋了,虽然当时他答应由雅思琦自己做主是否抚养小格格,但是现在他反悔了。冰凝已经受了这么大的苦,这个格格是她用生命换来的,如果再过继给雅思琦,对她简直是太残忍了。 雅思琦一听王爷的意思与她正好合拍,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他刚刚说的那个“下一次”听着有些怪怪的,但她也没有来得及多想为什么会感觉怪怪的,赶快回复道: “多谢爷体恤妾身,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忙得要紧,不过妾身也会给妹妹多搭把手,她第一次养小格格,没有经验,……” “这也是爷正想要叮嘱你的事情,看来福晋跟爷想到一起去了。” “是啊,爷平日的教诲,妾身都记得呢。” 冰凝从媛珍嫂子的叙述以及刚刚亲身的经历,知道王爷这些天来每日雷打不动地前来探望她,虽然搞不清他过来的原因,她却是发了愁。她不是怕他才不想见他,她是不想再和他起什么矛盾和冲突,毕竟嫂子是娘家人,对她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凭白让家人担心。 虽然因为婉然的事情,娘家都知道她在王府是一个备受冷落的小老婆。可是后来她怀了身孕之后,娘家所有人都以为她摇身一变成了备受王爷恩宠的侧福晋了。由于不想让家人担心,冰凝也只好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 可是这个装昏迷也不是能够一辈子就这么永远装下去的,先不说她没办法跟媛珍嫂子订立攻守同盟,就是太医每日前来复诊她也无法假装下去,一想到这些烦人的问题,她的头都要痛死了。 第490章 人手 由于今天王爷已经来过了,按理说他应该不会再过来,警报解除之后冰凝赶快请求媛珍: “嫂子,让我看看小格格吧。” 说真心话,冰凝自己还是孩子呢,而且又是以这么一种方式得到的小格格,面对这么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家伙,要让她立即心生而出母爱之情,实在是太难为她了。果然,一见到奶嬷嬷抱过来的小格格,她自己的眉头首先皱了起来: “啊?小格格怎么会这么丑?” 媛珍一听冰凝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噗嗤一声就乐了出来: “还嫌弃小格格丑?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比小格格还丑呢。” “真的吗?” “那当然,不信你问娘亲去。” “对了,嫂子,娘亲呢?娘亲怎么没有来?” “唉,娘亲这两天正好有些咳嗽,怕过了病气给小格格,就没敢让她老人家来。” “啊?娘亲病了?现在好了些没有?喝了药没有?” “好了,好了,请了大夫,一听说你生了个小格格,母女平安,娘亲的病就好得更快了。”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嫂嫂,婉然姐姐有消息了吗?” “没有呢,我这心里也有点儿急,不是说也就是最近这些日子吗?” 年夫人确实是听到冰凝母女平安的消息之后,病情才有了很大的好转,继而又懊恼自己病倒了,就是想照顾冰凝的月子也是力不从心,可是婉然马上也要生产了,媛珍在照顾冰凝,她病成这个样子又无法去十四贝子府,于是又更加心急起来。 年夫人心急,媛珍心急,冰凝更是心急,如果婉然那边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将来姐姐在十四贝子府的日子就更艰难了。于是她对大嫂说道: “嫂嫂,过几天,婉然姐姐生小阿哥的时候,您可一定要去帮衬她呀!” “嫂子也想帮她,可是你这里还没有出月子呢。” “嫂嫂,您不是也看到了嘛,王爷对凝儿可好了,福晋姐姐更是尽心尽力,这府里也短不了凝儿什么,倒是姐姐那里,凝儿很是担心,姐姐既不是皇上赐婚,又不是小福晋,位份很低,日子肯定比凝儿要艰难多了,咱们娘家再没个人出头露面,凝儿怕姐姐被婆家人耻笑。” “理是这个理,但是你这里也离不开人呀。再说了,本来是两个陪嫁丫头,现在就只剩下月影一个人,还要再带小格格,虽然有奶嬷嬷,可是事情还是多了很多呢。” “凝儿不管,反正您必须去十四贝子府,如果姐姐的日子比凝儿过得更好,嫂嫂再回来也不迟呀。” 原本媛珍一直惦记着婉然,又听冰凝这么一劝,也有些动摇。一见嫂子有些想通了,冰凝赶快趁热打铁: “要不,凝儿再向福晋讨个咱们府里的陪嫁丫头过来?这样,嫂嫂不就可以完全放下心来去照顾婉然姐姐了吗?” 当福晋来怡然居探望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冰凝居然睁开了眼睛,高兴得她发自肺腑地说道: “妹妹,你可终于醒了,姐姐真是太高兴了,爷要是知道,也一定会高兴的。” “多谢姐姐,请恕妹妹不能给您行礼的罪过。” 第491章 添人 雅思琦一听冰凝还在想着行礼请安的事情,赶快说道: “瞧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赶快把身子养好了可是头等大事。唉,爷要是知道你醒了,肯定比姐姐还要高兴,只可惜,爷今天去盛京了,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叮嘱姐姐,千万要照顾好你,照顾好你的小格格呢。” 一听说王爷出京办差去了,冰凝禁不住心中狂呼:太好了!再也不用装昏迷了!再也不用见到他了!可是当着福晋的面,她又不敢太表现出来,只好竭力控制着内心中的狂喜,朝雅思琦微微笑了一下说道: “谢谢姐姐,府里的事情就够您忙的了,还要让姐姐为妹妹操心费神,妹妹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呢。” “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爷要是听见了,又得教诲你了。姐姐照顾你还不是理所当然、应该应分的?” 雅思琦说的倒是真心话,因为她知道爷对天仙妹妹不但一点儿爱幕之心都没有,更是认为妹妹串通了张太医。蒙受了这么一个天大的不白之冤,她也觉得这个妹妹怪可怜的,不得爷宠就罢了,竟然还被冤枉。特别是这一次生产,又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让她不由得对冰凝心生同情。如果换了王府里任何其它姐妹生了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她虽然也会大面上照顾一下,但绝不会这么真心实意地说出这番话来。 见到福晋姐姐如此诚恳,冰凝萌生了将心中的那个请求现在就说出来的愿望: “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不知姐姐能否给妹妹这个恩典。” “什么恩典不恩典的,你只管说出来就是了,你不说出来,姐姐哪儿知道该怎么办。” “婉然姐姐也快要到日子了,妹妹的娘亲可巧又生了病,不能去照顾,妹妹想从娘家再找个丫头来照顾妹妹的月子,这样妹妹的嫂子就能去照顾婉然姐姐了。” 雅思琦一听这个事情,头立即有点儿大。这相当于是从天仙妹妹的娘家再找一个陪嫁丫头过来,这么大的事情她当然不敢做主,可是王爷刚刚走,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而这件事情又是急茬儿,谁知道婉然什么时候生呢? 冰凝说的全都是实情,如果年夫人不是因为生病,怎么可能连照顾亲生闺女月子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能亲自前来呢?而婉然那里如果没有个娘家人出面,确实是面子上说不过去,关键不是在于婉然是冰凝的姐姐,而是在于她是王爷的心中最爱,不把婉然照顾好,将来若是被他知道了,她雅思琦定是逃不了干系。 就在雅思琦愣神儿的功夫,月影进屋来禀报: “给福晋请安,启禀侧福晋,年府派人来传口信,说十四贝子的婉然格格生了。” “什么?已经生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刚说着伺候婉然月子的事情,这转眼之间她就已经生了。雅思琦不禁有些心急上火起来。月影不知道福晋在想什么,只知道实话实说: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的。是十四贝子府给年府传的口信,说是让娘家人可以去侍候一段时间。” 第492章 落差 冰凝知道福晋为难,但婉然姐姐那里也是着急的事情,于是赶快对媛珍说道: “嫂嫂,您先收拾收拾,赶快去了十四贝子府吧,我这里还有办法的。” 媛珍见福晋和冰凝说话的口气,也像是姐妹情深的样子,而且王爷不但自己亲自探望,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福晋格外操心照料,因此她感觉冰凝这里应该没有大碍,于是慌忙之间开口说道: “那,那我先去准备准备,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嫂嫂,您别光去看看,踏实在那里陪些日子,我这里您也看到了,全都好好着呢,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再派人给您传个口信儿不就行了吗?” “那,那好吧,嫂嫂就先过去了,月影,你可是要好好照顾好侧福晋和小格格。” “大少奶奶,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照顾好侧福晋。” 雅思琦见状,也是担心婉然那里有什么闪失,将来在王爷那里没办法交代,于是赶快也跟媛珍表态: “你就放心去吧,冰凝妹妹有我这个福晋照顾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可是在王府,又不是什么穷苦百姓人家,再说了,我这个福晋姐姐也不是白当的,还能短了侧福晋什么?” 媛珍见雅思琦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不去十四贝子府就是不信任雅思琦,于是只好万般无奈动身前往贝子府。 媛珍已经走了,冰凝才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 “唉呀,忘记问问,十四叔这回得了一个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呢!” 媛珍到了十四贝子府之后才发觉,幸亏听从了冰凝的劝告,如果她不来这里,这辈子都要后悔死了。 自从她过来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有十天了,她只见到了十四阿哥一次,只见到十四福晋穆哲一次,其它的主子,她一个也没有见到,这番情景,让媛珍心中格外地凄苦。这婉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自家爷不上心就算了,毕竟这次生的是个小格格,可是她嫁进这贝子府少说也快一年了,怎么都没有个要好的姐妹们之间相互照应着? 虽然媛珍心里总是犯嘀咕,但是这些话她也不敢说出来,婉然正在坐月子,这么糟心的事情还是不要想的好,否则月子坐不好,将来身子再垮了,就更别提能否得贝子爷恩宠的事情了。 这一天,她还像往常一样,一边照顾着婉然母女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闲天: “玉,婉然……” 媛珍还是改不过来口,她叫玉盈都叫了十几年了,早就叫得又习惯又顺口,现在突然要开口称她为婉然,总还是要经过一些日子的适应才能慢慢改得过来。 “婉然,你这小格格长得真是可人疼呢,白白胖胖的,不像凝儿那个小格格,瘦瘦小小的。” “嫂嫂,凝儿的小格格也和婉然的小格格这样爱哭爱闹吗?” “哪里,那个小人儿,除了吃就是睡,跟凝儿一样不声不响的。不过,王爷还真是疼小格格,也疼凝儿,天天都去探望呢。” “真的吗?四哥天天都会去探望凝儿?那可真是太好了,凝儿总算是熬出头来了,她确实应该得到爷的宠爱,她什么都是那么的出挑。” 第493章 陌路 话一出口,媛珍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简直是太不合时宜了,这不是往婉然的伤口上撒盐吗?现在的情形来看,婉然不但不得宠,更是遭到了极大的冷遇,而她这个嫂子还在大谈特谈凝儿得到的宠爱,自己这是怎么了?于是急于转移话题的媛珍脸色极不自然地赶快接着说道: “嫂子不是这个意思,嫂子只是说两个小格格都很可爱呢,嫂嫂瞧着你们姐妹俩真是有缘呢,不但嫁了兄弟俩,还前后脚地又生下了姐妹俩,这辈子你们不当姐妹还能让谁来当姐妹呢?嫂嫂我看着可是眼热呢。” “谢谢嫂嫂的吉言,婉然今生有凝儿这个好妹妹,真是三生有幸。” “可不是嘛!你们姐妹俩真是让嫂子羡慕死了。要说嫂嫂的娘家也有三个姐妹呢,可是,没出嫁之前都还算好,虽然感情没有多深,但也是彼此心里头都想着对方,可是出嫁之后,她们全都变了,各自为着自己的小家算计,哪儿还有什么姐妹亲情! 上一回你大侄儿外出办差,正好路过他大姨家,嫂嫂说让他过去认认门,总归是亲的热的,结果他大姨竟然嫌你侄儿带的礼薄了,死活非说是我和你大哥看不起她们!这又不是过年过节,就是一个路过上门拜访,可她们就认定年家是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就该着应该像那土财主一样,花钱如流水似地。你大哥又不是做生意的,吃的可是官府的俸禄。唉,我们这可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亲姐妹呢,竟然还真是还不如你们这半路的姐妹亲呢。” 姑嫂两人正在闲说话,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贝子爷到了,媛珍赶快起来俯身行礼,十四阿哥叫起之后,也没有背着她,直接当着媛珍的面对婉然说道: “福晋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没有时间过来照顾你,爷这也是请了你的娘家嫂子来帮着,娘家人总比福晋照顾得更好吧。你现在踏实好好地养好身子,带好小格格,其它的就不会再想什么了。” “谢谢爷的恩典。” 待婉然回了话,十四阿哥转身就走了,连坐也没有坐一下,丫环连茶都没有来得及奉上,就眼看着贝子爷出了屋子。媛珍赶快追出去,一路紧跑慢跑才算是将十四阿哥送到院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媛珍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她知道此时更需要安慰的是婉然,于是转身奔回到屋里,快步走到床边拉着婉然的手说道: “看看,说曹操曹操就到呢,贝子爷这不是来看望你了吗?好好养着吧,什么也不要想了。” 其实媛珍不知道,十四阿哥如此这般冷漠地对待,婉然的心中才会好受许多,如果他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她反而会承受不住,甚至备受煎熬。因为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他一寸的空间,他们根本就不相爱,他们只是利益的结合体而已。 也正因为是纯粹的利益关系,才能让婉然与十四阿哥两个人可以坦然相待,相反,若真是有了一丝一毫感情因素掺杂其中,两个人都会是别扭、尴尬透顶,唯恐避之不及。 第494章 知足 十四阿哥连坐都没有坐,茶水更是没顾上喝一口,这番旋风式探望虽然极大地加重了媛珍对婉然生活现状的担忧,不过他的这次来访倒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小格格养在了婉然这里。其实这正是十四阿哥刚刚过来说那番话的用意,如果不是为了告诉婉然一声,他也不会来到这个院子里。 穆哲已经有了两个亲生的阿哥,婉然的身份是贝子府的格格,虽然没有资格自己养小阿哥,但是一方面穆哲根本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同时养三个孩子,另一方面这回生的又是一个格格,养在哪里都不打紧,于是她就跟十四阿哥流露出自己不想养的意思。十四阿哥原本也没把婉然放在心上,小格格养在哪里也都无所谓,既然穆哲不想养,他也就遂了她的意。 媛珍刚到十四贝子府照顾婉然的时候,一直觉得特别别扭,但也没有搞清楚别扭在哪里,都过了好些天之后,她才恍然大悟明白这是为什么,因为翠珠不见了!在婉然屋里伺候的贴身丫环竟是她从不曾见过的,一个唤作云儿的小丫头。 “婉然,翠珠呢?” “嗯,嫂子是问翠珠妹妹?” “翠珠妹妹?” 媛珍被婉然这一句“翠珠妹妹”搞得大惊失色!翠珠不是婉然的陪嫁丫头吗?怎么婉然会跟她称姐道妹起来了?婉然见嫂子一副惊异万分的样子,也没有急着解释什么,只是随口回了一句, “嗯,她现在爷的书院……” “婉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一会儿你叫她翠珠妹妹,一会儿你又说她在爷的书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嫂子都被你给说糊涂了。” “嫂子,翠珠跟着我这么一个不得宠的主子,在这贝子府里就是永无出头之日……” “啊?难道翠珠她……” “爷书院里的一个丫环到了岁数死活要回家,不在这府里当差了,因为当时的卖身契上写得清清楚楚,也不值当为了一个小丫头告上官府,惹了官司,就由了她去。所以爷的书院里正好缺人手,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而且她也想去。” “你这里怎么叫做没有事情?你那时不是正怀着身子吗?那不是正需要人手的时候吗?你怎么那么大方地就把翠珠给放了?你就这么一个陪嫁丫头,还给放走了,往后在这贝子府里,连个顺手的丫头都没有,你不更是无依无靠的吗?” “嫂嫂,婉然此生无撼,只是愧对爹爹和娘亲。” “婉然,你就听嫂子的一句劝吧,嫂子知道你心里头有王爷,可是,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情了。你现在是贝子府的格格,连小格格都生了,你还想着王爷有什么用?女人这一辈子,认命吧。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着也不是。” “嫂子,婉然醒得。我跟您保证,不是想要跟王爷怎么样,王爷是凝儿的夫君,也是我们的四哥。婉然只是想说,这辈子这么样地活过一遭,妹妹知足了。” 第495章 心小 婉然的表态并没有让媛珍满意,作为大嫂,两个小姑子之间纠缠不清、拉扯不清的关系虽然与她无关,但是看着落寞的婉然,她觉得必须要拉婉然一把。 “你光嘴上说有什么用?你若是真的想清楚了,就要开始跟贝子爷好好过日子!凝儿和王爷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好了,王爷不但天天去探望她,还一个劲儿地跟她保证,再也不跟她闹别扭了。这夫妻俩过日子,整天锅盖碰灶台,哪儿有不拌嘴,不闹别扭的?可是王爷真就是这么跟凝儿说的呢,嫂嫂我可是亲耳听到的。我就是一个娘家嫂子,王爷没有必要为了我这么一个妇道人家装样子吧!再说了如果王爷是装样子,那贝子爷可是连样子都没有装呢。你看看人家小两口,日子过得又红火又和美,你这是何苦呢?又是这辈子了无遗撼,又是这么活过一遭就知足了,你现在应该好好想的是怎么着跟贝子爷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才是真格的呢!” 刚刚媛珍口不择言地说出王爷天天探望冰凝之后,立即意识到这样做会深深地刺激婉然,对于不小心说出的话后悔不已。可是现在她想要婉然死了这份心,也顾不得伤婉然的心,甚至不惜添油加醋地描绘着王爷与冰凝“情投意合”的生活。 但是事与愿违,婉然并没有被媛珍的这几句话吓倒,反而朝她笑了笑: “这就好,这就好,凝儿终于跟王爷和好了,她应该得到王爷的宠爱,这是她应该得到的。” “那你还……” “凝儿与王爷,他们是天作之合,佳偶一双。婉然真心地祝福他们心心相印,百年好合。” “婉然,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是婉然不好,伤了凝儿的心,又差点儿害了王爷。” “既然这些道理你全懂,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服侍贝子爷,夫妻俩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婉然的心实在是太小,真的再也盛不下其它的人了。” “婉然,你,你,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样不仅是害了自己,更是害了王爷,害了凝了!” “嫂嫂,婉然向您保证,刚刚的这句话,只会对嫂子您一个人说,其它任何人,婉然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不管是凝儿还是王爷,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婉然的心中所想。” “婉然,你这是何苦呢!” “嫂子,婉然这里的情形,您也全都看到了,妹妹也就不瞒着您了,可是,妹妹求您千万不要跟娘亲说了,她老人家刚刚大病一场,婉然不能在床前尽孝原本就已经是罪不可恕,如果因为这些事情再让娘亲担忧、操心、伤神,婉然可就更是要没有脸见人了。将来如果娘亲问起来,您就说,婉然与贝子爷一切都好着呢,爷对婉然和小格格都很好。另外凝儿和大哥、二哥那里,您也都不要说什么,难保不会将来说漏了嘴。就像您刚才说的,婉然跟贝子爷的日子过得好,对大家来说,都好!” 第496章 翠珠 十四阿哥从婉然那里出来,直接就回到了书院。翠珠见状赶快迎上前去,端茶、看座等等,一整套的差事忙下来,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现在正是六月初的大热天里,十四阿哥喝到口中的是冰凉的梅子茶,拿到手中的是清爽的凉手巾,用的是竹布垫子。这不,才刚刚坐稳下来,翠珠就极有眼力劲儿地立即侧立一旁,不急不徐地打着扇子,任屋外暑热难挨,屋子里却是清凉爽快,心旷神怡。 库布里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眼看着翠珠这差事办得这么好,也就放心地没有往跟前凑,而是直接退到门外候着。 确实,以往书房那个丫环虽然也是手脚麻利、尽心当差,但是比起翠珠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那个丫环拿这差事只是当成是主子的事情在做,赚取银两工钱而已,而翠珠却是拿这差事当成是自己的事情在做,用的是一颗真心。 由于婉然与十四阿哥成亲后的第一个月里,十四阿哥天天留宿她们的院子里,翠珠和婉然主仆两人开始了日日夜夜尽心尽力服侍他的日子。翠珠十分不理解小姐,贝子爷是这么文武双全、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怎么小姐整天永远都是一副冷脸子对爷呢?虽然翠珠也知道小姐与王爷的事情,但毕竟现在嫁给了十四爷,在翠珠的心目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姐应该赶快将心思转放在贝子爷身上才对。 虽然婉然是一贯的冷脸冷语,但是翠珠作为一个奴才可不能也是一张冷脸面对主子爷,恰恰相反,她更是要小心谨慎、笑脸相迎、恭敬相送,尽最大努力将婉然那张冷脸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的程度。 一个多月朝夕相处的时间里,翠珠就这么替婉然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十四阿哥,在原本就是十分仰慕的基础上,又通过日久服侍,渐渐地小姑娘心生了无限的同情:唉,自家主子,这可真是一块永远也捂不化的冰呀,十四爷娶了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天真无邪、涉世未深的翠珠,由于无限同情,因此服侍十四阿哥更为精心、上心、用心,不知不觉中,同情从量变到质变,终于演化成为了爱慕之情。实在是不能埋怨翠珠这个小姑娘,作为深宅大院的丫环,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青年男子,又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恰恰婉然又是那么的绝情,翠珠的心理天平理所当然地偏向了十四阿哥这一边。 十四阿哥每天过来,翠珠都竭尽全力将他侍候得舒舒服服,这一冷一热两张截然不同的脸色,十四阿哥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不缺女人。十四贝子府里的女人已经是莺莺燕燕、千娇百媚,很让他头痛不已,而且为了婉然这一个多月的“专宠”已经闹得不开交。他现在急需的是做好一个消防队员,及时浇灭愤怒的火焰,而不是给这团已呈燎原之势的怒火再增添一把干柴。 他也不缺女神,冰凝早已牢牢地占据了这个位置,如同一座永恒的丰碑,任谁也无可替代。 他缺的是只是一个女仆。 第497章 主仆 对于能到书院来服侍贝子爷,翠珠的内心激动不已,却又是对小姐万分愧疚。相反倒是婉然在一直好言安慰她: “如果真想跟了爷,一定记得要跟爷讨一个名分,可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跟了爷,否则你这一辈子就算是全完了,我也更要后悔同意了你去爷的书院当差呢。” “小姐,奴婢没想跟爷怎么样,奴婢只是想服侍好爷。” “傻丫头,我是过来人,看过的、经过的,总是比你要多一些,今天我可是实心实意地跟你说这些,将来真要是后悔了,你回我这里是没有问题,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可是,我还是想让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也不枉你我主仆一场的情分。” “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啊!您现在正怀着身子,在这贝子府里,也没个说得上话的人,奴才这一走,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奴婢……” 说到这里,惭愧万分的翠珠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婉然的面前,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婉然赶快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学我,嫁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那才是真的要被误了终生,没有任何后悔药可吃。要嫁,你就一定要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婉然这番通情达理,发自肺腑之言,处处为翠珠着想,更是将这小丫环说得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小姐,奴婢真是鬼迷了心窍,罪不可恕!小姐,奴婢不能将您一个人扔下,奴婢这去找向总管,就跟向总管说,奴婢不去书院当差了!” “你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倒是说起傻话来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说不去书院当差,爷还不得认为是我从中作梗,跟爷对着干吗?” 婉然知道翠珠心中的愧疚,因此她只能用这番话来吓唬翠珠,以期打消小姑娘萌生的退意。虽然她也舍不得翠珠离开,可是,如果十四阿哥真的也能喜欢她,将来再给了她名分,翠珠也算是找了一个好归宿,她不能耽误这个陪伴她多年的丫头。 婉然的这番连蒙带吓唬果然起到了预期的效果,翠珠怕她这个临时反悔给小姐惹上麻烦,只得是一边悔恨交加,一边乖乖地去了书院当差。 翠珠虽然对十四阿哥有情,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连尊贵的小姐都备受爷的冷落,她不过是一个丫环而已,想跟爷有什么结果?那真是痴心做梦、痴人妄想。因此她辞别婉然,来到十四阿哥的书院当差后,除了精心尽力地当好差,什么也不曾说,什么也不曾做。 十四阿哥既是看上翠珠当差尽心,也是看上她踏实本分,在他的书院当差,既要手脚麻利,更要忠贞不二,否则这么机密的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来就能来的。虽然他和翠珠没有什么,但他知道翠珠心里有他,因此他才会放心大胆地让翠珠来到这么要害的地方当差,他对她有十足的把握,一个心中对他有情的姑娘,一定不会被利益所驱驶而出卖了十四贝子府里最绝密的消息。 第498章 收房 十四阿哥喜获忠心耿耿的奴才,可穆哲哪里知道十四阿哥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婉然不但享有了“专宠”,连带着她的陪嫁丫头都跟着入了爷的眼,这主仆两人,简直是要将贝子府反了天!穆哲岂能咽下这口气?一天不除掉翠珠这个心头之患,她一天都是气恨难平。但是在爷的书院里,即使她是嫡福晋也不能轻举妄动,无奈之下,只有剑走偏锋。 这一天晚上,穆哲来到了书院,跟十四阿哥先说了一会儿府里的事情,然后又重新挑起了话头: “爷,这些日子,妾身也是忙得脚丫子朝天呢。” “噢。” “爷,妾身都累得要病倒了呢。” “那就请太医。” 眼见自家爷根本不接她的招儿,穆哲无耐,只好讪讪地步入主题: “爷,您不是说,办好了您和婉然妹妹的婚事,就好好犒劳犒劳妾身嘛。” “嗯,爷是这么说过,没忘呢。” “那妾身就斗胆,求爷一个恩典。” “说吧,想要什么?” “妾身想要跟爷讨个人呢。” “你可真是会说笑,讨个人还这么可怜兮兮的,就好像你是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谁信呢。” “爷,妾身可是想讨翠珠姑娘呢。” “什么?你想要翠珠?爷告诉你,想要谁都可以,翠珠,门儿都没有。” “爷,不就是一个奴才嘛,您怎么这么舍不得呢。” “爷就这么一个奴才用着顺手,用着放心,用着踏实的……” “爷,您,您根本就不是什么用着顺手,放心,踏实!” “不是顺手、放心、踏实,那还能是什么?” “您,您分明是看上这丫头了!您不是已经娶了婉然了嘛,您怎么还要把翠珠也收了小。” “爷就是想收了小,怎么着?” 十四阿哥一犯起浑来,根本就是六亲不认,不管不顾,话音才一落,当着穆哲的面,一把就将翠珠揽进怀里,一边挑衅地望向穆哲。 翠珠虽然对十四阿哥心生仰慕和爱恋,但是她一个大姑娘家,头一遭被一个大男人如此对待,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小声地哀求道: “求求爷,求您放了奴婢吧。” 穆哲一见这个情形,气得号啕大哭起来: “反天了啊,反天了啊!爷啊,妾身就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妾身,您简直就是被这小狐狸精迷得丢了魂呀!” 虽然穆哲撒泼耍赖惯了,可是十四阿哥哪儿吃她那一套?以前他不理会她,那是因为觉得不过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他懒得理会。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一个用得顺手又忠心耿耿的奴才,穆哲竟然敢打翠珠的主意,动了他的底线,这是十四阿哥不能容忍的事情。 见穆哲还在抽疯,十四阿哥索性一把就将翠珠打横抱了起来,直接进了里间,然后咣当一声用脚将门踹上。 穆哲一下子就傻了眼,连哭都不会了,傻愣愣地站了半天。库布里一见这阵势,赶快上前说道: “福晋,爷已经安置了,就由奴才送您回去吧。” 穆哲还能怎么样?她总不能也跟着冲进里间屋吧。见库布里给了她一个台阶,只好臊眉搭眼地悻悻离去。 从此以后,十四贝子府里,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知道,爷将翠珠姑娘收了房。只有十四阿哥和翠珠两个人知道,她不过是伺候了他一夜读书而已。 第499章 牵挂 王爷从盛京办差回到京城已经是十天以后的事情了,一进了朗吟阁,立即吩咐苏培盛过来汇报。这一路因为没有收到府里的报告,那就意味着府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但是他一直惦记着冰凝是否醒来的问题,惦记着婉然是否安然生产的问题,两个女人将他的心牵挂得满满。 惦记冰凝,那是因为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醉酒之后铸成的大错而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惦记婉然,那是因为他不想他曾经爱到痛彻心扉的女人,有朝一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他而去,让他来不及对她说一句抱歉。十几天前遭遇的冰凝难产的经历,让他突然对生命的无常产生了无限的畏惧感。对冰凝,他是渐愧内疚,对婉然,他是伤到骨髓。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既然一路上没有收到消息,那么冰凝应该是安然无恙,因此他就更加担心婉然,毕竟她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无论是死是活,都与他雍亲王府没有任何关系,她的消息,永远也不可能达到还在半路上就给他送信儿的重要程度。因此一回到府里,他立即就将苏总管叫了过来。 苏培盛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的汇报,当他说到十四贝子府的婉然格格生了一个小格格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偷偷朝王爷望了一眼,果不其然,王爷的眉头紧紧地蹙了一下,继而开口问道: “母女都平安吗?” “回爷,都平安无事了。” “她的娘家是谁去伺候的?” 王爷此话一出,就立即发现自己的关心实在是太过度了。她是他的十四弟妹,她的娘家谁去伺候月子,不是他这个四哥应该关心的范围,可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问话还是一览无遗地泄露了他心底的秘密。他当然关心她,一点一滴都在关心她。 苏培盛当然也发现了王爷的失态,于是不露声色地赶快回话道: “回爷,是年府的大少奶奶。” “什么?年府的大少奶奶?她不是在怡然居伺候侧福晋吗?” “回爷,由于年府的老夫人身体不适,不能去伺候十四爷的格格,侧福晋就执意要让大少奶奶去十四贝子府,说等以后再从年府调过来一个使唤丫头来伺候她就行了。” “那调过来没有?” “回爷,福晋说还是要待您回来再商量一下更好。” “这叫什么话!这种事情还要等什么!既然拿不定主意,就赶快给爷送信啊!既不送信,也不同意调人过来,怡然居没了奴才伺候怎么办?” 苏培盛惊呆了,这,这,怡然居什么交了好运了?能让爷这么着急上火,这可真是王府奇闻!见苏培盛还愣着神,既不回话,也不办差,气得他赶快说道: “还不赶快去办差事!问问侧福晋娘家的丫头寻到没有,寻到了就赶快过来当差。” 苏培盛被无缘无故地训了一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爷的吩咐得赶快去办,于是出了朗吟阁就直奔怡然居。 第500章 谈琴 原本他打算晚膳过后再去探望冰凝,可是望了一眼窗外,日头才刚刚偏西,这要等好久才能等到晚膳以后!犹豫了一下,他匆匆忙忙之间决定还在晚膳前就过去。他没有让秦顺儿提前给怡然居传口信,因为他头脑中的概念一直还停留在他离开时候的那个样子,想当然地以为冰凝还在昏迷中,沉睡中。他不想吵醒她,反正也只是去看一看而已。 可是当他走进屋子里时候,只听里间屋里传来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月影,你说小格格为什么总不想睁眼睛呢?” “小姐呀,刚生下来的小人儿都不爱睁眼睛啊,您怎么总想让小格格睁眼睛呢?” “可是,她不睁眼睛,我怎么跟她说话呀。” “小姐,小格格就是睁开了眼睛,您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啊。” “可是,我真的很想跟她说话呢,我想让她快快长大,我想教她读书写字画画儿,教她弹琴……” “小姐,您自己都不会弹琴,您怎么教小格格?” 月影是冰凝离开湖广以后才进总督府当的差,后来年夫人进京为冰凝筹备婚事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二小姐,她当然不知道冰凝还会弹琴。一见月影质问她,冰凝有些不服气起来: “谁说你家小姐我不会弹琴。” “啊?小姐,您会弹琴?可是,奴婢怎么从来不见您弹呢?” “因为,因为……” 冰凝再也不会弹琴了,她的琴声,还有她的心声,已经完完全全地奉献给了无数次出现她梦中的那个白衣胜雪、衣袂飘飘、枣红骏马的公子,除了他,她不会再弹给任何一个人听。可是这个理由,她怎么可能对月影说?现在被月影将了一军,冰凝无奈,只好耍起了赖皮: “嘿,月影,你才到年府几天?你当然不知道,你家小姐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而且我不但会弹琴,而且还弹得好着呢,师傅都夸我呢。反正,反正我就是会弹,而且我会教我的小格格,教得她弹得一定比我还要好,不信你就等着瞧!” “那好,奴婢就等着小格格被您调教成大才女了。” 听着这主仆两人的闲聊天,他忽然发现,这是一个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冰凝。现在的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而从前的她,倔强、冷漠、顽强,有着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冷静、谋略。她就像一株浑身长满了利刺的蔷薇花,花朵虽然娇艳,但只可远赡,不可近触。而现在的冰凝,还原了她这个年龄所应该拥用的天性:率性、天真、热情,甚至有一点点的顽皮。 就在他略有沉思之际,月影首先发现王爷居然进了屋子,吓得她赶快起身请安。他摆了摆手,直接进了里间屋。 冰凝也是因为月影刚刚这个慌乱的请安才知道他来了这里,爷不是出京城办差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多办几天的差呢?自己的好日子竟然到头了。不管有多少的懊恼,慌乱之中的她仍是没有忘记赶快敛眉肃目,虽然还不能下床,但也是恭恭敬敬地说道: “给爷请安,请恕妾身无礼之罪。” 第501章 多余 听着她说出这样一套程序化的请安,特别是刚刚听到她们主仆两人那么鲜活的对话,即刻之间就转到他们“夫妻”之间如此毫无感情、冷冰冰的话语,他突然感到索然无味。 这就是他们的从前,这就是他们的往后!虽然她是他名义上的侧福晋,但是理应无比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竟然完全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但是,就是这样陌生的两个人,居然还生育了一个小格格,这简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可笑的事情,但是在可笑之余,突然又觉得格外地悲哀。从盛京回到京城的这一路上,一个冰凝,一个婉然,让他史无前例地这么牵心挂念的两个人,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劳心费神。 一个是与他毫无感情纠葛他的侧福晋,从道理情分上来讲,他应该关心她,但是对方一个人过得悠然自得,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关心,更不拿他的关心当回事儿。而另外一个,却是他欲爱不能,欲罢不能的他的十四弟妹,从礼教伦常上来讲,他根本就不应该去关心,但是实际上,婉然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艰难,她是多么地需要他的关心。 特别是刚才,她们主仆的谈话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她过得很好,很好,倒是他这个夫君的出现,打破了她如此惬意舒心、悠然自得的幸福时光。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与怡然居格格不入的人。 意兴阑珊、沮丧失落之间,王爷本想就此走掉,转而又想到他此行的目的还没有完成,就这样走掉似乎不妥,毕竟这两件事情,还是他亲自告诉她为好,于是他强忍着心中的不痛快,开口说道: “小格格的名字,爷已经想好了,就叫悠思吧。” “悠思?” 冰凝被王爷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她实在没有料到他能够给小格格起这样一个名字。其实她也曾经暗地里悄悄地猜测着,小格格会有一个怎样的闺名?然后她就想到了自已初嫁王府的那天,在霞光苑里因为自己闺名的事情,跟淑清姐姐和春枝姐姐发生的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很有一种下马威意味的冲突,眨眼之间,四五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突然听到他给小格格起了这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冰凝的心中突然不受控制地涌起了一股暖流,原本冷漠的目光霎那间竟然变得温柔起来:悠思,悠思,多美的名字,自己怎么都没有想到呢?原来是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 她的眼神变化根本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因为他正专心地打量着她的反应。其实刚刚备受打击的他,原本打算说完就走掉,却被她的这个变化所感染:难道只是一个名字就能令她变得如此温柔起来,那些冷漠、倔强、不屈,难道是她故意展示在他面前的假象?而这片刻的温柔才是她的本性吗? 第502章 悠思 疑惑之间,他不露声色,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怎么?侧福晋对这个名字有疑问吗?” “回爷,没有。” “那你刚才为什么惊讶?” 他很恼恨地发现,她的神态又恢复了刚才那种冷漠、倔强的表情,这副表情又将他的心情搞得非常糟糕,但是他已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只好无奈地静等她的回答,同时他在心中暗暗猜想:也许她正在搜肠刮肚地寻找搪塞他的话语吧。 完完全全地出乎他的意料,冰凝没有任何思考,而是脱口而出: “回爷,妾身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太美了,所以才会惊讶。” “噢?依侧福晋所言,何美之有?愿闻其详。” “恕妾身冒昧,窃以为,悠思乃是您选自《诗经》中的诗句: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这是相互倾慕的恋人之间的纯真之爱,妾身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小格格将来能够有一个深爱她的夫君,过着幸福的日子,此生足矣。” 这一次,轮到王爷目瞪口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冰凝能将他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为小格格取的名字,确实是选自这首诗,这是一首恋人之间大胆表白、坦露心迹的诗歌,其实也是间接表达了他的人生遗憾。 如果婉然能够大胆地表达她的情感,他,冰凝、婉然,他们三个人之间也不至于成为现在这个痛苦的局面,相爱的人不能长相厮守,而不相爱的两个人却被紧紧地禁锢在一起。他希望他的格格,不要再走父辈的老路,能够拥用她自己的爱情,拥有一个真正爱她的夫君。 随着锦茵的出嫁,王府里再也没有了格格。王爷原本就是子嗣单薄,而格格更是稀少,成婚二十多年以来,六个女人只为他生了三个格格,其中两个都还没有出满月既殇,只有锦茵长大成人。去年,随着锦茵的出嫁,王府里再也没有了格格,而悠思的降生,让他的父爱一时有些泛滥起来。 而此时,冰凝不但将这个名字的出处说出来,这已经非常让他惊讶无比,然而她又将他选择这个名字所寄予的寓意诠释得与他一模一样,这更是让他震惊!她自己才是多大的孩子?她懂得什么是爱吗? 不管她懂不懂什么是爱,但最少,她的才学确实是货真价实,以前还真是小看了她。她不是哗众取宠,不是故意卖弄,不是半瓶子水,她是真正的才高八斗,是真正的学富五车。 对冰凝的这个新发现,令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随即开口说道: “爷已经跟苏总管吩咐过,同意从你娘家再调一个奴才过来伺候你。” 说完,他本打算离开这里,正待起身呢,平时不言不语,只会闷头睡觉的小格格,突然哼哼唧唧两声之后,哇地哭了起来。冰凝一见到小格格哭出了声,心疼得赶快一把就抱了起来,柔声地安慰道: “格格为什么要哭呢?是额娘好长时间没有跟你说话了吗?” 第503章 关心 他被这个情景突然吓了一跳,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由奶嬷嬷们单独喂养照顾,怎么可能出现由主子自己照顾小格格的情形? 小格格有两个奶嬷嬷,现在正在屋里当差的是吴嬷嬷。刚刚见王爷进了屋,她就预感到大事不好。王府的规矩她当然最清楚,她应该和小格格呆在东厢房,小格格的房间,而不是正房,侧福晋的房里。 但是王爷进来得很突然,吴嬷嬷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偷偷将小格格带出去。好在小格格一直安安静静,王爷又不会长时间逗留。就在吴嬷嬷见王爷起身要走,正暗自庆幸躲过一劫,谁想到小格格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哭出了声响! 王爷先是被小格格养在了主子的房里惊诧不已,继而又对冰凝笨手笨脚,却是亲力亲为地抱着小格格的样子再次惊诧不已。要知道,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才刚刚生完产,身体如此虚弱,却还要自己来做这些事情,难道说这十来天她一直都没有休息,一直在照顾小格格? 此时小格格在冰凝的安慰之下,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又甜甜地睡去,他更是目瞪口呆。当他的目光落到小格格的脸上时,才突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女儿,模样果然正如刚刚冰凝与月影两人闲聊天的时候所说的那样,小小的、丑丑的,一点儿也没有继承冰凝那倾国倾城的美貌。 倾国倾城?他再次惊诧不已,自己居然会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他的侧福晋。以前他一直不肯正面承认冰凝有多美,可是现在,面对这个抱着小格格的冰凝,仿佛她就是在这一瞬间,完成了从一个天真烂漫却又性格倔强的少女成长为温柔恬静、带着天然母性光辉的女人这个伟大的历史转变,令他恍然如梦一般。虽然他不曾将一丝一毫的爱给予过她,但是在这一刻,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叹:冰凝,确实是一个美人,美得不可方物。 忽然,一股怜惜之情涌上他的心头,她自己还是这么虚弱,怎么照顾得了小格格?奴才们都是干什么的? “吴嬷嬷,你这是怎么当的差?居然让侧福晋照顾小格格?” 正专心致志安抚着小格格的冰凝被他的这一声训斥惊得迅速抬起了头,急急回话道: “请爷息怒,是妾身要吴嬷嬷将小格格暂时带过来让妾身看一下,一会儿就会送回去,请爷不要责罚。” 一听冰凝说是她自己要看小格格,知道是错怪了吴嬷嬷,可是他这个主子爷的脸面上有些难堪,情急之下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以后不要总是照顾小格格,你身子弱,爷也是担心你的身子要被累坏了。” 一句话说完,一屋子的人全都愣住了。这是从王爷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不但是众人,连他自己都说完都觉得怎么这么奇怪。还是冰凝反应快,赶快答道: “妾身谢爷恩典。” 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王爷也是非常不自在,慌乱之中说了一句: “你好好养好身子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怡然居。 第504章 倚红 年夫人正在卧床养病,听了王府差人传来的口信,这才知道媛珍去了婉然那里!气得年夫人当场就跟给她传话的年峰发了脾气: “这个媛珍!真是要气死我了,让她去照顾凝儿,她倒好,跑到十四爷府里去了!把凝儿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留下,她还知不知道轻重缓急!她是没见着呢,去年我去王府见那小祖宗的时候,要不是有人领着,我都不敢认,那还是我的女儿吗?我苦命的闺女啊!” 年夫人越说越动气,越说越伤心,终于忍不住失声痛苦了起来。吓得年峰赶快好言相劝: “夫人,您千万别生气,这不是王府让咱们再派一个丫环过去嘛。” “丫环能比她这个当嫂子的伺候得精心?” “当然是大少奶奶伺候得精心,可是少奶奶也不能一辈子呆在王府里伺候二小姐呀,早晚不是还得再派丫头嘛。再说了,早点儿过去,早点儿熟悉情况,也好早点儿服侍二小姐。大少奶奶虽然更精心,但毕竟手头儿上没有丫环麻利不是。” 年峰的一席话,暂时让年夫人稍微消了一点儿气,不过生完媛珍的气,她又开始生冰凝的气,气这丫头自作主张地派走了媛珍,气这丫头不识好歹,本来身子就弱,再坐不好月子,将来落下病根儿可就遭了,下辈子可有她好受的! 然后年夫人一边生气媛珍和冰凝姑嫂两人,一边赶快算计着马上派哪个丫头进王府里伺候这个小祖宗。思前想后,她决定还是将自己现在的大丫头――倚红派过去。 原因还是如以前一样,这个丫环进年府已经有一定的时间,又是在她的眼前当差,什么脾气禀性年夫人都最了解。这个倚红,虽然性子蔫蔫的,但却是手脚麻利。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在王府那个地方,爱说话可是要凭白无故地招来祸端的。 吟雪性子活泼开朗,可是到头来……一想到吟雪,年夫人禁不住眼睛有些发热,毕竟也有曾经三年的主仆情份。当时她一门心思地认为吟雪是个性子活泼开朗的人,虽然不是八面玲珑,但怎么着在王府里也是应该能够吃得开。吃得开,就能有人缘,就能多替冰凝知道些消息,早做些打算。 冰凝性子太硬,说话办事不会拐弯抹角,只知道好是好,坏是坏,不知道好中有坏,坏中有好。有吟雪替她张罗,总归主仆两人能相互弥补一下。 事实证明吟雪果然与年夫人期望的那般,没多久就和霞光苑的紫玉姑娘结成了好姐妹,从紫玉那里知道了不少内幕的消息:王爷生辰、塞外随行等等,最后紫玉还在吟雪最危急、最困难的时刻出手相救,真不愧是一个好姐妹。 因此这一次年夫人挑丫环,第一个要求就是要不会说话的,嘴巴闭得紧点儿,虽说人缘可能差些,但总归首先还是要能够保得自身平安,只有自己保得平安,才能照顾好她的小祖宗。 倚红是年府里所有丫环中最不爱说话的丫头,但是干起活儿来真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因此心有余悸的年夫人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了由倚红去王府伺候冰凝。 第505章 竹墨 望着眼前这个因为羞涩、胆怯而极为局促不安,脸庞圆圆、眼睛眯眯的倚红,冰凝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唉,在年府里无忧无虑好生生地当差,却因为她这个侧福晋而要来王府里受罪,吟雪已经被害成了那副惨状,自己这是在造什么孽啊! 半天没有听到冰凝的吩咐,倚红心中立刻就慌了神儿,以为这是新主子要给她来一个下马威,坚持了没多久,扑通一下子就跪到在地上,却是将冰凝吓了一跳,赶快冲月影说道: “你去扶扶她,看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回侧福晋,没有,奴婢没有病。” “没有病就好,那你起来站着回话。我问你,你老家是哪儿的人?” “回侧福晋,奴婢的老家是山东人。” “噢?山东可是好地方呢。怎么到的年府上当差?” “回侧福晋,前年黄河大决口,奴婢家里给淹了,家里人也走散了,幸亏遇到了从前的一个邻居,陈大哥,他在年大人府上当差,就介绍奴婢去年府当差。” 冰凝当然知道,倚红口中的这个年大人,不是她的爹爹,而是她的大哥--年希尧,当时在山东任职,看来是大哥给娘亲寻的大丫头,既然经过了大哥和娘亲,当然还有爹爹的考验,应该是个不错的奴才。只是,这么好的一个奴才,年夫人竟然又让给了冰凝,这让她再次被母亲大人的浓浓爱意而感动得眼睛发热。 “你,倚红是你的本名吗?” “回侧福晋,是的。” 还没有见到这个丫环之前,冰凝一听新来的丫头名字叫倚红,当即就感觉一口闷气堵在了胸口中。这个名字实在是一个带有浓郁风尘感的名字,而她又是如此清高之人,“倚红”这两个字让她感觉极不舒服。 现在一听这是丫头的本名,不是大哥,也不是娘亲,更不是爹爹起的名字,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这院子里除了吟雪和月影是从年府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其余都是王府配制的奴才。反正都是二等、三等的粗使丫环,不能贴身伺候,反正也是王府的丫环,与她无关,不管是叫什么彩蝶彩霞,还是叫什么小青小红,就是叫阿猫阿狗,她也全都无所谓。 可是这个倚红就不一样了!既要作为她的一等贴身大丫环,又是作为年府的陪嫁丫环,她可实在是不能忍受这么一个有着俗不可耐名字的丫环陪她五年、十年,因此改名字成为了当务之急。 其实吟雪和月影这两人的名字,甚至整个年府里丫环的名字,全部出自冰凝之手。那时候她还在娘家,对于每一个新来丫环的名字她几乎就没有一个满意的,于是为这些丫环改名字成了她乐此不疲的一件事情。她当然清楚地记得,吟雪的本名叫大妞,月影的本名叫来喜。 只有翠珠的名字不是冰凝重新起的,因为她来到京城的时候,翠珠已经给婉然当了两年的丫环了,众人已经都叫顺了嘴,冰凝就是再不喜欢,也不好再改。 现在看来,自从她出嫁以后,丫环们的名字都没有人上心了。 当时一听到倚红这个名字,她就极不喜欢,早早就动了改名字的心思,因此她早早就想好了一个她最心仪的名字,今天只不过是要先证实一下倚红是否是本名问题。既然现在一切障碍都不存在了,于是冰凝高高兴兴地对她说道: “倚红,你以后就不要叫这个名字了,我给你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就叫竹墨吧。” 第506章 替班 日子如流水般地过去,转眼悠思小格格已经三个月了。自从那天他告诉冰凝,小格格的闺名叫悠思之后,王爷再也没有去过怡然居一次。 其实在这期间,他偶尔也有冲动想去看一看,看看那个小小的、丑丑的小格格,现在长得什么样子了?是不是也像她的额娘那么美貌动人?可是每一次他又都强迫自己忍住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怡然居?冰凝已经大病初愈,月子已经坐完,连满月酒都摆完了。就算是他想看望小格格,完全可以让吴嬷嬷将格格抱到朗吟阁来。 即使没有任何拿得上台面的理由,可是,他仍然时不时地有一股想要去怡然居的冲动。对于自己的这个变化,他有些暗暗吃惊,既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又不想承认和面对这个变化,于是就一直这么耗了下来。 这一天他从皇上那里领到一个新差事,视察京畿水路。一领到这个差事,王爷心中有些为难起来。雅思琦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说法,整日里缠绵病榻,脸色腊黄。 巧得不能再巧的是,淑清的血崩之症又复发了,此番病情来势凶凶,用了猛药才算是暂时控制住进一步恶化的趋势,现在正在悉心调理阶段。 她们两个人全都是在园子里的时候开始病的。当初之所以去园子,是因为天气炎热,恰好又忙完了冰凝生产的事情,众人就迁去园子里避暑。而冰凝因为生完小格格要坐月子,这一次又是她一个人留在了王府里。但是当众人住了两个多月,准备要回府里的时候,雅思琦和淑清前后脚地病了起来。往来奔波影响身体康复,于是她们就一同留在了园子里静养,只有惜月她们四个人回到了府中。 之所以把两个病中的女人留在园子里,其它人迁回府里,完全是因为皇上最近从畅春园搬回了紫禁城,王爷整天要跟着皇上转,皇上回了紫禁城,他也要赶快跟着回到王府来。 才搬回王府不久,王爷被皇上派出京城一段时间,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天,现在谁来当王府这个家呢?这可实在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因此一从皇宫出来,他连府里都没有回,直接去了园子。 “你今天好些没有?” “回爷,还是那个样子,天天里头昏得厉害,连身子都起不来,刚刚一动身子,就是眼冒金星。” “你好好踏实养着吧,别操心费神。” “回爷,妾身会尽快养好。” “爷跟你说个事,皇阿玛派爷出京几天,这府里……” “啊?爷要出门?要几天呢?” “快则二十来天,慢则一个来月吧。” “这么长的时间?” “是啊,这也是爷要跟你商量的一个事情。你现在病着,淑清身子也不好,爷再一走,这府里总得有个主事儿的主子。爷是想,往后这些天里,先让惜月帮着些……” “爷啊!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 第507章 算计 王爷一见雅思琦立即就提出了反对意见,万分惊讶。要知道福晋从来都是对他言听计从,就算是再不满意,也只会委婉地,拐弯抹脚、小心翼翼地提出她的想法,哪里会这么斩钉截铁、极为失礼地反驳他? 他之所以提出由惜月来代理府务,完全是因为找不出任何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手来。耿韵音虽然老实本分,但不够精明,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复杂的局面;春枝才刚刚升到格格,又是宫女出身,难以服众;云芳既精明,但又没有惜月精明,既本分,但又不如韵音本分。 他不是还有一个女人吗?冰凝?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侧福晋,有足够的地位,足以服众;也有相当的智谋,足以应对复杂局面。可是他总觉得与惜月相比,她还缺少了一些什么,对了,是资历。惜月入府已经十年了,而冰凝才只有短短的四年。 因此在除冰凝以外的女眷里,也就只有惜月,相对进府时间最长,相对位分最高。其它人,虽然位分高但进府时间短,不了解府里情况;或是进府时间长,但位分低,难以服众。而只有惜月,两个虽然都不占“最”,但综合比较起来却是“最”。 雅思琦一听爷不在的时候,要让惜月主事,她是一万个不同意。惜月可是猴精、猴精的一个丫头,她雅思琦就是没病没灾的时候,还要防着被这丫头算计呢,现在自顾不暇,王爷又不在府里,惜月一旦对府务上了手,将来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怕是她这个嫡福晋的权力要被架空了起来。 面对着问话的王爷,雅思琦心中的真实理由哪里敢跟他提出来?她唯有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寻找惜月的不足: “妾身是想,惜月只是格格,怕是难以服众呢。” “她入府已经十年了,是府里的老人,还有谁不认识,还有什么服不服众的。” “冰凝妹妹可是侧福晋呢。” “她?不行,不行。” 王爷提了惜月,雅思琦立即就说“不行,不行”,而雅思琦提了冰凝,王爷也是如出一辙地立即就说“不行,不行”,就好像两个人专门跟对方作对似的。 为什么天仙妹妹不行?这回轮到雅思琦万分不解。她之所以力挺冰凝,那是因为她有万分的把握,年妹妹一定不会跟她抢班夺权。虽然天仙妹妹也是精明至极的一个人,但是她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王爷的身上,所以她是整个王府里最没有任何私心的一个人。 除了冰凝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韵音在内,都会借此大好时机,培植自己的势力,安排自己的眼线,壮大自己的根基。以前的韵音可能不会,但是现在她有了天申阿哥,为了自己的亲生阿哥,一个当母亲的,为了亲生儿子的大好前途,还有什么是她不想做的呢?待将来她雅思琦恢复掌权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她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王府势力,被别的女人渗透瓦解掉,成为一个架空起来的嫡福晋,这是她根本不能接受的结果。 第508章 违抗 现在的雅思奇,既没有自己的亲生阿哥可以母凭子贵,也没有王爷的备加宠爱可以持宠而骄,她只能凭借着嫡福晋这个身份,才在王府保留着应有的体面和尊严。这是她最后的阵地,她必须牢牢地把控住,决不能有丝毫闪失。 而越是新人,拆她台的能力就越是有限。所以,在福晋的眼中,冰凝绝对是最佳人选。而且冰凝不但是新人,而且从来不拉帮结派,从来都不会看人下菜碟,办事公平,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掌事儿的主子最应具备的职业操守。 更重要的是王爷根本看不上她,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恩宠之心,而且冰凝这回生的又是一个小格格。哪里像惜月,本来已经凭着元寿阿哥而行情在不断地看涨,再要是从府务上得了手,王爷更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将来她雅思琦可真就是要靠边站了。 生怕养病期间大权旁落,以至酿成不可挽回的损失,雅思琦更加坚定了力保冰凝的决心。 “爷,年妹妹怎么不行?她是侧福晋,人又聪明。” “她才到府里几天,她懂什么。” “妹妹来府里可也有五年了呢!再说了,别看妹妹人小,可是她什么都懂,学问更是高着呢。” 这一回轮到王爷哑口无言了。确实,她是侧福晋,位分足够高,她又有学问,她还聪明,他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她?可是在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跟她打交道,不如和惜月打交道更轻松。 此外,冰凝是一个柔弱得风都能吹倒的人,她把她自己管好了就阿弥陀佛了,哪儿还有更多的精力来管家?虽然她进府已经五年了,但是惜月进府可是已经十一年了,而且冰凝在王府的这五年里,几乎是远离王府的一切尘世喧嚣,更是从来都没有处理过一丁点儿的府务,她怎么可能了解这府里、府外的利害关系?全是盘根错节! 王府的这潭水有多深,他作为一家之主极为清楚明了。虽然与其它皇子相比,他的规矩最大,要求最严格,但是,天底下哪个地方没有污泥腌臜?只是不要被他抓住罢了,一旦被他逮到,绝不会轻易放过。因此,潜意识里他也不想让冰凝来趟这潭水,毕竟,现在的王府里,也就她这么一个心思纯净、没帮没派的主子。这也是他压根就没有考虑冰凝的一个主要原因。 实际上,雅思琦竭力推荐冰凝的原因他早就心知肚明,他也体谅她的难处,确实要有提防之心,但是他有他的考虑,更何况他也有十足的把握,惜月虽然有私心,但现在还是羽翼未丰之时,不足以对雅思琦的权力构成威胁。 而且他是在儒家经典学说熏陶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恪守宗法理教,最讲礼数。雅思琦是他的嫡福晋,他的正室,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她的地位和权力必须得到维护和保障,不管将来是谁坐大势力,他都会毫不留情地予以遏制和打压,不管他宠哪个女人,都不可能以牺牲雅思琦为代价。 第509章 拉锯 不管是希望冰凝能够继续保持她那出污泥而不染的冰清玉洁,还是需要坚定不移地维护雅思琦的嫡福晋地位,无论哪方面原因,他都不想跟雅思琦讲,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不想早早地亮出自己的底牌,被别人看穿看透。而这种习惯竟是深入到了他的骨髓,即使是处理家务事,即使是面对他的嫡福晋,他仍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因此深思了一小会,他随即开口说道: “冰凝这不是才生完小格格嘛,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来月的时间,可是又要带着格格,又要养身子,她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管理府务?相反现在元寿阿哥已经四岁了,惜月没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情,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王爷真不愧为老江湖,只短短的时间里就找出来一个天大的理由和借口驳回了雅思琦的提议。 可是雅思琦这回铁了心要违逆王爷,她要保护自己的地位,自己的权力,如果现在不奋起抗争,将来大权旁落之后,后悔药可是一粒也没有,这一辈子在王府里,她错了太多太多,这一次,她不能再错,这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 面对这个勇于反抗他的、全新的雅思琦,对她那点儿小心思早就了如指掌的王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先不说有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强大后台给她撑腰,虽然他的支持一直没有向她亮过底牌,单就说她的那些个担心实在是可笑至极!惜月和冰凝,都是精明过了头的两个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是一个是侧福晋,地位高,一个是入府时间长,熟悉情况。她雅思琦提防了惜月就不提防冰凝? 而且那个冰凝可是一个更难对付的角色。惜月的精明可是明面上的事情,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相反那个冰凝,那可是把所有的精明都偷偷藏在了心里,要不是他跟她打过这么多次的交道,充分了解了她的本性,怕是这府里所有的主子奴才都要被她那不言不语的假象所迷惑了呢。 而且这个冰凝比惜月更具有杀伤力。毕竟惜月是个大字不识的妇道人家,就是再聪明,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些小聪明、小伎俩、小心思罢了。而这冰凝,既会读书又会识字、既会写字又会计算,这要是让她动了心思,不说别的,就是弄两套账本瞒天过海对她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真若那样,雅思琦将来就等着后悔吧。 眼看着雅思琦这么糊涂透顶,执迷不误,王爷语重心长地问道: “福晋,爷知道,你这是担心惜月借机会安插了自己的奴才,培养了她自己的势力,其实,你的这个担心,爷能理解。不过,爷不能理解的是,你担心惜月,为什么不担心冰凝呢?她可是比惜月还要精明不知道多少倍,又能书会写,此外她还有那么强大的娘家势力,你怎么不担心她,怎么反而担心起势单力薄、只有点儿小聪明的惜月来了?” 第510章 制衡 王爷此话一出,雅思琦立即明白,爷对天仙妹妹的误会真不是一点半点。因为婉然的缘故,一向看人极准的王爷居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竟不如她雅思琦眼光独到。 其实也不能怨王爷,他虽然曾经亲自或是派人仔细地了解了冰凝的为人,但是由于他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冰凝身上,在他的眼中,冰凝不过一个路人甲而已,所谓的了解,也不过就是一些皮毛而已,只有一个大致的善良、聪明、不争宠、安分守已等等一些美德罢了。 但是雅思琦就不一样了,对于王爷的每一个女人,她都是惊着一万个心,全都当作自己的竞争对手,当然会仔仔细细地研究分析透彻。 正是这个深入分析研究,才让她惊讶地发现,天仙妹妹是这王府里最没有私心,最没有追求,最没有大志的一个女人。这府里的女人,为了赢得王爷的宠爱,为了下半辈子的依靠,或多或少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毕竟,爷是她们的夫君,王府是她们的家。 只是冰凝,既没有将王爷当夫君,也没有将王府当作家,才会无欲无求,才会大公无私,才会是一个对雅思琦没有一丝一毫威胁的人。但是这些理由她压根儿就不想让他知道。 趁着王爷现在对冰凝有着很多的误会、误解,这是多好难得的好机会!如果他知道了冰凝那些大公无私、无欲无求的优点,继而委以重任,冰凝再借机得了势可就是后悔也来不及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她怎么回答王爷的问题,怎么能让他放弃扶植惜月的想法呢?让他放弃惜月,这不是驳了爷的面子吗?爷怎么可能同意?可是让她放弃冰凝,这不是给了惜月可乘之机,将来再做大了势力,她怎么可能同意? 雅思琦在王府这二十多年的摸爬滚打真是练就了一身真功夫,才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里,她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爷,要不这样吧,就让惜月和冰凝两个妹妹一同掌管府务。冰凝妹妹不是更聪明吗?那就让她负责拿主意,她那么有学问,拿的主意肯定错不了。而且她就是动动脑子而已,又不需要真的去做什么事情,也不会累着她什么的,不会影响她养身子和养育小格格。 惜月妹妹不是更了解府里的情况吗?那就让她负责和奴才们打交道,传递消息,接收东西,监督奴才,照看执行等等这些方面的事情,就算是她想安插自己的奴才,主意不是她拿,不也是没有用?”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相看!王爷对这个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福晋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箭双雕,相互制约,相互牵制,拿主意的冰凝不负责具体执行的差事,接触不到办事的奴才,相当于被架空起来;而负责和奴才打交道的惜月不负责拿主意,不是决策人员,就是空有一帮奴才也没有用。 姜还真是老的辣!惜月要想跟福晋斗,她还真是得拉上冰凝这个同盟军才有胜算的可能。王爷一边思索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511章 果然 王爷第二天就出发视察京畿河道,但是坐在出行的马车上,他陷入了沉思,他还在回想着昨天晚上从园子告别雅思琦之后回到府里的情形。当时,因为时间不早了,回到府里他就直接去了惜月和冰凝两个人的院子,第一时间就将决定告诉了她们,希望她们能提前有个准备。 两个女人那里他都亲自走了一遭,两个女人的表现迥然不同,又都没有出乎他和雅思琦的意料。可是即使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仍是让他直到今天还在不停地回味。 他先去的惜月那里,由于没有事先传话,惜月见到他的时候,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说道: “给爷请安。” “起来吧,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妾身不知道爷要过来,……嗯,什么都没有准备,嗯,要不,妾身给爷……” 王爷的突然到来打了惜月一个措手不及,她既想把他服侍好,又想跟他多说会儿话,慌张和矛盾之中开始顾此失彼。王爷见她这么急急慌慌的样子,有点儿尴尬,于是赶快说道: “你什么也不要做了,先踏实坐下来吧。爷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明天爷要出京,这些日子福晋和淑清的身子都不舒服,因此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决定由你和冰凝一起管理府务。她刚生完小格格,身子没有养好,所以调配、调理奴才,整顿府务这些事情就要由你多担待一些。冰凝能写会算,账簿、文书什么的看起来不用假他人之手,不会被别有用心的奴才们蒙骗,因此大主意就由她来定夺,这样……,你怎么了?” 见惜月被这个消息惊得傻愣愣地都不会说话了,王爷倒也不觉得奇怪,能够负责打理府务,这是多么重要的一项差事,先不说给自己谋什么好处,光是这项差事本身也说明了负责这项事务的人必定是王府的重要人物,是重要人物通向权力之路的重要途径,不会被这么天大的美差惊晕了才要怪呢。 惜月确实是被天上掉下的这个馅饼砸昏了。天啊!真是天赐良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虽然是与年妹妹共同管理,但是能参与到这件事情之中已经是极为令人激动了!现在听到王爷在问话,她赶快回复道: “回爷,惜月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您交办的差事,一定不让其它的主子奴才们说出闲话来。” 听着惜月的这一通保证,王爷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也别心思过重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就是些柴米油盐的事情,又不是让你掌管朝廷大事。” “爷,惜月知道,知道。” “那,就这样,你也赶快歇息吧。” “爷,您这是?” “爷还要去怡然居一趟,跟冰凝说一声。” “那您还,还,回来吗?” “不过来了,明天就要出京,还有不少事情没有料理完。” 不用看惜月的眼睛,王爷也知道那是失望的目光。幸好他说的是去怡然居,如果是去其它的院子,恐怕又要伤惜月的心了。他在心中暗自庆幸着。 王爷猜得一点儿也不错,当他说一会儿要去的是怡然居之后,惜月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好了一些。 第512章 现行 同样没有事先传口信,王爷来到怡然居,还没有进屋,就听见了里屋的说话声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小姐,您天天给小格格念这些诗,小格格也听不懂呀。” “可是这是小格格的名字呀,我就想天天念给她听,虽然她现在听不懂,可是总一天她会听懂的,她会知道,她的阿玛对她寄予了多少期望。或许,会有一位‘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公子早早就等着咱们小格格呢。” “小姐,那个,那个什么郎骑马,然后就没了,是谁啊?” “哈哈,月影,你真真是要笑死我了。好好的一首诗,让你弄成什么郎骑马,然后就没了,哈哈,那是‘青梅’。” “哇……哇……” 也许是冰凝的笑声,惊醒了她怀中的小格格,发出了哇哇的哭声,把冰凝和月影、吴嬷嬷都吓了一跳,特别是吴嬷嬷,赶快说道: “侧福晋,您还是将小格格交给奴才吧,爷要是知道您天天自己这么抱着小格格,奴才这可是当差不力呢。” “吴嬷嬷,我就是太喜欢小格格了,刚生下来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她有多好,现在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么可爱的小人儿,真是舍不得她离开我一步呢。我真想小格格永远能陪在我的身边,我会教她读书写字,会教她弹琴下棋,会教她成为一个才高八斗的大才女。” “可是,您的身子还没有养利落,天天又要亲自带着小格格,把您给累着了,奴才的罪过就大了……” “吴嬷嬷,您就放心吧,反正爷也不会过来,只要爷瞧不见,就都不碍事的呢。” 王爷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堂堂一个主子竟然教唆奴才给他搞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两面三刀,他可真是活了快四十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当主子的!因此冰凝话音一落,他抬脚就进了屋里。 冰凝因为正怀抱着小格格,一门心思地哄着她睡觉,没有发觉王爷已经进了屋里,但是月影、竹墨和吴嬷嬷既没有她那么专心致志,又没有她那么放心大胆,当然就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大驾光临的王爷,吓得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 其实平常奴才见了主子只要俯身行礼即可,但是刚刚王爷进来得太突然,又是一帮奴才们没有规矩地和主子打成一片,特别是冰凝那句“只要爷瞧不见,就不碍事的”才说完,王爷就如同天兵天将一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竟然忘记了规矩,直接就跪到在地上,以期他能够格外开恩,不要寻了怡然居的错处。 等一群奴才忽拉拉地跪到在地,冰凝这才发现王爷进了屋。此时她正怀抱着悠思小格格,让她跪下也是很难办的事情,可是其它奴才都跪下了,她虽然是主子,独自站立一旁也实在显得格外突兀,无奈之下,只好一边抱着悠思,一边别别扭扭地俯身行礼: “给爷请安。” 第513章 任命 对于自己这个屡屡被抓现行,屡屡挑战他忍耐极限的侧福晋,他还真有些拿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女人,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当,非要干奴才的差事,亲自照顾小格格,弄得怡然居里的一帮奴才们懒懒散散,没有规矩,居然还说“只要爷没瞧见就不碍事”,真是要把他给活活气死,她这个主子是怎么当的! 可是他又实在是发泄不出来对她的不满,因为放眼整个王府,也只有这个女人,会天天不停地给小格格念诗,而那首诗竟是小格格名字的出处,还要小格格知道她的阿玛对她的期望,而那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何尝不就是他的梦想? 在他的女人里,只有春枝是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般地共同成长起来的女人,可是春枝也是如月影那样,只知道什么“郎骑马”。后来的那些女人,全都是娶进府里之后,他才知道她们长的是什么样子,拥有的是什么脾气禀性。 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通过这样的一条道路走进他的生活,却是如此地卓而不群:模样最美,学问最高,脑子最聪明,这些全是他喜欢的、欣赏的,可却是性子最硬,脾气最倔,这又恰恰正是他最痛恨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性情温柔,否则就算是模样赛过天仙气死貂婵,学问高过孔圣人,又有什么用? 虽然冰凝将他弄得进退为难,但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只好暂时放下心中的不快,开口说道: “爷要出门一段时间,你也知道,福晋和淑清生病了,所以爷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和惜月两个人一起管理一下府务,你身子不方便,又有小格格绊着腿脚,所以你就听听奴才们的禀报,拿拿主意,出头露面的事情,就让惜月去做,她毕竟对府里的事情比你熟悉一些。” “爷交办的差事,妾身定会做好,请爷放心。” 望着心静如水、波澜不惊、规规矩矩回话的冰凝,虽然一点儿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却是将他的心情搞得很不舒服。这个女人怎么没有欣喜之色?难道是欲擒故纵,在他面前装出来的一副假象?果然是比惜月要“聪明”许多。 其实如果冰凝面露喜色,他一样会心里不痛快,毕竟在他的心目中,冰凝一直都是洁身自好之人。而现在冰凝的这个波澜不惊搞得他的心中也不舒服,那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邀功请赏”的小小心理在做崇。给了这么大的恩典,抬了这么高的地位,怎么着也应该发自内心地表示一下感谢吧,怎么这么冷冷淡淡。 虽然心中小有不满,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爷会放心,只要你做得足够好。” 说完之后,他连看都没有看冰凝一眼,起身就离开了这里,冰凝见状,赶快将手中的悠思交给吴嬷嬷,和月影、竹墨几个人一起鱼贯而出,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到院门口。 第514章 眼线 回到了朗吟阁,他立即将秦顺儿叫到跟前: “余小福现在当什么差呢?” “回爷,小福子刚从西南办差回来,暂时还没有安排什么差事,就是打打杂儿。” “一会儿,你先把小福子叫过来,等爷跟他吩咐完了,你再带他去苏总管那里,由苏总管跟小柱子说一声,就说是爷的吩咐,让余小福去怡然居当差。” 没一会儿,余小福来到了王爷的书房: “给爷请安。” “小福子,从明天开始,你到怡然居当差。以前你一直没有在王府当过差,规矩什么的,会有秦顺儿交你。一会儿,秦公公要带你去苏总管那里,再由苏总管带你去怡然居。你在怡然居的差事就是盯着侧福晋,她每天做什么,说什么,见过什么人,写过什么字,收过什么信,事无巨细,统统都给爷记下来,每两天给爷报一次,遇有重大事情,当即派人向爷汇报!” “是,奴才定会办好差事。” “秦顺儿。” “回爷,奴才在。” “你一会儿带余小福去苏总管那里,就说上次福晋去庄亲王府的时候,路上马车受了惊,那个出手相助的人正是小福子。当时福晋跟他许诺,日后若是有了什么难处,可以来府里讨个营生,寻口饭吃。现在他来府里求个差事,霞光苑现在也没有主子,就临时安排在怡然居给侧福晋搭把手。” 这一通吩咐完,他才算是踏实下来。冰凝刚刚嫁入王府的时候,一院子的奴才来自各个地方,全是被各院主子安插进来的嫡系,但唯独没有来自朗吟阁的人。去年冰凝怀孕的时候,他想安排个奴才提防她的“诡计”,竟然是捉肘见襟,没有一个可用的奴才。后来不得已才只能是临时把任务派给了小柱子。 毕竟小柱子是从霞光苑过去的,不管是不是雅思琦派去的眼线,那也是从霞光苑出去的奴才,再怎么着,都应该算是雅思琦的人。而雅思琦跟他最是一条心,因此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才将那件差事派给了小柱子。事后,他一忙起来就将往怡然居派耳目的事情放了下来,一是因为第二天他就被皇上调遣到古北口护送八阿哥回京的事情耽搁了,二是他对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因此怡然居里的情况他也没有什么想探知的。 现在不一样了,冰凝“大权”在握,怡然居的点点滴滴他都需要知道。并不是出于他不信任冰凝,而是他的职业习惯使然。一辈子都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残酷政治竞争环境中成长起来,但凡有一点点跟权力沾边的事情,他都会高度警觉,极费心思。 现在,冰凝独揽大权,他当然要格外关注怡然居的一举一动。可是,真是应验了那句话,书到用时方恨少,临时抱佛脚!他现在急于要找一个奴才,安插到怡然居。既然是他派过去的,只能是从朗吟阁挑人,但是,他又不想让冰凝知道这是他安插过去的眼线,因此他只能选那些没有在王府里当过差的奴才,才能有效避过她猜忌。 第515章 共管 就这样,冰凝和惜月开始了共同掌管王府事务的日子,这是王爷和福晋两方势力不得已而相互妥协的结果。 惜月和冰凝都是聪明绝顶的女子,因此对于这种共同管理府务的安排,个中原因全都心知肚明。既然知道了原因,惜月做事非常收敛,生怕触了“雷区”。毕竟这是第一次参与这么重要的事务,取得王爷和福晋的好感是当务之急,至于培植亲信奴才,做大势力,进一步插手王府事务等等,反倒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兰心惠质的她当然知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而且越是着急上手,越会适得其反。 冰凝则是因为对这种事情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她都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她也参与到府务管理之中!她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远远达不到权高位重的地步,作为他极为厌恶的一个女人,怎么会万般信任地放手让她来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认为她“诡计多端”,一直认为她“吃里扒外”,如此说来,现在府中空虚,他更应该特别地提防的她才对,怎么可能是“委以重任”呢?难道说,他这是为了考验她? 果不其然!王爷刚一出府,怡然居就来了一个新太监,余小福!据说是福晋的救命恩人,现在来府里寻个差事,因为霞光苑现在没有主子,就临时到她怡然居当差。 听完了苏培盛的这一番介绍,冰凝的嘴角立即漾起一丝自我解嘲般的苦笑:我说爷呀,这怡然居一院子的奴才哪个不都是您的奴才?还需要再额外增加一个余小福?想到这里,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冰凝,自从嫁进王府五年之后,一口气创造了好几个“第一次”:第一次掌管府务,第一次有了来自朗吟阁的眼线奴才。面对这个局面,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冰凝原本就对管理府务这种事情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她的心思又全都在悠思的身上,现在不但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照应府里的事情,还要忍受王爷的猜忌和监视,冰凝真是心力交卒、疲于应付。 惜月是忌惮王爷和福晋,冰凝则是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心思,因此两个人倒也是相安无事,各自在各自的势力范围里,尽心尽力地打理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整个儿王府不但没有出什么纰漏,而且运转得井井有条。 按照王爷的吩咐,余小福每两天雷打不动地、极其详细地向王爷汇报着来自怡然居的点点滴滴,详细到侧福晋一天出了几次房门都清清楚楚地记录在案。因此隔三差五地,王爷就会收到来自小福子的报告,通篇全是怡然居、侧福晋、小主子…… 他没有在惜月那里进行特意的安排,毕竟惜月只是负责监督执行,与冰凝手中的权力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此外惜月那里原本就已经有两个来自朗吟阁的奴才,就算是他回来以后再听那两个奴才的禀报也不迟,毕竟惜月也不可能闹出什么大天去。 第516章 情报 对于这隔三差五来自于余小福的尽职尽责消息,虽然印证了冰凝是一个心思纯净得不带一点点杂质的女人,却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俗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她实在是太过纯净,纯净得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难道真是有这种对权势无欲无求、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到这种地步的人? 以前他当然也知道冰凝不是一个争宠拔尖的人,那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看上她,她倒也还算是有点儿自知之明,没有不识相地愣往他的眼跟前凑。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可是插手王府事务的绝好机会,手中掌握的可是权高位重的肥差,她真的是面对这么大的诱惑一样也不在乎? 那她下辈子打算怎么办?悠思格格将来总是要出嫁的,不可能陪她一辈子。他又根本就不喜欢她,没有他的宠爱,又没个小阿哥可以母凭子贵。无依无靠的冰凝,身体又是那么瘦弱,整日里又病秧秧地,若是在王府里再不给自己谋些权势,挣下些资本,现在她还年轻,不觉得怎么样,将来年龄大了,岂不是要凄苦一生? 不知不觉中,王爷开始忧心忡忡地担心着冰凝的下辈子生活,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这么破天荒地为她担忧不已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可笑。 他对于后院女人间的争宠拔尖、争风吃醋、争权夺利行为极为厌恶,虽然他自己对权力的*异乎寻常地强烈,但是他又是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人。他为了皇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是他的女人,只有踏实、本分、无欲无求这一条路可以走。 现在,他竟然期盼着冰凝能够从王府的利益中分一杯羮,积极主动地为她的未来谋划一个美好的蓝图。他的这个想法要是被别人知道,绝对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外,当初他千方百计在怡然居留下小福子,原本是为了监视冰凝的一举一动,或许还能起到拆穿她表里不一、故作清高、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以假面具示人等等意外成果。可是根据当余小福报上来的情报,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冰凝: 每日亲力亲为、尽心竭力照顾悠思小格格,闲暇时间读书写字,做做女红,怡然居的大门从来不曾迈出一步,就仿佛是被下了禁足令一般。这种日子,旁人看着寡淡,但是在他的眼中,却是觉得很对他的心思。女人嘛,就是应该恪守妇道、本本分分才是正道儿。 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喜欢安静地思索,喜欢清静地生活。好像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对大多数女人热衷的事情很少喜欢,却是对大多数女人不喜欢的事情热衷不已。 她不会把时间和银子花在穿着打扮上面,她不会热衷于串门子家长理短瞎打听,这些原本无可非厚的,理所当然应该由女人们喜欢的事情,对她而言却变成了绝缘体。 她也有自己热衷的事项,却全都是他的兴趣爱好,读书、写字,乐此不疲。 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如此平淡无奇、清淡如水的怡然居生活,就是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不惜派了小福子这么一个精兵强将收集上来的情报? 第517章 试水 虽然在外人的眼中,冰凝平淡无奇地开始了管理府务的生涯,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绝对没有旁人想像得那么轻松。凭白无故地当起了王府的“掌柜”,还不能随意想“甩手”就“甩手”,整日里被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栓得死死的,将她自己的时间被占去了许多,有时想读会书写写字,都要刻意地思考一下,用什么时间才好。从前那惬意的悠闲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此外,小福子来到了怡然居,这么微妙的时刻来到怡然居,冰凝才不会相信什么“福晋救命恩人”鬼话,倒是更加验证了那句“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只要有权利斗争,就会有耳目密布,它们仿佛就是一对双生子,从来不会形单影只。 不管是感慨自己悠闲的小日子一去不复返,还是暗自冷笑这种被监视的生活,冰凝都没有时间去理会,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此刻时刻,她承担着掌管府务的重大责任,办好了,是理所应当的无私奉献,办坏了,那是因为存了个人私心,损公肥私。面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繁琐杂事,冰凝必须担起十二万分的精心,而如何把握这个度,实在是让她费了一番脑筋。 再是费脑筋,开弓已经没有了回头箭,既然已经是“重任在肩”,她唯有尽力而为。由于她自己是坦坦荡荡的人,她要保证自己不卷入无谓的派别纷争之中,因此她从不会出了怡然居的大门,反正爷交办她的差事就是拿主意,她只跟惜月一个人打交道,至于惜月都跟谁打交道,她从来不会去问,更不会去想。 平生以来第一次,冰凝日日夜夜地开始了对王爷何时回京这个问题充满了热切的盼望,只要他能回了府,她就能够彻底地解脱了,再也不用管理这些令人头痛的事情。 紧张忙碌如同打仗般的生活,一日重似一日地殷切期盼王爷的早日归来,构成了冰凝掌管府务这些日子的主旋律。就在这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务琐事之中,就在冰凝以为就会这样平淡无奇地迎接王爷回府,交回管家大权的时候,还真就发生了一件事情。 这一天惜月来到怡然居,手里拿着一个帖子: “冰凝妹妹,苏总管说这是九贝子府递来的帖子,让你拿个主意呢。” 冰凝接过来一看,是九阿哥的一个小福晋生了一个小阿哥,要过满月。这个情况很让她为难。如果是以前,兄弟之间的应酬比照以前的标准送份贺礼也就可以了;至于人嘛,王爷不在京城,福晋和李侧福晋生病,她自己刚生了小格格,都可以找借口不用亲自参加宴席。 但是就是这个礼金,现在也让冰凝颇为犯难。 现在皇上对八贝勒爷可是越来越苛责,连俸禄都给停掉了。遭受沉重打击的八阿哥急火攻心,抑郁成结,竟然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 皇上却是铁了心地要彻底摧毁八阿哥的党派势力,因此即使八阿哥病重得连早朝都不能去上,皇上不但不闻不问,甚至是唯恐避之不及。前些日子,皇上从畅春园回紫禁城,因为要路过八阿哥的园子,竟然特意吩咐了宫人,绕着八阿哥的园子走,以免过了他的病气。 第518章 棘手 现在的这个局面明摆着是去年发生的那场“毙鹰事件”的余波,只是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这都已经过去半年多的时间了,仍是余威不断,难以平息,看来皇上这是要将八阿哥一棍子打死,永世不得翻身。 王爷去年担任了“毙鹰事件”的善后工作--护送八阿哥回京。因为没有摸清皇上的准确意图,仍然对他的八弟极尽兄长的关爱而遭了皇上的训斥。现在八阿哥一伙被皇上完全地孤立起来,不要说挨过训斥的王爷,就是普通官员也是要离得他们远远地,生怕惹火上身。 而九阿哥是八阿哥的最忠实追随者,完全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现在正处于这个刀锋浪尖的敏感时期,与这两位弟弟往来过密将会给王爷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可想而知,或许会是致命的打击。 但是,毕竟王爷和九阿哥是兄弟,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实在是说不过去。虽然都是面和心不和的虚情假意,但是在没有撒破面皮之前,该维系的关系还是要维系,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一走。 面对这个头痛而又棘手的局面,冰凝陷入了沉思。 惜月见冰凝半天没有发话,就知道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由于不识字,她不知道这帖子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虽然她从不关心“国家大事”,审时度势的能力没有冰凝强,但是雍亲王府与八贝勒府关系如何她当然是一清二楚。因此,只要是跟九贝子府沾上边的事情,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惜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妹妹,这事儿很为难吗?” “嗯,惜月姐姐,确实不太好办,九叔的小阿哥要过满月了呢。” “啊?是这件事情啊?” “是呀,就在后天呢,九叔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提前几天下帖子?” “哼,九叔一准儿是担心咱们不给他们贝子府面子,所以来了一个突然袭击呢,他倒是合了意,留咱们这么一个难题可是怎么办?” “嗯,先不管九叔出于什么原因吧,爷和九叔可是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咱们府里不表示也不太好呢。” “可是,瞧现在这势头……,唉,让咱们怎么表示?没准儿别的府里还等着看咱们府里怎么表示,人家好跟着如法炮制呢。那咱们还不就成了众人的把柄?别人肯定会说,都是跟雍亲王府学的,咱们可不是就要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姐姐说的也是这个理,那咱们就不表示了?” “唉,不表示也确实说不过去,那还不就跟九叔直接结下梁子了嘛?虽然八叔现在失了势,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万一哪天他们东山再起,咱们肯定是又要被他们记上一笔呢。” “那咱们怎么办?” “妹妹,爷走的时候,可是说这府里的事情全都是你拿主意呢,现在怎么倒问起我来了?这不是让姐姐坏了府里的规矩吗?姐姐还要问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倒是拿主意呀。” 第519章 天价 惜月是确实想不出主意来,可她又不能在冰凝面前甘拜下风,那也太没有面子了,因此她就将王爷抬了出来,反正爷出门的时候是让冰凝拿主意的,将来这主意是好是坏,可跟她惜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这么天大的一个难题,冰凝能想出法子才叫怪呢,她要是把这件事情办砸了,不要说挨爷的一顿教训,闹不好,还得成了这府里的罪人。 冰凝哪里会是想不出来法子,相反她早早就确定了大方向,现在只不过是在推敲细节,以期更加完美而已。 “既然姐姐没意见,那妹妹就说了,咱们给他们来个既表示,又不表示。” “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既表示,又不表示?” “姐姐,您稍等。月影,你现在去苏总管那里跑一趟,把最近府里需要采办的单子拿过来,就说我要用。” 望着领命而走的月影,惜月莫名其妙地望向冰凝: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别急,妹妹的法子是这样的。九叔可是开着大买卖的大户人家,他的那些商铺酒楼遍及京城,多得数也数不清。反正咱们府里开销也大,去哪里采购不是采购?还不如直接去了九叔的铺子采购。到时候让鲁小七那奴才出手阔绰大方一些,值一两银子的物件,咱们就给五两,值五两银子的物件,咱们就出十两。这凭白涨出来的银子,就权当小阿哥满月的礼金了。” “唉呀,冰凝妹妹,你,你可是,太聪明了!不过,……九叔那么多铺子,他也不可能天天看账簿,有些账簿可能就是九贝子府管家一个人说了算呢。后天可就是小阿哥的满月了,万一九叔不知道,咱们岂不是白白花了大价钱?” “姐姐,这有何难。明天鲁小七采办回来之后,咱们直接将账单装进信匣里,送到九叔的府上就是了。九叔这么精明的人,见到账单还能不清楚?” “哎,哎,对,对,九叔这么精明的人,一定会领了咱们王府的情。” 这边惜月话音刚落,那边月影就已经捧着采购簿进了屋子,冰凝赶快拿来看了看,专挑采购量大、单价高的几个项目,提笔单独列了一个单子,交给了惜月: “姐姐,就让鲁公公按照这个单子,去九叔的铺子采买吧。” 惜月出了怡然居,马不停蹄地就奔了苏培盛那里,把冰凝的吩咐说了之后,也是将苏培盛着实吃了一惊,暗自思忖道:怪不得爷把这府务交给了年侧福晋呢,果然是一个厉害角色。 而那鲁小七从苏培盛那里接了差事,则是暗暗叫苦不迭:这一回的采办差事可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油水可赚了。原本他在采办的时候都是进九出十,自己悄悄赚了一成,现在侧福晋要求将采购账单直接送到九贝子府,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不是断了他的财路嘛。 被断了财路的鲁小七当然将这笔帐都记在了冰凝的头上,可是这个侧福晋确实没有什么事情有求于他,不像别的院子,为了采购款式做工好,价钱又公道合理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或是为了在时间上加快一些,没少在私下里给他塞银子递好处,哪儿像这个侧福晋,完全就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第520章 赞美 第四天,王爷就从余小福上报的情报中得知了这件事情。刚开始看的时候,他的心中也是疑虑从生,这个微妙而又关键的时刻,怎么跟九阿哥相处?既要维系了兄弟情分,又不至于成为被他的皇阿玛怪罪的由头,王爷也是费了脑筋,一边看一边暗暗揣度了半天,不禁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但是越往后看,他的眉头却是越来越舒展开来,看到最后,居然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书案,喜形于色地喃喃自语道: “好主意,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 秦顺儿见王爷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兴奋,提心吊胆半天也没有猜出来是什么原因,不过爷高兴,他秦顺儿不用挨训,心里自然也跟着高兴起来,只是还没等他及时地拍上一个马屁呢,就听王爷开口道: “你说,这侧福晋还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侧福晋呢。” 秦顺儿被他的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搞得莫名其妙,因此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关键是爷有两个侧福晋,现在夸赞的是哪一个侧福晋?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跟爷说的那个《君臣下》吗?” 王爷今天是真心实意地高兴,原本他自己就是一个精明绝顶之人,遇到一个同样聪明绝顶之人,英雄惺惺相惜,使他不知不觉、由衷地想要好好地夸赞一下他的侧福晋。可是他现在身边没有旁人,只有秦顺儿一个奴才,一个没读过一天书的奴才,即使这样,他实在是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仍是跟秦顺儿热络地闲聊起来,弄得秦顺儿糊里糊涂: “爷,什么军陈下?她是谁?” “你这奴才怎么这么没脑子,这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忘记了?有一次,侧福晋的姐姐来府里,侧福晋跟她姐姐说《君臣下》,古者有二言。那个时候,爷就发现她很聪明了,只是不知道她竟然会有这么聪明!那一次她不过是借用了《管子》而已,这一回,她竟然什么都没有借用,完全靠她自己的心思和脑子就想明白了,做得也是干净漂亮、滴水不漏。跟爷现在这个韬光养晦的法子可是如出一辙呢!唉,可惜呀,可惜呀,她可真是凭白地生作了女儿家,这要是生就一个男儿身,还不天生就是一个幕僚、谋士或是师爷的料?” 望着滔滔不绝、自言自语、欣喜异常的王爷,秦顺儿早就看呆了!也终于明白,自家爷口中的那个她,居然就是年侧福晋!他这么破天荒地又是赞扬、又是欣赏、又是叹息,居然全都是为了年侧福晋一个人,这可真是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爷将秦顺儿震惊了,那是因为冰凝。这个让他刮目相看的冰凝,大大地将他震惊,以至于情不自禁地不惜将一切溢美之辞,一骨脑儿地投向了她。也不怪他如此地赞叹不已。冰凝不但将他这一套避其锋芒、韬光养晦的策略发挥到了极至,更是一丁点儿把柄都不会留下,万一将来有人拿这件事情寻王爷的短处,那账单绝对能够堵得住所有人的嘴! 第521章 期盼 他的这个侧福晋,有着美丽的脸庞,又有着聪慧的头脑,更有着倔强的性格,这是一个他从来都不曾遇到过的女人,真是让他猜不透、想不透、捉摸不透。 可是越是捉摸不透,他就越是想捉摸透。谜一样的冰凝,强烈地激发了他的求知*,他想知道,还有多少惊奇是他所不了解的。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探险家,希望挖掘出更多的更令他欣喜的无尽宝藏。 礼金的事情过后,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转眼之间,竟然过去了一个来月。原来王爷预计这个差事最多一个月的时间,谁想到竟然根本不够用,眨眼就要又过了一旬。对此冰凝和惜月两个人都是心急如焚,都在殷切地期盼着她们的爷,赶快回到府里来吧。 惜月是因为对王爷的牵挂而心急如焚:已经走了有一个月多的时间,爷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胖了还是瘦了?拖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是办差不顺利吗?爷还是早些回来吧,惜月也想您了呢。 冰凝是因为心力交瘁而心急如焚。虽然她不用具体做什么事情,只是拿主意而已。可是拿主意是要担责任的,虽然都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唯一的一件大事就是给九阿哥送礼金,但是责任不分大小,牵扯了她很多的精力。爷还是早些回来吧,冰凝实在是不想再管理府务了。 她们两个人盼望王爷回京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已经到年关了,难道她们的爷真的是连新年都要在外面过了吗? 果然,今天已经是康熙五十五年的正月初七,王爷仍是没有回到京城。就在冰凝望眼欲穿之际,她没有把王爷盼回来,却是见到惜月进了她的房里来。冰凝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忍不住地脱口而出: “姐姐,爷回来没有?” “妹妹,你也急着盼爷回来呢?” “爷不是说只走二十来天嘛,现在连新年都过了,确实是很心急呢。” 惜月一听冰凝竟然这么心急如焚地盼着她们的爷回来,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虽然她也知道,他和冰凝根本就是两路人,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冰凝如此毫不掩饰的急切心情,仍是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为什么这么巴望着爷赶快回来?难道说她表面上对爷不上心,实际上心里却是惦记得不行? 虽然惜月的心中很是疑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劝着冰凝: “唉,爷要是回来的话,会给府里传信儿的,现在都没有信儿,应该还得有些日子。你就踏实放下心吧。” “嗯,妹妹也没什么不踏实、不放心的。只是过了日子,有些奇怪罢了。噢,对了,姐姐过来这是?” “嗯,是这么回事儿。刚刚十三府的管家过来办差,大过年的,苏总管本来想留他好好坐坐,结果他说什么都不坐,一定要赶快回去,说他们福晋要生了,十三爷不在府里,他怕有什么事情。” “啊?十三弟妹要生了?” 第522章 支援 早就听说萨苏又怀了身孕,只是冰凝自己这里还自顾不暇呢,她哪里料到,时间竟是过得这么快,转眼间十三弟妹也要生产了。今天惜月过来主要是想跟冰凝商量一下礼金的事情。 “是啊!真希望这次十三弟妹生的是个小阿哥!只是没几天就是洗三呢,咱们府里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嗯,是啊,那就按往常的惯例吧。如果爷想再多表示的话,不是马上还有满月呢吗?到时候再按爷的意思去办就行了。毕竟满月的时候,爷也该回来了。” “行吧,就先按照往常的惯例。那我先走了,去跟苏总管吩咐一声。” “好的,姐姐慢走。” 惜月走了以后,冰凝的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如果换作是以前,这种事情不会引起她多少关注,她自己还是个大姑娘呢,生孩子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但是,当她自己经历了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难产经历之后,她开始万分担心萨苏这一次的生产情况。更主要的是十三阿哥不在府里,萨苏又是嫡福晋,谁来负责她的生产事情呢? 思前想后,翻来覆去之间,冰凝实在是坐不住了。 萨苏是她自从嫁入王府以来,与她最为投缘的一个人。因为十三福晋的年龄比冰凝大,又比冰凝早嫁入皇家,做天家媳妇的个中辛苦艰难,她最是清楚,因此在冰凝每一次落难的时候,无论是误认了十三阿哥,还是误认了十四阿哥,她都是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冰凝是知恩图报之人,更是对萨苏抱有天生好感之人,现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她怎么能够袖手旁观?于是她赶快叫来了小柱子: “方公公,你赶快去备我的马车,一会儿去趟十三府。” “主子您这是?” “你别管了,赶快把马车准备好。” 小柱子下去后,她又将月影和吴嬷嬷一起叫了过来: “一会儿我要去趟十三府,月影你跟我一起过去,吴嬷嬷你在府里一定要照顾好小格格,记得让她喝些水。万一她要是因为找我而闹着不睡觉,只能麻烦你多担待一些,她喜欢甜食,实在闹得不行,你就给她喂些糖水,别让她哭哑了嗓子,容易病着了。” “主子您就放心,奴才会照顾好小格格的。” “好,那小格格我可是完全都交给你了。月影,咱们这就走吧。” 冰凝万分庆幸自己这一趟真是来得太对了!她刚一进了十三府,正好赶上萨苏开始阵痛,可是当冰凝快步进了房里,一屋子的丫环嬷嬷,却只看见一个稳婆忙来忙去。一见这个情景,她立即急了,声音也禁不住提高了许多: “怎么就一个稳婆!其它的奴才呢?” “回侧福晋,本来是请了两个的,可是我们家福晋的日子提前了一些,另外那个稳婆过不来。” 冰凝一听真是哭笑不得,怎么跟她当初生产的情形一模一样?居然也是其中一个稳婆在别的人家忙着接生? 第523章 助产 一听到另外一个稳婆来不了,冰凝不禁气上心头:既然那个稳婆过不来了,难道不会再去找一个?这些个奴才怎么脑子都笨成这个样子?可是她又不是十三府的主子,她有什么理由责怪人家十三府的奴才?无奈之下,她立即冲出了屋子,急急地朝小柱子说道: “你赶快回咱们府里接上王嬷嬷,一块儿去把上次负责咱们小格格接生的那个稳婆接来,她要是在别的府里忙着接生,你再去寻其它的稳婆,直到寻到为止,总不能京城里所有的稳婆全都在接生吧?!” 小柱子从来没有见过侧福晋这么严厉的表情,吓得连一声回复都忘记说了,直接转身冲了出去。冰凝吩咐完小柱子,赶快又回到屋里,毕竟她刚生小格格没多久,比起这一屋子里那些不经事的大丫环、小丫头来讲,更知道如何去上手帮忙,于是她不管自己是不是这十三府的主子,全力指挥着一屋子的奴才们忙前忙后。 过了好大一阵子她这才发现,怎么这一屋子的人,全是奴才,不见一个主子!天啊!十三叔的府里是什么情况?虽然萨苏是嫡福晋,但是其它的小福晋妹妹们好歹也应该搭把手吧?怎么一个人都不见呢?十三叔也真是的,早不出门,晚不出门,怎么非要赶在萨苏生产的时候出门? 虽然搞不清楚情况,冰凝还是一刻都没有停下手中的忙碌。 当这一轮的阵痛过去后,萨苏这才发现冰凝在屋子里忙得团团转,急得直说: “小四嫂,这怎么使得?让您做这些事情可是不行。” “这有什么行不行的,趁着我还没有忘记,赶快派上用场,如果你要是明年生产,我就是想帮也帮不了,早忘光了。” “小四嫂,您真是有意思呢。” “你呀,别现在说得欢,一会儿痛死你。” “哎哟。” 冰凝话音刚落,另一轮阵痛袭来,将萨苏痛得差点儿昏过去,冰凝赶快伸出手,一边揉着她的肩膀,一边小声地鼓励着她: “别怕,别怕,憋一口气就不痛了。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再坚持一会儿。” 有冰凝在一旁陪伴,同时帮助她转移注意力,萨苏感觉比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好多了,虽然还是痛得不行,但是有冰凝的按摩,有冰凝的宽慰,还有冰凝的鼓励,她的疼痛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也觉得终于有了一个依靠,因此感觉轻松了许多。 冰凝一边帮着萨苏,一边吩咐赶快将红糖水和参片备好,趁这一轮阵痛过后,赶快让她喝了些红糖水,又将一个参片放到她的口中: “含着,千万别别咽下去。” “唉,小四嫂,你才生了一个,我可是都已经生了四个了,怎么好像你比我更有经验似的?” “虽然我只生了一个,可是那个是难产,你生了四个,个个都是顺产,经验能一样吗?” “这也有关系?” “当然了!” “唉呀。” 新的一轮阵痛再次袭来,萨苏和冰凝两人又开始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新一轮的战斗中。 第524章 抱怨 一直忙到日头偏西了,萨苏还是没有生下来,冰凝的心里沉得不行,幸亏小柱子办事还算牢靠,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另一个稳婆总算是请了过来。否则耗这么长的时间,只有一个稳婆肯定是坚持不下来。 也难怪此时只有萨苏一个人奋战。十三阿哥有一位小福晋――乌苏氏,刚刚诊出喜脉,正在全力以赴地安心养胎;另一位小福晋――瓜尔佳氏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自然是怕过了病气给萨苏。 另外那些莺莺燕燕都是低阶侍妾,原本与萨苏就没有什么交情和过往,又对于萨苏独享一房专宠的局面很是不满,自然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往前凑。算上现在正在生的这个,十三阿哥已经有九个子女,其中萨苏一个人就包揽了其中的五个,其余那四个中,有两个还是萨苏没有嫁进十三府的时候生的。 另外,生孩子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她们当然是怕担责任,不想趟这个浑水。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冰凝越来越心急,中饭、晚饭都没有吃,她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她生怕出现所有人都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一幕。 正在她心情跌到谷底的时候,突然院子里人声躁动起来,对此,冰凝很是不满。现在萨苏正在生产的关键时刻,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能大过人命关天的生产?哪个奴才这么大胆,吵吵嚷嚷地影响了萨苏的生产?正在气头上的冰凝怒不可遏,三步两步就冲到了门外,就算她不是这十三府的主子,但是遇到这种不懂事的奴才,她必须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为萨苏讨得公道! 当冰凝怒气冲冲地奔到门外,正要发作之际,抬眼一看,双方都目瞪口呆!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居然是十三阿哥搞出来的! 十三阿哥接到消息,紧赶慢赶地回来了!他没有料到冰凝会在这里,惊诧之余,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四嫂?您,您,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不来,你也不来,弟妹一个人孤零零地,你怎么忍心啊!” 冰凝虽然丝毫没有掩饰她那一肚子的怨气,但是话语中分明是带了哭腔。她一边抱怨着十三阿哥,一边陡然升起一股想要痛哭的冲动,不自觉间,泪水就已经夺眶而出。她担心萨苏情况不好,她不想萨苏就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地失去生命的活力。 十三阿哥见冰凝如此动情,知道她是担心萨苏,心中一阵感动,赶快急急地劝道: “小四嫂,让您这么担心,真是不好意思,您的身子还没有养好,又来弟弟这府里帮了这么大的忙。” 十三阿哥说的是实情,因为此时的冰凝,一身衣服又皱又脏又乱,头发湿漉漉的,就像是刚刚水洗过似的,脸上就像一只花猫,混合着汗水、泪水、血水,一副哀怨的神情,真是让人心疼。 冰凝光顾着跟十三阿哥发泄他长时间不在府里的不满,以及对生命无常的难过、对前景未卜的担忧,全都一骨脑地倾泻到了他的身上,因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十三阿哥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王爷! 第525章 采生 王爷今天回到了京城。由于雅思琦不在府里,他也就没有派人专程回府报信。当他回到府里之后,正听苏培盛汇报有关情况,才知道萨苏今天生产,而十三阿哥却不在府里的消息;对此他也有些着急,正想派苏培盛去十三府问问情况,又听苏培盛说年侧福晋一早就去了十三府,他惊讶得半天没有合上嘴,继而心里突然没来由地踏实了许多,于是立即吩咐秦顺儿出发。 正当王爷和秦顺儿紧赶慢赶地来到十三府大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同样紧赶慢赶往回跑的十三阿哥。两个人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地奔后院。 十三阿哥是急于要见到萨苏,忘记问他四哥这次过来有什么事情。王爷是急于见到冰凝,忘记这是十三府的后院,就跟他十三弟一路急急地赶了过来。 此时见到一脸疲惫、累得几乎要筋疲力尽的冰凝,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心疼不已的感觉。就像十三阿哥刚刚说的,她自己才刚刚生产完,身子还没有养利落,跑到这里亲力亲为,出了这么大的力。关键是在十三府最紧急、最关键的时刻,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及时地补了缺、补了位,这怎么不让他感动?因为十三阿哥在他的心目中占据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比雅思琦都重要,除了皇阿玛、额娘,就是十三阿哥。 就在三个人都出神地想着心事的时候,突然从房里传出来一阵尖叫声,吓得冰凝连句话都没有说,掉头就往屋里跑! 萨苏到了冲刺的关键时刻,一屋子人都严阵以待,冰凝更是紧紧地扶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对她说道: “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马上就成功了,这一次一定会是生一个小阿哥,不过,我可是要好好教训一下你的这个小阿哥,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额娘呢?躲在额娘的肚子里不想出来,是想偷懒吗?是想和我们躲猫猫吗?还是想欺负你的额娘?告诉你,你的阿玛可是就在门外呢,你要是敢欺负额娘,阿玛一定会教训你的,所以呢,要想不挨阿玛的骂,你就乖乖地赶快出来,这样,你小四婶还能替你到阿玛面前说几句好话,否则,我们都不会客气的,我会第一个打你的小屁股……” 冰凝絮絮叨叨地说道,她是真的生了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的气,怎么这么不知道心疼他的额娘呢? 萨苏听着冰凝的这番话,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四嫂,简直就是一个孩子,居然能把这么艰难的事情搞得这么轻松,因此暂时缓解了不少疼痛。 而屋子外面的两位爷听着她的这番话,更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冰凝,让这两位当了快有十次阿玛的人,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生孩子,还有这么一个生法? 也许是小阿哥听明白了他小四婶的威逼、利诱、恫吓,终于认清了形势,再也不敢不听话,赶快乖乖地离开了额娘的肚子,赶快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用那一声嘹亮的哭声发泄着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小四婶的强烈不满。 第526章 送子 听到这一声嘹亮的哭泣,王爷和十三阿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完全踏实下来。 冰凝一见自己的话这么快就得么了应验,心里高兴得不行,兴奋之余,居然口不择言地朝萨苏说道: “弟妹呀,怪不得你生了大半天都没有生下来呢,原来你是因为十三叔不在府里才不肯生的呀!专门等着十三叔回来?” 一句话,将一屋子的人都逗得哧哧地笑了起来,更是把萨苏弄了一个大红脸。 冰凝知道十三阿哥在外面等得急了,这回得了一个大胖小子,他一定会高兴坏了。急于与十三阿哥分享喜悦的冰凝赶快抱着小阿哥出了房间,让他的阿玛好好看看这个调皮的小家伙。 十三阿哥早已不是第一次当阿玛,府里已经有四个阿哥、四个格格,这是他第九个儿女,第五个阿哥。当阿玛对十三阿哥而言并不新鲜,但今天的这个生产经历却是让他终生难忘。因为当冰凝抱着他的五阿哥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突然一霎那有些神情恍惚,出现在他眼前的,哪里是什么小四嫂,分明就是送子娘娘,正抱着一个大胖小子,笑吟吟地朝他走来。 面对这个场景,他的双脚似乎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根本不会走路,连上前一步接过五阿哥的事情都忘记了,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冰凝。 见十三阿哥这么直愣愣的样子,冰凝以为十三爷这是见到小阿哥激动得傻掉了呢,于是直打趣他:“十三叔,见到小阿哥怎么还不高兴啊?难道你这是嫌一个小阿哥还不够,还想再要一个小格格?” 被冰凝说得不好意思的十三阿哥这才缓过神儿来,赶快把小阿哥接过手,喜滋滋地端详着,真是越看越欢喜。 “咳,咳,”正当众人沉浸在十三阿哥喜获麟儿的快乐之中,随着这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动,冰凝这才发现,在十三阿哥的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她“日思夜盼”的王爷!刚才光顾着着急将五阿哥抱给十三阿哥看望,早就忘记了那个一直站在十三叔身后的自家爷!爷什么时候回了京城,而且还到了十三府上?搞不清状况的冰凝赶快向他行礼。 刚才不要说十三阿哥将冰凝误认为是送子娘娘下凡,就是王爷也竟然恍了神儿。冰凝抱着五阿哥的样子真是他见过的,人世间最美的景象,美不胜收、美轮美奂,然后突然一下子,他竟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冰凝刚才怀抱的,是他和她的小阿哥,那可真就是最完美的一幕了。16c 还有就是她刚才打趣十三阿哥的语气,风趣、自然,还带着一点点俏皮、一点点狡黠的味道。冰凝从来都没有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不是毕恭毕敬,就是冷言冷语,要么就是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今天看来,冰凝也会用第四种口气说话。 王爷的海脑中就这么不停地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情,可是冰凝、十三阿哥,还有一院子的嬷嬷太监丫环都不知所措地等着他这个长辈发话呢。 第527章 慌乱 最后还是十三阿哥首先回过味来,一是对于王爷和冰凝两人特意赶到府里来帮忙觉得很不好意思,另外也是惦记着萨苏,刚刚生产结束,他急于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于是他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下: “四哥,您刚办差回来,连自家府里都没有照看就来弟弟这里,真是心里不落忍呢,小四嫂也是忙了整整一天,她才刚生完小格格没多少日子。不是弟弟不知礼数,没能好好招待您们,实在是怕影了您们的身体,真若是累坏了身子,弟弟岂不是心里要更加过意不去了!” 十三阿哥这一些话说完,王爷才充分意思到,好人已经帮到了底,好事也已经全做完,现在是要把时间留给十三弟和弟妹两个人了,于是赶快说: “四哥这里倒是不碍什么事,不过弟妹那里也确实是要好好照料一番,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四哥,这怎么是打扰呢,您们的恩情,弟弟和弟妹一辈子都感激不尽呢!您要是这么说,让愚弟这心里怎么能……” 见十三阿哥这么急急地表达他的感激之情,王爷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缠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事情,而是需要尽快告辞,让他们夫妻两人好好说说话才是真的,于是赶快制止道: “好,好,不是我们打扰,是你小四嫂累得不行要回府了……” 话一出口,王爷立即就意识到他又说错话了,虽然冰凝确实累得不轻,但是这个大实话说出来,不是又要加重十三阿哥的内疚心理吗?吓得他赶快又去遮掩: “不是,不是,不是你小四嫂累得不行了,是你四哥出门在外一个多月,也想你小四嫂了,我们这就告辞了。” 慌不择言的结果就是频频出错、漏洞百出。本来是为了不给十三阿哥造成心理负担,结果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四哥想你小四嫂了”这话谁信呢?反正冰凝不信,十三阿哥不信,连在屋里的萨苏都不信,因为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王爷在为十三阿哥开脱,于是谁也没有往心里去,冰凝更大大方方地接着他的话茬儿对十三阿哥说道: “十三叔,我们这就先走了,弟妹那里就全交给你了。” “小四嫂您放心吧。” 从十三府出来,冰凝又累又饿,这一天来,她全靠着必须确保萨苏顺利生产的这个信念在支撑着,现在一切都圆满地结束了,冰凝浑身觉得似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挨到马车上,立即就瘫倒了。 王爷是骑马过来的,他在准备上马的时候有些犹豫,于是回头望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冰凝,因为他总是感觉她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此时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冰凝,想必是已经上了马车。犹豫了一下,他就变了主意,放弃骑马,改坐马车。待他上车一看,果不其然!冰凝整个身体都瘫软在车厢里,头抵着车窗,眼睛闭得紧紧的,眉头紧皱,分明就是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样子。 第528章 装昏 面对这个累到极点的冰凝,他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心疼。今天幸亏有她在十三府上全力照应,掌控局面,否则凭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格格侍妾,再加上难产,还真说不好会出什么状况。 看着早已累得瘫软的冰凝,头发乱乱的,衣服脏脏的,脸上花花的,可是不管怎么看,为什么都这么好看呢?虽然他知道他的侧福晋美得像个仙女,但是俗话说得好,落魄凤凰变雉鸡。现在的她,又脏又乱的面容,没有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可是为什么,他越看越是觉得这么美呢? 让功臣仙女孤零零地一个人疗伤真是罪过,于是他想也没有想就将她的身子轻轻地揽在他的身旁,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希望这样的姿势能够让她更舒服一些,不至于在马车启动起来之后,*的车框会硌痛她的身子。 刚刚做好这一切,车外就传来了驾车小太监的小声询问: “启禀爷,现在走吗?” “走吧,慢着点儿,时间不打紧,千万要走稳当了。” 马车缓缓地启动,望着怀中依然沉睡的冰凝,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地将那几缕被汗水粘在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一路上,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出神地看着、想着……。 冰凝只是累到极点,懒得动弹,意识可是再清醒不过了。当她发觉王爷上了马车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闭上眼睛。因为她累得根本一动也不想动,可是他在马车上,她就得立规矩,又得见礼,又得端坐,可是,她现在真的是累得连动一下手指头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行。不想动,又不想跟他发生正面的冲突,情急之下,她就只能是故伎重演--装昏倒。 她以为装了昏倒,就能一了百了呢,谁知道,王爷不只是来视察一下,而是彻底放弃了骑马,而且上了马车之后,还将她抱了起来,这个意外之举让她叫苦不迭。要知道,装一时容易,装一路难。这么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姿势装昏迷,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到后来,她的身子已经僵得几欲抽筋。就在她装昏迷,装得真要昏过去的时候,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他在马车上不但抱了冰凝一路,就是下了马车以及从府门口到怡然居这一路,也是抱了她一路。这番景象简直就像是王府奇闻,特别是怡然居的奴才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全都吓得忽拉拉地跪倒了一片。 上一次他们的主子因为跪伤了腿而被朗吟阁的奴才用春凳抬了回来,这一次又是发生了什么新情况?还是跪伤了腿吗?可是,为什么是王爷将他们的主子抱了回来,而不是奴才们给抬回来的? 昨天累了一天一夜,冰凝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以致今天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当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的时候,被刺眼的阳光弄得一时精神有些恍惚,竟然忘记了自己这是身在何地。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情况,历来都是早睡早起,可是今天竟然睡到了快响午的时间,这可是破天荒来的头一次。 第529章 贴心 过了好半天时间,冰凝才终于回过神儿来:她这是在怡然居呢,昨天,她去了十三府,然后帮着萨苏生了五阿哥,然后和王爷一起坐着马车回到了府里…… 一直回想到这里,冰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天啊!爷回来了! 突然意识到这个重要的问题,冰凝格外地高兴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怪不得今天能够睡到日上三竿呢,再也不用管理那些烦人的府务,再也不用担心吊胆地承担着责任,再也不用动脑筋想办法!幸福,来得真是太突然了!幸福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高兴之余,她赶快唤来了月影。月影早就在外间屋支愣着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一听冰凝唤她,赶快进了屋: “小姐,您终于醒了。” “嗯,昨天我怎么就睡着了?怎么就睡到这床上了呢?” 月影今天早上一直没敢进里屋,见冰凝睡得这么香甜,她的心里非常高兴。但是还有令她更为高兴的,那就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王爷将冰凝抱进了房里,轻轻地放在了床上,为她盖好了锦被,又特意叮嘱月影: “你家主子累了一天,你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要打扰她,府里什么事情也不用她管了,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歇着。你现在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让你家主子一定睡个好觉,能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是那么的专注,话语是那么的轻柔,仿佛生怕吵醒了他的仙女。面对这个面目全非的王爷,月影懵懵懂懂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这一切难道都是在梦中?如果爷能够永远都这么和颜悦色地对待小姐,那该多好啊! 望着傻愣愣地望着他的月影,王爷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从下了马车一直到怡然居,一路上他亲自将她抱进来,生怕把她累坏了;他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生怕吵醒了她;他还为她盖好了被子,生怕她受了凉,生了病。 当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那么的自然,一气呵气,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奇怪,但是现在,被月影那诧异的目光紧紧逼迫,他一下子又觉得那么的不自在。怎么刚刚做这些事情都是这么的轻车熟路?好像他们两个人一直都是这么熟络,这么亲密似的。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他胡乱地说道: “嗯,你就照着爷的吩咐去做吧。” 然后他看也没有敢再看月影一眼,逃也似地离开了冰凝的房间。 此刻面对冰凝的问话,月影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情绪激动的她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于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回复道: “小姐,昨天爷亲自将您抱进屋来的,您早早就睡着了呢。爷不但将您抱进来,还给您盖好的锦被……” “什么?你说什么?” “奴婢没说什么呀,就说是爷将您抱了回来,还给您盖的锦被。” 冰凝一听月影的回复,他不但将她抱了进来,还给她盖的锦被,可是,她现在可是穿的中衣,又急又气又羞愧,禁不住厉声地质问月影: “你,月影,你是怎么当的差事,你怎么能让爷进里屋来的!” 第530章 中衣 冰凝几乎没有冲月影发过什么脾气,此刻她突然失控地朝月影喊了起来,脸色严肃,目光凌厉,将月影吓了一大跳,嘁嘁哎哎地小声答复道: “小姐,您别生气,您当时昏睡不醒,爷正抱着您,就直接进了里屋,然后将您放在了床上。小姐,爷对您这么好,您为什么要说不让爷进里屋来?” “我是问,问你,问你,我的衣裳怎么就变成了中衣?我的衣裳都去了哪儿了!你?” 月影一听冰凝如此质问她,终于明白小姐为什么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一定是小姐误会了,于是赶快解释道: “小姐,是爷走了以后,奴婢给您换的中衣,您睡得沉极了,奴婢和竹墨两个人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换好的。” “你保证是爷走了以后才换的?” “奴婢保证,当时还有竹墨呢。” 至此,冰凝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刚刚那一顿劈头盖脸的乱发脾气真是大错特错。可是这也不能怪冰凝,当时一听说是爷亲自给盖的锦被,她以为是按平时的顺序,先换的中衣,才盖的被子,羞愤交加之中不禁破天荒地冲月影火冒三丈起来。现在听月影解释清楚了,原来是他先盖的锦被,然后才是月影她们重新给换的中衣。 错怪了月影她们,冰凝非常不好意思,因此刚刚还气得脸色发白,现在立即因为惭愧而红通通地发起烧来,讪讪地说道: “那个,我错怪你了,别往心里去,我这也是一时情急。” “小姐,没事情,奴婢没有事儿。” 冰凝嘴上给月影道歉,心中却是极为恼恨起了王爷。上一次,他醉宿在这里,事后她当场就让福晋给他传了话,“请爷以后不要踏进妹妹的房里一步。” 虽然当时她被气懵了,不管不顾地说了这句话,但是,她是真心不想再发生这种事情。上一次是她的腿跪伤了,这一次是她累得昏睡不醒,虽然这一次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可是她实在不想再跟他在卧房里见面。 可是,这整个儿王府都是他的,她怎么可能禁止他去什么地方?刚刚因为他回府之后,她再也不用管理府务而心情大好,此刻又因为被他抱回了怡然居而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她实在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有多好。希望昨天只是一个意外,她只是睡昏了,他只是非常行侠仗义地帮了她一个忙,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禁止他再进她房间里是不可能的事情,是大逆不道,是对夫君的大不敬行为,既然不能禁止他的行动范围,那只有严加管束好自己的行为,从今往后,切不可再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 想好了对策,冰凝的心中暂时安定下来。不过,现在还不能算完全踏实,因为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王爷回来了,虽然她可以立即卸下管理府务的职责,但是他这次走了四十三天,她代管了四十三天的府务,无论如何都要对他有一个交代。虽然小福子会及时向他汇报,但小福子是小福子,她是她,王爷可是吩咐了她,而不是吩咐小福子掌管府务。 第531章 字帖 其实这个汇报一点儿也不难,冰凝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过去的这四十三天时间里,所有经过她手的大大小小事情,她全部记录在纸上,每天一页,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一共四十二页纸,此刻正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书桌上。 昨天因为忙了一不整天,还没有来得及写那最后一天的汇报。于是冰凝赶快起了床,梳洗完毕,喝了些清粥,就赶快让月影将墨研好,等她坐到了桌子前,马上就提笔唰唰地写了起来。 没一会儿,这第四十三天的管家汇报也已经写好,与前面那四十二页纸一并放好,然后对月影说道: “月影,你将这个交到朗吟阁那里。” 今天没有什么事情,王爷回府很早,才过了响午没多久,他就已经端坐在朗吟阁的书房里。只是刚一坐下,他就突然发现了书桌的异样,远远地瞟了一眼,他随口问道: “秦顺儿,那是谁送来的字帖?” “回爷,没有人送字帖。” “那这是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叠纸拿了起来。当他仔细一看内容才知道,怪不得秦顺儿答不上来呢,确实不是字帖。可是,越看他越是诧异,这内容完全是每日府务情况记录,可是小福子的汇报不是隔三差五给他递过去了嘛,怎么又有一份更详细的报上来?可是这笔迹根本不是他前些日子看到的小福子汇报中的那种字体。 小福子的字谈不上什么体,一个只勉强念了两三年私塾的奴才,能把字写成那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而他眼前的这份汇报,用的是典型的簪花小楷,明显是长期研习倪瓒的结果,以至于他刚刚以为是谁送来的字帖呢。 秦顺儿一看爷问他这份东西,他实在不明白侧福晋为什么要给爷送字帖。这也不能怨秦顺儿,他根本不识字,只知道刚刚月影送过来的,说是侧福晋特意叮嘱要转让交给爷。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就直接放到了书桌上。 现在听到爷在问是谁送来的字帖,秦顺儿才悄然大悟:原来年侧福晋也开始变着花样地讨爷的欢心了,居然给爷送字帖。这可是所有主子里面,最特别的物件,别的主子不是送荷包就是送帕子,这个年侧福晋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动了不少脑筋,居然送给爷的礼物是字帖。 “回爷,这是年侧福晋给您送来的。” “什么?年侧福晋?” “是的,怡然居的月影刚刚亲自交来,说是侧福晋差她前来给爷送来的。” 王爷这才知道,这个达到了字帖水平的汇报,居然是出自冰凝之手!这也实在是不能怨王爷,他以前见过的冰凝的字体,不是初学的颜体大楷,就是初学的米芾狂草,害得他无数次地研习模仿她那似“猪猪爬”般的笔迹,以便炮制“年氏家书”寄给婉然。 那个时候,他无数次地一边费力地炮制“年氏家书”,一边嘲笑着她的字体:简直是比猪猪爬还要难看!爷居然要模仿这种字体,实在是有失颜面!可是为了婉然,他全都忍下了。 现在他才知道,她的字居然这么漂亮,居然能让他误以为是字帖! 第532章 倩兮 看着这清新秀丽又不失力道的字体,他真是越看越喜欢,字如其人,像她这样娇娇柔柔、小小巧巧的人,选择这种字体真是太适合她了,怪不得能写得这么好。相反,无论是颜体大楷还是米芾狂草,气势都太过大气滂沱,她那么娇弱的人实在是撑不起来,选择倪瓒的簪花小楷作为她的首选主攻方向真是选得太对了。 在心中暗暗夸赞完冰凝的字体,王爷又禁不住欣赏起她的文采。虽然只是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每一天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但是就算仅仅只是一个流水账,就算冰凝只是随意地写写而已,可是呈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汇报,遣词造句甚为得体,字斟句酌,言简意赅,又极富文采,读起来朗朗上口、一气呵成,就好像这些事情就真切地发生在他的眼前似的。 特别是再跟小福子的那个语句不通、错字连篇,他要连蒙带猜才能读懂的汇报两相比较,这个如字帖般的汇报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完全就是云泥之别。 这就是他的侧福晋?娶回府里当了他五年的侧福晋,居然才华是这么出众?以前他只知道她的“诡计多端”,她的桀骜不驯,她的倔强冷漠,今天他真是第一次充分地领略到她的另一面。 更重要的是,从她汇报的内容上来看,与小福子的内容一模一样,说明她没有丝毫的隐瞒和做假,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她的职责。原本留下小福子是为了防范她有什么不轨企图,现在却变成了有力地证明了她是多么的忠于职守,多么的诚实无欺。 既有出众的文采,又有坦诚的心灵,简直就是一块稀世珍宝,静静地陪伴了他五年的时光,可是他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呢?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不但没有珍视她的美好,反而屡屡产生误会,甚至是令她蒙受了不白之冤? 可是他一贯自诩看人的眼光既独到又老辣,几乎从来就没有看错过人,可是这一次,他有点儿心虚气短起来,竟然败在了雅思琦的手下。如果不是雅思琦一意孤行,极力地推荐冰凝,这块稀世珍宝不知道还要被蒙蔽多久才会放射出它璀璨而夺目的光芒? 一时理不出头绪的他禁不住提起笔,另寻了一页纸,在上面无意识地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苦苦地思索着,企图寻找出答案。满脑子浮想联翩,使他竟不知刚刚落笔都写了些什么,因此待他回过神儿来之后,定睛一看,才惊讶地发现他刚刚写在纸上的,居然是一句诗: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望着自己无意识地写下的,出自《诗经。卫风。硕人》的诗句,完全就是心之所想,跃然纸上,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冰凝那娇俏的模样:时而天真、时而倔强、时而温顺、时而愤怒、时而骄傲、时而冷漠、时而……各式各样表情的冰凝,轮番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第533章 心乱 想着想着,他有些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有那么多的公文不看,居然还有闲功夫胡思乱想什么呢?于是随手就将这页胡乱写了些诗句的纸,连带着那四十三页纸的管家汇报,一并随手塞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虽然他将那些纸页放进了抽屉里,虽然他开始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公文,可是破天荒地,竟又莫名其妙地心烦气燥起来。 在他的女人中,除了淑清以外,全都大字不识一个,即使是识字的淑清,也仅仅是只识得不到百十来个字。可就是这区区不到百十来个字,也使她在一众女眷中立即脱颖而出,卓而不群。而他又是一个汉学造诣极深的人,即刻视淑清为知己。因此,虽然她持宠而骄、小脾气不断,仍然能够独享二十年专房独宠。这也是雅思琦空有高贵的出身、纯正的血统、尊贵的地位,空有嫡福晋的名分,最终也未能与他修成正果的最主要的原因。 而他现在才发现,这个被他不情不愿地娶进府里已经有五年的侧福晋,不仅仅是能读书会写字,更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即使是每日的小小的管家汇报全都当作一篇大作来对待,字字珠玑、条理清晰、文字流畅、用语准确,读起来简直就是栩栩如生、畅快淋漓。 这四十三页纸的管家汇报,搅得他心绪不宁、坐立不安,如此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才华横溢,聪明伶俐,饱读诗书,足智多谋、模样秀美,淡定从容,谦虚谨慎,怎么她身上的这些美德全都是他喜欢的?一想到这里,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模样,昨日里她怀抱着五阿哥对他和十三阿哥笑吟吟的模样。 眼看着日头有些偏斜了,他才发现,计划中要完成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办完,满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再这样下去,公务全要被耽搁了。可是,即使公文全要被耽误了,也无法阻挡住他迫不急待地想要知道他娶回府中的这个宝藏中,还埋藏着多少奇珍异宝的念头。根本无法踏实下心来的他于是索性将公文一推,吩咐秦顺儿,去怡然居。 “回爷,奴才跟怡然居说您什么时候到?” “不用传口信儿了,现在就去。” 没有得到提前通报,怡然居里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们都各自忙着自己手中的事情,以至于作为全府之中最高领导到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奴才在大门口恭迎他的大驾光临。 对于怡然居从主子到奴才一贯如此懒散的局面,他已经见惯不怪了。平心而论,这样的结果也不能完全算是冰凝的责任,他几乎从不过来,这五、六年来,他才来过不到七、八次,屈指可数,也难怪众人会缺少警惕性和紧迫感。 幸好,此时竹墨正巧在冰凝的房外,自然是第一个发现了王爷的到来,赶快上前行礼请安,却被他及时制止住了。因此待他直接走进到屋里见到的景象就是:冰凝正俯在桌案上写着字,月影则在一旁忙前忙后地伺候。 见到冰凝正在写字并不让他吃惊,让他吃惊的,竟是这个桌案! 第534章 桌子 由于他到怡然居的次数屈指可数,房间中的陈设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此时望着眼前的这个桌案,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看着这么别扭了,因为这个桌案,根本就不是书桌!相反,怎么越看越像是梳妆台呢? 疑惑之间,他的目光向里间屋子搜寻,他想证实一下自已的判断。但是由于他现在只是站在堂屋的门口,目光根本就探射不进里间屋,正在犹豫之际,月影突然发现了如同天兵天将般地出现在房里的王爷,吓得惊呼出声: “给爷请安!” 冰凝被月影这一声惊吓,手一抖,笔就在纸上乱划了一下,戳了一个大大的黑疙瘩。这个结果很是让她懊恼,但是从月影的惊呼中已经知道了原因,因此也就没有了埋怨月影的理由。无奈之下,她只得不紧不慢地将笔放到笔架上,才稳稳当当地转过身来,朝他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见到冰凝如此从容不迫地完成了请安,他隐隐有些失落。虽然他不是来吓唬她的,但是,他去任何一个院子,任何一个女人不是惊喜异常、笑脸相迎,就是忙不迭地鞍前马后、嘘寒问暖,而只有这怡然居的主子,竟然是如此地镇定自若、波澜不惊,枉他心神不宁地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 正在他心情十分沮丧之际,竹墨赶快走上前来,准备服侍他脱了披风,他却是抬手挡了一下。竹墨不明所以,于是赶快转身到了房门外,去取了候在屋外的彩蝶及时奉上来的茶水。由于他跟个铁塔似地站在房子当中,外衣也没有脱,更不要说落座了,因此竹墨手中捧着茶盏进来后,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尴尬地立在一侧。 虽然很是失落,但是比起好奇心来,最终失落的情绪还是被好奇心所打败,他开口问道: “这是梳妆台?” “回爷,是的。” “那梳妆怎么办?” “回爷,平时,这梳妆台放在里间,只有写字儿的时候,才抬出来。” 一听这个回答,他不由自主地朝里屋走去。眼见着他要踏进里间,冰凝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她最烦别人进她的房间。其实也没有“别人”,所谓的“别人”,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只有月影和竹墨是贴身服侍的丫环,其它奴才连进堂屋都不可能,更不要说进里间屋了。除了奴才,也就福晋偶尔过来,最多也就是在堂屋里跟她吩咐几句,因此,这个“别人”,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可是他是爷,这王府中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连她整个人都是他的,她怎么可能阻止他的行动?因此无可奈何的冰凝只能是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他一步步地蚕食。 其实还不待他走进到里屋,只是到房门附近,他就看清楚了里面的一切,正如冰凝所说,原本应该放梳妆台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而妆匣、镜子、粉盒、珠花……,统统暂时挪至小桌、窗台等处。 第535章 丢脸 他忽然想起她嫁进王府那一年的八月节宫宴后,因为她的高调亮相,引起了当时太子的瞩目,以至当天回到府中之后,他便立即来到怡然居兴师问罪,第一次,他亲自出手狠狠地处治了她,那个“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害得她病倒了好几个月。 那一次兴师动众的兴师问罪,他可先是坐在这个梳妆台的旁边,极为沉得住气地写写画画了一晚上之后才开始羞辱她的,然后他又坐在这个梳妆台旁边,装模作样地读了半夜的书。由于当时怒不可遏,怒气冲冲,他当时根本就没有发现,竟然是坐在梳妆台前完成的那一切。 现在当他终于搞明白情况之后,却是越想越滑稽,越想越不自在。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坐在女人的梳妆台前写写画画,成何体统?简直就是一件让他丢脸丢到家的事情!这要是传了出去,他可是要成了整个京城人的笑柄! 冰凝整天将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宁可不要命,也必须要脸面。而他何尝不是同样的一个人呢?原本一进院子就例行公事般地受到了整个怡然居奴才们的冷落,进了屋子之后,冰凝既不喜悦也不慌张,而是同样地例行公事般地行礼请安。 如果是以往,他不会有这么大的不满。虽然在怡然居受到的冷遇也不是第一次,可是今天,他是带着对她的满腔热忱而来,却是遭到了兜头一盆冷水,这样的结果当然会令他格外地沮丧。 现在竟又意外地发现了曾经误将梳妆台当书桌的这么一件尴尬至极、窝囊透顶的事情,令他原本就已经极为不满的情绪又急剧地高涨起来,甚至是掺杂了一丝丝的恼怒。因此待他看清楚了里间屋的情况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怡然居。 眼看着爷要走了,众人忙不迭地出门相送。一直送到院门口,冰凝才开口说道: “妾身恭送爷。” 他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头也没有回,直接回了朗吟阁。 众人被王爷的这一番没头没脑的大驾光临搞得莫明其妙,特别是临走的时候,脸色极为难看,可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人招惹他,也没有任何人犯错,全都是中规中矩地服侍,因此众人除了面面相觑以外,想不出来任何原因。 众人心情忐忑,唯有冰凝心情愉快,送走了一个大瘟神,安然躲过一劫,她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因此从院门口到房间的这一路上,尽管寒风凛冽,天寒地冻,她却是步履轻盈、神清气爽。 回到房里,月影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小姐,您说,爷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爷是怎么了,也许是来抽查吧。” “抽查?” “嗯,查查咱们怡然居从主子到奴才,是不是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有没有背地里嚼哪位主子的舌根,有没有背地里干一些对不起爷的事情,……” “小姐,不会吧,爷来的时候,奴婢看着爷的表情怎么还有一些欣喜的样子呢?” “欣喜?月影,你真能从爷的表情上看出来欣喜?” 第536章 开端 月影真是不明白,王爷的脸上分明是有欣喜的神情呢,怎么她家小姐就看不到? “怎么,小姐,您难道没有看到吗?” “我一直在写字,听到你那一声大喊大叫,才知道是爷来了,然后就俯身请安了,哪里有机会能看得到爷的表情?” 冰凝确实没有注意到王爷过来的时候是何种表情,但是小心谨慎的月影可是一直在察颜观色,特别是昨天晚上,王爷将她家小姐抱了回来,今天又特意过来探望,这么巨大的变化,月影当然是要惊着十二万分的心去小心服侍他。当她看到王爷的脸上有一些欣喜的情绪时,月影的心情格外地激动,因此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一定不会搞错的,于是月影万分肯定地说道: “小姐,奴婢敢肯定,爷来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的样子,而且就是欣喜的神情!” “不管爷来的时候是不是高兴,反正走的时候可是气得不轻。这个嘛,你家小姐我可是看准了,千真万确。” “那怎么办啊,小姐!您怎么还有心思寻开心呢?要不,您赶快去给爷赔个不是吧,让爷消消气。” “给爷赔什么不是?爷都已经走了,上哪儿赔去?再说了,爷为什么生的气都不知道,怎么一个赔法儿?” “不管怎么说,爷也是从咱们这里生着气走的,咱们不去赔个不是,爷肯定会寻了咱们怡然居的错处……” “行了,月影,你就别瞎操心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小姐,爷可是生着那么大的气走的,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不着急呢?” “唉,你可真是一个傻丫头!爷要真是想寻咱们的错处,哪儿还用藏着掖着?直接处罚就是了。你又不是没见过爷真正发脾气的样子,生这么点儿气算什么。所以说,这一次,爷一定会不寻咱们的短处的,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月影被冰凝如此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又胸有成竹的样子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更多劝解的话来,可是她又担心一会儿王爷真的寻了她们怡然居的错处来。 此外,经历了昨天晚上那个史无前例的王爷将冰凝抱回来的经历,让月影的心中暗暗生了许多的期盼,她一门心思地认为,爷对小姐变了,变得喜欢上小姐了,否则怎么可能又是抱着小姐回来,又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伺候好小姐呢?要知道那次小姐为了向王爷求一件送给大姑奶奶的新婚贺礼而跪伤了腿,即使腿跪伤了,王爷宁可让奴才抬着春凳将她抬回来,都不肯碰她一根手指头的。 而且昨天王爷刚把冰凝抱回来,今天就又来怡然居看她的主子,这让月影怎么可能不心生期盼。月影多么地希望昨天就是他们两个人冰释前嫌、相亲相爱的良好开端。可是才刚刚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怎么今天小姐就又将爷给气走了呢?这么良好的开端,小姐为什么不会服个软,讨爷的欢心呢? 担心被王爷寻了短处,恼恨冰凝不知道积极争取,月影在焦急不安之中,就迎来了晚膳时间。 第537章 书案 用过晚膳,冰凝就吩咐月影去将悠思小格格抱过来,月影刚刚出门,就见院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还不待她多走几步,就见三四个小太监,抬着一张桌子绕过了影壁墙,正朝正房走来。 还没有进院门的时候,小柱子早就听到了院外的动静,赶快迎了出来,当即就认出这几个小太监是苏培盛的手下,于是慌忙说道: “几位公公,这是?” “方公公,这是苏总管吩咐我们给抬过来的,您查验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回去交差了。” “没问题,没问题,多谢几位公公。” 送走了这个小太监,小柱子仔细看了看这桌子,分明就是一个书案!于是他赶快吩咐自己院里的几个太监,将这个书案抬到了冰凝的房外,他上前一步,站在门口,小声禀报道: “启禀主子,苏总管给咱们院子抬来一个书案,请问您需要放置在哪儿?” 冰凝正在等着悠思小格格,谁知道竟然等来了一个书案!不用问她也知道,一定是王爷吩咐苏培盛送过来的。既然是爷送来的,不管是否喜欢,是否需要,她别无选择,必须恭恭敬敬地迎进正屋才是。于是开口吩咐道: “放进屋里来吧,月影,你和竹墨两人帮方公公一把。” 月影本来是去找吴嬷嬷带悠思格格来见冰凝,却迎面撞上众人在抬这个书案,于是她就傻愣愣地站在院子当中,眼看着这一群人从眼前走过,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听到冰凝在屋里吩咐她,才算是回过神儿来,赶快帮着将书案抬进了屋子。 这么一个大物件进了屋子,摆在哪里成了问题,冰凝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就摆在屋子当中。 “小姐!摆在屋子当中?” “怎么?不行吗?” “可是,摆在中间怎么走路啊!再说了,也没有这么一个摆法儿啊!” “什么叫没有这么一个摆法儿,今天就看看你家小姐这个摆法!” 虽然月影对冰凝的决定提出了质疑,但这是冰凝深思熟虑的结果。见月影被她说得不敢开腔了,冰凝又有点儿不落忍,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说不摆在这里还能摆在哪儿?这书案明面上是由苏总管调配过来的,实际上,还不是爷的吩咐?下午的时候,爷不是问了一句梳妆台就走了吗?这么快苏总管就抬过来一张书案,不是爷的吩咐还能是谁?既然是爷的吩咐,咱们还能摆在哪里?摆在靠边的位置,要是被爷知道,又得寻咱们的错处,认为咱们没把爷的恩典当回事儿!这回,咱们就给它摆在屋子当中,咱们给它供起来!看爷还能说什么!” 听着冰凝一番头头是道的解释,月影不得不佩服小姐的远见卓识,于是再也不唱反调,乖乖地赶快干起活儿来。只是她一边抹桌子掸土,又将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码放上来,片刻不得闲地忙活着,一边在嘴上还止不住地嘀咕着: “小姐,奴婢瞧这书案,怎么不像新的?” 第538章 亲选 这书案当然不是新的!下午的时候王爷虽然是生着一肚子的闷气离开的怡然居,可是当他回到书院之后,又有些懊恼起来。他不禁暗问自己:爷刚才这是干什么去了?不是想看看她吗?怎么连句正经话都没有说呢,就直接回来了?还有她那个用梳妆台临时充当的书案,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呢。这丫头怎么这么傻,连个书案都不说添置一个?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个新娶进来的侧福晋会读书写字,以为和大家一样全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呢,因此雅思琦在为他们两人成亲张罗布置新房的时候,想当然地没有将书桌问题考虑进去。 当初淑清进府的时候,因为认识那么一两个字,高兴得王爷亲自给她置办了一张极为奢华的紫檀书案,虽然后来也不见她怎么用,但是作为他唯一一个识文断字的女人,王爷自然是宠爱无比。 但是今天看到学富五车、能读会写的冰凝居然用梳妆台充作书案,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自从将她娶进府来,他总是口口声声地说他给了这个侧福晋多么奢华的生活,多么崇高的地位,只在雅思琦一人之下,所有女人之上。可是实际上,她连一个正经像样的书桌都没有,竟然是用梳妆台拼凑的,这番寒酸的样子,不但令他始料未及,更是令他内疚不已。 当年给淑清置办的那个豪华书案,既是他高高兴兴、心甘情愿,也是她刻意暗示、左挑右选的结果。现在再看到怡然居这里,这个最有理由需要书桌的人,却是拿个梳妆台凑合了五年时间!这个结果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回到书院后,他早就忘记了刚刚是因为什么而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反而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尽快解决她的书桌问题。心情急切的他,连吩咐奴才立即出府采办的时间都等不及,一回了书院,就满院子地找了起来。 朗吟阁里有好几个地方都摆有书案,大书房、小书房、藏书阁、休憩室……各个地方他都亲自转了一个遍。大书房的书案尺寸太大,她那么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用着实在不方便;小书房的书案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最旧的一个;藏书阁的书案颜色有些深,和怡然居的其它家具不配套。 看来看去,也就只剩下摆在休憩室的那个书案还顺眼一些:尺寸适中,颜色适中,虽然不是全新,但是如果不仔细看,也不太能看得出来是旧物。于是他唤来秦顺儿: “让苏培盛差几个奴才过来,把这张书案抬到怡然居去。” 苏培盛一听王爷这里有差事,哪儿敢怠慢,忙不迭一溜小跑地亲自来到了怡然居: “给爷请安。” “有什么事情吗?” “爷,您不是吩咐要抬书案……” “爷让你差几个奴才就行了,你怎么自个儿过来了?” “爷的差事,奴才理所应当亲自办差。” “爷这里又不是没有奴才,还用得着动用你手下的?” 苏培盛本来是要来拍王爷的马屁,没想到,居然拍到了马腿上,百思不解的他自然而然地望向了秦顺儿。 第539章 打击 秦顺儿也不知道爷这一次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放着朗吟阁的奴才不用,大老远地要动用苏总管手下的奴才,确实如爷刚才所说,他们朗吟阁有的是奴才,何苦要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 眼见着苏培盛和秦顺儿两人偷偷地你看我,我看你,他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陪这两个奴才,直截了当地发话道: “就说这个书案是你苏培盛那里按府例配置给怡然居的,派几个奴才抬过去就行了,你自己也不用过去。” 苏培盛领了吩咐,虽然还是不得要领,但是主子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照办就是。 望着领命下去的苏培盛,王爷又有点儿担心起来。如此大费周折地抬去一个书案,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让冰凝知道这书案是从他朗吟阁里直接拨过去的!他只是认为堂堂雍亲王府的侧福晋,连个书案都要借用梳妆台临时充当,说出去,还不要让众人笑掉大牙?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解决冰凝的书案问题,解决王府的脸面问题。 可是,采办购置书案不是苏培盛的天职吗?怎么最终却变成了从他朗吟阁调拨过去一张?由于从朗吟阁拨出去的任何东西都意味着是他的赏赐之物,不仅是必须要记录在案,而且如此大张旗鼓地赏赐出去这么特别的物件,任谁都会有产生特别的想法!因此,他必须要绕道苏培盛的手下,而且连苏培盛都不要露面,就只当是随意调拨了一张旧书案而已。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包括冰凝在内,他不想让她误认为这是他的特别心意。 这是他的特别心意吗?是什么样的特别心意?关心?关切?讨好? 一直到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意是什么。既想关心她,又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关心,他就在如此强烈的自相矛盾中,度过一个晚上,然后就又开始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收到这个书案后,放在了哪里?用了没有?用得是否习惯? 他想去看看他的成果,可是他连这个书案是从朗吟阁抬过去的都不想告诉她,更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巡视成果。况且下午的时候他已经去过一次了,现在深更半夜地再跑过去,不但一日两次大驾光临极为反常,就是现在这个尴尬的时间也让他有些止步不前,也许她已经歇息了。吵了她的歇息,也是让他有所顾忌的一个方面。 想去,去不成,想知道,无从知道,正在他矛盾犹豫之中,突然灵光一现!对啊!怡然居里不是有爷派去的奴才嘛!一个多月之前刚刚派去的余小福! 听了余小福的禀报,得知书案被放置在堂屋的正中央,这个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哪儿有这种摆放方式的? “你可曾亲眼见到?” “回爷,侧福晋房里奴才进不去,奴才这是问过月影姑娘,是月影告诉奴才的。” 一听到这个结果,他真是要被冰凝气得发疯了,这不是明摆着对他说:爷的恩典,妾身已经给供起来了? 从这个摆放方式,王爷敢断定,冰凝已经明白了这张书桌的来路。好心好意、精挑细选、费尽周折、假人之手送去一个书案,结果冰凝非但不领情,连派个奴才来感谢一句都没有!不但被冰凝识破了他的小伎俩,她还不拿他的好心当回事儿,备受打击的王爷心情烦闷了好久,因此再也没有去理会她。 第540章 秀女 今年是康熙五十五年,这一年,正值三年一度的大选秀女。德妃娘娘虽然不大喜欢她的这个长子,但是总归是自己亲生的阿哥,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 雍亲王府里这几年发生的大事小事她也略有耳闻。先是将年氏的丫环收了房,可是后来也没见着给个名分,虽然她明里暗里点了雅思琦很多次,都是丝毫不见动静,弄得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年氏推三阻四,还是雅思琦不情不愿,要么就是她的四阿哥“始乱终弃”。但是老四不是这种人呢,雅思琦也是个明事理的人,问题多半还是出在年氏的身上。 然后,就是王爷跟年家的大小姐搞到一起去了,可是最终也没有个结果,也不知道那个年小姐最后嫁到了谁家,不管嫁到哪家,都应该没有什么好结果。想到这里,德妃也是奇怪,怎么四阿哥看上的女人,全跟他的侧福晋有关?不是年氏的丫环就是她的姐姐,这四阿哥到是听从了他这个额娘的吩咐,坚决不宠着年氏,可是,不宠着年氏,也不至于非得跟她的丫环或是姐姐不清不楚吧,真是蹊跷。 再有就是子嗣。好不容易五十年的时候得了两个阿哥,然后就又无声无息了!德妃再瞧瞧宫里的其它姐妹们,孙儿孙女环绕膝下,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她倒好,老四家才三个阿哥,老十四家也有七八年都不见动静,好不容易去年有了点儿动静,还是个小格格。 距离上一次皇上赐婚已经有六年时间,隔了这么长时间再赐婚,也不算是皇上太过于偏袒着自家儿子,于是操心不已的德妃准备趁今年选秀,再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各自张罗一个媳妇。 德妃倒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反正每次的选秀都少不了要由她协助佟贵妃,因此她就颇有心地打听了一下今年秀女的情况。她也清楚,家世好的秀女不行,因为这两个儿子都没有位分高的位置留给新人,家世低的也不行,现在皇上选秀女,选的都是家世出身差的,她的儿子总不能跟皇上抢女人吧。于是选来选去,她大致看上了几个家世中等的秀女作为备选,然后找机会跟两个儿子商量商量。 她当然是先跟十四阿哥说的这件事情,结果十四阿哥一听完她的话,立即板起一副面孔: “额娘,儿子府里的女人已经够多的了,额娘的心意儿子领了,但是再娶女人的事情,就算了吧。” “嘿,老十四,你这话说的!还有谁会嫌女人多?你怎么也跟老八学起这个来了?连娶个女人都缩手缩脚的?” “额娘,儿子不是跟八哥学什么,儿子真的是女人足够了,这还争风吃醋打得不亦乐乎呢,这要是再娶进来一个,儿子的耳根子就别想清静了!” “你是爷,哪个女人敢对你说个‘不’字?到底是谁推三阻四的?谁要是敢拦着,你先休了她再说。不过,穆哲肯定不会,她历来都是一个豁达的人。” 十四阿哥一听德妃说的是娶亲的事情,当即就不高兴起来。因为早已心有所属的他看谁都不顺眼,至此他才真正体会到了沧海水、巫山云原来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因此他也不想再耽误哪家的姑娘,已经娶进府的没有办法,何苦再娶进来一个,他并不爱她,何苦凭白地耽误了姑娘的一辈子。 第541章 回绝 因为不想再娶女人,十四阿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企图糊弄过去,谁想到德妃居然说穆哲最豁达,刚刚还心烦不已的他,此时差点儿被他的额娘逗笑了。可是这个掩饰不住的笑意让德妃竟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老十四被她说动了心,于是趁热打铁地劝道: “就是嘛,你这当爷的,就得有个当爷的样儿!别总让女人束了手脚,你是要办大事儿的人。” “额娘!您说的不要让女人束了手脚,可是您为什么还要让儿子娶女人?那么多的女人,儿子都被绊得走不动道儿了!” “你真是不识好歹的东西!” “额娘,儿子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在十四阿哥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德妃,又将满腔的热情倾注在了她的四阿哥的身上。当王爷听了德妃打算再给他娶亲的想法后,先是一愣,继而正色回答道: “儿子谢额娘,只是儿子府里现在的女人也不少了,这一次,就先算了吧。” 两个儿子如出一辙的回答简直就是给德妃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自己的儿子这是怎么了?全都齐唰唰地说自己的女人够多了,天底下怎么还有嫌女人多的男人,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你府里女人多?除了老八府上,就数你的女人少,你这分明是借口!” “回额娘,儿子确实是借口。因为儿子想尽心尽力办好皇阿玛交办的差事,不想因为女人分了心思,如果因美色而迷了心窍,乱了心智,实为误事之举。” 德妃被她这个四阿哥气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本两个儿子如出一辙的回复就令她极为光火,现在王爷居然抬出来不娶妻妾是为了安心办差,免遭美色诱惑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这个额娘本来是好心好意地帮衬两个儿子的府上尽早尽快地多多开枝散叶,结果却是好心没好报,反而她的这番好意竟成了导致她的儿子们不能安心办差,导致后院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这样的结果让德妃气得当场对王爷发起难来: “好,好,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没办好差事,是我这个当额娘的拖了你的后腿!本宫就多余管你这些破事儿!” 德妃对十四阿哥舍不得发脾气,因此她将对这兄弟两人的气全撒到了王爷一个人的头上,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无可奈何的王爷不知道他这是一人受着两个人的过,只当是他刚刚的回绝将额娘惹得不高兴了。 待德妃发完这通脾气,王爷恭敬地告退。回去的这一路,他满脑子想的,并不是德妃怎么有闲功夫想起再给他娶妻妾的事情,而是在想他刚才怎么连想都没有想,一口就回绝了德妃的事情。如果是以往,即使是拒绝也不会如此的直白,而是会跟德妃兜兜圈子,拐弯抹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刚才,他就那么直白地说出了那个不假思索的想法,引发了德妃的急风暴雨。为什么,极其注重孝道的他连应付他亲生额娘的心思都没有了? 第542章 热河 选秀风波之后过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王爷接到皇上的圣旨,前去热河行宫伴驾。 今年皇上驻扎热河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王爷此次被留守京城主持政务。自从康熙五十一年的塞外之行后,王爷已经很少随驾,基本都是留守京城。皇上因为远在热河,废太子二阿哥被监,大阿哥被圈,京城必须留有可担重任的人掌控局面,因此三阿哥和四阿哥成为最佳选择。 但是,皇上即使在行宫驻扎,仍是如同在京城的紫禁城里一般,随时处理重要政务,而且要时不时地听取这两位年长阿哥的意见,或是有关京城的情况汇报。虽然也有来自京城的书信往来,但这还远远不够。因此,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人轮流,一个人御前听差,另一个京城留守,反之亦然。 原本王爷早就该去热河,但是因为临时有一个视察京畿水路的差事,诚亲王只好在行宫多驻扎了两个月,这最后的一个月必须轮到王爷前去替班。好在也就剩下一个月的时间,熬一熬就过去了。一个月虽然不长,但也不是很短,没有女眷随行确实不方便,那么由谁随行呢? 福晋?连想也不用想就第一个被自动忽略,没有她坐镇王府怎么行!淑清?身体才刚刚好一些,实在是禁不住长途跋涉的辛苦颠簸;惜月?上一次去热河就是由她随行,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了,会显得爷办事不够公平;韵音?云芳?春枝?唉,与她们几个确实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要朝夕相处一个月的时间,实在是让爷勉为其难。 嗯,好像还有一个人没有考虑,冰凝?算了,她整天一副爱搭不理的冷脸子,难道爷要看她一个月的冷脸?可是,不对呀,她怎么跟十三弟那两口子就有说有笑的呢? 一想到冰凝在十三府照应萨苏生产的时候,不是用调皮的口吻帮萨苏接生,就是跟十三阿哥轻轻松松地有说有笑,不但有说有笑,还是笑意盈盈,叔嫂弟妹之间气氛既融洽又和睦,他那心中的怨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这是他最为乐见的场景,毕竟十三阿哥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他巴不得他所有的女人们都与十三府的关系又融洽又和睦呢。如果关系不好,他反而会认为他的女人们不懂事理。 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冰凝一见到他这个夫君,竟然眨眼之间,脸色“唰”地就变了,虽然对他很是毕恭毕敬,可是他就是感觉非常不舒服。明明他们两个人才是夫妻,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怎么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竟还不如外人呢? 再过四天他就要启程前往热河行宫伴驾,到现在还没有确定随行的女眷,因此这天回到府里后,他来到了霞光苑。 “福晋,再过几天,爷要去承德行宫接替三哥。” “这回还是要去?妾身以为就剩一个月了,您就不用和三哥轮值了呢。” “皇阿玛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那,这回是哪个姐妹陪您?” 第543章 搭售 雅思琦当然关心随行人员问题,不过,他也确实是实话实说: “爷也没有想好,这不跟你来商量嘛。你和淑清身子都没有好利落,惜月上次已经去过一次了,韵音她们几个,她们几个,她们没怎么见过世面,这回是在承德行宫伴驾,不似在塞外那么轻松,……” “唉,年妹妹刚生完小格格,虽然也有一年了,可是原本她就身子弱,这回生小格格的时候又是元气大伤,……” “噢?爷怎么见她给十三弟妹接生的时候,那生完小格格才只有小半年,可都是生龙活虎的呢。” 不提冰凝身子弱还好,一提这件事情,就又勾起了他对冰凝与十三阿哥夫妇一团和气、喜笑颜开的熟络关系的无比妒忌,才会顾不得掩饰心中的强烈不满而脱口而出一肚子的抱怨。 不过雅思琦因为另有主张,才会装作没有看到他极为不愉的脸色,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妾身这不也是担心妹妹的身子嘛,如果妹妹的身子没有问题,那就由她陪您是最好的呢。” “噢?怎么她就是最好的?” 王爷没有料到雅思琦会提出由冰凝陪他的方案,她这是怎么了?掌管府务她提的是冰凝,现在热河随行她提的还是冰凝,这两个人难道真的是私底下拉帮结派、义结金兰了?王爷当然知道,不管雅思琦还是冰凝,全不是存有这种心思的人,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望着满脸诧异的王爷,雅思琦赶快解释道: “您刚才不是也说了嘛,府里的姐妹们,要么就是正在病着,要么就是没见过世面,正好年妹妹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又是见过世面,经过历练,那不是她最好,还能有谁?” “唉,爷现在也确实是有些捉肘见襟,矮子里面拔将军……要不,算了吧,爷一个人去就行了。” “爷,妾身真是觉得年妹妹又能干,又聪明,历练经验也足够,上次管理府务,她做得多出色呀。” 禁不住雅思琦的一番劝说,确实又是人手不够,最后似有些勉为其难,又似有些许期待,他终于勉强吐口说道: “那,唉,既然找不出来更合适的人,那也只能是由她来随行了。” “爷,您放心,这一次冰凝妹妹会做得更出色呢。”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反正上次管理府务,她可是管得好好的呢,对了,您不是也一直夸赞她来着。” “上次是管理府务,这次是随行,能一样吗?” “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妾身这不正打算再给她拨一个大丫环,好歹也能替她搭把手,毕竟狮子园那里事情也不少呢。” 雅思琦此话一出,大大出乎王爷的意料!其实他来霞光苑的时候,也没有想好由谁来随行,只是雅思琦竭力推荐,两个人话赶话地最后就决定了由冰凝随行,可是,福晋怎么力荐了冰凝,又要搭上一个丫环? 搞不清楚状况的王爷只好拿冰凝当作挡箭牌: “她不是已经有了两个大丫环了吗?” 第544章 吉尔 雅思琦知道他的疑虑,于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爷,您这次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又是御前伴驾。那个竹墨可是才从年府过来没多久,在咱们府里没干过多长时间呢。月影虽然已经当了五年差,可是以前一直是那个叫吟雪的在主事儿,月影很少独挡一面。所以说,这两个丫头相当于全都是新人,妾身这是体谅年妹妹,爷,妾身做错了吗?” 王爷虽然对雅思琦又派出个丫环心存疑虑,但是听到她说得句句在理,特别是最后又反问的那一句“妾身做错了吗”,说得他心里怪不好意思,生怕雅思琦看出来他的猜忌,于是赶快表明了态度。 “没有,没有,你没有做错。只是,你打算派哪个丫头?” 终于说到了核心问题,雅思琦抑制不住心中的狂跳,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 “妾身想让吉尔过去,您看行吗?” “行吧,那你跟再调教调教她。” “放心吧,妾身不会误了您的大事。” “那你也早些安置,爷先走了。” 送走王爷,雅思琦紧绷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从知道他要到热河行宫伴驾,雅思琦的心里就开始思考起来,谁随着爷一同前往呢? 其实这个不用她想,当然是天仙妹妹最好!因为冰凝是最不得宠,由她陪着一路过去雅思琦最放心,因此刚才王爷和她商量的时候,雅思琦不显山不露水地推荐了冰凝。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爷这一去少说也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谁负责侍寝?这个问题她也替王爷想好了,就是她推荐的丫环――吉尔。 吉尔并不是一般的奴才,她是雅思琦娘家的远房亲戚,因祖父获罪而入了罪籍。后来族人托了雅思琦才将年幼的吉尔赎了出来,留在王府里当差,已经有三年的时间。这件事情,王爷也是非常清楚,因为当时雅思琦求到他的头上,由于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就帮了这个忙。因此吉尔对于他来讲,属于是知根知底的奴才,所以当雅思琦说出由吉尔做随行丫环的时候,他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但是他哪里知道雅思琦还真就是另打了如意算盘!毕竟从亲戚关系上论,吉尔是要称雅思琦一声堂姐的。当福晋说要拨给冰凝一个丫环的时候,王爷的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过,他非常明白,她不仅仅只是给他安排一个普通的丫环,她这是打算给他安排一个通房丫头。 因为她先前极力推荐了冰凝,而他与冰凝的关系可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推荐了这个形同虚设的女人,再搭上一个大丫环,那不是通房丫头还能是什么?所以他才会很警惕地反问她,“冰凝不是已经有两个大丫环吗?” 但是雅思琦的理由很充分,冰凝现在的这两个丫环没有什么经验,特别是那个竹墨,进府还不到一年,而吉尔已经在府里有三年了。 另外最最重要的一点是,雅思琦安排的人是吉尔!凭他对雅思琦的了解,知道她不是那种能够接受姐妹共侍一夫的人,所以才会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她的这个安排。 第545章 启程 可是这一次,王爷可是彻彻底底地错了!以前的雅思琦当然无法接受姐妹共侍一夫的现实,那是因为她年轻气盛、心高气傲。但是现在的她,经过无数次的努力,也经过无数次的失败,迫使她终于认清了现实:就算是整个儿王府的女人都入不了爷的眼,也轮不到她能够得到爷的心。爷对她,只有敬,没有爱。 如果说六、七年前,她才三十出头的年龄,她还会存了凭自己的努力去获得王爷宠爱的心思。可是今年她已经三十七岁了,如果他们的大阿哥弘晖还在的话,她都应该已经做了祖母,而且她努力了二十五年都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现在已是美人迟暮的年纪,怎么可能还幻想着能够获得他的宠爱?那可真真就是自不量力的异想天开。得不到爷的爱,那就只有将全部的心思用在王府事务上面,这才是她最根本的底线。 现在眼看着淑清因为婉然而失了宠,但是婉然已经嫁给了十四阿哥;冰凝虽然又有美貌,又有家世,更是能诗会画,但是她与王爷两人势同水火,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现在正是王爷感情的“空窗期”,天赐良机让淑清失了宠,这么大好的时机如不乘虚而入,她会后悔一辈子。她的前辈子已经走错了,后半辈子不能一错再错。 早晚还会有一个女人能够得了爷的心,与其是一个与自己势不两立的女人,倒还不如是自己的亲信,就算是有朝一日反目成仇,好歹她们还是姐妹,还有亲情,打碎了骨头还连着筋。 四天后,王爷、冰凝、月影、吉尔、秦顺儿,外加十六个侍卫,二十几人轻装前进,启程前往热河。 冰凝和月影、吉尔三个人同坐一辆马车。主仆三个人,各怀心腹事。 冰凝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又是由她随行,上次是因为有婉然姐姐,她要是不去,婉然姐姐就没有理由与王爷同行。可是现在姐姐已经嫁人了,她作为幌子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一丝一毫了,居然还是由她随行,真是捉摸不透的王爷。 另外对于此次随行,她从内心深处很是抵触。如果留在府里,她可以天天呆在怡然居,最少心灵上是自由的。现在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没有了婉然姐姐这个挡箭牌去分散王爷的注意力,每日里都要惊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去面对这个想法设法挑她错处、找她麻烦的王爷。虽然她有足够的智慧,她也不怕他的淫威或是什么天大的冤枉,但是如果能够避免这些事情的发生,不是更好吗?省下来这些时间和力气去做些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浪费在与他的周旋之上?冰凝想想就是头痛不已。 月影经过这几年的王府生涯,再也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是王爷给予她家小姐的天大恩典。那次王爷将冰凝抱回王府,以及第二天就送来一张书桌的事情,确实让月影高兴了半天,可是也就高兴了那么两天,然后王爷就再也不到怡然居来了。现在时隔大半年,她家小姐又交上了“好运”,只是这个“好运”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一想到这里,她用万般担忧的目光望向了冰凝。 第546章 秘籍 自从王爷默认了由吉尔一并随行,后来的那几天时间里,吉尔经过了雅思琦几乎整整三天三夜的集中培训,谆谆教诲,不遗余力。对于福晋的这番悉心安排,她是既震惊又惊喜。 先不说什么将来可能的荣华富贵,单单就是王爷这个人,也是吉尔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成为王爷的女人,这可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呢! 雅思琦见吉尔既惊喜又羞怯的样子,虽然她的心中也不是心甘情愿,更是有涩涩的酸楚,但是总好过被别的女人得了宠吧,再跟她打得不可开交,甚至对她实施抢班夺权,真若是那样,她可真是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权衡了利弊得失,明白了孰轻孰重,强忍下难过的心情,雅思琦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在这府里也有三年了,也知道爷这个人眼光高,不会轻易看上谁。因此呢,你一定要多花心思在爷身上,多了解爷的喜好,只有先将爷打动了,感动了,让爷是发自内心地、自觉自愿地喜欢上你,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另外,凡事都要精明着点儿,爷可不喜欢傻乎乎、没头没脑的女人。这次出门在外就你一个人,没有我陪在身边帮着指点,你自己可是要多长着点儿心眼。但是物极必反,你也不能精明得过了头,太过精明,爷就会要提防你了。 再有呢,就是万事都要顺着爷的心意,爷喜欢的是温顺的女人。那年侧福晋什么样儿,你可是眼瞧着的,你这一路跟着她,可是千万不要连她这些坏毛病也一并学了过去。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你若是像她那样处处违逆着爷,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了。”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雅思琦怕吉尔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那么多的内容,于是又不放心地特意总结了两个最重要的致胜法宝: “如果你的造化大,能入了爷的眼,一定要牢牢地记住,万不可争宠邀功,就算是爷再喜欢的女人,也不会任由着她骄纵跋扈。当然了,在还没有入了爷的法眼之前,切记切记,更是不可主动投怀送抱,行狐媚妖术,爷可是不喜欢不懂矜持,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女人。” 雅思琦确实是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她实打实地真心实意地想帮着吉尔,当然也是为了她自己,因此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都是字字金言,句句切中要害。毕竟吉尔年龄小,看问题不如她全面、透彻,更何况这也是她与王爷夫妻一场二十多年,才总结出来的与他相处之道的真经,虽然对她自己而言实在是太晚了,因此也就毫无保留地全都教给了吉尔。她不想吉尔失败,因为她不想自己失败。 吉尔虽然年龄小,没有雅思琦精于世故,但是好赖话她总是能够听得出来,这一番肺腑之言说下来,早就将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主子,您为什么要对奴婢这么好?” 第547章 守口 雅思琦为什么要对吉尔这么好?她才不可能告诉吉尔最真实的原因呢!万一哪个人嘴巴不够牢靠,传到王爷的耳朵里,让他知道了她竟然这么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一准儿会是彻底地将他激怒了,由此造成的后果,雅思琦连想都不敢想。上一次坏了他和婉然的大好姻缘,他将霞光苑砸了个稀烂,这次要是再被他抓住了竟敢替他安排女人的把柄,她这个嫡福晋的位置能否继续坐得住都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这件事情,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就必须守口如瓶,连红莲都被她蒙在鼓里,不曾得到半点儿内幕消息,更是察觉不到一点儿端倪。毕竟她与吉尔有着这层堂而皇之的亲戚关系在做掩护,堂姐照顾远房堂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任谁也不会起了疑心。 “唉,我也是念你家门不幸,小小年纪怪可怜的。另外,实不相瞒,毕竟咱们也是亲戚,不帮着你,还能帮着谁?算了,算了,这些话就当我没有说过,能不能入了爷的眼,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反正机会我是给了你,也算是仁至义尽。” “福晋,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几辈子都报答不完……” “哎哎,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不过是积德行善而已,可是没图你什么。” “奴婢知道,主子您就是菩萨心肠、观世音再世,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奴婢一定日日为您诵经祈佛。” 此时坐在前往热河的马车上,那边的吉尔仍沉浸在对雅思琦的感恩戴德,以及对未来一个月的无限憧憬之中,这边的冰凝心情却是渐渐地有些沉重起来,她开始思念她的悠思小格格。 虽然刚刚生下小格格的时候,冰凝因为没有做好当额娘的心理准备,对小格格一点儿也产生不了什么母女亲情。但是随着悠思的渐渐长大,慢慢地能够回应冰凝的笑脸和话语,特别是每当她给小格格念那首“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的时候,小格格都能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有些时候小格格正在哭闹,她一念这首诗,就好比唐三藏为孙猴子念紧箍咒似的,小格格立即就会破啼为笑。 这个情形就让冰凝开始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小小的会活动的娃娃,毕竟她自己是聪慧之人,遇到这么一个同样天资聪慧的小格格,真是一个天大的意外惊喜。可是她才刚刚有了当额娘的感觉,就被迫与悠思分离,这让她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 月影对于吉尔与她们同行,产生了高度的戒备!吉尔怎么会被突然调过来做小姐的大丫环?月影当然再也不会天真地认为,小姐得了王爷的宠,吉尔只是来帮衬她们。她们这次热河之行,少则需要一个来月的时间,既然小姐入不了爷的眼,从不曾侍寝,那么,由谁来承担这个差事呢?难道,难道这个吉尔就是爷的通房丫头吗? 一想到这里,月影气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望向吉尔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敌意。 第548章 争宠 那个被月影恨得牙根痒痒的吉尔也在沉思着,她一直在回味着福晋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全都要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也想要好好抓住,哪个少女没有青春梦想?哪个少女没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更何况这是一个令她如此心动的男人。 王爷急着赶路,因此决定此行期间,中膳随路解决,晚上投宿行宫再正经用膳。侍卫已经提前一步到达行宫,做好了投宿前的所有安排事宜,因此等傍晚一行人抵达行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冰凝直接就被安置到她的房间。 转眼就是晚膳时间,虽然有两个丫环,但是作为唯一的随行女眷,冰凝还是要亲力亲为去服侍王爷,于是主仆三人稍事收拾,就齐齐地来到王爷的房间。 “给爷请安。” “噢,起来吧。” 有了五年前塞外随行的经历,冰凝开始轻车熟路地开始服侍起他的晚膳。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特别是那双洁白娇嫩的双手在菜盘之间翻来转去,突然他很是怜惜起来,这柔荑般的十指哪里是这阳春水能够配得上的?只有诗书笔墨这些高雅东西才应该出现在她的手中,念及此,他吩咐道: “你不要做这些了,爷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也累了一天,回去赶快用了膳,早些歇息去吧。” 冰凝知道他这是嫌她笨手笨脚,看不上她做事,而且不用服侍他也是一件令她心情愉快的事情,于是赶快答道: “妾身恭敬不如从命,那就由月影和吉尔来服侍您,请爷用过膳后,也早些歇息,身子要紧。” 冰凝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虽然是他亲自发话不用她伺候,但是自己享清福去了,总不能把他留给秦顺儿一个人不管不顾吧,于是她把月影和吉尔都留了下来,只当作是她“擅离职守”的有效补偿。王爷一听两个丫环都留下,那谁服侍她呢?于是他赶快说道: “月影,你去服侍你家主子,爷这里有吉尔一个人就行了。” 月影一听,心急如焚!果然,果然这吉尔不是一个普通的丫环,爷这是嫌小姐和自己碍事,早早地打发了她们,难道他们就这么迫不急待想要……?情急之下,月影顾不得失礼,回复道: “爷,您这里事情多,奴婢也一并留下来服侍您吧。” 冰凝本来就觉得自己躲了清闲,又带走了丫环,很是对不住他,于是赶快随声附和道: “爷,妾身那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还是让月影留下来吧。” 王爷本来是一片好心好意,怕她那里连个服侍的奴才都没有,结果自己的这番关心体贴冰凝却是根本不领他的情,而且主仆两人还一唱一和,就像唱双簧似地,招惹得他那脾气一上来,也顾不得她难堪尴尬,索性根本不理会她,低头用膳,将冰凝晾在了一边。 冰凝一看王爷根本就不再理会她,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只得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妾身告退”,然后就真的直接退了下去。 第549章 邀功 月影见冰凝一个人看也不看一眼就退了下去,原本她就不想离开,见小姐又发了话让她留下,于是也就没有追随冰凝,而是自动地留了下来,她可是要好好地盯着吉尔,千万不要铸成难以挽回的大错。 于是冰凝走后,屋子里就剩了两个丫环鞍前马后地服侍王爷。吉尔当然是要好好表现,以期王爷的另眼相看;月影是生怕王爷和吉尔两人有什么瓜葛,于是也努力好好表现,坚决不能被吉尔比了下去。 秦顺儿这回算是彻彻底底地享了清福,不管什么事情,还不待他上手,两个丫环全都极有眼力劲儿地积极主动揽过了所有的差事,秦顺儿虽然小有诧异,但也乐得清闲。 用过膳,王爷开始看书。月影和吉尔两个人,一个去奉茶,另一个就去研墨,一个去铺纸,另一个就去打扇,忙得不亦乐乎。王爷的书院也有小丫环当差,可是那些丫环们当差完全是应付差事,挣口饭吃而已。而现在眼前这两个发自内心地尽心尽力服侍的丫环,王爷还真是头一遭遇到,既有些莫名其妙,更是高度警惕戒备。 要说吉尔精心服侍,他一点儿都不诧异,第一次当大丫环,又是经过雅思琦特意调教过,只是那个月影,实在是太奇怪了!在府里当了六年的差也没见她这么积极主动地上过心。特别是冰凝临走的时候,居然特意将月影这个跟随了她六年的陪嫁丫头留了下来,她们主仆两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高度戒备的结果就是他一言不发、冷眼旁观地看了将近两个时辰的书,快到二更天的时候,才终于发话说道: “时间不早了,爷准备安置了……” 话音还没有落下,只见两个丫环就像是踩了弹簧似地立即行动起来,月影忙着去打水,吉尔忙着去铺床取中衣,这番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其实他刚才的那句话还有下半句没有说出来呢: “……爷准备安置了,你们两个下去吧,让秦顺儿过来伺候。” 可是,这半句话根本就没有容得他说出来,两个丫环一听主子有令,还不等听全了吩咐,就迫不急待地展开了“劳动竞赛”。这个结果实在是让他哭笑不得,这两个丫头是怎么了? 望着一个打来的热水,一个取来的中衣,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都放下吧,你们这就赶快回去伺候侧福晋,剩下的事情由秦顺儿来做就成了。” “回爷,奴婢已经都开始做了,不用再换秦公公了,要不这水也要凉了呢。” 还没有将王爷服侍到位,吉尔心有不甘,于是抬出了一大堆的理由来好言相劝。 “爷说由秦顺儿来做就由秦顺来做,你们都下去吧。” 见到自己的命令总是被违抗,他也开始不耐烦起来,说话的语气更是生硬。 “那,那守夜呢?” 月影急急地问着,这可是她最为关心的最核心问题,她必须要搞清楚。她生怕现在他将两个丫环都打发走了,一会儿再让秦公公把吉尔叫回来值夜,那她可是连跟王爷申请由自己来值夜的机会都没有了。 第550章 暂歇 吉尔与月影的穷追猛打,令他几乎招架不住,禁不住开始气急败坏起来:这两个丫头究竟是怎么了! 当初冰凝一个人走的时候,他之所以默认了月影没有跟着一起走,那是因为对冰凝不识好歹的表现心生怨气,赌气般地默认了月影的留下:你不是要把两个丫环都留下吗?那爷就都留下,看你一会儿回去没人伺候怎么办! 现在不知道冰凝那里没有个奴才在跟前伺候会是什么样子,估计快要乱了套吧。可是现在他自己这里被两个奴才伺候得无微不至,也快要乱了套。这个让他既尴尬又头痛的局面实非他的本意,于是语气不由得严厉起来: “守夜也有秦顺儿呢!哪儿轮得到你们!” 两个丫环知道爷这是动了气,吓得不敢再吱声,乖乖地放下手中的热水和中衣,一并退了下去。 回到冰凝的房间,月影只见晚膳还胡乱地摆在桌子上,上前看了看,有些动了,有些一点儿也没有动,看样子小姐用了一些,但都不多。再往里屋探身一看,冰凝已经和衣躺在床上了,深感失职的月影赶快冲了进去: “小姐,奴婢回来了,奴婢这就服侍您歇息。” 冰凝随便用了些晚膳之后,原本是拿了一本书,一边看书一边等月影,结果因为一天的旅途劳累,看了没一会儿就有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被月影叫醒后,她赶快问道: “爷那里怎么样了?都伺候完了吗?” “嗯,是爷让我们回来的,说有秦公公服侍就可以了。” “噢,那你们赶快吃饭吧,都有些凉了呢。” “奴婢不饿的,小姐,赶快让奴婢帮您安置了吧。” “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 不待冰凝说完,月影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为冰凝拆头发,拔簪子,卸容妆,冰凝也好由着她做这些,知道她这是心中愧疚,只有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才能让她心安理得一些。 吉尔眼见着月影进了里间屋伺候侧福晋,她在外间屋没敢贸然地进去。由于是初次服侍侧福晋,既不好跟月影这个老人抢差事,又不知道如何跟侧福晋解释什么,更是不知道这个侧福晋是什么性子,她贸然进屋会不会惹主子不高兴。于是吉尔赶快很有眼力劲儿地在外间屋将桌子收拾干净,又将行李归置整齐。她这么手脚不停地干活儿,也是想让自己能够心安一些。 由于冰凝不习惯有人在跟前值夜,于是两个丫环就在外间屋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晚。 前一天被两个小丫环弄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王爷急于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于是一大清早儿就让秦顺儿给冰凝传话: “你一会儿跟侧福晋传爷的吩咐,月影和吉尔两个人专门负责伺候侧福晋,不用到爷这里当差来了。” 冰凝听完了秦顺儿一字不落的传话,心里不由得咯噔地一下: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爷怎么会专门来传这个吩咐?爷的身边没个丫环,光指着秦顺儿一个小太监怎么能行?况且福晋姐姐这次之所以特意将吉尔派来同行,还不是担心她和月影两个人没有经验,生怕不能把爷伺候好吗?现在吉尔如果成了自己的专用丫环,把爷的事情给耽误了,既辜负了福晋的一番心意,更是要把福晋姐姐得罪了。 第551章 抢功 生怕辜负了福晋一片信任的冰凝想到这里,赶快对秦顺儿说道: “你跟爷回个话,我这里有月影一个人就行了,还是让吉尔专心伺候爷吧。” 不但秦顺儿听明白了冰凝的吩咐,连两个丫环都听得真真切切。吉尔的心中是暗暗欢喜、感激不已,月影却是急得不行、心生埋怨,于是顾不得礼仪,开口对冰凝说道: “小姐,要不,让奴婢去服侍爷吧,吉尔留下来伺候您。” “月影?!” 冰凝惊呆了!月影可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环,她们同进共退,同甘共苦,在这陌生的王府里相依为命,度过了六年的时光!这个丫头可是她在王府里唯一的一个亲人,最为亲近、最为信赖的奴才,怎么现在居然为了去伺候爷,将她这个正经主子扔在一边不管了?难道说为了攀上王爷这个高枝,她们六年多的主仆之情全都忘到了脑后了?可是,月影不是这种人啊?六年多了都不去攀附王爷这根高枝,怎么现在突然开窍了? 百思不解的冰凝根本不打算再理会月影,转身继续对秦顺儿说道: “就照我刚才的吩咐去给爷传口信吧。” 王爷听了秦顺儿的回复,想想自己手边上只秦顺儿一个人也确实是有些忙不过来,刚才之所以让两个丫环都留给冰凝,完全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在赌气。现在看到冰凝主动让了步,心里舒坦了许多,于是就点头同意了。秦顺儿见王爷不但同意了,而且脸色有了好转,他这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于是忍不住就又多了一句嘴: “启禀爷,月影那姑娘其实也想来伺候您呢,侧福晋没答应。” “什么?” 这个情况大大出乎王爷的意料,再联想到昨天晚上月影那破天荒的殷勤劲儿,更是让他糊涂不已!以前这丫头见着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似的,不是战战兢兢,就是退避三舍,偶尔他去了怡然居,眼见着躲不掉了,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来伺候他。 而从昨天晚上开始的月影这番脱胎换骨的巨大变化,简直是让他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谢天谢地,幸好冰凝留下了月影,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于是他朝秦顺儿挥了挥手,让他先退下了。 吉尔听到秦顺儿的禀报,心中自是欢喜不已,辞别了冰凝,赶快随着秦顺儿去王爷那里服侍,生怕一会儿侧福晋又变了卦。 月影眼见着吉尔欢天喜地地去了王爷那里,急得她顾不得礼数,一把拉住冰凝: “小姐啊!您怎么让吉尔一个人去服侍爷了?您怎么这么糊涂啊!” 月影急不择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好在冰凝与她一直情同姐妹,因此也没有太在意她的失礼,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 “月影啊,你最近这是怎么?变得我都要不认识了呢!你现在老老实实跟我交代,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气得爷都不让你去跟前伺候了呢。” 第552章 和尚 月影早就想跟冰凝好好地说一说这个事情,现在见冰凝主动提了起来,难得碍事的吉尔又不在身边,她也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她们情同姐妹,但毕竟也有主仆之分,于是她先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总算是略微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开口说道: “小姐,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奴婢哪儿知道怎么又将爷给惹火了。” “那你刚才干嘛宁可连你家小姐我都不管了,也要去伺候爷去?” “小姐啊!您真不明白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姐,这吉尔哪里是什么奴才,她,她,她肯定是……” “是什么?” “是,是,她这是想要去狐媚爷呢!” 冰凝这才悄然大悟!怪不得呢!昨天晚上月影积极主动地要求留下来,今天一大清早,宁可把自己这个正经主子撇在一边,也一定要去顶替了吉尔当差,原来她竟是担心吉尔! 明白了月影的良苦用心,冰凝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不过,难得现在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好不容易没有了旁人,冰凝忍不住地想要好好戏弄一下月影: “月影,你这么信口雌黄,诬陷吉尔,要是让爷知道了,非得治你的罪不可!到时候,你家小姐我可是不会管的,谁让你千方百计地要坏了爷的好事呢!” 月影哪儿还有心思跟冰凝开玩笑呀,她早就已经急得火上房了: “小姐,奴婢不怕爷治罪,奴婢只是担心您!好不容易您能和爷单独相处一个月的时间,这可是多难得的机会啊!这个吉尔非要来捣什么乱啊!” “你啊你!你这么凭白地诬陷吉尔,该当何罪?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吉尔有那个心思,还不是应该应份的?” “小姐啊!这怎么就是应该应份的?您才是爷的侧福晋啊!吉尔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丫环而已,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瞧你这话问的,她怎么就不能入了爷的眼?她模样俊俏,性情温柔,家世也好,虽然现在大不如从前,但怎么着也是出身高贵的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 “可是,可是您才是主子啊!再说了,这一次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只有您一个人陪着爷,您为什么不借着这么好的机会,得了爷的宠,这才是您应该上心的事情,怎么能允许那个吉尔……” “好,好,你不允许吉尔对爷示好,那就是你想要去对爷示好?” “小姐,小姐,奴婢从来没有过这种非份之想,小姐,奴婢向您发誓,奴婢对小姐忠心不二,决不会背叛您!” 月影生怕冰凝误会了她,情急之下,扑通一下子就给冰凝跪下了。 冰凝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惹得月影又是指天发誓,又是跪地求饶,于是赶快说道: “好月影,快快起来!快起来!我知道月影不是这种人,我相信,我相信!” 冰凝一边将月影赶快扶了起来,一边安慰着她: “月影,你听我说呀,咱们这一次到热河,少说也要一个来月的时间。你看看,首先呢,爷看不上你家小姐,其次,咱们月影又看不上爷,最后呢,如果吉尔再看不上爷,难道咱们要让爷当一个月的和尚吗?” 第553章 请安 第二天傍晚再次投宿行宫前,王爷就派秦顺儿给冰凝传了话,晚膳不用过来伺候,有吉尔一个人在就可以。他是考虑到冰凝的身体状况,身子原本就很虚弱,此番又是长途跋涉,担心身体吃不消,就免了她的服侍。 听到这个消息,月影一脸愤恨不平的样子,冰凝知道她还在耿耿于怀,于是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毋燥。由于主仆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当着吉尔,月影也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不满。毕竟吉尔与王爷的关系比她们主仆两人都亲近许多,万一惹翻了吉尔,那个奴才再背地里跟爷说些小姐的坏话,实在是太不值当。 抵达行宫后,吉尔对冰凝说道: “启禀侧福晋,奴婢去爷那里当差了。” “好,你赶快过去吧,别让爷等急了。另外再跟爷传个话,就说感谢爷的体恤,免了我服侍的差事,也望爷多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回侧福晋,奴婢一定把话传到。” “好。” 望着吉尔的背景,月影满脸的鄙夷尽显无遗: “这还没得着爷的宠呢,就连魂都要丢了。” “行了,月影,你就少说一句吧,今天早上我怎么说的,你全忘记了吗?” 被冰凝说了一句,月影嘴上虽然不再说话,可是心里的愤恨一刻也没有停下,禁不住手上的动作就有些重,噼哩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冰凝知道她那是在堵气,念她也是出于好心,就没有再说什么。 晚膳不用伺候爷,但是日常的请安总还是不能免除,这是最起码的规矩,于是待用过晚膳,又看了一小会儿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冰凝就和月影一起来到王爷的住处。 门口没有见到秦顺儿候着,冰凝心中有点儿担心:秦公公不在,那就说明爷也应该不在,唉,时间赶得真是不巧,要不要回去呢?不过,这是在行宫,荒僻之地,爷能有什么事情,又会去了哪儿呢? 正在她犹豫是否就此回去之际,只见黑暗的院子中,秦顺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斜刺里杀了出来,突然出现在冰凝主仆的面前: “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那声音又高亢又嘹亮,完全不似平日里又谦卑又小心的样子,由于是突然遇到秦顺儿,又是黑夜里那么大的嗓门,把冰凝吓了一跳,心想这个秦顺儿今天是怎么了?就算是爷不在,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规矩吧。哎,不对呀,秦顺儿这奴才不在爷跟前服侍,大夜里的,在院子里晃悠什么? 狐疑之下,冰凝随口说道: “噢,秦公公,我是来给爷请安,爷不在吗?那我先回去了,麻烦你跟……” “秦顺儿,让侧福晋进来吧。” 王爷就在屋里!他也被秦顺儿那咋咋唬唬的声音吓了一跳,也奇怪这奴才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不过他也来不及捉摸秦顺儿,就听见了冰凝的声音,知道她是前来请安,于是就赶快发话让她进来。 这两天王爷一直是骑马,并没有坐马车,一连两天的长途跋涉,令他备感疲惫,于是就让吉尔为他捶腿解乏。于是当冰凝主仆两人进屋之后见到的景象就是王爷靠在矮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吉尔侧跪在他的脚边小心翼翼地捶着腿。 第554章 人情 这是最为普通、最为平常的一个奴才伺候主子的场景,没有任何可以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但是,冰凝的眼睛还是从中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别的奴才伺候主子,那是应付差事,心烦意乱,恨不得赶快办完了差事赶快躲得清闲。而吉尔却是一脸的虔诚,满眼的崇敬,连她这个侧福晋都已经进门来了,都没能将吉尔的目光从王爷的身上挪开,向她这个主子投来请安的眼神。看来月影的猜测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想到这里,冰凝赶快规规矩矩地向王爷行了请安礼: “给爷请安。” “好,起来吧。用过膳了?” “回爷,已经用过了。” “今天这一路你也辛苦了,爷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你赶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多谢爷。要不吉尔就留在您这里伺候吧,省得来回跑了。” “爷这两天有些乏了,也就是让她捶捶腿,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情,而且还有秦顺儿呢,一会儿就让她回去了。” “回爷,有吉尔在身边,总归也是用着顺手一些,另外,妾身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昨天吉尔她们回去后将妾身吵醒,几乎一夜都没有再睡着,今天一天里头都昏昏沉沉的。” “噢?那行吧。月影,你精心伺候着你家主子。” “是的,爷。” 月影都要被冰凝气死了!月影原本就对吉尔有成见,现在连冰凝都能看出来吉尔的异样,月影更是明察秋毫!王爷本来已经让吉尔回去了,怎么小姐居然硬是要将吉尔留下?难道小姐就没有听明白自己早上说的那番话吗? 冰凝一见爷同意了,赶快说道: “如果没有其它事情,妾身就退下了。” “好,你也赶快歇息去吧。” 一进了冰凝的房间,月影急急地关上房门,转过身来气得浑身直哆嗦: “小姐,您为什么要把吉尔留下?” “好月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想想,秦公公都躲到了一边,一见咱们来了,赶快大着嗓门请安,这说明什么?我刚才那么做,只是给爷送了一个顺水人情而已。 吉尔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将来人家也是要叫我一声‘姐姐’,不是你我能阻拦得下来的事情,况且你家小姐我也不需要阻拦什么,有人能服侍爷,爷也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寻咱们的不是,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小姐,奴婢怎么觉得,爷可是都有一年多没有寻过咱们的不是呢。而且上一次您去十三爷府上帮着十三福晋,爷可是抱着您回来的呢。” 月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冰凝最烦的就是那件事情,如果不是她一开始就假装昏迷企图离他远远的,如果不是她因为累到极点最后真的死死地睡了过去,他怎么可能一路将她抱进怡然居?这个让她很没有面子,很是窝火的一件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却是三天两头地被月影拿出来当作“典型案例”,不停地提醒着冰凝,敲打着冰凝,要她时刻牢记王爷对她有多么的好,多么的体贴。 第555章 安居 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戏码,冰凝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刚刚她们不过是在说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寻过怡然居麻烦的事情,月影竟然又要附加着说起他曾经将她抱回来的“先进事迹”以期佐证。对此,冰凝简直就是烦透了,于是没好气地对月影说道: “那是因为爷太忙了,没功夫答理咱们。如果吉尔能让爷更‘忙’一些,爷把咱们彻彻底底地忘记了,岂不是更好?” “小姐,您就打算这样在府里过一辈子吗?况且,小主子只是一个格格。” “月影,你在这府里生活了也有六年的时间了,你说,我怎么一个活法儿,是我自己想怎么打算就能算数的吗?如果我想怎么打算,爷就能听我的,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儿去过一种活法,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刚刚被月影那个老生常谈的“典型案例”搞得十分窝火,现在又说到了她这一辈子最抱恨终生的话题,冰凝简直是越说越激动,越说嗓门越高,郁结于胸难以自持。月影见状,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快好言相劝道: “小姐,对不起,奴婢让您又伤心了。” 见月影小心翼翼的样子劝她,冰凝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太过激动了,于是赶快压下了心头的强烈不满,柔声说道: “没有呀,月影,我怎么会伤心呢?只要是能让爷把咱们忘记了,咱们才能保得平安,我这心情就会好起来呢。现在有了吉尔,这是一件多好的事情!但愿菩萨保佑,她能入了爷的眼,这样的话,爷就能将咱们彻底地忘记了!咱们才能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才是咱们这一辈子在这府里最应该过的活法呢。” “小姐,奴婢真是觉得您活得太憋屈了。” 月影才只说了一句,就忍不住泪水不停地流。她不明白,她的小姐什么都那么好,可是为什么爷就是不喜欢她? “傻丫头啊!枉我白白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家小姐所想要的,无非是一个简简单单、不被打扰的生活,一个忠心耿耿、情同姐妹的丫环,现在我全都有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还有什么可活得憋屈呢?相反,若是要我整日里想着如何去争宠求欢,如何去邀功请赏,你家小姐我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冰凝主仆两人离开了一段时间,王爷才发觉有些异样,因为他发现秦顺儿不见了!好像一晚上都不见这奴才的影子,最后好不容易出现的时候,还是那么大呼小叫地给冰凝请安,这奴才今天是怎么了? “秦顺儿!” “回爷,奴才在着呢。” 话音一落,就见秦顺儿从屋外快速地闪了进来。 “你不老老实实在爷跟前当差,又跑哪儿去鬼混了?” “回爷,瞧您说的,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哪儿鬼混呐。” “一晚上都不见你的人影,你还嘴硬!” “没有,没有,奴才见吉尔姑娘正好伺候着,怕影响了爷读书。” “你怎么竟是这么个油嘴滑舌的奴才!爷这就要安置了,别再老半天都见不到你个人影!” 第556章 咋呼 听到王爷说他要安置了,秦顺儿和吉尔两个人赶快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两个奴才的精心伺候,却又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半天也没有觉出来哪里不对劲儿。 他忘记了,在王府里,如果他歇在哪个女眷的院子里,都是由女眷以及女眷的丫环们伺候他;如果他歇在自己的书院,则只有秦顺儿一个人在卧房里近身伺候。书院的丫环们一般只是负责沏茶倒水、笔黑纸砚、扫尘掸灰之类的差事,从来不会出现在他的卧房里。 现在是在行宫的卧房,秦顺儿和吉尔这种破天荒的“男女搭配”奇异奴才组合当然会令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一时半会儿他没有省过味儿来。 直到躺下了,都闭上了眼睛,他仍是隐隐觉得腿疼没有完全缓过来,于是就随口吩咐了一句: “再捶一会儿吧。” 秦顺儿先是知趣儿而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吉尔,吉尔见秦顺儿望向她,以为秦公公这是示意由她来服侍,于是赶快上前去伺候。秦顺儿见吉尔主动揽过了差事,于是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疲劳至极的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吉尔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捶了多长时间,反正是到最后也困得体力不支,歪倒在炕脚也睡着了。 当晨曦的微光开始闪现,秦顺儿早早就起来了,他蹑手蹑脚地在门外听了听,屋里没有动静,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吭声,直接又退了下去。 冰凝和月影都已经早早起来,用过早膳,冰凝就打发月影去问问秦公公什么时候出发。月影寻到王爷的院子,只见爷的房门关着,秦顺儿一个人在院子里转悠来转悠去地消磨时间。月影见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秦顺儿不在屋里伺候,一个人躲在院子里享清闲,难道?一想到这里,她故意提高了嗓门: “秦公公好,我家主子让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启程呢,也好有个准备。” 秦顺儿一见是月影咋咋呼呼地大嗓门,吓得赶快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说月影姑娘,你能不能小声点儿!” “怎么了?” 月影的声音非但没有小,反而更大了起来。月影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心中暗自又是兴奋又是气愤:昨天可是你秦公公跟我家小姐咋咋呼呼地请安行礼,还不就是为了给爷和吉尔去报信儿吗?好,今天本姑娘也让你尝尝咋咋呼呼说话的滋味,明白告诉你,这就是为了搅黄了爷和吉尔的好事!幸亏我家小姐没有亲自过来,否则这个情景要是让我家小姐撞见,让她的脸还往哪儿搁? 秦顺儿当然知道月影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心中这个气根本就不打一处来:都说奴才狗仗人势,你们家主子可是一点儿势都没有,怎么这奴才还敢这么嚣张!虽然气得不行,但又不敢吵着王爷,于是他只能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没有好气儿地低声威胁道: “月影姑娘,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把爷惹翻了,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第557章 假象 王爷昨天不但有些疲乏,更是因为骑马出了一身的汗,又被山风吹着了,头有些昏沉沉,秦顺儿又没有来叫早,因此一直没能及时醒来。吉尔几乎捶了一夜的腿,都快凌晨了,才体力不支地倒在一边睡了过去,因此这个时候更是没能及时醒来。 现在听到院子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王爷突然被惊醒,昏沉沉中,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于是赶快直起身来。吉尔也被惊醒,一见自己居然睡过了头,没有尽心尽力当差,万分惭愧,急急起身,一边服侍王爷,一边小心地为自己辩解道: “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一夜没睡?” “回爷,奴婢一直给您捶腿,最后听着敲了四更,后来,后来,就……奴婢知错了。” “唉,你傻呀。爷都睡了,你还不赶快睡下!” 对于吉尔由于精心服侍一夜都没有睡,他是既觉得她傻到家了,又觉得她实在是忠心耿耿,难得的一个尽职尽责的奴才,埋怨了两句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示意赶快洗漱,时间已经有些耽搁了。一听到爷说要起床洗漱,吉尔赶快出门去打水。 冰凝在房里等了半天也不见月影回来,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不敢怠慢,起身前往王爷的院子看看情况,顺便给他请安。 当她刚刚到院门口的时候,只见月影和秦顺儿两人背对着大门,面朝王爷的房间,正在争争吵吵,还不待冰凝责怪月影对秦公公失礼,就只见王爷的房门被打开了,出现在冰凝、月影、秦顺儿三个人面前的吉尔,将三个人都惊得不小!只见吉尔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一头乱乱蓬蓬的头发,一脸疲惫的神情。更糟糕的是,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吉尔衣服领子的一个扣子松开了,露出了一小段白皙的脖颈。 这个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吉尔,令三个人全都一副心知肚明、了然于胸的表情:秦顺儿格外庆幸昨天晚上很有眼力劲儿地躲开了,月影万分气愤吉尔这么快就被爷收了房,冰凝暗自高兴有了吉尔,她们这一路将会太太平平、舒舒服服地度过。 吉尔哪里料到院子里站了那么多的人,她只是急着去打水,可是侧福晋在眼前,她总不能视而不见,于是只好赶快请安: “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吉尔,爷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情吗?” “回侧福晋,爷说头有些沉……” “啊?爷身子不舒服?” 一听说他的身子不舒服,众人都吓慌了神儿,三个人也顾不得吉尔,赶快进了屋里。吉尔因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情况,只是微染小恙而已,况且他现在正等着她服侍洗漱呢,于是没有随众人回到屋里,而是赶快去打热水。 三个人进了屋子,秦顺儿首当其冲赶快进了里间去服侍,月影紧跟着秦顺儿,生怕王爷这里有什么事情她们怠慢了,只有冰凝,进了堂屋之后,眼看着那两个奴才急急地冲进了里间卧室,唯有她,及时煞住了前进的脚步。 第558章 记性 她怎么可能忘记?五年前的行宫中,王爷朝她掷地有声地说出的那句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从今往后,爷的房间,你不许再踏进半步!” 她是有记性的人,更是要脸面的人,她才不会不顾廉耻地往他的眼跟前去凑,让他误以为她企图假借着混乱局面想要故意忘记了他说过的话。 既然奴才们已经进去跟前伺候,一会儿吉尔回来将有三个奴才围着他团团转,这里绝对也不会缺了人手;既然他还没有起床,也轮不到她前来请安,于是悄悄地,她退出了堂屋。 刚才院子里那四个主子奴才们的一番对话他全都听到了,明明冰凝过来了,怎么最后进来的只有秦顺儿和月影?他等了半天,终于听到开门的响动声,以为是冰凝进来了,赶快抬眼望去,只见进来的哪里是冰凝,而是打水回来的吉尔,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失望感觉。 他对自己的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他这是在等她吗?为什么他要等她?他自己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想见到冰凝的感觉。其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最正常的心理反应。此时他的身体微恙,因此潜意识里希望得到所有人的关心而已。多少个奴才的悉心伺候,都抵上不一个主子的体贴关心,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估摸着王爷已经洗漱完毕,也用膳完毕,冰凝于是再次来到他的院子,秦顺儿正在门外候着,见冰凝走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侧福晋不是已经过来了吗?什么时候又走的? 进了堂屋,冰凝俯身行礼: “给爷请安。” “起来吧。” “听吉尔说,您身子不舒服,要不要今天歇息一下,明天再启程?” “不用了,爷只是头有些昏沉而已,还是赶路要紧,爷不骑马了,坐车就行了。” “那请爷多保重,您的身体安康,就是妾身的福份。” 冰凝说的话既体贴又谦恭,可是他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对了,她的话语规矩、用词准确,但是这里面一丁点儿的关切之情都没有,完全是公事公办,应付差事!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非常不舒服,远远超过了身体的不适。 虽然他从来没有将她当作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经过了六年的共同相处,特别是这近一年来的世事种种,令他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开始关心她,体贴她,无论是第一时间为她送去的书桌,还是将她一路抱回怡然居,甚至间前天不忍心她那娇嫩白皙的十指沾上阳春水,大事小事都体现了他对她的在意,可是她呢?她都是他的人了,还为他生了悠思小格格,怎么居然对她的夫君竟还是这么冰冷冷的态度! 现在他生病了,他需要他的女人为他送来关切、体贴,可是她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既体贴又谦恭,挑不出来一丝一毫的错处,这让他想发难都找不到借口和理由,更是将他的怨气和怒气极大地激发起来。他是爷,都已经主动向她示好,她居然还敢给他冷脸子! 第559章 赌气 极失落的他无处发泄对冰凝的强烈不满,赌气地说道: “爷会保重!侧福晋你也多保重,今天爷的身子不舒坦,月影和吉尔两个人都要服侍爷,侧福晋,你可就只能是将就一天了。” “回爷,这都是应该的,不要说两个丫环,就是妾身服侍您也是应该应份的。” 冰凝当然听出来他的怨气和嘲讽,但是她实在是没有搞明白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将他惹得不高兴,想想自己刚才哪句话也没有说错呀。难道是嫌自己躲清闲,没有尽心尽力服侍的缘故?于是她在回复的时候赶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决心。 冰凝不说还好,这番本是为了表明心意的回话,更令王爷觉得她这是虚情假意:连正常的关切、体贴之情都没有!就算她是亲自服侍,也是应付差事、敷衍了事。因此他想也没想就冷嘲热讽地回复道: “爷怎么敢劳你的大驾?行了,这里也没有你什么事情了,别在爷这里碍眼。” 这回他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了对她的强烈不满,但是冰凝才不会吃他这一套,既然他已经发话让她下去了,她还继续忤在这里干什么,讨他嫌吗? 王爷赌气地强要来两个丫环服侍左右,又有秦顺儿这个贴身奴才,而且因为他现在是病体不适,一路上需要奴才们不离须臾地精心服侍,于是他的马车里一共坐了一主三仆,空前地拥挤起来。 秦顺儿见状,很有自知之明:爷需要的只是吉尔那个奴才,他混在其中不是碍爷的眼吗?于是知趣儿而又小心翼翼地挑起了话头: “爷,奴才想给您前面探探路去。” “你这奴才怕是想趁着爷身子不舒服,借机会到外面撒欢儿呢吧。” “唉呀,爷可真是火眼金睛呢,奴才这么点儿小心思,全被爷看得真真的呢。” “赶快滚下去吧。” “是,是,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秦顺儿成功地避开了王爷这个火药桶,心情大好,一下了马车,立即飞身上马,一溜烟地撒欢儿而去。 望着眼前留下的这两个丫环,他又有些后悔起来。早上他是因为跟冰凝赌气才抢了月影,现在一想到她的身边连个使唤的奴才都没有,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可是已经说出了那么冷嘲热讽的话,现在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将月影还给她,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只好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以期转移一下注意力。 吉尔一见他在看书,极有眼力劲儿地轻轻在他的身侧加了一个垫子。王爷专心在看书,没有注意到吉尔的动作,只是觉得身侧有一个垫子正好可以把胳膊放到上面,这个姿势看书真是舒服。 月影冷眼旁观地看着吉尔,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她再也不会像第一天晚上那样,事事与吉尔争着、抢着,千方百计地想要当好差事。前天晚上那是因为要阻止王爷对吉尔产生好感,她月影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努力表现,现在明摆着爷已经将吉尔收了房,她表现再好还有什么用?索性就让吉尔一个人当差吧,她月影最少还能落个清闲,何乐而不为? 第560章 放人 月影虽然也是赌气般地自找了清闲,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吉尔毫不避讳地向王爷“献媚争宠”,不停地刺激着月影的神经。她真是不明白,这个吉尔有哪一点儿比得上她家小姐好?模样、家世、学识……真是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就这样一个平庸之辈,现在不过是与她月影平起平坐的普通丫环而已,将来居然还得管她叫声“主子”,月影越想越是气恨不平,望向吉尔的目光就像是小刀子割肉似地。 但是月影虽然气恨不已,但是还没有丧失了理智,昨天冰凝与她的那一席话仍是时不时地回响在她的耳边。正像冰凝所说,将来这吉尔也是要管她家小姐叫一声“姐姐”的,和吉尔作对,就是给冰凝树敌,就是给她的主子种下惹根。由于忌惮冰凝将来可能会受委屈,月影再有天大的气恨,也只能是埋在心头,背地里狠狠地发泄一下,当着吉尔和王爷的面,她还必须要强装出一副笑脸来。 强装笑脸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毕竟这全都是为了她家小姐好。一想到冰凝,月影的心里就格外地难过:吉尔这个奴才可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又得了爷的宠,又还要我们怡然居都上赶巴结着,真是太便宜了她,苦了自家小姐。唉,小姐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啊!现在竟然连贴身丫环都不能去服侍她。一想到这里,月影的眼睛禁不住有些潮湿起来。 秦顺儿在外面疯跑了一阵子,开心不已,一会儿放马策奔,将整个队伍远远地抛在身后,一会儿又急驰而回,生怕王爷这里有什么需要他办的差事。来来回回几次之后,知道爷并不需要他,就放下心来,只是好不容易放下了心,却又操起了心。 爷明显只是中意吉尔,因为跟侧福晋赌气才把月影也要到了身边伺候。现在两个丫头都陪在爷的身边,月影该有多么的碍手碍脚? 好不容易挨到中途短暂的临时歇息,秦顺儿将王爷扶下马车,然后对他说道: “爷,刚才奴才过去侧福晋那里看了看,侧福晋睡着了,连个薄毯都没有盖,担心要受了凉呢。” 秦顺儿知道主子不喜欢冰凝,但是爷也不是刻薄之人,听到这个情况肯定会将月影放回去。果然,王爷一听秦顺儿这么说,不禁眉头皱了一下。一想到她那单薄的身体,连个薄毯都没有盖,心中很是内疚自责,更是担心不已,万一再受了凉可怎么办?于是对秦顺儿说道: “你跟月影说一声,什么都不会做的奴才,服侍爷都笨手笨脚,也没个眼力劲儿,爷看着她头就更痛了!” “得嘞,奴才这就给您传话去。” 月影和吉尔都听到了王爷和秦顺儿两人的对话,都不约而同地满心欢喜不已。特别是月影,终于可以去服侍冰凝,不用再看吉尔这个“狐狸精”的脸色,秦公公这一次表现真不错,月影会好好地记上他一笔。 第561章 狮园 经过八天的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热河。第一站就是狮子园,这是皇上在热河赏赐给王爷的园子,距离行宫很近。 由于皇上喜好行围打猎之事,乐不思返,即使即将入冬,他仍是决定再住上一段时间,这里虽然不比辽阔的大草原,但是这里既能行围打猎,又有山清水秀的风景,更有行宫舒适良好的生活环境,可是要比那紫禁城强上几百倍。 此时已是秋风瑟瑟的九月,又是地处塞外,气候与京城相比,甚是寒冷。幸好王爷有自己的园子,而不是投宿驿馆,女眷一行生活在自家的园子里,就像是在京城一样。 现在的这个格局颇似京城,行宫就好比紫禁城,狮子园就好比雍亲王府,王爷每天一早去行宫上早朝,晚上回到狮子园歇息。如果遇到轮值什么的,王爷就会歇到行宫的值班房。 因此在狮子园中,众人几乎见不到王爷的身影。一大清早就前去行宫上早朝,下了早朝,或是继续御前听差,或是陪伴皇上行幸围猎,或是遇到轮值,或是遇到应酬,因此行宫的值班房倒成了他经常歇息的地方,便于随时应差,非常方便。 没有王爷的狮子园,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们全都是喜不自禁,因为大家都是围着王爷一个人转,现在王爷不在,大家全都乐得轻松自在。 冰凝这是第一次到狮子园,就像草原一样,也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热河之行。当她刚下马车,初见园子的时候,她的那双大双眼睛怎么看都看不够。虽然这里没有草原的辽阔,没有湖广的秀美,但是,比起王府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她再也不用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地看他的脸色行事,更主要的是,园子里没有王府里那么多的规矩,既有和京城一样的舒适度,又有比王府更高的自由度,而冰凝又是一个无比向往自由,向往安宁生活的一个人,因此在狮子园中,冰凝仿佛是瞬间跌入了蜜罐一般。 不要说是冰凝这个主子跌进了蜜罐,就是除了秦顺儿之外的所有奴才们也都是同样跌进了蜜罐。王爷很少出现,侧福晋整日里也见不到人影,偶尔出来走动走动,还是一个“面容稚嫩、毫无心机”的小主子,奴才们可不是都要高兴坏了。 王爷的身边有两个奴才,一个秦顺儿,一个吉尔。秦顺儿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王爷左右,吉尔长期驻扎值班房。吉尔是除秦顺儿以外最辛苦、最操劳的奴才,但是她同样也是感觉跌进了蜜罐里。因为王爷三天两天留宿值班房,几乎不怎么回狮子园。 每日里王爷一回值班房,秦顺儿都是极有眼力劲儿地躲到了一边,将他的大部分事项全部交给了吉尔去做,除非主子专门点名要他秦顺儿办什么差事。吉尔则牢牢谨记雅思琦的谆谆教诲,办差竭尽全力,同时将她那爱慕之心深深地埋藏在心中,决不可在眼神或是行动上泄露出半点儿心思,万不可一步不慎,满盘皆输。 第562章 思女 天堂里也有无奈与遗憾,天使也有忧郁与伤心。冰凝在狮子园中的生活虽然十分惬意,但是,没有悠思的人间天堂竟是如此的寂寞难过!这么美丽的人间胜景,这么美好的幸福时光,她是多么地想与那个可爱的小人儿一同来分享! 悠思自从降生以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冰凝的怀抱,可是现在,她们母女分别已经有八天了,小格格会不会想她这个额娘了?会不会因为没有人给她念诗而哭闹不止?这八天才仅仅是开始,后面还要有漫长的一个月的时间,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回到京城呢? 在路上的时候冰凝虽然也是日思夜想她的小格格,但一路上颠簸艰苦,左一件事情右一件事情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每当她开始想念悠思的时候,还不等她伤心落泪呢,下一件事情就又发生了。 现在到了园子就不一样了,整天无所事事,就会满脑子胡思乱想:这个时间悠思应该用午膳了呢,这个时间悠思应该在院子晒太阳呢,这个时间吴嬷嬷应该领她到自己的房里了呢,这个时间…… 被思女之痛折磨得坐卧不安的冰凝这才刚刚到热河,就开始了度日如年、盼望归期的生活,别的人是一天一天地累加计算日子,她却是反过来,一天一天地减除着日子。每一天醒来,她都会在心中默念一句:还有二十五天就可以回京城了,就可以见到悠思了。一天天地掐着手指头数着剩下的日子,伤心的泪水,无尽的思念,充满在心间,构成了冰凝来到热河这半个多月生活的主要内容。 因为想念悠思,她再也没有心思去看书、写字、女红,经常是看着看着手中的书本,不知不觉之间眼前就浮现出了小格格的乖巧模样,做着做着手中的女红,就回想起她们母女在一起的乐事趣闻。这样的日子,还要再熬上十来天呢,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这一天,刚刚用过早膳不久,王爷派来的一个小太监来到狮子园求见侧福晋,这突如其来的新情况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因为自从住到狮子园以来,冰凝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现在突然听到他差人过来有事禀报,竟然半天没有回过味儿来: “你说你是爷派来的?” “回侧福晋,奴才正是。” “噢,那,爷在哪儿?” “回侧福晋,爷现在行宫,爷有急事要吩咐侧福晋,秦公公一时走不开,就派奴才先过来给您传个话。” 一听说有急事儿,冰凝才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小太监的身上,毕竟这二十多天以来她一直没有再跟王爷打过交道,猛然一听到他那边传来消息,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现在一听急事儿,就赶快说道: “是什么急事儿?” “万岁爷今儿晚上要驾幸咱们狮子园!” “啊?皇上要驾幸狮子园?”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急事,居然是皇上大驾光临!不要说这园子里现在就她这么一个半半拉拉的主子,就是在京城有那么多的姐姐们在场的情况下,她也没有遇到过皇上大驾王府或是圆明园的情景,现在这山高路远、形如孤岛的狮子园,竟然让她遇到了这么一件棘手的差事。 第563章 接驾 此时摆在冰凝面前的,确实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可是与去年管理府务的情景不可同日而语。毕竟那只是管理自己府里的柴米油盐,现在要管的可是款待皇上;那时候好歹还有惜月帮忙,还有其它姐姐们的照应,现在就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孤军奋战。 况且“伴君如伴虎”。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那一个环节都要完美无缺,否则不仅仅是她自己失职的问题,连给王爷丢脸都是次要的事情,如果因为她的疏忽过失,让皇上对王爷产生偏见和不满,继而对他的宏图大业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她可就成了整个王府的罪人。不要说受到什么样的责罚,就是她本人,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此外,以前她只是一个后院女人,只需要安静地偏居一隅,不给王爷惹事生非就万事大吉。现在,没有了雅思琦,她必须从幕后走到前台,担当起狮子园女主人的重要角色。此刻的冰凝,面临着极为严峻的考验。 可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重大的事项,没有任何经验可以汲取,没有任何人来教会给她,她唯有白手起家,自学成才。 在片刻的紧张慌乱之后,冰凝首先好好地压了压心中的震惊,再把所有的情况和问题都仔细地梳理了一番,然后她就终于想通了所有的问题: 所谓接驾,从本质上来讲,不过就是安排一场正式的晚宴,只是晚宴的参加者换作了身份最为尊贵的皇上而已。只要把这个问题想明白了,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接驾再也不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聪明的冰凝首先化繁为简,将接驾只当作是安排一场正式的晚宴而已,不是一件天大的难事;然后她再化简为繁,由于接待的是最尊贵的皇上,因此在礼仪上要极为隆重,在安排上要格外精心,在准备上要万无一失。 一旦想透彻之后,冰凝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抓紧时间,立即行动起来。 首先是行程安排。将皇上领到哪些地方参观是至关重要的,既能体现出狮子园异于其它皇子们的园林的独特风景,又能体现出王爷独特的鉴赏品味,如果还能显示出王爷不同于其它兄弟们的优秀品质,比如节俭、简朴、严谨、治理有方,对皇上极具诚孝之心等等品德,那就更好了。 其次就是人员调配。必须做到人盯人防守,无论是皇上还是随行的皇子大臣,只要是有御驾一行人员出现的地方,必须安排有专门人员负责在一旁恭候,特别是要确保皇上无论走哪里,都有来自园子的头脑机灵的太监值守,因此哪个奴才在哪个位置上现在必须立即确定下来。 最后是晚宴菜单。接驾就是一场正式的晚宴,因此晚膳的菜品,茶点的选择等等都是重头戏。虽然说皇上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但是,吃得可口、舒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万岁爷的口味和喜好是什么,冰凝完全是两眼一摸黑,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既然菜单一时确定不下来,那么她决定先从简单的事情入手,把容易办到的路线安排和人员调配这两项确定下来,毕竟接驾的事情太多,完成一项是一项。 第564章 雪炭 快中午的时候,冰凝已经将人员调配、路线安排等等事项全都安排妥当,可是最重要的菜单却是一直迟迟定不下来。冰凝只见过皇上一面,还是六年前的选秀,远远地隔着十几丈的距离,连皇上的模样都没有看得仔细,更不要说知道皇上的口味和喜好了。 此外,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为了以防被人下毒,皇上用膳的时候从来不会对某一个菜品显示出来特别的偏好,而是对于摆在面前的百十来个菜,全都会尝一小口,不偏不倚、不重不弃,因此连近侍奴才都不可能知道皇上的喜好,这让冰凝怎么可能了解到皇上的口味? 就在冰凝因为菜单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秦顺儿犹如天兵天将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伴随着秦顺儿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封信,不用看冰凝就能猜测到,一定是王爷写来的,可是他有什么事情不让秦顺儿带口信,怎么写起信来了呢?行宫离狮子园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而且秦顺儿这个大活人都已经到了,还有什么需要写信的呢?懵懵懂懂之间,冰凝展开了信纸,一见这信纸中的内容,冰凝先是激动万分,继而喜极而泣! 因为这信笺上写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菜式,不但有吃食方面的内容,还有平时的一些习惯,也全都一一记录在页,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奴才们搞不清楚皇上的喜好,但是作为察颜观色、揣度圣意高手的王爷可就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为了讨好他的皇阿玛,王爷可是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会放过,更何况是这些日常的生活习惯了。 喜极而泣的冰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秦顺儿说道: “多谢秦公公了,一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再给爷传个口信,就说我谢过爷了,另外跟爷说,这里就放心吧。” “回侧福晋,奴才不回去了。” “你不回去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爷担心您忙不过来,让奴才在您跟前儿伺候着,有什么事情,让奴才帮着照应。” “可是,你不在爷的跟前,爷的身边连个用着顺手的奴才都没有,把爷的事情给耽搁了怎么办?” “爷说有小六儿在就行。” “小六儿?他不是才来府里没两年吗?他能当什么差?” “奴才也是这么跟爷说的,可是爷说了,奴才给您当差更重要。” 既然如此,冰凝也不再坚持,因为她确实是太需要秦顺儿这个得力干将的鼎力相助了! 有了王爷的亲笔信,又有秦顺儿不离左右,冰凝的心完全踏实下来,于是顾不得用中膳,她先跟秦顺儿商讨了一下她自己初步想定的行程、路线安排。秦顺儿虽然只是个奴才,但毕竟也是跟了王爷小十年的贴身奴才,走南闯北,什么场合、什么世面没见过?不夸张地说,他见过的世面,确实是要比深居闺阁的冰凝多很多。因此当他听了冰凝的计划之后,大的方向基本都是认可,小的细节上面又根据他所了解的皇上的一些情况提供了补充和建议。 没一会儿,全部事项一一得到落实,冰凝赶快写在了信中,差园子里的小太监火速送到行宫中脱不开身的王爷手里。 第565章 相逢 当王爷看到冰凝写来的信,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是踏实下来。由于他一整天都在皇上跟前听差议事,片刻都没有机会离开,但是恭迎圣驾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只有冰凝一个人在园子里操持,他当然是一万个不放心。于是在详细写明皇上的喜好的同时,还将秦顺儿派到她的身边随时差遣。 现在他一边仔细地看着冰凝的回信汇报,一边不住地万分庆幸,冰凝,果然是一个坚固可托之人!第一次接手这么重大的事情,做得完全符合他的心意,看来这次带她来真是带对了! 下午议完事,皇上就按事先的安排,摆驾狮子园。王爷虽然看了汇报,但心里还是很忐忑,毕竟,这是御驾光临,毕竟,这是冰凝的第一次。 但是自从他陪皇上一同走进园子的第一刻起,他那颗心完全可以踏实地放进肚子里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接驾礼仪、人员安排、物品摆放、规格配置、晚膳茶点,他这么严格谨慎的人都认为是:无可挑剔,堪称完美。 皇上此次临幸狮子园,一路随行的还有几位皇子和大臣,加起来浩浩荡荡地足有三十多人,这还不包括女宾的人数。此次随同皇上来热河行宫的仍是和嫔与庶妃王氏(即后来的密嫔),另有两个贵人。可巧两位嫔妃由于昨日出门巡猎感染了风寒,身体略有微恙,担心过了病气给皇上,就在行宫中休养,于是皇上只带上了祺贵人。其它的女宾不是皇子福晋就是朝廷命妇或是大臣夫人。 由于圣驾在前,冰凝按常规男宾女眷分别设席。因此当冰凝在后园恭迎祺贵人一行的时候,才无比惊讶地发现,婉然姐姐赫然在列!她差一点儿惊呼出声,可是由于当着祺贵人的面,冰凝根本不可能上前与婉然姐妹相认,于是她只能是强忍着心中的无数疑问,除了恭恭敬敬地服侍祺贵人以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虽然自从去年身怀有孕的婉然被十四阿哥当作胜利品带到王府炫耀一番之后,今天是姐妹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可是现在有祺贵人在场,她们都必须将服侍好祺贵人作为首要任务,更何况此时婉然的对外身份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是保善家的三格格,根本就不是什么年家大小姐,两个人怎么可能姐妹相认? 婉然当然知道今天晚上随皇上一行造访的狮子园就是王爷的私人园邸,只是她也万万没有料到,能够随王爷出行热河的居然就是冰凝!她也与冰凝一样,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她说,可是这么重要的场合哪里是她们姐妹说话的地方? 于是姐妹两人只能是认真地扮演好四嫂与十四弟妹的角色,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冰凝这个女主人必须围着祺贵人团团转,可是按照位份高低,婉然无法在主桌陪伴祺贵人,姐妹两人对于这个意外相逢,先开始是欣喜万分,现在竟是连句话都说不上,心急如焚。 第566章 再遇 远远地坐在次席上,远远地注视着一年多不见的凝儿,婉然的心中确实是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冰凝说。不过,婉然当然更清楚,此时此刻冰凝忙得脚丫子都要朝天了,虽然她一直仪态万方地端坐在宴席上,与祺贵人相谈甚欢,但是实际上,奴才们一刻不停地向她悄悄请示着接驾过程中发生的大事小事,逐一都要经过她点头同意,甚至是当场拍板做出决策。 看着在年府从来都是当甩手掌柜的凝儿现在被逼迫得走上台前,成为掌家人,婉然的心中也是暗暗地替她捏着一把汗。但是随着宴席逐渐接近尾声,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缺,婉然终于将一颗悬着的心妥妥地放回了肚子里。 此时的狮子园,还有一个人为冰凝的首次表现提了一晚上的心,然后也如婉然那样,随着宴席渐近尾声而将这颗心踏实地放回了肚子里,这个人就是王爷。只是由于他必须在皇上面前伴驾,一刻也离不开身,不像婉然那样能够当场面对冰凝,亲眼目睹她的出色表现。 由于宴席进入了尾声,也进入了诸皇子与大臣向皇上举杯敬酒、相谈甚欢的阶段。作为东道主,在前半程的宴席中,王爷理所当然地要首先承担频频举杯的重任。此时,酒的后劲开始显现出来,而且场面也达到了有些混乱的情况,不再需要他这个男主人硬撑着场面,于是趁着这个混乱状况,他赶快借口更衣而退到室外,希望能够尽快醒醒酒,令大脑清醒一些。 待他出了门,绕过影壁,本想去前面的回廊略微坐一小会儿的时候,迎面遇见一个娇俏女子,月光洒在她清秀的面庞上,怔怔地站在他的面前。他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因此使劲儿地睁大了眼睛,仔细定睛一看:婉然! 看到婉然,他的酒似乎立即就醒了一大半:这到底是在梦中,还是活生生的现实?上一次醉酒怡然居,他以为与她相亲相爱、羽化成仙的就是婉然,然而却是黄梁美梦一场,陪伴他的不过是冰凝而已。那么现在呢,现在他还没有醉倒,只是半梦半醒之间,那个永远都只能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子,竟然就这么伫立在他的眼前,她,果真就是婉然吗? 她当然就是婉然!此时她刚刚更衣回来,虽然一路上随时都有狮子园的小太监站岗引路,但是更衣回来后,她是多么地想再看一看这个园子,这个属于他的园子,一点一滴都充满着他的气息。也许这一次的拜访,是今生今世唯一的一次拜访,如果不是机缘凑巧,借着圣驾临幸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踏入这园子半步? 再有一会儿,她就要离开这里,永生永世地离开这里,即使是回到京城,她能够造访雍亲王府或是圆明园的机会都是格外地渺茫。因为她已经生下了湘筠小格格,利用她报复王爷的任务已经圆满地完成,单从这个方面来讲,此时的她对于十四阿哥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她怎么可能还有机会亲眼看到与他相关的一草一木,与他相关的一点一滴? 第567章 入画 此时的婉然,正在如此贪婪地呼吸着狮子园的清新空气,如此留恋地环顾着一院一景,似乎是想将这所有的一切,用她那一双从来都是无比忧郁的双眼,“拍摄”着最美的景象,制成一帧帧绝美的“照片”,全都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永生永世不会忘怀。 可是,她只是在争分夺秒地“拍摄”良辰美景,可是,可是,怎么竟会有位佳公子,翩翩入画来?占据了画面的中心位置,占据她的整个心房。 就像七年前的那个梨花满地的人间四月天,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眼前的风景,闯入了她的生活,占据了她的心扉那样,此时此刻,虽然换作了秋风萧瑟的季节,换作了塞外边疆的园子,可是,不变的还是他,再一次毫无征兆地闯入她的视线,闯入她的画面。 出现在她的眼前的,就是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人! 一年不见,虽然一身酒气,虽然目光迷离,但是在婉然的心中,他还是那么的冷峻高傲,巍然挺拔,却又孤单寂寞,那双曾经对她满含笑意,对她饱含深情的眼睛,此刻透露出来的,却是刚毅、隐忍的目光,就像两个锋利的刀片,划过她早已破碎不堪的心房。 婉然早已泪流满面!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人!既然不能共守一世情缘,为什么还要让不能相爱的人一见再见!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婉然的心早已破碎不堪,他又何尝能够独善其心?他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人生图画中,不应该再闯入她的生活中,可是为什么,难道是天意吗?一定要苦苦折磨两个不能终成眷属的有情人?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深陷感情的泥潭中,既想挣脱而出,又想就此沉伦。 相思相见不相亲,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将他的心碾碎。寒风阵阵吹来,美酒直入愁肠,混合着早已随风而逝的梦想,他的胃立即翻江倒海起来,让他根本无法控制地吐了一地,直到将苦胆都要吐出来。 当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以及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吐了一地,婉然当然清楚,他也和她一样,共同承受着世事无奈的煎熬、情缘已尽的绝望。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任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仍是苦苦坚实着心中的那片圣地,他也一样,他的心中有她,而有他的精神相伴,她不是孤苦一人,两心同,心意知,即使做不了他的女人,只要有他的这一份心,她此生足矣。想到这里,情绪难以自持的婉然生怕他会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倒在地上,因此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他,随即禁不住声地哭了出来! 他虽然被酒精麻痹着,被痛苦煎熬着,但是,他还残存着一半的清醒,一半的理智!这一刻,他们的皇阿玛还在不远的宴席上,王公大臣还在园子里,婉然这么失态,又是在他的身旁,后果可想而知。于是他赶快反手一把抓上婉然的手,快步向不远处的松露亭走去。 第568章 飞箭 皇上此次到热河行宫,除了诚亲王和雍亲王两位年长阿哥轮流前来伴驾以外,其余随行的全是年幼阿哥,皇上此举也是在于锻炼幼子,以期尽早经过历练,尽早能够独挑大梁,独挡一面。因此长期驻扎在热河的皇子中,以十四阿哥最为年长。 此时的男宾宴席上,十四阿哥正在跟十五阿哥拼酒,说说闹闹。虽然十五阿哥比十四阿哥小了有五岁多,但毕竟也算是唯一一个年过二十的兄弟,而其余的全都都是才十来岁的小阿哥,十四阿哥与这些幼弟们确实是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即使是与十五阿哥酒酣耳热之际,十四阿哥天生的警觉感仍是发挥着超级强大的功效,因此,也就是突然间,他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醒过味来,原来是他的四哥好像不在宴席上有一段时间了。又等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见回来。不对啊,这可是在四哥的园子里,他这个主人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在场呢? 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借口需要更衣而离了宴席。出了门,由于对园子的情况很不熟悉,于是他一把抓过立在门口的一个小太监: “见到你们家爷没有?” “回十四爷,我家爷刚刚朝影壁墙那边过去了。” 为了确保接驾诸项事宜的万无一失,冰凝在人员配备上简直就是人海战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以确保任何一个来客都能得到最好的服侍。可是就是这个最好的服侍,居然将十四阿哥直接指向了他最不应该去的地方。 得到准确消息的十四阿哥只三步两步就绕过影壁,没有见到人;又不假思索地越过回廊,还是没有见到人。难道是那个小太监得了王爷的吩咐,指东打西,存心给他往错路上指引,让他越走越远?还是说他这一次的直觉出了错,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仅仅是神经过度敏感而已? 正在疑惑之间,十四阿哥又不甘心地四下张望一番,最后不经意间地抬了一下眼。结果就是这一眼,倾刻就令他额头上的青筋止不住地突突地狂跳!那不远处的小丘上的亭子里,不就是他久寻不获的四哥吗?果不其然,四哥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虽然十四阿哥离得有些距离,虽然那个人是侧身而立,但是从身高、体态上来看,应该是王爷确凿无疑,绝对错不了!而那个女子呢?虽然那个女子只是一个背影,根本看不清楚面貌,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婉然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旗装,在暗夜之中,那个颜色如此的醒目、刺眼,狠狠地挑动着十四阿哥的神经。 面对此情此景,十四阿哥的大脑完全被仇恨与愤怒所充斥,根本连想也没有想此举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而是本能地一抬手就摸出身上随身携带的小驽,箭在弦上,那枚小箭“刷”地一下就朝松露亭的方向飞了过去!以他十四阿哥的身手,不管哪一个,总会斩获一个:奸夫或是淫妇。 第569章 失手 以往十四阿哥与九阿哥起冲突的时候,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最终仍是竭力克制地记得将鞭子转个方向,没有落到九阿哥的身上,而只是落在了马背上。现在,被仇恨与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完全处于失控状态,完全丧失了理智,完全忘记了一会儿如何向他们的皇阿玛交代的问题,任由小箭朝着靶芯飞去。 随着十四阿哥手起箭落,一个女子“啊”的一声惊呼,立即撞进他的耳朵。这个结果更是让他怒不可遏,于是想也没想,拔脚就向松露亭的方向冲了过去。 待十四阿哥疾步冲到松露亭边上定睛一看,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他的四哥和小四嫂! 两个人正相依相伴地站在一起,就像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正目不转睛、面含诧异地望向眼前气喘吁吁的十四阿哥!这番情景大大出乎十四阿哥的意料,令他一下子就懵了!胸膛更是剧烈地起伏着,既是因为急速的追赶,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气昏了头,本以为是胜券在握,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现实就是,他心中的女神正与他最为痛恨的四哥情意绵绵地相拥而立,见到他这个外人,竟然都没有松开紧握的手臂!这简直就是将十四阿哥的心一劈两半! 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的十四阿哥总算是记起了礼数,糊里糊涂地喃喃地说了句:“给四哥、小四嫂请安”。 “你没在宴席上陪皇阿玛,来这里干什么?” 王爷面无表情,语无波澜地问向十四阿哥。 见他的四哥开了口,十四阿哥终于又恢复了刚才的乖张,话中带话地回复道: “四哥和小四嫂好心情啊!皇阿玛还在宴席上,四哥四嫂却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郎情妾意,这要是禀告给皇阿玛,他老人家会是高兴地看着你们卿卿我我呢,还是会降罪四哥御前失礼呢?” “所以,十四弟,现在最好的法子还是尽快回到宴席上,对你,对我,都是有好处的。” 王爷不动声色地说。然后立即叫来秦顺儿: “送十四贝子回到宴席上去。” 十四阿哥半天也没有找出来什么破绽,可是,他刚才分明听到了“啊”的一声,而且以他的身手,百步穿杨都是信手掂来,更不要说是面对两个大活人,这么大的目标,怎么可能会失手?。但是四哥和小四嫂都神色自若的样子,没有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此外,这里是王爷的园子,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兄长,十四阿哥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搜寻。更何况他们的皇阿玛还在宴席上,两个阿哥都不见了,怎么不可能引起皇上的疑心?再继续纠缠下去的结果毫无疑问,只有两败俱伤!无奈之下,十四阿哥只得开口说了一句: “愚弟这就告退,也望四哥好自为之。” 说完还不待王爷回话,他一个转身就快速地悻悻而归,害得秦顺儿忙不迭地在后面一路小跑地紧紧追赶着他的步伐。 第570章 化险 眼看着十四阿哥千不愿、万不愿地离开了松露亭,直至最终消失在前面的小路上,担惊受怕到了极点的冰凝几乎立即就要瘫软下去,双腿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发抖,而手心里攥出的汗早就已经流成了水! 好不容易才使紧绷的神经稍稍缓和了下来,这才突然发现,她与他的姿势竟然极为暧昧:她微微侧着身子,紧贴在他的身旁,两只手居然主动地攀扶着他的左臂,而他的右手也正覆握在她的一双手上。如此骇人的场景吓得她花容失色,连想也没有想,冰凝迅速地弹离了他的身体,以确保两人之间隔了将近有一尺的安全距离。 他也跟她一样,刚才由于情况紧急,根本没有刻意摆姿势的时间,就那么迅速地、默契地、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一起,反正就是一副你情我浓的样子,好像是吧,不知道在十四阿哥的眼中是不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反正是成功地躲过了一劫。可是,当他们好不容易齐心协力将十四阿哥蒙骗过去的时候,她那立即惟恐避之不及的动作,还是深深地刺痛了他。 只是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太过紧迫,根本没有时间再想什么,因此他只看了看冰凝,就快步离开松露亭,他要迅速回到宴席上,因为他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而且他也拿不太准,提前回到宴席上的十四阿哥会是什么表现,只字不提?还是趁他不在场挑起事端? 他虽然心急如焚地朝宴席上奔去,但是心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疑团:冰凝怎么会这么及时地赶到?难道她真是老天派来的仙女,救他于危难吗? 冰凝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老天爷派来的,而是源于她的机敏与智慧。这一晚上,冰凝既要当好女主人,竭尽全力服侍好以祺贵人为首的宫中主子、贵妇、诰命、福晋格格等女眷们,又要全面负责整个接驾各个方面的事宜,忙得是焦头烂额,连婉然姐姐都没有来得及去单独打个招呼,说上一两句知心话。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错过,下一次,真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呢。 虽然没有时间去姐妹相见,但冰凝这次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贵宾们,因此她的心中特别惦记着婉然,生怕怠慢冷落了姐姐,让婉然误以为她还在生着姐姐的气。因此只要一有个空闲的机会,她都要越过一个个花团锦簇的佳人贵妇们,远远地望向婉然那里,送去她的关心、她的抱歉、她的惦念。 可是当她再一次向婉然的位置投去微笑目光的时候,姐姐的座位怎么是空的?她以为婉然只是临时出门去更衣,就没有当回事儿,而是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但是过了好一会儿,怎么还不见婉然回来?生怕因为人生地不熟而迷了路,冰凝向祺贵人打了声招呼就赶快出了宴客厅。 一到了外面,冰凝立即抓住在门口值守的小太监: “十四贝子府的格格去了哪里?” “回侧福晋,格格朝前院过去了。” 果然是走丢了!好在发现得及时,于是冰凝赶快一路走一路问地去寻找。 第571章 原来 幸亏,幸亏冰凝今天在安排人员的时候,在园子各个沿路的位置,特意选择了机灵的太监,叮嘱他们要照顾好每一位主子,初衷只是生怕万一哪个地方出了差错,坏了大事,而事实证明,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这个安排真是帮了她天大的忙!虽然也曾经帮过十四阿哥天大的忙。 待冰凝找到回廊的时候,负责在回廊值守的小太监禀报她: “回侧福晋,十四贝子格格和爷去了松露亭。” “什么?你说什么?爷和格格去了松露亭?还有别的主子吗?” “回侧福晋,没有别人,只有爷和格格两个人!” 冰凝一听这个结果,猜想自家爷和姐姐难得见一面,估计有好些话要说吧,于是立即吩咐小太监: “你记着,赶快将通向松露亭的路全部清场,除了爷和格格,任何人不许走上这条道,就说……就说前面正在修路,走不得了。” “回侧福晋,奴才一定照办。” 随着小太监的话音落下,冰凝下意识地随即朝前方看了一眼。可是,只这一眼,当即她的头就要被炸掉了!前面斜侧方背对着她和小太监两个人站着的那个人,正在做挽驽放箭状,不是十四阿哥还能是谁!而且还没等冰凝回过神儿来,十四阿哥的驽箭已经“呯”地一声射了出去! 冰凝绝望地抬眼向松露亭望去,亭子里的隐隐约约的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发觉十四阿哥!但是他们被十四阿哥发现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既然已经被十四阿哥发现了,又被他射了一箭,这一场正面的冲突绝对在所难免! 可是皇上还在不远的前厅,祺贵人也在不远的后院!而王爷、十四贝子、十四格格,这三个人要是闹出任何一丁点儿的乱子,可是谁都脱不了干系,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要付出婉然姐姐生命的代价! 此时松露亭中的王爷和婉然两个人正如冰凝所料,根本就不知道危险就在他们的身边,箭在弦上,迫在眉睫! 刚才,王爷看到婉然失声痛哭,虽然他自己也是心如刀割,但他更知道,婉然这个样子,不可能马上回到宴席上,而且他们当时身处回廊那个位置,人来人往,人多眼杂,绝不是久留之地。 以他对婉然曾经的情爱,他也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不管,任由她独自承受内心的痛苦,而他自己一个人走掉,这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的表现吗?虽然他们不再是恋人,他们现在只是四哥与十四弟妹,可是没有爱情还有亲情,作为她的四哥,他怎么能忍心如此绝情与无情地将她一个人丢下不管不顾? 于是,他一把抓住婉然的胳膊,迅速拉着她避到了松露亭,这里远离众人的视线,又是在后院的一个小土丘上,只能是他们一览众山小,很少会被人刻意地仰视发觉。而且作为不熟悉地形的外人,断没有可能七拐八绕地进入后院的道理。 他之所以将婉然带到这里,只是希望能够尽快地平复她的的心情,在一个避开众人目光的地方,一待她的情绪恢复平静,他会立即将她送回到宴席上。 第572章 救美 看着哭得几欲昏厥的婉然,他本来是想尽力安慰,尽快平复婉然的心情,结果,倒是被她那止也止不住的泪水牵带得,也是肝肠寸断,刚刚还理智尚存的头脑,顷刻之间又被搅得重新浑沌起来,因此过了好半天,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出口,眼睛竟也跟着雾蒙蒙起来。 他也是恼恨自己,不是喝过了改口茶,咽下了忘情水,饮过了孟婆汤吗?为什么他仍然是忘不掉这些?往事如风,却并没有随风而逝,而是越积淀越似陈年佳酿,时间不但没有能够成为一剂医治遗忘的良药,反而却是越发酵越膨胀,越发酵越是后劲十足。 正在王爷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婉然之际,突然感觉到一阵阴风过来,是箭风!直奔低头哭泣的婉然飞了过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只是本能地抬手就是一挡!由于他的胳膊接触到的是箭身,而不是箭头,于是幸运地,小箭被他挡飞了,直接没入了另一侧的荒草地里。因为只是一枚小箭,力道终是小了不少,但是即便如此,他那胳膊还是被震得几乎快要折了一样的痛! 皇上的诸位皇子自小接受严格的皇家教育,目的就是要将他们培养成国之栋梁,或成龙,或襄(助)政,或领兵,或务学,即使什么都做不好也没有关系,只要有一技之长,如精通书画即可。 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讲,在这种严格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诸皇子们,个个能文能武,能骑善射。但若是在这一众精英中再行选拔,能够称得上文武双全的有两个人:废太子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只可惜,一个被废,一个被弃。而其余的皇子中,可谓是各有偏重。 若论文治,毫无疑问,三阿哥、四阿哥绝对是位居一流的佼佼者;但是若论武功,则是大阿哥、十四阿哥独领风骚。现在文质彬彬的王爷与武功卓绝的十四贝子两个人的武力对抗中,两个人根本都不用比拼较量,王爷必须直接甘拜下风! 如果这一箭是由王爷射出,而由十四阿哥的胳膊来抵挡,由于箭射出来的力道要小了两倍多,而且十四阿哥的臂力又格外惊人,因此对于十四阿来讲,挡这一箭应该只是稍微刺痛一下而已。 但是现在的情形则是完全是相反过来!不但箭身增加了将近三倍的力道,而且王爷的臂力又小了十四阿哥两倍,里里外外相差着四至五倍的力量,因此他的胳膊挡过一箭之后当即就钻心地剧痛起来!好在他虽然武艺不精,但也是习武之人,若是普通人挨过这一箭,这条胳膊几乎当即就被废掉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站在王爷身侧的婉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待看清是四哥替她挡了这一箭之后,刚要询问伤情,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朝前方望去,惊恐万状的婉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即觉得天旋地转!远远地正在向这边走来的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十四阿哥呢?一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 他和她一样,只觉得冷汗唰唰地从后背往下流!虽然两个人没有做什么,但是,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弟妹四哥,真叫两个人百口莫辩! 第573章 功亏 就在王爷和婉然感到绝望的时候,婉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冰凝! 刚才眼看着十四阿哥手起箭落,并疾步朝松露亭奔去,心急如焚的冰凝没有任何可以考虑的余地,她唯有立即朝松露亭进发!而越是情况紧急,冰凝的头脑相反越是清醒冷静! 她在这狮子园已经呆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地理环境自然比十四阿哥熟悉许多,此刻的她抬脚选择了一条极为荒僻的小路,没有灯火照明,没有奴才开道,她完全是凭着脑子中的印象,与十四阿哥展开了一场争分夺秒的竞赛!这条路虽然不会被十四阿哥发觉,又可以抄了近路,但是路况极差,沟沟坎坎、松针枯枝,冰凝顾不得许多,即使听到裤脚有被撕破的声音也没敢停下前进的步伐!皇天不负苦心人,冰凝终于比十四阿哥提早了三五步,从后身冲进了松露亭! 十四阿哥这一次失手,完全在于他的疏忽大意。当时他听到了“啊”的一声惊呼,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命中了目标,因此他反而并不是很着急了。他就像是在平常的巡猎一样,对于射中的猎物并不急于去取回,而是要慢慢地欣赏猎物在他的眼前一点点地挣扎,最后因为失血过多而绝望地失去活力,睁着一双极不甘心而又哀怨的眼睛,仿佛是表达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留恋。亲眼目睹猎物的这番模样,作为一个猎手,拥有的是超级的成就感和快感。 此时,对面王爷和婉然这两个活生生的猎物,他更是将猎手天生的职业素质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他要亲眼看着这两个猎物——“道貌岸然”的四哥、“不知廉耻”的婉然,在他这个正牌夫君面前,该会是怎么样一副丑陋的嘴脸! 他们也许会苦苦哀求他不要把事情闹大,不惜给他磕头求饶,痛哭流涕地表示痛改前非、绝无下回,十四阿哥这辈子还真没有见过他四哥这番狼狈悲惨样呢!开开洋荤,何乐不为? 或者说他们也许会摆出一副要杀要剐任由他处置的外强中干、垂死挣扎模样,那样的话,他就成全了这对狗男女,让皇阿玛好好看看他的四阿哥,口口声声地说他不好女色,可是背后地里干的全都是男盗女娼的勾当! 做着收获猎物美梦的十四阿哥,虽然脚步也不慢,但是终究是没有使出全力,否则凭冰凝那柔弱的身体以及十四阿哥敏捷矫健的身手,就算是抄了近路,她也不可能胜得了十四阿哥。 可就是这个超级自信,就是这个猎手的职业素仰,让十四阿哥大意失荆州,功亏一篑!煮熟的鸭子都到了嘴边,竟然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飞得无影无踪!这也是他见到王爷和冰凝两个人的时候,气得几乎要吐血的最主要的原因! 冰凝只比十四阿哥早到了三、五步到达松露亭,知道十四阿哥就在不远处,生怕一开口就会被听到的冰凝大气不敢吭,一把就将婉然推到身后一米远处的灌木丛,她自己则迅速地站在王爷身侧。 第574章 劫后 面对这个犹如天兵天降般的冰凝,王爷和婉然两个人简直不了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真的就是菩萨显灵来救他们来了呢! 王爷和婉然两人真是幸运!两个因素都巧合了。冰凝今天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旗装,黑暗中跟月白色差得不是太多;另外,冰凝站的位置,正好是王爷的左侧,她并不知道刚刚他还用左臂挡了一箭,只是恰巧地站在了左侧,挡住了箭痕,因此十四阿哥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而婉然的隐身之处既有丛生的灌木,又是阴暗漆黑,如果不是特意搜寻,应该是个理想的栖身之所,断不会被发觉。更何况有王爷和冰凝在前面抵挡,谅他十四阿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管他们要人。 待十四阿哥跟着秦顺儿走了,王爷万分感激地望向冰凝,只是还没等他说一句“多谢”,冰凝早已经跳离他一尺远了! 冰凝确实是急于与他撇清关系,既是因为她对他没有恋情,也是因为婉然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冰凝不想让婉然误以为她和王爷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令姐姐难过。 但是她的这个迅速撇清关系的行动,却让他的心里立即觉得空落落的,难道他就这么讨她的厌烦吗?但碍于此时时间紧急,他必须要赶快更换衣服并迅速地回到宴席上,因此他没有时间跟她纠缠这些旁枝末节,而是看了一眼灌木从的方向,示意她把婉然照顾好,就快步出了松露亭。 见他走开,冰凝迅速转身走到婉然掩身的地方,急急地开口说道: “姐姐,没事了,一切都安全了,咱们也赶快走吧。” 知道警报解除,从阴暗之处走出来的婉然既是惭愧得无法面对冰凝,又是万分感激冰凝的急中生智,正百感交集中不知道如何开口呢,却见月影急急地追了过来: “小姐,姐姐,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宴席已经差不多了,祺贵人想要看看咱们园子,可是大家怎么都找不您了。” “啊?” 冰凝哪里料到祺贵人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好兴致要参观起园子来了!这秋风萧瑟的季节,万一被冷风吹坏了可是怎么办?马上宴席就要结束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怎么就坚持不住了呢?也许是因为她这个女主人长时间不在场,祺贵人呆得不耐烦了?没有将祺贵人伺候好,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因此现在她们姐妹根本没有时间再多说一句话,冰凝必须迅速地返回到宴席上,于是匆忙之间只得对婉然说了一句: “姐姐,妹妹照顾不周,只能先走了。” “你赶快去吧,千万别误了大事!姐姐这里没事的。” “那就让月影留下照顾您,妹妹这就走了。” “赶快走吧,别再多说了,别让祺贵了怪罪下来。” 望着匆匆离去的冰凝,婉然痛恨自己,今天晚上的事情,竟然被她弄糟成那个样子,不但害了王爷受了箭伤,还深深地刺痛了凝儿的心,凝儿应付祺贵人原本就是拼尽了全力,心力交瘁,王爷御前伴驾原本就是小心谨慎、如屡薄冰,她却还要来添乱,还要来惹祸,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第575章 验伤 终于,宴席圆满结束了,从狮子园出来的时候,十四阿哥见到了婉然。即使是黑灯瞎火,十四阿哥仍是忍不住第一时间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番,但是很不幸,他没有发现她有任何的异常。 十四阿哥实在是搞不清楚,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没有射中?刚刚四哥那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异样,现在婉然这里也没有任何异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其实,他十四阿哥并不是真的想要了两个人的性命,他只是因为离亭子太远,生怕等他赶到的时候抓不到现行,情急之下,准备先利用小箭做个记号,因为这么小的箭,这么远的距离,是不可能要了谁的命。 冰凝和王爷在一起偷偷摸摸地互诉衷肠,这是十四阿哥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事情!他通过八阿哥安插在王府里的内线,早就知道了冰凝与王爷之间的真实关系。更何况这两人什么时候互诉衷肠不可以,非要在众人小心翼翼地御前伴驾的时候? 另外小四嫂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难道是他们三个人之间正在摊牌解决问题?但是当时展现在他面前的,确实是只有这两个人,而且完全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一定是婉然中了箭。虽然她当时不在亭子里,但是她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躲藏着,否则冰凝断没有与王爷两个人闲呆在亭子里的道理! 好不容易挨到回了驻地,婉然按照惯例,向十四阿哥道别: “启禀爷,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妾身就此别过。” “慢着,先别这么着急回去。” “您有什么吩咐吗?” “爷没什么吩咐,爷好久没有去过你的房里了,今天爷的心情好,去你那里坐坐。” 听到十四阿哥这个回复,婉然完全是如坠五里云雾!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她的房里出现过,今天居然说要去她那里坐坐,婉然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进了房里,婉然的贴身丫环云儿刚要去给他上茶,被他立即制止住了: “你退下去,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等云儿退下去,关好房门后,十四阿哥死死地盯着婉然,看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开口。婉然知道,他这是因为今天松露亭的事情,但是让婉然惊讶的是,为什么不是她被带到他的房里去兴师问罪,而是他来到她的房里一言不发? 婉然早就是生不如死地活着,为了年家的老老小小,为了王爷的宏图大业,苟且偷生般地活着。因此连死都不怕的她,根本不可能害怕十四阿哥的任何发难,因此尽管他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婉然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和不安,相反却是静观其变。 终于,十四阿哥开口说道: “你,把衣服脱了!” “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婉然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原来他是要验伤!他以为射中的是她,而不是王爷! 虽然婉然的身上一丁点儿的伤痕都没有,她没有一丁点儿可以担惊害怕的事情,但是以这种屈辱的,毫无尊严的方式证明自己,即使是连死都不怕的婉然,仍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禁不住脱口而出,反问十四阿哥这是要干什么,以此表达了她的强烈不满。 第576章 求死 十四阿哥将婉然的这番过激的反应,想当然地认定是她做贼心虚的表现。果然,果然是婉然中了箭伤!一想到他们这对狗男女卿卿我我的景象,特别是一惯逆来顺受的婉然竟然胆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还不是有王爷在她的背后撑腰?十四阿哥登时火早冒三丈: “爷叫你脱衣服,你就给爷脱了,问那么多为什么干什么?如果你老老实实地照着爷的吩咐做好了,爷只当你是一时迷了心窍,被四哥强掠过去,是迫不得已,爷会放你一条生路。可是,如果你还是这么不知悔改、执迷不悟,妄图蒙混过关,爷也会给你一条生路,但是爷同时会让你生不如死,你应该相信爷是说到做到的人。” 婉然当然相信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可是,她早就没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王爷被她牵累得受了伤,冰凝被她牵累得永远也不能得到王爷的心,她还活着干什么!她活着,就是三个人受痛苦,受折磨,如果她的死,能让成全了王爷和冰凝两个人的幸福美满生活,她当然愿意做出这个牺牲。看到王爷和冰凝这两个她最爱的人能够过上好日子,她的死是多么的值得! 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年家那一大家子人。如果她自裁,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情,皇家哪里能放得过?不要说十四阿哥,就是宗人府也要追究年家人的罪责。但是如果现在,是她激怒了十四阿哥的怒火,由他自己下手结束了她的生命,年家就不会因为她的死而承担任何罪责。 这个千载难逢的结束生命的机会,婉然当然不愿意放弃,她要竭尽全力去成就这番舍生取义。于是面对十四阿哥的威逼与恐吓,婉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担惊受怕或是无奈就范,而是继续面无表情地负隅顽抗。正是这个冷漠的顽抗,将十四阿哥彻底地激怒了。 眼见着他的威胁一丁点儿效果也没有,婉然仍然一动不动地侧立一旁,被气疯的十四阿哥想也没想地一把抓过婉然的衣领,只稍一用力,月白色的云锦锻外衣眨眼就飞向了墙角。 里面是同样素净的中衣,同样只稍一用力,就脱离了婉然的身体,飞向了另外一个墙角。再里面是亵衣亵裤。婉然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恐不安,依然波澜不惊、不吭一声是任由他将她的衣裳一件件地剥除。 到了最后一步,婉然仍然是貌似无动于衷,却又是强烈地反抗着他的权威,挑战着他的神经。十四阿哥不是沉得住气的人,给了她脸面,是她自己不要,咎由自取,那就休要怪他不客气! 随着最后一道防线的解除,他就差拿着一个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毯式搜索婉然身上任何一个可能存有箭伤的地方。可是,令他极度失望的是,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箭伤,连“疑似”箭伤都没有,连一个红点都没有! 望着一丝不挂却是一点点箭伤都没有的婉然,十四阿哥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婉然刚刚那样拼命与他顽抗,就是为了狠狠地激怒他,以求一死!猜透了婉然的心思,他气急败坏地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想死?没有那么容易!爷不会让你死,爷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第577章 感谢 送走了皇上一行,王爷总算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此时左臂的箭伤痛得他汗水出了一身又一身,即使是萧瑟的秋风中,竟湿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幸好当时出了松露亭之后,他迅速更换了新的外袍,因此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但是,当他回到房间,秦顺儿替他脱下湿透的衣服之后,两人这才发现,他的胳膊早已经肿得老高,留下一片紫得已经发黑的箭痕,而直接参与了对抗那枚小箭的地方,皮肤被生生地震裂,肌肉都有些外翻出来。 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王爷仍是不敢请太医,否则今晚的一切就要前功尽弃。好在创伤药是园子里常备的药品,秦顺儿赶快就取了过来,仔细地给他上了药,又将伤处用绷带缠上,以便于伤口尽快愈合。 药膏敷在伤处,凉丝丝的,随着药力渐渐渗入皮肤,有效地缓解了胳膊的疼痛,虽然伤口处仍是突突地跳着痛,但已经是可以忍受范围内的事情了。包扎好伤口,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派秦顺儿去跟冰凝传个话,表达对她的谢意。但是想了想,他又变了主意,让秦顺儿给他披上披风,亲自来到了冰凝院子。 来到冰凝的住处,他并没有派秦顺儿先过去,而是直接进了院子,刚好见到月影从冰凝的房间里出来。月影没想到这个时候王爷会亲自过来,于是赶快俯身请安。他急于见到冰凝,就一边直接进了门,一边问月影: “你家主子呢?” “回爷,小姐在里间刚歇下了。” 他万没有料到冰凝已经歇下了,因为按照惯例,他若是在园子里,她是需要前来向他请安的。今天她还没有过来请安,怎么就歇下了?这个意外情况让他进退两难。进去吧,她已经歇下了,他知道她的睡眠极为不好,一旦被惊搅,这一夜都别想再睡了。不进去吧,他可是特意来感谢她的,无功而返让他很不甘心。犹豫半响,他只得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对月影说道: “告诉你家主子,爷过来谢谢她。” 其实,他这句话就是想亲自对冰凝说,不管她是否睡着了,他都亲自来向她表示了最真诚的谢意。 半天也没有得到里屋有任何回音,想来她是已经睡着了,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累了整整一天,原本就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如此高强度的操劳,又加上松露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精神遭受极度惊吓,不给累坏了才怪呢。 可是他又有些失落与惆怅,他多么希望她能亲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这句感谢的话!他对她尽善尽美的接驾无比赞美,他对她的机智勇敢心生敬佩,她从来都不会辜负了他的期望,不但不会辜负他的期望,而且永远都会给他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四十三天的王府管家已经做得十分完美,而今日的迎接圣驾则是将这份完美发挥到了极致,更逞论松露亭那化险为夷的一幕,她真的是仙女吗?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难道她就是老天爷派给她的仙女,救他于危难? 第578章 解释 仙女没有睡着,仙女听到了他的真心感谢,但是仙女再次假装睡着了,因为仙女早就预料到他会前来对她进行一番感谢,而仙女根本就不想听他的这些所谓感谢的话! 她今天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尽一个女人的本分而已,她是他的女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最天然的职责就是为他排忧解难,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协助他。 因此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她份内之事,有什么需要他来感谢的呢?如果这件事情也需要感谢,那她岂不是天天都要感谢他? 她要感谢他给了她这么尊贵体面的地位,这么奢华无忧的生活?而这些也全是他作为一个王爷,作为一个男人,理所当然应该给予他的侧福晋应有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他为她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为什么她为他做的事情就要接受他的感谢? 等了一段时间,仍没有动静,虽然他很是怅然若失,虽然他很是不甘心,但是除了离开,别无它法。只是已经转身了,他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又转回了身子,又缓缓地开口说了一句: “今天你看到的,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他知道她睡着了,根本听不到他的这番话,但是他还是要说出来,他不想让她误会他与婉然之间有什么事情。其实他是爷,他没有向她解释的任何必要,可是现在的他,仍是固执地向她解释了一句。虽然她听不到,但是他解释过了,他就会心安。 对于他的感谢,冰凝早在意料之中,因此对他的感谢只是漫不经心地听了一耳朵而已。但是他的这个解释,却是令冰凝极为惊讶!他为什么要向她解释?真若是需要解释,他应该向皇上解释,向十四阿哥解释!而他竟然跟她解释,岂不是太可笑了?她又不会去告发他们!啊?难道他是担心她会告发他才来跟她解释?他防备她居然到了这种程度?枉她今天晚上好心好意地出手相助,真是那什么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想到这里,冰凝没好气儿地低低地“哼”了一声。 说完感谢的话,又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王爷终于放下心来,安心而坦然地离开了冰凝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房里,秦顺儿和吉尔两人服侍他躺了下来。可是即使他已经躺下,却是根本就睡不着,一天来的大起大落、惊心动魄,就像走马灯似地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过。 得知皇上临幸狮子园的欣喜,对冰凝能否勇挑重担的担忧,完美恭迎圣驾的赞赏,再遇婉然的痛心,松露亭的千钧一发,刚刚完成的感谢与解释,一幕一幕,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回闪,更令他心乱如麻。 除此之外,箭伤的巨痛也是他无法入眠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被箭伤折磨得一夜几乎没有入睡的王爷直到天都微微亮的时候才勉强有了些睡意。秦顺儿知道依王爷的伤势,今天肯定是无法去御前伴驾,于是颇有眼力劲儿地赶快去了行宫,给王爷告了假。 第579章 换药 秦顺儿走后没过多久,王爷就醒了,确切地说,他是被伤口痛醒的,因为经过一夜的时间,创伤药的止痛效果已经一点点地消失贻尽。吉尔也是精心尽力地服侍了整整一夜,也是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此时见到他睁开眼睛,赶快上前轻声地问道: “爷,您的伤,还痛吗?” “还好,不碍事的。” 虽然嘴里说着不碍事,但是伤口的疼痛仍是牵得他的嘴角有些变形。吉尔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恨不能替他去受伤,去疼痛。可是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光心疼也没有用,只有赶快想办法: “爷,奴婢再给您上一次药吧,昨儿的药膏已经没有劲儿了,新上了药,好歹能缓解一下火辣辣的痛呢。” “行吧。” 他也确实是觉得疼痛难忍,就听从了吉尔的建议。卧房光线黑暗,他又是躺在床上,吉尔涂药很不方便,于是他让吉尔先去拿药,他自己则起了身,随后来到了堂屋,径直在椅子上坐下来等吉尔。 吉尔取了药膏,见他竟自己一个人起了床,万分愧疚: “爷,您怎么自己就起来了呢?怎么没有等奴婢去帮您呢?弄痛了伤口怎么办?” 听着吉尔一连串的关切询问,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开口道: “这么点儿小伤算什么,爷一个大男人,怎么连起个床都起不来了?你也太小看爷了!” “爷,这伤口可深了,奴婢担心您的胳膊吃力,会把伤口再扯开,那就更糟糕了。” “放心吧,这不是没有事嘛,先上药吧。” 这个时间正是冰凝每日请安的时间。当她和月影来到王爷的院子,居然没有见到秦顺儿,难道是自己来晚了,爷已经走了?正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去的时候,只听到房里传来了王爷的说话声。于是冰凝上前一步,由于秦顺儿没在,月影充当了秦顺儿的角色: “启禀爷,侧福晋给您请安来了。” “进来吧。” 听到他的回复声,冰凝轻轻地推开了房门。但是她才推开房门,随即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长长的“啊”的一声尖叫!然后就是她一边捂着脸,一边转身跑出了王爷的院子。 月影不明所以,犹豫了一下,只好拔脚去追冰凝。 王爷被冰凝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惊得当场呆地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可是,他又没办法责怪冰凝的失礼之举。此时此刻,他和吉尔的样子,确实是将冰凝吓坏了。 因为要上药,他的上半身完全*着,连亵衣都没有穿,吉尔本来是拿着药膏准备给他上药,结果一听说侧福晋过来请安,她又想去帮着开门,又想给他上药,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没有注意到椅子的出头扶手勾住了她的衣襟,将她打了一个趔趄,然后就结结实实地跌落到他的怀抱中。 因此当冰凝推开房门的一刹那,见到的就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一男一女,赤身露体,不清不楚,纠缠一起。 第580章 大错 即使狂奔回了自己的房间,冰凝仍然被刚刚的那个场面惊得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实在是不能怪她如此失态。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男性的*,虽然她与他经历过男女之事,但那是在漆黑的夜晚,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脱过衣服,以至即使是事发之后,那些长的短的、厚的薄的、里面的外面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仍然胡乱地纠缠在他的身上。 因此刚刚突如其来地猛然见到他的*,虽然只是上半身,也已经让久居深闺的冰凝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羞愧难当。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吉尔!被迫见到如此令她“不堪入目”的场景,也是让她羞愤不已的原因。虽然她与他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当时是他醉酒后的混乱场面,而她也正在全力以赴地与他进行着顽强的抵抗和斗争,她哪儿曾见过如此温香暖玉抱满怀的香艳画面? 这样的画面一入她的眼帘,冰凝连想都没有想,第一个反应就是非礼勿视,立即逃避,逃得远远的,因为这不是她应该看到的画面。 现在她逃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她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尖叫声早早地就已经停止,捂在脸上的手也垂了下来,慌张一路的心情也暂时稍微平静下来。其实,这本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她却比当事人都要慌张不已。 现在真正慌张不已的人倒是吉尔!被侧福晋撞见这个场面,以及眼看着侧福晋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叫,继而夺路而逃,她当然知道主子这次是误会了她。但是她此时正倒在王爷赤身*的怀抱中,任谁能认为他们两个人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 她知道将侧福晋得罪了,因此还不待她从他的怀抱中站起来,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顺着他的大腿溜到了地上,一边直挺挺地跪下,一边急急地向他解释道: “奴婢真的是衣裳被椅子缠上了,没有站稳才……,才跌倒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求爷开恩,求爷不要责罚奴婢。” 他当然知道吉尔所说句句属实。他们朝夕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她是什么人,他怎么不知道?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或是不轨企图,哪里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另外冰凝既不得宠,但也从来不争宠,这是王府里尽人皆知的事情,吉尔犯不上用这件事情来刺激她。 吉尔之所以这么心惊胆战,完全在于她是奴才,冰凝是主子,再不得宠的主子也还是主子。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为什么尖叫着逃跑。她根本不是因为“他宠幸了吉尔”而心生妒忌从而受了刺激,完全是因为羞愧难当。他现在与吉尔的样子,确实是会让少不更事的她,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难堪场面。 虽然他明白冰凝为什么逃跑,但是跟一个奴才去解释主子的事情,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必要去向吉尔解释什么。 第581章 撇清 即使无需向吉尔解释冰凝为什么落荒而逃的原因,但是看着吉尔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他不说清楚,吉尔永远也不敢站起身来,永远一副胆战心惊,惊慌失措的样子。于是在吉尔一通“不是故意,不是成心”的一大堆解释之后,他只是举重若轻地说了一句: “赶快起来吧,还没有给爷上完药呢,伤口痛得不行了。” 吉尔这才想起来药还没有上呢,看着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于是赶快一骨碌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为他涂好药膏。 上好药,穿好衣服,用过早膳,秦顺儿也从行宫告完假,回到了狮子园。 对于今天早上发生的这一切,在吉尔急急地向他解释“不是故意的”的同时,其实他也有一种强烈的,想向冰凝解释的冲动:你所看到的,和你想象的根本就不一样! 一夜之间,他要向她两次解释同样的问题,虽然女主角不是同一个人,可是这样的结果,也是让他觉得啼笑皆非。 从小到大,他从来不需要向他的任何一个女人解释过什么事情,这平生来的头一遭,让他犯了难。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力不从心”这四个字的含义。他一个皇子阿哥,他的人生信条中,他的书本字典中,从来还没有向自己的女人解释任何事情的概念,更不要说付诸行动。 昨晚他极为轻松地开口向她解释,那是因为他知道冰凝睡着了,听不到他的解释,才会那样轻松地说出了口,而现在的冰凝断不可能又睡着了。不知道如何去做,心中又急切地想要去做,这一对巨大的矛盾搅得他心烦意乱。正在这时,只见秦顺儿进来禀报: “启禀爷,奴才已经为您告好假。” “你,你可真会挑时间!怎么专拣这个时间去告假!” 恼羞成怒的他开始牵怒秦顺儿。秦顺儿哪儿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对于王爷的质问,也不敢反驳,只好老老实实地低头垂首,任由他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至于原因,以后再说吧,或许永远也不一定能知道原因。 训斥完秦顺儿,他憋了一早晨的怨气,总算是痛痛快快地出了出去,于是站起身,对秦顺儿说道: “跟爷去侧福晋那里一趟。” 秦顺儿这才明白,原来爷是因为侧福晋才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于是跟着他的身后,来到了冰凝的院子。 一进院子,他就听到了隐隐的啜泣声。 哭泣声当然是冰凝发出来的。刚回到房里的时候,她是震惊,是羞愧,是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待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她又将这件事情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个遍,突然间就发现一个新情况! 她们在进王爷的屋子之前,月影可是提前禀报过的,得到了他的同意,她才进的房间,然后就撞上了她永生都不想看到的非礼勿视的那一幕。想了半天,冰凝都没有想明白:爷明知道正与吉尔做着如此“不堪入目”的事情,还同意她进屋去请安,爷为什么要这么做?爷有什么目的? 第582章 想通 经过一个早晨的苦苦思索,冰凝终于无师自通地“茅塞顿开”!他这分明是在羞辱她!为什么要羞辱她?因为昨天她撞见了他与婉然姐姐在一起,他一定是恼差成怒,这只是其一,重要的是其二!同时他又万分担心她会去皇上或是十四阿哥那里告发他,于是做贼心虚的他就想了这个法子来羞辱她!来惩罚她!来威胁她! 怪不得他昨天晚上要来她这里先是感谢,又是解释,那是为了先稳住她,安抚她,先给她一个胡萝卜。经过一整夜的前思后想,他一定是担心这个胡萝卜的法子不保险,于是早上又导演了这一幕活色生香的场景,作为当头一棒来威逼她,恐吓她,警告她放老实点儿,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她真想要有什么行动,就不只是羞辱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终于想通了的冰凝,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她从一开始的羞愧难当立即转变成为愤恨不已!枉她昨天费了那么大的周折,用了那么大的努力,千方百计瓦解了十四阿哥的围追堵截。甚至违心地,不惜装作与他郎情妾意的样子。要知道当时,她是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才伸出手来,挽上了他的胳膊。 穷极她一生一世,她也从不曾与一个男人如此地亲密无间过,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一个曾经对她如此不屑一顾,如此冷嘲热讽的男人。可是她捐弃前嫌,为了避免与十四阿哥的新一轮冲突,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可是她的好心好意换来的又是什么? 王爷知道她脸皮薄,羞辱就是对她实施的最好的惩治手段,所以每每总是屡试不爽,无论是从前的“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从此不许踏进爷的房间一步”,强迫她行周公之礼,还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不堪入目”的情景,他都在不停地羞辱她,打击她,无情地剥夺着她的自尊,她的尊严。 面对人生的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奇耻大辱,简直比她自己被迫经历男女之事的那天晚上更为耻辱,饱受打击的冰凝根本无法自持,先是暗暗饮泣,默默流泪,到后来却是越来越伤心,越来越委屈,竟发展成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听着屋里传来的哭泣声,王爷和秦顺儿两个人都莫名其妙,特别是王爷,更是如坠五里云雾。按理说,冰凝现在应该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的表情才对,他都能想象得出来她那张粉嫩白皙的俏脸,铺满了火烧云的模样。可是,她怎么哭起来了? 搞不清楚状况的他,还是决定进到屋里,直接问了她再说。 正哭得伤心不已的冰凝,一听房门响了,抬眼一看,进来的竟然是他!这个状况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一时竟呆呆地愣住了。他来干什么?难道是嫌刚才对她的羞辱和惩罚不足够吗?还要再使用什么法子来加大对她的打击力度? 第583章 澄清 望着冰凝那梨花带雨的一张粉脸,还有那一脸错愕和高度警惕的表情,再想到她一早上受到的连番惊吓,他的心中很是难过,更是万分自责。当时他忘记了正是赤身*,就随口答应了她进屋来请安,又无巧不成书地赶上吉尔被衣服绊倒在他的怀中,以至于让她平白地遭受到这么大的刺激,像她这么娇柔、赢弱之人,哪里承受得了这些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 念及此,他也没有责怪她的失礼,毕竟见到他这个夫君,冰凝怎么可能光顾着傻愣愣地望着他,而不向他请安?相反,心怀愧疚的他竟主动地对她说道: “爷就是过来看看你,早上,那个,吉尔,她没有站稳身子,还有那个,她是不小心,不小心摔了一下,她刚才已经跟爷解释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从来没有当着他的女人的面,如此有失颜面地向一个女人解释过什么事情的他,艰难地起了一个“爷就是过来看看你”的开头,然后就语无伦次地开始为今天早上那尴尬的一幕,费尽口舌地进行一番艰苦卓绝的解释,当然了,内心深处他还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撇清他与吉尔的关系。 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的解释工作进展得一点儿都不顺利。他吭吭哧哧地解释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冰凝半点反应,相反,还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这也难怪,王爷主动前来看望她,已经让她极为意外。毕竟现在不是她刚生完小格格,在鬼门关上转了一遭的危急时刻,也不是为他生儿育女,邀功请赏的时候,而且刚刚还极其失礼地夫君面前掉头就跑,这么大的错处,王爷不但没有追究她的失礼之罪,反而还来主动看望她。 更何况,他刚刚的举动不是故意在羞辱她吗?现在这么急急地追过来,怎么不是兴师问罪?而且开口说的那一番话,竟是如此地令她费解!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打两板子再揉三揉?更让冰凝万分不解的是,一贯威严孔武、盛气凌人的王爷,怎么今天一反常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爷这是要干什么?冰凝不由得再次拉响了心中的警报。 王爷眼见着他的这番解释根本不奏效,急于想让冰凝相信的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不知道他受伤了! 昨天她赶到松露亭的时候,他已经替婉然挡过了那一箭,然后他就匆匆地离开了。当时情况紧急,而且谁也不知道他受伤的严重程度,想必婉然根本就来不及说这些事情。然后就是她忙着送客、善后,他忙着恭送圣驾,然后就是回房里处理伤口。没有任何人告诉她,他受伤了,他刚刚正在换药呢。 一想到这里,他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再也不会结结巴巴,也不是吞吞吐吐,而是利利落落、急急慌慌、语速极快地朝她开口说道: “昨天,爷受了箭伤,没关系,小伤不碍事,正好爷手头也有金创药,就没有请太医前来诊治,昨天是秦顺儿帮着上的药,今天早上秦顺儿去行宫帮着爷去告假,正好你来的时候,吉尔在帮爷上药……” 第584章 适反 他一口气把事情的大致梗概从头到尾说了一个遍,虽然有些情节他刻意隐藏起来,比如伤势的严重程度,比如忌讳请太医的原因等等,但是,他已经把事情几乎全部的情况都说了一个一清二楚。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冰凝仍然是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冰凝完全被王爷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给搞懵了!他先是结结巴巴地跟她解释吉尔不是故意的,然后又突然跟中了魔似地竹筒倒豆子般讲了洋洋洒洒的一大堆话,中心意思就是他受伤了,刚刚吉尔是在给他上药呢,言外之意是他跟吉尔之间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些话冰凝全听懂了,可是她仍然是万分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他有什么必要向她解释这些事情?他是爷,他想临幸谁,那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不要说她是一个从不曾得宠的女人,就算是这府里最得宠的淑清姐姐,就算是最需要脸面、最需要尊严的福晋姐姐,他也没有必要去向她们解释什么! 可是他现在就真的是在她的面前解释着,那种急于让她理解、释怀的迫切心情溢于言表,这个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王爷,让冰凝不仅无法理解,更让她再次提高了心中的戒备等级! 爷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又要耍什么鬼花样,再使什么计谋吧。原本对他这个不请自来搞得高度警惕,现在又是如此奇怪的表现,不由得冰凝将心中的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眼看着经过他那么一番洋洋洒洒、苦口婆心的解释之后,冰凝仍然一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的样子,王爷突然感到深深的挫败感。伤害一个人是如此的容易,而医治一个人创伤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他的一时疏忽,竟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难以愈合的创伤,面对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他极为痛苦。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害羞,这样的容易受伤害,他真应该让吉尔上完药再让她进来。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的这个小小的疏忽,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他有些不能原谅自己。 现在冰凝明摆着一副根本不相信他的样子!急于证明自己所说非假,他急急地对她说道: “爷没有哄骗你,爷真的是受伤了,箭伤就在肩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着衣领的扣子,企图将伤口展示在她的眼前,以证明他的清白。 可是冰凝完完全全地误会了他的举动!眼见他扯开了衣领,犹如惊弓之鸟的冰凝以为他又要用什么法子来羞辱她,吓得她赶快紧紧地闭起双眼,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一边大声呼喊乞求讨饶: “求求爷,求爷不要再责罚妾身了!” 才一句话说完,就因为急火攻心,竟软软地昏倒在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昏倒,更不明白她说的那句“求爷不要再责罚妾身”的含义,但是眼见着冰凝昏倒,他本能地伸出双手,去扶住就要朝地上栽倒的冰凝。 第585章 再伤 他的身手足够敏捷,他的救助足够及时,结果就是她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倒进了他温暖的怀抱。只是慌乱之中,不偏不倚,正好是他那受伤的左臂将冰凝稳稳地接住。虽然冰凝足够瘦弱,足够轻盈,但是没有任何自控力的重力加速度演化成的巨大冲击力,撞击得他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痛得他瞬间失声喊了出来。 月影见王爷过来看望小姐,心中暗暗欢喜,于是奉上茶水之后就赶快和秦顺儿极有眼力劲儿地一起站到了门外,而主子们在屋子里说的那些话,她一会儿听明白了,一会儿又听不明白。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就和秦顺儿齐齐地听到屋里的巨大响动,吓得两个人急忙冲了进去。只见两个主子双双倒在了地上,王爷正抱着冰凝,痛得眉头紧皱,而冰凝则一动不动,明显是昏了过去。 见此情景,秦顺儿赶快上来扶住了王爷,月影则欲从他的手中接过小姐,但是月影才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环,哪里抱得住冰凝? 王爷借助秦顺儿的力量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摇三晃地将冰凝抱进了里间屋,伤口再次被撕裂,巨大的疼痛令他冒了一头的汗,但他仍然努力坚持着,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冰凝,他虽然搞不清楚她昏倒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仍然对月影吩咐道: “好生伺候你的主子,一会儿爷让吉尔也过来,帮你一把。” 吩咐完之后,他就和秦顺儿迅速走开了。因为他的伤口已经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让吉尔过来,确实是担心月影一个人伺候不过来,另外,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想赶快把吉尔从他的身边打发走,至于为什么要把吉尔赶快打发走,他没有去想,也不打算去想。 王爷今天告假竟然漏掉了一个重要消息,中午的时候内务府随行官员传达了皇上的圣旨,三日后起驾回京。 一得到回京的消息,众人赶快手忙脚乱地做着启程的准备,却是将月影和吉尔两个人累坏了。她们不但要做好收拾的事情,还要照顾病中的冰凝,两个丫环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冰凝这几天一直神情恍惚,躺在床上整整歇了三天,请了太医,喝了安神的汤药,也没有太大的起色。这个结果让他更加后悔、内疚。以前只知道她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现在才知道她简直就是脆弱得不堪一碰,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将她打垮、压塌。可是,她又是那么的顽强,每一次都坚强地挺过了难关。求菩萨保佑,真心希望她这一次也能尽快渡过难关,赶快把身子养好了。 虽然他很关心她的病情,但是他是爷,他不好意思频频前来探望。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也不想再跟吉尔有任何的接触,即使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冰凝为什么昏倒的,但是他完全可以肯定地判断,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天早晨的那场意外。 第586章 回避 那场意外让他每每回想来都是后悔不迭!确实,他和吉尔两人的样子任谁都会误会。虽然他已经向冰凝解释过了那是一场意外,但是眼看着她的病情不见起色,更是让他愧疚不已,就更是让他急于撇清与吉尔的关系,因此他宁可不来探望她,也不想再与吉尔碰面。否则这场误会将会越来越深,而他则下定决心,坚决不能允许事态再度恶化下去。 于是他每天吩咐了秦顺儿早晚两次前去询问侧福晋的病情,再给他汇报回去。每每听着秦顺儿的汇报,他的心情也随着她的病情一样地过山车,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启程回京的日子。只是奴才们来的时候全都是欢天喜地,回去的时候却全都是愁云惨淡。 秦顺儿是因为王爷的箭伤。原本就伤得不轻,又经历了伤口的二次撕裂,受的那个罪,就连秦顺儿这个大男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而且因为不敢请太医,全是秦顺儿一个人按照爷的吩咐,自己下手包扎、换药,因此王爷受伤的情况,他最为清楚,因此也更为担心,生怕自己手艺不精,误了爷的病情,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月影是担心冰凝的病情。虽然不知道爷在屋里跟小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小姐病成这个样子,但是小姐去王爷的房间请安遇到吉尔与王爷拉拉扯扯的事情,她是非常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吉尔,小姐怎么可能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吉尔才是小姐生病的罪魁祸首!把小姐害成这个样子。 吉尔则是心情忐忑,惶惶不可终日。被侧福晋发现她与王爷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虽然她在第一时间向王爷求了饶,赔了罪,可是侧福晋还是病倒了。尽管他并没有治她的罪,可是他当天就将她打发到侧福晋这里当差,再也没有让她回去。她知道王爷的伤有多重,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没有自己在跟前伺候,秦公公一个人做得来,做得好吗? 病还没有好就踏上了回程的道路,冰凝此时只能是半躺在马车里,精神仍然没有恢复,但好在能够下床了,勉强能够赶上大部队一同回京。此时,望着眼前的吉尔,冰凝真是怨从心生。 这个吉尔,怎么没有把爷伺候好,又被爷给打发到自己这里来了?有吉尔在爷的眼跟前服侍,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她和他之间省了多少麻烦!可是,这个丫头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和期望。 既然吉尔对爷有情,同时也是为了在回程的时候还能够像在去程的时候一样躲得清闲,冰凝强忍着昏昏沉沉的头痛,真心真意地对她说道: “吉尔。” “奴婢在呢。” “吉尔,你这些日子给爷当差,一直尽心尽力,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爷是赏罚分明的人,也是知恩图报的人。爷每一次教诲,每一次的安排,都有爷的道理。这两天爷安排你来服侍我,只是因为病症的缘故,等我病好了,你就去服侍爷吧。” 第587章 返京 听着冰凝的谆谆教诲,吉尔简直是惊呆了。她一直担心侧福晋会对她不依不饶,甚至是治她的罪。可是,她不但没有被治罪,还被极为和蔼地开导一番,先是劝她不要对王爷安排来服侍侧福晋心生不满,又向她许诺等病好了就让她回去服侍王爷,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说天底下真有菩萨心肠的主子? 箭伤令王爷无法骑马,只能改坐马车。万分庆幸的是,他在御驾面前的轮值排班都在后面几天,因此刚出发的前几天,他只需要适时地在皇上面前露个面就可以,为他的伤口恢复有效地抢出来宝贵的时间。 望着窗外一队一队骑马而过的侍卫,他突然有些自嘲起来。五年前的塞外巡幸,他就是负伤回京,因为婉然而负伤,不敢就医,偏又要被迫喝洒,弄得肩伤愣是耗了快一个月才好。这一次的热河伴驾,他再一次负伤回京,仍然是因为婉然而负伤,仍然不敢就医,偏又要因为扶住冰凝而造成了伤口二次撕裂,不知道这一次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好起来。 王爷的伤,直到回了京城也没有好利落,而吉尔则是直到回了京城,也没能回到王爷的身边服侍。对于冰凝的提议,每一次他都以她的病情没有康复作为拒绝吉尔回来服侍他的理由。对此,冰凝不解,秦顺儿不解,吉尔更是不解和难过,而只有月影,心中对王爷的好感与日俱增。 经过十来天的长途跋涉,圣驾一行终于返回京城。因为到京的这一天也没有轮到王爷值守,因此他没有回宫里,而是与冰凝一行一起直接回到王府。雅思琦自然是张罗了一桌接风宴,众女眷见到分别一个多月的自家爷,都是激动不已。而冰凝刚因为旅途劳顿以及病情尚未完全恢复而未能出席。家宴过后,顾不得女眷们期盼的目光,连样子都没有装一装,更不要说出言安抚,王爷直接留在了霞光苑。 “爷,您这一路辛苦,妾身和姐妹们一直惦记着您……” “福晋操持王府也是辛苦,爷很感谢你。不过爷今天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一听说与她有事相商,雅思琦立即感觉到一定会是关于吉尔的事情,虽然这是她一手促成的结果,但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结果的实现,毕竟她也是王爷的女人,心中仍是隐隐地作痛。可是事已至此,理智总还是要战胜情感,于是她强行展现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随口说道: “爷出趟门怎么就变得这么客气了?让妾身有些不适应了呢。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妾身去做就是了。” “是这样,爷想跟你商量一下吉尔的婚事。” 果然!果然是吉尔的婚事!府里已经有六个妹妹了,再多一个又何妨?何况吉尔本来就是她的远房堂妹,何况这也是她的计划之一。 “爷,这件事情,妾身会尽心尽力地做好。虽然娶进来只能委屈她暂时做格格……” “福晋,爷在跟你说吉尔的婚事,你在说谁呢?” 第588章 拴婚 雅思琦这番话将王爷说得是莫名其妙!自从被冰凝撞见他与吉尔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起的那一刻,他就下定了决心,一下要躲得吉尔远远的,不能再让他与吉尔有染的误会不停地发展下去。而躲得远远的方法只有一个,将吉尔嫁出去。即使不安排吉尔服侍他,只要是留在王府里,不管是在哪儿当差,都不可能彻底地远离吉尔。唯有她嫁了人,才能是一了百了的最佳方案。因此一回到府里,他迫不急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跟雅思琦提出来,赶快给吉尔寻婆家的事情。 可是雅思琦说的话他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怎么叫娶进来只能委屈她暂时做格格?娶进来,娶进哪儿来?雅思琦对王爷的话也是莫名其妙,他们这不是在说吉尔的婚事吗?爷怎么? “爷,妾身说的就是吉尔啊?” “你?!你说什么娶进来只能委屈她做格格?” “府里两个侧福晋不是已经都有人了吗?” 王爷这才发现,他跟雅思琦说的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他急于撇清与吉尔的关系,所以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雅思琦,他要尽快地将吉尔嫁出去。可是,不但是此次随他一同外出的人,就连远在京城留守的雅思琦都认为他和吉尔有什么瓜葛,他简直是要被雅思琦给气死了。 “福晋!那些不明是非、不辫黑白的人浑说些话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糊涂起来!若论起来,吉尔可是你的妹子!还是个没出嫁的大姑娘,那些污言秽语你怎么说得出口?” 雅思琦被王爷一阵训斥说得哑口无言,当即脸面上挂不住,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可是他这回是真的被她气着了,根本不顾她委屈的泪水,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这回爷都想好了,就是寿祺家的三公子,虽然是去做继室,但总归还算是正室,而且依她罪臣之女的身份,也算是高攀了。你赶快跟寿祺的夫人暗示一下,让他家尽快托媒人来提亲。吉尔这里你也不要让她再当差了,好生养在府里。 现在她娘家也没有什么人了,你是她的娘家姐姐,出嫁前那些该由额娘教导的事情,只能辛苦你代劳,好好地教导她一番,怎么当个好媳妇、怎么孝敬公婆的那些事情多说说,从咱们府里抬出去的,必须是懂礼数、有教养的姑娘。另外,赶快好好准备一套上好的嫁妆,规格就比照淑清大格格出嫁的单子。锦茵是郡主,嫁妆数量有规制,吉尔的自然不能越制,那就从内容上找补齐就好。” 王爷一骨脑地将他所有的考虑一并全说了出来,也不管雅思琦听明白、记清楚了多少。说完之后,连看也没看她,转身就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雅思琦呆立一旁。 雅思琦确实是糊里糊涂,直到现在都搞不明白王爷为什么急于要将吉尔嫁掉。岂只是雅思琦,就连王爷自己都没有搞明白,他自己这么急急火火地要将吉尔的婚事落实下来是为了什么! 第589章 问心 一回到朗吟阁,他胸中的那口闷气仍是没有真正地平息下来,原本他去霞光苑,确实如他所说,商量一下吉尔的婚事,那个时候,他确实是想跟雅思琦好好商量一下,因为寿祺三公子的那个方案,他也只是脑海中有个大致的轮廓而已,毕竟福晋是吉尔的远房堂姐,婚姻大事还要听听她的意见。 谁想到,雅思琦竟然误以为他去商量吉尔的婚事就意味着他要娶吉尔,这个变故令他立即火冒三丈,原本寿祺家三公子还只是意向性的方案,立即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坐在书房中冷静下来,他也有点儿后悔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雅思琦一番,实在是有些过火。 自己怎么就发了那么大的火呢?为什么一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就要赶快解决吉尔的婚事?吉尔在府里当差也没有碍着谁,他怎么就这么容不下她?三年来,吉尔一直是小心谨慎、规规矩矩,即使这次热河之行,初次出远门,表现得也是完美无缺。这么忠心耿耿、忠于职守的奴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奴才,又是知根知底的亲戚关系,是多么的难得!按理说应该留在府里才是,可是自己为什么恨不能立即让她远远地离开? 他一点一点地往前翻找,翻找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迫不急待地想要让吉尔远离王府的念头。才刚刚发生的事情,脑海中的记忆非常清晰,因此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他很快就找到了这个迫不急待的念头产生的时间:吉尔为他的箭伤上药,遇到前来请安的冰凝,发现他们两个人,一个赤膊上阵,一个倒在他的怀中,如此香艳的场景。 为什么?爷难道是怕了这个丫头不成?爷怕过谁?爷想要临幸谁,那还不是爷一句话的事情,难道还要担心冰凝的看法?不要说爷最宠爱的淑清,也不要说爷最敬重的福晋,除了皇上和德妃娘娘,谁也不可能左右爷的心思! 可是现在,分明是那个曾经令爷最讨厌、最反感、最厌恶的冰凝就让他这么缩手缩脚,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地跟雅思琦大吵一场? 对于这个新发现,他实在是不想承认!可是这岂是他不想承认就能蒙混过关的事实?而且他的大脑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正不由自主、信马由缰地继续往前追溯着。 当初决定由哪位女眷随行热河的时候,他否定惜月的理由竟然是她已经去过一次热河,然后堂而皇之地同意了雅思琪的提议,将冰凝带到了身边。再往前,当他发现冰凝用梳妆台权充书案的时候,竟然将自己的书案悄悄抬去了怡然居,为的是尽快解决她的写字问题。再往前,当他收到她那四十三页的管家汇报,竟然不由自主地写下了赞美的诗句。 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拉开了抽屉,那规整如字帖般的管家汇报映入他的眼帘,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最后一页,正是他无意识中写下的诗句: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第590章 挽回 雅思琦则是完全被这个变故彻底打懵了!连送王爷出院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红莲喊了她半天,才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结果一直追到院门口都没有追上王爷的脚步,眼瞅着他消失在前面的小路上。 见不到他的背影,雅思琦只好悻悻地与红莲一起返回房里。毫无征兆、劈头盖脸地被王爷大发一通光火,还是在久别重逢的第一天,雅思琦委屈得快要掉下眼泪来。 直到现在雅思琦都没有明白过来,就算是吉尔没有入了爷的眼,可是爷为什么要这么急急火火地将吉尔嫁掉呢?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吉尔竟然要被许配给寿祺家的三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吉尔就算没有入了爷的眼,也不至于这么急急火火地被打发走吧。这一个多月来她究竟做了什么,招惹得爷发了这么大的火? 可是,也不对,要说爷应该是没有生了吉尔的气,否则怎么还会安排这么一门对吉尔来讲算是高攀了许多的婚事?寿祺虽然不是宗室,但也是官至四品,他的三公子也是一表人材。虽然吉尔嫁过是去做继室,但也是正妻,而且由于原配去世很早,三公子今年才二十一岁,与吉尔年龄相当,郎才女貌,极是般配,真是要羡煞众人呢。 第二天下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雅思琦一待忙完了府里的事情,就赶快将吉尔找了过来,让这个当事人给她说一说,这一个多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给福晋请安。” “起来回话吧。吉尔,我问你,这次随爷出门当差,你都是怎么伺候的?” “回福晋,奴婢一直精心伺候,不敢有半点差池。” 雅思琦想了想,转身对红莲说道: “你先去跟何全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出趟门,一会儿吉尔叫你再过来。” 将红莲打发走之后,雅思琦压低了嗓音说道: “爷昨天的时候吩咐了,让我开始准备你的婚事……” “啊?” 吉尔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合拢。果然不出雅思琦所料,吉尔也是跟她一样想错了,以为王爷这是打算要和吉尔办喜事呢,于是赶快继续说道: “爷是打算将你许配给寿祺家的三公子。” “啊?” 雅思琦当然知道吉尔这一次为什么又惊呼不止。唉,早干什么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你一个人霸着,没人跟你争,没人跟你抢,都没能入了爷的眼,得了爷的心,你可真是辜负了我的期望! 雅思琦越想越窝火,越想越生气,不禁脱口而出: “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出门前我教给你的那些都白说了?你简直就是笨到家了!” 突如其来的婚事,以及福晋的训斥,令吉尔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继而急急地开口说道: “福晋,求您了,求您跟爷替奴婢求个恩典,奴婢不想嫁人,真的不想嫁人,奴婢就想好好地伺候您,奴婢不想离开您啊。” 雅思琦当然知道,吉尔哪里是想好好地伺候她,不想离开她,分明是想好好伺候爷,不想离开爷。可是王爷刚才盛怒之下离开的霞光苑,分明是一副唯恐躲避不及的样子,难道说真是吉尔剔头挑子一头热? 第591章 求证 王爷的脾气她清楚,这种情况下,她雅思琦就是说出大天来,他也不可能听她半个字,弄不好,还会将爷的火气引到自己身上来。但是吉尔那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样子,以及她自己心中的小算盘,还是令雅思琦忍不住想要做最后的努力和挣扎: “那个,我问你,你可得说实话,不得有半个字隐瞒。” “回福晋,奴婢说的全是实话,真的没有半个字的隐瞒。” “好了,我是问你另外一件事情,那个,你实话对我说,爷可曾宠幸过你?” 吉尔一听是这件事情,登时满脸羞愧得通红通红,低着头半天不知如何回答。雅思琦一见吉尔这个样子,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继而开口道: “如果爷宠幸过你,这件事情就还能有缓。” 吉尔刚刚因为是大姑娘被追问男女之事而羞愧难当,才没有及时回复了雅思琦。现在一听福晋的回话,明摆着是误会了她和王爷两人的关系,可是再一听下一句话,如果她和王爷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用嫁给寿祺家的三公子,这么巨大的诱惑摆在吉尔的面前,令她几乎无法自持。 承认与王爷有私情?就可以继续留在王府,有福晋的帮衬,就有一线希望将来还能得了王爷的心。 否认与王爷的私情?就必须立即嫁给寿祺家的三公子。先不说那三公子如何,单是从此与王爷痛失大好姻缘这一件事情,也是令她极度难以割舍。 在理智与情感之间苦苦挣扎的吉尔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一样,如果这是一座死活山,这样的默认或许换来的是一世的太平,甚至是与王爷的喜结良缘;但是如果这是一座活火山,火山喷发的那一刻,就是她自我毁灭的时刻。 就在吉尔忍受着内心的煎熬,难以做出人生的正确抉择之际,雅思琦忽听门外红莲的禀报声: “启禀主子,年侧福晋过来给您请安。” 雅思琦从没有向红莲透露过她对吉尔的打算,刚刚还特意将她这个贴身丫环都支了出去,谁能想到,不知道内情的红莲一见冰凝过来,自然是回复福晋正在屋里,于是还将这侧福晋请到了堂屋。 对于冰凝的突然来访,雅思琦惊得是目瞪口呆,从不四下走动的年妹妹居然会在这个时间来找她?这可真是王府奇闻呢!除了每日清晨的请安以及王府的家宴,冰凝可是从不曾登她霞光苑的大门,这大下午的,她能有什么急事儿? 关键是雅思琦和吉尔的话正说到一半,不管是什么事情,她当然不想见冰凝,可是因为没有与红莲事先订立好攻守同盟,现在被冰凝堵在了个正着,也不可能再吩咐红莲谎称她不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赶快开口道: “妹妹稍等一下。” 这边让冰凝稍等一下,那边赶快示意吉尔 “你先到里间屋去避一避,待侧福晋走了,我再问你话。” 雅思琦为了避嫌让吉尔暂时避开,她不想让旁人发现与吉尔走得很近,万一传到王爷耳朵里,神经高度过敏的他万一将吉尔的事情与她联系到一起,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她准备先用三言两语将天仙妹妹打发走了,再与吉尔从长计议。 第592章 怜悯 吉尔即将嫁人的消息在王府里迅速地传扬开来,而且嫁的还是寿祺大人的家的三公子,作为一个奴才,这简直就是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令人难以置信的交好运! 月影也是从紫玉那里最先得知的消息,当时就被震惊得半天合不扰嘴巴。紫玉见月影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撇了撇嘴说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呀,人家吉尔可是福晋的远房堂妹,跟咱们这些奴才当然不一样了!再说了,寿祺大人攀上了咱们爷这根高枝,怕是做梦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可是,可是吉尔……” “吉尔怎么了?” “噢,没什么,没什么,吉尔好让人羡慕啊!” 月影差点儿没有管住自己这张嘴,幸好还算是及时煞住了闸。紫玉的心思一直都在吉尔身上,因此对月影的失态没有太在意: “你瞧瞧人家,跟爷出一趟门,就给自己寻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你跟爷出一趟门,怎么什么好事儿都没有捞到?” “我哪儿能跟吉尔比呀,再说了,这叫有得必有失!” 紫玉根本没有听出来月影的这个双关语,不过月影压根儿也没有打算让她听明白,两人又发了一通“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感慨之后,就各自散了。 月影实在是想不通:吉尔不是已经是爷的人了吗?怎么居然最终嫁到了寿祺大人的府上?想不明白的月影脚下生风般地回了怡然居。一进门,只见冰凝正在逗悠思小格格开心呢。一路上都没有养好的身子,自从回到京城,见到悠思之后,冰凝的病情竟然好了一大半。 谁也不明白,怎么看了那么多回太医,吃了那么多的汤药全都不管用,病了整整一路,然而一回到府里却是就一下子就有了极大的好转?只有冰凝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肝宝贝悠思格格,这个小人儿真是上天赐给她的这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这个小家伙是医治她心灵创伤的良药,一见到这粉粉团团的小人儿,一切的烦恼、忧愁、伤心、痛苦等等一切的不如意就全都没有了。 此时见小姐正在和小格格玩得开开心心,月影虽然忍了半天,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对冰凝说道: “小姐,听说吉尔要嫁给寿祺大人家的三公子呢。” “什么?” “小姐,您也奇怪?” 冰凝当然和月影一样的惊诧万分,吉尔已经是爷的人了,怎么爷没有娶进府里来,反而嫁给了别人?爷到底喜不喜欢吉尔?还是说因为出门在外,临时解决了侍寝问题,然后就将吉尔始乱终弃了? 如果爷不喜欢吉尔,何苦还要招惹她?不但伤了她的心,将来嫁到夫家,更是要永远也抬不起头来。虽然寿祺大人为了攀高枝同意了这门亲事,可是吃了哑巴亏的三公子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他们不敢对王爷怎么样,但是他们会将满腔怒气、怨气全撒到吉尔一个人的头上,吉尔在婆家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第593章 有情 越想,冰凝越是觉得吉尔实在是太可怜了!难道就因为她是一个丫环,罪臣之女的缘故吗?虽然吉尔的出身不够高贵,可是宋姐姐不是一样也是宫女出身吗?为什么宋姐姐能够有了名分,最终还能够从侍妾升为格格,吉尔为什么不可以?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令冰凝实在是不忍心吉尔未来的生活深陷泥潭,苦不堪言。犹豫了半天,经过无数次的思想斗争,她还是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一把吉尔。 冰凝能有什么办法帮吉尔?她是一个不得宠的主子,跟吉尔又没有主仆情份,根本没有任何资本跟爷开口讨恩典。但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没有王爷发话,这么大的事情谁敢违抗他的决定? 没有任何办法,冰凝只能是去求福晋,再怎么着福晋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也只有她才有资格向王爷张这个口。 因此冰凝自从月影那里得了消息,一刻也等不及,更不要说等到第二天早上的请安了,于是趁午膳过后,悠思睡午觉的时间,就和月影两人去了霞光苑。此时听着雅思琦在房里说着让她等一等的回话,冰凝的心中仍是有一些小小的忐忑:不知道福晋姐姐会不会出手援助,可是福晋毕竟是吉尔的远房堂姐,除了福晋,还有谁能救得了吉尔呢? 还不待冰凝再多想,雅思琦的声音就从屋里传了出来: “妹妹进来吧。” 冰凝闻声赶快与月影一起进了屋,红莲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冰凝见到雅思琦,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给福晋请安。” “妹妹,快起来,快起来,真是稀客呢,今天是什么风儿把你吹来的?” 雅思琦当然知道冰凝不是闲得无聊串门子,因此开门见山地问了起来,而且她急于将冰凝打发走,不可能浪费时间兜圈子,更是巴不得赶快说完赶快走人呢。 冰凝一听福晋这么直截了当,也没有环顾左右而言它,而是回了她一个直截了当: “姐姐,妹妹这次过来,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只是想请姐姐帮个忙。” “帮忙?妹妹这是有什么难处了?” “姐姐,不是妹妹有什么难处,而是想请姐姐帮吉尔一个忙。” “帮吉尔?” 冰凝这一开口,将雅思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吉尔有什么事情不跟她这个堂姐开口,居然求到年妹妹的头上,这是什么情况?不就是临时在冰凝那里当了一个月的差吗?冰凝见雅思琦一脸疑惑,知道福晋姐姐误会了,于是赶快接着说道: “姐姐,是这样,吉尔的心里真正喜欢的是爷,爷对吉尔也不错,如果吉尔嫁到寿祺大人的府上,那不是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吗?” “妹妹?” 冰凝的一番话说下来,雅思琦当场目瞪口呆!“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刚刚吉尔半天没能回答出来的那一番话,居然由年妹妹口中说出来,本是想三言两语地打发走了年妹妹,谁知道竟有了这么大的意外收获。 第594章 道破 雅思琦当然十分了解冰凝,这年妹妹可是极有分寸,从不会乱嚼舌根,更不是一个搬弄是非之人,既然能说出“一对有情人”的话来,断是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之中,连从不对爷上心的天仙妹妹都看出了端倪。这就好!这就好!如此令人欣慰的结果让雅思琦在心中暗暗地连说了两声“这就好”。 虽然雅思琦对这个结果十分欣慰,但她可不想在冰凝面前表现出来,她现在和吉尔之间避嫌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直接揽下这件事情?再说了,既然吉尔和王爷已经情有所钟,大局已定,也不用再担心煮熟的鸭飞掉了,那她自己何不赶快趁年妹妹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借冰凝之口赶快撇清她自己与这件事情的关系? “妹妹,爷和吉尔是不是一对有情人,姐姐可不知道!姐姐只知道,吉尔与寿祺家三公子拴婚这件事情,是爷亲自吩咐下来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说的这些话,姐姐我也听不太懂。这些天我都忙得脚不沾地,妹妹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姐姐我就不留你了。” 雅思琦的那番话,既是撇清了她操纵吉尔与王爷两个人的事情,又是在向天仙妹妹下逐客令,一举两得。冰凝碰了一鼻子的灰,当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无功而返,于是急急地开口道: “姐姐,吉尔已经是爷的人了,就算是从侍妾开始做起,相信吉尔也不会有什么不满,可是如果嫁到寿祺大人的府上,那吉尔可是……” “你说什么?吉尔是爷的人了?” 雅思琦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冰凝仍是不肯告退,最后竟然不顾羞愧难当的神情,一语道破王爷和吉尔两人关系的“天机”。雅思琦虽然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但是亲耳听到王爷与吉尔有染的消息,心中仍是止不住地疼痛。 想三言两语打发走冰凝又打发不走固执的天仙妹妹,又突然横遭直接面对事实“真相”的残酷现实,雅思琦心中的怒气、怨气,一瞬间齐齐地向心头涌来,禁不住地厉声呵斥冰凝: “妹妹,吉尔可还是一个大姑娘家,这种事情,可是不能信口胡说,姑娘家的名节怎么能这么不清不白、不清不楚地被毁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雅思琦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在冰凝的眼中看来,分明是福晋姐姐根本没有相信她的话。急于证明自己所说非假的冰凝不顾失礼,打断了福晋的话,急急地开口说道: “姐姐,妹妹说的句句可都是实情,那天,那天,妹妹去给爷请安,爷和吉尔正在,正在……” 一想到那令人脸红耳热的一幕,冰凝实在是说不下去了,说了半天的“正在”也没有找到一个正确的词语继续说下去。这番话不说还好,如此言之凿凿、活色生香的场景描述更是极度地挑战着雅思琦的神经,她实在是不敢再听下去什么不堪入目的情景,正要朝冰凝发作之际,只听红莲急急地进了屋: “启禀主子、启禀侧福晋,爷马上就过来了。” 第595章 和睦 王爷这是刚刚回到府里,因为惦记着吉尔的婚事筹备情况,另外也是因为昨天晚上无缘无故地朝雅思琦发了一通无名火,感觉有些后悔的他想要安抚一下她,于是进了府以后,连书院都没有回,直接先来到了霞光苑。由于没有提前禀报,他的到来,弄得霞光苑一时间人仰马翻,而他更是被冰凝,这个霞光苑的不速之客震惊不已。 王爷当然了解冰凝的脾气禀性,知道她从不跟其它的姐姐们有什么来往,并不是因为她看不上其它人,而是她对其它人充满了戒备心理。以前他对她没有感觉的时候,冰凝如何与他的女眷们相处,他根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要不争宠,不害人,不惹事,她爱怎么与其它的姐姐们相处,就如何相处,他是绝对不会管女人之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自从开始意识到他对她的感觉发生了变化,产生了异样,甚至是慢慢地喜欢上了她之后,他对冰凝的要求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应该说是更高的要求。 家和万事兴。除了脾气禀性,应该说冰凝样样都对他的心思,因此将来他必会对她万般宠爱。但是受宠的女人一般都会受孤立,这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从内心深处,他是那么热切地盼望冰凝能够与他的其它女眷们早早搞好关系,情同姐妹,和睦相处,姐妹同心。 此时面对霞光苑的这个稀客,对于冰凝这个破天荒的主动来到霞光苑的情况,王爷想当然地认为她这是主动与雅思琦搞好关系的行为,而讨好雅思琦不就是讨好他吗?念及此,他在内心暗暗地欣喜不已。虽然在她们向他请安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是等红莲上过茶退到门外之后,他再也忍不住满心欣喜,都没有来得及走走过场,向雅思琦应付客套一番,就心情极好地向冰凝问道: “你身子好些了没有?回来这两天爷实在是有些忙,也没有顾得上去看看你。” “回爷,多谢您体恤,妾身已经好多了,请您不必太多挂念。” “那就好。不过,就是身子好些了,也要注意歇着,别太劳累了,又惹得旧病复发。对了,你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来福晋这里串门子?” 冰凝对于他一开始提起的对她病情关心的话头,很是不明所以,因此搞不清状态的她只能是顺着他的话头,稀里糊涂地应付着。待他问到今天怎么有兴致串门子的时候,她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竟然是质问她为什么来到霞光苑! 自己又哪里做错了,惹得他这么大的不满?知道他最痛恨后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争宠不择手段,难道他这是担心她想与福晋姐姐拉帮结派?可是现在根本不是冰凝去猜测她又有什么把柄被他抓住的问题,而是要好好想想如何回答为什么来到霞光苑的问题,因此张口结舌半天,也没有说出来半个字。 第596章 胡说 冰凝确实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王爷的提问。替吉尔来向福晋姐姐说情?这可是王爷的私事,她一个小小的侧福晋竟敢插手爷的婚姻大事,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谁给了她这个权利?可是她不说这个原因,还能说什么原因?有福晋在这里,她就是想编假话也不可能。 然后冰凝就是万分后悔。吉尔与她非亲非故,福晋姐姐才是她的堂姐,就算是有人着急上火,也应该是福晋出面才对,哪里轮得到她来瞎操什么心?嫁进王府六年了,平生第一次主动走出怡然居,平生第一次为了怡然居以外的奴才操心,竟然还鬼使神差地被他撞见了,自己真是背运背到家了。 后悔不迭、不知所措,冰凝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一个完整的字。 面对吭哧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完全把王爷给搞糊涂了!这丫头平时不是从来一副伶牙利齿、据理力争、丢了脸面也不能失了气势的样子?不管是面对那木泰还是面对十四阿哥,那么惊心动魄的情形下都是沉着冷静、智勇双全,怎么现在面对他这个夫君,就是回答一个今天怎么有闲功夫来霞光怨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竟然就这么难?还是说,她们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半天没见冰凝说出一句话,诧异不已的王爷于是将目光转向了雅思琦。 雅思琦见到爷又来问自己,也跟冰凝一样,只觉得今天真是背运背到家了!原本她跟吉尔好好地密谈着事情,先是被天仙妹妹堵个正着,现在又被王爷抓了现行,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没有好好看看黄历?此时,王爷如矩的目光正紧盯着她,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 “回爷,妹妹就是来跟妾身聊聊天而已。” 聊聊天?那冰凝自己为什么不敢说?这两个人越是吞吞吐吐的样子,越是令王爷疑虑重重,于是语气又加重了许多: “你们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事情,赶快从实说来。” 雅思琦眼看着躲不过去,唯有小心翼翼地说道: “妹妹只是跟妾身聊一下吉尔的婚事,妹妹说爷和吉尔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你胡说!” 王爷一听雅思琦居然说他与吉尔情投意合,当即气得拍案而起,并怒斥一句“胡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雅思琦吓了一大跳!原本她就一直在撇清与吉尔的关系,生怕被王爷误会,此时他的一声怒喝,直斥她“胡说”,吓得雅思琦赶快辩解道: “回爷,妾身,不是,这不是妾身说的,妾身,没有胡说,这此可全都是妹妹说的。” 一听雅思琦说他与吉尔的事情居然是冰凝信口胡说的结果,王爷被冰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口气死死地堵在胸口,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除了死死地盯着她,竟然也跟刚才的冰凝一样,愣是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而那双望向冰凝的眼睛,几乎要喷出两道火光来。 第597章 申诉 望着他铁青的面庞,冰凝心中暗自冷笑:当着福晋姐姐的面就不敢承认自己做下的“好事”?真不是条汉子,敢做不敢当,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既然现在怕了,那早知有今天,何必当初!伤了吉尔的心,伤了福晋的心,伤了所有姐姐们的心。负心、冷酷、自私、铁面、无情……真不知道这些姐姐妹妹们都喜欢上您哪一点了。 雅思琦眼瞧着这两个人,一个气得眼光冒火,咬牙切齿,一个无所畏惧,冷眼旁观,这个场面让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他们两个人到底哪一个说的是真话。 虽然被冰凝气得几乎浑身直哆嗦,但是僵持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最终还是由他首先开了口: “你,你说说,怎么爷就跟吉尔情投意合了?!” “您,您……” 冰凝“您”了半天也没有再多说出来一个字,却是满脸飞红,面容又羞又愧,爷自己做下的“好事”,怎么还好意思让她再重复?她连想一想都是罪过,更不要说当着福晋的面再说出来。 一见冰凝面红耳赤的样子,王爷当然明白了她指的是就是那天吉尔不小心摔倒在他怀中的事情。可是当时在第一时间他就向她解释了,她怎么还不相信?虽然以她的昏倒而告终,但是他以为她听明白了,现在看来,她简直就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气!不但可气,更是可恶至极! “爷有没有跟吉尔怎么样,爷自己最清楚!” 本来这是王爷发出的一句强有力的驳斥,但这句话却是直接戳到了冰凝的痛处,一见他来了气,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爷跟吉尔怎么样,您自己最清楚?您不是也曾经跟福晋姐姐和妾身信誓旦旦地说过:您没有和妾身怎么样吗?那小格格是哪里来的?妾身倒想问问爷,爷有没有跟妾身怎么样?” 被抓住了把柄的王爷当然是张口结舌,哑口无言!连半个字反驳的力量都没有。他当然曾经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他没有动过她一根汗毛,可是他们竟然连小格格都生下了。现在他再次指天发誓没有动过吉尔一根汗毛,还有谁会相信?更何况当时赤身露体的他怀中抱着吉尔的狼狈模样还被冰凝撞了个正着! 百口莫辩、恼羞成怒的他早就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戒律忘到了九宵云外,气急败坏之下,上前一步用他那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抓住冰凝细小的胳膊,也顾不得怜香惜玉,而是一把就将她拎到了他和雅思琦的面前,怒气冲冲,却是掷地有声地说道: “爷记得当天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如果你没有听明白,那么现在,当着福晋的面,爷再跟你明白无误地跟你说一遍:那天,吉尔在给爷上创伤药,爷和吉尔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从前、现在、以后,爷永远也不会对吉尔有任何非分之想。另外,吉尔是一个清白的大姑娘家,她的名节对任何人,都极为重要!” 第598章 斥责 痛痛快快地说完所有的话,堵在他胸口上的那团恶气终于顺下去许多,屋子中鸦雀无声,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到。面对两个目瞪口呆的女人,特别是那个可恶至极的女人,他已经懒得再多说一句,只是转向福晋说道: “你把吉尔的婚事,妥妥当当、体体面面地办好,若有一点儿差池,爷绝不会轻饶!” 说完,他起身就向大门走去。 一见爷要走,福晋和冰凝两个人赶快紧跟着送到大门口,两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妾身恭送爷。” 可是他连头都没有回,更没有应她们一句话,而是继续大踏步地朝朗吟阁走去。 眼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既然已经送完爷,反正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冰凝打算就此告辞: “姐姐,讨扰了一下午,妹妹心中怪过意不去的,也就此告辞了吧。” 一听这话,雅思琦才将心思从王爷身上转到冰凝这里,冰凝不开口还好,这番话说下来,凭白无故遭受王爷一顿训斥的她,禁不住将这一晚上的气全撒到了冰凝的身上: “以后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可真敢信口开河。幸亏遇上爷,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了个清楚,我要是听了你的话,去跟爷说情,让吉尔留在爷的身边,爷还不得认为是我在别有用心,挑拨离间?” 这一下午,雅思琦简直是被冰凝给气坏了,以至于还在院门口,当着来来往往的奴才们的面,结结实实地发了一通火。待她发完火,心中还在暗自庆幸:差一点就要被这个天仙妹妹给骗了,若不是爷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眼见着爷和福晋都动了这么大的气,冰凝虽然还是有点儿糊涂,但也暗自发誓:真是好心没好报!从今以后,除了怡然居的事情,就算是天塌下来,再也不会多管闲事!暗暗地发完誓,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虽然很委屈,冰凝仍是恭恭敬敬地回复道: “姐姐教诲得是,妹妹谨记在心。” 见冰凝服了软,雅思琦也冷静了下来:这件事情,冰凝应该没有太大的恶意,她自己不也是盼着爷跟吉尔真的能有什么事情吗?而且看刚才爷和妹妹之间的对质情况,明摆着是天仙妹妹误会了爷,才会对自己说那番话,并不是存心想要加害她。妹妹一贯是菩萨心肠,想来也是因为误会了吉尔与爷有情,才好心好意地盼着成人之美。 想到这里,雅思琦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姐姐也知道你的心意,可凡事也总得搞清楚了再说,平时看着你是一个挺沉稳的人,这一回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幸亏刚刚跟爷都解释清楚了。爷在外面那么忙,咱们做女人的,不说给爷宽心解忧,反而净给爷添乱添堵,净惹爷生气,这是多大的罪过!?爷没有治你的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希望妹妹记住这个教训,下一回再也不能有第二次。如果再犯错误,就算是爷不罚你,姐姐也不能轻饶了你!” “姐姐的教诲,妹妹都记下了。” “记下了就好,你回去吧,我还忙着呢。” 第599章 实话 将冰凝打发走以后,雅思琦快步回了房里,她的里间屋还有吉尔呢!原本是想三言两语就把冰凝给打发走,谁想到,不但没有打发走天仙妹妹,又把王爷给招来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当初真不应该将吉尔留在里间屋,现在好了,主子之间的事情,被个奴才看热闹,虽然吉尔是她的远房堂妹,但毕竟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而且刚才虽然是冰凝受了王爷的一顿斥责,但她雅思琦也没少挨数落,她可是王府的当家女主人,当着奴才的面,这让她的脸往哪儿搁,她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到房里,红莲知趣地避在外面,雅思琦将躲在里间屋的吉尔叫了出来: “刚刚爷和年侧福晋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爷究竟有没有宠幸过你?” “回福晋,没有。” “什么?你说什么?爷没有宠幸过你?” 这一次吉尔的心中没有了任何的矛盾和痛苦挣扎,直截了当地回复了雅思琦。刚刚王爷和冰凝之间爆发的那场激烈的冲突,早就让少不更事的吉尔吓破了胆。她既没有冰凝那种与王爷直面交锋,进行不屈不挠斗争的勇气和胆量,也没有雅思琦那样精明的心思和手段,因此摆在吉尔这个老实本分的姑娘面前的,只有实话实说这一条路可走,所有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和不良企图对她而言都是玩火*。 王爷和吉尔两个人都矢口否认,将雅思琦的如意算盘彻底打乱。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山穷水尽,到此为止,不可能有任何的转机,只是失败来得太快了。 “既然爷没有宠幸过你,你让我怎么去跟爷求情,求爷能够将你继续留在府里?” 吉尔不想嫁人,雅思琦同样也不想!雅思琦原本打算着,真若像天仙妹妹说的那样,爷既然已将吉尔收了房,现在再把她嫁出去,虽然寿祺家敢怒不敢言,但总归是被人抓了把柄,将来再因此而结了梁子,还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况且吉尔当差既心细,又忠心耿耿,而且还是她的远房堂妹,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心腹人选。 当吉尔哭哭啼啼地向她表示要服侍她一辈子的时候,雅思琦很快就想好了对策。她打算以“吉尔已经是爷的人了”为理由,劝说爷,打动爷,就算是吉尔再不得爷的心,就算是爷再不喜欢她,还是可以把她派到园子里去当差,这也是一条出路,也不至于一定就要把她嫁出去。当然了,只要是能留下来,她将来总归是有办法再将吉尔弄到自己的身边。 可是千算万算,谁能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这可真真地让雅思琦哑口无言、江郎才尽。因此,现在轮到任凭吉尔说出大天来,她也不可能帮这丫头说半个字。怪只怪这姑娘没有福份了。于是她开口说道: “爷已经决定的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了。这两天你也不用当差了,好好歇息歇息,等着嫁人吧。对了,你去把红莲叫进来。” 第600章 收心 听着福晋犹如最后通牒般的吩咐,吉尔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她知道,一定是因为得罪了年侧福晋,爷才会铁了心地要将她嫁人。因为自从那天被侧福晋撞见她倒在爷的怀中以后,年侧福晋不但一病不起,而且爷再也不让她去服侍了。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与王爷失之交臂,她真的是心有不甘,于是不停地对雅思琦苦苦相求: “福晋,求您了,奴婢什么也不求,不能服侍您也没有关系,只要是在这府里当差,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求您了。” 雅思琦虽然被吉尔搅得心烦意乱,可是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吉尔,我问你,既然爷没有宠幸你,那这一个多月,是谁负责侍寝?” 吉尔不知道福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据实回答道: “回主子,没有人。” “没有人?你怎么能肯定?” “奴婢每日每夜都在伺候爷,爷都是一个人。” “每日每夜都是你伺候,你居然……,居然还没有入了爷的眼,你可真是笨到家了!让我说什么好呀!” “奴婢,奴婢……” “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这事既怨不得爷,也怨不得你,要是真有可怨的话,也只能怨你和爷,缘分太浅。缘分这东西,也不是强求来的,既然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用处。我现在不是以福晋的身份,而是以你堂姐的身份,好好劝你一句:以前的那些事情,全忘记了吧,好好收收心思,将来嫁给三爷,好好过日子,别给咱们乌拉那拉家的人丢脸就阿弥陀佛了。最主要的,趁着年轻,早点儿生个大胖小子才是真格的,有了小阿哥就算是有了一切,其它的全是没用的东西。” 雅思琦说到这个份上,吉尔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就像福晋说的,她和爷的缘分实在是太浅,全是天意,是命数,她小小的吉尔,根本抗争不过。 望着失魂落破地退下去的吉尔,雅思琦的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没有任何人侍寝,爷这又是在演哪一出呢?婉然不是已经嫁人了吗?跟十四叔连小格格都生了,爷还想怎么样? 回到怡然居的冰凝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是该相信王爷的再一次指天发誓,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呢?苦苦思索不出来答案的冰凝,熬了一个晚上,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突然一下子就省过味来: 爷和吉尔,有情也好,无情也罢,关她冰凝什么事?她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这下可好,不但把爷惹翻了,更是把福晋姐姐给得罪了,惹翻了王爷还是次要的,反正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反正他们之间爆发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多一次又何妨。但是得罪了福晋姐姐可是不得了,同为王爷的女人,两个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何苦为别人的奴才惹火上身?自己这一次怎么这么义气用事? 第601章 出嫁 明哲保身是冰凝在这王府中如鱼得水、平安度日的法宝,为了尽快扭转不利局面,想来想去,她终于想出了一个将功补过的绝妙法子。说干就干,冰凝从此没黑天没白日地辛苦操劳起来,就像当初受罚抄写《女诫》那样,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完全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在第四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月影按照她家小姐的吩咐,将一个大红包袱送到了霞光苑。 雅思琦这些天来忙得脚丫子朝天,当然忙的全是吉出嫁的事情。先是去寿祺大人的府上,向寿祺的夫人暗示了王爷的意思,对方当然是一拍即合,连所谓的走走过场、摆摆样子都没有。然后又是托请媒人,又是准备嫁妆,王爷又吩咐越快越好,离得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是十月初一,就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此时雅思琦见到红莲递上来的,据说是年侧福晋送给吉尔的嫁妆的东西,很是迷惑不解,待她翻开红缎包袱皮,展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两对大红的鸳鸯戏水枕巾,两床大红的,带着双喜字的鸳鸯戏水被面。绣工实在是漂亮,栩栩如生,连那鸳鸯身上的小绒毛都能看得出来,弄得雅思琦连连赞叹不已: “啧啧,这绣工,真是出挑呢!年侧福晋这回找的是哪家铺子的绣娘?若是李侧福晋知道了,一定也会去光顾他家的铺子。” “回主子,刚刚月影说了,这是她家主子花了三天时间,一针一线亲自绣的。” “啊?她自己绣的?” “是啊,是这么说的。不看不知道,奴婢也觉得这绣得也实在是太好看了,原来年侧福晋的手竟是这么巧!” 吉尔见到年侧福晋为她亲手绣的嫁妆,诧异万分!当初被侧福晋撞见她和王爷的狼狈样子,虽然她误会了他们,但是哪个主子不对这样的奴才心怀仇恨,怎么还会给她送来亲手绣的嫁妆? 吉尔想不明白一个主子怎么可能给奴才送这么一份重礼,但雅思琦可是当时就明白了天仙妹妹的良苦用心,年妹妹并不是对吉尔怎么样,而分明是在对她这个福晋姐姐主动示好,将功补过。否则依妹妹那心高气傲的脾气性子,怎么可能对个奴才下这么大的功夫? 对于冰凝的这番主动示好行为,雅思琦心中领了她的这番心意,毕竟这个妹妹对爷没有心思,是她应该好好维护的一个同盟军。 吉尔出嫁了,就在早早商定的那个大喜日子里,十月初一,按照王爷的心意,以雅思琦堂妹的身份,从王府坐上了大花轿,带着八抬嫁妆,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寿祺大人的三公子。因为这桩姻缘,王爷成为了吉尔的娘家人、堂姐夫,给足了寿祺面子,从此,寿祺一家也算是攀上了皇亲国戚。而三公子揭下喜帕的那一刻,见到眉清目秀、知书达礼、温婉恬静的吉尔,更是喜不自禁。 喜事办完了,紧张忙碌了将近半个月的王府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第602章 人心 从热河回来,特别是经历了吉尔出嫁的风波,王爷再也没去过怡然居。虽然他曾经被她的才学所吸引,为她的智慧而赞叹,为她的健康而牵挂,但是同时也遭受了来自她的误解与委曲。爱一个女人,对他而言不是第一次,但是被他所爱的女人误解,受到委屈,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曾遇到的情况。 对于这个人生中的第一次,在他当着雅思琦的面说得一清二楚之后,就无限期地搁置下来。他是皇子阿哥,他是爷,在狮子园,在霞光苑,他破天荒地向他的一个女人,分别两次、耐着性子解释了与另外一个女人的关系,这是他有生以来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他不但想了,还做了,却没有收到预期的结果,因此,他绝不会再去做第三次。 这个女人不过是会读些诗书,会写一手好字,长了一副还算标致的模样,头脑也还比较聪明灵光,但是,这些又有什么用?作为一个女人,一切以夫君为中心,笑脸相迎、精心服侍才是她的本分。 可是偏偏这个女人最重要的本分,她却是最为缺乏。她的性子冷清,她的脾气倔强,哪个男人愿意用自己的一颗热心来对一张冷脸?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皇子,还是王爷? 怡然居他是再也不会去了,霞光苑他仍会继续恪守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的规矩,烟雨园他需要偶尔过去,因为弘时阿哥,目前的长子,却是令他头痛不已的三阿哥。 经过这几年的风风雨雨过后,淑清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爷变心了。以前的爷,再没有时间,也会差秦顺儿或是哪个奴才来向她问个平安,求得心安;可是现在的爷,就是闲得天天在府里呆着,也不一定过来看望她。偶尔过来一次,也是揪着弘时的课业不放。 爷还是以前的那个爷,可是爷又不是以前的那个爷。以前的爷望向她的目光是温柔、深情、温暖,现在的爷,不但目光不会望向她这里,即使她的目光追随而去,他竟然开始了躲避。 以前的爷闲暇时光里,总会不停地与她吟诗诵词、谈古论今,虽然他说的什么几乎她都听不明白,可是并不妨碍爷兴致浓浓地好为人师。现在的爷,进得门来,除了查问弘时的功课,再也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先是婉然,后是吉尔,将爷的心远远地带离了烟雨园。这些年来,她经历了震惊、愤怒、痛苦、忧伤,以至于最后的麻木。现在,婉然成了十四弟妹,吉尔也嫁了体面人家,王府终于恢复了平静,总算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王府终于平静了,可是,爷的心,为什么仍然没有回来?虽然爷偶尔也会来到烟雨园,可是凭借他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经历,以她对爷的了解程度,淑清当然清楚而又酸楚地知道,爷的人在这里,可是爷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第603章 警惕 爷的心去了哪里?十四贝子府吗?怎么可能!为了他自己的宏图大业,甚至是为了婉然的下半辈子平安,他再也不可能跟婉然有任何瓜葛。寿祺大人府上吗?怎么可能!爷的心里真若是有吉尔,怎么会主动安排这门亲事?一定是吉尔这个丫头心存非分之想,他又没有看上她,才会将吉尔远远地嫁掉了。 淑清搞不明白爷的心去了哪里,但是王爷自己非常清楚,而且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的心去了哪里。他的心,就在那偏安一隅的怡然居。他的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模样,他的手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拿出她那字帖般的管家汇报。 可是他又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他的热心,她的冷脸,他的自负,她的自尊,都让他赌气般地离她远远地,远远地。 这样的结果让他颜面尽失,毫无尊严!因此,他将自己的心思紧紧地隐藏起来,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心思,包括冰凝,包括秦顺儿,更不要说雅思琦、苏培盛什么人了。 不但淑清自己感受到了他的冷淡,整个儿王府都在看烟雨园的笑话,因为突然的某一天,人们忽然发现,王府后院不再是一房专宠,一枝独秀,而是百花齐放、群芳竟艳。 以前由于经历了二废太子、婉然事件、吉尔出嫁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人心慌慌,只求自保,也没有功夫和闲心去关心烟雨园。现在当一切终于归于平静之后,安逸闲适无聊的生活令众人心中好似长了草,于是开始了,既有主子,更有奴才,兴起了这股闲看笑话的风潮。 烟雨园从来都是闲看别人的笑话,头一遭轮到被别人看笑话,实在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件。被王爷宠惯了、宠坏了的李侧福晋,原本就是从不甘人后,又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巨大落差,面对如此局面,暗下决心,尽快采取措施,尽快挽回爷的心,尽快扭转颓势。 而且淑清没来由地感觉到了压力,虽然以前有婉然,有吉尔,但是淑清总觉得,其实来自府里那个一直不声不响的年妹妹的压力更大。爷和她的关系势同水火,但是怎么总是看这个年妹妹别扭呢。说不上来哪儿别扭,可是就是看着她不顺眼。 要说看这年妹妹不顺眼,那可真是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很不顺眼了!淑清见冰凝的第一眼就是成亲后第二天的新妇敬茶,不但出口成章地抢尽了风头,还将她李淑清堵了一个哑口无言,简直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锦茵出嫁那么重要的天大的事情,居然被那主仆两人搅成了一团糟!差点儿误了良辰吉时。可事后王爷竟然没有给她李淑清一个说法,竟然还拉着年妹妹的手安抚半天!更可气的是,那双手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皇上万寿节宫宴上,那年妹妹竟然因为吟雪那个奴才将弘时阿哥训斥得直哭,完全就是不把她李淑清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第604章 防范 越想越窝火的淑清从头至尾地梳理了一下这些年来两个人之间的种种恩怨,终于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自从这个年妹妹一嫁进王府,完完全全地变了天。 这个妹妹,不但最漂亮、最有学问、最年轻、家世最好,而且还是皇上直接赐婚的侧福晋!她李淑清苦苦熬了十八年,为王爷生了三子一女,才母凭子贵,由王爷报请宗人府请封了侧福晋。 而这个黄毛丫头既没功劳也没有苦劳,居然一嫁进王府就排在了她的前面,实在是令人难以咽下这口恶气。要知道以前这十几二十年来,除了家世比不过雅思琦以外,李淑清可是这王府中,模样最美、学问最高的女人! 除去与年妹妹之间的个人恩怨,其它的事情可也是极不对头呢!爷仅有的两次出远门,一次塞外,一次热河,全都是由她随行;虽然爷看上了婉然,那也是她的娘家姐姐,保不齐就是姐妹两人串通一气的结果。 然后就不明不白地生了一个小格格,居然说是爷酒醉之后的结果,可是,爷从来都不去她的院子,怎么一醉酒就去了她那里?然后就被爷给宠幸了,还就生了一个格格!爷是什么人?看不上眼的女人,爷从来连应付都懒得应付,怎么可能是什么醉酒的结果?这分明是她使了手段,骗爷去的她的院子,勾引、魅惑爷上了她的床。幸亏生的是一个格格,否则还不要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然后就是趁着雅思琦和自己都病倒了,竟然堂而皇之地掌管了府务,这可是她李淑清一辈子梦想过,却是一辈子都不曾染指的一个重大事情!倒是被她抢得了先机!她的命怎么就这么好?管理府务期间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就让她这么太太平平地完成了任务,竟然没出一点儿乱子。 吉尔,她竟然敢放出吉尔这个烟雾弹。明明就是她自己魅惑了爷,还拿吉尔当作挡箭牌。爷可是不会说假话,既然吉尔没有被爷宠幸,那在热河的一个多月里,爷是怎么过来的?总不可能是爷当了一个月的和尚吧,更不可能是月影入了爷的眼!那也只剩她这个侧福晋了。 爷这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既然与年妹妹私下暗渡陈仓,怎么就不想承认呢?难道是担心自己会因此而伤心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明爷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只是被年妹妹那小狐狸精一时迷惑而已,那她李淑清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就……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分析下来,淑清终于拿定了主意,不管年妹妹得不得爷的宠,也不管爷是否对她对了真心,得了府里这么大的权势可是眼睁睁的事实。现在爷不过是看着她新鲜,将来若是真动了感情,还不更要让人没活路了?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淑清不能坐视不理、坐吃山空。 因此淑清在仔细思考如何重新赢得爷的心的同时,对冰凝提高了警惕,防范之心一日重似一日。 第605章 备礼 此时正值十月份,在这个月底,将迎来王爷三十七岁的生辰。由于不是逢五逢十的整数生辰,当然也是由于朝堂时局不稳、人人自危,因此仍然只是采取了王府家宴的形式,仍然只是邀请了十三阿哥一家人。 爷的生辰寿礼成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所有女眷最为关心、最为重视的一件事情,人人都在挖空心思想办法,力求出新、出奇、出巧。 当然也只有怡然居不用如此费尽心机。第一年的寿礼,虽然做好了那个鸳鸯荷包,但是由于她的生病没能见到他,自然也就没有送出去。以后的几年,随着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差,她就更没有心思去准备什么寿礼,不过是四处寻些物件来凑数而已。一般就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里翻找些适合男人的物件,比如玛瑙围棋,比如文征明的扇画,虽然这些全都是她的心爱之物,但是给王爷送礼,总得是拿得出手的贵重物件才行,冰凝只好忍痛割爱。 今年也是如此。经过与月影一起翻箱倒柜,冰凝终于确定了今年的寿礼:一把时大彬的紫砂茶壶。这个可真真的是她的心爱之物,每一次只是拿在手中把玩,根本合不得真正用来喝茶。曾经有那么几次,她非常好奇地想知道用这个茶壶沏出来的茶,该是怎样一股甘冽清香的味道。可是她多少次地烧好了水,摆好了茶,仍是实在是舍不得,只好作罢。 六年了,随着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中,适合用来作自家爷生辰寿礼的物件越来越少,可是她又不想通过王府的采办外去采买。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整个王府的人,不管主子还是奴才,都会知道她送了什么给王爷做寿礼。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柄。 当然,每一年他的生辰来临之际,她总会绣一个鸳鸯荷包。当然,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送出去,全都留在她自己的手中。她只是用这个方法来不断地提醒自己,告诫那个曾经摔倒过的跟头,遇到过的人生挫折。因此只要数一数她做了多少个鸳鸯荷包,就能知道她嫁进王府已经有了多少个年头。 此时,摆在她面前的,一共有六个,色彩斑斓,却是形式统一,毕竟只是一个个的警示牌而已,又不是真正地送出去,用不着花心思费周折地去做花样上的文章。看着这个六个各具特色的鸳鸯荷包,冰凝不禁有些诧异这个数字,居然已经有六年了?时间当真是匆匆如流水。现在,她要开始做她人生中的第七个警示牌。 冰凝的寿礼既不用花心思,也不用花时间,只需要忍痛割爱就行,但是其它人就不一样了。 淑清与其它人还不一样!其它人只是想方设法地表达着对王爷的敬意和爱心,而淑清还要盘算着如何既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又给冰凝制造一些小麻烦。她只打算制造小麻烦,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道是出自她的手笔。如果制造的是大麻烦,虽然冰凝会遭受冷遇,但是爷最痛恨后院女人间的争宠,如果将爷给惹恼了,一旦追查下来,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第606章 女红 虽然淑清只想制造一些小麻烦,但是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小麻烦,无数个小麻烦早早晚晚能够汇聚成为大麻烦,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有年妹妹好瞧的了! 借着王爷的生辰,淑清打响了与冰凝的第一个遭遇战。其中的关键人物,她还要借助雅思琦。 “给妹妹请安。” “姐姐,快别这么客气,前些日子光顾着忙吉尔的婚事,都没顾上跟姐姐聊会子天呢。” “知道妹妹忙,姐姐这不是主动过来看看嘛。” “姐姐今天过来是?” “没什么事情,瞧着府里清静了,知道妹妹能稍微轻松一些,就过来聊会子闲天。” 雅思琦才不会相信李姐姐这个“聊会子闲天”的托辞。她们两个人,一个把持着府务,一个霸占着自家爷,一个有权,一个得宠,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两人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话不投机半句多,哪里有“聊闲天”的好兴致? “唉,妹妹前几天忙得团团转,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呢。” “是呀,吉尔可是您的堂妹,自家人的事情,当然更得上心了。噢对了,听说年妹妹送给吉尔的嫁妆,可是好看呢。” 在雅思琦不动声色之下,淑清只能是她自己主动开口挑开了话头。这个结果也没有让福晋有任何吃惊的感觉,当时见到天仙妹妹送来的贺礼,她不是也曾经暗自猜测过,如果是淑清姐姐见到了这么上乘的绣工,一定也会打探是哪家铺子的绣娘有这么巧的一双手,能绣出这么出挑的绣活吗? “噢,可不是嘛,我也是第一次开了眼界,绣得那叫一个漂亮,……” “姐姐我都没有机会瞧见,可惜呀。” “这有什么可惜的,妹妹就在咱们府里,到时候请妹妹带些绣品,给各位姐妹们一饱眼福不就行了嘛。” “啊?你说那嫁妆是年妹妹自己绣的?真是看不出来,平时不言不语的,竟是有这么一双巧手!那可真是得让姐妹们好好开一开眼界!” 淑清离开霞光苑后,当天红莲就将福晋的话传到了怡然居。对此,冰凝狠狠地懊恼了许久。由于刚一嫁进王府就发生了闺名事件,给了冰凝一个迎头痛击,好好地杀了杀她的稚气,同时也令她吃一堑长一智地开始了小心谨慎、如覆薄冰、步步为营的王府生涯,现在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六年时光。 六年来,她将自己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从不敢将自己的本面目展现出来,因为她不想也不能够,成为刀锋浪尖上的人物,成为别人羡慕妒忌陷害的对象,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替吉尔说情而得罪了福晋,冰凝怎么可能送上亲手绣的嫁妆?当时想来想去,实在是找不出来一个更好的法子来弥补,不得已才绣了鸳鸯锦缎的枕套和被面。 而这件事情,她原以为只是一件仅限于“她知、福晋知、吉尔知”的事情,谁想到,雅思琦竟然要让所有的姐姐们都来参观,这样的结果,不仅令她震惊错愕,更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第607章 劝说 自从接到红莲的传话,冰凝的懊悔一刻都没有停止。她小心谨慎到连给婉然姐姐写家信都是用稚嫩的初习颜体,如果不是因为几个月之前管理府务,需要向王爷写汇报,她是绝对不会将她那如字帖般的倪氏簪花小楷示人。毕竟管理府务属于公职行为,一手猪猪爬般的字,确实有损王府的体面。 虽然对于古筝,她曾经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弹奏了,但是,她还会弹琵琶。可是嫁入王府以后,她连琵琶摸都没有摸过,因为她听说,李侧福晋可是弹得一手不错的琵琶。如果她弹得比淑清好,必然会惹得李姐姐不高兴,如果她弹得不如淑清,又会遭人奚落耻笑。 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琴声悠扬,余间袅袅,她担心别人误会,不管是各位姐姐们,还是王爷,亦或是奴才们,她都万分担心众人会误认为她这是在用琴声向王爷争宠献媚,企图将他吸引到她的怡然居来。嘴可是长在别人的脑袋上,她这一辈子可是都不会干出来狐媚男人的事情,真若是被人误会,她这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女红就更不为人所知了。初嫁王府第一年做第一个鸳鸯荷包的时候,她确实是被王爷给气懵了,以致于她忽略了曾经决定绝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打算。幸好后来因为生病而未能将那个荷包送出去,她在万分庆幸的同时,也极为懊恼一时的冲动,因此后来就更加小心地隐藏起自己。虽然她每年都会绣一个鸳鸯荷包,但是她从来都不会送出去,那只是她自己的一个警示牌而已。 吉尔,吉尔,全是因为吉尔,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君子成人之美,可是她为什么非要当什么君子,为什么就非要管这个闲事呢? 现在雅思琦传了话来,居然要她在众人面前展示女红手艺,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福晋的话,她又不能不听,被逼无奈、受迫于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却又是自作自受的结果。无奈就范的冰凝只得硬着头皮在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带着一块绢帕来到霞光苑。 果然不出所料,见到冰凝的女红,各位姐姐们都是赞不绝口,连淑清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不同凡响。眼见着事态一步一步地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淑清的心情格外地激动,但是她终于还是强忍住了激动的心情,装作闲来无事的口气随意说道: “妹妹的绣品真是让姐姐们大开眼界呢,不知道今年爷的生辰,妹妹打算给爷送什么绣品作为生辰礼呢?” “妹妹没有打算送绣品。” “不送绣品?唉呀呀,实在是太可惜了!爷要是收到冰凝妹妹的绣品,肯定会高兴坏了。是不是,福晋妹妹?” 淑清一边啧啧啧地可惜着,一边向雅思琦求证着。雅思琦只当是淑清真的可惜,就随口应了一句: “冰凝妹妹,这么好的绢帕不送给爷,确实是可惜呢。” 第608章 除疑 被两个姐姐一唱一和地劝导着,冰凝真真地是犯了难。如果她不答应,传到王爷的耳朵里,她又要被安上一条对夫君失礼不敬的罪名,另外,又是因为前些日子因为替吉尔说情而得罪了福晋姐姐,现在雅思琦都开了口,冰凝更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万般无奈之下,冰凝只好违心地说道: “嗯,好,好吧。” 一见冰凝点头同意,淑清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喜悦,眉开眼笑地对她说道: “对了,爷最爱翠竹,这个绣样最讨喜呢,妹妹可是千万要记得啊!” 回到怡然居之后,冰凝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可是她又觉得不应该。如果真要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当着众人的面一起向她提议,而不是选择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而且她这么一个爷瞧见一次心烦,瞧见两次生气的女人,没有妨碍任何一个姐姐得爷的宠,哪一个姐姐也没有理由和必要对她下手呢。 不管怎么样,已经当众答应了,只有硬着头皮去完成。做什么绣品呢?帕子!这个冰凝想也没有想,就决定选择了帕子。因为帕子小,不仅绣的图样小,而且做工也少,只要将四周锁边即可,这样用不了一两天就能完成。反正也是给王爷做绣品,她是能简单就简单,能省事儿就省事儿,耽误功夫和花费心思全都是极不值当的事情。 可是绣什么图案呢?她这才想起来,李姐姐说他最喜爱的是翠竹,到底是不是翠竹呢?会不会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翠竹,然后李姐姐故意让自己去捅爷的这个马蜂窝?经历了多年王府生涯的冰凝终于长了一个心眼,让月影悄悄去问问紫玉。 月影从紫玉那里带回来的是极为肯定的回答。紫玉虽然在霞光苑当差,但她不是大丫环,不是雅思琦的心腹,如果真是福晋姐姐想做什么手脚,断不会支使这种二等丫环行事。既然从紫玉那里验证了翠竹的真实性,而且又因为淑清是当着众人提议,如此看来应该没有太大的错,终于把一颗悬着的心进放肚子里的冰凝这才开始画花样,选绣线。 十月二十九日,王爷生辰的前一天,冰凝差月影将绣好的绢帕送到了朗吟阁。其实帕子早早就绣好了,但是她一直耗到最后一刻才送出手。送那么早干什么?显得她有多么急切地想送给爷似的。而且以前只是送些玩物、字画什么的小物件,这一次却变成了送去她自己做的绣品,这种极为暧昧的生辰礼,真是让她觉得特别的别扭和不自在。 如果不是福晋姐姐开了口,她才不会送这种东西给他呢。这种东西是那种关系亲密的人之间相送,她和他,根本就没有达到这种关系,却因为福晋的要求而被迫送过去,冰凝实在是担心他会误会她,以为她对他有什么非份之想,以为她这是在争宠献媚。一想到这里,冰凝又将福晋和淑清两个人暗暗地气恼了半天。 第609章 友情 正在冰凝因为受迫于人、无力反抗而心情极为糟糕之际,却见月影已经回到了怡然居,心中更是平添一股怒气,暗骂道:月影这丫头真真是要气死人了!办个差事怎么这么麻利? 月影当然办差要麻利了,这可是小姐第一次给王爷送绣品作生辰礼,这破天荒的第一次,可是她期盼了六年才取得的重大突破性结果!因此眼看着小姐绣好了,仍是不肯送出去,月影生怕她变了主意,急得团团转。幸好今天冰凝差她将这个生辰礼送去了朗吟阁,否则若是拖到明天,那她可真是豁出去了,就算是跟小姐大吵一场,也要逼着冰凝将生辰礼送出去。 眼看着月影空着手回来,因为送了绢帕,时大彬的那把绝世紫砂壶就被冰凝小心仔细地又收了起来。 第二天,十月三十日,王爷的生辰家宴在霞光苑准时开席,十三阿哥又是只带了萨苏出席。一见到萨苏,冰凝就像见到了多年的好友。两个人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各为其主;她们又曾经同过苦、患过难:萨苏两次出手相救误认他人为自家爷的冰凝,冰凝则在萨苏独自生产的关键时候挺身而出…… 建立在这种同甘共苦基础上的纯洁友谊,令两个人对这次的见面,既欣喜,又亲切,自然而然就热络地聊了起来。这个情况却是将众人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冰凝妹妹什么时候跟十三弟妹这么熟悉了? 不多久,两位爷也随后就到,宴席正式开始。反正也是家宴,没有什么规矩礼节,自家人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吃了一顿有滋有味的晚膳。 晚膳过后,十三阿哥夫妇就直接从霞光苑告辞,雅思琦、冰凝、淑清一直陪着萨苏送到王府门口。可是冰凝还有好多话想跟萨苏说,她还没有说够呢。萨苏才来了没一小会儿,两位爷就到了,然后就是家宴开始,虽然那很轻松的家宴,但也是要求食不言、寝不语,冰凝哪里有机会说什么? 另外,她特别想向萨苏讨教养育小格格的经验,虽然府里的其它几位姐姐们都是经验丰富,但是冰凝平时就不与各位姐姐来往,因此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前去讨扰,反正有吴嬷嬷呢。 但是萨苏就不一样了。面对这个比她大了有十几岁的弟妹,冰凝对萨苏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两个人又颇有渊源,现在好不容易见了面,刚巧她又是刚刚生完了五阿哥,两个人谈起各自的小格格、小阿哥,简直就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此时,眼看着十三弟妹就要走了,才刚刚获得一点点快乐,难得的真挚友情,又要再次重归死气沉沉、冷冷冰冰的王府生活,渴望亲人关怀,渴望友情滋润的冰凝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分手时刻,眼泪竟有些湿润了起来。 对此情景,不论是雅思琦还是淑清,不论是王爷还是十三阿哥,这难舍难分的姐妹情深一幕,都有些目瞪口呆。 第610章 无礼 王爷和十三阿哥虽然都知道冰凝和萨苏之所以走得这么近,完全是因为冰凝临时照顾萨苏接生的事情建立起来的友情,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这妯娌两人的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这么深。 王爷与十三阿哥的感情极为亲厚,因此萨苏与各位四嫂们的感情也都不错,但是那也仅限于一方尊敬、一方爱护,还没有一个四嫂能够与萨苏达到亲厚的程度。可是现在的冰凝,与萨苏情真意切、依依惜别、情难自持的样子,令王爷不仅是感慨万千,更是欣慰异常。 自从十三阿哥大婚以来,他等了十来年,也没有等来自已的哪个女眷能与萨苏真正地情同姐妹,有些是因为年龄差距较大,有些是因为没有共同的情趣爱好。现如今,却是这个他曾经最不喜欢的冰凝,将他这个多年夙愿变为了眼睁睁的事实! 他曾经极为期待淑清能承担起这个角色,但是无论他如何暗示,甚至如何努力,都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最后只能认命地放弃了。因为他深知,人的感情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那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情感,任何强求都是徒劳无益。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是冰凝,将他的理想实现为现实,而此时此刻,正值他的心开始被她吸引,被她牵挂的时刻,更是让他觉得,冰凝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这颗心。 这样的一个意外,不但令王爷心情喜悦,更是令他心中释怀了许多。因为王爷今天可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来赴这个生辰家宴的。而眼前正在上演的分别这一幕,将他这几天来的恼怒有效地缓解了许多。 一直到家宴开始之前,他都没有收到来自冰凝的生辰礼。以前哪一年,他都没有这么期盼过,因为以前的他根本不在乎她,甚至是忘记了她。今年是第一年,他对她有所吸引,有所牵挂,有所期盼,可是正是这个第一年,她却根本什么都没有送给她! 他们成婚的那一年,他压根儿就没有发现,他的侧福晋居然没有给他送生辰礼,好在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搞清楚她的闺名叫什么,更不可能注意到她是否送过什么生辰礼,冰凝总算是躲过一劫。 以后的几年,冰凝再也不敢有任何差池,规规矩矩地送了生辰礼,但是由于他对她没有任何感觉,因此收礼之前不会有任何期盼,收礼之后也不会有任何惊喜,甚至是连拆封都没有,就随手让秦顺儿拿下去了,以致这些生辰礼至今还躺在角落里,以致他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是冰凝以往送来的生辰礼。 但是今年却与往年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从热河回来之后,他能够强制着自己的腿脚不再踏入怡然居一步,但是他却无法强迫自己的大脑不去想念她。他是如此地在意她,又是如此地想念她,他是多么地想知道,如此富有情趣、极具才华、品味高雅的她,会送什么样的生辰礼给他?她是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送出的礼物一定也会与其它的女眷们有着天壤之别。 第611章 追礼 在对生辰礼的无限期盼与憧憬之中,在对来自怡然居的焦急等待之中,他忐忑不安、坐立不宁,于是迫不急待地想要把她曾经送给他的礼物翻出来,好好地感受她的兰心惠质,静静地睹物思人。可是当他面对一大堆没有拆封的物件,他却根本无法有效识别出来哪些是出自冰凝之手送上的生辰礼。 是这副玛瑙围棋吗?她自己都不会下棋,怎么能想到送他这个呢?是这幅文征明的扇画吗?她这么小小年经,区区一介女流之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眼力?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大脑突然灵光一现!对啊,查一下她的采办记录不就知道了吗?自以为聪明的王爷立即给苏培盛下达了查账的吩咐,弄得苏培盛以为年侧福晋又怎么得罪了这位主子爷呢! 看着冰凝那屈指可数,少得可怜的采办记录,他是彻底地抓狂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真是对自己又气又恼,继而将这股怨气劈头盖脸地撒到了秦顺儿的头上: “你说!这些东西,哪些是年侧福晋送来的?” “回爷,奴才,奴才也记不太清了。” “记不得了?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儿事儿都记不住,要你这奴才还有什么用!” 无辜的秦顺儿这一次又成了替罪羊,被王爷罚站了两个时辰,都难解他的心头之气。可是秦顺儿的被罚竟然成为了无谓的牺牲,因为直到今天宴席开始之前的最后一刻,王爷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怡然居的生辰礼。对于这个结果,他根本无法接受。 她这是无意中忘记了,还是故意不送他?当然不应该是忘记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忘记,更何况今天还有家宴呢,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故意不送他?为什么?因为吉尔吗?他已经给她解释过两次了!她不应该再怀疑他!因为这些日子对她的冷落吗?她对于他的两次解释都无动于衷,她犯了这么大的错处,居然还敢心生怨气,这不是耍小性子,耍小脾气,还能是什么? 在他的所有女人中,还没有哪一个能够持宠而骄到可以左右他的程度! 这一肚子的怨气持续了整整一晚上,而现在,当他看到冰凝与萨苏如此亲热投缘,如此姐妹情深,极为看重与十三阿哥兄弟情的他,竟然暂时忘记了生辰礼的不快,在心中,真心实意地希望这两妯娌能续写他们两兄弟的佳话。 十三阿哥对于自己福晋与小四嫂的姐妹深情也是颇为动容,但是今天是四哥的生辰,总要留些时间给四哥四嫂,于是赶快开口说道: “要不,愚弟明天让萨苏过来给小四嫂请安,您们再痛痛快快地好好聊聊,今天四哥的生辰,愚弟就不打挠了。” “不用,不用,弟妹这些日子带五阿哥很辛苦,已经够累的了,别再跑来跑去。” 冰凝一听十三阿哥这么说,这才发觉自己耽搁萨苏的时间太多,让两位爷在一旁等着,实在是太失礼了,于是赶快不好意思地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思。 第612章 良宵 十三阿哥虽然说的是真心话,但是见到冰凝推辞,于是赶快又客气了一下: “唉,如果不是担心打挠了四哥的生辰,弟弟就让萨苏留下,您们好好痛快聊个够。” “谢谢十三叔的好意,还是赶快回去吧。” “那恭敬就不如从命,四哥,四嫂,我们这就告辞了。” 送走了十三阿哥两口子,雅思琦、冰凝、淑清三个人默默地跟在王爷的身后往回走。刚才十三阿哥一直以“四哥的生辰”作为不再打挠、尽快告辞的理由,对于这个理由,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内在含义:十三阿哥无非是担心影响了他四哥与哪位嫂子共度佳期良宵。 雅思琦想也不用想,一定不是她。他只要是在府里,一定会严格遵守初一和十五这两日,雷打不动到她的霞光苑。即使他们早已经没有爱情的情况下,即使他们在霞光苑也是分房而眠,他仍然如此严格地要求他自己。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保证她作为嫡福晋,作为一家主母的地位和脸面。况且明天就是十一月初一,他怎么可能连着两天都在霞光苑?而且这二十多年的事实也充分证明了,他的生辰,从来都不曾在霞光苑度过。 淑清在暗暗担心,也在暗暗祈祷,爷会被她打动吗?爷一定要被她打动。虽然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她又是万分地期待。如果今天爷能够来到烟雨园,一定能够一扫多日来的晦气,好好地扬眉吐气一番。于是担心的同时,她又在暗暗地祈祷。 冰凝从来不关心他与哪个女人共度良宵的事情,但是不关心哪个女人,与影响哪个女人可是两回事儿!如果因为她的缘故,影响了哪位姐姐与王爷共度良宵,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因此她才会那么急急地与十三阿哥夫妇道别,以免成为哪位姐姐的绊脚石、心头恨。 此时的她依然沉浸在与萨苏久别重逢,知心的话儿说不完,却又被迫早早分别的情绪中难以自拔,因此一边规规矩矩地跟在王爷和雅思琦的身后,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王爷根本就没有想与哪个女人共度良宵,他早早地就打算好了,他要去怡然居兴师问罪!他要好好地问问冰凝:你还是爷的女人吗?连自己爷的生辰礼都能够忘记了!你这是对爷心存不满吗?有多大的不满,有多大的怨气,竟然要拿爷的生辰来出气?爷不过是对你有些好感而已,你就真把自己当成得宠的主子,不知天高地厚了?爷真要是宠幸了你,你还不得把这王府反了天? 可是现在正走在回到霞光苑的路上,听着十三阿哥那一语双关的话,他又立即变了主意,不去怡然居质问冰凝了。对于这个胆大妄为到敢将他的生辰礼忘记的女人,确实是有必要接受极为严重而印象深刻的教训,但是如何教训才能达到严重而印象深刻的程度,需要他再好好地考虑一番。 第613章 偏锋 如果他直接跑去怡然居当面锣、对面鼓地质问她,朝她发一通脾气,她就能够听得进去他的教诲吗?六年来的事实充分地验证了一点,她和他以往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别的女人费尽心机地讨好他,她却是对他的好感、在意,根本就没当一回事儿! 是的,她和他以往的任何一个女人确实不一样,而且还有一个不样的地方,那就是别的女人为了讨好她,可以不顾脸面,不顾尊严,她却是为了脸面、为了尊严,宁可违逆他! 好,她不是脸皮子最薄吗?她不是最要脸面吗?在怡然居关起门来教诲她有什么用?当众给她难堪才能达到最好的教诲目的、最好的教诲效果! 主意已定的他终于因为想出了这个最佳方案而颇有一股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因此心情愉快了许多,脚步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回到霞光苑,众人见王爷送十三阿哥回来,于是赶快起身请安。他刚坐下,红莲就将热茶送了上来。他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这些天,大家都很辛苦,爷也非常感谢大家。今天也不早了,爷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你们就都不用立规矩了,赶快回去早些歇息吧。那个,淑清,你去把弘时阿哥的功课准备好,爷一会儿要检查他背书怎么样了。” “回爷,您今天生辰,还要为时儿操心,妾身真是心中有愧。” 淑清一听爷要查弘时的功课,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立即落了下来,心花怒放的同时,并没有得意到忘形的程度,于是迅速地表达了一番“诚挚”的歉意。 竟然又是李侧福晋!在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年家两姐妹和福晋的堂妹,有的貌似天仙、有的娘家势大、有的温柔体贴、有的忠心耿耿,而且无一例外都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结果统统都败下阵来,败给了李侧福晋。 三个臭皮匠还抵个诸葛亮呢,怎么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竟抵不过一个风韵犹存的李淑清?如果说那两个已经嫁走了,断了爷的念想,这剩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标致、最有才学、最聪明的一个,怎么竟然也是抵不上李侧福晋的巨大魅力? 以为冰凝妹妹给爷生了小格格,又被委以管理府务的重任,又能随行热河,就能麻雀变凤凰呢。看来,不管再有多少学问,不管能把女红做得多好,就瞧她那性子,这一辈子也是别想入了爷的眼。 众人对于如此没有新意的结果,既觉得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更觉得甚是无趣,于是纷纷起身告退。 对淑清的羡慕嫉妒,对冰凝的叹气惋惜,更是对自己落败的心有不甘,惜月无可奈何地望了望他。咦?爷的目光这是在望向谁呢? 他的目光当然没有望向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当除了雅思琦以外的所有人都起身告退下去的时候,他的心却被冰凝一个人带走了。当那一句“爷要检查时儿背书怎么样了”的话说出口之后,他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看向家长似地垂下了眼睛,可是他的心却是咚咚地狂跳不止,而眼睛的余光也禁不住地瞟向了那个角落。 第614章 无效 身处角落里的那个人,也随众人一并起身告退,没有任何惊讶,甚至是没有任何表情。他原本是想用这个法子,让她当众难堪,谁想到,她没有惊讶、没有奇怪、没有震惊,更不要说有任何难堪的表情了。 她不但没有难堪和尴尬,她甚至还向韵音展现了一个微微的笑容!因为她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韵音的手,心含愧疚的她赶快向耿姐姐送去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可是在他的眼中,这哪里她是送给韵音的歉意的笑容,这分明就是抛给他的无尽嘲讽,是冷笑,是讥笑!这个结果简直令他又是失落又是气馁。备受挫折的他,哪里还能在椅子上稳稳当当地坐着?早就按捺不住,立即起身走人,抛下一脸错愕的雅思琦。 而提前告退的女眷们正三三两两地相互结伴朝各自的院子走去,突然被王爷追了上来,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赶快止步行礼,准备静静地聆听他的吩咐。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了淑清的身旁: “天儿黑,路上注意别磕着碰着,小心点儿,爷陪你走吧。” 在万众瞩目之下,淑清狠狠地压制着自己狂跳的心情,装作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平静面容,与王爷一起回到了烟雨园。冰凝的返程路线正好与淑清在一条路上,只是怡然居坐落得更远而已。因此在其它的姐姐们或在岔路口转了弯,或直接到了自己的院子,而冰凝仍然还要恭恭敬敬地跟在他和淑清的身后,亦步亦趋地陪衬着两个人一路走到烟雨园的门口。 好不容易走到了淑清姐姐的院门口,冰凝终于如释重负地开口说道: “妾身恭送爷。” “好,你自己也小心一点,爷就不送你了。” 说完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与淑清两个人进了院子。眼见着烟雨园的院门轻轻关上,冰凝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送走了爷,她终于无事一身轻,于是欢欢喜喜地和月影两个人一起回到怡然居。 一进到屋里,菊香赶快给王爷上了热茶,就知趣地退到了门外。对冰凝的那出戏演完了,对淑清的这出戏才刚刚开始,于是他开口说道: “让时儿过来吧,爷要看看他的功课。” “回爷,您和妾身一起回来的,妾身哪儿有功夫让时儿准备功课呀。” “这还用准备什么?功课都应该全记在脑子里的,让他过来背书就是。” 自己的阿哥是什么样子,淑清这个当额娘的当然最清楚,就算是提前有准备都常常出错,更何况这种临时抽查,还不更得错误百出?于是淑清赶快说道: “爷,今天可是您的生辰呢,好不容易有时间坐坐,还是让妾身先陪您说说话吧。” 他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哪儿还有心思闲说话?原本就是为了跟冰凝堵气才想出来到烟雨园的托辞,而这个时间还要耐着性子陪淑清闲说话,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痛苦不已。 第615章 墨竹 不管他有多么的痛苦,这出戏已经开始唱了起来,他这个编剧、导演兼演员还得耐着性子演下去,于是万般无奈的王爷只得频频喝茶,以掩饰心中的焦躁不安。频频举茶、心不在蔫的结果就是一不小心突然被一口茶水呛到了,淑清见状赶快上前掏出自己的帕子,一边给他轻轻擦试洒在衣襟上的茶水,一边小声询问道: “唉呀,妾身的帕子都弄湿了呢,爷,您的帕子呢?” “噢,在这里。” 他随手拿出了自己的帕子。而淑清则是大气都不敢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帕子,当这个帕子展现在她的眼前的时候,她那颗激动的心几乎就要跳出了胸膛。但是她还是用了巨大的克制力,将那颗狂跳的心压了下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把拿过了帕子,继续做着善后工作。待全部擦试完毕,她半蹲下身子,保持了一个与他平视的角度,开口说道: “爷,您这帕子,好像是妾身送您的生辰礼呢。” 听她这么一说,他的目光被吸引到了那个一直揣在他身上,此刻却被淑清攥在手中的帕子上。那是他昨天才收到的生辰礼,当他接到这个生辰礼的时候,以为是冰凝送来的,因为他已经苦苦地期盼了许久,但是当他兴奋地一把抓到了手上,迫不急待地打开锦匣的时候,秦顺儿的回答却是彻底地将他的满腔热情完完全全地浇灭: “回爷,这是烟雨园的菊香送来的,说是李侧福晋送给爷的生辰礼。” 仿佛是一声巨雷,使他那正打开了一半匣子的手就那么僵僵地停在了半道上,不知道是继续打开还是就此给关上。万般失望之下,他真是懒得打开这个来自烟雨园的所谓生辰礼,本想随手放到一边,后来想了想,再怎么说也是淑清的一份心意。但是当他随意地继续打开匣子一看,不禁惊呆了。这是一条绢帕,绣着竹子的绢帕。 绢帕、荷包、香囊……,他收到的此类物件太多、太多了,翠竹的图案他也见得太多了,他喜欢翠竹,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女人们当然会投其所好,送来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翠竹。 只是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这种翠竹,却是他从不曾见识过!翠竹,翠竹,只有是翠绿的竹竿,翠绿的竹叶才能称之为翠竹,但是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这个竹子,根本不是翠竹,却是黑灰色的!是“墨竹”! 当冰凝充分验证了王爷喜欢的图案是翠竹之后,画好花样,就是选绣线。面对这洁白的绢帕,如果再绣上翠绿的竹子,白底绿叶,美则美矣,却是过于直白。而且白绿两色都是亮色,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并不是很喜欢亮色的衣饰。 虽然她不想刻意地讨好他,但也不想存心去丢怡然居的脸。在众人都已经知道她的女红很是出挑之后,她故意表现得庸俗不堪,不要说王爷,就是福晋也会认为:你这不是成心跟爷作对吗? 第616章 沦陷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答应了福晋姐姐去做了,那就一定要尽力做好才是。于是冰凝按照自己的想法,依着自己的审美情趣和喜好,选择了黑色和灰色的绣线,绣出来的竹子仿佛就是一幅水墨画,清雅、别致、素净。望着绣好的墨竹,她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她又很俏皮地绣上了几个才刚刚冒出尖尖角的小小竹笋,最后又别出心裁地点缀了几根枯枝败叶。 王爷天生就喜欢这种素雅清淡的风格,极不喜欢那种大红大绿的喧闹,实际上,他最钟意的颜色竟然是世人极不喜爱的黑色。因此当他见到这平生从未见过的,绣出来的水墨画般的“翠竹”,不,“墨竹”,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帕子,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其实,冰凝哪里知道他最喜欢的颜色就是黑色?她只是按照自己的审美情趣,为他绣画了一个水墨竹韵而已。 看着看着,他忽然对这个帕子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拉开了抽屉。那里有“婉然”应他所邀做给他的荷包,虽然是不同的物件,不同的花样,不同的绣法,可是那含蓄、内敛、不事张扬,又极尽品味的风格却是如出一辙! 他有些恍惚了,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关系吗?继而他又自我解嘲般地摇了摇头:婉然跟淑清,完全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她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这水墨画般的帕子实在是让他爱不释手,以至于当即就带在了身上。 此刻听见淑清又提起了这个帕子,再望向淑清手中攥着的绢帕,因为擦试茶水而被弄脏,心疼得他直说: “确实是很花费了心思的生辰礼,唉,你怎么用它擦试茶水呢!用哪个不好,非要用这个!” 一听他如此珍惜这块帕子,淑清的心头立即涌上一种苦尽甘来、百感交集,甚至是喜极而泣的感觉。为了进一步证实她的猜测,更是要亲口听他说出来,于是淑清又明知故问地追问了一句: “爷喜欢吗?” 被淑清步步紧逼的他,终于不得不承认道: “嗯,喜欢,爷确实很喜欢。你,你是怎么想到的?” “爷,妾身与您成婚多年,如果您的这点儿喜好都不清楚,妾身枉与您夫妻一场呢。您的一切,妾身都记得,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妾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管爷的心在哪里,妾身的心,永远都在您这里……” “清儿,爷,谢你,有的时候,爷可能太忙了,没顾上多来看看你,希望你不要太在意……” “爷,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样说,妾身真的就是没有脸面了。” 一个是对他的百般示好一点儿都不领情的冷脸美女,一个是不管他对她如何,她永远只会对他一如既往地深深爱恋的曾经挚爱;一个是将他的生辰礼忘到脑后的糊涂女人,一个是如此心细如发、投其所好地送上水墨竹绢帕的痴心女子,强烈对比之下,他又不是一个薄情寡恩之人,怎么可能继续对淑清冷脸冷面,又怎么可能对她的一片痴心无动于衷?他,只有沦陷。 第617章 调包 望着身边早已熟睡的王爷,淑清发誓明天一定要好好拜谢菩萨,感谢菩萨保佑,让她再次将爷成功地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当她从菊香的手中接过冰凝即将送到朗吟阁的生辰礼,迫不急待地打开之后,简直就是大失所望!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跟块破布似的!待她仔细看明白是帕子之后,真是追悔莫及!怎么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得到的竟是这么一条难看得要死的帕子,早知道就不花这么大的心思和精力了。明明告诉她了,爷喜欢的是翠竹,怎么这丫头竟然弄了这么一团黑不溜湫的东西!再细细一看,天啊,上面居然还有几根枯枝败叶!这个年妹妹,真是要活活地把人给气死!难道说,年妹妹知道自己在算计她,将计就计,成心弄了这么一个不堪入目的破东西来坏她的好事儿? 因为将赌注全部押在了冰凝的绣品之上,淑清根本就没有自己准备送给王爷的生辰礼,而冰凝又是耗到了最后一刻才将寿礼送出,害得她连临时替换的备选方案都没有准备。眼看着夜色已经降临,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让菊香将这个绢帕送到了朗吟阁。 同时她立即打算明天赶快再置备一份寿礼,因为王爷见到这个寿礼,不被气疯了才怪呢。但是她仍然还是将这个帕子送到了朗吟阁,因为她要将计就计!年妹妹不是给她设陷阱吗?她就来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爷一旦怪罪下来,她就回复他:奴才们搞错了,这个帕子是年妹妹送给爷的,自己的寿礼还在手里没有送出去呢。反正那个帕子也确实是冰凝做的,有福晋和所有的姐妹们作证,谅她年妹妹也不敢抵赖。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清早,她就急急火火地要求苏总管立即去购置一个紫檀桌屏,当作爷的生辰礼送上。结果等了一天,紫檀桌屏都已经购置回来了,破费了她八百两银子,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听到来自朗吟阁的任何动静,弄得她不敢贸然行事,只好静观其变。 家宴上,没有见到爷有什么面色不愉的表情,然后就是送完十三阿哥回到霞光苑,不但没有听到爷对她的恼怒,反而得到了爷要来她烟雨园的决定,那一刻淑清简直认为自己是中了*彩! 当她借着给他擦试茶水的机会,将他的帕子要了出来,竟然发现他已经将帕子随身携带了!这个发现令她既激动又惊诧!激动是因为非但没有被爷怪罪,反而被他当作了宝贝立即带在身上,惊诧是因为对冰凝的警惕再次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她跟了爷二十多年,都不知道爷喜欢的竟然是这种黑不溜湫的东西!可是年妹妹才嫁进来六年,居然对爷的脾气禀性了如指掌,这个冰凝,实在是不能小看,简直就是她的劲敌!这现在还没有得宠呢,这要是得了宠,又这么处处对了爷的心思,将来这府里可是真没有一个人能有活路了。 于是淑清万分庆幸她那么早就认定了冰凝是一个值得高度警惕的人,早早地下了手,否则爷如果真的收到这个来自怡然居的帕子,那么他今天可就不是呆在她的烟雨园,而是那怡然居了。 第618章 惹祸 冬日里天亮得晚,可是淑清还是早早地就醒了。这是最近一年多以来,她和他第一次同床共枕,激动得一夜几乎没有入眠,而且更是万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因此丝毫不敢有任何差池,力图千方百计地要将他服侍好。 充分意识到了危机感的淑清破天荒地百般讨好他,那是希望不仅将他的人,更是将他的心永远地留下来。 他也早早醒了。醒来后,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他正在努力地回忆着他为什么会呆在这里。要说熟悉当然是太熟悉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要说陌生当然是有些陌生了,大概有将近两年的时间,他都不曾躺在这张床上。 他想起来了,昨天是他的生辰,他本来是以检查弘时的功课为名来的这里,为的是给那个可恶的女人当场难堪。结果来了这里之后就说到了那块令他又惊艳又喜欢,更是爱不释手的水墨画般的绢帕,然后想到了那个令人气恼的冰凝,然后就……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种“背叛”了冰凝的感觉。因为冰凝没有送他生辰礼,因为淑清合送来了最合他心意的生辰礼,然后原本是赌气才来的这里,结果却是在淑清的温柔攻势下,“背叛”了冰凝。 淑清见他醒来,赶快服侍他起床。可是淑清突然发现,今天的他,简直是与昨天晚上完全判若两人!这究竟是因为什么?淑清心里有些慌了神。要说她以前从来不用看他的脸色行事,因为她在这王府里从来都没有对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寂寞高手”。即使她发了小脾气、使了小性子,他都不会有多么的在意,最多就是冷落她两天,不出第三天,他一定又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可是今天的怎么完全不一样了呢?他这人还没有离开烟雨园呢,她也表现得极为尽职尽责,没有任何的失礼行为,更不要说发什么小脾气了,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才三两个时辰,怎么他就完全变了一副样子? 望着情绪极为低落的他,淑清不禁诚慌诚恐起来,既是因为搞不清楚原因,又是急于想让他的情绪得到有效好转,因此她一边与菊香手脚不停地忙着服侍他,一边急急盘算着对策。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完全是因为他昨天还计划着怎么好好地向冰凝发难,今天却是心怀对那个可恶女人的愧疚。一切都是帕子惹的祸!因此他随口问了一句: “爷的帕子呢?” “回爷,昨天给弄脏了,妾身想着洗干净了再给您送去。” “噢,不用了,你洗好了就先收着吧,爷以后过来再用。” 他哪里还会再来?他只是不想再要这个帕子了,又不好明确地拒绝了淑清的一片心意。可是就是因为这个帕子,他才不明不白地留在了这里,因此对于那个罪魁祸首的帕子,他现在是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可是毕竟是二十来年的夫妻,伤人的话他也不好说出口,只好借了一个“爷以后过来再用”的托辞。实际上他在心中早就暗暗地发了誓:再也不会来这烟雨园了,再也不会要这个帕子了! 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烟雨园,连早膳都没有用,他就急急地上早朝去了。 第619章 藏纸 从那天以后,他还就真的再也没有来过烟雨园。即使是需要检查弘时课业的时候,他都是让三阿哥带着课业到书院接受他的盘查。弘时原本就对他这个严厉的阿玛很是头痛,现在又要去书院回复课业,少了额娘在眼跟前的袒护,更是屡屡因为背不出书来而遭受罚跪的噩运。 面对这个局面淑清更是难过,她实在是不明白,原本重修旧好的两个人,怎么只是一夜之间就全变了?从天上到地下,都是在一夜之间完成的,然后她的烟雨园竟然成了他的禁地,不但从不肯再踏入,更是连带着弘时都受了牵连。 淑清的脑子里天天想着如何赢回王爷的心,而王爷的心,又牵挂在了冰凝身上。他后来并没有抓住冰凝没送生辰礼的事情大做文章,那是因为他已经“背叛”了她,对这个背叛,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更不要说还有脸再去怡然居兴师问罪。 可是没脸再去怡然居兴师问罪是一回事,而冰凝没送他生辰礼的事情是另一回事,而且这件事情狠狠地伤了他的心,因此他也没有再去招惹她。伤过、痛过,知道那个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他,知难而退。 连同那四十三页的管家汇报他也刻意不再去触碰,生怕一触碰那四十来页纸,就会碰碎他的那颗心。那颗为婉然伤碎过的心,好不容易通过时光这剂良药勉强地粘合在了一起,这一次,又为冰凝而再次碎裂,撕心裂肺的滋味,他这一生中品尝过一次,真是再也不愿去尝试第二次。 有一次因为找东西,他满屋子地翻箱倒柜,无意之中,也可以说是他实在没有忍住,又“碰巧”翻到了那一叠纸。望着那一叠堪称“字帖”的纸页,他的眼前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冰凝的模样。 可是随即,他眼前的冰凝眨眼之间又化作了一个狠心的女人,一副铁石心肠,一副冷清面孔。气急败坏的他一把就抄起那叠纸,四处寻找想要处置它们的地方!扔到纸篓里?会被负责打扫的小丫环倒掉了;点把火烧了?当“字帖”还是有剩余价值的;撒碎了?光是写这四十多页的字,也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呢。 在他百般的自我推脱、自圆其说之下,于是开始在屋子里,后来又发展到在院子里,像一只没头的苍蝇般地四处乱转着,仿佛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久久都没有寻到一个处置它们的正确地方! 没头苍蝇似地乱转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后院。然后就像是发现了阿里巴巴的大宝库似地冲进了他的藏书阁,将手中那叠快要被他攥出一汗来的纸张统统地扔进了藏书阁最高处的那个柜子里。然后还不解气,又狠狠地噼哩啪啦地将柜门死死地关上,才如释重负地出了藏书阁。 纸也扔完了,人也回到了大书房,都坐在椅子上了,他又开始格外地后悔起来,暗自骂道: “真没出息,有本事你怎么不把那些纸全烧成了灰?” 第620章 流光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对她的好感,对她的牵挂,对她的在意?她更不知道他曾经暗自问心问情,他曾经跟她赌气别扭,他曾经为她愧疚后悔。因此在朗吟阁的王爷为了如何处置那些如“字帖”般的管家汇报而着急上火之时,冰凝一如既往地过着她的那凡事不理,万事不操心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反正他原本就不怎么来怡然居,每次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了必须要当面交代她的事情才会过来通知她一声而已;反正他们原本就没什么情谊情分,前六年都这么过来了,现在不是正在重复着六年来最普通、最平常的生活吗?只是多了一个悠思格格而已。 悠思马上就要两岁了,模样娇俏可人,不但早已经学会说话,还在冰凝每日诗词歌赋的熏陶下,能够时不时地嘟囔出来一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诗句,这个情景令冰凝惊喜万分,继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有针对性的对小格格的教学之中。一个随便教教,一个边玩边学,母女两人整日乐此不疲。冰凝并不是想将悠思教成一个大才女,可是每日里见到牙牙学语的小格格出口成章的样子,她的成就感真是与日俱增,于是更加乐在其中。 冰凝与萨苏的友情也在与日俱增中。生辰宴后,十三阿哥没有忘记对小四嫂曾经许下的承诺,时不时地就催促萨苏来王府里跟冰凝好好聊聊天。他知道冰凝不得四哥的宠,他也知道冰凝是一个心地善良、为人真诚、心思坦荡之人,因此他也真诚地希望萨苏能够为小四嫂宽心解愁。特别是萨苏在养育阿哥格格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对于冰凝这个新手额娘来讲,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大约过了不到两个月的光景,还没有到新年呢,就传出了吉尔怀了身孕的好消息,雅思琦的这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的远房堂妹,又经历了前面的那些是非恩怨,能有这么好的结果,真是老天保佑!于是她又赶快在佛祖面前烧了几柱香,保佑吉尔能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从热河回到京城,婉然与十四阿哥继续过着形同陌路的生活。好在她还有湘筠格格,还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和勇气。王爷与十四阿哥也继续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由于婉然只是格格,没有去永和宫请安的资格,无论是王府还是皇宫,冰凝都没有见到玉盈的机会。姐妹两人虽然同处京城,又是亲兄弟的亲妯娌,可是她们想要见一面,却是比登天还要难。 偶尔,她们只能以互通家信的方式,了解对方的情况。但是,即使是家书,她们总是短短的几句话:甚好,无事,勿念,等等,就连狮子园松露亭的那惊险一幕,虽然冰凝心中有千般疑虑和担心,婉然心中有万分感激和愧疚,两个人心中都有好多的话要跟对方说,可是她们身处两个不同的阵营,即使是在家信中,她们都是多一个字都不敢说,因为她们不能自己的一点点的疏忽大意,而给对方带来灭顶之灾,因为她们的信件一定会被暗中检查,当然检查信件的一定是王爷和十四贝子两个人。 第621章 帮忙 就在这平淡如流水般的生活中,迎来了康熙五十六年的到来。 正月初七,十三阿哥的五阿哥就要过周岁生辰。提前三天时间,萨苏亲自上门,给王府送来了请帖,在霞光苑向雅思琦正式发出邀请之后,她就来到了怡然居。 “给小四嫂请安。” “十三弟妹快请起,一听说你来了,我是茶也备好了,点心也摆好了,就等着你这个贵客上门呢!” “小四嫂真是笑话弟妹呢,我哪里是什么贵客,您才是贵客!这回我可是专门来请你这个贵客赏光来的。” “什么赏光不赏光的,反正我只知道,我可是五阿哥的采生人,你就是不下帖子我也要去!” “那就好,弟妹我这颗心可算是能放进肚子里了。” “弟妹,我,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呢。” “小四嫂,瞧您这话说的,咱们之间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管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就是!” “这事情,我都没有跟你四哥说过,……” “啊?” 萨苏因为跟冰凝感情很是亲厚,因此一听说冰凝有事情需要她帮忙,她连问都没有问,就满口应承下来,现在一听说没有跟王爷提过,她又有点儿提心吊胆起来,没跟四哥说过的事情,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严重事情。 见萨苏“啊”了声,冰凝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些让她为难,因此赶快说道: “这样,你看看如果能办呢,就帮着办一下,如果不能办呢,我也不会怪你。” 冰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萨苏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好,小四嫂,您说吧。” “是这样。这回的抓周宴,你们应该不只请了我们一家吧?” “嗯,是的。” “十四叔家请了吗?” “请了。” 话说到这里,萨苏有点儿明白冰凝想求她什么事情了,果不其然,冰凝说出来的,跟她猜测的一模一样: “如果你请了十四叔,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将十四叔的婉然格格一并请上?我们姐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上面了,平时没有机会和借口。我们府里和十四贝子府没什么交往,婉然姐姐只是格格,又没有资格进宫请安,可是,我是想姐姐呢。” 冰凝一直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以便说话的语气强调能够平和,不至于给萨苏太大的压力,可是当她说到“我很想姐姐呢”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于是她赶快别过脸去,用帕子胡乱地擦了擦眼睛。 萨苏当然理解冰凝的心情,娘家近在咫尺,却是无法与亲人相见,好不容易同为皇子阿哥的女人,却是兄弟之间根本就不走动,连见一面都是难上加难。她有心帮助她,反正也是举手之劳。但是,她还是要跟十三阿哥说一句,虽然自家爷跟王爷格外亲厚,虽然这只是举手之劳,虽然她是十三阿哥最宠爱的女人,但这种事情,她不可能自作主张。 “小四嫂,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不算太难,等我回去跟我家爷说一声。” “弟妹,如果太为难,也别太勉强,别跟十三叔因为这件事情闹了别扭,那我可就是罪人了。” “小四嫂瞧您说的,这有什么难的,我就是回去跟我们家爷说一声。” 第622章 同往 雅思琦收了十三府的帖子,当王爷前脚回到朗吟阁,她后脚也跟了过来。因此当他听到秦顺儿的禀报,刚回复说同意见福晋,就见雅思琦进了屋来: “给爷请安。” “起来吧。什么事情这么急?” “没什么,十三弟的五阿哥都周岁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呢。” “是啊,今天听十三弟说起这件事情,爷怎么感觉五阿哥好像也就是上个月才出生似的。” “妾身和苏总管拟了一个礼单,想请您过目一下。” 王爷拿过苏培盛写好的单子仔细看了起来。雅思琦和苏培盛当然知道爷与十三弟的关系,这五阿哥又是萨苏嫡出的阿哥,贺礼当然是极为贵重。望着这份礼单,王爷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于是就直接点头同意了: “好,就按照这单子去备好吧。” “那一天,是谁陪您过去呢?” “你和冰凝都去吧。” 他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雅思琦是嫡福晋,这种场合当然要出席;而冰凝是五阿哥的采生人,她当然应该去,也必须去。雅思琦当然知道冰凝与萨苏的友情,对于他的回答也没有什么惊讶,从朗吟阁出来,她吩咐红莲给怡然居传个话:做好准备,陪爷参加五阿哥的抓周宴。 冰凝送走了萨苏,对于能否在抓周宴上见到婉然姐姐,她的心中也没有底,正胡思乱想之际,只见红莲来传福晋的吩咐。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个抓周宴,而且十三府单独给她下了帖子,王爷没有不同意她出席的理由,可是此时的冰凝又有了新的问题:悠思能不能参加? 悠思现在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娃娃。模样长得与冰凝极像,马上就要两岁的小娃娃,已经能明显地看出来,完全就是一个小美人!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吹弹可破的皮肤,简直就是跟冰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可是,她还有唯一一个不似冰凝的地方,那就是小嘴甜得就像是抹了蜜似的。 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就会天天粘着冰凝,脸上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笑容。而且嘴里还要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现在终于会说话了,于是那小嘴里说出来的话,全是冰凝爱听的: “悠思最爱额娘。” “悠思最想额娘。” “悠思的额娘最漂亮。” “额娘最喜欢悠思。” 有这么一个小马屁精,冰凝也只剩了一个表情,那就是笑容。原来这个小娃娃是这么的可爱!于是她不厌其烦地精心地打扮着悠思,小格格的衣服全是出自冰凝的一针一线,从不假她人之手。有冰凝那么出挑的女红,又有悠思那娇俏的模样,小格格被冰凝打扮得就个布偶,又可爱又漂亮。 抓周宴上一定很好玩,而且悠思自从降生,还从来没有出过王府的大门呢,这么大好的机会,冰凝实在是想替小格格争取一下。可是为悠思争取机会必须向王爷提出请求,因为这可不是雅思琦一个人能做主的事情。望着前来给她传口信的红莲,她思忖着如何去向王爷开这个口的问题,是她自己亲自去一趟朗吟阁?还是差月影过去请示? 第623章 应允 正在冰凝犹豫之际,只听门外响起了秦顺儿的声音: “给侧福晋请安。” “秦公公请进来吧。” 秦顺儿一进来,不但看见了冰凝,更是看到了红莲。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由于当着红莲,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冰凝知道秦顺儿的犹豫,于是赶快冲红莲开口道: “红莲,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麻烦你告诉福晋,就说我会好好准备。” 见红莲退下了,秦顺儿才重又开口: “奴才给您传爷的吩咐,爷让您准备一下,去参加十三爷五阿哥的抓周宴。” 冰凝一听是这件事情,暗自连声称奇,一天中接到三个参加五阿哥抓周宴的消息,萨苏,福晋,王爷。前两个还好说,这最后一个可真是稀奇呢。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要差秦顺儿又来吩咐一次? 不过奇怪之后,冰凝又觉得秦顺儿来得很是及时,正想打发月影去请示带上悠思的事情呢。刚才之所以对前往朗吟阁请示有些犹豫,那是因为自从吉尔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她与他再也没有任何单独接触的机会。后来他们只是在生辰宴等集体出现的场合见过为数不多的两三次面。她是一个不得宠的小老婆,与他没有任何交情,她凭什么,或者说她有什么资本向他提出这种额外的要求? 现在秦顺儿主动送上门来,冰凝赶快说道: “麻烦秦公公跟爷回复,就说我已经知道了。另外,再问一下爷,我能否带悠思格格一同去。” 听着秦顺儿的回话,他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请求。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答应就是。而冰凝得到王爷肯定的回复,心中欢喜异常! 初七很快就到了。原本的计划是王爷和雅思琦坐他的马车,冰凝和悠思坐自己的马车,共同前往十三府。谁想到,雅思琦前一天因为节日操劳,又被吹了冷风,有些头痛,今天早上竟然发起烧来,自然是参加不了抓周宴。 一听到这个情况,王爷赶快吩咐让雅思琦在府里好好休息,只由他和冰凝母女一同前往即可。冰凝那边还不知道福晋生病的消息,于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带上悠思、月影和吴嬷嬷,主仆四个人来到大门口恭候王爷。 当他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到提前恭候的冰凝,一身浅紫色旗装,头戴一顶纯白色的雪帽,披一件深藕色的披风,而怀中抱着的那个粉粉嘟嘟的小美女,是他的悠思格格吗?怎么会是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简直就是与冰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被悠思那个小美女极度震惊,以至于他竟然呆愣得半天挪不动半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襁褓以外的悠思。虽然其中也有家宴等等与冰凝相见的场合,但是每一次家宴,冰凝都没有带悠思参加,她担心那么小的孩子哭哭闹闹地,惹了王爷还有各位姐姐不高兴可怎么办?而他又赌气地不曾踏入过怡然居很久,以至于直到今日才恍然发现,悠思,他的小格格,竟然这么大了!竟然这么漂亮! 第624章 阿玛 冰凝对他这个夫君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悠思对她的阿玛可就不一样了!当王爷震诧不已又暗自惊喜的时候,悠思这个小家伙也是在默默打量、暗暗思忖:终于见到阿玛了!原来众人口中的阿玛就是这个样子! 悠思虽然与冰凝一样天资聪慧,却与她的额娘性情迥异,小格格天生就是一个小嘴甜蜜蜜的外交家,见到眼前这个整个王府中最英俊的男人,立即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于是禁不住急急地冲冰凝问道: “额娘,悠思可以叫阿玛吗?” 闻听悠思那奶声奶气的问话,冰凝简直就是五雷轰顶!自从小家伙有记忆以来,小格格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被她称作“阿玛”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子,怎么就能断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阿玛?难道这就是血缘的魔力? 此外,冰凝很是担心,悠思这番积极主动的表现,一定会让王爷产生误会,以为冰凝整天处心积虑地教育悠思,如何想尽了法子去争宠!自己争不过,就利用小格格去争宠。唉,自己一直是一个行事低调的人,怎么悠思就这么拆她的台呢? 可是此时,面对小格格的问话她又不能不回答,于是冰凝只好对着她的小天使,一边微笑一边说道: “这怎么是‘可以’的事情?这是‘应该’的事情。” 得到冰凝首肯的悠思心花怒放,甜甜地朝他喊了一声:“阿玛”。 这甜甜的稚嫩之声竟是从这样一个美得像小仙女一样的小格格的口中说出来,王爷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他甚至是万分惊奇!这就是他的女儿吗?竟然这么漂亮!这就是他的格格吗?竟然这么可爱! 王爷被小格格吸引而耽误了时辰,眼看着出发时间已晚,可是他还没有跟他的闺女说够体己话呢!鉴于雅思琦不能一同前往,他的马车中只有他一个人的情况,当即就吩咐秦顺儿,侧福晋的马车留在府里不要去了,她们母女俩人同他坐一辆马车。 直到坐在马车里,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悠思。如果说刚刚他是被悠思那美人胚子所“惊艳”,那么从王府到十三府的这一路上,他都被悠思的“才学”所折服。这才是只有两岁的小格格,竟然出口成章!这个小才女竟然是他的女儿? 这不是悠思第一次见到她的阿玛,但是以前的时候,她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娃,既不懂得认人,更没有什么记忆。因此那仅有的几次父女相见,不论是父还是女,谁都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印象。 可是今天的这一路同行,既让王爷发现了女儿的聪明可爱,又让悠思发现了阿玛的慈祥可亲。对于这个初次相见,悠思期盼了许多,甚至无数次地想象了那个将被她称为“阿玛”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而今天的这次初相见,王爷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和蔼慈祥的模范父亲!再与冰凝这个“严母”相比较起来,悠思简直就是在第一时间立即喜欢上了他。于是天性活泼的小格格竭力想在他的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因为她好想让阿玛就像她喜欢他那样,也会一样地喜欢她。 第625章 父女 幸亏是童言无忌,幸亏他知道冰凝的为人,否则任何人亲历这个场景都会不假思索地认为,悠思的这番卖力表现,一定是受到冰凝的教唆和指使。不要说别人,就是冰凝自己,面对如此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父女相见场面,对自己亲生闺女的卖力表现都是欲哭无泪! 冰凝原以为王爷会用一惯对待她那般的冷言冷语来对待这个小格格,冰凝原以为悠思会被他那副冷面冷心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眼噙泪花。因此她就像母鸡护雏似地,早早地做好了最坏的预计,最充分的准备:如果他的言语、他的态度伤害到了悠思,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向他抗争到底! 她自己可以遭受一切不公正的待遇,但是她的悠思,是她的天使,是她的人生希望,是她的全部,她不能任由悠思成为他的出气筒,成为他发泄对她不满的替罪羊。可是就在冰凝全力以赴地做好了战斗准备之后,此刻面临的事实却朝着冰凝的预期远远地背道而驰! 先是王爷,他竟然以一种冰凝从不曾见过的“慈父”姿态出现在悠思的面前!完全不似在弘时,甚至是元寿、天申阿哥面前的那副威严模样,就连锦茵那个大姑娘,他也是严肃有余、甚少笑容,怎么对悠思竟然是这么的和蔼可亲,这可真是稀奇呢!冰凝不过是一个私毫不受宠的小老婆,悠思又只是一个小格格,他怎么?怎么会是这番表现? 再说这个悠思,真是活活要将冰凝气死!冰凝本是一个不爱说话,不爱表现的人,而且她从来也没有教过小格格怎么向她的阿玛卖力表现,极尽讨好之能事,怎么这丫头一点儿都不随自己的性子呢?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吗? 这一边,冰冰凝被小格格气得火冒三丈又不好发作,那一边,一路上悠思的小嘴几乎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而且将冰凝这个为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亲额娘撇在了一边,立即投入到她那个一年多来都不曾探望过她的亲阿玛的怀抱。 对于小格格的这番“吃里扒外”、卖弄显摆的表现,冰凝并没有“吃醋”,相反,却是从一开始的气愤不已发展到现在,她又开始为小家伙提心吊胆起来。此刻,她真是恨不能赶快捂上悠思的小嘴,让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就算是你这小丫头要讨好阿玛,也总得投其所好吧!不知道你阿玛最不喜欢张扬、卖弄、聒噪之人? 悠思哪里知道她的阿玛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只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想在这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父女相见的时刻,尽心尽力地讨她的阿玛欢心而已。想讨好她的阿玛,悠思能有什么本事?她才是一个两岁的娃娃,小家伙最大的本事,无非就是凭借着超强的记忆力,拿冰凝平时教习她的一些课业,现炒现卖、鹦鹉学舌而已。因此,在这个时候,她正在跟他显摆着自己的“学问”呢: “阿玛,您知道‘陋室铭’吗?” 第626章 卖弄 《陋室铭》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完全是一篇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名文典范了,但是,悠思才只有两岁的女娃娃,居然就能知道这个名篇,令他极为吃惊。 王爷在吃惊之余,望着活泼可爱的悠思,他立即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捉弄一下这个小丫头的念头,于是他饶有兴趣,又极有耐心地回答道: “阿玛实在是孤陋寡闻呢,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是什么。” 一听到她的阿玛竟然连《陋室铭》都不知道,天真无邪的悠思信以为真,转过头来,兴奋地朝冰凝说道: “额娘,阿玛都不知道《陋室铭》!可是悠思知道呢!” 冰凝看着这个小傻丫头,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特别是对于小丫头这番不顾女儿家矜持,炫耀卖弄的表现,既然当着他的面不好去阻止她,于是又气又担心的冰凝唯有闭紧嘴巴,不去理会这个又笨又傻的臭丫头。 看冰凝不回答她,悠思更是来了劲儿,赶快对他说道: “阿玛,您不知道这个《陋室铭》,说明您的师傅不是好师傅!连这个都没有教您!额娘说了,读书不仅要会读得这些字,更要懂得做人的道理,额娘还说了,读书就要从陋室铭开始。阿玛,您竟然没有读过这篇,连女儿都不如,别人会笑话您的,让女儿来教您吧。” 不等他表态,悠思急急忙忙地当起了教习先生: “阿玛,女儿教一句,您就学一句。第一句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阿玛,该轮到您读了。” 先开始冰凝是要被悠思气死,现在她真是要被这个小丫头笑死了!她阿玛读过的书,比她喝的水都多,能不知道这个区区百十来字的《陋室铭》?眼看着小家伙煞有介事地当着教习师傅,冰凝实在是憋不住,赶快把头扭到了一边,可是她努力半天都不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他也被悠思给逗笑了,有这么一个小活宝的存在,不但有效地缓解了他们两个人同处一辆马车车厢这个狭小空间的尴尬,而且悠思格格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 他虽然有过三个格格,但两个都是不足满月即殇,而唯一长大成人的锦茵格格又是一个沉静的性子。如此活泼可爱又美貌如仙的小格格,真是穷其他一生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外,从来都是他教训小阿哥们读书写字,现在居然反过来,被悠思当作小学生进行一番说教,更是一种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全新体验,何况还是一个小美女师傅。 把头撇到一边的冰凝虽然嘴角荡漾着忍也忍不住的笑意,但是心里却是恶狠狠地骂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而且被小丫头气着了的冰凝这回真是懒得理会她:还敢当她阿玛的师傅?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连你额娘都不敢夸下这个海口。就看你怎么继续耍宝吧,一会儿等你阿玛训斥她几句就老实了。不结结实实地跌一跤,你就不会长记性! 第627章 现眼 结果更是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他不但没有板起脸来训斥悠思,反而极其投入地跟小丫头玩起了文字游戏: “好,阿玛跟悠思这个师傅学习,不过,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光会念书有什么用,你得把这书里的道理一并教给阿玛才行。” 有这么配合她的阿玛,悠思更是来了劲儿,不但一字一字地“教”他读,还一边读一边逐字逐句地将文章的寓意解说清楚。 其实悠思才是即将两岁的小娃娃,她对这些文字也全都是半知半解,不过是因为冰凝日日教习,翻来覆去地总是这几句,小格格又具有记忆力惊人的先天优势,全记在了脑子里,现在直接鹦鹉学舌罢了。 而王爷之所以这么配合悠思,既是被小美女所吸引,不想扫了她的兴,又是特别想知道,她的额娘是如何教习她课业的,竟会对一个女娃娃竟会这么费心思。如果换作了小阿哥,他还能理解,但是对一个小格格这么上心,真是奇怪呢。 不过没一会儿他也就不奇怪了。冰凝自己就是一个女儿身,她也读了那么多的诗书,她当然也希望将自己的小格格培养成和她一样的大才女。 此外,刚刚从悠思那些炫耀卖弄的话语里,他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原来她的教学思想跟他的竟然一模一样!他也是同样地认为,会读书,会识字,那只是最基本的技能,还是远远不够的,只有懂得做人的道理才最重要。有学问,更要有品德。 现在看着才两岁的女娃娃都懂得这些道理,怎么十三、四岁年纪的弘时,快要成亲的大男人了,还不能懂得这么浅显的道理?虽然说“子不教父之过”,可是冰凝的格格与淑清的阿哥,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常言道:站得高、跌得狠。还有一句话,那就是得意忘形。悠思兴奋得有些过了头,当她“教”到她的阿玛“南阳诸葛亮”之后,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课文,竟然在这里卡了壳。 悠思顿时急得面红耳赤,眉头紧皱,救助般地望向了冰凝。 刚刚小格格为了讨好阿玛,将她这个额娘晾在了一边,现在背不出课文的时候,才想起了她的额娘了,被这小丫头气了一路的冰凝现在铁了心地要好好地整治整治这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小格格。 于是对于悠思投来的求助目光装作看不见,后来索性就把头扭到了一边。悠思见额娘不帮她,又不想在阿玛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小声讨好地对冰凝说道: “额娘,帮帮悠思吧。” 冰凝根本没有料到小丫头竟然点了她的名!躲不掉的冰凝只好硬着心肠说道: “额娘不会。” “额娘怎么不会?悠思还是额娘教的呢!” 谎言被当场戳穿,冰凝一脸的尴尬和红云一片。而她的这个窘迫模样被王爷看在眼中,心中禁不住地对悠思大大地赞扬一番:小格格真是聪明,看你的额娘怎么回答! 冰凝无奈,被悠思逼迫得只好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 “嗯,额娘忘记了。” “啊?额娘忘记了?” “对,忘记了!” 第628章 手心 悠思没有想到,她的额娘居然会说全忘记了!登时没了主意。望着悠思那失望的眼神,冰凝心中那叫一个得意:看你还怎么去拍你阿玛的马屁!悠思先是失望至极,不过没一小会儿她的脑筋就转过了弯: “额娘,每次悠思背不上来书,额娘都要打悠思手心的,现在额娘背不出来,也要被打手心的!” 天啊!这丫头才多大点儿小儿啊,怎么小脑袋瓜儿转得这么快!冰凝真要被悠思的小聪明抓狂了,被逼到墙角的冰凝开始负隅顽抗: “额娘是你的长辈,当然可以打你的手心,悠思是小辈,怎么能打长辈的手心?”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呢!悠思被冰凝这个倚仗额娘的辈分就可以对她以权压势搞得狼狈不已。是呀,她是小辈,怎么能打长辈的手心呢?可是悠思真不甘心这个失败。从来都是被额娘欺负,每次背不上来书,额娘都要“打”她的手心“教训”她一番,今天好不容易让她“逮到”了额娘的把柄,终于可以报平时被欺负的“深仇大恨”了,可是怎么额娘这么“狡猾”,被她轻轻松松地就逃脱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对是真理!也就几秒种,悠思就找到了破解*: “悠思虽然是小辈,不能打额娘的手心,但是阿玛是长辈,阿玛可以打额娘的手心呀。” 王爷实在是忍不住地想要哈哈地笑出声!刚刚看悠思步步紧逼冰凝,他真是感叹,这个悠思,怎么样样都像冰凝呢?模样就像一个翻版的冰凝,小号的小仙女,脑袋瓜子也像极了冰凝,才两岁的娃娃,竟然这么聪明,将她这个常胜将军额娘打得落花流水,真是青出于而胜于蓝! 此时的王爷,既为悠思的聪慧而暗暗击节叫好,又为冰凝的窘态百出而暗自幸灾乐祸。因此一待听到悠思说出这个“阿玛可打额娘的手心”的好法子,兴奋得他一把抱过悠思,忍不住在她那娇嫩的小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大口,还是闺女好,这么偏向着他说话! 冰凝被亲闺女出卖,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现在眼瞧着这父女俩一副得意洋洋、小人得志的样子,她被这团结一致的父女俩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王爷那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看到冰凝的窘态百出,可是高兴过后,他才意识到那个“打手心”的提议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看冰凝的笑话是一回事,打她的手心?他真真的是舍不得。 冰凝那双被他赞为柔荑的娇嫩双手,连帮他布菜都舍不得,愣是认定十指沾不得阳春水,更不要说要被实施打手心的处罚了。可是悠思这个小美女也着实惹他爱怜,他也同样看不得小美女沮丧失望的目光。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打败她额娘的机会,小家伙对他这个阿玛倾注了多少期盼和希望! 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式在小美女的面前亮相,他必须好好表现,以期赢得小美女的芳心。如果第一次演砸了,小美女如何还会依赖他、信任他、喜欢他? 第629章 脱逃 舍不得打痛大美女的手心,舍不得伤了小美女的芳心,身处两难境地的他陷入了极大的矛盾和痛苦抉择之中。 而大小两个美女却是表情迥异:一个可怜巴巴地向他投来充满期盼的目光,一个满脸通红地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马蹄声嗒嗒地回响在三个人的耳畔,沉思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悠思说得不错,答不上功课理应受罚。” 悠思一听阿玛这么替她出头,激动得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立即在他的脸颊印上了一个响亮的亲吻。而冰凝一脸诧异地转过头来,下意识地睁大了她那双原本就已经很大的双眼,一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一边向他投去一个怨怒的目光。 他故意没有理会她那极为失礼的目光,而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把手伸出来吧。” 冰凝的双手此时正交叠着放在膝盖上,一听他在催促她交出双手,她又是窘迫又是气愤,半天都没有伸出手来。悠思根本等不及了,从来都是她被额娘打手心,现在终于有了一个额娘被打手心的机会,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她一秒钟也等不及,于是赶快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冰凝的右手,拉向他的手里。 冰凝被悠思突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那只手莫名其妙地就被悠思牵向了他的大手。 他哪里是想要打她的手心,他只是想借这个大好的机会牵一牵她的手而已,可是,可是,为什么,冰凝的手不待被悠思拖到他的手掌上,还差着一寸的距离呢,他们的耳畔就传来了车外秦顺儿的声音: “启禀爷,十三爷府到了。” 气愤、懊恼、痛恨……全都无济于事,万般无奈的他只得悻悻地说: “今天,那个没有时间了,这个处罚,留到以后再罚。” 虎口脱险的冰凝得意洋洋地望向悠思,只见她的亲闺女,垂头丧气地撅着小嘴闷闷不乐。王爷实在是不忍心去看小美女的芳心伤碎,狠狠心先下了马车。 随后冰凝和悠思跟着下了马车,母女两人立即被请到了后院,王爷则被请到了前厅。母女两人一到后院就见到了正忙得不亦乐乎的萨苏。悠思认得这个常来看望她的十三婶婶,兴奋得她还远远地,就朝萨苏打起了招呼: “十三婶婶,悠思给您请安了。” 一瞧是小四嫂母女,萨苏赶快迎了上来: “小四嫂,快请进。我刚才特意嘱咐了奴才们,见到您过来一定禀报我一声,我好去门口迎迎你们,这些奴才办事真是不牢靠,怎么你们自己走过来了,有失远迎,真是太失礼了。” “弟妹快别这么说了,你今天忙成这个样子,我都没有提前过来帮帮你,怎么还好意思让你专门去迎我们呢。对了,上次我麻烦你的事情,十四贝子府怎么回的信儿?” “十四府上回复说要看格格的身体情况。” 一听这个回复,冰凝的心中不由得一沉,不过她还是尽量往好处想,于是对萨苏说道: “不管格格能否来,我得麻烦你一下,帮我另外准备一间安静些的屋子,我带悠思先去那里,如果婉然格格能够来,麻烦您请她到我那里,好吗?” “行,行,这个简单,屋子反正也是现成,要不,我现在就领您过去?” “那多谢弟妹了!” 第630章 独处 三转两转,萨苏就将冰凝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厢房,推开房门后,她忙不迭地招呼道: “小四嫂,其实您不说,我也这么想过呢。您们姐妹难得有机会相见,弟妹能为您们帮个忙,也是高兴呢。你瞧,连丫头们我都没让她们进院,就是怕打扰了你们。” “弟妹,你,你想得太周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您快别说了,这不都是亲的热的嘛,若是换了别人儿,我还没功夫理呢。” “弟妹,你,你想得太周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您快别说了,这不都是亲的热的嘛,若是换了别人儿,我还没功夫理呢。” 两人正说话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冰凝和萨苏转身望向门外,那不是婉然还能是谁? “姐姐!” “凝儿!”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这是她们自从一年前,在热河松露亭脱险之后匆匆一别,连话都来不及说以后,第一次单独相见。这期间,她们各自的生活虽然还在继续不咸不淡地继续前进着,可是这些年来,她们经历了太多的太多的人世沧桑,每个人的身上都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婉然,从前她的名字还叫玉盈,以为今生今世就是古佛青灯一盏伴终生,谁知道竟然阴差阳错地与冰凝成了亲妯娌,那个永生永世不会忘怀的恋人,却成了她的妹夫。 冰凝,以为嫁进王府不过就是换了一个住处,与夫君各走各的桥,各走各的路,谁知道竟然稀里糊涂地生了一个小格格,而叫了十年的姐姐竟然变成了她的十四弟妹! 她们这亲上加亲的亲人,同处京城,府邸相距不足十来里,竟是五年来,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什么世道? 虽然她们都认得字,虽然她可以互通家书,可是随着局势越来越明朗,王爷与十四贝子越走越远,明显已是分属不同的阵营之中,她们在家信里除了互报平安以外,谁敢现多说一个字? 即使是就事说事,她们也是担心各自的爷抓住她们信中的微小的疏忽,夸大其辞,大做文章,甚至是牵强附会,她们实在不是想因为自己的一丁点儿过失而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是毁灭性灾难。 毕竟她们都知道对方在府里的处境是多么的糟糕,十四阿哥对婉然不过是利用,王爷对冰凝两人几乎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塞外同行的那大半年时间里,婉然已经充分领教了。 此时此刻,五年来的第一次单独相见,她们怎么能够不激动万分、心潮澎湃!萨苏见此情景,如趣地退了下去。姐妹两人光顾着情绪激动,忘记了各自的小格格,于是冰凝赶快说道: “快,悠思,这是姨妈呀,快叫姨妈。” 虽然这是悠思第一次见到婉然姨妈,但她天生就不是一个怯场的小姑娘,于是大大方方,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姨妈”。婉然听得悠思这一声姨妈,而不是十四婶婶,心中都要化成了蜜水,于是赶快对自己的湘筠格格说道: “湘筠,这是小姨,赶快叫小姨呀。” 第631章 伤情 湘筠比悠思小一个月,模样更多地继承了十四阿哥,但性格却是完全随了婉然,不言不语,沉稳恬静。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姨,湘筠只是朝冰凝微微翘了翘嘴角,然后就别过头去,躲在婉然的怀中不肯再将小脸露出来。 见此情景,冰凝赶快说道: “别难为小丫头了,她认生呢,以后多见几回,熟悉了就好了。” 话一说完,屋子里顿时一阵沉默。她们这一次单独相见,足足等了五年的时间,下一次见面真不知道还要多少年,又要一个五年? 知道说错话的冰凝赶快岔开话题: “姐姐,翠珠呢?” “噢,她现在爷的书院当差,我就换了个丫头,她叫云儿。” 在十四叔的书院当差?那就意味着翠珠被十四阿哥收了房,冰凝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赶快说道: “姐姐,上次在狮子园,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凝儿都急死了,回去以后,十四叔难为您了没有?” “没有,我们家爷没有发现什么。凝儿,姐姐也是急死了,后来,后来,四、四哥的伤怎么样了?” “伤?什么伤?” “四哥受伤了,你不知道?当时四哥为了救姐姐,中了我家爷的驽箭……哎,凝儿,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当时不是特意替四哥挡了箭伤吗?” 冰凝一听婉然姐姐说王爷受了箭伤,这才终于明白后来发生的那一切,全都是真的!吉尔和他赤身露体地纠缠地一起,那是因为吉尔在给他上药,并不是她所想像的两人正在做着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他当着她的面解了衣裳扣子,不过是想证明他真的受了伤,并不是故意又来羞辱她、处罚她! 可是,可是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一厢情愿地认定他与吉尔之间存有私情。确实,他在狮子园,在霞光苑,分别两次向她解释了箭伤的事情,可是她都没有认真地听取他的辩解,仍是一意孤行地误会他,冤枉他。 心中万分愧疚的冰凝,喃喃地对婉然说道: “可是,姐姐,凝儿真的不知道爷受伤了,爷真的受伤了?我当时,当时随意站在了爷的身边,真的不知道爷受了伤……” “天啊!那四哥的伤……,当时疼得汗都冒了出来。我以为你知道四哥受伤了,才特意去挡的伤口。你真的不知道四哥受了伤?那,那,那四哥的伤后来怎么治的?找太医诊治了没有?啊,四哥应该不会找太医的。没有太医,四哥是怎么诊治的?会不会化脓?会不会伤筋动骨?会不会……” 婉然问着一连串的“会不会”,一边问着,一边急急地拉着冰凝的胳膊,急急地想要知道结果。 冰凝因为突然得到了王爷受伤的消息,因此愣愣地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婉然。望着呆愣愣的冰凝,婉然才突然意识到,她对凝儿的夫君,自己的四哥,实在是关心得太多了!这根本就是不她这个十四弟妹所应该有的行为。一想到这里,她讪讪地松开了紧握冰凝胳膊的双手,嘁喊哎哎地自言自语道: “那个,那个,我不是,我只是,……” 第632章 自责 冰凝愣了一会儿,也突然醒过味来:姐姐的心里依然有王爷!虽然他是自己的夫君,但是他首先是姐姐的恋人。阴差阳错、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一切都已无法回到从前,身份可以变,关系可以变,年龄可以变,但是爱,永远都不会变。原来,姐姐对爷的爱,是矢志不渝。这是一份怎样深沉、炽烈、无怨无悔的爱啊! 被婉然深深感动中的冰凝,不知不觉中眼睛竟然渗出了泪花。见到冰凝眼中的泪水,婉然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深深地伤害了冰凝,她万分愧疚,不断地自责: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凝儿与爷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又有了悠思小格格,自己刚刚的举动,该是多么地伤了凝儿的心!于是她赶快开口道: “凝儿,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做错了,不该……” 一见婉然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冰凝知道姐姐会错了意,于是赶快用调侃的口气打断了她的话: “姐姐,看您刚才急的!这都过去快半年的时间了,爷再有多重的伤,也得养好了,要不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连凝儿都没有发现爷受伤了,可见爷的伤并不重呢,是不是?” 婉然这才突然醒过味来,真是的,这都是过去半年时间的事情了,他的伤怎么可能还没有好呢?再回想起刚才她如此焦急、关切地追问冰凝的样子,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正在婉然羞愧难当之际,萨苏过来了: “不是我这当弟妹的不懂礼数,实在是宴席的时间已到,这不,赶快来请四嫂和弟妹入席来了。” “唉,十三弟妹怎么还这么客气?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由于来宾较多,又有不是所有人都很熟悉,因此分了男宾和女眷,在前庭和后院分别开席。即使是女眷,也开了三桌,但是婉然需要跟十四贝子府的女眷坐在一桌上,而冰凝毕竟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而且王府只来了她一个女眷,自然是要坐到主桌上。两姐妹被迫分离开。 这一晚,冰凝孤零零地坐在主桌上,虽然有萨苏照应着,但萨苏作为女主人,她还要负责场面上的事情。整个宴席上,冰凝真是食不甘味。刚刚与婉然的一席话,她才知道,原来王爷真的受伤了,原来吉尔真的是在为他涂创伤药膏,原来他没有对她说假话,原来她错怪了他,误解了他,冤枉了他。 从来都是她被他误解、冤枉,现在突然两个人换了位置,这让冰凝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种巨变。知道了真相的冰凝,开始强烈地自责起来,因为她尝过被误解、被冤枉的滋味,知道那个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她被误解、被冤枉的时候,她都像一只小刺猬一样,在向他投射去愤怒的目光的同时更是义正严辞、据理力争,而他呢,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而已。真不知道,那些日子,他是怎么度过来的?不但被她误解伤害,更是承受着严重的箭伤。 虽然她怕婉然担心,轻松地解释着他的箭伤一定不严重,否则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受伤了呢。可是刚刚姐姐那焦急的心情分明在说,他的伤有多么的严重。可是她作为他的女人,不但忽视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还误解他,冤枉他,她真是罪不可恕! 第633章 抓周 宴席过后就是五阿哥的抓周礼。女眷们都挪到了前院的正厅,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想看看这五阿哥将来会是一块什么样的料。 此时,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五阿哥已经被奶嬷嬷带了过来,冰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真是一个大胖小子!那小胖手就像藕节一样,穿戴整齐的样子,跟个小大人似的。 在众人的指引下,小阿哥开始抓周了,冰凝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起来,绝不亚于十三阿哥和萨苏两人。毕竟她是五阿哥的采生人,自然而然地将五阿哥看做了自己的半个儿子,心情当然是紧张不已。 众人紧张不已,小家伙却是根本没有被这股紧张气氛所吓倒,相反根本不理会大家,自己玩上手指头了。众人急得不行,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地往小阿哥身边堆。小家伙见到这么多东西堆在自己身边,终于有了点儿兴趣,整个儿身子趴在上边,一边手舞足蹈地乱晃。 众人真是哭笑不得!可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边继续引导,一边看小阿哥的个人表演,也是啊,今天人家是主角呢。终于,胡乱扑腾之间,五阿哥的手上就稀里糊涂地多出来了一件东西。一看这个物件,众人终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下来,原来五阿哥手中抓的竟是一支毛笔!这简直就是最佳答案! 抓完周,活动也就结束了,奶嬷嬷刚想上前抱五阿哥,谁知道小家伙的另一只手无意间碰到一个东西,就又拿到了手上玩。竟是一个胭脂盒子!众人哄堂大笑!幸亏刚才已经算是抓完周了,否则十三阿哥和萨苏一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穆哲作为嫡福晋,当然参加了这个抓周宴,又因为与萨苏同龄,平时两个人更熟络一些,此时见到这个乐子,岂有放过之理?立即寻起五阿哥的开心来: “哟,这五阿哥可是想媳妇了?看上谁家的格格了?十四婶给你做媒。” 这话音还没有落,五阿哥的小胖手就往前指,咿咿哑哑地说着什么。其实小阿哥根本没有听明白穆哲在说什么,他只是恰巧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冰凝:这个姨姨怎么这么美。 冰凝从来都是自已带悠思,基本不假他人之手。小阿哥本来是被他的小四婶所吸引,有话要跟冰凝说,但刚才穆哲的一番话,大家都是听到了,再看见小阿哥指向冰凝,都以为小阿哥指的是冰凝怀里的悠思呢!这回,众人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五阿哥可真有眼光!看上的竟是最漂亮的格格! 王爷与十三阿哥最是亲厚,悠思又是他最疼爱的格格,见此情景,心情大好,想也没想,直接就说: “好啊,索性就结了儿女亲家。只是我这小格格,可是饱读诗书,小阿哥必须得学富五车才行!” 冰凝一听,心里快要笑倒了,悠思也就会念几句《陋室铭》,还有几句出自《诗经》的诗句,还是她自己名字的出处,这就成了饱读诗书?那小阿哥会念几句《楚辞》,还不就是学富五车了? 第634章 祝福 对王爷的提议,十三阿哥和萨苏自然高兴不已,只是由于今天已经很晚了,又有其它的客人,于是他们就约好了改天商议这件大事,于是众人纷纷告辞。 在抓周的时候,王爷并没有见到婉然,他以为她今天没有来。其实他不知道,婉然不仅来了,还与冰凝单独相见了一段时光,还见到了他的悠思格格。只是当众女眷们都移步去前厅参加抓周礼的时候,婉然悄悄地落在了队伍的后面,直至落到了最后一个,踟蹰徘徊在院子里,没有进去。 她不敢再见到他,上一次在热河狮子园的惊魂一幕,不但牵连了冰凝,还令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虽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间,但是今天晚宴前,当她从冰凝的口中得到他的消息,得知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有让凝儿知道,这个意外的情况令她整整一晚上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难以自拔。 她知道,他们的情份已尽,他受了重伤都不肯告诉凝儿,分明是担心凝儿知道了会伤心。况且他与冰凝生育了这么活泼可爱的悠思小格格,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他在她新婚之夜宿醉的结果,但是,既然两个人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就应该继续朝着良好的未来走下去,她不能够,也不应该成为他们相爱之路上的绊脚石。于是她悄悄地躲在了院子里,远远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只要他一切安好,她就会心安。 抓周结束之后,众人陆陆续续地准备告辞了,当他出了前厅,即使是在昏暗的烛光灯火之下,即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仍是一眼就看到了婉然的身影,还有那因为长时间在室外等待而冻得通红的脸颊。 当那个令他痛彻心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仍然是堵得他心口疼,虽然他们情缘已尽,。 四年的刻骨铭心之恋,寺院救火、腊八施粥、琴瑟合鸣、塞外定情、王府惊变……就算是喝了那盏改口茶,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 他不是一个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人,他果断、刚毅、坚忍、从容,可是,为什么在婉然这里就一切都行不通了呢?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沉沦,他必须,挥剑斩情丝,不管有多么艰难。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一直躲在院子里没有进屋,她不想再次将他陷于危险的境地,她主动地退却着。他为了未来的江山社稷而挥剑斩情丝,而她,为了成就他的江山社稷而断掉情痴路,不留一丝口实给世人,如此深明大义的婉然,怎么不令他感动?怎么不令他感激? 他何尝不想知道那次狮子园一别,十四弟是否寻了她的过错,找了她的麻烦。她一个弱女子,凡事隐忍,根本就不会像冰凝那样,面对不合理的一切,敢于据理力争,甚至是针锋相对,做最强有力的反抗,她哪里能是她那文武双全的夫君的对手? 他关心婉然,不是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而是真心地希望她能与十四阿哥修成正果,平平安安地过好下半辈子。他们既然已经这样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大好姻缘,他别无所求,只求她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毕竟作为自己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的女人,他希望她过得比他好。 第635章 沉思 坐在回府的马上车上,王爷和冰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他是被婉然的深明大义而感动,为婉然的境遇而忧心,但是冰凝却是因为刚刚那个临时起议的儿女亲家的提议而难过。 口头定下了这桩儿女亲事,对于将来要与十三阿哥作儿女亲家,王爷自然高兴得情难自己,十三阿哥夫妇更是喜上眉梢,而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冰凝,虽然那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一经说笑,就好像明天悠思就要离开她似的,让冰凝心里难过得不行。 小格格,在冰凝最困难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难过的岁月,带给她最的快乐时光。她不能想象,也无法接受,有朝一日悠思会离开她,即使是出嫁,她也受不了。 想着心事,在回府的马车上,冰凝就一直被一种无助的情绪包围着。 来的时候有悠思这个小鬼丫头活跃气氛,调节情绪,但是经过这一晚的疯玩疯闹,还在众人正陆续撤离的时候,她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睛,最终体力不支,还没有上马车的时候就偎依在冰凝的怀中睡着了。 现在悠思在熟睡,冰凝和王爷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沉寂。也正是各自想着心事,时间竟过得飞快,没一会儿的功夫,马车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突然的速度放慢令两个人都骤然地回过神儿来。 看着冰凝失神的样子,他有些猜不明白,在十三府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样子,怎么转眼就失魂落魄成这个样子?如果是以前,对于其它的女人,他会心生不满,会认为这是女人在耍小性子。但是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冰凝总是想出各种理由来原谅,有时候找出来的理由,他自己都觉得很好笑。 看着偎依在一起的冰凝母女,刚刚被婉然搅乱的心痛忽然莫名其妙地缓和了许多了,而且有一种踏实、安宁、放松的感觉。一见到悠思他就不禁会想到与十三阿哥夫妇口头许下的儿女亲家的承诺,嗯,小格格、小阿哥,真是天作之合的大好姻缘!这小子可是真会挑啊,挑的可是爷的心肝、心尖、心头肉。 终于抵达王府的大门口!从马车上下来,冰凝虽然怀抱着小格格,但是她还规规矩矩地侧立一旁,恭送他先行。王爷的郎吟阁和冰凝的怡然居,本是进了府门就分开的两条路,可是,他下了马车并没有着急走,而是在进了府门后,犹豫踟蹰了一下。 其实,刚才在马车上看到冰凝母女的时候,突然,他有个念头,想去冰凝那里坐一坐,这一天候里围绕小格格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样一个活泼可爱又聪慧的小格格带给他的是从不曾得到过的全新感受,而刚刚个儿女亲家的提议更是令他欣喜异常。 可是,上一次去冰凝那里,好像还是吩咐她暂管府务的那一次吧,他到怡然居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这么冷不丁地去她那里,他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又怕唐突了她。 愣了半天神儿,他终于开口说:“一起走吧,爷去福晋那里有点儿事儿。” 冰凝听罢,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走在他的后面。 第636章 区别 正月很快就过完了,然后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借着这股子喜庆气儿,雅思琦张罗了家宴,所谓家宴也就是众人聚在一起吃个饭,而不是有小厨房的院子单独开火,没有小厨房的院子统一由大厨房送餐。 女眷们对于这种家宴都很是期待,毕竟是能够与王爷见上面的机会,总比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守着院子里那几个奴才强多了。 自从经过了抓周宴,冰凝终于意识到,父爱对于悠思而言是多么的重要。以前总是刻意地将悠思包裹起来,生怕她受人欺负、遭人白眼,但是,与失去父爱,失去大家庭生活磨炼,令悠思的人生成长存在许多缺撼相比,那些众人的非议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于这一次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宴,冰凝下定决心要带悠思出席。因此当众人见到初次参加家宴,长得如同冰凝一模一样的悠思格格的时候,都吃惊不已:年妹妹可不是争宠拔尖的人呢,今天这是怎么了? 对于这个初次的亮相,冰凝并没有刻意地叮嘱悠思,她不想让小丫头心情紧张,只是告诉她,见到长辈要有礼貌,见到各位额娘要行礼请安,对嫡额娘和各位姨娘们说话要恭敬有礼。仅此而已。毕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长辈,悠思也记不住谁是谁,于是冰凝教她: “只要额娘向嫡额娘行礼的时候,你也一并行礼请安就好了,其它的长辈就全都是姨娘了,你也要行礼请安,说话需有礼貌。” 半天不见小丫头说话,冰凝以为她没有听明白什么是嫡额娘,什么是姨娘,正想要再叮嘱两句,小格格竟然开口说道: “每次来咱们怡然居的不就是嫡额娘嘛!女儿记得呢!” 冰凝这才回过味儿来,可不是,也就雅思琦偶尔过来怡然居,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见过,竟然全记在脑子里了,这小家伙怎么这么有心计呢!枉她刚刚还担心一会儿在家宴上分不清哪个是嫡额娘,哪些是姨娘,原来她全是瞎操心呢。 果然冰凝就是瞎操心!她没敢多嘱咐悠思,怕叮嘱的事情多了小丫头记不清,因此只要记住嫡额娘就算不犯大错,其它的,不管犯什么错,冰凝都不会往心里去,毕竟这是悠思的第一次亮相,这么小的娃娃,应该允许她犯些小错误。 结果,冰凝真恨不能打开悠思的小脑袋瓜,想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今天在这个家宴上的表现,与一个月前,悠思初见她的阿玛的那次表现,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那一次见到她的阿玛,悠思的小嘴就像是抹了蜜似地,把她的阿玛哄得又开心又高兴,一路上只听她一个人叽叽喳喳,小嘴一刻不停闲。 而今天在这个家宴上,小家伙把嘴巴闭得牢牢的,除了随着她向雅思琦请安行礼,然后单独向各位姨娘恭敬地行礼问好以外,她根本就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弄得众人以为这小格格就像她的额娘一样,是一个沉稳的大家闺秀呢。 第637章 会意 今天的悠思实在是太老实、太安静了,以至于王爷到来后,竟没有发觉多了他的小格格。因为悠思是和长辈们一起行礼请安,混在这么多的大人中间,又是一个闭紧嘴巴的小丫头,王爷当然没有注意到今天的家宴与以往的不同。 食不言寝不语的家宴终于结束,待众人转到堂屋喝茶的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悠思居然在这里! 上一次参加抓周礼,悠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不时地,他就会想起那个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活宝格格。这一个月里,他也想再看看这个经常将冰凝堵得哑口无言的小格格,可是一来正月里事情格外地多,二来他又因为冰凝没有送他生辰礼的事情,抹不开面子主动去怡然居,事情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今天突然在霞光苑突然见到小格格,令他既是惊讶也是格外地欣喜。难道冰凝猜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想念小格格了,所以特意借今天家宴的机会,带悠思过来,一解他对小格格的相思之苦?一想到这是冰凝对他的讨好之举,立即有效地缓解了这几个月以来对冰凝的怨气和不满。 家宴过后就是揭晓今天晚上“花落谁家”的时刻。今天是二月二,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雅思琦是第一个出局之人。冰凝从来没有侍寝任务,与雅思琦并列成为第一个出局之人。 淑清自从上次自导自演了生辰礼事件而与王爷共度良宵之后,从此就成了他的绝缘体,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们两人形同陌路。因此她对目前的这个时刻很是忐忑,如果他说去某个院子,那就好比是当众打她的脸一样,毕竟她曾经是这王府中享有独房专宠之人。 就在淑清担忧不已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而淑清竟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来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这层含义,因为他说的是回朗吟阁!他不去烟雨园的结果是他回了朗吟阁,其它的任何一个院子他哪个都不去,那他不是对她仍然心存宠爱还能是什么? 原本的规矩是众人在霞光苑大门口将王爷恭送之后,众女眷再向雅思琦辞行,各回各的院子。结果当他说要回朗吟阁之后,却又紧接着说道: “你们都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爷还要跟福晋说些事情。另外,冰凝你留一下,上次跟十三弟说的那个儿女亲家的事情,还要再商量商量。” 众人闻听此言,才知道,原来这个悠思格格竟然与十三叔家结了儿女亲家,怪不得年妹妹今天会把小格格带过来呢。可是,这结儿女亲家也不是自家爷与十三叔两人就能决定的事情! 众人所想确实不错,这王爷的格格,一生下来就是宗室女的身份,运气好的话,还会被封为县君甚至是郡主,就像锦茵格格。有了封号的格格,她们的婚姻可是肩负着政治联姻重任,全凭皇上一个人说了算,哪里是王爷和十三阿哥一相情愿之下就能如愿以偿的事情? 第638章 送行 对于这个为时尚早的所谓儿女亲家,众人根本也不抱什么好奇,更没有任何的嫉妒不满。而且她们的关注点只是她们的夫君,反正她们的爷今天哪儿都不去,回的是朗吟阁,又一早就下了逐客令,没有丝毫念想的众人于是赶快纷纷起身,恭敬告退。 雅思琦当然也知道这儿女亲家只是两位爷现在描绘的美好蓝图而已,一个才刚刚一周岁,另一个还有一个月才能到两岁生辰,这么早早地谈这个事情,怎么可能?搞不清王爷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雅思琦此时一头雾水。 雅思琦一头雾水,王爷可是头脑清醒至极。他一个人开始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不痛不痒的闲话,两个女人、一个格格全都老老实实地洗耳恭听,除了雅思琦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表个态以外,几乎就是王爷一个人负责清唱独角戏。 过了将近有四盏茶的功夫,王爷总算是止住了他的话匣子,对雅思琦说道: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爷这就走了。” 说着他就起了身,红莲赶快将他的披风拿来,替他系好。 王爷都起身告辞了,冰凝当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于是她也赶快起了身,月影服侍冰凝,吴嬷嬷伺候悠思。今天已经到了二月初二,天气逐渐回暖的季节,三个人都没有戴雪帽,只是系了披风,因此没一会儿三个主子全部穿戴整齐,于是一并出了门。雅思琦是这院子的主人,自然是要将王爷恭送到院门口。 到了院门口,雅思琦赶快跟王爷道别: “妾身恭送爷,那就麻烦妹妹送一送爷了。” “姐姐放心,妹妹记得。” 朗吟阁离霞光苑很近,怡然居在王府的最里端,但是这两个院子不在一个方向,如果冰凝要送王爷,完全是先向北将他送到书院,自己再折向南,重新路过霞光苑才能回到怡然居。 因此冰凝的话音刚一落下,王爷就开口道: “你也不用送爷了,这么近的路,两步就到了。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月影,吴嬷嬷,你们精心服侍好你家主子。” 一番话说完,还不待冰凝表态,他径自一人掉头就走了。既然他已经发了话,冰凝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怀抱着悠思,和月影、吴嬷嬷两个人一起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 今晚真是一个好天气,虽然还是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但是今天这个初春的夜晚,没有寒风,没有冷霜,空气中飘荡着迎春花的清香,真是神清气爽。冰凝再一抬头,果然,新月如钩,星光灿烂,真是一个令人享受的迷人时刻!于是冰凝放慢了脚步,一边贪恋地享受这迷人的初春夜,一边安抚着失魂落魄的小格格。 悠思今天对她的阿玛很不满意。他都没有向她投来关注的目光,也没有与她说上一句贴心的话,阿玛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上一次的阿玛完全不一样了呢? 就在悠思撅着小嘴一声不吭地生着闷气,就在冰凝高高兴兴地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光,她们主仆四人走到了松溪。 第639章 松溪 松溪其实不是一条溪流,而是一片很小的湖水,因为湖岸种了一片很茂密的松林,因此这个松溪指的是松林蜿蜒如溪流,而不是说湖水如溪水。当初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冰凝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被命名为松溪,她当即就明白了此溪非彼溪,同时对王爷高超的起名艺术赞不绝口。虽然那个时候,她对他一丁点儿的好感都没有,但是就事论事,这个松溪确实让冰凝对王爷的学识刮目相看。 此时,她们主仆四人一行遛遛达达地行至松溪,闻着空气中的松针味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就在冰凝她们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之际,猛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月影立即回身,同时将手中的灯笼往前递了递,企图照得更远一些,以便能够看清来人,但情急之下仍是禁不住脱口而出: “是谁?” “是爷。” 秦顺儿的声音在回复月影。一听秦公公说王爷过来了,主仆四人赶快退立一旁,行礼请安。 来到她们身边的果然是王爷,他将几个人叫起之后,直接从冰凝的手中接过了悠思。这个意外的惊喜将小格格高兴得不知所措起来,除了甜甜地对他叫了一声阿玛之后,伶牙俐齿的悠思竟然也有语塞的时候。 看着他的宝贝女儿一脸惊喜、一脸娇羞,他的心中真是比吃了蜜还甜。于是忍不住在她娇嫩的小脸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这一下可是不得了,受宠若惊的悠思即刻扑倒在他的怀中,两只小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半天都不愿松开,生怕一松开手,她的阿玛就会飞走了,再也见不到似的。 他何尝不是格外享受这种全新的父女亲情?前面三个格格,有两个是未足满月即殇,而锦茵格格出生的时候,他这个阿玛才十七岁,他自己还是一个大男孩,哪里懂得享受父女亲情? 当他已是人到中年的时候,悠思格格的到来,立即就将他的父爱潜能充分地激发出来,在他终于懂得父女亲情的时候,悠思就像是上天安排的天使,令他的父爱一时泛滥成灾。 父女俩人就这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离,哪一个都不想率先松开手,哪一个都想将对方永远地“霸占”在身边。 吴嬷嬷当然知道王爷此番过来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侧福晋说,既是生怕悠思格格吵了爷的正事,又是生怕他追究她办差不力,于是小声地悄悄提醒了一下: “爷,要不奴才……” 吴嬷嬷的这声提醒确实是恰到好处。王爷既是想念他的小美女格格,更是想念小美女格格的额娘。他这么煞费苦心地滞留霞光苑有四盏茶的功夫,不就是想等其它的女人们都完完全全地离开,不妨碍他们吗?他在霞光苑门口不要冰凝送他,不就是在雅思琦的眼皮子底下布的*阵吗?他又折回来再追上她们,不就是想抱一抱他的小美女格格,想和他的大美女侧福晋说句话吗? 第640章 考月 吴嬷嬷见王爷没有反对,于是乍着胆子走上前,将悠思抱到自己的手中。悠思虽然极为不情不愿,但是当小格格看到她的阿玛送给她那个鼓励的微笑,一下子就将心中的不满完全化解掉,乖乖儿地回到了吴嬷嬷的怀抱。 吴嬷嬷带着悠思知趣地躲到了一边,月影和秦顺儿更是早早就退到主子们见不到的角落,只有冰凝,没处躲没处藏,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他。 冰凝不知道他大老远地追过来找她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诧异地等着他发话。而他的心中却是跟明镜似地。这么煞费了一晚上的苦心,不惜自导自演、装模作样,他不就是想和冰凝说说话吗?可是当他真正面对她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说句什么话,或者是从何说起。上一次抓周礼的时候,有悠思这个小活宝在一旁活跃气氛,根本不用他挖空心思来寻找话题,现在没有了悠思,他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气氛逐渐有些尴尬起来。冰凝因为是个没事儿人,自然只是闲在在地垂首侧立一旁,静等他的吩咐。而他这个主角儿情急之下,无意间抬眼望向夜空,映入眼帘的,与刚刚冰凝所见一模一样:夜幕幽远,新月如钩,星光灿烂,摄人心弦。面对如此良辰美景,令他不禁脱口而出: “瑶姬宫殿是仙踪。” 闷头看了半天自己双脚的冰凝等了许久他的吩咐,竟然等来的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词!先开始她有些不明所以:爷这是要做什么?稍停了一会儿才有点儿醒过味来:难道爷这是要考她对诗?于是冰凝不敢怠慢,赶快接了下一句: “金炉珠帐,香雹昼偏浓”。 他本是见到那一弯新月,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冰凝居然接上了。这首词,并不是很出名,无论是作者,还是词本身,冰凝竟然知道?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追问了一句: “这是谁作的?词牌名?” “牛希济的临江仙啊?” 冰凝很奇怪,这么简单的问题,爷也要问? “月华如水笼香砌,金环碎撼门初闭” “孙光宪,菩萨蛮” “高歌宴罢月初盈,诗情引恨情” “魏承班,诉衷情” “猿啼明月照空滩,孤舟行客,惊梦亦艰难” “阎选,临江仙” 看着那些答案如此轻巧地从冰凝的口中说出来,他简直是被极度地震惊了!这是继他见到那如同字帖般的管家汇报以来,第二次被冰凝的才学所震惊!虽然他知道她写得一手好字,写得一手好文章,懂一些诗词歌赋应该不在话下,特别是前些日子见识了悠思在她的调教下,习得《陋室铭》的成果。但是今天晚上这些如此犄角旮旯的生僻诗词竟然都难不倒她,这个结果仍是将他惊诧得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完全释然了:如果连这些诗词都不会,冰凝怎么可能写得那么一手漂亮簪花小楷的好字和词句上乘的好文章?一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他的侧福晋,在各位皇子阿哥的女人中,一定是才学最高的。 第641章 收获 其实,在刚才的“考试”中除了第一首词是他无意脱口而出外,其它的,都是故意在考冰凝。因为他对冰凝轻松地接出了下句,很是有点儿不服气。虽然他也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不要说他王府的女人,就是皇宫里的后妃、娘娘们,也没有几个能识文断字的,更不要说诗词歌赋了。因此,在震惊之余,更有一种不相信的成份,于是他赌气似地故意挑选了很生僻的诗词。 他并不是想要看到她的难堪,他只是想再次验证一下,他的女人,是货真价实的博才多学吗? 如果不是故意想要考试的话,他完全可以出一些简单的题目,类似于:“窗前明月光”、“举杯邀明月”、“明月几时有”、“海上升明月”……,唐诗宋词里跟“明月”有关的诗词实在是太多了!可是,他偏偏出的全是犄角旮旯的,开始还是想考证冰凝的学问,到后来,又变成了担心她回答不出来,因此当他故意出完难题之后,倒是他自己先把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 而面对现在的这个结果,完全是意外收获,意外惊喜。原本他过来,并不是为了考试,他哪里知道冰凝会是这么博学?他只是在面对这个他想表达爱慕之心的女人面前,不知道如何张口表白,才无意间风花雪月一下,却是种下芝麻,收获西瓜。 从前他总是苦于和他的女人们没有共同语言,谈诗论词完全就是对牛弹琴,全是他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可是,这么一个博学多学,与他旗鼓相当的女人嫁进府里已经七年了,他才知道他们俩个人之间有那么多的共同语言,而他竟然白白地浪费了七年的大好时光! 今天晚上,冰凝之所以这么耐着性子,非常好心情地跟他有问有答,实在是想着急回去,早回答完了早完事儿。面对此情此景,冰凝有些想要笑,怎么感觉就像小时候应付夫子学堂考试似的。 刚刚急风骤雨般的考题出完,王爷由于被冰凝的才学所震惊,心思有些走神儿,于是半天没有再出新的考题,沉寂了半响。冰凝有点儿摸不清他的意思,明明她全都答对了,为什么他还不结束考试呢?难道还要再出更难的?就在冰凝以为这个考试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居然听见他又冒出来了一句。 “鸳鸯对含罗结,两情深夜月。” 其实,他前面出的那些题,居然全被冰凝答了出来,心中既对她大加赞赏,又对自己很有挫败感,然后想也没想,就随口又出了这一道题。然而,考题刚一出口,他的脸颊竟然腾地就红了!他还会脸红? 冰凝更是被他莫名地吓了一大跳,继而脸色也如他一样,腾地就通红起来,幸亏有夜色朦胧,幸亏有树影婆娑,否则,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刚还很融洽的两个人,刹时变得又尴尬又难堪。冰凝实在是被他气得火冒三丈!爷可真是枉为正人君子!这么轻薄、香艳的词句也能说得出口? 第642章 落逃 就在冰凝准备回复他说“妾身从不曾学过这首诗”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天黑了,早点儿安置吧” 然后逃也似地掉头走掉了。他逃走了,逃回了朗吟阁。 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冰凝只是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不过就是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罢了,这就叫做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吧。那“经史子集”又该算什么?满腹经纶、博古通今? 不过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以前的她不也一直在努力地藏拙吗?虽然现在冰凝对他的戒备心理较以前降低了不少,但是,他毕竟是她的爷,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今天或许与她谈笑风生,明天他也照样能够对她雷霆万钧,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可是他的拿手好戏。伴君如伴虎,不要以为跟他谈了几句诗词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他能发了慈悲善心。 冰凝对于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因而才会又是不停地后悔又是不住地告诫一番。 确实,今天的她有点儿忘乎所以,才会与他这么极有耐心地言来语去。为什么呢,她也仔细地分析、检讨了一番。当然,五阿哥抓周宴上得知他真的受了伤,他真的与吉尔没有什么的真相以后,冰凝对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他而深为自责,这个应该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 而最为重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悠思。小丫头第一次与他相处,她那番卖力的表现同样让冰凝很是自责。悠思需要额娘,当然也需要阿玛,这个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的场景,是悠思所万分期盼的,可是却因为她这个额娘,因为她与小格格的阿玛之间的恩恩怨怨,令他们的父女相见变成百年难遇的场景。这也是冰凝没有再继续冷言冷语的一个重要原因,相反暗暗地配合着小家伙。悠思就是她的命根子,为小格格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觉得实在是对不起悠思,都两岁了,才第一次与她的阿玛相见,而那第一次的相见,给悠思带来的是多么显而易见的快乐!以至后来的这一个月的时间,悠思天天都要问她: “额娘,女儿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阿玛呢?” 面对小格格那天真无邪、焦急期盼的目光,冰凝立即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可宽恕。以前总认为悠思年龄太小,担心她哭闹而从不带她参加家宴。其实冰凝心中很清楚,担心她哭闹是一方面原因,而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担心悠思遭到其它额娘们白眼。谁都知道悠思是怎么出生的,她不想让她的小格格成为众人奚落、耻笑的对象。 于是她就像初嫁王府的时候将自己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那样,将她的悠思也一样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可是她忘记了,过度保护的同时却是让悠思失去了最为可贵的父女亲情。虽然他们没有夫妻之爱,但是他是悠思的阿玛,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第643章 引狼 因为自己的过错疏忽而剥夺了悠思的父女亲情,令她的成长存在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撼,内疚不已的冰凝想要好好地补偿一番,因此今天晚上才会那么有耐心地积极配合着他的“考月”。 悠想哪里知道她的额娘为了她所做出的巨大“牺牲”?她才体会不到冰凝的这番良苦用心呢。此时,小家伙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冰凝的脖子,依偎在她的胸前,心情格外激动。因为今天的冰凝让她大开眼界,因此对她额娘的崇拜立即上升了好几个高度:在上一次的交锋中,阿玛虽然替她好好地耀武扬威了一把,但阿玛根本没有和额娘比试过高低,只是替她出了一口心头的闷气而已。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最厉害的,还是这个额娘师傅!因为连阿玛都被打得落花流水、落慌而逃! 悠思在对冰凝极度崇拜的同时,对她的阿玛却是心存不满。阿玛怎么就走了呢?被额娘打败了没面子,所以逃跑了?对这个结果,悠思很不能接受。再一次见到阿玛,真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可是悠思还没有玩够呢,为什么阿玛就走掉了? 悠思对于王爷撇下她们母女两人的行为,很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对冰凝报怨道: “额娘!您为什么不请阿玛留下来?” 冰凝再次被这个小丫头气得不行:好你个没良心的小鬼头,额娘一天到晚为你操碎了心,你都忘得一干二净。那个一年到头都不知道来看你一眼的阿玛,你倒是上赶着、倒贴着!知道不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怎么一点儿姑娘家的矜持都不有呢?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不过,冰凝也只敢在心里骂骂悠思,嘴上可是舍不得数落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呢,于是想了想开口说道: “留阿玛?你打算怎么留?阿玛留在这里,没处坐没处呆的,那还不把阿玛累坏了?” “那可以将阿玛请到咱们怡然居里去坐呀。” 冰凝真不知道这小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思!如果单从这一点上来看,悠思还真就是她的亲生闺女无疑,小脑袋瓜子实在是好使。只是这小丫头的心思怎么都不往正道上用?于是冰凝没好气地对小格格说道: “额娘教你一个成语吧。” 一听说要学新东西,悠思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早就忘记了刚才对冰凝的报怨和不满,欢呼雀跃地回应道: “好啊,好啊!额娘这回又要教什么?” “今天,额娘教你一个成语,叫做‘引狼入室’” “引郎入室?” “对,这个成语的意思是说,将狼引到屋子里来,比喻将坏人引到自己家。懂了吗?” 悠思望着冰凝,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过了好半天才回答道: “额娘,为什么‘郎’就是坏人?额娘不是教过女儿,对青年男子要尊称为‘郎’吗?青年男子怎么就是坏人了啊?” “额娘告诉你是坏人,就是坏人!” “那额娘,您不是教过女儿‘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吗?原来,那个骑竹马的人,就是坏人啊!” 第644章 服软 吴嬷嬷和月影两人一直在不远处候着,见王爷走远了,这才赶快迎上来。吴嬷嬷赶快将悠思从冰凝的手中接过来,她担心主子抱小格格的时间太长了,胳膊会受不了。 月影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姐和王爷两个人,开始见他们有说有笑,有问有答,她的心中格外高兴:小姐终于不再跟爷一直犟着了,爷对小姐也不再总是怒气或是怨言了,这可真是一个好兆头!如果小姐能再主动一些,该有多好! 然后果然如月影所担心的那样,她的小姐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再次将王爷给气走了!小姐啊!您就不能跟爷服个软吗?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哪个院子的主子不是千方百讲地讨爷的欢心,为什么咱们怡然居就非要跟爷对着干呢? 此时眼见着王爷走得没有了踪影,在吴嬷嬷抱回悠思的同时,月影赶快对冰凝说道: “小姐,您赶快去跟爷赔个不是吧。” 听着月影的话,冰凝万分诧异: “为什么?” “爷都走了!好不容易您跟爷两个人能聊这么长时间,多难得呀,您要是总这样惹爷生气,让爷伤心的。” 听着月影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冰凝知道她又误会了他们!今天她可是一句出格的话都没有说,是他自己掉头走掉的,与她有何干系?况且她这么有耐心地陪着他说了一晚上的话,怎么到头来还是她的错? 既然自己没有错,既然不用去向他道歉,冰凝也懒得再理会月影。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站了半天,现在抱着悠思格格又是站了半天,她早就累得不行了,于是朝月影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走吧,我都要累坏了,你怎么也不心疼、心疼你家小姐?还要跑去给爷赔罪,这不要了我的命了!” 他今天为什么会不再计较冰凝曾经对他的冷言冷语,不再追究冰凝没有送他生辰礼这个大错,率先服了软,低下头来找她呢? 其实哪里是他率先服了软,低下头,完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冰凝先向他低了头!因为他在家宴上见到了悠思,令他误以为冰凝这是借小格格向他暗示心意。对于冰凝这番破天荒的“主动讨好”他的举动,向他刻意示好的行为,令他误以为他的爱恋之情有了对方的回应,才会下定决心来找她。既然妾有意,郎怎可无情? 可是在月华如水的松溪,他脸红了,他逃跑了,因为他不知道如何与一个熟悉的女人谈恋爱。虽然与冰凝相比,他在情场上可谓是“久经沙场”、“经验丰富”、“阅人无数”,可是穷其他半生,他只会一个模式:与一个陌生的女人首先洞房花烛,然后再去一点点地了解这个女人,认识这个女人。如果这个女人对他的脾气,两个人继续郎情妾意;如果这个女人不对他的脾气,两个人渐行渐远。 包括婉然,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都是陌生的,因为陌生,他能够轻车熟路地舍下这张脸,炽热地表达他的内心情感。 第645章 追寻 与陌生的女人谈情说爱是他的专长。虽然两个人都是陌生人,连模样都没有提前见到过,更不要说什么牵手了,直接就是洞房花烛。但是在那个喜庆的气氛下,有暗夜的掩护,有明确的目标,不仅为双方提供了不言而喻的强有力的明示,而且可以极为有效地降低双方的尴尬、慌乱等等不适的感觉。 可是他现在面临的却是极为熟悉的冰凝,要求他反其道行之,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谈情说爱,却是他今生今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挑战,开天辟地头一遭。他当然熟悉她的一切,熟悉得他能将她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美德,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但是,这个熟悉,原本应该是助推器,但现在却成为一座难过逾越的高山鸿沟,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与一个熟悉的女人该如何牵手、亲吻,甚至是同床共枕,对他而言,这真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他枉比她大了二十岁,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她一样,他们都是新人,他们该如何迈出那关键的那一步?面对这份“日久生情”的爱情,他小心翼翼、悉心呵护,因为他实在是太珍惜了,生怕一个微小的错误,吓坏了他的仙女。 他已经吓坏过她一次,这一次,他再也不敢贸然行动,他担心他的仙女被他吓跑了,因为他再也输不起。上一次的错误,他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有了转机,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再错一次,她怎么可能原谅他?现在的他只能赢不能输,于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在仙女没有被他吓跑之前,他率先逃掉了。 其实,刚刚的那个月色温柔的时刻,月光如水,月明星稀,月色撩人,他是多么地想牵上她的纤手,吻上她的朱唇,他是多么迫切地想要告诉她,他有多么的爱她。可是他却像一个可耻的逃兵,将她一个人留在那浪漫的月色中,灿烂的星空下。 虽然他的人回到了朗吟阁,但是他的心,早就留在了她的身边,无论她在哪里,都有他的牵挂、他的关心、他的真心、他的爱情陪伴左右,不离须臾,如影随行,相依相伴。 此时此刻,后悔如潮水般地涌上他的心头,他刚才都做了些什么?他怎么能狠心将她一个人留下?他怎么能不与她风雨共担? 在房里转了一圈,来不及落座,他就又推开了房门,他急切地想要去找她,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急切,至于找到她之后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不过,就算不是去直白地表明心迹,也要陪伴她走一程,送她回怡然居。一路上有他相伴,一生中有他相陪,他一定要做她最坚定的依靠,不管未来有怎样的凄风苦雨。 决心一旦下定,他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步伐坚定地朝松溪走去。 秦顺儿见到王爷出来,赶快上前问道: “爷,您这是去哪儿?” “噢,爷只在府里随便走走,你,你不用跟着了。” 秦顺儿彻底糊涂了!跟着王爷当差也有十来年了,这可是第一次,主子出门却没有带奴才同行!即使是在府里,从来都是王爷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这一次爷是要去哪里?用不着他伺候?还是说事情太机密,连他都不能知道? 第646章 迷雾 他知道秦顺儿正百思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因此他强忍着心头的焦急,装模做样、四平八稳、慢慢地向松溪走去。当走了一段,估计已经脱离秦顺儿的视线之后,他的脚步不由地加快了起来。到后来,由于担心冰凝已经走掉,于是脚下生风般地大踏步地前进,最后竟然紧跑了两步。 他的这几步紧跑急追,惹得路边值夜的太监以为有刺客进府,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幸好值夜太监经验丰富,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然尾随。待仔细看清是王爷的时候,才吓得又赶快退回到原处,心中却是不停地犯着嘀咕:从来也没有见过爷这么急急火火,泰山压顶都能不眨眼,这回发生什么大事了? 当他紧赶慢赶地再次回到他们刚刚分手的那个叫做松溪的地方,眼前的假山石,身旁的青松树,脚边的小春草,甚至是头顶的那轮弯月,耳畔的鸟鸣虫叫,一样都没有少,可是,还是少了一样,少了他的仙子,已经“人去无可寻,空余一缕香”。 他颓然地望着这幅少了画中人的人间美景,后悔、懊恼、自责……齐齐地涌上了心头。他已经迷途知返了,他已经知错就改了,可是为什么,老天没有留给他一线机会?下面他该怎么办?继续追到怡然居吗?还是?他有些踌躇起来。 就算他追到怡然居,他能说什么,做什么?向她表白他的心迹?可是冰凝,他的仙子,如果与他情投意合,就会与他心灵相犀,根本不需要他任何的告白。虽然他没有想明白,但是在潜意识里,他向往的,是郎有情妾有意的相互爱慕,而不是一方倚仗身份用强,另一方曲意逢迎、委曲求全,也不是一方争宠献媚,另一方半推半就、顺水人情,这些都不是他的理想。他想要的,只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这么简单而已,不掺杂任何私心杂念。 现在的他,拿不准冰凝的态度。 她对他有意吗?她从来不会对他刻意微笑,也从不会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更不要说专门为他做什么,甚至连生辰礼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了。 她对他无情吗?狮子园挺身相救,那时的她仅仅只是想救婉然一个人吗?亲手为吉尔绣上的嫁妆,仅仅是因为她误解了他而给予的例行补偿吗?五阿哥的采生人,仅仅是为了完成管理府务的责任吗?如果换作了五、七、八、九、十任何一个皇子阿哥的的福晋,她还会亲力亲为以至于累倒吗? 似有情,又无意,似无情,又有心,迷一般的冰凝!看不清、猜不透。想到这里,他虽然无限惆怅,但又步伐坚定走向了来时的路,朗吟阁。 一个小心戒备又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一个拿不准对方的心思而犹豫踟蹰,两个人继续他们那不咸不淡的生活。虽然冰凝决定不再将悠思过度保护起来,可是偏偏后来也没有什么公共场合能够带悠思出席,那个巩固父女亲情的打算只能不了了之。 第647章 丧女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三月里的这一天,王爷才下了早朝回到府里,丫环连茶都没有奉上来呢,只见苏培盛急急火火地来到朗吟阁: “启禀爷……” 才说了三个字,苏培盛的嗓音明显带着惊慌的颤音,他不由得一愣: “怎么了?” “回爷,刚刚额附府里差人给咱们府里送来话儿,说,说郡主,郡主,薨了。” 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前些日子只是听说身子不太舒服,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撒手人寰了? “你!额附说没有说是什么原因?” “额附爷差来的人说郡主先是发热,以为受了风寒,一直请太医悉心调养着,可是总不见好,郡主就……” “禀报李侧福晋了没有?” “回爷,还没有呢。” “你别过去了,爷一会儿亲自去一趟。” 苏培盛退下后,他呆呆地又坐了许久。锦茵虽然是他的次女,但却是他与淑清的第一个孩子。那个时候雅思琦还没有嫁给他做嫡福晋,他也没有分府单过,而是在皇宫中的阿哥所里。虽然他只有春枝和淑清两个女人,但是青葱岁月中的感情是那样的真挚而纯粹。淑清不但样貌娇美,性格单纯,更是粗通文墨,相比之下,宫女出身的春枝自然是自渐形秽。 毫无意外地,他将他所有的感情、不掺杂任何私心杂念的初恋,全部倾注到了淑清的身上。而他又是极重感情之人,以至于后来进府的,无论是身份地位高一人等的雅思琦,还是年轻温柔的惜月、老实本分的韵音、温婉贤良的云芳,甚至是貌若天仙的冰凝,都无法撼动淑清的独房专宠。 锦茵,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女,是他们相亲相爱的见证,对他而言,意义格外重大。此外,锦茵格格性格温柔、心地善良、孝敬父母、待人和善,她具有一个大家闺秀所应具有的一切美德。以至于后来王爷每每被弘时阿哥的叛经离道而气结于胸之时,总是不敢相信,那个“二世主”竟然是锦茵的亲兄弟?一母所出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难道这就是天妒红颜吗?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来到了烟雨园。淑清突然见到他,这种未经传话直接就来的情景,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没有出现过了。以前他们关系密切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极偶尔才会提前传话。可是现在,他几乎不怎么过来,因此也就没有什么提前传话或是不传话的事情了。而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王爷,将淑清吓了一跳,特别是他阴郁的面容,更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赶快迎了上来: “给爷请安。” “起来吧。” “爷,您先请坐。” “爷先不坐了,爷想去茵茵的房里看一看。” 淑清一听他要去锦茵的房里,不禁吓了一跳。闺房,那是未出阁女子的居所,即使是父兄,也不能随意出入。虽然现在锦茵出嫁了,那房里没有人居住,但是极重礼仪的他怎么可能坏了规矩呢? 第648章 怀抱 作为王府这种皇亲贵胄的府邸,以及郡主的身份,锦茵格格虽然出嫁了,她的闺房仍然被保留了下来,这是郡主回娘家时候的歇脚之地,更是亲人们思念她的地方。 这里是锦茵曾经的闺房,他即使是郡主的阿玛也不能随便踏入。因此当他来到这个平生第一次踏入的房间,看着一桌一椅、一架一几,禁不住悲从心来,热泪盈眶。 淑清虽然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今天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反常,由不得她疑虑丛生:爷为什么要来锦茵的闺房?爷为什么半天不说一句话? 过了好久,他强压下心中的悲伤,慢慢地转过身面对淑清,她这才发现他的眼中竟有泪光在闪动。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淑清吓得慌了神儿,几欲站立不稳,于是赶快上前一步,扶住他的双臂,才算是勉强稳住了身子,更是急急地开口问道: “爷,发生什么事情了?您可千万别太难过,有什么事情告诉妾身,万不可一个人伤心难过,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他轻轻地拂开她的双手,反过来扶住她的双肩,心情沉重、嗓音沙哑地对她说道: “额附府上刚刚传过话来,茵茵,她……” 淑清被他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美丽眼睛,急急地向他求证道: “爷,您想要说什么?茵茵,她怎么了?她不是跟额附好好地……” “茵茵,茵茵,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就发现淑清的双肩正快速地从他的手中滑落下去,他赶快一把将她抱住,冲她大声说道: “你醒醒,醒醒!” 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淑清仍是没有醒来,他知道她这是伤心过度造成的暂时昏厥,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连他都难以承受,更不要说是淑清这个作额娘的了。 于是他赶快将淑清抱回到她的卧房,虽然有菊香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服侍着,他还是决定留下来,这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她需要他的陪伴、他的安慰、他的支撑。 直到快要掌灯的时候,淑清才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陪伴在身边的他,她的伤心、悲痛、委屈、痛苦,瞬间齐齐地涌上心头。他知道她此时有多么的苦,多么的痛,多么的需要他。 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她,好言相劝道: “事已如此,再多想什么也没有用,你就只当茵茵是去享福了,省了这人世间的凡尘俗事,省了这些烦恼事缠她。” 他本是想通过努力劝说让淑清能心里好受一些,可是这一番劝解适得其反,更是让淑清悲伤不已,继而扑倒在他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是的,此刻的淑清确实是扑倒在他的怀中,因为没有一个任何地方能够比他的怀抱更温暖,也没有一个地方比他的怀抱更值得依靠,那是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那是能为她治愈创心灵伤口的良药。 第649章 请罪 望着倒在怀中哭得几欲昏厥的淑清,他也是无比的动容。这些年来,他与她的关系越来越淡,越来越远。他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先是因为婉然,后是因为冰凝。因为他的移情别恋,伤害了这个他曾经最为心爱的女人。此时此刻,她正在经历着痛失爱女的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他怎么能够狠心地将她推开?这无异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他不是刻薄寡恩的人,他不能这么做。 经过王爷长达一个时辰的好言相劝,淑清的情绪总算是渐渐地平复了一些。正在这里,秦顺儿在门外小声禀报: “启禀爷,额附爷过来了,现正在书院恭候您。” 锦茵是郡主,额附当然要对郡主的仙逝向岳父大人有一个交代。于是他立即对秦顺儿吩咐道: “爷一会儿就过去,你给苏培盛传爷的吩咐,让他先去陪额附。” 秦顺儿领命而去。他将目光转到淑清的脸上,那是一双浸满了悲伤泪水的眼睛,那是备受伤害的目光。于是他轻轻拂了一下她的碎发说道: “爷去去就回来,你先好好歇一歇,喝点儿米汤,不然身子受不住。” 星德额附一见王爷进屋,立即远远地就朝他跪了下来: “不肖之子给父王请安。” “起来吧。” “儿子没有将郡主照顾好,罪不可恕,恳请父王责罚。” 望着跪在地上,执意不肯起身的星德,他虽然也对额附没有照顾好锦茵颇有怨言,但是锦茵与额附一直夫唱妇随,恩爱无比,他没有理由责怪、迁怒额附。 记得上一次,还是锦茵主动跟他说起来星德娶侧室的事情,因为如果他这个岳父大人不点头,星德绝对不敢娶侧室,这让恪守妇道的锦茵心中很是不安,不得已才求到他这个阿玛的头上。 虽然他知道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锦茵是他的亲闺女,他当然也如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那样,担心侧室进门以后,锦茵的日子会很不好过。因此对于这件事情,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谅他这个岳父大人不开口,星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娶小老婆。 可是面对锦茵的请求,他虽然万分不情愿,但是为了女儿在婆家不被人耻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气哼哼地勉强同意了。 皇上没有看错人,锦茵也是好福气,星德没有辜负皇玛法和父王大人的期望,侧室的进门并没有影响到星德对郡主的感情,两个人依然是恩爱如初。当然了,一点儿影响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结果对于王公贵族来讲,也是非常难得的极好结局。这样的结果,总算是让王爷不再对星德耿耿于怀。 现在面对这个长跪不起,请罪不止的额附,他当然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多说无益”等等这些大道理,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让他对星德没有一点儿抱怨也是非常苛求的事情,特别是现在这个痛失爱女的时刻。于是沉寂半天,他才开口说道: “你把郡主的丧仪办好了,将功赎罪吧。” 第650章 怀念 回到烟雨园的时候已经快一更天了。这是自从他三十八岁生辰那天,因水墨竹绢帕事件而留宿这里之后,时隔半年时间,他第一次留在这里过夜。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在淑清最为困难的时候,他没有理由撇下她一个人不管,这与爱情无关,这是他的责任。 当他到来的时候,淑清正昏沉沉地睡着。由于经过了初闻噩耗、痛心昏厥等等事情,淑清已是身心疲惫,精神不振。见此情景,他拿了一本书,就着烛光,一边读书,一边陪在她的身边。只是这部书,他总是读不进去,那纸页上,总是浮现出锦茵的模样:襁褓中粉粉胖胖的小脸,呀呀学语时的第一声阿玛,歪歪扭扭的步履蹒跚,豆蔻年华的羞涩娇俏……每一个锦茵都是那么的令他怀念。 毕竟锦茵是第一个开口称呼他阿玛的人儿,是他第一个长大成人的子女,又是娴淑乖巧,婚姻美满,却是天妒红颜、英年早逝,这样的结局又如何让他不对锦茵深深地怀念? 锦茵仙逝的消息很快就在王府里传开,还不到晚膳的时候,冰凝就从月影那里得知了消息。乍一听到这个噩耗,冰凝的心中格外地难受。五年前锦茵出嫁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此时她甚至万分地后悔,当时她一直陪伴在大格格的左右,为什么就没有替锦茵看清楚路上的那颗小石子?难道说那颗小石子,就已经预示了大格格未来的命运? 陷入深深自责中的冰凝总想替锦茵做些什么,以期弥补、挽回曾经的过失,让大格格在天国中不再有任何烦忧打挠。可是她能怎么做呢?她既不是锦茵的亲额娘,也不是格格的嫡额娘,她一个姨娘能做什么? 不要说冰凝这个姨娘能做什么,就是王爷,锦茵的亲生阿玛也做不了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从锦茵出嫁以后,即使贵为郡主,她也与娘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只是星德的嫡妻,星德家的媳妇。 这也是王爷为什么要在书院里对星德特别交代,一定要办好格格丧仪的原因。作为星德家的媳妇,全部的丧仪只能是婆家出面,他就算是王爷,是郡主的阿玛,也只能是在一边干瞧着,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否则将会被众人耻笑不懂礼数、坏了规矩。 不能为锦茵的丧仪出人出力的王爷,只能是将希望寄托于星德的身上。虽然星德不会辜负了他的期望和重托,但是他仍然觉得愧对锦茵。因此或多或少地,王爷又开始迁怒于额附,如果这次丧仪不能令他这个岳父大人满意,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星德的麻烦,替锦茵好好出一口气。 一个是王爷,在烟雨园先是为锦茵遥寄哀思,继而为大格格的丧仪操心不已;一个是冰凝,在怡然居先是为锦茵自责不已,继而为大格格的丧仪出谋划策。清灯两盏照天明,人儿两个夜未眠。 第651章 女儿 自从决定不再过度保护悠思格格之后,自从二月二家宴过后,虽然再也没有遇到家宴之类的集体场合,但冰凝开始有意识地带悠思格格走出怡然居,投入王府这个集体生活之中。她自己可以在怡然居窝一辈子,悠思怎么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她的羽翼之下? 意识到自己犯下严重错误的冰凝立即知错就改,保证每天都要带悠思走出怡然居的大门,或是赏花,或是扑蝶,或是观鱼,或是踏青……。虽然会遭到一些人的非议白眼,也会遇到一些人的指指点点,但是冰凝已经下定了决心,从现在开始,必须要让悠思习惯这些,并且能够泰然处之、随机应变。如果现在不经历这些风雨,将来嫁到婆家以后,不要说立足,就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是问题。 虽然萨苏会是一个好婆婆,不会苛责悠思,但是萨苏也不可能管得了小格格的一辈子。更何况,悠思能否嫁给五阿哥也是一个未知数,万一小格格的婆家不是十三府,那就更是要害了小格格一辈子。 今天是锦茵仙逝的第二天,冰凝一如既往、雷打不动地带着悠思出门走走,眼看着日头有些毒了起来,冰凝就吩咐月影和吴嬷嬷一起往回走。刚走到离烟雨园不远的地方,主仆三人迎面撞上了刚下早朝回来的王爷。 这是他们自从松溪考月一别之后,第一次相见。虽然这些日子里,冰凝天天都带悠思走出怡然居,在王府里四处转转,但是她一般都会选择巳时(上午9-11点)。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一来冰凝已经请安完毕,早膳用完,二来天气不冷不热;三来不影响午休;四来,四来就是不会遇到他。 王爷几乎每天都要去上早朝,要去衙门里办差,回到府里最早也得是傍晚时分,极偶尔会回来早一些,也已经是响午之后,但从来都不会是上午。 今天的王爷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他居然在上午时分就回了府里!因为他急着回来料理锦茵的事情,此外他还惦记着淑清,痛失爱女,一夜之间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她如此伤心难过,于是一下了早朝,推掉所有的事情,直接将公文带回了府里。 于是早早回府的王爷和正在王府里散步的冰凝母女撞了一个正着! “给爷请安!” “给阿玛请安!” 虽然冰凝曾经教过悠思如何请安,但那些都是事先有准备的教导;虽然父女两人有过两次相见经历,但是小格格都被抱在冰凝的怀中,只需要口头请安而已。而今天因为悠思正在小路上自己走,又是突然遇到王爷的场合,悠思居然处事不惊、像模像样、一丝不苟、几乎无错地完成了请安,冰凝真不知道是应该惊讶还是应该赞叹。 王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冰凝母女两人。乍一遇到悠思,还不容他多想,随着那脆生生的一句“阿玛”,映入他眼帘的是悠思那乖巧伶俐的神情、那像模像样的请安礼,让沉浸在丧女之痛中的他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第652章 胜败 由于王爷与冰凝之间的恩怨情仇,却连累到对悠思如此的忽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定要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吗?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却是知易行难。 想到这里,情绪激动之下,他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而是上前一步,直接将悠思抱进了他的怀中。享受到如此最高规格的待遇,悠思开心极了,不禁向冰凝抛去了一个得意洋洋的飞眼。 悠思当然有足够骄傲的资本。她的一句请安,让王爷立即放下身段,将她抱在怀中,再看看她的额娘,此时因为他光顾着讨好悠思,忘记将悠思的额娘叫起。 不过悠思的这个得意的表情,冰凝根本也见不到,因为她仍然保持着俯首请安的姿势不能随意乱动。但是小丫头的得意可是一点儿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开始他还没有明白悠思为什么会对冰凝那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当他顺着小格格的目光朝冰凝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将她叫起。 意识到这个极大的疏忽,急得他赶忙将冰凝叫起,转过头来再一看悠思,小格格居然撅起嘴来! 其实悠思只是小孩子气罢了。因为她永远都只能听令于她的额娘,无论是生活起居,还是学习课业,冰凝虽然也很宠她,但毕竟是说一不二的额娘,冰凝的理论是,慈母多败儿,不能任由着小格格的性子蛮横娇宠。 整天被冰凝规矩多多地教导,一点儿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今天好不容易他这个阿玛替她打败了常胜将军额娘,还没等她跟冰凝好好地显摆一番呢,居然就被她的阿玛及时解救了,没有充分享受胜利果实的悠思很是兴致不高。 他见到悠思忽而得意洋洋,忽而意兴阑珊,真是被这个小丫头搞得哭笑不得:这是冰凝的亲生女儿吗?她的额娘从来不争宠,不拔尖,怎么却生了这么一个争宠拔尖的小丫头? 冰凝哪里知道悠思的这些小心眼儿?一见悠思撅着小嘴,冰凝以为王爷刚刚训斥了悠思,给小格格脸色瞧的结果。虽然她现在有意识地想锻炼小丫头,让她多见世面,多经历,多长进,可她的那个阿玛却是一生起气来六亲不认的人,而悠思才是这么小的孩子,还不被吓坏了?于是护犊子心切的冰凝赶快说道: “爷,让妾身抱悠思吧,她现在大了,身子沉呢。” 悠思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她日思夜想的阿玛,哪里舍得这么快就离开他的怀抱?于是第一次,悠思开始不肯听冰凝的话,反而将脸别了过去,一双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尖尖的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将后脑勺留给了冰凝。 他一听她开口说的那番理由真是好笑,悠思的身子再沉,难道冰凝那弱不禁风的身子抱着不沉,而他这身强体健的大男人抱着就沉了?这个借口实在是太勉强了吧。他本不想将悠思还给她,可是再一看悠思别过脸去不理会她的额娘,以及冰凝那一脸错愕的表情,他又于心不忍起来。 第653章 方案 不忍心冰凝成为悠思的手下败将,于是他只能让小丫头伤心难过,毕竟赢得了悠思的欢心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信手掂来的事情,但是,在冰凝对他的态度不明朗之前,他还是需要好好表现一番,切不可有一点点差池,于是他对悠思好言相劝道: “悠思,阿玛有事情要跟额娘说,你先跟吴嬷嬷呆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 一听爷有话要跟自己说,再一看悠思不知死活地竟然一口拒绝了他,冰凝被小格格的任性吓了一跳,生怕会惹恼了他,后果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于是只好狠下心来,板起面孔朝吴嬷嬷严厉地说道: “吴嬷嬷,你过来抱一下小格格。” 冰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悠思也从来没有在她那里讨到过任何便宜,今天虽然是借着有王爷在场“人来疯”了半天,但是一听到冰凝那严厉的口气,吓得小家伙还是条件反射地乖乖地由吴嬷嬷抱走了。 见到这个场景,王爷被冰凝彻底地惊呆了!在“严父慈母”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他,第一次见识到了“慈父严母”结出的硕果!首先他惊讶于自己。弘时自不必说了,连弘历、弘昼那两个才六岁多的小阿哥见了他都是老鼠见了猫,怎么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和蔼可亲、没有原则的时候?然后他惊讶于冰凝,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宠小格格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实,怎么竟然也有如此严厉的时候? 小格格被冰凝暂时唬住了,默不作声地赖在吴嬷嬷的怀中,呆在不远的柳树边,月影见状赶快低声好言安抚着受了训斥的悠思。冰凝因为刚才听他说有话对自己说,于是默不做声地站在他的身边,等候着他的吩咐。 他所谓的有话要跟她说,不过是为了不让悠思再对冰凝“耀武扬威”而临时想出来的托辞,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正经事情。现在小格格被抱走了,他一时搜肠刮肚也说不出来什么话来。王爷想不出来说什么,相反,其实真正有话要对他说是冰凝,半天不见他开口,于是冰凝小心翼翼地起了一个话头: “爷,如果您没有什么吩咐,那妾身这里倒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噢,这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说来就是。” “妾身昨天也听说了锦茵的事情,还请爷节哀,保重身体。” “知道了,爷会当心。还有别的事情吗?” “回爷,妾身昨夜想了一个晚上。府里是大格格的娘家,有些事情不好出面。不过妾身的娘家与额附家也有些交情,这次锦茵的丧仪,能否多出些礼金。另外,再以年府的名义,在广化寺为锦茵单设一个道场,请僧人们七七四十九天为大格格诵经超度。”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冰凝说的是这件事情!她之所以这么做,他当然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王府是郡主的娘家,不方便出面,而年府作为京城有头有脑的豪门大户送上大手笔的礼金并单独设道场做法事,是为丧仪增辉添彩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年家与王府是姻亲,既没有违背礼制,又送上了他的一片心意,确实是几全其美的方案。 第654章 感谢 以往对于冰凝的“诡计多端”,他从来都是严加提防;后来对于冰凝的“足智多谋”,他开始由衷赞美;现在面对冰凝的“鼎力相助”,他唯有真心感激!此时的他,原本正是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候,而冰凝主动送上来的细心安排,感动得他一时语塞,一时间情不自禁地握上了她的双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爷,谢谢你。” 冰凝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真心诚意地对她说“谢谢”两字!这可是自从她嫁入王府七年多时间以来,第一次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弄得她很是不好意思,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握上来的手,而是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辞谢上面: “爷,您万不可这么说,妾身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爷知道你聪明,也知道你心善,但是爷说谢谢,也是真心的,不仅是爷自己,爷还要替淑清,替锦茵谢谢你。” “爷,您再这么谢下去,妾身真要无地自容了。” 他知道冰凝是真心的大恩不言谢,于是也就不再客气,而是抓紧时间跟她探讨起具体问题: “那你准备送多少礼金?” “10万两够吗?另外再摆一个百牲祭可好?” 所谓百牲祭,就是整牛、整羊、整猪、整鸡、整鸭等多种物品的的祭供,实际数量不止一百种,“百”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虚词,代表“多”的含义。类似现代的送花圈,但是含金量差得可是十万八千里,这样一个百牲祭至少也要一万两银子左右。 对于冰凝如此周到的考虑,他除了感谢不尽,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其实论聪明才智,他当然要比冰凝更是技高好几筹,但是俗话说得好,当事者迷、旁观者清。 锦茵是他和淑清的格格,他被悲痛所困扰,自然有些事情想得不够周全,正所谓关心则乱。而冰凝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在他缺位的时候,及时补位而已,免却了他终生的遗憾。 另外,他的脑海中也曾经闪现过这个方案,当然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还没等他仔细考虑细节问题,就又被他立即否定了。他不想让她误认为,他是在利用她们年家。 为了见到婉然,为了带婉然去塞外,他不得不拿冰凝作幌子,然后不知多少次在众人面前撒下了“这是利用年家”的弥天大谎。只不过,以前哪一次都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正地利用年家。现在真正需要利用的时候,他却犹豫踟蹰,裹足不前、瞻前顾后。 以前他从不把她放在心上,甚至是深恶痛绝,因此给出什么说法都无所谓。现在,他是那么的在乎她,当然再也不敢说出“利用年家”的那些话,虽然现在他多么需要年家为他出头露面。但是为了避免被冰凝误会,他硬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现在,冰凝自己主动提出来这个方案,方方面面考虑得如此周全,他怎么能够不感动,不感激? 第655章 出钱 对于冰凝的这番精心安排,他没有任何意见。替锦茵安排好丧仪,大格格能够一路走好,他这个阿玛也能够心安。虽然冰凝的这个法子是不错,但是这是替王府出面办事,他已经利用了年府的名声,不能再利用年府的银子,否则他就是真正的于心不安了。于是他赶快开口说道: “礼金、百牲祭,还有法事,都从府里支银子吧。” “爷,这怎么行,本来用的也是年府的名义,好名声都让年府得了,连银子都不出,这怎么行?” 冰凝一听银子要从王府支取,当即就急了!虽然这是替锦茵办丧仪,但一方面,冰凝总觉得愧对锦茵,在她出嫁的时候发生了那么大的错事,冰凝总是一厢情愿地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于是她总想通过这个法子,来补偿锦茵,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另外也是刚刚对王爷所说,这个法子虽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但是名声被年府挣去了,银子却由王府支取,她这不是替自己的娘家谋好处吗?这是冰凝死活不能接受的事情!她做事情不求回报,不求利益。如果收了王府的银子,不但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更是严重地违背了她的做人原则。 冰凝不答应,王爷更不能答应!这分明就是为王府,为锦茵,为他这个阿玛做事情,怎么可以还要让年府自己出银子呢?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语气严厉,正色对冰凝说道: “这不都是在为爷做事吗?如果让年府出银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不能为大格格出力就罢了,连为茵茵出银子都不行,你这是要让爷内疚一辈子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就照爷的吩咐去做,你敢让年府掏一两银子,爷就跟你没完!” 王爷又气又恼,根本就顾不得怜香惜玉,直接摞下这句狠话,倒也算是有效地镇住了冰凝。眼见着再说下去,他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冰凝只好暂时闭上嘴巴,但是脑子里却开始盘算起如何说服他的法子,反正不让年府出银子她可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就在一个气得火冒三丈坚持自掏腰包,另一个暗下决心坚决不能收下王府银两的时候,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如炸雷般地响起: “给爷请安!” 两个人闻声望去,只见那请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院子的主人,李侧福晋。 王爷一下了早朝就回到府里,本来是想到烟雨园来跟淑清商量一下锦茵的丧事,结果还没走到院门口呢,就遇到了正带着悠思四处玩耍的冰凝,然后他们两人就开始商量起大格格丧仪的具体事情。 由于他们就站在离烟雨园门口不远的地方,被进进出出的奴才们见到。现在正值锦茵仙逝之际,王爷昨天在烟雨园呆了一天一夜,今天早上就是从这里直接去上了早朝,现在他又出现在这个地方,分明是要来陪她们的主子!于是就有奴才进院禀报了李侧福晋:爷已经过来了。 第656章 握手 淑清得到王爷已经来到烟雨园的消息,却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就差菊香再去看看。菊香查看的结果却是令她大吃一惊!王爷确实在院门口,可是,怎么还有年侧福晋!而且,爷和年侧福晋的手还握在一起! 被这个场面吓坏了的菊香赶快飞奔回了院子。淑清一听回复,开始还不太相信,不管冰凝妹妹如何,爷可不是一个不管不顾、当众恩爱之人。但是菊香说得言之凿凿、有鼻子有眼,弄得她不由得不信。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出来亲自看个究竟,他们能够光天化日之下不管不顾,她怎么就不能够当场捉奸? 眼前的情景当然让淑清犹如五雷轰顶!果然如菊香所说,那两个人不仅紧紧地握着双手,还明摆着一个心情激动,一个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这简直就是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啊!刚刚遭遇丧女之痛,又横遭“夺夫之恨”,淑清哪里受得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才用一句“给爷请安”将两人惊醒,就眼瞧着要昏倒在地。 见些情景,他急急地在第一时间朝淑清赶了过去。刚才冰凝一门心思在跟他说着那个方案的各项细节问题,此时见到淑清姐姐昏倒了,也是心急如焚地想要过去扶她,因此既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曾经被握在他的掌中,也没有在意他情急之下甩开她的双手。 还好,他的及时赶到,没有让淑清直接倒在地上,扶住了淑清,他才想起来冰凝,于是朝她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爷照应就行了。” 冰凝知道李姐姐此时心情不好,只当她是思女心痛导致的昏倒,因此谁的劝慰都不如他这个夫君作用大,他一个人抵得过十个姐妹们的关心,况且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身边只有王爷一个人呢?两人世界,总比多加上一个她强多了吧。因此见王爷发了话,于是冰凝顺水推舟地辞别回了怡然居。 一直过了响午,淑清才缓缓地清醒过来,看到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的脑海中再次涌现了那个令她既震惊又愤怒的一幕,因此还不待他开口,淑清就幽幽地说道: “锦茵才走了,您就撇下我们母子不管了。” 他哪里想得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胡说乱话!什么叫撇下她们母子不管了?不管她,他能够昨天一夜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一直惊着心地陪在她的身边?不管她,他能够今天一下早朝就回了府,连公文都拿回来处理?不管她,他能够和冰凝商量了那么半天有关大格格丧仪的事情? 念在她痛失爱女的份上,他没有跟她生气较劲儿,而是好言相劝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爷不管你还能管谁!” “爷当然有人要去管。” “你!你怎么现在也会拐弯抹脚、阴阳怪气地说话了?你倒是说清楚,爷管谁了?” “刚刚不是管得挺好吗?” “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冰凝那是跟爷商量锦茵的丧事呢。” 第657章 维护 他不提锦茵还好,一提起锦茵,淑清不禁悲从心来,顾不得礼仪,冲他脱口而出: “您跟她商量锦茵的丧事?您不说倒罢了,您今天说起这事情,妾身可要好好地替茵茵讨个公道!四年前茵茵出嫁的时候,就是因为她,让茵茵摔了一跤。那么大喜的日子里,出了那么晦气的事情,那时候妾身就觉得是凶兆,果然,这才四年,茵茵就被她害死了,茵茵死得好惨啊!” “淑清,你怎么越说越是胡说八道了!那件事情茵茵自己不也说了是她自己没小心吗?你怎么变本加厉地诬陷冰凝呢!” “爷,妾身怎么是诬陷呢!反正现在茵茵也不在了,妾身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茵茵,你好命苦,你命好惨啊……” 王爷被淑清这一番胡搅蛮缠搞得气冲头顶,要说浑身是嘴都说不清的,完全是他,是冰凝,哪里是她淑清?而且,他必须要让她尽快住口,否则这种原本就是没影儿的事情传扬了出去,冰凝背上这黑锅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他立即起身,朝淑清正色说道: “淑清,爷念你刚刚失去锦茵,心里难过,刚才那些话,只当是你一时糊涂,迷了心智,才说下这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的话来,爷暂且放你一马,不予追究,如若再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这件事情,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爷都不会轻饶!” 这是一她从来不曾见到过的爷。从前他们也有小吵小闹,她也会发些小脾气,惹得他心烦,但是他从来没有用如此坚决、如此的语气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淑清一时愣住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如果表态。 见她终于停止了无理取闹,再见她被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也是动了测隐之心,语气也缓合了下来: “爷说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记心里,别又当成耳边风。爷说过多少遍了,女人最重要的是本本份份,其它的事情都不要多想了。你这些天精神不好,多躺着养养身子,别胡思乱想。爷下了朝没去衙门就直接回来了,还有公文要处理。”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烟雨园。见到爷竟然真的撇下她走了,淑清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刚爷不但千方百计地替冰凝说话、开脱,多方维护冰凝,现在竟然为了她不顾自己身心受到巨大伤害,拂袖离去,爷真是被这个小狐狸精迷住了! 离开烟雨园,有公文是真,但是不想继续呆下去,也是真。以前他也知道淑清的脾气是所有女人中最大的,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不但脾气大,还会这么不讲理。冰凝为锦茵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力,她不但不感谢,还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冰凝的头上,她怎么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呢? 等过了这段时间吧,等锦茵的丧事办完,她的心情平静一些,也许能好起来。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然后就直接去了霞光苑。毕竟刚才冰凝提的那些事情,需要逐项进行落实。于是他让秦顺儿给苏培盛传了话,到福晋那里再仔细商量商量这件事情。 第658章 利益 当雅思琦听王爷从头到尾说完了这个方案,以为这是他自己凭空想出来的主意,于是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爷,这个法子确实是个好主意,只是,妾身想想,是不是还要提前跟冰凝妹妹说说才好吧,毕竟是要妹妹帮忙的,如果她事先不知道,怕以后又要误会爷这是在利用她们年家了。” 雅思琦完全是出于好心,看着他和天仙妹妹这些年来争吵不断,误会不断,她实在是心疼他,因为年妹妹而心情不佳很不值当。如果他喜欢冰凝,为情所困也就罢了,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侧福晋,还因为她而劳心伤神,当然是最不值当的事情。 他没有料到雅思琦的反应会是在这件事情上。本来没想跟雅思琦说这件事情,他知道冰凝不是争名逐利之人,相反如果说了出来,也许事得其反,会招致其它人的妒忌。 可是现在雅思琦提出了这件事情,另外,淑清刚刚的那番话,真是把他气着了!没影儿没边儿的事情,都让她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虽然他刚才已经严肃地警告过了她,但是他也不能保证哪天她又口无遮拦地朝冰凝发难。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还是冰凝想出来的法子,跟爷提了一下,却是正合爷的心意。这件事情呢,爷还是很感谢她,另外,淑清的娘家品级没多高,你的娘家呢,那个,嗯,冰凝的父亲才刚刚致休,她二哥又在四川任职,所以,爷就同意了。” 其实,实事求是地说,雅思琦的娘家这些年大不如前,但他知道这样说出来的话,非常伤人。于是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就转到了冰凝的娘家。 雅思琦这才知道,原来是天仙妹妹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惊得她半天没合上嘴。冰凝不是万事不操心,凡事不抻茬儿吗?她怎么也开始趟起王府的浑水来了,难道说去年的时候管过几天府务管出甜头来了? 冰凝不是跟爷势同水火,形同陌路吗?她为什么要帮爷呢?她不是跟任何一个姐姐们都不亲近,都极为寡淡吗?怎么淑清的事情倒上起心来? 早知道她这么横插一手,讨得爷的欢心,还不如自己主动,让自己的娘家出这个风头呢。她们乌拉纳拉家这些年虽然不大风光,但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年家不过就是个官宦之家而已,而她们乌拉纳拉家可是宗室贵族呢! 懊悔不已的雅思琦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再听王爷下去,名声让年妹妹得了,好处让李姐姐得了,就她一个人又出人又出力,还什么都没有捞到,她可真是亏到家了。可是再觉得亏到家了,她也必须全力以赴地办好这件事情,她别无选择,因此她才更觉得无尽悲哀。 锦茵的丧事体体面面地办完了,在头七期间,王爷也多次前往广化寺,在朗朗的诵经声中,他那颗焦虑不安的心也渐渐地回复了平静,他知道锦茵走得安心,他亦心安。 王爷处处维护冰凝的做法深深地刺痛了淑清的心。以前只是发觉冰凝处心积虑地处处讨他的欢心,现在才发觉,他的心已经完全地被她夺走了。 第659章 住处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七七四十九天的丧仪期满之后,为了让淑清尽快走出痛失锦茵的阴霾,王爷决定今年早些搬到园子里去,希望新的环境,能够让她有一个新的开始。当他将这件事情吩咐了雅思琦和苏培盛两人的时候,雅思琦急急地问道: “爷,这回都谁过去?” “都过去。” 这一次虽然是因为淑清才这么早地出发,但是其它的女眷们也都很辛苦,全都是出人出力、辛苦操劳,因此他不假思索地说全都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雅思琦面露难色的样子,于是他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爷,妾身失职,请爷责罚。” “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至于责不责罚,自有爷说了算!” 有了王爷的表态,雅思琦这才嘁嘁哎哎地开了一个头: “回爷,这个,那个园子里,还没有给冰凝妹妹安排院子呢。” 听着她的这个回答,他万分惊讶,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那么喜欢她,在意她,关心她,竟然在园子里她连个院子都没有!以前还敢大颜不惭地夸下海口:年氏可是享受了王府里仅次于福晋的待遇。结果却是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这就是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爱? 这件事情如果严格讲起来,雅思琦确实也有责任。康熙四十九年,天仙妹妹嫁进王府里来,由于王爷对她恶感连连,以至于他生辰的时候,雅思琦询问接了妹妹来园子住在哪里,他的回复是“当天回府也可以,临时借住一晚的客房也可以。”结果却以冰凝病重没能来了园子而不了了之。 五十年的时候,他带着冰凝和婉然姐妹两人去了塞外;五十一年的时候二废太子和锦茵出嫁,他们没有来过园子;五十二年因为皇上六十大寿,五十三年因为婉然出嫁,五十四年因为冰凝怀胎生子和管理府务,五十五年因为前往热河……都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忙碌,或是阴差阳错,导致冰凝嫁进王府已经七年了,竟然连园子--王爷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家当都没有见识过!自然而然地,雅思琦也就忘记了要给冰凝安排院子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又不能完全算作福晋的责任,王爷才是一家之主,他不发话,雅思琦就是想起来,也不能擅自行动,还得听他的才行。因此雅思琦的责任在于疏于提醒的失职。 现在摆在王爷面前的最重要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园子里根本就没有富余的院子,冰凝过去之后住在哪里? 望着半天不表态的王爷,雅思琦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不知道爷一会儿又要怎么责罚自己了。 而王爷之所以迟迟没有表态,并不是责怪雅思琦,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如何解决难题上面,根本就忽略了追究责任的事情。面对这个心有所属、情有所牵的女人,他要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良策,既能短时间内解决冰凝的住处问题,又不会亏待了她。 第660章 捐献 王爷现在面对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局面,在这个向他最爱的女人表达心迹的时刻,他一定要三思,再三思。 因为没有院子而将冰凝一个人留在王府?她嫁过来七年了都没有来过园子。他是多么想让她能够看看那里,看到那个包含了他无数心血、寄托了他无尽情致的园子。他有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情结,而她,他早就发现,竟与他一样具有这种理想王国的追求,因此她一定会喜欢园子胜过王府,对于这一点他坚信不疑。 临时盖院子?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完工,依照他那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个性,他要为她建造的岂只是一座房子,一个院子,他分明就是要为她建造一座琼楼玉宇,一座仙居。松溪考月的场景至今都深刻地铭刻在他的脑海中,那“仙子无觅处,空余一缕香”的惆怅久久地萦绕在他的心间。园子里的美景胜过王府千万倍,数不胜数,只有她,他的仙子,才与那人间仙境最为相得益彰。 住客房?他怎么舍得委屈了他的仙子!以前就让她备受冷落,遭尽众人的奚落和白眼,现在再入住客房,还不成会成了众人耻笑的把柄?虽然她从来不争名不争利,可是她不争是她的事,他给不给是他的事! 因此深思了良久,他才开口说话,只是这一次开口,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滔滔不绝: “爷那个清心斋,最近一直也没怎么用过。这屋子呢,得有人住才行,越是不住越得荒废坏了。你们这就赶快去收拾收拾,里面也不用种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只要把那些个竹子养好了就成,最多再种些兰草,对了,开个花圃,种上些菊花,虽然秋天才开花,但是现在种上可以慢慢养着。另外房屋廓柱什么的,也不用刻意刷红涂绿,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如果有剥落或是起了漆皮的,原色补上就可以了,只要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行。” 王爷在滔滔不绝、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倒是把那两人心中所有想要问他的问题,还不等他们自己提出来呢,全都主动地回答了一遍,弄得雅思琦和苏培盛先也惊讶,后也惊讶。 先前的惊讶在于:爷居然将自己的清心斋贡献了出来!能住进爷的房子,这天仙妹妹的面子也太大了吧!哪个女人能有这么高规格的待遇?这个妹妹不是最讨爷的厌烦嫌弃吗?怎么一下子能得了这么大的宠? 后惊讶在于:怎么什么都不修理,什么也不整治,继续保持荒芜的模样,这怎么又不像是得了宠的样子呢?这年妹妹到底是得宠还是不得宠呢!爷您就给个痛快话吧,别让人这么揪心为难了! 因此领到这个自相矛盾的任务,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从何入手。王爷这个人,口是心非、指东打西、话里有话的时候多了去了!如果完全照着他刚才的吩咐行事,会不会又没有领会透他的真实用意? 第661章 清心 雅思琦和苏培盛的担心不无道理。王爷的吩咐是不进行刻意修饰,没有掉皮掉漆的就不要管,有掉皮掉漆的地方,刷点儿清漆将就一下就成。连花花草草都一概给免掉了,就留了那些竹子,顶多再种点儿菊花,可是哪像是一位女眷的院子,哪个女人不爱花,不爱彩? 面对那两个还在磨磨叽叽地不离开,他可是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了,他急于要将冰凝的住处早早安排妥当,恨不能现在就能收拾利落、即刻入住,因此朝两个人挥了挥手说道: “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吩咐奴才办差事去?后天就要启程了,你们还嫌时间富余?” 王爷下了逐客令,两个人慌忙告退。眼看着两个人赶快办差事去了,他这心中才算是稍微踏实了一些,不由得又对清心斋再度思量起来。 清心斋位于王爷在园子里的住处--“浴砚书屋”附近,仅一个山丘之隔。从大范围来说,是整个浴砚书屋的组成部分,从小范围来讲,两者又相互独立,各不相干。 清心斋,故名思义,他需要一个安安静静的避世之处,因此与浴砚书屋之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丘相隔,而且两者之间各有各的门,互不相通。从直线距离来讲,很近,翻过小土山就行;从道路距离来讲,很远,要绕过整个浴砚书屋以及好几位女眷的院子才能到达。之所以将这个清心斋设计得这么远,就是为了他能有一个躲得众人远远的地方。 选择清心斋作为冰凝在园子里的长久住处,对他而言,实则不得已而为之的解决方案,有利有弊。利的地方在于,这是他名下的一处地方,做冰凝的院子,一点儿都不委屈,甚至是极大的恩宠,而且远离众人的视线,是她喜欢的风格,算是投其所好。包括刚刚吩咐雅思琦不要特意修整也是这个意思,因为她喜欢的就是天然去雕饰的质朴自然。 弊端在于,冰凝离他实在是太远了!想要见她一面,他必须绕来绕去地走上好半天。在王府里,怡然居就是远远地离开朗吟阁,到了园子,他还要与她远隔千山万水。 但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就是,彰显他的恩宠与绕远多走几步路相比较,他当然要将前者放在第一位。他以前那么地亏待她,从今以后,他不但再也不能亏欠她任何东西,更是要给予她真真正正的,除了雅思琦以外,比任何女人都高的荣宠和待遇。这是他的首要原则和基本立场。 解决了冰凝在园子里的住处问题,这仅仅只是万事开头难,刚刚完成了第一步,此时王爷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为他捐献给冰凝的这个院子命名。 这个院子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名字,叫做“清心斋”吗?为什么还要命名呢?因为以前它可以叫做“清心斋”,因为那是王爷自己的地盘,是他这个一家之主的领地。现在它换了一个新主人,还是一位女眷,那里就不可能再继续挂着“清心斋”的牌匾。 第662章 命名 清心斋是王爷为自己修建的一处修心养性、避世离居之所,清心斋三个字代表着这个地界是他的势力范围。作为一家之主,不仅是享一家之主的名分,更是要在时时刻刻处处都体现着男主人至高无上的权威。因此他名下的势力范围,也是女眷们的禁区,任谁都不能轻易涉足踏入之地。 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园子,也不管是任何一个女眷,如果想要到他的住处找他,首先要禀报,只有得到他的许可才能进入。相反对于女眷们的院子,他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随随便便,畅通无阻。正所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如果清心斋还叫清心斋,那就是犯了女眷入住男主人住处的大忌。这在格外讲究规矩、礼制的王府,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行径。他无论如何喜欢冰凝,也不可能为她而犯了祖宗家法。 一时半会儿盖不成一座新院子,舍不得冰凝委屈地住客房,不能违了礼制女入男房、鸠占鹊巢,种种现实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但是这些都难不倒王爷大人!因为他天生就是一个勤于思考、善于动脑之人。 他总是说冰凝“诡计多端”,其实平心而论,他的“诡计”应该是只多不少。冰凝的“诡计”仅限于如何解决一个难题,他的“诡计”技高一筹,更是体现在如何规避制度、逃脱限制,如何冲破条条框框的束缚,以期达到他自己的不合情理的要求和目的。 现在他千方百计地想要规避的就是如何改变女眷入主男主人住处的不合理问题。 于是,地界还是这个地界,但是名字却不能再叫“清心斋”那个名字。改头换面一番,有了新名字可就大不一样了,那就相当于将那个院子赏赐给了她,变成了冰凝名下的住处,既合情又合理,前面那一堆的所有问题统统都不再是问题,全部迎刃而解。 换个什么名字呢?当初王府的院子,他之所以起名为“怡然居”,那是希望婉然嫁到他的王府,能够还像在年府里当闺女那样,依旧怡然自得。没想到,虽然娶到手的是冰凝,虽然他们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但是冰凝确实如他所愿一般,过得确实怡然自得,怡然自得到将他这个夫君都忘到了脑后边。 现在园子里的这个院子,取个什么名字呢?既然他们两个人都有浓重的隐士情结,都无限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田园生活,而她又来自湖广那片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之地,那何不…… 一想到这里,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和激动,即刻朝书案走去,同时将秦顺唤了进来。秦顺儿见他站在书案前,知道爷这是要写字儿,于是极有眼力劲儿地研墨、铺纸。 而他则精心地挑选着手中的“兵器”,选来选去,终于选定一支特大号的狼毫,此刻墨已研好,纸已铺就,他提起笔来,蘸饱墨汁,挥毫而就,心之所想,跃然纸上。 望着刚刚写就,还散发着墨香的院名,他的脸上轻轻地洋溢起一个微笑,然后立即吩咐秦顺儿,赶快让苏培盛去制匾。 第663章 陶源 两天以后,众人如期搬至园子里来。冰凝望着眼前的这座院子,并没有急于进去,而是望着这个全新的地方,不禁暗自问道:这就她的另外一个牢笼吗?王府的那座牢笼已经让她很不开心,很不愉快,现在,面前的这座新牢笼又将带给她什么样的伤心和痛苦? 就在她踟蹰良久,还没有调整好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踏进这座院子的时候,她随意抬头看了一眼门楣,那遒劲的“陶源”二字即刻映入她的眼帘,而这两个字居然有那么大的力量,她的心仿佛是被什么撬动了一下。 她当然一眼就认出来,毋庸置疑,这是他的手笔。她见过他的字,董体是他最擅长的字体,这“陶源”两字一如既往地苍劲挺拔,确实是好字,她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陶源,陶源,冰凝想了想,嘴角不禁泛起苦涩的微笑。其实在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已经在第一时间读懂了这两个字的含义,从本意上来,确实是甚合她的心意, 陶源,当然是出自“世外桃源”之意。可是“桃源”这两个字对于冰凝而言,又实在是俗气了许多,脂粉气了许多。虽然王爷也知道她格外地向往世外桃源般的人间仙境,但是如果那个仙境中是桃花朵朵、粉粉嫩嫩、花枝招展的样子,会让他感觉很是荒谬。在他的心目中,俗脂艳粉般的桃花如何能代表仙风道骨、飘洒俊逸的世外仙境,又如何能体现冰凝那冰清玉立、志向高洁的性情? 王爷对冰凝的内心世界当然是了然于胸,连年大人给他的宝贝女儿起名字,都用的是气势磅礴的“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艳丽俗腻的桃花哪里配得上他的仙子? 于是他假借了“陶潜(陶渊明)”的这个陶字,巧妙地用此“陶”替代了彼“桃”,完全是因为陶潜那些脍炙人口的“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等诗句。 将这里寓意为陶潜的桃源,看来爷还真是动了一番脑筋。想到这里,冰凝半是欣赏,半是无奈。 冰凝的微笑是苦涩的。微笑是因为她读懂了陶源的含义,苦涩是因为不知道这个寄托了无限美好寓意的名字,是否真能名副其实,还是说空有陶源的外壳,实质上仍是镜中月、水中花,什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逍遥畅快,全是虚幻的空中楼阁。 不管怎么样,好也罢,坏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冰凝最终走进了这个院子。还好,还好,没有奢华的装饰,也没有镶金嵌银、描红画绿的那些俗不耐的东西,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对于“陶源”两字,以及质朴无华的环境,虽然有些意外,但因为甚合她的心意,有效地降低了她的抵触情绪。反正也领教过王府里的那座牢笼了,多一座又有何妨?想通了的冰凝有了些惺惺相惜,第一次,她对他有了一些好感,心中的戒备之心稍稍地放松了一些。 第664章 忐忑 就像上次送出的那个书案一样,此刻在不远的浴砚书屋,他心情忐忑地猜测着冰凝看到“陶源”时的反应。因为他最懂她的心而喜悦?因为曾经是他的清心斋而感动?因为 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可又想知道她的想法,想去亲自看看她的表情,可是脚却像是长了钉子般地死死动弹不得。来到园子原本是为了散心,可是他的心却愈发地焦燥不安、备受煎熬起来。 王爷在浴砚书屋焦虑,而冰凝母女两人在不远的陶源里,面对全新的环境,表现却是大相径庭。冰凝是对未知世界的忐忑、彷徨、悬疑虑,而悠思对这个美丽新世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兴奋。 悠思当然也是第一次来到园子,面对这个全新的世界,这个美如仙境的地方,她就像一匹脱了缰的小马驹,兴奋得一整天不停歇地要去这里,去那里。以前,悠思总被冰凝局限在怡然居里,连王府的花园都不常去,后来醒悟过来的冰凝虽然有意识地经常带小格格在王府里玩,但是,王府那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又是规矩多,哪里有园子这么令人开心,这么快乐? 园子里本来就是规矩少很多,又有那么多可玩的事情,小格格自然是玩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整天不是困得睁不开眼睛,才被冰凝抱回陶源去。而见到悠思这么开心的样子,心中无限愧疚的冰凝再也不想拘束着她,处处顺着小格格的意,即使天再热,路再远,她都亲力亲为,特别是看着悠思无忧无虑玩得开心的样子,她的心中只有四个字:此生足矣。 冰凝处处顺从着悠思的结果就是,王爷总能在园子里的某个地方,不经意地遇见冰凝母女俩人。只是,冰凝还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居然带领着一个比她更小的人儿,就像是大姐姐和小妹妹。每当看到一个大美人领着一个小美人,怡然自乐地看桃红柳绿,听莺啼蝉鸣,他都如饮甘饴,瞬间就陶醉了。这完全就是一幅如画的美景,他真有一股想要立即融进这图画中的冲动。 可是他还是非常克制地忍住了,他不想像上次那样,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她是他的仙子,曾经被他惊吓过度,受到过严重的伤害,有些是他故意的,譬如“笑问鸳鸯”、“爷的房间禁止踏入一步”,有些并不是他存心的,譬如“初经男女之事”,譬如冤枉她向八阿哥通风报信……。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结果都是他深深地伤害了她,以至于他们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些年来,他开始努力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寻到一个良好的契机。 那一次在松溪,本来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可是他竟然办砸了,脱口而出的“淫词艳曲”,不要说惊吓了她,更是连他自己都面红耳赤,难堪得不知如何收场,只得匆匆地走掉了,当了可耻的爱的逃兵。 第665章 关系 王爷当了爱情的可耻逃兵,而他的仙子冰凝呢?虽然当时没有对他怒骂出口,但是此后他们相见,他唯刻意伪装、正色以对,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没事儿人的样子,才算是勉强保住了颜面。这个严重的错误,令他这三年来的全部努力瞬间化作了乌有,一切归零,从头开始。 还好,还好,这个严重的错误,没有将他的仙子彻底激怒,在锦茵的丧仪上,为他出了那么大的力。虽然那是公事公办,但是冰凝能够积极主动想方设法,甚至是顶住了被淑清误解、被其它女人妒忌的压力,挺身而出,这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结果,在令他感动之余,更是让他多日以来忐忑的心情总算是稍许平安了许多。 这个女人,总是如迷雾一般,似有情,似无意,令他捉摸不透。如果她对他无情,为什么每一个危难、危急的时刻,她总是能够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如果她对他有意,为什么对于他的牵手,无动于衷?虽然他当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竟然引发了淑清对他的极大不满,他这才惊觉,原来他们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悄然牵手,而且还是最合他心意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牵手。 可是这个史无前例、如破冰之旅,令他心起波澜、心生涟漪的牵手,冰凝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既没有羞怯,也没有愤怒,而是一贯的冷漠!难道她真的就是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吗? 在他还没有寻到极佳的融化冰山的好法子之前,在他还没有拿准冰凝的态度之前,他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他不想再有任何闪失,再次将他的仙子伤害、吓跑。 园子比王府大了不止十倍,两个人又远隔千山万水,但是冰凝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地发怵王爷,害怕见到他,害怕一切与他单独相处的场合。这可不是冰凝的风格和原则。 她从来不会屈从于一切不合理、不公正的权势淫威!虽然王爷是掌握她一生命运,甚至是掌握她生杀大权的夫君,但是以前两个人关系很僵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害怕他。他能跟她来横的,她就敢跟他来不要命的。可是现在关系缓和了,她反倒是怕起他来了。 松溪考月,他竟然敢对她说出“鸳鸯对含罗结,两情深夜月”这种淫词艳曲。他们在烟雨园门口谈论锦茵丧事的时候,淑清姐姐昏倒,事后冰凝才知道,李姐姐是因为气愤他拉着她的手!当时冰凝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听到府里的奴才们为这件事情嚼她的舌根子,才恍然大悟,当即羞愧得恨不能冲到朗吟阁与他理论一番。 虽然后来她强压下怒火,并没有头脑发热到真的冲到朗吟阁与他理论,但是她从这两件事情嗅出了极其危险的信号,聪明的她立即从中汲取了充分的经验教训:爷的身边是非多,能躲就躲! 于是,冰凝真的就开始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实躲避不了的时候,也是尽量在集体场合,完事儿就赶快走,不留丝毫可乘之机。 第666章 暗访 皇上的行宫--畅春园,离王爷的园子很近,只有一里地,这也是皇上体恤他的四阿哥来回奔波,格外辛苦,于是在康熙四十八年的时候,将这个圆子赏赐给了刚刚晋封为和硕雍亲王的皇四子。 王爷对皇上的这个赏赐格外欣喜,犹豫了很久,才定下它的名字。一定下名字,他立即去请他的皇阿玛赐名,并亲题匾额--圆明园。其中“圆明”两字出自他的别号——圆明居士。 王爷是参禅礼佛之人,造诣颇深,被佛教界公认为中国帝王之中唯一亲参实悟、直透三关的禅师。除了参禅,他还曾经大量撰写佛法著述,其中包括《悦心集》、《御选语录》、《圆明语录》、《集云百问》、《破尘居士语录》等等。而与王爷研讨过佛法的禅师们都认为他颇具慧根,可以领悟怫法境界,这也是王爷在日常的治政、处世、人生等诸方面,有着独到的玄空观的重要原因。&160; 王爷有两个法号,一个为前述的“圆明居士”,另一个为“破尘居士”。用“破尘”两字来命名这个由皇上赏赐的园子,显然很不得体,而用“圆明”两字来命名这个园子,却是极妙之选。 王爷自认为:“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也就是说,“圆”是指个人品德圆满无缺,超越常人;“明”是指政治业绩明光普照,完美明智。这是封建时代统治阶级标榜明君贤相的理想标准,当然也是王爷毕生追求的奋斗目标。可以说,这座园子,饱含了他全部的心血,寄予了他全部的希望。 畅春园是行宫,皇上经常到此驻骅、避暑、处理政务。王公大臣们为了方便上朝,在畅春园附近如雨后春笋般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庄园、别院。有些是如三阿哥诚亲王、四阿哥雍亲王这样的受皇上宠爱的王公大臣们,被皇上赐予园林,而那些没有资格受赏赐的人们,只得是自掏腰包购置产业。 皇上在畅春园处理政务的闲暇之余,也时常会来到他的三阿哥、四阿哥的园子里共享天伦之乐。据史料记载,诚亲王在自家园子接驾次数高达十七次之多,而雍亲王在圆明园接驾竟也达到十三次之多,可见两位皇子受皇上重视恩宠的程度。 这一天,皇上临时突发其想,既没有事前安排,也没有提前传达圣旨,就带着包括魏珠在内的一众近侍奴才,悄没声儿地来到了皇四子的圆明园里。 园子大门口的太监突见圣驾来临,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跪迎,同时心急如焚地想要去给自家爷传口信,皇上见状直说: “不着急,不着急,四阿哥在哪里,朕就去哪里。四阿哥不是总说他亲自务农,体察民之艰辛吗?今天朕就看一看他到底是怎么体察民情的。” 皇上一声令下,奴才们谁也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翼翼地恭迎圣驾。皇上发话,四阿哥在哪里,他就去哪里。奴才们只知道王爷在晓月湖畔,于是就直接将皇上恭迎到了湖边,可是奴才们哪里知道,他们的王爷此时正在和冰凝、悠思母女俩人采莲呢。 第667章 玩兴 今天又是悠思要去园子里玩,死活不肯呆在陶源里。冰凝拗不过,只说不得再去烦她的阿玛就带她出去。悠思为了玩,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现在母女两人从陶源出来以后,去哪儿呢?冰凝想了想,毒日头已经高悬天空了,还是去晓月湖边吧,那里有柳荫,有荷花,既能吸引悠思的注意力,还能消耗这家伙很大的体力和精力,玩得累了,倦了,困了,自然就能被她乖乖带回来了。 到了湖边母女两人才突然发现,居然有些已经结出莲蓬来了!这可把悠思兴奋坏了,吵着要莲蓬。冰凝只带了吴嬷嬷一个人,月影因为手头的事情没有做完,冰凝就留她在陶源里。现在周围又没有什么别的奴才,于是,冰凝决定自己下去摘莲蓬,可把吴嬷嬷吓坏了,急得直说: “主子,这可使不得,若要是被爷知道了,奴才又要少不了挨板子。” 其实冰凝一半是为了悠思,一半也是她自己玩兴大发。好久了,都没有这么一个好机会可以尽兴,于是她让嬷嬷在岸上看着悠思,由她下去。吴嬷嬷眼见着劝说无效,侧福晋直接就要下水了,吓得直接跪地,苦苦哀求,她担心王爷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将她剥掉一层皮? 冰凝没有理会吴嬷嬷的苦苦相求,径直下了水。而悠思又需要有人照看,吴嬷嬷再是着急也没办法,顾了侧福晋就顾不了小格格,而她作为悠思的奶嬷嬷,照顾好小格格是她的本职差事。于是她只好一边跪地哀求一边抱着小格格,紧张地看着冰凝,同时还要担心被人发现,四处张望,犹如做贼一般。 王爷在园子的西北侧开垦了一片田地,种植了各色蔬菜瓜果,每天闲暇时间就去施肥、除虫、浇水,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今天下了早朝之后,皇上跟前没有什么差事,他就直接回了园子,进了园子,又直接去了那片田地。 随着太阳越来越强,他暂时停了工,准备先去湖边歇一歇。还没等他走到歇息处呢,就只见一个嬷嬷跪在湖边,一边朝湖里说着什么,一边东张西望地着旁边的小路,更让他奇怪的是,那个奴才的怀里竟然还抱着悠思小格格。 因为平时冰凝是小格格几乎从不离手,现在吴嬷嬷不但将悠思抱在怀中,更是急急地朝着湖面说着什么,经历过几年前惜月在园子里的落水事件,见此情景,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冰凝落水了!顿时大脑嗡地一声!于是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到吴嬷嬷的身边,大呵一声: “快说,侧福晋怎么了?” 一边问着吴嬷嬷,同时,他一脸紧张地朝湖边望去。 话音还不曾落下,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冰凝灿烂的笑容! 此时的冰凝已经折了好几枝莲蓬,正握在手中,朝悠思扮着可爱的笑脸,可是她哪里知道,王爷竟然冲了过来,还以为湖边只有嬷嬷和悠思呢,她那个笑容的意思是:她没事儿,好好的呢。 当她听到王爷那急急的询问声音,已经来不及收回那个灿烂的笑容! 第668章 问情 映入王爷眼帘的是满脸笑容的冰凝,而映入冰凝眼帘的是一脸焦急的王爷。这个情况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那一脸的笑容登时来不及收回,即刻僵在了脸上,讪讪地过了好半天,才一点一点地将面部肌肉回复到了日常的平整模样。 而且此时的冰凝正站在水中央,没办法施礼,只好口头请了安。她之所以站在水中,那是因为她没有船,只够得着岸边近处的莲蓬,可是她又想多为悠思采一些莲蓬,于是先是站在岸边,没一会儿,就摸索着,沿湖岸往湖水中一点点地走进去,刚好很幸运,离这个岸边很近的地方,她的脚下踩着一块临岸边最近的湖石。 望着她那瞬间收回的笑容,他的心中有些失落,他多么希望那个灿烂的笑颜是为他而绽放。不过得知她平安无恙,得到些许安慰的他,心情总算是踏实下来。而放下心来的王爷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眼前的冰凝。 只见她的脚和小半个腿部都已经没进了水中,因为是在园子里,冰凝没有穿旗装,而是一身淡紫色的汉服,掩映在碧绿的莲叶中,再加上因为劳作、因为尴尬而泛红的脸庞,竟如一枝出水的芙蓉,灿如朝霞,美若仙女! 他知道他的侧福晋是最美的,而此时的冰凝,竟是人面荷花相应红。面对这美如仙境的场景,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当那股想要融入这最美画卷的冲动涌上心头之时,他想也没有想,直接放纵了自己。 他义无反顾地向他的仙女走去,直接踏水而行。冰凝连小腿都已经没进了湖水中,她脚下的湖石当然更是被湖水所淹没。而他根本就不知道冰凝此时站在一块只有巴掌大的湖石上,误以为她只不过是站在被湖水没过的岸堤小坡而已。 当他抬脚迈到冰凝的身边,直到脚下触到凹凸不平的岩石才让他突然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岸堤,这分明已经完全进入了湖心深处! 冰凝当然知道自己脚下的这块湖石有多大!因此当发现他劈波斩水迈向她身边的时候,生怕如此狭小的湖石根本容不下两个人的四只脚而双双跌落入水中,于是冰凝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 而他也在意识到脚下是一块湖石的同一时刻,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冰凝,生怕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推落湖中。因此最终当他站稳脚跟的时候,两个大活人不但被局限在这极为狭小的空间,而且还是一个相互拥抱的姿势! 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冰凝赶快别过脸去,一边迅速放下正在扶住他双臂的自己的一双手,同时试图不露痕迹地想要将他的双手挣脱开去。她的这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这一刻,他早已期盼了许久,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幸福来临得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就那样突然地降临在他的心间。 这枝“出水芙蓉”,刚才只是远远地展现在他眼中的美景,转眼之间,他竟然亲手采摘到了这人间最美的花朵。 芙蓉花一朵,盛放在掌中,问君几多情,问伊同君否? 他在问自己,对她情有多深,他也想问她,两情可同心。 第669章 采撷 此刻,漫无边际的碧绿荷叶在两人的腿畔、腰际恣意舒展着叶片,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将两个人团团地包围在水中央。淡紫色衫裙的冰凝和月白色衣袍的王爷,真如一对碧人,更似两朵傲然挺立的莲花,遗世孤立,寂寞清高。 冰凝并不知道他在心中暗暗问情,她只知道想即刻挣脱他的怀抱!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这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人,岸边还有悠思和吴嬷嬷,还有秦顺儿那个奴才,她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其实她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吴嬷嬷一见到王爷朝冰凝走过去,早早就知趣地将悠思抱走开,远远地躲开了主子们的视线,生怕打扰了他们两人的“谈情说爱”。但是她又很贴心地没有走得太远,担心一会儿主子要见小格格。 而秦顺儿更是人精儿!当他见到王爷朝冰凝走过去,当他见到侧福晋并无大碍,既没有落水,更没有什么生命之忧,不过是王爷的一场虚惊而忆,于是也极为知趣地淡出了王爷的视线。 秦顺儿是一个察颜观色的高手,最近一两年,眼见着自家爷明显对侧福晋上心了许多,因此现在见到主子朝侧福晋走去,对王爷的心思早就心领神会,因此不待吩咐,秦顺儿早早地就极有眼力劲儿地吩咐小太监们找船撑来,根据他对王爷心理的揣测,一会儿肯定是要吩咐他去找船。 冰凝因为背对着湖岸,她当然不知道奴才们都已经自动回避,而王爷因为面对湖岸,自然知道闲杂人等早早地躲避开来。此时,只见他的仙子因为羞怯而一脸绯红的样子,在那漫天的莲荷映衬下,简直就是人面荷花相映红,更是人比画美,人比花娇,人比莲香。 这是他第二次将她拥在怀中,上一次还是五阿哥降生的那天晚上,他将累到极限的冰凝从十三府一路抱回怡然居,那时的她,是沉睡的仙女,而现在的她,是出水的芙蓉。他自私地、贪心地想要采撷到这人间最柔美、最娇艳的花朵,他要用实际行动去表达他最真诚、最动人的爱意。 因此,尽管她在暗暗地、顽强地抗拒着,可是他的双手根本就不容她有丝毫的反抗,反而更加紧紧地将她钳制在他的怀抱中。他已经采撷下这朵人间最美的芙蓉花朵,真实地被他捧在手掌心上,既不是什么海市蜃楼,也不是什么虚幻梦境,而是最真实的拥有。他再也不想让他的仙女,就这么悄悄地从他的手边溜走,他要让她知道,他对她的爱有多深、有多浓、有多真…… 狭小的空间禁锢的是他们的身体,但却是放任着他的柔情万种,他俯下身去,他低下头来,虽然他怀中的冰凝,早早就已经将脸颊别了过去,只留下一个侧脸。面对这种极度失礼的行为,他根本就顾不得计较这些,因为即使是冰凝的侧脸,对他而言也是充满了极度的诱惑,他想要轻轻地吻上这早已红霞满天的脸庞,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对她的深情,他对她的挚爱…… 第670章 时宜 “哇,秦顺儿,秦顺儿,船来了,船来了,阿玛,船来了。” 秦顺儿早早地就撑来了船只,由于生怕打扰了两位主子,于是极有眼力劲儿地悄悄地躲在了柳树后面,静待爷的吩咐。虽然悠思被吴嬷嬷带到了远离湖岸的地方,结果秦顺儿却是躲过了初一没有躲过十五!他成功地躲过了王爷和冰凝的视线,却是藏头露尾,顾头不顾腚,被悠思逮了个正着! 悠思刚一见到她阿玛的时候,本来是兴奋得想要赶快上前请安,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竟然被吴嬷嬷强行带离了湖岸。吴嬷嬷不但将她强行带走,离湖岸越来越远,竟然还敢用手捂住了她的小嘴!对此悠思气得满脸通红,心中一团怒火,暗暗怒骂这个不长眼的奴才,胆敢对主子如此极不恭敬!萝卜再小她也长在辈儿上呢,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吴嬷嬷当然知道小格格对她的愤怒,悠思是侧福晋的心肝宝贝,惹怒了小主子,她可是没有任何的好果子吃。但是吴嬷嬷更知道,惹怒了王爷那个大主子,她更是罪该万死。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是一边捂着小格格的嘴,一边悄声地哀求道: “爷有事情要跟主子说哩,待爷说完了,奴才就带小主子过去,求求小主子,行行好吧。” 悠思被吴嬷嬷捂着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一直在吴嬷嬷的怀中不停地扭着身子,挣扎不停。但是听到吴嬷嬷说阿玛有事情找额娘,信以为真的小格格总算是暂时老实了下来。 悠思虽然放弃了挣扎,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可是一刻不停地朝着湖边望去,她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时候阿玛才能和额娘说完话啊!结果,心急如焚的小格格没有等来她的阿玛,却是见到了秦顺儿和两个小太监撑船过来! 秦顺儿可是她阿玛的跟班奴才,这奴才撑了船来,悠思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她阿玛吩咐撑船来接她们的,于是小丫头兴奋地朝湖边喊了起来。悠思不但一边喊了出来,更是奋力挣脱了吴嬷嬷的怀抱,朝湖边跑了过来! 秦顺儿被悠思逮个正着,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从柳荫之下冒出头来,指挥着那两个小太监将船撑到岸边。 对于在如此浪漫温情的时刻,极不合时宜地出现的所有人,他的心中简直是懊恼到了极点!但是如作俑者是他最疼爱的悠思格格,让他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只能是万般无奈地暂别他的仙女,踩着湖水回到岸边,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面对他的小美女: “悠思怎么也在这里?” “给阿玛请安,女儿等了您好半天了!都是吴嬷嬷这个奴才,害得女儿好半天都没有见到您,悠思可想您了。” 望着一脸虔诚、一脸欣喜、一脸天真的悠思,他的心真要被她融化掉了,于是想也没想,俯身一把就将她抱进怀中,满怀歉意地说道: “阿玛刚才有些事情耽搁了,不过阿玛的心里也想着悠思呢,咱们这就坐船去!” “好啊!好啊!女儿谢阿玛恩典!” 第671章 乘船 被迫现身的秦顺儿虽然稳稳当当地将船停靠在了岸边,但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坏了爷的大好事,他可是罪该万死,不是挨爷一顿臭骂就能了结的事情。不过此时眼见着王爷一门心思都放在小格格的身上,没有对他发作,秦顺儿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一下,于是先小心翼翼地将抱着悠思的王爷扶到船上,又将吴嬷嬷也一并接上去,然后撑开船,去接还站在水中湖石上的冰凝。 冰凝离他们不远,小太监稍微划了几下浆就来到了冰凝所站的湖石边上。秦顺儿将功抵罪心切,赶快殷勤地伸出双手去搀扶侧福晋上船,结果他的胳膊刚一抬起来,就听耳畔响起了王爷那低沉的“嘶”的一声。秦顺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次的拍马屁,竟然又是办砸了差事,非但没有将功赎罪,更是要惹爷一顿新怒。 冰凝已经看到秦顺儿伸过来的手臂,刚要抬手搭上这奴才的胳膊,可是,怎么转眼之间他就又收回去了?这个意外情况令冰凝尴尬不已,因为她自己已经抬起了手,却是没有得到秦顺儿的接应,手臂悬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正在她犹豫着是收回自己的胳膊还是嗔怪秦顺儿这个奴才的时候,另一条手臂向她伸了过来。面对这条手臂,她反而踟躇了起来。 他当然看出来了她的犹豫、矛盾、羞怯,他不想她再表现出来任何的退缩,因为他不想放任她离得远远的,他只想将她安放在他的手心中,用心呵护,此生有爱同行。 于是根本容不得冰凝再多想些什么,虽然他的左手还抱着悠思,不过幸好曾经受过箭伤的只是左臂,幸好冰凝身轻如燕、娇若无骨,因此他只是仅凭了右手的一臂之力,直接一把就将她从湖石抱到了船上。 左手臂中,是他最可爱的小美女,一脸兴奋,送给他最灿烂的笑容;右手臂中,是他最心爱的仙女,一脸娇羞,留给他最别样的风情。如此温馨动人的场景,令他恍若身处人间仙境。有湖光山色,有鸟语花香,有良辰美景,有如花美眷,即使是神仙的日子,还能比得过眼前的这一切吗? 与悠思送给她阿玛一脸“争宠献媚”的笑容不同,冰凝都要被他气死了。不但当着秦顺儿,当着吴嬷嬷,当着悠思,竟然还当着两个不知名的小太监,他们两人居然这么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她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可是当着悠思,当着这么多的奴才,她又不能太不给他留情面,于是冰凝只得赶快开口道: “日头太毒了,悠思要被晒昏了。” “没有,额娘,悠思没有被晒昏,悠思好好的呢!” 被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么不给面子,王爷也是快要笑出声来!不过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不过是脸皮子太薄了而已。今天他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取得了不算太坏的成果,因此不能够再“得寸进尺”。追她追得太紧了,依照她的性子反而会适得其反,刚刚的那些努力又要化为乌有,实在是得不偿失。 第672章 清闲 为了两个人更加美好的未来,此时他必须体谅冰凝的心情,有张有弛,有紧有松,有进有退才是上策。于是他赶快吩咐道: “秦顺儿,赶快给小格格撑好伞。悠思,这回咱们有了船,阿玛可以给你采好多好多的莲蓬。” “悠思,额娘已经给你采了这么多呢,就不用劳烦阿玛了。” “不嘛,您采的是您的,阿玛采的是阿玛的,不一样的啊!” 再次被悠思堵了口,冰凝一气之下离这父女俩远远地,直接躲进了船舱里。 一见冰凝生气,王爷有些心情忐忑,于是小声地对悠思说道: “额娘生气了,怎么办?” “没事的,阿玛,额娘才不会真的跟悠思生气呢,她那是累了,想要歇息一下。阿玛,咱们去采莲蓬吧。” 王爷一听悠思这话,总算是暂时放下半颗心来,知道冰凝不会是真的生了他们父女两人的气,于是放心大胆地带着悠思开始采起莲蓬来。 由于有了船只,可以在荷花丛中穿棱往来,哪里结的莲蓬多,悠思就指挥着小太监将船儿往哪里撑,因此没一会儿,船尾就堆满了父女俩的劳动成果,都快要没有下脚的地方了,于是王爷向悠思提议: “乖女儿,阿玛可是不能再采莲蓬了,这船里可是再多一点都是装不下呢。” 王爷说完,半天都没有听见悠思的回应。那是因为悠思还没有玩够,不肯罢休,而更主要的原因则是小格格在担心,如果现在不采莲蓬了,阿玛会不会就要回去,不和她玩了?鬼心眼极多的悠思死活不开口答应他的提议,小脸儿也有点儿难看起来。 王爷哪里看得下他的宝贝女儿这么不开心?于是就吩咐秦顺儿: “你赶快过来把鱼竿拿出来支好,教着小格格钓鱼。” 悠思一听到王爷提议停止采莲蓬并不是意味着要回去,而是改成钓鱼,既然不用回去,干什么都行!于是高高兴兴地跟秦顺儿闹着要玩钓鱼。 悠思有私心,不想让她的阿玛这么快地就离开她们,才刚刚开始这么快乐的时光,她真的是舍不得她的阿玛。而王爷也有私心,不想冷落了他的仙女! 刚刚冰凝是赌着气躲进的船舱,他倒跟悠思两个没事儿人似地玩得不亦乐乎。虽然有悠思的保证,但是他的心里仍是不踏实,想让小美女高兴,又不想得罪了他的仙女,于是他对悠思耍了一个心眼,由秦顺儿用钓鱼的法子暂时吸引了小格格的注意力,他自己正好可以脱开身来安抚冰凝。 可是冰凝才不需要他的安抚呢!有一个免费的“保姆”在替她照顾着小格格,她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在船舱里,日头晒不着,腿脚累不着,喝喝茶,看看书,微风徐来,鸟语花香,听着蝉鸣蛙叫,看着那父女两人累死累活地辛勤劳动,冰凝的小日子过得是多么的惬意逍遥! 看着她那悠闲自得的样子,王爷这才发觉,刚才那么心情忐忑地生怕她生气、恼怒、埋怨,原来全都是杞人忧天!看来还是悠思更了解她额娘的脾气禀性。 第673章 爱莲 冰凝听到了他们父女两人的谈话,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当然知道他朝船舱走来,但是她根本就不想理会他!刚刚当着悠思和一众奴才的面,让她两度难堪,真真是一个可气、可恨、可恼之人!于是她继续装做读书读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不是有句老话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倚靠在船舱的门口,见她一动不动,专心致志读书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读书入迷,还是在成心躲他。 半响过后,还是他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刚才站在那么小的湖石上,也不害怕掉进水里吗?” 他已经开了口,冰凝自知是无法再装模作样下去,没处躲没处藏的冰凝只好无奈地放下书本,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难道,湖广的儿女还会怕了这片小小的湖水吗?” 秦顺儿带着悠思小格格钓鱼,吴嬷嬷一边整理着新采上来的莲蓬,一边手脚麻利地剥着莲子,两个小太监,一个负责撑船,一个负责给小格格撑伞,众人都在忙着手中的活计,只有这两个主子,满脸尴尬,一个没话找话,一个疲于应付。 不想再被他问东问西,言多必失,于是冰凝赶忙拿悠思转移话题: “悠思,还记得《爱莲说》吗?玩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学点儿正经功课了!” 闻听此言,简直是让他瞋目结舌!前几个月那个《陋室铭》就已经让他目瞪口呆了,现在居然又冒出来个《爱莲说》!王爷惊诧之余,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冰凝:这才刚刚两岁的女娃娃,就要学《爱莲说》?这个狠心的额娘,难道她这是要累死爷的小格格吗? 可是还不待他在心中发泄完对冰凝的不满,就只听悠思那稚嫩的嗓音已经开始给冰凝交功课了: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背到这里,悠思开始打起了磕巴,也难怪,毕竟是才两岁多的小娃娃,能背这么多已经实属不易,更何况,此时的小格格,注意力全在和秦顺儿的钓鱼上面,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冰凝的临时考察课业。 眼见着悠思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上,连个书都没有背出来,让她再次大跌面子,她哪里能够轻易放过悠思?于是开始继续督导小格格的课业: “予谓菊,……” 悠思知道今天没有背好书,她的额娘是不会轻易地放过她,于是手里虽然没有松了鱼竿,嘴上却也记得赶快接上来: “花之隐逸者也。” “牡丹,……” “花之富贵者也。” “莲,” “花之君子者也。” “噫!” “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在冰凝的不断提示之下,悠思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完成了课业。对于悠思今天的成绩,冰凝很是不满,打算晚上回去要罚她从头到尾好好再背个十遍八遍。 第674章 圣驾 冰凝被小格格气得咬牙切齿,而王爷的心中却是要将小格格赞美得到天上去了!就算是有冰凝在一边不断地提词帮助才勉强完成了整篇课文,他仍然不惜一切赞美之词地认为悠思简直就是天才!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冰凝这么饱读诗书的额娘,作为冰凝的小格格,悠思将来也一定是个大才女! 于是在王爷的脑海中开始浮想联翩起来,对悠思的未来构想出了一幅极美的蓝图。要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美貌与智慧并存,既要知书还要达礼,不仅天真烂漫更是温婉贤淑……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王爷已经将他的小格格幻想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大清贵族少女典范。 为小格格描绘完蓝图,他又开始操心起他十三弟的五阿哥来:将来要想做爷的女婿,没有真才实学,爷可是不答应!不行,这就得给十三弟递个话儿过去,让他早早赶快给五阿哥物色一个好师傅,必须文武双全、满腹经纶,只这有这样的好男儿将来才能配得上爷这个才貌双全的小格格呢。 由于对悠思今天的表现极不满意,又因为船还没有到岸边,冰凝生怕王爷又没话找话,于是只好继续拿悠思做挡箭牌: “光会背书有什么用?你知道这书上讲的是什么意思吗?” 悠思既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现很差劲,将额娘惹得不高兴了,更是想给她的阿玛好好显摆一番,于是赶快放下手中的鱼竿,来到船舱里,偎依在冰凝的身边,朝着她的阿玛,像个小大人似地给他讲解起来,仿佛她的额娘和阿玛都不会读书似的。 在悠思奶声奶气的课业讲解声中,船儿终于到了岸边。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圣驾已经等候多时! 皇上还在岸边的时候,就听到他的四阿哥和侧福晋一边采莲一边教小格格诗书,悠思那稚嫩的声音飘到岸边,令他不禁感慨万千:真是令人羡慕的天伦之乐,神仙眷属啊!一直听说老四亲历亲为、劳作农务,少理政事,看来真是乐在其中呢。 发现了圣驾,王爷、冰凝、悠思,连带着那四个奴才全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于是众人都还在船上,即使站立不稳也都齐唰唰地向皇上行礼请安。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朕今天可是大开了眼界呢!” 皇上的一语双关,令王爷和冰凝两人都忐忑不已,因此还不等船靠稳,王爷一个箭步冲到岸边,赶快恭恭敬敬地陪伴地皇上的左右: “儿臣不知皇阿玛临幸,有失远迎,还请皇阿玛恕罪。” “老四啊,你这是何罪之有啊?好了,好了,你也不要这么慌恐,是朕要这些奴才们不要传口信的,朕就是想看看你们夫妻和睦、恩恩爱爱如同普通人家一样过的日子,朕真是羡慕呢!” “儿臣惶恐,让皇阿玛见笑了。” “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就是让朕见笑呢?朕高兴还来不及呢!家和万事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排在最前头!那个,朕听说你还在这园子晨开垦了农田?还不赶快让朕开开眼界,饱饱眼福?” 第675章 用意 听到皇上的这番解释,王爷的那颗心总算是略微踏实了下来。刚刚光顾着与冰凝母女采莲,竟然将圣驾晾在一边这么长时间,当他发现皇上的那一刻,虽然是艳阳正午天,竟是将他惊出来一身的冷汗。好在刚刚的那一番话说下来,王爷终于相信他的皇阿玛确实是有意不让奴才们传信的结果,这才放下心来,于是赶快鞍前马后地恭请皇上来到他上午才刚刚精心耕作过的农田,如数家珍地向皇上介绍着、巡视着、 皇上在湖边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王爷和冰凝一行的归来,而园子里早就传遍了皇上圣驾光临的消息,王爷不在,雅思琦当然不能不在,作为女主人,她第一时间赶到了湖边,一直小心翼翼地陪伴在皇上的左右,时不时地回答着皇上的问话。 而此时,她正和王爷一道,恭敬地服侍着皇上前往那片农田。王爷不仅开垦了几片农田,由于他精通医药,更是在园子里单独辟了药苑,种植着一些常用的药材,此时趁着皇上有兴致,又将他的皇阿玛请到了药苑,一起赏药谈医。 有王爷和福晋在陪伴圣驾,冰凝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侧室,这种场合是不需要她往前挤,凑热闹,但是她的脑筋还迅速地转动起来。皇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好似微服私访般地来到皇子的园林? 不用问,冰凝早就是心知肚明。今日这个突然袭击,皇上不过是想亲眼看一看,他的四阿哥是否真如他平常所表现的那样,远离朝堂纷争、不思进取、无视储位、归隐田园?是否真的如他所刻意塑造的那样,是一个表里如一,诚实无欺、与世无争的闲散王爷?还是说皇四子只是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 那么对于皇上的临时幸园,王爷是怎么想的,冰凝更是了然于胸。她的夫君哪里是什么退避隐忍的闲散王爷,分明就是心怀大志、觊觎储位、以退为进、蓄势待发,为了皇位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现在皇上这番突袭抽查,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成为向他皇阿玛展现才能、表露心迹的绝佳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必须好好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遇。以往都是王爷请求皇上临幸他的园邸,或是皇上事先安排,提前传口信来他的园子散散心,而且王爷因为有了提前预知,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表现自然是可圈可点,不足为奇。而这一次却是皇上突击抽查,如果在这次抽查中给皇上留下极佳的印象,对于他将来能够成为储位候选人极为有利。 实际上,王爷只是表面上刻意为自己塑造一副与世无争的假象,而冰凝才是那个真正的向往田园牧歌般生活的潇洒之人。因此对于将来哪一个皇子问鼎九五至尊,她没有丝毫的兴趣,更不想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中。 可是她的命运随着被皇上赐婚的那一天开始,就根本不再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因为她成为了他的侧福晋。 现在的冰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是继续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冷眼旁观,任由他孤身奋斗,或胜或败,自生自灭?还是一如既往地向他伸出援助之手,鼎力相助,当好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伟大女人? 第676章 蜕变 冰凝不止一次地出手相助过王爷:塞外与八福晋斗智斗勇、热河与十四阿哥巧妙周旋,五阿哥的采生人,锦茵丧仪的协助者……当然还必须包括宝光寺勇救弘时,虽然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所救的小公子就是三阿哥。 只是以往她的每一次鼎力相助都不涉及皇权斗争和储位争夺,不过或是家长里短的举手之劳,或是挽救她的夫君于危难之中。可是现在完全不同了,现在是要“积极表现”,以期博得皇上的好感,为王爷的夺嫡大业助一臂之力。 如果她“积极努力”、“推波助澜”,那么她的所作所为,意味着她的双脚已经踏入这场政治纷争,全身心地卷入这场权利斗争的洪流中,而这些,却是与她的人生理想完完全全的背道而驰。 如果她继续冷眼袖手旁观,任由他的人生起起伏伏,继续一如既往地装作无知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明明有能力去帮助他,却狠下心肠,漠视他的一切,那么她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冰凝自己并不看重荣华富贵,藐视权威,可是她的夫君却与她完全相反,他是一个权力*极其强烈之人,换句话说,他是一个胸怀大志,劢精图志,想有所作为、成就一番事业之人。 虽然他并不是她的理想爱人,虽然他们情趣各异,志不同道不合,但是七年来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已经渗透进了她的骨子里。虽然他们从前的关系势同水火,但是他送来的书桌,他送来的“陶源”,他们松溪考月,他们湖中采莲,他的心,他的情,她怎么不知晓? 她对他呢?为什么以前的她从来都是敢于藐视他的权威,而现在她却是对自己的夫君怕得要命?为什么从前的她从来都是伶牙利齿,现在的她却经常语塞无言?为什么从前的她脑海中从来不会闪现他的身影,现在的她脑海中却会偶尔浮现出他的模样?为什么当她得知他在热河真的受了箭伤之后会自责了许久、许久?为什么当她看到“陶源”两个字的时候会心中被狠狠地触动?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是他的侧福晋,他们是人生渡船上的同行者,已经风雨前行了七年的时光,不管这七年是好是坏,是甘是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继续洁身自好,还是与他“同流合污”? 如此痛苦的人生重大抉择,冰凝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去犹豫,去彷徨。但是冰凝既是兰心惠质之人,也是恪守妇道之人,更是有情有义之人,因此,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别无选择,那就是不遗余力地鼎力相助,虽然与她的人生理想完全地背道而驰,但是她必须是坚定不移地投身于这股肮脏的政治斗争洪流中。 以前的她是凭侧福晋的名分做事,但是今天她,却是开始凭真心、凭真情做事。虽然与他未来是否能够赢得江山社稷无关,但是七年来的共同生活,怎么能说忘就忘?既然已经修得同船渡,既然曾经有过共枕眠,那么她毕生的唯一职责就是他的贤妻、良母。做这个或许成功男人背后的伟大女人,做这个或许失败男人背后的坚强女人。 第677章 备膳 此时这个决定王爷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整个王府全部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上至王爷本人,下至最卑微的奴才,全都胆战心惊地尽心尽力服侍着皇上。一切以皇上为中心,一切通通都是围着皇上团团转,皇上说什么,众人就赶快去做什么,皇上走到哪里,众人就陪伴到哪里,以求尽心尽力服侍好皇上,讨得万岁爷龙颜大悦。 而冰凝此刻虽然远离核心团体,但是正因为心静,因此她才能够比其它的人更从容地思考,而且思考得更为长远。眼见现在已经是快要夕阳西下时分,皇上会不会提出来留在园子用晚膳? 当意识到皇上有可能留在园子用膳这个念头一出现在冰凝的脑海中,她立即条件反射般地大脑高度集中起来!不管皇上是否留在园子里用晚膳,必须要有提前准备,即使皇上没有留下来也没有关系,有备无患,宁可备了御膳没有用武之地而白白地浪费掉,也不能去打一场无准备之战! 于是冰凝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立即行动起来。她先是打发吴嬷嬷赶快将小格格带回陶源去,同时再给月影、竹墨还有小柱子三个人传个口信,迅速到大厨房集合;另外又打发一个小太监,悄悄地将服侍在皇上左右的苏培盛也一并叫来。一切吩咐妥当,她自己也是马上动身前往大厨房,尽快与那几个奴才汇合。 一进了大厨房,伙头总管惊见侧福晋大驾光临,顾不得满头热汗、一手油腻的狼狈样子,吓得赶快起身相迎: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冰凝顾不得跟他答话,叫起之后就赶快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地查看物资储备情况,还不待她查清库存呢,另外那四个奴才也急急火火地赶到了。 由于苏总管还要在御驾前面忙碌,因此冰凝言简意赅地将她猜测的圣意以及她刚刚想好的初步对策对苏培盛进行了交代。 上次在狮子园接过一次圣驾,对于皇上的喜好她已经烂熟于心,但这次是在圆明园,因此,她要求菜品全部来源于园子里自已生产的。刚才已经采了很多的莲蓬,就地取材,可以准备:莲子粥、荷叶蒸鸡、荷花饼、八宝莲子饭……等等,其它的食材,也一定要保证是园子里现采现摘的。既是新鲜好吃,更是能够充分地体现王爷这些年来归隐田园的成果。 前面伴驾还有好多事情,万不可掉以轻心,于是这里安排妥当后,冰凝让苏总管赶快回去前面照应,膳房留她一个人即可。确实,前面的事情也非常多,毕竟万岁爷还在四处巡视查看,园子里各个方面都要惊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清场、安全、伺候等等,一点点差池都不能有。 苏培盛是王府大总管,更是总调度,虽然留冰凝这个主子照应后厨的事情很不得体,但是此刻确实是人员捉肘见襟,时间又格外仓促,无奈之下,苏培盛也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留下冰凝在膳房,他自己前去照应万岁爷的行程。相信对于这个无奈之举,王爷不会责怪他办差不利。苏总管暗暗地自我安慰着。 第678章 先知 在冰凝的全力调配之下,大厨房立即迅速高效又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眼看着这里已经步入了正轨,冰凝又担心起茶水房的事情,于是赶快去隔壁茶水房照看。还好,雅思琦早早已经差人布置妥当,此刻奴才们全都井然有序地办着差事,冰凝的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继而又开始有些暗暗自责起来: 福晋姐姐不愧是爷的结发夫妻,从来都是与爷同心同德,是个多么称职的贤内助啊!哪里像自己,为爷做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还要万分痛苦地抉择。看来爷以前所说确实不错:自己还是爷的女人吗?爷怎么会娶了自己这种女人?冷心冷面,没心没肝!以前还总是对于做侧室而心不甘情不愿,如果爷真是娶了自己这种与他离心离德的女人做嫡妻,这王府怕是不知要被自己败坏成什么样子了。 自责完毕,感慨完毕,由于时间很是紧迫,冰凝不敢再胡思乱想,待问过雅思琦确定下来的茶水和茶点的单子之后,她立即又让茶水间增加了两种茶:荷叶茶、莲子芯茶,同时新增加了一样茶点:莲子糕。 冰凝在后厨紧张地忙碌着,苏培盛也是分秒不敢耽搁,一溜烟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圣驾周围。好不容易挨到皇上结束了与王爷的攀谈,转身与雅思琦说话之机,苏培盛瞧准时机,趁赶快凑到王爷的耳边,第一时间将冰凝对他吩咐的备膳事情禀报了王爷。 刚刚王爷一直在皇上身边忙得团团转,忽然之间不见了苏培盛,心中正气得不行,暗骂一会儿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奴才,结果没一会儿,就眼见着这个奴才回来了,总算是暂时平息了心中的怒气,以为现在听到的,不过是这个奴才如何为刚才的擅自职守而开脱罪责而已,却大大出意料,却是带来了冰凝的传话: “启禀爷,刚刚年侧福晋差奴才去了一趟大厨房,侧福晋担心一会儿万岁爷会留在咱们园子里用膳,特意吩咐奴才……” 对于这个结果,王爷格外地震惊!不是因为苏培盛,而是因为冰凝,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全!惊讶与感激之余,他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噢?那你怎么准备的?” “主子说她有准备御膳的经验,另外月影、竹墨和小柱子几个人也都和侧福晋一起在大厨房里,主子怕爷这里有事情,让奴才赶快回来应差。” 苏培盛话音刚落,那边皇上就好像是听到了这主仆两人的窃窃私语似地,开口说道: “四阿哥,你这园子里的稀罕物件真是不少,又是农田,又是药园,还能渔猎,朕可真是喜欢得紧呢!快要乐不思蜀了,那个,朕也索性先不回去了,就在你这里享享田园生活,尝尝民间滋味罢。” 皇上金口一开,众人无不惊慌失措,而只有王爷和苏培盛两人却是心中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心中唯有万分庆幸。庆幸之余,王爷赶快暗使眼色令秦顺儿赶快去大厨房给冰凝传口信。 第679章 传信 秦顺儿心领神会,一眨眼就飞奔而去,放下心来的王爷赶快向皇上谢恩: “多谢皇阿玛圣恩,儿臣不盛荣幸之至,只怕这仓促之间备下的粗茶淡饭,不甚合您的口味,还请皇阿玛恕罪,儿臣……”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朕就是不想要你们提前准备好的那些精馐美馔,你们再怎么做,还能做得过御膳房?朕今天就是想要尝尝你们平日里的家常吃食儿,要不然,朕还不如直接回了畅春园呢!” 听到皇上如此明确地表态,王爷心中暗急,责怪自己刚才派秦顺儿走得太早,现在才知道皇上居然是要吃这些东西。可是现在皇上正直视着他,根本就是分身乏术,王爷根本来不及再派苏培盛将皇上的意图早些转告冰凝。 无奈之下王爷赶快勉强回复道: “儿臣才知道皇阿玛竟是要吃这些个家常吃食儿,待儿臣尽快吩咐奴才们去备膳。” “不用了,不用了,你吩咐下去的,怕是又要走了样儿。” 想派人转告冰凝,又不被皇上应允,王爷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边冰凝刚刚吩咐完茶水间的奴才,就听见秦顺儿的声音在隔壁大厨房响起: “侧福晋在哪儿呢?爷有急事吩咐!” 冰凝一听王爷那里有急事,赶快从茶水间走过大厨房这边来,秦顺儿一见冰凝,如同见到了大救星,顾不得请安,急急说道: “爷的吩咐,噢不,万岁爷的圣旨,皇上在咱们园子里用膳!” 秦顺儿急得满头是汗,语无伦次,冰凝却是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唯有“谢天谢地”这四个字。于是不慌不忙地朝秦顺儿吩咐道: “我知道了,你赶快去给爷回信儿,就说请爷放心,断不会出半点儿差池。” 秦顺儿急于让王爷放心,于是没有客气,急急地就走了。而冰凝打发走秦顺儿之后,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忙碌之中。虽然已经做了一些前期准备,但是现在可是实打实地准备御膳,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上次在狮子园,还有王爷的“书信秘籍”,还有秦顺儿在身边言传身教,冰凝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接驾任务。而现在众人都被皇上的临时大驾光临搞得人仰马翻、自顾不暇,能把自己手头的差事办好就是阿弥陀佛,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帮助别人? 没有收到任何指示和吩咐的冰凝,只好横下一颗心,全凭她自己对皇上的主观猜测来替王爷做主,她要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审美情趣,力图办出一个与其它皇子不同,既能体现出王爷独到的良苦用心,但又极合皇上心思的御膳来。 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冰凝首先理清了思路,不管是什么样的宴席,菜单是重中之重,想要出彩,也只有在菜单上大做文章。于是她再次仔细验查了园子里现成的原材料之后,终于确定了菜式原则:荤素搭配,以素为主;粗细结合,以粗为主。 第680章 菜单 大的原则一旦确定下来,菜单只是用了一小会儿时间就全部搞定:炖白条儿小鱼、柴锅鸡贴饼子,荷叶鹅肉饭,银耳莲子羮、荷叶冰粥、煮花生、烤地瓜。地瓜才刚刚结成袖珍饽饽大小,好在还能凑合着用,而玉米则因为没有到灌浆的季节,还是光杆儿,只能忍痛割爱。 无酒不成席,冰凝挑了两种酒:去年秋天酿的葡萄酒,今年春天刚酿的青梅酒,一个度数高一些,一个才微微有些开始发酵。不管哪一种酒,全是园子自己酿造的。 匆忙写下这个菜单之后,冰凝立即差小柱子送王爷过目。 此时王爷正因为无法派人通知冰凝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正要趁皇上低头查看庄稼长势之际,暗示苏培盛赶快前去通风报信,却只见小柱子悄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一见小柱子,王爷以为冰凝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如五雷轰顶般紧张,于是赶快拿眼色示意小柱子上前来。待小柱子悄悄走过来,王爷刚要悄声询问,只见这个奴才竟不言不语地递上来一个小字条,而那纸条上面,竟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用簪花小楷写就的菜单! 见到菜单并不稀奇,为皇上准备的御膳当然要由他这个一家之主亲自过目才能付诸实施。稀奇的是这菜单的内容,在没有接到指示的情况下,竟然如此贴合皇上的意图,难道说冰凝有顺风耳?听到了皇上的吩咐? 他当然知道冰凝没有顺风耳,他只知道她实在是聪慧过人。刚刚听到苏培盛来传她的口信,大胆预测了皇上可能留下用膳的时候,他就对她揣度圣意的水平很是意外,现在再一见到这个菜单,更是惊讶至极,简直比他们平常食用的家常饭菜更为粗茶淡饭,一派乡野田园风味,完全对极了皇上的心思。 望着这份菜章,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一阵温暖,一阵感激,一阵惊喜,一阵幸福,不禁暗暗地赞许道:看来这丫头在揣度圣意方面跟爷几乎是不相上下了。于是连一个字都没有改,他又悄悄地将纸条还给小柱子,同时不动声色地微微点了点头。小柱子心领神会,悄没声儿地退了下去。 冰凝一听小柱子回话说王爷一个字都没有改,于是立即吩咐奴才们按此菜单付诸实施。 冰凝留竹墨和小柱子两人在厨房盯场,她和月影则飞快地冲向陶源,因为她要换衣梳妆!冰凝之所以要迅速地去换装,那是因为皇上这一次的突然驾幸,除了近侍太监魏珠等几个奴才之外,并没有带上王公大臣或是皇亲国戚,完完全全的独自一人暗访。因此冰凝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没有外人参加的家宴,她作为王爷的侧福晋,皇上的儿媳妇,理所当然地需要在一边服侍皇上进膳。 可是自从下了船之后,冰凝忙于备膳,就这么一身水一身泥地在大厨房忙了大半天。现在她回到陶源换上旗装和花盆底鞋之后,那这累了大半天的脚走起路来,简直就像是针扎似的痛。 第681章 侍宴 家宴就设在浴砚书屋的前厅,宴开一席,实际上,这一席只坐了三个人,皇上居首位,王爷和福晋分坐在两侧相陪着他们的皇阿玛。冰凝和李淑清一左一右分立在后面,负责布菜、传菜、端茶递水等大事小事儿。 由于皇上用惯了魏珠这个近侍奴才,既顺手又贴心,根本不需要这两个儿媳妇做什么,因此冰凝和淑清需要服侍的只有两个人,王爷和福晋。而淑清在第一时间就立在了王爷的身后,冰凝对于服侍谁都无所谓,于是直接走向了雅思琦。 皇上看着这一桌子的新鲜菜式,很是惊奇,又从王爷的口中得知全部产自园子里,更是高兴,连声赞叹: “好!好!务农知疾苦,才能心怀百姓。” 皇上心里高兴,王爷心中踏实,一顿田园晚膳用下来,宾主尽欢。膳毕喝茶,听了一番介绍之后,皇上居然选择了莲子芯茶,这个茶可是非常苦的,王爷有些担心,想劝皇上换一种,但皇上却说: “朕就是想喝一喝苦茶的滋味!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体会百姓的苦”。 一听皇上此番表态,王爷和福晋也赶快选择了莲子芯茶。一边喝着苦茶,皇上一边想起一个问题: “老四啊,这个莲子芯茶怎么和朕以前喝得不太一样呢?苦味不多呢!” “回皇阿玛,实不相瞒,这莲子芯是从儿臣亲手采下的莲子中剥出来的,由于是鲜材,没有经过晒制,所以味道不够浓郁。” “噢?就是下午那会儿,朕看到你们在船上的时候采的?” “回皇阿玛,正是。” “你这一下午不是都在朕这里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回皇阿玛,今天的家宴,是儿臣的媳妇张罗的,她亲口告诉儿子……” “你哪个媳妇?” “回皇阿玛,就是和儿子一起在船上采莲的那个媳妇。” “噢,你不说,朕也想见见她呢。” 一听皇上发了话,冰凝不敢耽搁,赶快走上前来俯身行礼: “臣媳给皇上请安。” 皇上望着应声走上前来请安的冰凝,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儿媳妇许久没有表态,众人不明所以,惊得大气都不敢出。而皇上则是犹豫了半响,才缓缓地开口问道: “起来吧。你是朕的哪一个儿媳妇?” “回皇上,臣媳是年氏。” “噢!” 其实皇上刚刚之所以犹豫了一下,因为从年龄上来讲,他感觉这个儿媳妇应该是出自年家。但是上一次见到冰凝还是在七年前选秀的时候,一来时间久远,二来当时的距离也不是很近,他不太能肯定眼前的这个儿媳妇就是当初那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年家秀女。 另一个令皇上对冰凝的态度很是迟疑的原因则是这些年来,他也耳闻了一些这个侧福晋与他的四阿哥不甚和睦的传言。虽然这些都是皇子府里婆婆妈妈的家长里短,但是令皇上非常诧异的是:那个年家秀女朕可是亲自考察过的,又是四阿哥亲请赐婚,怎么却是这样的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难道是朕乱点了鸳鸯谱? 第682章 月老 皇上虽然是一国之君,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深爱自己儿女的父亲,当然希望他的儿孙们能够家庭生活幸福和睦。因此对于那一场赐婚,皇上纯粹是从一个做父亲的角度出发,力求撮合一段大好姻缘。 其实当王爷还没有来到乾清宫向他的皇阿玛求婚之前,皇上已经对于这个连他自己都很是动心、很是欣赏的秀女赐与谁家做媳妇的问题深思熟虑了许久。虽然他自己放弃了,但是他当然希望这个极富才情的女子能够有一个懂她、知她、爱她的夫君,拥有一个好的归宿。因此对于冰凝的指婚对象,皇上可谓非常慎重。 与她情趣相投、才智相当,能够欣赏她的才情,懂得珍惜她的美好的皇子也就那么四个:首先是太子,但那时刚刚一度被废、身陷囹圄,更何况太子性情暴虐,性格娇柔温婉的她只会是终日以泪洗面。其次是十三阿哥,为人忠厚、性情洒脱,本应该是一段佳话,但当时受一废太子事件的牵连,皇上对十三阿哥还在气头上,而且又是一个无官无爵的光头阿哥,年家秀女跟着他只会是受苦受难。 而余下的皇子中,只有三阿哥和四阿哥与她甚为般配,两个儿子同样的文采出众,同样的气度不凡,不相上下,不分伯仲。也就是在一念之间,皇上最终选择了他的四阿哥。三阿哥虽然有文采飞扬但略显迂腐,而四阿哥不但有才,也有情。 皇上对于自己儿子的脾气禀性、兴趣爱好当然是了如指掌,因此他以为凭借对王爷的了解,年家秀女最是符合这个儿子的审美标准:面容娇美、身姿柔弱、才情出众、知书达礼、温婉贤淑……可以说这个女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极称他这个儿子的心意。 谁知皇上刚将冰凝的赐婚之事定下来,王爷就自己主动寻上门来,向他请求将年家秀女赐婚与自己。对此皇上喜出望外,为他如此深刻地了解自己的儿子而暗自得意,同时在心中不禁暗暗骂道:这小子哪里是他所说的什么加强对年家的管控力度,分明是看上了这才貌双全的姑娘,又怕被别的兄弟抢了去,才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 皇上虽然在心中暗骂,但更是心中暗暗狂喜,既是对于父子两人审美标准趋同化而产生的惺惺相惜,也是对于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而沾沾自喜,因此才会痛痛快快地将这个才貌双全的姑娘赐婚给他的四阿哥, 可是他哪里想到,自己的这番良苦用心、投其所好、成人之美竟然没有带来预期中的美好结局。当他听到被他一手撮合了美好姻缘的这两个人竟然辜负了他的期望,势同水火、形同陌路,心中既是有些懊恼,更多的是惆怅和遗憾。 难道说老四果真就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希图她们年家的朝中势力?难道说朕真的就是老糊涂了,乱点了鸳鸯谱,当初应该将她指婚给三阿哥才对? 第683章 欣慰 直到前年,康熙五十四年的时候,当皇上听到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诞下小格格的消息,心中总算是稍微得到了些许安慰。而今天下午在晓月湖畔见到那个与四阿哥一起采莲的母女两人,皇上在心中已经暗暗猜测:从年龄和样貌上来看,这母女两人应该就是年氏和她的小格格了? 此时,当皇上见到眼前站着的那个采莲的儿媳妇竟然真的就是年氏的时候,印证了心中猜测的皇上确实是百感交集,更是异常欣慰:看来朕还没有老糊涂,没有乱点了鸳鸯,这两个孩子也没有辜负了朕的一番苦心和期望,果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对于成就一桩大好姻缘欣慰不已的同时,皇上又暗自感慨一番:看来,万事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不是朕今天亲自来这园子里走了一遭,还要白白地替这两个人瞎操心呢。这个老四,心思可实在是太多,一准儿是担心太过宠爱了这个媳妇,惹得府里别的女人妒忌,故意撒下这个横遇冷遇的*阵,居然连朕都被蒙在了鼓里头! 虽然被自己的儿子蒙蔽,但皇上对于眼前的这个结果,不但不生气,反而却是极度欢喜欣慰。为人父母,哪一个不盼望儿孙满堂、家庭和睦?正所谓家和万事兴,皇上作为即将迈入古稀之年的老人,眼见着子孝媳贤的温馨场景,切身感受着天伦之乐的幸福,怎么可能不动容? 感慨之余,皇上又忽然就想起冰凝的父兄来了。年大人那可是曾经的朝中重臣,更是一个忠臣,竟有这么一个乖巧贤淑的女儿。想那年家的两位公子都是青年才俊,当属意料之中,哪里想得到巾帼也是不让须眉,这个女儿不但长得如花似玉,更是如书达礼,竟然还会教他的皇孙女《爱莲说》。一想到这里,皇上对冰凝真是越看越喜欢。 再联想到下午的那会儿,眼见她和四阿哥采莲归来,完全一副普通平凡却又温馨和睦的渔家夫妇生活场景,想不到这个外表柔弱如柳般的娇娇女,竟然还能做这些农家粗使活计,得此贤妻,真是老四的福份! 越想越高兴,越看越喜欢,皇上不禁龙颜大悦: “那个,你叫什么来着?呵呵,不管叫什么,都是朕的儿媳妇,是吧?” “是的,皇上。” “呵,还叫皇上啊?” “皇阿玛,臣媳知错了。” “这就对了。朕还记得你可是个大才女呢!现在又亲自教导起朕的皇孙女来,好啊,好啊。听说你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理家女红无一不巧,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皇上这才是第二次亲眼见到冰凝,哪里知道她那些琴棋书画、理家女红之类的优点美德,完全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她和王爷两人“相亲相爱”的画面,触景生情、爱乌及屋、自然联想罢了。而冰凝一见皇上当着众人这么不遗余力地单独夸奖她,很是不好意思,同时也是生怕抢了两位姐姐的风头,于是赶快回复道: “皇阿玛谬赏了,臣媳惶恐。” 第684章 听琴 冰凝的这番谦虚表态,不但没能及时制止住皇上溢于言表的偏心,更是让沉浸在一手撮合了大好姻缘兴奋情绪中的皇上喜不自禁: “哈哈,不用谦虚!不用谦虚!你的诗书读写确实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理家呢,看得出来,今天这个家宴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还有上次在狮子园的安排,朕也算是见识过了。棋呢,今天朕有些乏了,下次待朕再好好跟你下几盘,今天你就展展琴艺吧。” 一听说皇上要听冰凝一展琴艺,众人都将一颗心全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冰凝会弹琴?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中,谁也不曾听说过,更不要说见识过她弹琴,皇上这是从哪里听说了她还会弹琴? 一屋子人中,只有冰凝一个人对于皇上关于听琴的提议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慌乱,而是恭敬地回复道: “回皇阿玛,臣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众人一听冰凝说出来的居然是“不情之请”这几个字,料想她是因为不擅琴艺而要向皇上婉言谢绝,只是不知道皇上是否会因为扫兴而心情不愉,于是众人再次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只有皇上不紧不慢地问道: “噢?不情之请,此话从何说来?” “臣媳恳请皇阿玛容臣媳一些时辰,先去准备一番。” “噢,当然,当然,你先去准备,朕慢慢等,再多喝几盏你精心准备的莲芯茶,不着急。” “谢皇阿玛恩典” 谢过皇上,冰凝虽然是胸有成竹,但也是片刻不敢耽搁,迅速告退下去,因为她确实需要去好好地准备一番。 王爷眼见着冰凝满口应承下来,虽然没有令皇上扫兴而心中踏实了不少,但仍是将信将疑。俗话说得好,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冰凝抚琴弄弦,因此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就是她压根儿不会,要么就是琴艺不精。 既然冰凝已经退下去准备,那就说明她会弹琴,但是琴艺不佳。而皇上可是对丝竹管乐有很深造诣和研究之人,冰凝若是达不到相当高的水准,可是要对她这个完美的才女形象大打折扣,进而很大程度地影响了她这一晚留给皇上的极佳印象。 王爷当然看得出来,皇上对他的这个侧福晋很是欣赏赞许,对于这个结果他的心中也是特别地高兴。这个高兴并不是由于冰凝今天表现格外出挑,为他在皇阿玛面前挣得了脸面,为他的宏图大业起到了“添砖加瓦”的作用,而仅仅是从纯粹的普通人的角度出发,谁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得到父亲大人的首肯和认可? 皇上期盼儿孙家庭生活幸福美满,而王爷更是希望帝王之家也能够有普通人家的人间亲情,儿孝妻贤、翁媳和睦才是他最理想的家庭生活。可是他们的出身是永远也无法选择的事实,生在这帝王家中,天生注定无法像普通人家那样几世同堂、其乐融融,注定无法享受最简单、最普通的天伦之乐和人间亲情,这一点成为了他毕生的遗憾。 第685章 爱心 今天,皇上难得有兴致来到王爷的园子里,不但看到了这几年他远避朝堂纷争、务农耕田体察民情的巨大成果,而且还难得地共进了家宴。虽然这只是一件最普通的事情,但是对于从小生长在帝王之家,缺少大家庭亲情温暖的王爷来说,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因此他格外地珍惜这个难得的天伦之乐。 而在这个极为难得,令他份外珍惜的亲人相聚的场合,冰凝的表现不但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更是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怎么不令他动容? 从她今天的表现中,他当然读出了她的心意。而这份心意明白无误地表明,她根本就不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座冰山,而是冷漠的外表之下,包裹着一颗对他有爱、有情的真心。 如果她对他不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她怎么可能做得如此出色?毕竟热河狮子园接驾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冰凝在狮子园的接驾虽然表现也很不错,但那一次一方面完全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办差事,另一方面她自己也完全是按部就班、公事公办的态度。 而今天,有他和雅思琦在场坐镇,冰凝完全可以像往常那样心安理得地“袖手旁观”或是公事公办地尽职尽责。可是她今天不但没有“袖手旁观”,相反更是积极主动地出谋划策,想他所想,急他所急。 即使当时他看不到冰凝亲力亲为的辛苦操劳场景,但是他能够从她的所做所为中感受到她满心的真诚,满心的真情。冰凝这是在主动地融入王府生活,不再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生过客,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完全是出自于她对他的爱! 对于冰凝此番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王爷的心中温暖不已。因为他终于读懂了冰凝的一颗心,终于知道他自己不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他们是相互有情的知心人! 这个新发现令他的心中满怀对她爱的甜蜜,满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因此在这个皇上提议听琴的时刻,他一定要为他心爱的女人挺身而出,挽救身处危难之中的冰凝于水火。 一门心思地想救冰凝于水火,可是皇上又如此兴致勃勃地提议听琴,怎么做,才能既不会违背圣意,又保全了自己心爱女人的脸面?王爷是天生的政治家,这么一点点小事情根本就难不倒他,只是一转念之间,就立即想出了一个两全之策: “回皇阿玛,趁着这个准备的空当儿,儿臣陪您到湖心岛上的水榭一坐,那里的景致甚好。” 王爷的这个法子确实很是高明。 一方面他担心冰凝准备的时间过长,皇上等得心急,去湖心岛走一走,有绝色美景欣赏,再加上有他在一旁转移皇上的注意力,可以让等待的时间过得快一些。 另一方面假如皇上被景色所吸引,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流连景致上面,由于皇上今天已经在他这园子里转了大半天,此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身体应当很是劳累。身子累了乏了,摆驾回了畅春园,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第686章 贤妻 王爷从来都是万分期盼他的皇阿玛能够驾幸他的园邸,既能享受父子亲情,又能在皇阿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是此时,他却是有生以来破天荒地第一次万分期盼他的皇阿玛累了乏了,摆驾回了畅春园。 因为只有这样,冰凝才能顺理成章地不用被迫弹琴献丑,尽最大可能地在皇上面前保全住了她的颜面。她不是最在乎脸面的人吗?而他又是那么的在乎她,为他的仙子解了燃眉之急,他宁可放弃在皇上面前的表现机会! 皇上哪里知道王爷心中的这些鬼心眼子弯弯绕?只当是儿子孝敬他这个皇阿玛,于是欣然同意摆驾湖心岛。一见皇上被自己说服,王爷在赶快起身相陪的同时,用眼睛示意雅思琦。 雅思琦当了二十多年的嫡福晋,与王爷的默契配合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因此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她当然立即就明白王爷的用意,那是希望她赶快去帮帮年妹妹。如同王爷一样,雅思琦对于冰凝能否顺顺利利地向皇上献曲也是心存疑虑,生怕演砸了,将今天所取得的巨大成果瞬间化为乌有。 雅思琦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今天在圣驾面前,女眷的风头完完全全地被冰凝一个人抢走,几乎成了天仙妹妹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和淑清两人被皇上完全地冷落一旁。对于这个结果,雅思琦非但没有半点儿埋怨和妒忌,相反却是心中惊喜不已。 她是万事以王爷为重、以王府为重之人,只要是对王爷有利的事情,她永远心甘情愿、无条件地支持,只要是对王爷不利的事情,她永远是狠狠打击,毫不留情,绝不手软。她当然知道,今天皇上突然袭击大驾光临,明为散心,实则意在考察王爷,因此所有为王爷添光增彩的事情,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大加支持。 现在皇上要听年妹妹弹琴,王爷又特意示意她,雅思琦当然要鼎力相助。因此她不动声色地悄悄落在了后面,眼看着皇上在王爷的陪伴下,朝湖心岛方向走去,她赶快回过身来,悄声向冰凝问道: “妹妹,姐姐可是从来不曾听你弹过琴呢,你这是准备给皇上弹个什么曲子呢?” 当听到皇上要求她献曲一首的时候,冰凝当时虽然胸有成竹,但也确实有一些小小的紧张。她下过决心,此生此世再也不会弹筝了,最擅长的乐器被否定掉,只能退而求其次,琵琶。 这是冰凝第一次来到园子,来之前两眼一摸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状况,随身所带物品少之又少,书倒是带了不少,可是琵琶根本没有连想都没有想过,在园子里还会需要用得上琵琶! 此时面对雅思琦关切的询问,冰凝心中不禁一暖,但情况紧急,来不及感谢,只能是急匆匆地立即开口请求道: “姐姐,妹妹今天本想给皇上弹奏一支琵琶曲,可是妹妹来园子匆忙,自己的琵琶没有带过来,不知道这园子里什么地方能找到一把琵琶借妹妹一用。” 第687章 借琴 雅思琦一听天仙妹妹要借琵琶,心中不禁咯噔一沉:连琴都没有随身携带,一会儿向皇上献曲能弹成什么样子?妹妹的琴艺水平可真是让人提心吊胆,要知道淑清的琴艺是她们当中最高超的,那可是她日日研习的结果,这年妹妹? 时间紧急,雅思琦也顾不得多想,既然天仙妹妹自己提出来要弹琵琶,她这个当姐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着年妹妹,至于妹妹在皇上面前的表现,那只能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而这园子里也只有李淑清那里有琵琶,她能够独享二十年不衰的独房专宠,能识得百十来个字是主要原因,但是那琵琶也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琵琶拿到手,让冰凝尽快完成向皇上献曲的任务。给皇上留下好印象,就是给爷长了脸,不管是谁给皇上留下了好印象,那金子可全都是贴在爷的脸上呢,这个时候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而是要同舟共济、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于是雅思琦赶快开口说道: “李姐姐最擅长琵琶,她那里一定有。” 说完不待冰凝说话,她赶快转向了淑清: “姐姐,冰凝妹妹现在需要借您的琵琶一用,以解燃眉之急呢。” 那两个人刚刚的对话淑清全都听到,当听到冰凝妹妹居然连琴都没有,心中的鄙夷之情即刻升起,连琴都不会弹,真不知道爷喜欢上她什么了!再一听雅思琦开口向她借琴,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 “妹妹她自己没有琵琶吗?” “姐姐,妹妹的琵琶在府里,没有带过园子来。” 冰凝赶快接了话,雅思琦已经替她张了口,她也不能全指望着福晋为她出头露面。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向她借琵琶,淑清的心中极为不满!你在外面出风头,拍皇上的马屁,讨爷的欢心,不理睬你就罢了,居然还要向我来借琵琶,现在就这么嚣张,将来还不是要骑在自己的头上了吗? 可是,如果淑不借给冰凝,众目睽睽之下,她实在是没有不借的道理,而且王爷知道了肯定是要怪罪下来,她也没法子交代。万般无奈之下,淑清只得开口说道: “妹妹的忙,姐姐当然要帮了。菊香你去院子里取一下,不过,妹妹,你好歹也派个丫环搭把手吧。” 冰凝一听淑清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心中非常感激,于是赶快说道: “多谢姐姐鼎力相助,妹妹感恩不尽。竹墨,你就赶快跟菊香走一趟吧。” 落实了借琴的事情,眼见着这里已经没有大碍,雅思琦紧赶慢赶地追赶上了皇上和王爷的脚步。王爷见雅思琦悄然赶过来,对于福晋办事,他从来都是一万个放心,于是也没有多问,心中更是踏实了许多。 淑清见雅思琦朝前追去,反正需要准备的人是冰凝,又不是她李淑清,于是她又追上雅思琦的脚步,也朝湖心岛走去,留冰凝一个人焦急地等待。 第688章 心焦 虽然竹墨和菊香两个人飞奔着将琵琶取了回来,但是园子很大,往返一趟仍是费时不少,冰凝一个人在浴砚书屋等待得格外焦急,最后索性站到了书院的大门外去直接迎接她们。 好不容易见到这两个丫环出现在视野里,冰凝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带着两个丫环脚底生风般地奔向了湖心岛,一边急急地奔跑起来,一边手中忙不迭地戴上义甲,以便节约时间。当然,这义甲也是从李淑清那里一并借来的。 王爷在湖心岛也是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 皇上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期那样,感觉到累了乏了而摆驾回畅春园,相反不但被美景所吸引,更是对即将到来的冰凝的献曲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因此更加兴致盎然地边走边逛边聊,神采奕奕、精神矍铄、乐此不疲。 对此情景,叫苦不迭的王爷在绝望之中唯有暗暗地祈祷:求菩萨保佑,只求冰凝能够把曲子弹得完整、流畅,没有忘谱,不打磕巴,把音找准了,把调找对了,就万事大吉,阿弥陀佛!至于有多么高超的技巧,多么动人的旋律,实在是万万不敢奢望。 同时他还在祈祷:希望皇阿玛看在冰凝今天表现如此乖巧贤淑的情面上,不要苛责她的琴艺。人无完人,金无赤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冰凝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能做得今天这么完美已经很不容易了。下一次让她向您展示她的书法,她的文采吧,这可是其它女人都不会的事情呢,而且要比这弹琴强上几百倍! 等了许久,都不见冰凝出现,王爷简直就是如坐针毡,更是无比担忧,冰凝办事沉稳,一向牢靠,怎么这一次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说又出了什么变故?于是他时而朝小路望一望,时而朝皇上望一望,一向泰山压顶不变色的王爷从来没有象现这样,将心情写在脸上。 特别是眼看着皇上这里依旧谈笑风生,王爷由焦急、担忧,渐渐地演化成了些许的埋怨:她到底是准备什么去了?让皇上这么久等是多么失礼的行为!她难道不知道吗?不管准备得怎么样,赶快露面才是最重要的。这个时候,他非常后悔,刚才在宴席上的时候还不如抢在冰凝开口之前,直接替她向皇上回复说,她根本就不会弹曲子算了呢,也总好过久等不见人影儿。 如坐针毡般难受的王爷,终于望眼欲穿地等来了冰凝的身影,当他看到冰凝的一刹那,真恨不能将她称为活菩萨算了!阿弥陀佛,总算是来了。 冰凝也是急得一头大汗,从浴砚书屋到湖心岛的这一路上,真恨不能脚踩哪吒的风火轮,即刻飞到这里。好不容易眼看着水榭已经就在眼前了,三个人赶快又急急地放慢了脚步,同时竭力抚平胸口,希望能够尽快平静下来,以免一会儿面见皇上的时候还是一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那可是极不恭敬的御前失礼行为。 第689章 献曲 皇上听到魏珠的小声提醒,发现冰凝已经准备回来,于是朝她笑笑说道: “来,媳妇,过来这边,你可是让朕等得头发都要等白了呢。” 皇上本来是一句打趣的话,可是众人耳朵听来,都心惊肉跳一般,特别是冰凝,以为皇上这是在责怪她姗姗来迟,于是赶快俯身请罪道: “请皇上恕臣媳不敬之罪,实在是园子有些大,走来走去的就耽搁了些时辰。” “不碍事,不碍事,朕不是说了嘛,要多喝几盏莲心茶,这才喝了第三盏,不多,不多。好了,这就开始?” “谢皇上恩典。臣媳这就开始。” 话毕,早就有人在冰凝身边摆好了琴凳,于是她稳稳地在琴凳上坐好,曲起左腿,支住琵琶,左手轻抚上琴头,按住琴弦。那微微侧偏的脸颊恰到好处地显示出她最为完美的姣好面容,仿佛就像是一幅凝固的画卷,一幅王爷从未见过的“美人弹琴图”,看得他如醉如痴。 即使沉迷于这幅绝美画卷,王爷还是保存了一丝理智尚存,随着冰凝右手那漂亮的起势,他的一颗心总算是完全地放进了心中。因为单看如此规范漂亮的起势,任谁都能知道,冰凝不仅只是会弹琴那么简单,更是应该弹得一手好琴。因为这个起势既规范,又不失力度,更是温婉,绝非一朝一夕的研习,最少是童子功出身。 至于曲目,冰凝还在向皇上请求给她一些准备时间的时候就确定了下来――《春江花月夜》。如此良辰美景,如此湖光山色,如此明夜良宵,没有任何一首曲子更合适此情此景。 《春江花月夜》这首曲子有一个很长的前奏,这个很长的前奏就是反复二十遍的三音连奏。当众人看完冰凝那规范漂亮的起势之后,自然而然地翘首期待着她会弹出哪一首名曲。 皇上、王爷、淑清三个人都是熟谙音律之人,他们三个人的期待更是不同于旁人。皇上因为知道冰凝是个才艺俱佳的女子,因此他是静待仙音妙曲之态。王爷虽然看到了这个漂亮的起势,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听冰凝弹琴,因此对于这个未知数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淑清则是被冰凝那个起势吓了一跳!因为从这个漂亮的趋势,淑清立即看出来,冰凝的琴艺绝对不会比她差,因此生怕自己被她比了下去。现在她也就只剩下琴艺高超这么一个优势能够傲视群芳,如果连琴艺都不如年妹妹,她还能凭什么在这王府中享有一席之地? 雅思琦不通音律,因此当然不知道从冰凝的起势之中能够看出来什么端倪,所以才会实实在在地替天仙妹妹揪着一颗心,生怕演砸了而丢了王府的脸面,丢了王府的脸可就是丢了她们夫君的脸。 在众人或是期待,或是妒忌,或是担心的目光下,冰凝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开始了她自从嫁入王府之后的琴艺处女秀。而当她的指尖触动琴弦,弹奏出第一个音符之后,全场所有的人,包括冰凝自己,全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 第690章 恶梦 湖心岛的水榭中,从皇上到王爷,从主子到奴才,此时此刻,展现在众人的眼前的,是一个绝色美女构画出的一幅美轮美幻的“月夜弹琴图”,而他们的耳朵中听到的,从冰凝的纤纤玉指中弹奏出来的,却根本不是一支什么悠扬、悦耳、动听的琵琶曲,竟然是一支闻所未闻、“独具一格”、怪腔怪调、引人发笑的《春江花月夜》! 吱一声,滋一声,高一声,低一声,重一声,轻一声,冰凝从琵琶弦上拨弄出来的音符,无时不刻地挑动着所有人的笑感神经。 无论是皇上的期待,还是王爷的忐忑,无论是淑清的妒忌,还是雅思琦的担忧,无论是冰凝自己的胸有成竹,还是奴才们的翘首以待,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从她的指尖拨动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首怪腔怪调、忍俊不禁的一首乐曲! 冰凝自己也被这个怪音怪调吓了一大跳!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左手食指一直呆在应该呆的地方,也按照标准的力度按下,怎么可能按不准音色、找不到调门儿呢?被这个突然情况打得措手不及,尴尬至极,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本想尽快调整一下,力图重新找准音,结果屋漏偏逢阴雨天,惊慌失措之下,义甲竟然不知怎么地,竟被折断了,而且无论她怎么调整左手的按音力度,右手弹出来的曲子永远都是怪音怪调。 虽然是怪腔怪调,但是皇上、王爷和淑清三个人还是努力地辨别了半天,终于依稀感觉出来,冰凝是想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这真是他们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独具风格,最忍俊不禁的《春江花月夜》! 即使是不通音律的其它人,虽然听不出来冰凝想弹奏一曲什么,但是毕竟在皇室宫庭耳薰目染了许多年,大家都能够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支曲子!而且还是如此地怪腔怪调。因此任谁都无法在被冰凝这个“别具一格”的琵琶曲折磨的情况下,还能保持不发笑,不乐出声,那这个人的功力实在是超高。可是碍于皇上在场,众人只好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可是即使不看冰凝,也还是能听到这首怪曲子,于是从主子到奴才们,仍是止不住双肩,继而是浑身的颤抖。 就连雅思琦这个既不懂音律又与王爷一条心之人,也被这个怪曲子引发得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 而整个湖心岛上的水榭中,只有两个人保持了超高的功力,没有发笑,一个是冰凝,一个就是王爷。 无论冰凝如何努力,她永远都找不到准确的音调,三个义甲都被折断了,她只能用没有任何保护的手指继续去弹奏,因为皇上没有发话让她停下来,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弹奏着这个怪腔怪调,急出一头热汗,急出一脸绯红。 而且由于没有义甲的帮助和保护,她必须使出所有的力量,集中到指尖上,才能让琴弦发出声音来。因此没弹几下,硬硬的琴弦就将她的手指尖打出了血泡。 第691章 解脱 面对这个始料未及、如晴空霹雳般的场面,王爷完全被冰凝搞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冰凝到底会不会弹琴?如果她会弹,怎么能够弹成这么一个不伦不类、怪腔怪调的曲子?惊了圣驾,不怕被皇上治罪吗?如果她不会弹,她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差事?不会弹琴并不是什么罪过,但是不懂装懂可是欺君之罪,那就真是天大的罪过! 皇上也被冰凝的这个表现搞得哭笑不得:这么有学问,这么聪明,这么标致模样……样样都好的年氏,怎么,弹的曲子这么不堪入耳?女人们不会的读书写字儿她竟然做得那么好,可是女人们都精通的弹琴弄曲,她竟然糟糕成这个样子。看来古人说得好,“得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确实是很有道理。 就是因为知道冰凝样样出挑,皇上才会提议要听听她的曲子,以为会是一个极为享受的过程,哪里知道这一次竟然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早知道这个儿媳妇的琴艺如此不堪,就不提议听什么曲子了,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皇上在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虽然心中后悔,但是皇上也被她这个闻所未闻的曲子搞得面部神经全都扭曲在了一起。好在皇上毕竟是一个仁心宅厚、和蔼慈祥的长辈,看到这个样样出挑的儿媳妇因为他的一声令下,又尴尬又费力地弹着那令人止不住发笑的《春江花月夜》,于心不忍之余,赶快一边止不住的满脸笑意,一边好心地发了话: “好,好,弹得不错,弹得不错,朕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一首曲子,很有意思,很有意思。今天朕很是高兴,吃到的是别具风味的农家饭,听到的是别具一格的乡间小曲,很好,很好,这可是在皇宫里,即使是在畅春园里也没有这么大的收获啊!” 皇上如此体恤,善解人意地替他的儿媳妇解了围,冰凝终于颓然地停止了各种无望的努力,收起琵琶,放平左腿,眼含泪水,起身走到离皇上两丈远的正前方,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上,开口说道: “臣媳无才无能,污了皇上的耳目,请皇上责罚。” 冰凝虽然竭力地克制着自己,尽一切努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但是她因为羞愧而胀得通红的脸庞以及略带哽咽的话语仍是将她此时的心迹泄露无遗。 冰凝那羞愧难当的样子自然没能逃过皇上的眼睛,由于自己一时兴起的提议让这个可怜的儿媳妇如此失态,皇上的心中既非常后悔又很是过意不去,于是赶快安慰道: “朕不是说了嘛,朕今天很高兴,难得听到这么别具风格的曲子!朕刚才也跟四阿哥说过了,要想吃山珍海味、珍馐美馔,来你们这园子有什么用?御膳房不比你们做得更好?朕若是想听仙音妙曲,还要你弹什么,宫里那些乐人不比你弹得好?你还要什么责罚?好了,你也赶快起来吧。你若再不起来,还要跟朕讨什么责罚,那朕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第692章 表态 虽然皇上金口已开,又替她宽了心,可是冰凝自知自己罪不可恕,哪里还有脸面坦然接受皇上的免责?因此即使皇上叫了她起来,仍是羞愧万分地跪在原地没有动身。皇上知道这丫头失了脸面、一心求罚,断不肯起身,于是只得说道: “今天朕有些乏了,起驾回园。” 众人一听知道皇上这是要下逐客令回畅春园了,于是赶快按部就班地各就各位,恭送皇上大驾离去。眼见着事已至此,冰凝也知道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于是只好赶快起身,加入了一起恭送皇上的行列。 女眷们将皇上一路送到自家园子的大门口就不能再送了,于是众人再次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告别,而王爷则则还要继续将他的皇阿玛恭送至畅春园行宫里。 虽然刚才皇上已经明确表态,说了不会责罚冰凝,不责罚冰凝,当然也就是不责罚他的四阿哥,但是王爷在从圆明园到畅春园的这一路护驾途中,仍然是如履薄冰,心惊胆寒,并没有因为皇上的表态而有丝毫的轻松。因为他拿不准皇上刚才的那个表态,是真心免了冰凝的责罚,还是表面上谈笑风生,实际上已经在心里暗暗地记了一笔? 圆明园与畅春园两地相距只有一里路,时间转瞬即逝,因此还不待王爷理出任何头绪来,眨眼之间就到了畅春园的门口。不管皇上怎么想,他必须再次替冰凝,也是替他自己请罪。毕竟冰凝刚刚的表现极为失礼,确实就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污了皇上的耳目,惊了皇上的圣驾,就凭这一点,也是罪不可恕。 此时,王爷已将皇上送至畅春园“青溪书屋”寝宫门口,在即将告退的时候,向他的皇阿玛行了跪拜之礼,同时恭恭敬敬地说道: “皇阿玛,儿臣今日惊了圣驾,实属罪责难逃之为,还望皇阿玛一切以保重龙体为重,不要过度气恼。至于责罚年氏一事,儿臣绝不会姑息迁就,请皇阿玛放心。” 王爷当然不会真的想要去责罚冰凝。除了刚才这个弹琴献曲以外,今天她的表现实在是完美无缺,而且又是冰凝第一次对他的爱恋有了主动的回应,他怎么舍得责罚她呢?即使是这个办砸了献曲,也一定是事出有因,即使没有什么原因,她原本就不擅长音律,皇上勉为其难,实在是不能全怪罪到她的头上。 但是如果他不在皇上面前表足态度,王爷担心皇上一定以为他这是办事不公,一味地偏袒她,为了消除皇上对冰凝的误解和不满,减轻她的罪责,王爷只好在他的皇阿玛面前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一番,希望他的这个表态能够将皇上对冰凝的恶感降到最低。 王爷由于不知道皇上在选秀的时候与冰凝有过单独的接触和一定的了解,不知道皇上对冰凝的好感颇有渊源,还以为今天是冰凝第一次面圣。第一印象的重要性王爷当然是一清二楚,因此他要不遗余力地将这个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所以才会这么诚慌诚恐地替冰凝向皇上请罪。 第693章 揣度 其实皇上也和王爷一样,并没有因此而气恼,更没有想要责罚冰凝的意思,皇上只是心中格外奇怪。按理说这年氏是他亲自考察过的,从她的才学、谈吐等等表现,不似是偷奸耍滑、巧言善辩、爱出风头之人,今日御前失礼的行为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刚在在园子里,当看到冰凝面色通红、神情尴尬、遭人耻笑的样子,皇上当即也是顿生同情之心。 此时看着态度诚恳、言辞的王爷,皇上担心他的四阿哥因为这件事情而不分青红皂白地责罚冰凝,特别是王爷刚刚的那一番表态,更是让皇上对一会儿圆明园里即将要掀起的一场巨大风波而心存焦虑。 皇上是心怀仁慈之人,他最看不得皇子阿哥们的后院鸡犬不宁的情景,因为他最为乐见的就是夫妻和睦、恩爱白头。原本在湖心岛的时候皇上以为已经给众人,特别是给他的四阿哥吃了定心丸,现在看来,几乎就是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虽然自己的两度表态都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不过皇上也很是体谅王爷,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会心存芥蒂或是迁怒于冰凝,于是赶快再度开口安抚道: “老四啊,回去问问就行了,不要太过苛责她。朕今天确实很高兴,俗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朕看着你们夫妻俩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真是比听多少曲子都高兴啊。朕有些乏了,就先这样了,你退下吧。” 皇上没有再给王爷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转身进了寝宫。 望着皇上的身影渐渐隐于宫闱,直至剩下几个守卫太监,王爷才不得不慢慢从地上直起身子,无奈地返身朝自己的园子走去。因为一心想着如何能够将冰凝今晚的失误尽最大可能地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因此回自家园子这一路,他那眉头简直都要拧到了一起。 王爷因为不知道皇上与冰凝之间的那些前因后果,更不知道他的皇阿玛为他们两个人的大好姻缘煞费过那么多的苦心,因此虽然皇上三度表明了态度,但是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底! 伴君如伴虎,他哪里知道他的皇阿玛真实意思是什么,特别是经历了两废太子的血雨腥风,稍有不慎就是惹来一身祸端,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连皇子阿哥都是圈禁的圈禁,夺爵的夺爵,更不要说连断绝父子之情的狠话都放了出来。 就算是暂时明哲保身的这些兄弟中,别的人迎接圣驾可是小心谨慎到极点,而他这里却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消说,他们这次定会成为全城人的笑柄,不过,如果成为笑柄就能够免除冰凝被皇上追究罪责,他倒是宁愿被众人耻笑。 女眷们虽然只是将皇上恭送到自家园子门口就止步,但是众人并没有散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继续停留在原地。从礼节上来讲,她们要恭迎自家爷的回来;另一方面,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谁能心安理得地掉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694章 揽责 女眷们全都焦急地期盼着王爷的归来,心情却是迥然不同。 雅思琦此时正在万分担忧、懊悔不已。不知道这一次接驾会不会惹恼了皇上,若是因此而影响了爷的大业可是怎么办?此时的雅思琦心中想的根本就不是冰凝会受什么样的责罚,能否顺利逃脱皇上究罪的问题,而是充满了对王爷未来仕途之路的忧心忡忡和焦虑不安。 淑清则是冷眼旁观、静待好戏。这个年妹妹,唉,说她什么好呢?出风头、抢功劳、争圣宠,这一晚上就看她一个人积极表现了。这回好了吧,乐极生悲,惊了皇上的圣驾,这是多大的罪过?皇上可真是宅心仁厚,竟然没有当场赐她掌嘴,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不过,也好,这一回,爷也该看清楚了她的本来面目,不被她气死才怪呢,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去狐媚爷! 冰凝是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她的心情当然是最复杂、最痛苦。此时在她的心中既有悔恨,又有羞愧,更有无尽的自责。因为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刚刚的那一场闹剧,将会给王府,给王爷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或许是灾难性的结局。 她的夫君整天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苦心钻营,不就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积极表现,以期得到皇上的信任、恩宠,从而最终得到他一生梦寐以求的江山社稷吗?而她今天的表现,哪里是为他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简直就是釜底抽薪、落井下石! 冰凝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她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同舟共济、风雨同行吗?可是实际上却又是怎么做的呢?刚刚的这个如同闹剧般的献曲,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整整一天以来,将整个王府上至王爷下至奴才,所有人的全部努力统统地无情地给毁掉了。她哪里是与他同甘共苦,分明就是怀有异心,暗使计谋,将她的夫君推入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如果她弹得一手好琴,为什么刚刚是那番怪腔怪调的表现?如果她琴艺不精,完全可以向皇上回话说“臣媳不通音律”,为什么还要满口应承下来? 这些年来,冰凝不止一次地被他误会、曲解,对此她总是忿恨不平、奋力抗争,心中确实是对他充满了怨气与不满。而今天她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不让王爷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这是存心、故意的报复行为?以期发泄对他的不满,有意毁掉他的夺储大业?天下最毒妇人心,她怎么就是这么一个狠毒的妇人?竟敢拿自己夫君的伟大前程作为报复的对象?冰凝知道,她就是空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楚。 虽然冰凝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迭、自责不已,但是此时此刻,对于能否洗刷自己冤情的事情,她并不是很关心和看重。相反,既然是自己做下的错事,就应该承担相应的罪责,她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不会找借口推责任。她现在更关心和看重的,是皇上是否因为这件事情而怪罪了王爷!办砸了献曲的事情,亲手毁了接驾,令王爷失宠于皇上,她就是王府的罪人! 第695章 暖流 正在冰凝追悔莫及之际,远远地只见王爷已经护驾完毕,朝着自家园子门口走进来。于是她想也没想,还当着一众主子奴才,当着各位姐姐的面,直接走上前来跪在他的面前: “爷,妾身知错,请爷责罚。” 王爷一路也没有理清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现在见冰凝还在园子门口就当着众人,特别是当着一众奴才的面跪地求罚,他只得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说道: “起来回书院说话。”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直接朝书院走去。他的这个态度,全在众人的意料之中!雅思琦看了看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来,上前一步先将冰凝搀了起来: “妹妹,爷让你起身去书院说话了,你赶快去吧,别再让爷更不高兴了。” 雅思琦的这句话,让深陷痛苦深渊的冰凝心中一股暖流涌动,于是赶快借着她的手劲儿起了身,又万分诚恳地回谢一番,就与月影、竹墨一起急急地去了书院。 王爷已经先期到达,丫环正在上茶,此刻的冰凝连抬眼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一进到大书房,直接就跪在了他的眼前: “给爷请安。” 一见冰凝直接给他跪下来,他当然知道她此时的难过心情,于是赶快上前一步将她搀扶了起来,一边安慰道: “好了,赶快站着回话吧。这才多一会儿,就跪了两回了,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王爷的这番言行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完全是始料未及!相反他刚刚在园子门口的那番表现,冰凝才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正常反应,而现在的这个体贴之举,将她搞得有些发懵,因此愣了半天,竟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王爷当然知道她是因为心中万分渐愧才会这么难过,于是一边将她搀扶起来,一边赶快替她开口解围道: “不着急回话,赶快先喝口茶,定定神儿,再慢慢儿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刚刚在园子门口的时候,雅思琦将她挽扶起来的举动令冰凝的心中暖流涌动,现在王爷的这番举动,令她的心中再次暖流涌动,继而更加地深深自责、羞愧难当。因此,即使被这股出人意料的巨大的暖流重重包围,即使手中握着他刚刚递过来的茶盏,冰凝仍是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自己刚刚在皇上那里请罪的时候,也是如她这般既自责,又忐忑,因此他格外体谅她此时的心情。对于冰凝半天没有开口,他没有再追问她什么,只是用他的一双大手,紧紧握着她的一双小手,而那双小手中,是他刚刚递给她的希望能够令她安下心来的茶盏。 手心是他亲手递过来的茶盏,手背是他温暖而坚定的掌心,紧紧相握的两双手,传达的是彼此最真挚的心意。虽然冰凝并不知道,在她准备期间,王爷为她在皇上面前争取了多少时间,她当然也不知道,在她惊动圣驾之后,他又为她在皇上面前做了多少努力和挽回,但是此时此刻,她手心的茶盏和手背的他的掌手,让她清楚地知道,在人生如此艰难的时刻,在如此重大的挫折面前,她不是孤军奋战、孤苦伶仃、孤帆独舟,她还有他,她的夫君,悠思的阿玛,是她此生最温暖、最坚定的依靠。 第696章 问琴 王爷的体贴和关爱,令冰凝在感动之余,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许多,因此略略沉寂了一小会儿,终于轻启朱唇说道: “回爷,妾身这次来园子里没有带琴过来,刚刚事情紧急,妾身只能是从园子里借琵琶,于是福晋姐姐替妾身向淑清姐姐借了琴。当时因为着急,担心误了圣驾,就没有来得及调音,拿了琵琶就直接去了水榭,没有想到弹出来的竟然是……” 再次被迫回想起刚刚那场如恶梦般的一幕,冰凝哽咽得根本无法再继续说下去,脸上更是因为羞愧而红彤彤得如火烧一般。而他听了冰凝的这番回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琵琶不是她自己的!别人的物件当然用着不顺手了,于是他吩咐秦顺儿,去将李侧福晋请来。 刚才冰凝随王爷去书院回话,雅思琦和淑清在园子门口略微迟疑了一下,她们有些犹豫是去还是留?明摆着,冰凝去浴砚书屋一定是给爷回复刚刚那个弹琴惊了圣驾的事情,两人估计王爷一会儿肯定也得找她们问话,毕竟琴是由雅思琦开口从淑清那里借的,而琴又是淑清自己的,因此她们两个不管是谁也逃不了干系。 于是两个人都没有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心照不宣地朝浴砚书屋的方向走去,然后停在了离书院大门口不远的地方,耐心恭候。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秦顺儿匆匆忙忙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而秦顺儿见到这两个主子,也没有客套,先请了安,然后直接就将李侧福晋请了进去。 淑清进了大书房,先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两个人,竟然没有她预想中的急风暴雨!年妹妹虽然脸色绯红、眼含泪光,但她并不是跪着回话,仅仅是垂首侧立而已;而他呢,脸上竟也没有一丝怒意,平静如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明情况的淑清只能是按部就班地向他俯身行礼: “给爷请安。” “起来吧。爷就是想问问你,你这琵琶是怎么弄的?” 淑清一听王爷既没有象往常那样与她客套一番而是直接进入主题,也没有对她今天的辛苦操劳表示一句感谢,更没有向她询寻问事情的原委,竟然直接上来就是一句没头没脑的问她琵琶是怎么弄的,分明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对于王爷这番直截了当的询问,淑清自然是万分不满:今天惊了圣驾的人可是年妹妹,怎么这个办了错事的人不受责难和处罚,反倒是她这个好心好意借琴之人却被横加指责?难道说刚刚冰凝妹妹趁着单独回话的机会已经先下手为强,直接将这件事情的责任全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 刚一进门就遭到迎头痛击的淑清被这个出人意料的场面搞得一时间方寸大乱,因此也顾不得失礼,瞪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明知故问地反问道: “回爷,什么妾身这琵琶是怎么弄的?这可是雅思琦妹妹开口管妾身要的琵琶,妾身的丫环菊香还有冰凝妹妹的丫环竹墨两个人亲自去取的,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697章 偏袒 王爷一心想为冰凝开脱,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方式方法,才会在淑清刚一进门的时候,直接劈头盖脸地来了那么一句明显带着埋怨意味的问话。而此时面对淑清的强烈不满,心不在蔫的他不但没有注意到这个充满火药味儿的回话,反而还是继续带着埋怨情绪的口吻说道: “爷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唉,你也真是的,平时常弹琴的人,又是那么仔细的,怎么越是这个关键时刻,越是出了岔子呢?你怎么没把琴弦给较好音,调(二声)好调(四声)再给她呢!” 他那番接二连三的替冰凝开脱之辞,原本只是无心之举,只是内心情绪的自然流露,却因为正处于如此微妙的时刻,瞬间产生了火上浇油的效果,事态完全朝着他所预期的反方向发展起来。 正在气头上的淑清一听他不但偏听偏信了年妹妹的一面之词,更是对她心生不满和埋怨,感觉到受了天大的委屈,继而想当然地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冰凝: 果然,果然,这个年妹妹,真的是趁着单独给爷回话的机会,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了琴的身上,推到了我李淑清的头上!这个丫头表面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心思竟是如此狠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毒妇人。她不就是仗着得了爷的宠才敢这么嚣张吗?别看你现在暗地笑得厉害,将来有你哭的时候!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爷是什么人?能被你蒙骗狐媚而不讲公道?现在就算是我已经失宠失势,但也不能任由着你这个狐狸精骑在我的脑袋上为所欲为! 一想到这里,淑清刚刚虽然气炸了肺,一时方寸大乱,但是此时,认清了形势的她恢复了理智并及时调整了策略,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终于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继而平静地开口说道: “爷啊!这,这,这,妾身这简直是,好心好意借了自家的琴,却落了一身的不是?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爷怎么不责怪冰凝妹妹为什么自己不带琴?爷怎么不问问冰凝妹妹是不是会弹琴?反正刚才在皇上面前出风头、挣脸面的是妹妹,现在到了承担罪责的时候,就全都成了妾身的不是,怎么妾身当了无名英雄还要受责罚?爷还是那个最公道之人吗?” 淑清的愤怒当然情有可原,甚至是句句在理!是冰凝自己要炫耀卖弄,没有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惊了圣驾。现在到了追究罪责的时候,却是想方设法地推卸责任,居然推到她李侧福晋的头上了?她李淑清好心好意把琴借给了冰凝,结果却是没有吃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臊,全成了她这个借琴人的不是了? 淑清不但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更是有理有据有节,特别是那一句“爷还是那个最公道之人吗”,令他无言以驳。可是他当然也非常清楚,冰凝根本就不是争宠邀功,爱出风头的人,如果不是皇上亲口点名,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揽下这件差事? 第698章 情关 回答不上来淑清那句关于“公道”的反问,但又不想受制于她,于是王爷想也没想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主动替冰凝辩护了一句: “她这不是第一次来园子嘛,走得太急了,所以忘记带琵琶。” 这个回复明显带有袒护冰凝的意思,谁都能听得出来,淑清当然更是听得出来。而且自从她进了书院以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冰凝的偏袒,对淑清的埋怨,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着她的忍耐底线。对冰凝的误解和痛恨,对王爷的失望和寒心,被逼到绝境的淑清不得不发起了最为有力的绝地反击,以捍卫自己最后的阵地: “好,妾身知道冰凝妹妹忘记带琴了。妹妹既然不知道需要用琴,不但没有自己带琴,还大颜不渐地寻到妾身的头上来借,最后还惊了圣驾,这些都是可以宽恕的罪过,那么不要说妾身的琴没有问题,就算是有问题,妾身怎么就知道妹妹今天要向妾身来借琴,怎么就应该提前把琴全都调好,就等着妹妹一开口就借给她一把琴? 您为了袒护妹妹,不惜将罪责全部推卸到妾身的身上。可是爷啊,妾身枉与您二十多年的夫妻,为您辛辛苦苦,生儿育女,办差事更是任劳任怨、从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即使没有功劳也应该有苦劳吧。妾身知道,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妾身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现如今妾身已是人老珠黄,更没有那有头有脸的娘家来照应,所以也没有什么资本争宠求荣。 可是,就算是妾身老了,丑了,可以被打入冷宫了,可是妾身毕竟尽心尽力地服侍了您二十来年,更是悉心照料养育了时儿。妾身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您为了年妹妹,不但将这二十年来的一切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更是连一丁点儿的夫妻情分都不讲!” 这一次,李淑清没有像以往一贯的那样大哭大闹、胡搅蛮缠,而是掷地有声、句句在理地将他那些替冰凝开脱的话驳斥了一个体无完肤,将王爷说得哑口无言。特别是那最后一句,更是将淑清的彻骨寒心淋漓尽致地发泄了出来,将他责问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他确实曾经深深地爱过淑清,但是现在,他确实也是一个无情的负心人。在爱上婉然,继而爱上冰凝之后,就将她忘在了脑后,忘记了他们曾经的恩爱时光,忘记了他们曾经的夫妻情分,因此,他即使不是始乱终弃,也是移情别恋,是个不折不扣、当之无愧的无情的负心人! 此刻,左手边站立的是一脸悲愤、情绪激动的淑清,右手边站立的是满脸惭愧、一心求罚的冰凝,一个旧爱,一个新宠,清官难断家务案,更何况两个都是他付出了真心真爱的女人!此刻他所受的内心煎熬以及痛苦折磨,一点儿也不比下午时候的冰凝少。 冰凝不过是在坚持自己的理想还是襄助王爷的大业之间进行痛苦而艰难的抉择,那是追求理想与向现实妥协的选择。而王爷此时则是完完全全地陷入了感情的漩涡之中,苦苦挣扎,情关难逃。 第699章 旧爱 淑清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付出真情、真心、真爱的女人,是他情窦初开的爱之初体验,是真正的同甘共苦、荣辱与共。他们相濡以沫地走过了二十年的时光,二十年,他怎么能够说忘就忘? 更何况,他们相亲相爱的时候,他无官无爵,不过就是一个皇子阿哥,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而是寄居在皇宫中的阿哥所里,而她更不可能妻凭夫贵,在名份上不过就是他的一个低阶侍妾而已。古训所言,大丈夫理当“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他们以前贫贱的时候能够共苦,现在富贵的时候却不能同甘吗? 确实,现在的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容貌、才情、智慧统统都不及豆蔻年华的冰凝,从自然规律来讲,她现在是该给新人让位的时候了。可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这种被迫让位又是一件多么残忍无情的事情。人老珠黄,色衰爱驰,难道他不过就是一个贪恋美色的无耻之徒吗? 而反观冰凝呢?不管从前他们的关系如何,她嫁给他的时候,他早就加官进爵成为亲王,冰凝不但坐享其成,直接享受着王府的荣华富贵,而且还被皇上钦点册封了亲王侧福晋的身份,完全就是无功受禄,一切荣华富贵的得来都是那么的轻而易举,仿佛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以说,除了他的爱,冰凝没有费吹灰之力,就将一个女人穷其一生所梦寐以求的一切全都轻轻松松地得到了。而淑清却是熬了将近二十年,为他生育了四个儿女,才通过他的请封而获得了侧福晋的名份,却还要排在冰凝的后面。如果单从这个角度来讲,确实是非常不公平,淑清确实有理由发泄她的强烈不满。 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冰凝确实又是受之无愧。不管他们是否相爱,即使是他误会她、厌恶她、羞辱她的时候,她却从来都是以一颗善良之心,尽职尽责地当好他的侧福晋。 他永远也忘不了,在塞外草原的时候,当他斥责冰凝向八阿哥通风报信的时候,她还会不计前嫌地与那木泰巧妙周旋,处处维护他和婉然。如此这般以德报怨的行为,他的心灵怎么可能不被深深地触动? 他也曾经炽烈地深爱过淑清。即使现在爱情越来越少,但是亲情却是永远也不可能湮灭,他不能,也不愿做出任何令她伤心难过的一举一动。 他现在更是深深地爱恋着冰凝。虽然今天的他终于看到了她对他爱的回应,可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他们未来的爱情之路仍是前途未卜、扑朔迷离,他不想,也不敢做出任何令她伤心难过的一举一动。 现在借琴的事情还没有理出头绪,他又陷入了感情纠葛的泥潭,再询问下去,不但问不出任何结果,更是要闹得王府后院纷争四起的恶果。但是不了了之也不是他的处事原则,他不是糊涂昏庸之人,用逃避的方式的处理问题,只能是问题越积攒越多,矛盾越积攒越深,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第700章 下策 冰凝和淑清,两个都是他付出过真心真情的女人,哪一个他都不想伤害,被逼到绝境的王爷,最终只得拿出了一个折衷的、无奈的下下策。 于是被淑清质问得张口结舌的王爷沉寂半响之后,转而望向冰凝这一侧,只是开口之后,众人都大大出乎意料,因为他开口询问的并不是冰凝,而是她的丫环,竹墨! “竹墨,是你亲自去取的琵琶?” “回爷,是奴婢亲自去取的。” 其实这句话,他是说给淑清听的,意图向她表明:爷并没有袒护冰凝,这不也在问她的奴才吗? 冰凝一听他开始询问竹墨,立即“明白”了:爷这是在拿话来堵自己的嘴!自己的丫环亲自去取的琵琶,她还能说什么?谁让她拿到了琴没有事先较音调(二声)调(四声)就直接去了皇上那里? 淑清对于王爷故伎重演、避重就轻,企图蒙混过关的做法非常不满意!拿个竹墨就想打发走她了事?上次锦茵出嫁那场风波,他就企图拿吟雪那个冤大头顶罪了事,今天,他竟然又打起了竹墨的主意,自己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此等不白之冤? “爷,不管这事如何了结,妾身只有一事不明,还望爷给妾身一个说法。妾身只想知道,妹妹会弹琴吗?弹得又如何?如果妹妹会弹琴,而且还弹得很不错,那妾身倒是有一事不明白了,这在园子里一住好几个月,怎么会连琴都没有带来?俗话说得好,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妾身真不理解,好几个月都不弹琴,不知妹妹的琴艺如何保持得这么好?今日在圣驾面前失了手,爷就怪罪妾身没有把琴给妹妹准备好。那妾身倒是想听听,如果不用妾身的琴,妹妹能弹成什么样子!” 淑清的这番话已经明白无误地点明了问题的实质,长期琴艺荒疏而在圣驾面前失手,怎么能将责任怪罪到淑清的琴没有准备好? 其实不用淑清诘问,就是王爷自己也是心存疑惑:冰凝会弹琴吗?这个毋庸置疑,她那规范而漂亮的一招一式都确凿无疑地表明,她当然会弹琴,否则怎么会有那么美轮美奂的起势?可是她弹得好吗?他从来没有听到她弹过,而且确实与淑清所说,连琴都不带来园子的人,这琴艺能有多高? 即使没有淑清这番追问,王爷原本也是打算待询问清楚这件事情之后,将冰凝再单独留下来,好好地与她切磋一番琴艺的问题。不止淑清,他的书院里也有琵琶,可以不受任何干扰、踏踏实实地研习一番。 这么富有才情的冰凝,读过千卷书,能书一手好字,更写一手好文,理所当然应该弹得一手好琴才对!从前的他们可以相互对诗,一争高低;以后的他们还可以共同弹琴,琴瑟合鸣,那该是多么幸福温馨的时刻? 虽然没有听到冰凝正正规规地弹琴,王爷想当然地认为她的琴艺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因此即使“明明知道”冰凝的琴艺不够高超,也并不妨碍他暗地里千方百计地替冰凝开脱:只要会弹,就总比雅思琦她们那些不会弹的人强多了! 第701章 美 他不但积极替冰凝开脱,甚至还早早地为她的琴艺打算起来,因为那幅“美人月夜弹琴图”在他的脑海中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那样的一幅绝美画卷真是他此生此世从不曾亲眼目睹过的美景,只是曾经虚无缥缈地出现在他的梦中。 那是康熙四十九年,正月里来闹新春的日子,那是他与“婉然”月夜弹琴的那些日子。由于不知道年家小姐的模样如何,因此仅凭那绝妙的琴声,他立即想当然地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幅想象中的理想画面:一位绝色美人,在明月当空之下,弹奏着一支支绝妙乐曲。如此良辰美景,深深地拨动着他的心弦。 当他见到真正的婉然之后,那个如梦如幻的场境就再也没有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而今天听了冰凝弹奏的乐曲之后,他不禁有些哑然失笑: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这年家的两姐妹真是……琴艺高超的姐姐姿色平平,而貌美如仙的妹妹琴艺如此不堪,真是美貌与琴艺不可兼得,事难两全! 即使冰凝将曲子弹得如此糟糕,但是由于今日亲眼所见那幅“美人月夜弹琴图”,竟然完全就是他曾经的梦境的翻版与再现,使他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是一个善于发现美,懂得欣赏美的人,他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着独到的见解,更有着极高的审美情趣。因此,能够与美人对诗、弹琴,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对他而言,真是极大的享受,更令他心驰神往、无限憧憬。 于是他不但在心中格外地憧憬那绝美画卷与绝妙琴曲完美契合、相得益彰的时刻,更是要向“美貌与琴艺不可兼得”的现实发出强有力的挑战。 因此他暗自决定,过些天就给冰凝请一个技艺高超的教习师傅,以他堂堂雍亲王府的金字招牌,还怕请不到名师吗?相反,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名师要争先恐后地前来抢夺这个炙手可热的西席之职呢。 他格外地坚信,经过名师的调教,冰凝的琴艺一定会有极快的进步。毕竟从那规范而漂亮的起势就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悟性很高的人,她现在欠缺的,不过是一个高水平的师傅以及每日的刻苦练习而已。 虽然“知道”冰凝的琴艺不够高超,但仍然对于一会儿即将到来的两人研习琴曲的场景充满着期盼,因为他只想再度看到“美人弹琴图”的重现,看到他的梦境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可是还不等他单独留下冰凝,两人共同切磋琴艺,居然就被淑清率先提了出来,要冰凝用实际行动证实她会弹琴,而不是将她不会弹琴的责任推到了淑清的头上! 王爷也想听到冰凝的琴声,不过原因当然和淑清不一样。淑清是为了证实,而他则是为了欣赏。虽然他想当然地认为冰凝的琴艺不甚高超,但是听到心爱的人弹出来的乐曲,即使这乐曲没有多么美妙、动听,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702章 茧子 因此即使现在两个人中间多出来了淑清这个很煞风景的“第三者”在场,但是在迫切地想要重现那幅“美人弹琴图”的心理驱使之下,他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于是站起身来朝冰凝走去,轻轻地执起她的双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拉起冰凝的手,本意是想看看她的手伤程度如何,现在还能不能弹琴,可是当她那双手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不禁令他当场目瞪口呆、错愕不已! 冰凝右手,正如他所料的那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因为义甲的断裂而被琴弦磨出了血泡。可是,可是,其余的所有手指,完完全全地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是给他当头一棒!因为没有受伤的左手的所有五个手指,全都洁白、细腻、娇嫩、光滑! 这双被他视为柔荑般的双手,正如淑清所说的那样,不要说琴艺是否高超,就算是经常抚琴弄弦,也应该有茧子,就像他的手,包括淑清的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肚上,分别都有一个薄薄的茧子。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如从前那样倾心研习萧曲,但是偶尔他还是会拿起紫竹萧,那些薄茧就是偶尔吹奏的结果。可是她的手,一个茧子都没有! 这个结果是王爷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的结果!她是那么富有才华、富有学识的一个女人,琴棋书画,她哪一样都会,可是怎么偏偏这个琴?她不会吗?她刚刚在皇阿玛面前最初表现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举手投足、一招一式都充分说明了她不但会,而且应当是很精通。她会吗?她的手指,细皮嫩肉,吹弹可破,连一点点“会”的痕迹都没有。 相反,她右手的手指肚虽然被磨出了血泡,但是在指关节的内侧,食指和中指相邻的指关节内侧,各有一个小小的茧子,不言而喻,这是她长期执笔书写绘画的结果。 鲜明的对比活生生地摆在王爷的眼前,怎么不令他震惊,又怎么不令他难过? 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令王爷不得不陷入了沉思:淑清所言不假,冰凝自己为什么不带琵琶来园子?如果她是一个精通音律之人,就算是淑清动了什么手脚,冰凝将琵琶接到手之后,难道不知道先要调音吗?这是一个最基本、最起码的常识。如果她是一个精通音律之人,难道她不需要经常研习、反复演练吗?而且她嫁进王府已经七年了,为什么他从来一次都没有听到过她的琴声呢? 可是,即使面对着冰凝那双洁白、细腻、光滑、无瑕的手指,王爷仍然不愿意相信她这是在欺骗众人,不肯相信她这是为了抢风头、争荣宠才不懂装懂、滥竽充数地去向皇上献曲。 虽然今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她是一个善良真诚、行事低调之人,从来都不会不懂装懂,相反,从来都是谨言慎行,公而无私。就像今天,如果不是苏培盛告诉他,他真不知道,这些事情全是她在出主意,想办法,亲力亲为,尽心竭力。 第703章 明白 冰凝,他珍爱如仙子般的女人,无论琴艺水平高低如何,但至少,她一定是个懂琴之人,只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而已。 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出头露脸,争宠邀功而不懂装懂,那不是自取其辱、自暴其短吗?怎么可能先完美地备了御膳,再自不量力、哗众取宠地献曲,以至惊了圣驾、功亏一匮? 整整一晚上都在处心积虑地替冰凝开脱的他,之所以执起冰凝的双手,初衷本是想要看看她的伤势如何,是否还能弹琴,只是因为意外,才发现了关于茧子的问题。但是他这个无声的行动,却令在场的两个女人都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此番举动的用意。 淑清一看到他那诧异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所言不假,冰凝妹妹果然是琴艺不精!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验证的,但是他那一脸错愕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逃过淑清的眼睛。自己的冤屈终于可以得到洗刷!一想到这里,淑清不禁得意洋洋起来。 而冰凝呢?面对他的这个无意之举竟然误以为他是直奔她的茧子而来!就是为了检验她是否是一个诚实之人。 冰凝当然“明白”,他这是被淑清姐姐的话所打动,到自己这里来验证了。验证的结果表明,她就是如淑清姐姐所说的那样,要么根本不会弹琴,要么琴艺不佳,然后将御前失礼的责任全部推卸到淑清姐姐的头上,她分明就是一个诡计多端、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 面对这个场面,冰凝只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如果说刚刚在皇上面前没有弹好琴,惊了圣驾,她自知罪不可恕,因此还在园子门口,当着一众主子奴才们的面,第一时间就向他跪下请求责罚,那么现在,当他的手拉上她的手,无声地审视着她的指尖的行为,却是将视脸面为生命的冰凝刺痛了!伤透了! 王爷哪里知道他的无心之举带来了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且一开始他虽然没有责怪淑清的意思,他只是替冰凝开脱罪责心切,才会在淑清一进屋来的时候,急急地埋怨她没有把琴准备好。结果却是惹得淑清勃然大怒:好心好意借了琵琶,反倒成了罪过;如果真是淑清动了什么手脚,这琵琶可是竹墨亲自去取来的。 虽然一切都是那么地扑朔迷离,但是他仍然急于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面对已经明显陷入了僵局的现状,面对含冤待雪的两个女人,他知道,这件事情暂时只能放一下。 王爷之所以决定暂缓调查,既是因为情况确实有些陷入了僵局,也是因为皇上的态度。不管是什么情况,总归皇上那里表面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因此他也就不需要将对这件事情的处置结果及时地禀报给皇上。既然皇上那里不用禀报,他还着急查什么?待过了风头,众人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再说个清楚也不迟。如果逼得太紧,急于求成更会适得其反。 第704章 寒心 虽然他决定将这件事情暂时放下,但是不管如何,他需要给淑清一个交代。毕竟淑清所说的每一句都是那么在情在理,而且一开始他的感情天平就偏向了冰凝,不但处处替她说情,还明显带有责怪淑清的意思。此外,他移情别恋了年轻貌美的冰凝,抛弃了年老色衰的淑清,让他对淑清心怀愧疚,更是对自己贪恋美色的行为所不齿。 种种理由,令王爷认为无论如何也应该给淑清一个交代,不管是主持公道,还是求得自己心安。而给她交代的最好办法,就是解铃还需要系铃人。既然冰凝这双光洁嫩滑的双手不能证明什么,但淑清说得不错,由冰凝当着他和淑清两人的面,当场再弹奏一曲,不,哪怕就只弹一句,只要不是刚才那个怪腔怪调,不就可以既证明了她的清白,又堵了淑清的嘴吗? 于是沉思良久,他对冰凝说道: “爷给你另取一支琵琶,你自己较好音,定好调,随便弹一两句吧。” 即使刚刚那个检查她手指的行动令冰凝备感寒心,深感冤屈,但是由于这件事情毕竟是她自己有错在先,因此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当场暴发出来,而是强压下心中的酸楚,默不作声地侧立一旁。 毕竟现在李姐姐的情绪比她更是激动,她不想也如淑清那般与他据理力争,两个女人齐齐向他发难,简直就是令这个难堪的局面火上烧油,更加纠缠不清,因此冰凝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想待以后有机会再与他澄清。 可是冰凝的隐忍和退让并没有得到她想得到的息事宁人,后来的情势发展不但远远地超乎了她的最初设想,而且开始不停地挑战她的忍耐底限!面对淑清的咄咄逼人和不依不饶,他做出的决定竟然是让她当着这两个人的面弹奏一曲!她承认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竟然是要以当着他和淑清的面弹琴奏曲的方式来验证自己的清白,这一幕,永远地定格在冰凝的脑海之中,寒彻心骨,永生不忘! 他不但根本就不相信她,完完全全地怀疑她,而且竟然为了博得李姐姐的欢心,不惜牺牲她的颜面,命令她去当场证明自己! 他既可以向她表达爱慕之情,也可以同时与李姐姐鸳梦重温;他既可以与她谈情说爱,也可以同时与李姐姐郎情妾意。那么她是什么?是李姐姐生气不理会他时候的替代品吗?是他闲得无聊时候的解闷儿工具吗? 冰凝真想知道,他对她的情有多少,他对她的爱又有多少?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她只存在于他那七分之一颗心之中吗?甚至更少? 另外抛开爱情不谈,他是一家之主,而她又办错了差事,他有权利了解事情的真相,她也有义务配合他的调查。因此冰凝可以为他弹琴奏曲,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李姐姐是谁?李姐姐既不是一家之主,又不是他的嫡福晋,凭什么需要向她当面证明? 第705章 屈辱 王爷竟然听从了淑清的提议,明白无误地要求冰凝当着他和淑清们两人的面现场弹奏一曲,以证明她的清白,因此那声吩咐刚刚从他的口中说出,简直就如晴空霹雳般地炸响在冰凝的心头,霎那间,无限的悲愤之情强烈地袭上她的心头! 此时此刻,在冰凝的眼中,站在她面前的那两个人,哪里是什么夫君和李姐姐,分明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在合伙惩治一个办了错事的小老婆!面对这样的处理结果,让冰凝备感屈辱。 因为她从不曾预料过,会是这样的“处罚”方式!冰凝是明事理的人,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过,他怎么样处罚她都可以,不管是扣罚月银也好,禁足也好,甚至是罚跪佛堂也好,她都心甘情愿,因为连她自己都认为这些责罚根本不足以抵消她在皇上面前犯下的罪过,不足以挽回她对他的宏图大业造成的不可挽回的恶劣影响。 可是现在的这个当着淑清的面演奏乐曲以示清白的验证方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不怕*上的摧残,就是让她以死谢罪她都不会有什么怨言,可是她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脸皮薄、性子硬,这是她最致命的两个短处,在这一时刻,集中地爆发出来。 冰凝终于“认清”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就是一个得不到应有尊重的后院女人之一而已。 先是痛失爱情,继而又遭到屈辱对待,冰凝在备受双重沉重打击的同时,骨子里那股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再度被激发,因此她横下一条心,铁了心地坚决不会当着淑清姐姐的面去证明什么。的确,她是他的小老婆,但绝不是任人欺压、受人凌辱的小老婆! 面对得理不饶人的淑清,面对想要让她以此证明清白的王爷,满腔悲愤的冰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再平静,然后冷冷地开口对他说道: “爷,您刚才也看到了,妾身的手已经伤了,弹不得什么曲子了。” 听她这么一说,王爷这才恍然大悟,确实,她拨弦的右手三个手指已经挂上了血泡,他怎么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因为一开始他偏袒了冰凝,结果惹恼了淑清,然后他又赶快去安抚淑清,打算让冰凝随便弹个曲子去堵住淑清的口,以便尽快将她打发走人了事,结果却又忘记了冰凝的手伤。 此时面对眼前这两个女人,王爷简直就是按下了葫芦浮起了瓢,顾此失彼,应接不暇,最终的结果竟是两个人都没有讨好,两个人都给得罪得不轻。 对于忽略了冰凝手伤的事情,他更是既懊恼又悔恨,心怀歉意,于是赶快说道: “唉呀,爷,爷……可真是糊涂了,忘记了你的手已经伤了的事情。一会儿赶快请太医,赶快把手医好了,千万别留下疤。月影,赶快扶你主子回去休息,竹墨,你赶快跟苏总管传爷的吩咐,赶快去请太医。” “妾身谢爷恩典。” 说完,冰凝就退了下去,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第706章 送人 眼见着王爷对冰凝的这一番嘘寒问暖,淑清明白,他这是打算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放过了冰凝妹妹,可是,她的冤屈上哪儿说理去?爷这不是明摆着偏袒着冰凝吗? “爷,您可得给妾身一个说法儿,这好心办好事儿,最后倒变成了好心没好报!以后谁还敢做好人?” “爷也没有说你什么,怎么就好心没有好报了!” “您还没有说什么?先是责怪妾身的琴有问题,又是责怪……” 即使已经走出了大书房,走在了浴砚书屋的院子中,冰凝耳边仍然充斥着淑清和王爷两人的对话声,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悉心安抚,对此,冰凝只是冷笑而已,片刻未停、脚下生风般地朝陶源走去。 而留在书房里的那个人还在继续纠缠着。由于错怪了淑清,又一味偏袒冰凝,王爷也觉得些对不住她,于是好言相劝一番之后说道: “今天累了一天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别累坏了身子。走,爷送送你。” 从来都是女眷们送爷,哪儿见过爷送女眷的?享受了如此高规格待遇的淑清当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闭上了嘴巴,乖乖地跟着他一起往她的院子走去。 两个人刚一出院门,就遇到了雅思琦。其实刚刚冰凝出院门的时候,雅思琦见她一个人出来,很是诧异,本想问问她情况,但是一见冰凝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想到今天晚上御前失礼的行为,她把那些问话又强压进了肚子里。毕竟这天仙妹妹是个脸皮极薄之人,又刚刚被爷训斥一番,她若是再刨根问底,这不是往妹妹的伤口上撒盐吗?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想知道什么情况还是一会儿自己去问问爷吧。 于是等冰凝向她请安完毕,雅思琦只是嘱咐了一句: “赶快回去好好歇着吧,爷的话也别太往心里头去,下回长记性就好,也没算白摔了跟头。” 虽然只是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但是对于因为王爷和淑清而刻骨寒心的冰凝而言,这最为普通的一句话,仍是如暖流一般涌上她的心头。于是她万分诚恳地回复道: “多谢姐姐教诲,妹妹记在心上了。” 冰凝走了没一会儿,雅思琦就见王爷和淑清两人双双出现在院门口,这个曾经见惯不怪的场景现如今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令雅思琦好生奇怪:这两年爷与李姐姐的关系确实是大不如前,虽然不知道爷的心思在哪个女人身上,但是今天这两人成双成对的样子,又是唱的哪一出呢? 见到雅思琦在院外恭候,王爷知道她这是来请罪的。刚刚两个女人已经令他疲惫不堪、难以招架,再若加上这个嫡福晋,他可真是毫无还手之力了,于是他赶快先开口为强: “爷这里没什么事,你也累了一天了,赶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王爷下了逐客令,又是与淑清两人成双成对,雅思琦虽然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但也只能是知趣地赶快告退。 第707章 牺牲 从浴砚书屋到淑清院子的这一路,他走得心不在焉。原本这个相送就是安抚淑清之举,而且他的心里头又格外地惦记着冰凝的手伤,因此好不容易挨到了淑清的院子,他赶快开口说道: “行了,你进去好好歇着吧,别再想这件事情了,省得思虑过多,伤了神。” “爷,您,不进来坐坐吗?” “不了,你早点安置,爷也累了一天有些乏了,就不陪你了。” 他哪里是累了乏了,他分明是打算尽快安顿完了淑清,以便赶快去陶源探望冰凝。在浴砚书屋的时候,为了安抚淑清,他让冰凝先退了下去,可是她那冰冷的语气,他怎么听不出来?她退下去的时候,他真有一个冲动,想去陪她走一程,可是,淑清还在这里,他的这个举动,分明是火上浇油,再次挑起一场纷争。 家和万事兴,他知道冰凝不是争风吃醋的人,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因此,他只能是先将争宠拔尖、得理不饶人的淑清安抚好,再来向冰凝送去他的关心和问候。 他的这个处理法子也是常人之举。不管是大富大贵的深宅大院,还是平民百姓的两间茅舍,有家的地方,就一定会有矛盾,有纷争。因此那些不挑理、不争宠的人们,一般来讲,同时也是率先为大家庭做出牺牲的人。所谓会哭的孩子有饭吃,那不会哭的孩子们,自然是要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以自己的谦恭和忍让来换取家庭的和睦、安宁。 而在他的雍亲王府,为这个大家庭做出牺牲的,一定是冰凝、韵音、云芳这几个女人,她们天性善良,与世无争,老实本分。因此在处理矛盾的时候,他不得不暂时忽视她们的利益,但是在事后,他一定会积极地予以补偿。 对于韵音和云芳,他的补偿方式无非是金银玉翠、绫罗绸缎,也能够收到相应的效果。可是对于冰凝,他当然知道,这一套却是万万行不通的,她需要的,只是他的态度,他的真心。 一路急行,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冰凝的院子,这是在清心斋变成陶源之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面对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的心中也是又甜蜜又忐忑。不知道冰凝喜欢不喜欢,不知道她是否住得习惯,不知道她会将这里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当他急急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才蓦然发现,院子的大门竟然紧闭着!望着这两扇紧闭的大门,他不禁责怪自己来:唉,爷怎么忘记了,刚才这丫头走的时候,应该差人给她传个口信儿,告诉她一会儿爷要过来呢。 于是他想也没有想地示意秦顺儿去叫门。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询问声: “谁啊?” “小柱子,你快开门,爷过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立即就被打开,小柱子一脸慌恐地冲了出来,忙不迭地上前请安。他只是摆了摆手,说道: “进去吧。” “爷……” 第708章 闭门 面对从天而降的王爷,小柱子既惊喜万分又颇为犯难。刚才侧福晋回来的时候,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吩咐他: “方公公,赶快把院门关上吧,累了一天,我这就歇了,你们也早些安置。” 果然,不多时,冰凝的里间屋就黑了灯,只在外间屋剩了一盏小夜灯,连竹墨都退了出来回到她自己的房里。看来今儿晚上是轮到月影值夜,小柱子暗暗猜测。 现在王爷过来了,可是侧福晋却已经歇息了。面对自家主子如此失礼的举动,小柱子没任何选择,唯有赶快去禀报侧福晋赶快起床,迎接王爷的到来。不过,冰凝再是动作麻利,他仍是要等待一段时间,因为她还要有穿衣、梳头、上妆这些事情。 即使是夫妻之间,仪容仪表也是万不可有丝毫马虎,虽然不用盛装,但至少也不能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德容言工”是考量女人的四大指标,“德”即指品德、德行,“容”即指仪容、仪表,“言”即指言行举止,“工”即指女红、手工。这个“容”排在“德”之后,位居第二位,可见这是仅次于品德之外的女人的第二项重要的品行,极为重要。 女人不仅仅是要在公众场合要保持端庄的仪态,即使是在夫君面前,当然了,特别是在夫君面前,更是要保持仪容仪表,失容即为失礼。 小柱子早就从其它的奴才那里得知自家主子今天晚上御前惊了圣驾的事情,此刻眼见着王爷大驾光临,而自家主子却关起门来睡大觉!如此怠慢了王爷,而且一会儿还要让他久等,原本御前失礼就是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过,现在夫君面前失礼更是罪加一等!因此生怕他在冰凝梳头上妆这段时间里等得颇不耐烦,再心生对侧福晋一番新怒,于是小柱子赶快满脸陪笑地对他说道: “回爷,我家主子已经歇下了,奴才这就去禀报,这就去禀报,只是要请爷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叫竹墨去给您上茶。” “噢?是这样。” 听到小柱子的这个回复,他的心中格外惆怅。送完淑清,连她的院子都没有进,就急匆匆地赶到陶源来,不就是因为知道冰凝受了委屈,面子上不好看,心里不好受,不顾淑清的失落与失望,愣是狠下心肠,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不就是想要好好地安抚她一番吗?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番景象分明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安抚,不但不需要他的安抚,更是早早地就歇下了,将他凉在了一边。虽然他没有提前传话给这里说他要过来,可是她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伤心难过,既不影响吃也不影响睡,这个结果让他很是失落。 联想到刚才淑清与他分别的时候是一脸的期盼与温情,而冰凝离开书院的时候则是一脸的冷漠与决绝,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上赶着讨好他的女人他不稀罕,不拿他的好心好意当回事儿的女人他却是天天放在心上。他这是怎么了?还是从前的那个说一不二的爷吗? 第709章 滋味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以前那个说一不二的爷了,但是面对这扇紧闭的大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因为他从来没有吃过任何一个女人的闭门羹! 但是这个闭门羹又让他找不到一丝的发作机会,因为他没有给陶源提前传口信。如果他知道冰凝回来之后,是那么急迫地吩咐小柱子关上院门,并且以极其敏捷的身手完成了歇息事项,明摆着一副惟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他一定会更加伤心难过。 幸好,小柱子是个老分本分的奴才,知道分寸,并没有多言什么,有效地避免了两个主子之间再次爆发纷争的可能性。 而他则是在极度失落之下,无力地朝小柱子挥了挥手: “既然你家主子歇了,爷就不进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留下一脸错愕与失望的小柱子。 没有替自家主子求得王爷的原谅,小柱子格外懊悔,而且他的脸上明显很不高兴的样子,吓得赶快回话道: “爷请留步,奴才这就去给主子传口信儿。” 可是不管小柱子如何替冰凝说好话,也不管小柱子脚底下如何一步不停地一直都追到了院门外的小路上,王爷仍是没有理会他,径直朝书院走去,任由一脸焦急的小柱子最终追到园子的大路上,然后颓然而绝望地停住了脚步。 回到浴砚书屋,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歇息,而是静静地坐在书桌前,脑海中就象是放电影般地不停地闪现着各式各样的画面。确实,这一天来,他与她经历了太多的戏剧性的情节,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瞬间交替,不容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们先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采莲,继而小心谨慎地恭迎圣驾,甜甜蜜蜜地发觉冰凝对他爱的回应,圆圆满满地讨得皇上的欢心,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如梦如幻。可是,为什么幸福时光却偏是要这么短暂呢? 还不待他将“幸福”捂热乎,那怪腔怪调的琵琶曲惊动了圣驾,胆战心惊地将皇上送到畅春园,回到自家园子开始两头对质,三堂会审!惹翻了他的两个女人,现在他又吃了她的闭门羹。这么多的事情,或温馨,或甜蜜,或惊讶,或震惊,或矛盾,或伤心……将他的大脑搅得一团糟,需要他花些时间来认真理清一下思路,仔细消化。 可是事与愿违,这么多的事情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梳理清楚和消化完毕的,眼看着快四更天了,他只得暂且将这些放到一边,带着满腹的疑团勉强歇息了一个多时辰。 五更天眨眼就已经到来,由于只是凑合闭了一会儿眼睛,因此根本不用秦顺儿叫早儿他就突然一下子醒了。而刚一醒来,他猛然间就立即想起来一个问题:昨天不是吩咐请太医来诊治她的手伤吗?她怎么那么快就歇下了?太医到底来了没有?怎么诊治的?结果怎么样?心急之下,他急急地将苏培盛找了过来。 第710章 伤心 才五更天就被王爷叫去回话,苏培盛的心中也是暗暗忐忑不已。 “给爷请安。” “昨天晚上太医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时间耽搁得有些晚,奴才怕吵了您歇息,就没过来给您回话,打算今天等您下了早朝再来给您当面禀报,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找奴才来回话。” “哪个太医来的?怎么诊治的?” “回爷,是张太医,说侧福晋的手伤没有大碍,当时就给挑破了血泡,嘱咐按时上药,不出三天,就能全好了!” 听到苏培盛的详细回复,他的心中既有对冰凝手伤情况的放心,但同时却是更加伤心难过:原来吃了闭门羮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而他的待遇竟是连太医都不如。心中再是酸溜溜,但是早上时间非常紧张,容不得他多想,就急急忙忙地赶着上朝去了。 由于皇上驻在畅春园行宫,上朝只是举步即到,而今天又没有什么事情,因此不到响午他就下朝回到园子。虽然很想看看她的手伤恢复得如何了,但是昨天晚上的闭门羹,再加上今天早上听到苏培盛的回复,他的心中格外地不是滋味,于是转身就直接进了书院。 第三天的时候,他本是想去陶源看看冰凝,因为按照苏培盛的禀报,张太医保证不出三天她的手伤就会好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好心好意竟然得到她如此冷漠的回报,他又按捺下了想去见她的冲动。 又过了两天,第六天的响午,他从畅春园上朝回来,正往书院走着,只见远远地,那个淡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心中突然没来由地狂跳了两下,然后有点儿不知所措地停下了脚步。 但是那个淡紫色的身影既没有发现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弯着腰和身边那个个子矮矮的小美女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由于距离不远,于是那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的对话便随着夏日的微风吹进了他的耳朵。 “额娘,咱们到湖边去吧。” “为什么,这里不是很好吗?” “额娘,您说阿玛会不会在湖边啊?” “不知道呢。” “那咱们去湖边看看,没准儿就能遇到阿玛呢。” “阿玛现在上朝呢,悠思也需要回去午休了。” “可是,阿玛为什么总检查哥哥们的课业,不来检查悠思的课业呢?” “哥哥们将来要做官的,悠思将来不用做官,检查你的课业有什么用?” “悠思想当官呀。” “当官有什么好?” “当官就能让阿玛检查课业了呀。” “所以说呢,你只有要先当了官,阿玛才能检查你的课业。” “那怎么才能当官呢?” “要等悠思长到二十岁的时候,才能当官。” “啊?额娘,那悠思只有二十年以后才能见到阿玛了?不要啊!” 毕竟才是两岁多的小娃娃,三句两句就被冰凝绕了进去,一想到还要二十年才能见到她的阿玛,悠思虽然被冰凝画了一个巨大的甜饼,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开始哼哼叽叽地想要哭鼻子。 第711章 探伤 那个“二十年”的许诺将悠思惹哭了,同时也将他的心伤碎了。为了躲避他,六天前的那个夜晚不惜让他吃了闭门羹;为了躲避他,连两岁的悠思她都要连蒙带骗。她对他,是真的有感情吗?还是说,他仍然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任由她耻笑的单相思? 而面对快要被她气哭的悠思,冰凝无奈,只好俯下身去好生安抚小格格: “好了,好了,悠思不哭了!如果悠思不哭了,你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够当大官了。” “真的?” “嗯,真的。” 一听到这个好消息,望着冰凝那既和蔼可亲又万分肯定的面庞,悠思又破啼为笑。不过她对这个惹她不高兴的额娘仍是耿耿于怀,于是赖在冰凝的怀中不肯离开: “额娘抱抱悠思,抱抱女儿。” 这是一个最普通、最平常的请求,如果是以往,哪里还用得着悠思开口乞求,她从来都是一天到晚地将她的心肝宝贝抱在怀中舍不得撒手,任吴嬷嬷说出大天去,她都不肯交出来。可是这几天,她几乎没有抱过小格格,虽然她也很想抱悠思,可是,她的手伤了,她实在是力不从心。 冰凝抱不了悠思,那是因为她的手伤没有好,所以这些日子都是吴嬷嬷代劳。对此,悠思很不高兴,她哪里知道冰凝的手伤?她只是想让她的漂亮额娘抱着她。望着小格格一脸的委屈,冰凝只得好言想劝道: “悠思,等额娘手上的伤好了,就一定来抱悠思,好不好。”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前走,母女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们已经走到了他的眼跟前。而月影和吴嬷嬷因为注意力都放在悠思的身上,也是没有注意到王爷!待到一行人蓦然惊觉之时,已然是近在咫尺,几乎要撞进他的怀中,慌得众人赶忙向他请安。 虽然他的心被她伤透了,可是当他听到冰凝对悠思说“等额娘的手伤好了再抱悠思”的这句话之后,又担心起她的手伤,于是将她叫起之后,破天荒地第一次将小格格晾在了一边,顾不得理会悠思那双期盼的大眼睛,而是不由分说拉起冰凝的手查看伤情。 他一心惦记着她的伤情,为她担心,被她牵挂,可是他的满腔深情却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当那只受了伤的手呈现在他眼前的一瞬间,他当即就被冰凝彻彻底底地激怒了! 六天了,她的手伤不但没有好,反而比受伤的那天更是恶化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那天还只是三个血泡,今天呈现在他眼前的,那三个手指尖已经红肿、溃烂、流脓,……惨不忍睹! 被彻底激怒的他根本顾不得怜香惜玉,而是一把抓住冰凝的胳膊,脸色铁青,怒目而视,连拉带拽,最后几乎是提着她,大踏步地往前走着,走着。 月影、吴嬷嬷和悠思三个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吴嬷嬷赶快将悠思抱在怀里,细心地将她的小脸别过去,生怕她看到那吓人的一幕。月影顾不得悠思,只嘱咐了吴嬷嬷一句照看好小格格,拔腿就朝那两个人追了过去。 第712章 延医 这一路上,冰凝既没有吵,也没有嚷,更没有任何挣脱、反抗的企图,就这么万分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只是她比他矮了许多,他的每一个大踏步前进都需要冰凝用两个小步来紧紧追赶,可是他根本没有任何想要等待她的意思,相反,似乎是将他的满腔愤怒全部发泄到了这脚步上,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仿佛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是那么的刻不容缓。 只是路实在是太长了,她的脚步开始凌乱,她的步伐开始趔趄,而他被这股极大的愤怒情绪控制着,根本不想对她实施任何怜悯。既然她走不动了,既然她要落在他的后面,既然他再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心软,于是他的手上又加了一把力气,直接将她提了起来,然后冰凝被他就像是拎小鸡似地,被拎回了陶源! 陶源很远,在园子深处,他们就这样如旋风般地掠过大半个园子,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沿途遇到不少奴才,有冰凝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还遇到了一个主子——惜月,正带着春梅打算找雅思琦串串门子,被这突然出现的、似黑白双煞般的一男一女吓得大气儿不敢出,赶快远远地就俯身请安了。 院门虚掩着,他根本等不及守门小太监来开门,而是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然后继续拎着冰凝,一阵风似地冲进了房里。那咣当一声闷响,以及随即出现的带着一身杀气的主子,将满院子的奴才吓得目瞪口呆,忙不迭地追在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不敢吭,急急地追在他的身后。直到眼见着他将冰凝拖向正屋,不知如何是好的众人慌忙哗啦啦地跪了满满一院子。 一进了屋子,他将她一把扔到了门边的矮榻上,然后发了疯似地在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非常容易,不消片刻功夫他就找到了,而且是极为丰富的战利品!而这些战利品,就像是一桶桶的汽油,将他已经熊熊燃烧的怒火一下子撩到了万丈高! 那些战利品就是一堆的瓶瓶、盒盒、罐罐!他将这些五颜六色、形态不一的瓶瓶、盒盒、罐罐们一骨脑儿地拿到她的面前,当着她的面,一个一个地打开。 那些瓶瓶、盒盒、罐罐一一被打开的结果就是,果然与他猜测得一模一样!全都是完好无损,全都是一点儿都没有用过的痕迹!因为这些瓶瓶、盒盒、罐罐,全都是创伤药! 她为了不给他和淑清弹琴,就不让手伤治愈,宁可不抹药,宁可就这么越来越严重地恶化着!宁可将来这手就这么废掉了,也要违抗他的意愿!这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硬!不但对他,心肠比石头都硬,就是对她自己,也是这么硬! 他怎么就捂不化这块顽石呢?煞费苦心地送给她的陶源,即使办砸了皇上吩咐的差事也没有责怪她半个字,连最后吃了她的闭门羮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可是她呢,竟然会用这么极端、冷酷的自残方式对待他,她还是他的女人吗?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顽固不化、铁石心肠的女人! 第713章 对抗 确实如王爷猜测的那样,冰凝之所以不肯治手伤,就是不想弹琴,就是不想在他和淑清的面前,用弹琴来证明她的清白。他不但凭白无故地怀疑她欺君罔上,还用那样的方式来惩罚她,这是对她人格的极大诋毁和侮辱,她就是死也不能认同这一点。她能够认可办错差事的罪责,但她绝不能认可欺君罔上的罪责,绝不能认可屈辱的生活。 既然他根本就不信任她,既然他愿意与李姐姐合起伙来欺负她,那么她也没有必要为自己证明什么,他爱信不信。就算是这双手烂掉了,废掉了,她一辈子也不会去弹什么琴,不会让他们那对“恩爱夫妻”惩治她这个小老婆的美梦得逞! 虽然他刚刚在园子里见到冰凝那溃烂手指的时候已经被她彻底激怒,可是此时此刻,面对那些不会说话的瓶瓶罐罐,面对这些默默地充分验证了他先前那些猜测的证据们,他的愤怒就像火箭速度一样直接攀升到了顶峰!只是到达顶峰之后,慢慢地,又演化成为无尽的悲伤。 药瓶、药盒、药罐们一个一个地被他打开,一个一个地被他验证完毕,然后一个一个被无尽愤怒与悲伤情绪包围着的他变着花样儿地处置着。于是那些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们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命运: 或者被攥在他的大手中,直直地拿到冰凝的眼前,威逼她直视,然后沉寂半响,再举重若轻般地一松手,伴随着“啪嗒”一声脆响,粉身碎骨;或者连看也不曾被他看一眼,直接一扬手就被狠狠地掷向了矮榻的周围,有些落到了榻上,有些滚到了墙角,有些则直接与青砖地面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并发出如惊雷般的炸响。 冰凝一直保持着被他一进门就扔到矮榻上之后的那个姿势,背靠矮榻侧板,身子斜倚,一动不动,无声地面对着狂怒中的他,面无表情,心如止水,目光直视,永远停留在正前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上。 而他的目光则死死地盯在她的脸上!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么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庞下面,怎么会隐藏着这么一颗如此坚硬如铁、顽固不化、冷酷至极的心! 瓶瓶罐罐们被他一个不剩地全部处置完毕,地面上顿时开了花,药膏、药水、药泥、瓷碎片、陶碎片、木碎片……满地五彩斑斓,就像是开了染坊铺,令人无处落脚。 当最后一个瓶子被他狠狠地掷向了西侧的山墙上,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得到。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泥塑一般!仿佛他们此时正在比拼耐力,谁先动了,就意味着谁向对方认了输。 此时此刻,从他的眼中喷射出来的,是两团愤怒至极的火焰,恨不能立即将她燃烧、吞噬;而从她的眼中放射出来的,却是两道彻骨冰冷的寒光,冷酷而又坚定地抵抗着他的淫威。他们在较量着,他们就是想要一决高低,到底是火融化了冰,还是冰浇灭了火。 第714章 劝架 自始至终,两个人之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就这么无声地对抗着、对峙着,因为两个人谁也不会向对方认输,永不妥协,决不退缩!因此哪一个也不会率先做出任何行动。 就在情势陷入了僵局,一个被气得暴跳如雷,一个冷眼旁观的态度更令人气得发疯的时候,屋外响起了小心翼翼的问话声: “爷,您消消气,再有多大的气,慢慢儿说,气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来人正是雅思琦。刚刚王爷和冰凝两人几乎绕了大半个园子才回到陶源,早就有人给福晋通风报信去了。由于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急得她片刻未敢耽误,赶快追了过来。 雅思琦一进了陶源就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跳,只见一院子跪满了奴才,连月影都是直直地跪在正房的门前,只有秦顺儿一个奴才站着,但也是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侧立在门外边。见些情景,她赶快走上前来,小声地询问了这两个奴才。 但是秦顺儿和月影谁也不知道侧福晋因为什么而将爷给惹翻了,因为自从冰凝和王爷两人刚一相遇,双方连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当即就爆发了这场战争。而他们一路拉拉扯扯、连拖带拽地绕了大半个园子回到陶源,紧接着一通狂风暴雨,再到现在屋子里恢复平静,两个人之间仍是连半个字都没有说过,月影和秦顺儿哪里知道两个主子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闹成这个样子。 奴才们不知道,但两个主子各自却是心知肚明,他们在屋子里仍然默默地、坚定地对抗着、较量着,一个将激烈的愤怒发泄到了那些瓶瓶罐罐的身上,而另一个则将强烈的反抗转化成为冷暴力。 雅思琦一见从月影和秦顺儿这两个奴才身上都问不出来个所以然,又听着屋子里瓶瓶罐罐的乒乒乓乓之声,简直就是心惊肉跳,以至于后来每一个瓶子落地,雅思琦都会吓得浑身直哆嗦,那心更是被狠狠地揪扯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到现在没了动静,她才乍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劝开了口。 雅思琦的声音终于打破了王爷与冰凝两个人之间的僵局,他抬眼看了一眼房门,福晋那熟悉的身影被夕阳投映在门框上,然后他又将目光移回到依然保持纹丝不动的冰凝身上,最后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一字也没有说,抬脚就出了屋子。 由于没有听到他的任何声音,因此当他怒气冲冲地撞开房门的时候,将雅思琦吓了一大跳: “给爷请安。” 王爷根本就没有理会她,而是一个箭步冲到老老实实跪在门前的月影跟前,抬手指着她,几乎要戳到她的头上,同时恶狠狠地说道: “你,给爷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每天三次,给你家主子好好上药,如果你不能给她把药上好,把她的手伤医好,你现在立即就可以跟吟雪做伴去了!” 第715章 花朵 王爷在对月影发出了最为严厉的训斥和威胁之后,连看都没看雅思琦一眼,将那个烂摊子甩给了福晋,就直接离开了陶源。 雅思琦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天仙妹妹没有医治手伤的缘故才惹得爷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可是,妹妹为什么不治伤呢?她不痛吗?爷也是,就为了上药这么一件小事情,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吗?气坏了身子,可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他当然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因为他以前猜不透冰凝的心思,想爱又不敢贸然去爱,担心吓坏了他的仙子。他用千般小心,万般柔情,悉心呵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可是现在他再也不用费劲心机地去猜测,因为她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他表明,她根本就不爱他,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不过就是弹个琴而已,怎么就成了这么难办的事情,宁可将这手废掉了,都不肯去弹,既然心中无愧,弹个琴又有何妨? 虽然他被气昏了头,伤透了心,可是他仍然没有忘记强迫她养伤,没有忘记月影是她的死穴。他知道,如果他不强迫,她还会顽抗到底,至于下面她还会再用什么法子来对抗他,他根本就不想去思考,因为他只想要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必须将她的手伤早早治好。 他不会体罚他心爱的女人,可是他更不允许他心爱的女人以自残的方式来对抗他!那样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人,是用来欣赏,用来呵护,用来疼爱的,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的眼前一点点地失去活力,直至枯萎下去。不管他们之间是否还有爱情,他也不愿亲手摧毁这人世间最为美丽、娇艳的花朵,即使从今往后他们再回到从前的冷漠,他也宁愿她一如既往地寂静绽放那夺目的光芒,傲然独立、静吐芬芳。 他是这王府的一家之主,而她是他的女人,他想要她怎样,她就必须怎样,因为他的权威不容受到丝毫挑战,夫为妻纲,她的叛逆就不容有丝毫的滋生空间。既然他要她继续一如既往地作为一株令人赏心悦目的最美的花朵,那么她就一定要按照他的要求,尽心尽力,全力绽放。 虽然两个主子之间爆发了这么大的冲突,激烈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三年前冰凝在霞光苑替吟雪求情的那一次,但是月影的心中非但没有一丝的惊恐和担心,相反却是兴奋异常!最少,小姐的手伤有救了!王爷已经放了狠话,小姐就必须开始治疗,因为她不可能在失去了一个吟雪之后,再赔进去一个月影。 更何况,王爷为什么要摞下那么狠的话?还不是心疼她家小姐吗?整天期盼着王爷与冰凝两人过上幸福美满生活的月影,总是能够从珠丝马迹中寻找到她家主子受宠的证据,然后再为这些证据有效地佐证了她的期盼而欣喜不已。 于是月影开始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他的命令,而冰凝为了不再失去相依为命的陪嫁丫头,不得不心甘情愿地任由月影的医治。 第716章 错怪 按时上药、精心医治的纤纤玉手,一天一天地开始了伤愈的过程,渐渐地,伤口竟然有了发痒的感觉,预示着马上就要痊愈。 冰凝一如既往地过着平静如水的日子,就好像没有发生过那件事情一样。而他再也没有在陶源出现过,当然也没有再找过她的麻烦,实际上,自从那天他带着一颗愤怒到极点同时又伤痛到极点的破碎之心离开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一天正是夕阳西下时分,冰凝一看时辰不早了,于是就吩咐月影: “让吴嬷嬷带悠思过来吧,这午睡的时间太长,晚上小丫头又要折腾了。” 结果月影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然而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小姐,小格格不在……” “什么?不在?不在她能在哪儿?吴嬷嬷呢?她在哪儿呢!” 冰凝一听悠思不在,急得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珠炮似地朝月影喊了起来。月影赶快回复道: “方公公说,刚才秦公公过来了,然后吴嬷嬷带着小格格,随秦公公走了。” “什么?被秦公公带走了?” 冰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给打懵了!她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将小格格带走,在当前他们僵持冷战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说因为跟她这个额娘较劲儿生气,无法用武力将她征服,又知道她视小格格如生命,就把一腔怒气都撒到了年幼的悠思身上? 冰凝从来不惧怕他的权威,但是悠思可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让悠思受一丁点儿的委屈。而他又是一生起气来六亲不认的人,悠思才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却要替她这个额娘受过,他怎么能够这么狠心,拿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出气?他简直是枉负了悠思对他的一片真心,一片真情! 冰凝一听说小格格去了书院,想当然地以为悠思当了她的替罪羊,而实际上,她这一回真的是完完全全地错怪了王爷。悠思确实是被秦顺儿带到了浴砚书屋,但是根本就不是如她所想象的那样,替她这个额娘受过去了。虽然他与冰凝之间的这场冲突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激烈,然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冷战,虽然他能够狠下心来不去看望她,可是他狠不下心来不去看望悠思。 当他参加五阿哥抓周宴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长大的悠思,第一次听到她甜甜地叫他阿玛,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美貌如仙的小格格,他立即就被悠思轻而易举地打动了心弦。 特别是后来经历了锦茵的仙逝,更让他对以前忽视了悠思而后悔不已。而前些天的时候,悠思被冰凝那个“二十年”的谎言欺骗而流下伤心的泪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悠思的泪水。小格格从来都是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性格,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忧伤,竟然会因为长时间见不到他这个阿玛而流下伤心的泪水。因此只在那一瞬间,他的慈父之心就被这泪水击得粉碎。 悠思,爷的好女儿!阿玛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落泪,阿玛一定说到做到。 第717章 亲情 悠思想念他,他也想念悠思,锦茵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那是永远也不可能挽回的事实。可是悠思却像一个天使,蓦然闯进了他的生活,天真、活泼、聪明、可爱,难道老天知道他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就赐还给他一个悠思来安慰他吗? 但是,吃过那晚的闭门羹,又遭遇了冰凝宁死不肯医治手伤的强烈反抗,他怎么可能再舍下脸面,低三下四地去陶源找她?既然他不会再向她妥协,既然她故意剥夺他与悠思的父女之情,既然他想念悠思,既然悠思也想念他…… 这是悠思第一次来到书院,第一次单独与她的阿玛相处,这也是她期盼了许久的愿望终于实现的那一刻,被一颗激动之心搅得一路心神不宁的小格格哪里会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不安?相反极为落落大方,就像个小大人似地向他请安: “悠思给阿玛请安。” 如同往常那样,他没有说一个字,而是直接将小格格抱进了怀中,这久违的父女相见场景,令两个人都格外地动情不已,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更是两双眼睛都齐齐地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过了快有一柱香的时间,父女两人才算是渐渐地平复下激动万分的心情,还是王爷在悠思娇嫩的脸颊上重重地印下一个吻,才率先打开了两个人的话匣子: “乖女儿,想阿玛了没有?” “回阿玛,女儿可想您了,昨天还问额娘,十五年还需要多少天才能到啊?” 一听到悠思还在惦记着冰凝给她画下的那个十五年的甜饼,久久不能释怀,他的心中格外地酸楚,但是他不想这么沉重的话题将两个人的心情都破坏掉,于是强忍下难过,对小格格说道: “十五年只需要一天就能到了。” “真的吗?” “真的!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见到阿玛了吗?” “哇,真的啊!”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再望着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的阿玛,悠思有点儿不自信地伸出娇嫩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仿佛要亲自验证一下他的话是真还是假。 当她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存在,知道她现在真的是见到了她的阿玛,而不是在做梦,于是终于放下心来的悠思,脸上再度恢复了他熟悉的灿烂的笑容,继而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小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肩膀,生怕下一秒钟,她的阿玛就要飞走,再也见不到了。 怀抱着中的悠思,强烈地激发了他的父爱情怀,令他格外留恋眼前的幸福时光,真想时光就这么永远地停驻,为他们难得一见的温情时刻,永远地停留。 王爷虽然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父女亲情,但是他也知道,冰凝是一个好额娘,虽然对小格格很是严厉,但更是格外疼惜。他亲眼目睹了悠思多次依仗有他在场,对冰凝任性、发脾气的样子。他不想讨得小格格欢心的同时,令悠思与冰凝疏远,更不想由于他的溺爱和骄纵而令冰凝苦心经营的教育成果毁于一旦。 第718章 考试 过了半响,待两个人的心情都趋于平静了一些之后,他将悠思的小脸扳到他的面前,目光直视着她那双如黑葡萄般亮晶晶的大眼睛,郑重地对小格格说道: “平时要听额娘的话,不要惹额娘伤心、生气。假如阿玛知道你惹了额娘生气……” “阿玛!女儿很听额娘的话呢。” 悠思不待他说完就急急地向他表态,生怕他以为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娃娃,生怕由此受到的惩罚就是再也见不到阿玛了。他当然相信悠思所言不假,小格格虽然有些偏心眼儿,偶尔闹闹小脾气,但是对她的额娘还是言听计从的,于是他逗趣地对悠思说道: “噢?那你跟阿玛好好说说,你都是怎么听额娘话的?” “女儿每天都认真背功课的!” “既然你说每天都认真背功课,那今天阿玛就考考你的课业,你可要好好回答,答不上来可是要受惩罚打手心的。” “回阿玛,女儿学得可好了,一定不会被罚的。” “你先别夸海口,那就说说,这些天额娘都教了你什么?” 一听说阿玛要考自己功课,悠思立即来了精神,这可是跟父亲大人好好显摆的时刻,于是一点儿磕巴都没打,奶声奶气、煞有介事地背起课文来: “回阿玛,昨天额娘教悠思学了一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阿玛,女儿背得对吗?” “噢,记得不错,很好,很好。” “阿玛,那天额娘说,哥哥们因为要当官才由阿玛来考课业的,现在悠思没有当官阿玛就来考悠思课业呢。对啦,连额娘都比不过悠思呢,阿玛都不考额娘的课业,只考悠思的课业!” 小家伙再次沉浸在将冰凝打败的胜利喜悦之中,又给他展现了那个极为熟悉的“得意洋洋”的表情,却是将他的心狠狠地刺痛。 他们一家三口在松溪月下对诗,在晓月湖畔采莲,多么的幸福温馨,多么的其乐融融,难道幸福时光就这么如昙花一现般地一去不复返了吗?要么只有他和悠思,要么只有悠思和她,中间总要少了一个人,不是他,就是她。 那一天在陶源里,他被冰凝气得简直是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思都有了!以前他们也爆发过冲突,也曾经势同水火,可是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爱她,吵过了、生过气了,也就全都过去了,虽然当时也曾经气得不行,但是过没两天就忘到了脑后,更不会耿耿于怀。 现在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生气,他恼怒,可是他也后悔,他更伤心。就像现在,看着悠思天真无邪的目光,他是那么的难过,那么无限留恋他们曾经美好的过往。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爱才有恨,恨,只是爱到极端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于是他对悠思说道: “来,今天阿玛也教你功课好不好。” 悠思一听阿玛要教她功课,激动得一个劲儿地说好啊,好啊,然后目光专注地望向他,万分期待着他的教学。 第719章 完璧 从来还没有给这么小的孩子讲授过课业,而且还是一个女娃娃,特别是小格格此前日日接受冰凝的教习,自然会拿他与冰凝来两相比较,哪个师傅的教习水平更高一筹。因此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王爷反而倒有些不自信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今天,阿玛教你一首宋词……” “宋词?” “对,就是宋词。额娘不是总教你唐诗吗?今天阿玛就教你宋词。这首词有些长,阿玛就不教你整篇文章了,只教你其中的几句,等你学会了,以后再慢慢补全,好吗?” “好啊。” 冰凝一直望眼欲穿地等啊,等啊,知道悠思此行“凶多吉少”,她真恨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到浴砚书屋去保护她的小格格。可是他到底把悠思怎么样了,她现在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让她如何能够有的放矢、据理力争地与他理论?那样义气用事的结果,不但不能护到小格格,还不是又要反被他抓了把柄,大做文章?无计可施的冰凝简直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度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即将晚膳的时候才等回来了吴嬷嬷和悠思两个人。 一听到院子里传来悠思说话的声音,魂不守舍了一下午的冰凝立即起身冲到了屋外,还不待悠思开口,她一边急急地将小格格抱进怀中,一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仔细查看起来,把悠思和吴嬷嬷都看得糊里糊涂: “给额娘请安。您这是看什么呢?” “悠思,乖女儿,赶快告诉额娘,阿玛打你了吗?骂你了吗?训斥你了吗?罚你了吗?” 冰凝一口气地问出了那么多的问题,悠思原本就被冰凝四下打量她的反常举动搞得不知所措,现在又被一骨脑儿地问了这么多的奇怪问题,更是把小格格弄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才好,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悠思的这个懵懵懂懂,更是让一下午都坐卧不安的冰凝心中立即凉了一大半,一见问不出来悠思情况,于是她立即转身质问吴嬷嬷: “你是怎么带的小格格!小主子这是怎么了?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呢?你也被吓得不会说话了?你倒是赶快说啊!你要急死我吗?” 吴嬷嬷听冰凝如此质问她,知道侧福晋误会王爷了,于是赶快解释道: “回主子,小主子去了爷的书院,好好的呢,爷没打小格格,也没有骂小格格,还教小格格读书呢。” 对于吴嬷嬷的这番话,冰凝将信将疑,明摆着一副不太相信她的意思,当然了,实际上冰凝是根本就不相信王爷!他会对小格格这么好?于是她又转过头对悠思问道: “你阿玛真的没有打你,没有骂你?” “是的,额娘,阿玛对女儿可好了!悠思没有做错事情,阿玛为什么要打悠思呢?” 这句话将冰凝反问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是啊,在小格格天真无邪的童真世界里,她没有犯任何错误,为什么要受责罚? 第720章 维护 虽然被小格格的话堵了一个结结实实,不过由于得到了悠思的亲口证实,知道她一切都好,冰凝总算是将一颗心踏踏实实地放进肚子里,继而埋怨起小格格来: “你这小丫头,瞧把额娘都吓坏了,以为,以为……,哎,你去阿玛那里,怎么也不告诉额娘一声?” 冰凝为自己误会了王爷而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好在悠思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刚刚她的额娘在急什么,所以对于冰凝寻的这个借口也是不大明白,而吴嬷嬷又是一个奴才,自然不敢对主子有任何不恭敬之举,当然是侧福晋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冰凝在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之后,就一边讪讪地抱着小格格一边进了屋子里。 刚刚被冰凝没头没脑地唬了一跳,以至于进了屋子之后,悠思一直都是情绪不高、蔫头耷脑地赖在冰凝的怀里,以往想让小丫头闭上嘴都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现在竟然这么乖巧。冰凝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更是对此前自己那番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乱发脾气很是后悔。 正在这时,月影进到屋里来询问是不是现在就进晚膳。小孩子受伤很快,而忘性也很快,才过了那股别扭劲儿的悠思立即又恢复了平时的天真活泼本性,于是还不待冰凝开口,她第一个态度坚决地反对道: “不吃!不吃!” 眼见小格格情绪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现在竟又对这个晚膳如此抵触,冰凝生怕小格格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于是急急地问道: “怎么不用晚膳呢?你下午可是什么都没吃没喝呢,现在又不进膳,你这是怎么了?肚子不饿吗?” 悠思听不得冰凝说她的阿玛一句不好的话,时时处处维护着他的利益,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所谓的“利益”。现在小家伙竟然为了“吃喝”这么小小的一点事情,跟她的额娘较起劲儿来: “女儿下午在阿玛那里喝了茶!没有不吃不喝!女儿的肚子不饿!” 小格格义正言辞地向冰凝表达了强烈的抗议,实际上悠思为了多跟她的阿玛说话聊天,只是因为渴得不行了,才喝了几口茶水,而那些茶点却是一口都没有动,生怕嘴巴被占上了,耽搁了与他相处的时间。但是小格格又不是会撒谎的人,于是就跟冰凝强词夺理,反正她在书院喝了茶,就不能算是不吃不喝。 因此现在这个时候,悠思的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可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要在第一时间向冰凝展示她阿玛的教学成果! 也难怪,从来都是冰凝充当小格格的教习师傅的角色,今天可是平生第一次,由她最最亲爱的阿玛教她功课,而且悠思与她的阿玛又是如此的亲近,对于这平生第一次的父女教习经历,小小的悠思当然是既兴奋,又幸福。于是刚刚缓过来了那股别扭劲儿,表现欲极强的小丫头连晚饭都顾不得吃,迫不急等地要向冰凝显摆一番。 第721章 笑果 “额娘,刚刚悠思去见阿玛了。” “知道你是去见阿玛了啊!” 冰凝还在生小格格不吃晚饭的气,因此没有好气地回了她一句。小格格根本没有受到冰凝不满情绪的丝毫影响,继续热情洋溢地向她的额娘炫耀: “阿玛考了悠思功课呢。” “好啊。” “阿玛还教了悠思新功课呢!” “噢?” 这一回冰凝可是真的吃惊了:这可真是天下第一稀奇事呢!什么时候爷也开始亲自教小格格读书了?连小阿哥的功课都是由师傅们专门负责教授,爷这个当阿玛的也只是负责检查,然后对于那些不甚理想的成绩给予毫不手软的处罚而已。怎么对于悠思这样的女娃娃,竟然能劳动爷的大驾,亲自教习?小格格既不用考取功名,也不用走向仕途,女子无才便是德,爷为什么要为小格格教习课业而耽搁时间? 眼见着她那额娘如此万分惊奇的反应,悠思心中格外得意洋洋,一看这小格格那番“小人得志”的模样,冰凝更是无法理解:这个悠思,可也真是的,为了跟自己显摆这个功课,竟然连晚饭都不肯吃,宁可饿着肚子也要先完成鹦鹉学舌,这个父女俩人,怎么今天都这么怪怪的? 小格格不管她额娘生气也好,疑惑也好,仍是兴致勃勃地继续卖弄着关子说道: “阿玛今天可是教了悠思宋词呢,额娘可是只教过唐诗。” “唏,不就是宋词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额娘!” 王爷担心的事情果然变成了事实,冰凝对他的这个宋词发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而悠思对于冰凝的表现极为不满!怎么阿玛教的功课,额娘居然看不上?难道说阿玛的学问不如额娘吗?嗯,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毕竟额娘教了悠思那么多功课,而阿玛只教了这么一句,看来真的是因为阿玛的学问没有额娘高,额娘就看不起阿玛呢。 悠思的那点儿小心思,冰凝虽然猜不透原因,但是刚刚挫伤了小格格的积极性,她不想让小丫头心里继续不痛快,于是就顺着悠思的心思随口问了一句: “你阿玛都教你什么了?” 一听冰凝问这个,悠思立即来了精神儿,一脸稚气地对冰凝说道: “阿玛教的功课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冰凝一听王爷教授他宝贝女儿的功课竟然是这句词,一下子没有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继而止不住地哈哈地乐出了声。因为让悠思这个一脸稚气、天真烂漫的两岁女娃娃口中念出这么惆怅无比、百转回肠的诗词,这位爷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而且小格格那懵懵懂懂的模样,更是让冰凝越看越觉得可笑,最后竟然连眼泪都有点儿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这是自从皇上驾幸园子发生了那场风波以来,冰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的笑容,而且还是开怀大笑。 幸好王爷没有亲眼见到这个场景,如果让他知道冰凝非但没有被他感动,反而笑成这个样子,一定会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722章 奚落 冰凝的这个难得的笑容虽然是悠思天天盼望已久,但现在的这个“笑果”实在是不合时宜,不但让悠思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更是误以为自己背错了功课,遭到了额娘的耻笑,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背“错”了哪里,于是就这么傻愣愣地望着乐不可支的额娘。 冰凝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向悠思反问道: “你知道这句词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悠思很诚实地实话实说。原本她还想跟冰凝炫耀一下学习成果,谁想到她的额娘不但不奖励她,反而笑话她,而笑话她,不就是在笑话她的阿玛吗?因为她的功课是她的阿玛教的!连个“吃喝”问题悠思都竭力维护她的阿玛,不要说现在这个遭人耻笑了,因此面对冰凝的嘲笑,刚刚还兴致高涨的小格格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甚至还撅起了嘴巴。 “连什么意思都不懂,学了也是白学。得了,赶快去用晚膳吧,都要凉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冰凝知道小格格心里不高兴,于是拿晚膳岔开了话题。悠思早就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于是乖乖地随吴嬷嬷去用膳。 王爷当然不可能将这句词的意思教给他的宝贝女儿。这么小的人儿,怎么能够体会到这么丰富、复杂的成年人的感情世界呢?他只要需要悠思将这句词传达给她的额娘,只要她的额娘能够听懂得他的心意就足够了。 当他从悠思的口中得知,那天冰凝教给小格格的诗句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时,虽然他很清楚,只是凑巧而已,但是他又庆幸,庆幸冰凝教的竟然是这一句,让他能够巧妙地借着燕子,向他的仙子回复了这句脍炙人口的词句,最贴切地表达了他此时的心情,表达了他对她的心意。 即使他们之间暴发了这么巨大的冲突,即使他以为她的心中对他没有爱,可是他的爱,却一如既往、从未减退、此情依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冰凝手伤渐渐地已经完全治愈,虽然用遍了无数的稀世良药,由于延误了治疗,仍是留下了浅浅的疤痕,仿佛那三个指尖肚上画了三朵白色的梅花。 月影看着自己的医治成果,心中很是难过,她倒不是担心没有治好小姐的手伤而被王爷责罚,她是觉得万分惋惜,小姐这么细腻白净的手,凭白了多了三处伤痕,真是…… 这一天,冰凝嫌房里太热,就吩咐月影将小桌和贵妃榻搬到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阴底下,泡上一壶清茶,手执一把团扇,一边乘凉一边悠闲地看书。没多长时间,忽听院门处一阵响动,还没待她开口询问,转眼就看见秦顺儿的身影闪进了院子。 秦顺儿没有把冰凝吓一跳,却是冰凝将秦顺儿吓出一身汗来,他万万没料到,今天怎么会这么背运,这个时间侧福晋不在房里午休,怎么竟然会在院子里读起闲书来,正好将他堵了一个正着! 第723章 再请 前些天王爷和冰凝之间暴发的那场激烈冲突,秦顺儿从头至尾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因此上一次王爷吩咐他到陶源请小主子,凭他对冰凝的了解,很是担心这个桀骜不驯的年侧福晋还在跟爷死死地较劲儿,不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小格格去书院。 办不成王爷吩咐的差事是小,再由此而惹起两个主子之间一场巨大的纷争可就是大事情,他这个当奴才的又要凭白受了牵连。因此,鬼精般的秦顺儿擅做主张,在没有禀报她的情况下,悄没声儿地将小格格请到了浴砚书屋。他当然也是早就摸准了这个侧福晋的脉,知道冰凝是一个不喜挑理、不擅争风之人,而事后证明,果然如秦顺儿所料,冰凝真就没有去找他的麻烦,令他暗自庆幸不已:那一招险棋还真是走对了! 今天王爷再次吩咐秦顺儿来请小格格去书院,上次成功地躲过冰凝的经历,让他放心大胆起来,打算继续如法炮制,还像上次那样悄没声儿地将小格格请到书院,谁想到今天这么不凑巧,居然正撞到冰凝的眼跟前。 对于这个意外,秦顺儿虽然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稳住了神儿,继而迅速俯身请安: “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秦公公这是?” “奴才来传爷的吩咐,请小主子去书院一趟。” “噢,知道了。今天我若不是在这院子里,小格格怕不是又被你悄没声儿地请走了吧?” 上一次冰凝没有寻秦顺儿的麻烦,但是并不意味着她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既然她在名分上还是这王府的侧福晋,她就必须受到应有的礼遇,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这是礼数、尊严问题。连淑清甚至是王爷对她逞威风,她都不会吃了他们那一套,列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了。 当然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点到为止,她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只要能够起到足够的警示作用,下不为例就好。 秦顺儿自知理亏,虽然侧福晋没有追究他的意思,但是被抓了现行,他仍是感到了一阵阵的惶恐,于是赶快忙不迭地回复道: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还请侧福晋大人大量,不与奴才计较……” 秦顺儿忙不迭地承认着错误,却是这主仆两人在院子里的对话,全被此时正在东厢房里午休刚刚醒来的悠思听了一下正着儿! 小格格一听到秦顺儿,立即意识到她他这是要请她去书院,马上就要见到她的阿玛大人了,兴奋得一骨碌就从炕上爬了起来,吴嬷嬷一个看管不住,小格格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从房里冲了出来。 着急忙慌地完成了向冰凝的请安任务,悠思立即回头朝房里喊道: “吴嬷嬷,你手脚麻利点儿,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吴嬷嬷因为忙着带上小格格的随身用品,被缠着身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悠思根本等不急,上前一步朝秦顺儿说道: “咱们先走吧,不用等那个笨手笨脚的奴才了。” 第724章 还牙 秦顺儿正头冒冷汗地跟冰凝请罪呢,小格格的出现将他立即从困境中解脱出来,于是待悠思话音落下,赶快转头望向了侧福晋。冰凝并不想为难秦顺儿,于是微微地朝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他将小格格请走。 于是小格格头前带路,秦顺儿点头哈腰地在身后护驾,吴嬷嬷则手忙脚乱地冲出厢房,一路追随。望着这主仆三人匆忙离去的背影,冰凝的手中仍是不慌不忙地摇着那把团扇,而嘴角则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这是小格格第二次来到书院,因此轻车熟路地先给她的阿玛请了安,然后立即扑进了他的怀中。 “阿玛,女儿好想您啊!” “乖女儿,阿玛也想你呢,这不,今天一有时间,就让秦公公请你来了吗?” “悠思好喜欢天天见到秦公公啊!” 王爷被小格格聪明的小脑袋瓜儿逗得忍不住要笑出来,小家伙不敢对他这个阿玛提出要求,希望天天见到他,竟然会用曲线救国的法子,说她想天天见到秦顺儿那个奴才!这小丫头,真真地是跟她的额娘一样的聪明! 可是这些日子他确实是有些忙,无法保证小格格能够如愿以偿地天天见到他,望着一脸欣喜的小格格,实在是不忍心说出令悠思难过的话,因此半响之后,他仍是语塞。 无法实现日日相见,又不忍伤了小格格的心,王爷只好赶快转移话题: “悠思这些天都做什么了?” “回阿玛,女儿特别的听额娘的话,从来没有让额娘生气。悠思跟额娘一起去湖边捉了小鱼,采了好多好看的小花,有一只蝴蝶差点儿就要抓住了,可是月影那个奴才笨手笨脚地,吓跑了花蝴蝶。对了,女儿还跟额娘读了好多、好多的书。”小格格对她阿玛完全就是言听计从,牢牢记得他的教诲,因此第一时间就告诉他,她听了额娘的话,没有惹额娘生气,对此,他很是欣慰。可是后面的话,又让他忍俊不禁起来:读了好多的书?有多少?五车吗?她这小脑袋瓜儿能读多少书?于是他故意反问道: “额娘都教你读什么书了?” “回阿玛,额娘这几些天新教了悠思一句诗: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听到悠思口中的这句诗,他当场惊得目瞪口呆,刚刚还差点儿被小格格逗得要笑出声来,转瞬之间竟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那笑容来不及消退,即刻僵化在脸上,而那心里更是彻彻底底地凉透了。 “劳燕纷飞”,这就是冰凝的答案吗?可是,他并不想与她做各奔东西的纷飞劳燕,他只想与她做比翼展翅的双飞雨燕! 上一次,当他无意间从悠思的口中得知,冰凝正在教习小格格那句脍炙人口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诗句后,他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想要向她表达心迹的意愿。既然不想总是由他自己先妥协、先让步,既然他还是舍不下来他那尊贵的脸面,望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小格格,他突然灵机一动,悠思,这个又聪明又乖巧的小格格,是一个多么好的“传声筒”! 第725章 双栖 聪明的王爷利用了聪明的小格格,假借教习悠思功课的方式,向他那聪明的仙子传去他的心意。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落花有意,可是她总是对他流水无情。她犯了那么大的错,他还在偏袒她,而她竟然不领情,居然用不治手伤这么倔强的法子来反抗他,他怎么不伤心,不难过? 于是他用“无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委婉地表达了他那伤心难过的心情。虽然天真无邪的悠思不停地追问他这三句词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并没有再教会小丫头。小丫头不需要懂,他只要他的仙子懂得,就足够了。 冰凝当然懂得,全懂得,可是懂得的结果就是,她竟然用这么一句狠心的诗句来回复他的一片真心真情!这个结果确实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回,轮到了他来追问悠思: “阿玛问你,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回阿玛,不知道。” 冰凝怎么可能告诉悠思这诗句的意思呢?他们虽然是夫妻,可是他们却只是两只分飞的劳燕,两颗心永远也聚不到一起。 即使不在现场冰凝都能想象得出来,他听到这句诗的时候,肯定又是一个暴跳如雷的场面。可是这一次,冰凝又猜错了!他听到这个回答,虽然很是伤心气恼,但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她预想中的暴跳如雷,而是又故计重演,开始与她赌气、较劲起来。 这府里放着那么多讨好他、上赶着他的女人他不稀罕,整天跟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纠缠拉扯,被这个小他二十来岁的女人牵着鼻子走,他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这么低三下四?他是爷,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他怎么能任由这种乱了礼数、家法的情况继续存在下去? 虽然心存对冰凝的极度不满,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他并没有一并牵怒到小格格的身上,于是他用那一贯的和蔼可亲姿态,和颜悦色地对悠思说道: “来,乖女儿,今天阿玛也要教你新功课,你一定要记好了,也是一句唐诗:朝憎莺百啭,夜妒燕双栖。” “阿玛,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 “不用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只要学会念就可以了。” 小格格回到陶源的第一时间里,冰凝就听到悠思今天从他那里学到的“功课”,原本以为他会用什么恶毒的话语来回敬她,或是对小格格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谁想到,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原来,原来竟是这个!真是让冰凝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朝憎莺百啭,什么夜妒燕双栖,他爱跟谁双栖就双栖,爱跟谁百啭就百啭,跟她冰凝有什么关系? 两天后,当悠思第三次被秦顺儿请到书院的时候,请过安后,都不用他发话,聪明的小格格就主动开口道: “阿玛,这两天额娘又新教给悠思新功课了!” 一听到冰凝教了悠思新功课,他立即猜想到,冰凝被他的那个“莺百啭,燕双栖”气着了,女人嘛,善妒可是天性,这回受了他的冷遇和奚落,好好杀一杀她的锐气和傲气,看她以后还敢不将他这个夫君放在心上! 第726章 慌神 知道冰凝受了他的窝囊气,自认为终于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王爷的心中不禁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于是兴高彩烈地向悠思问道: “乖女儿,你额娘这回又教了哪句古诗?” “回阿玛,额娘教的新功课是: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 一听到悠思奶声奶气背出的功课,他简直被气得半天都没有喘上一口气来。好啊,这个冰凝,上次他用“夜妒燕双栖”来跟她赌气,不过只是耍耍嘴皮子上的威风而已,实际上他哪天也没有“燕双栖”,夜夜都是孤枕眠,他的心中被她占得满满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招惹别的女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有那个招花惹草的心思,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冰凝这一个人就将他搞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若再有第二个女人掺和进来,他可真是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被动挨打。 可是枉他对她一片深情,她到好,不但丝毫都不妒忌他假意抛出来的这个“夜妒燕双栖”,反而顺水推舟,又送还他一个“小檐日日燕飞来”,极尽奚落嘲讽他之能事。 对于冰凝发出的嘲讽,他虽然气恼,却没有气愤,反而更是极为担心!他担心她误会了他真的跟谁在“燕双栖”,误会他的浴砚书屋真的是“小檐日日燕飞来”。虽然他在跟她赌气,顺便逞一逞他这个王爷的威风,但是眼看着冰凝不接招,反而这般以牙还牙,他现在反而是慌了神儿:看来她确实不是一般的女人,真不能拿与别的女人相处的经验来对待这个非同一般的冰凝。 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了洋洋自得,更没有了堵气心思,他害怕这个玩笑开过头了,不但没有将他对她的在意、对她的真心恰如其分地表达出来,反而令冰凝对他的误会越来越大,误解越来越深,那样的话,他就是空有一百张嘴,就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生怕被冰凝误以为他夜夜流连花丛中,乐此不疲,于是他赶快对悠思说道: “悠思,今天阿玛都你的功课可一定要记牢了,一个字都不能错的。” 悠思第一次见到她的阿玛如此严肃地对她说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在小家伙心目中的形象既高大又光辉,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因此悠思不由得也有点儿紧张起来,继而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阿玛,悠思保证,一定好好学功课,记得牢牢的,一个字也不会错。” “好,悠思真是阿玛的乖女儿!今天的功课就是: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记牢了没有?” “回阿玛,记牢了。” 听着悠思用那张樱桃小口向她汇报着今天从她阿玛那里“学”到的新功课,冰凝轻蔑地笑了一下:“秋来只为一人长?”这园子里的莺莺燕燕何止一个、两个?爷这是在借诗言志吗?可是这又是在向谁言志?这府里现在可是有三位阿哥呢,时儿、元寿、天申,爷教给哪一位阿哥都是应该应分的,只是教给悠思格格,表错情了吧。 第727章 无果 半天不见冰凝言语,悠思以为自己记错了功课。今天她的阿玛极为认真严肃又万分期待的模样,令悠思丝毫不敢出半点差池,但是眼看着她额娘的脸庞,没有了往日那或是和蔼可亲,或是嘲笑讥讽的表情,却是一种从来没有的,小格格形容不上来的样子。 冰凝知道悠思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她不想让小格格为难,但是她也不想就这么向他妥协。他们之间的矛盾,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激烈冲突,不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不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不是一两句唐诗宋词就能彻底解决的问题。要让她尽一个女人的本分,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她会做得完美无缺;可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真心真爱真情,却是太难,太难。 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矜持,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他担心冰凝误会他真的跟哪个女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因此急得他第二天就差秦顺儿去将悠思接到书院。 一连两天都能见到亲爱的阿玛,对于悠思而言简直就是破天荒的事情,因此小家伙激动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一到了浴砚书屋,悠思照例赶快请过安,然后一如既往地扎进他的怀中久久不愿意离开。 王爷也是如悠思一样,沉浸在与小格格的父女亲情之中,不过,令他大大出乎意料的事情是,他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悠思向他炫耀冰凝教她的功课。他当然想知道冰凝又教了悠思什么功课,因为他急于想知道,昨天冰凝听到悠思转述的他的真心告白之后是如何想的,是不是真的消除了误会,不再生他的气了。 半天等不来悠思的汇报,他终于忍不住自己主动问起小格格: “悠思,昨天额娘都教你什么功课了?” “回阿玛,额娘什么都没有教。” “什么?什么都没有教?那,那昨天额娘检查你的功课了吗?你把阿玛教的功课讲给额娘了吗?” “讲了,悠思讲给额娘了,然后额娘说,阿玛已经都过悠思功课了,悠思辛苦了,额娘就不教了。” “你是怎么给额娘讲的阿玛教的功课?” “您教给悠思的不就是‘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吗” 没错,就是这句!悠思确实是一个字儿都没有记错,可是冰凝怎么会没有回音呢?难道她真的误会了他,再也不想原谅他? 冰凝哪里知道他会第二天就又接了悠思去书院!她以为他还会以往那样,再等几天才接悠思呢。对于他的这个破天荒地连续两天“召见”小格格,不但出乎悠思的意料,当然也出乎冰凝的意料。 眼见着小格格两手空空地被秦顺儿接走了,她猜了半天也没有猜出来,他对于这个没有结果的结果,会是什么表现,失望?愤怒? 她没有给回信儿!这个没有结果的结果,让他除了失落还是失落。愤怒?爱是两情相许,不是一厢情愿,他有什么理由愤怒? 第728章 倦了 悠思也看出来她的阿玛情绪极度失落,以为昨天额娘没有教她新功课,阿玛会误认为她没有好好听额娘的话,不好好学功课的原因呢,于是赶快讨好地对他说: “阿玛,悠思一定听额娘的话,一定会好好读书。只是昨天额娘说阿玛教过了女儿功课了,就没有再教。一会儿女儿回去就让额娘教悠思新功课,女儿一定好好学功课,阿玛您不要难过,不要生悠思的气。” 小格格可怜巴巴地“检讨”自己“错误”的样子,令他很是内疚,于是赶快朝悠思展现了一个笑容,一边回复道: “没有,阿玛没有生你的气。” “那今天阿玛还教悠思功课吗?” 悠思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着他,一边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向他投射出期盼的目光。他当然知道悠思担心什么,她担心没有从冰凝那里学到新功课,他这个阿玛生她的气,也不教她新功课了。 悠思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惹得他无限爱怜,于是赶快开口说道: “当然,阿玛今天当然要都悠思功课,今天的功课就是: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 他期盼着他们还能回到从前,他想要与她成双成对,他不想与她形单影只,做一只离群的孤燕。 他以为昨天逼得冰凝太紧了,她才逃避了,退缩了,于是生怕将冰凝吓得逃跑的他,隔了三天,才差秦顺儿去陶源请来小格格。 先是接连两天都能见到阿玛,然后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到他,这么大的落差变化,让悠思很不适应,特别是这次隔了三天的时间,在悠思的眼中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得小格格的心中像是长了荒草,每天总是心不在蔫,做什么事情也没精打采,总是问吴嬷嬷,秦公公来了没有。冰凝也看出来小丫头对她这个额娘的漫不经心,当然更看出来了小丫头对她那个阿玛的焦急企盼,于是就对悠思说道: “来,悠思,今天该学新功课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阿玛和额娘两个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轮番上阵地教给她的这些诗句的含义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悠思非常清楚,阿玛非常想知道额娘都教了她什么功课,甚至可以说在期盼着。一直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好他的悠思现在一听说要学新功课,立即乖乖地扎到了冰凝的怀中。 “额娘今天要教你的功课就是:息燕归檐静,飞花落院闲。” 她想告诉他,她累了,飞不动了,也不想飞了,天天就守在这屋檐下,看花开花落,看云淡风轻,挺好。他想和谁双飞就双飞吧,他想跟谁双栖就双栖吧,她这一辈子,守着陶源,守着悠思,此生足矣。 等了漫长的三天,他等到的竟然是她退却、逃跑的宣言!他在上一轮的过招之中似乎就有预感她要逃跑,才会那么迫不急待地第二天就找来了悠思,又立即教了小格格“双飞燕子几时回”的诗句,那是他对她爱的呼唤。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挽救,她终于还是想要逃跑,想要躲避。 第729章 坚持 面对向他发出逃跑宣言的冰凝,惆怅、失落、伤感,不一而足他此刻的全部心情,枉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居然也找不出来一个确切的词语来形容。因此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对悠思说道: “阿玛今天教你的功课是:燕子不来花又落,一庭风雨自黄昏”。 又过了三天,他再次派秦顺儿将悠思接到书院。小家伙知道他最期盼的就是冰凝教给她的功课,可是这次她又是两手空空。这三天中,悠思不止一次地吵着要冰凝教她功课,可是每一次冰凝都是告诉她: “额娘会的功课全教给你了,现在额娘什么功课都不会。” 悠思信以为真,可是现在面对她的阿玛,两手空空小格格自知“理亏”,因此请过安后,一扫往日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是一头扎到他的怀中,嘴上还没有说出来一句,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流。他一看这情形,已经猜出了*分: “悠思这是哭什么呢?让阿玛猜猜,一定是额娘没有教你功课,是不是?” “阿玛,您怎么知道的?” “阿玛会神机妙算。” 虽然嘴上逗着悠思,可是他的心里极度地伤心难过,总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其实从他们搬到园子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是一个多么良好的开端!他将陶源送给她,虽然没亲口问她,但是她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毫无表情,而是充满了感激,这说明陶源是多么地对她的脾气。 他们一同采莲。那是他们继抓周宴席、松溪考月之后,又一次“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他读出了她对他爱的回应。可是,还不等他好好地享受这如此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他们就陷入了一团糟:蹊跷的琵琶曲,离奇的无头案,爆发了他们很久都不曾再有、却是曾经如此熟悉的激烈争执,她的固执延医,他的出离愤怒。 现在,她真的心灰意冷,连和他继续战斗的心情和勇气都没有了,可是他呢? “悠思,额娘没有教你功课没有关系,阿玛来教你功课。今天的功课就是:‘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他还在坚持。 她是一个固执的人,可是他是一个比她还要固执的人,他还在坚持,还在坚守,还在坚信,更加坚决。 原来都是冰凝充当悠思的启蒙先生,现在变成了王爷每日对小格格的教习。慢慢地悠思学会了很多的诗句,虽然没有一句她能够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小家伙凭着超强的记忆力,凭借着对她阿玛的无限热爱,将他教的功课一字不落地全都背诵了下来,再现炒现卖,回到陶源就来教冰凝,还不停地笑话她的额娘怎么连这些诗句都不会,这些可都是她的阿玛教的呢,于是冰凝每日里耳朵都能磨出茧子般地听从悠思的教学: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卷帘飞燕还拂水,开户暗虫犹打窗。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海上珊瑚枝,年年寄春燕。 百鸟乳雏毕,秋燕独蹉跎 芳园知夕燕,西郊已独还。 …… …… 第730章 微恙 冰凝每日里听着悠思翻来覆去地给她念着这些诗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每当她一想到那个夜晚,他听从了淑清的提议,一定要她当着他和淑清的面弹琴以示清白的场景,奇耻大辱的悲愤,新仇旧恨的不甘,齐齐地涌上心头,又令她心中的那一点点感动瞬间化为了乌有。 每日里有悠思这个可爱的小格格相伴,冰凝分外知足,此生再别无所求。 这些天悠思有点儿咳嗽,冰凝吩咐了小柱子去苏培盛那里报请太医。而王爷这些日子正忙着搬回府里,因为皇上从畅春园回驾紫禁城。王爷回府里,雅思琦自是要跟着一起返回。悠思虽然是微染小恙,但是冰凝担心来回奔波加重了病情,就跟雅思琦表示希望等小格格病情好些了再回府。 王爷一听冰凝竟然以悠思一点点小咳嗽为由执意不随众人一起回府,再加上他那么悉心为悠思教授课业都不能打动她的那一颗石头心,备受打击、心灰意冷的他默认了冰凝的一意孤行。不过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悠思,于是特意吩咐了苏培盛,一定要将请太医的事情落实妥贴,另外又将吴嬷嬷叫去了他的书院,专门叮嘱了一番。 刚回到王府没两天,发生了九卿议王贝勒差人出外之事,皇上命王爷与其它众臣一并调查。王爷是那种忙起公务就全力以赴、格外投入之人,开始的几天他连府里都没有回,一直在衙门忙得边轴转。好不容易事情调查得基本清楚,可以向皇上交差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王府。 刚一回到府里,雅思琦和苏培盛两人不请自来地齐齐等在了朗吟阁院外,让他奇怪不已,于是即刻同意了见他们。 一进了大书房,雅思琦一脸的担心焦急,苏培盛则是一脸的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不在府里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两个人这番表情,看了他们一眼,他决定还是先问雅思琦: “发生什么事情了?” 雅思琦被王爷点名,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 “回爷,刚刚,小柱子那奴才从园子里过来,说,说……” “说什么!你到是赶快说啊!” 一听“小柱子”,“园子”这几个字,再一看雅思琦和苏培盛两人吞吞吐吐的样子,王爷不禁心急气燥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不赶快说,这是要急死爷吗? 雅思琦被王爷逼得无奈,只得硬头着皮说道: “回爷,小柱子回府里禀报,小格格,恐怕是快要不行了。” 王爷一听这话,简直就是如五雷轰顶!什么叫“快要不行了?”前几天不只是只有点儿咳嗽吗?怎么就变成了性命之忧了呢? “你!你老实交代,小格格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快把小柱子给爷喊来!” 小柱子就在门外候着,进屋一见王爷,吓得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回爷,小格格天天都看太医,日日按时喝药,可是病情就是不见好,前天开始发起了烧来,今天,今天已经不认人了,奴才担心小格格,就赶快回府里给福晋报个信……” ------题外话------ 时间真是不凑巧,本是中秋团圆夜,却遇上这么悲伤的情节,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有不少朋友在追这个文,真是不忍心在这么温馨的时刻贴出这些煞风景的章节。世事无常,珍惜现在的拥有,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第731章 不晚 王爷已经什么都听不下去了,连秦顺儿都没有来得及招呼,就径直出了书院,出了王府,一人一马,朝园子急驰而去。苏培盛、秦顺儿、小柱子几个奴才见状赶快骑上马,一并追了出去,雅思琦也赶快吩咐红莲,备马车去园子。 此时正值骄阳似火的五月天,王府离园子有四十来里的路程,王爷愣是顶着骄阳烈日,马不停蹄,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直达了园子。下了马,他那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水湿透了全身。当他一口气冲到陶源的时候,望着熟悉的院门,他有些不敢进去,因为他不知道里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由于小柱子亲自回王府报信,陶源只剩下余小福暂时照应着忙里忙外。小福子也是急于知道府里的消息,因此总是时不时地跑到院外查看情况,此时正当他第五次来到院外的时候,没有等来小柱子,却是将王爷等了进来。一见到浑身被汗水湿透的王爷,小福子激动得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给爷请安!奴才……” 王爷没有理会他,径直进了屋里。吴嬷嬷、月影、竹墨三个人一直在忙着照顾冰凝和悠思,一见到王爷,也是如小福子那般激动无比,登时就跪了下来,月影更是带着哭腔: “给爷请安,求爷,救救小格格吧!” 冰凝并没有向他请安,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赶了过来,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悠思的身上,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既听不到,也看不到,无论是他的脚步声,还是月影的衰求声,她统统都听不到。 此时的冰凝正靠在里间屋的贵妃榻上,怀抱着她的小格格。她专注地望着悠思那因为强忍病痛而格外难受的面庞,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她只想看到悠思睁开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美丽大眼睛,开口对她甜甜地喊着“额娘”。 搞不清楚状况的王爷即刻冲进了里间,冲到了贵妃榻边,坐在冰凝的对面,仔细地端详着他的小格格。映入他眼帘的悠思,再也不是那个会朝他展现灿烂笑容,朝他奶声奶气地叫着“阿玛”的那个悠思,而是一个他从不曾见过的,满脸通红,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的悠思。 这样的悠思让他既心酸又心慌,于是他急忙轻轻地拉上悠思的一只小手,口中轻声说道: “悠思,阿玛的乖女儿,阿玛来看你了,睁开眼睛,好吗?” 仿佛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似地,他的话音刚落,悠思的那两扇长长的睫毛竟然真的动了动,过了不久,那双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透过这条缝隙,悠思以为自己这是到了天堂,因为她日思夜想的阿玛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个令人意外的惊喜发现让她刚刚还涣散的目光登时变得聚焦而且明亮起来。 小格格拼尽了她全身的力量,将她所有的精神气儿全都集中在了这双眼睛上,渐渐地汇聚成一股光芒,伴随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第732章 清泪 盯了他半响,悠思终于完全恢复了意识,原来这不是在做梦,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就是她的阿玛,她的阿玛听到了她日日夜夜的思念,于是就真的来到了她的眼前!这个新发现,令悠思欣喜异常,于是迫不急待,却又气若游丝般地开口道: “给阿玛请安。您能来看女儿,悠思真的太高兴了。您不在的时候,女儿一直都听太医的话,都听额娘的话,好好喝药,额娘说,只要悠思好好喝药,好好养病,阿玛就会来看悠思。额娘真的没有骗悠思,您真的就来了……阿玛,悠思说的都是真心话,您为什么哭了呢?” 那是一颗泪滴,落在悠思滚烫的小手上,这颗冰凉的泪滴令高烧中的悠思感觉小手就像是被清凉的泉水洗过那样,格外的舒服,于是开口请求道: “阿玛,您还能再多流一些泪吗?” 这个小小的请求,将他的心击得粉碎、粉碎!他默默地将悠思的小手抬起,放到他的脸颊上,那里有如泉水般的清泪,将她的小手浸透。 如果他的泪水可以将悠思的高烧浇退,让悠思的病体康复,他愿意,就这么不停地流泪,他的格格需要多少,他就会奉献多少,即使将他一生一世的泪水都流尽,即使他的眼睛永远地丧失掉哭泣的功能,他也心甘情愿,毫不吝惜,只要能够挽回他的悠思,他,什么都愿意。 他什么都愿意,可是老天不遂人愿。被他放在他脸颊的悠思的小手,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力道,软软的,柔柔的,娇嫩似棉,轻飘如絮,一点点地失去了温度,握在他手中的,从一团火渐渐地变成了一块冰。 悠思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竟是:阿玛,您还能再多流些泪吗? 为什么不能?你是如此的美丽、如此聪慧、如此可爱、如此天真,你是人间的天使,你是坠入凡间的精灵。你从暗夜中走来,带着一颗光明的火种,照亮了你身边所有的人们。你看似弱小,微不足道,你却又是如此的强大,你用童言无忌、稚子真言,为两个同样倔强、同样执拗的成年人,搭建了一座天桥,一条通途。 你的阿玛曾经有三个格格,但是她们都永远地离开了他,你是阿玛的第四个格格,以为你是上天对他的补偿。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他是那样天真地以为,你会陪伴阿玛一直到老。 你的额娘只有你这么一个格格,你的到来,照亮了她人生最为灰暗的时刻,为她重新点燃了人生的希望,你继承了她的美貌,继承了她的聪慧,继承了她的善良,但是你的性情比她随和,你的话语比她温柔,你是如此的完美,你是璧玉无瑕。 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不能再等一等你的阿玛和额娘?他们对你是如此的疼爱,为你欢喜,为你忧愁,为你牵挂,为你焦心。没有你的世界,你的额娘会有多么的孤单,没有你的世界,你的阿玛会有多么的寂寞。 他们来不及对你说一声感谢,来不及教会他们所有的学问,来不及看到你披上红嫁衣成为新嫁娘,你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深深热爱你的阿玛和额娘,带走的,是他们一颗破碎的心,留给他们的,是终生的遗憾与悔恨。 第733章 忆思 他的伤心无以复加,他的泪水也已流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小格格那娇俏可人的模样,那奶声奶气地跟着他学诗背书,像模像样地跟吴嬷嬷玩着过家家,顽皮地朝秦顺儿恶作剧,做错事情后不好意思地躲到冰凝的身后……一幕幕鲜活的场景浮现在他的眼前,无论是哪一个悠思,都是那么的惹人爱怜、惹人疼惜。 可是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地残忍?仅仅三个月的时间里,锦茵和悠思两个格格都那么急匆匆地离开他,奔向了天堂。锦茵是他的大格格,二十二年前的他才不过十七岁,那时的他是如此的年轻,一个大男孩根本不知道如何去疼爱一个小格格。 悠思对他的而言,却是揭开了人生完完全全的崭新一页。也许是因为对冰凝的深深愧疚,也许是因为小格格太过可爱,人到中年的他,随着悠思的降生,激发了他全部的父爱情怀。他一直都是一个严父,因为他固执地认为,皇子皇孙们只有经过严格教育、刻苦的学习,才有能力担负起未来的重任。而他自己也同样是在这种严酷的教育体系下成长成来。 但是,格格就不同了,没有了课业重任的压力,没有未来的重任在肩,格格们的唯一职责就是温柔贤淑,将来嫁到婆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因此他对悠思尽情地放任着、宠溺着,他把自己全部的父爱,毫无保留地全部奉献给了这个如精灵般的小人儿。 思绪飘向了那偶尔在园子中的某个地方相遇冰凝母女,或是参加十三弟五阿哥的抓周,或是在采莲时有板有眼地背诵着《爱莲说》,悠思那娇俏俊美的模样,无不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成为他既苦痛又甜蜜的回忆。 但是无论他再是伤心,再是难过,再是不甘,悠思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们,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虽然他痛苦得几乎难以自持,但是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他还有责任,因为冰凝还需要他,悠思也需要他。 而此时的冰凝,呆坐在贵妃榻上,抱着早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小格格,一动不动。在王爷到来之前,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嗓子已经哭哑,随着悠思的身体一点点地软下去,冷下去,她就这么枯坐着,任谁要抱走小格格,她都不给。她固执地认为小格格只是睡着了,睡着之前,悠思一直说冷,一直让她抱着。她就一直这么抱着,选择了一个小格格最喜欢、最舒服的姿势。 即使怀中的小格格将她的手臂冰透,可是冰凝仍然不肯接受悠思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的现实。从小到大,她只为吟雪的事情痛彻心扉地哭过一次,但是现在,她为了悠思,已经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她不能明白,她心地善良,待人亲厚,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要处罚她,带走她的小格格。悠思,是她在王府中唯一的心灵寄托和依靠,没有了悠思,她该怎么活下去? 第734章 僵持 冰凝的痛苦只会比他多,不会比他少一丝一毫。悠思是她的第一个儿女,带给她的快乐和幸福,令很少表露自己真实情感的冰凝都禁不住难掩欣喜之情。还在襁褓中她就每日里念小格格名字出处的诗句,为小格格当一名合格的启蒙师傅。小格格才两岁她就开始教习《陋室铭》、《爱莲说》,即使悠思经常背错,而且是否真正理解了内涵也不得而知,但是这些都不妨碍她将小格格培养成才女的远大理想。 他只与悠思相处了不到半年的时光,竟是伤心得如此无以复加,而冰凝却是自从小格格出生伊始,就开始了朝夕相处、精心哺育、严格教导,两年多来,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付出了全部的母爱。悠思就是她的一切! 悠思走了,他还有弘时、弘历、弘昼三个阿哥,更何况阿哥们才是这王府的未来和希望,才是他衣钵的继承者,格格的重要性远不及阿哥。可是悠思走了,她将一无所有,再次陷入无儿无女、孤家寡人的境地,再次成为这王府中形单影只的独雁。悠思的离开,一并带走的,是她人生的希望,生活的勇气。这般沉重的打击,让她如何能够承受? 她的伤心,她的痛苦,他全都知道,全都体会得到,可是他更知道,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生离死别,人生无常,作为生者,必须好好地活着,这是责任,是义务。 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他缓缓地抬起红肿的双眼望向冰凝,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肩头。希望他无声的安慰,能够有效地缓解她的伤痛。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冰凝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手掌下的她的肩头,竟是一丁点儿的反应也没有! 她依旧低着头,不错眼珠地看着体温已经渐渐冰凉的悠思。因为她的心,已经陪伴着悠思一并去了天堂,根本不知道这人世间,还有一个他,希冀送给她一丝温暖,一丝关怀。 虽然冰凝没有丝毫的反应,可是她不能就这样永远地抱着小格格冰冷的身子,真真地随小格格一并迈入天堂。逝者已去,生者节衰,理智尚存的他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只能是将手从她的肩头挪下来,再缓缓地移到她的手上,慢慢地,试探地掰着冰凝的手指,一个,两个……,轻轻地,小心地,执着地坚持着。 他不敢太用力,她的手刚刚伤过,还没有完全好利落,他不想弄痛了她。可是心如死灰的冰凝,弱不禁风的冰凝,手上的力道竟然是如此的大,大到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中,使出全部的力量去对付这纤纤的玉指。 两个人,二十根手指,无声地履行着各自主人的职责,一个坚守着自已最后的阵地,最后的堡垒,一个使出浑身数解,力求令对方土崩瓦解,举手投降。这是一场指力的较量,更是一场心理的较量,为着各自的信念、目标,做着顽强的殊死搏斗。 第735章 依靠 面对如此失礼、如此固执,万事不肯向他让步、妥协的冰凝,王爷再也没有以往的那些不满与恼怒,而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完全体谅她这个当额娘的心情。 因为他知道,冰凝之所以不肯把悠思交给他,这是在向他发出无声的抗议,怨恨他为什么在悠思性命攸关的时刻没有前来关心她的病情,如果他能早来一步,也许悠思不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悠思的病情会是这么严重,会是这样迅速恶化,他真的是在夜以继日地办理着皇上交办的差事,今日才第一天回到府里,就急急地赶了过来,如果她能早些差人前去报信,能够让他早些知道,早些过问,早些遍请名医,也许悠思…… 他不是在抱怨冰凝,他只是深深地自责,更是怨恨老天不公,为什么要赐给他一个如此可爱的精灵,又无情地夺去她的生命。 将近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破天荒地,在两个人无数次的较量、无数次的交锋中,第一次,狠心如铁、顽强如石的冰凝破天荒地率先做出了妥协,放弃了坚持。 虽然她是那么地怨恨他,怨恨他在她们母女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陪伴在她们的身边,给予最积极有效的救助。可是,冰凝也知道,即使他真的陪伴在她们的身边,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他还能有什么回天之力吗? 她将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咎于他的离开,可是,他能够在皇上的面前告假,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擅离职守,原因只是因为要去照料妻女吗?平常的时候,皇子们为了讨好他们的皇阿玛绞尽了脑汁,而王爷现在正办着皇上交办的差事,竟然为了妻女去告假? 幸好他当时没有收到小格格病重的消息,否则在感情与理智的漩涡中挣扎,对他而言,又是一个痛苦的抉择。依照他的性情,他不可能私而忘公,但是事后面对这样的结局,他更是要内疚终生、悔恨一生。 冰凝此时的坚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发泄对他的强烈不满之外。悠思已经不在了,再坚持还有什么用?她与他抗争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可是,就算是与他抗争七十年,能够换回她的小格格的生命吗? 既然已经无法换回她的悠思,心灰意懒、万事俱灰的冰凝认命而徒然地放弃了坚持。一旦放弃了坚持,就是彻彻底底地放弃了一切!任由他一个一个地掰开她的手指。放弃后的冰凝是那么的顺从,那么的安静,任凭他怎么做,她都没有一丝的反抗。 终于,他将小格格抱在了自己手中,仔细地端详了半天,那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仿佛只是下一秒,她就会睁开眼睛,甜甜地喊他一声阿玛。 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将小格格交给立在一边的月影,他抬起双手,紧紧地压向她的肩膀,他要用这股强大的力量告诉她:悠思虽然走了,但是他还会一如既往地陪伴在她的身边,他要给她最坚定的支撑,做她最坚实的依靠。 第736章 伤逝 痛不欲生的冰凝在小格格过世的当天就病倒了,虽然舟车劳顿不利于养病,但是王爷仍然坚持吩咐随后赶到的苏培盛和雅思琦,将冰凝接回王府里养病。他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园子里不管,他下定了决心,不管他是单相思也好,不管她是恨他也罢,他都不会再与她计较一丝一毫,他只遵从自己的这颗心,不离不弃,做她此生的最坚实的依靠。 而冰凝则是随着她的手指放弃了与他顽抗争夺悠思小格格的同时,也宣告着她彻底地放弃了与他的种种瓜葛。冰凝将一切都放弃了!不管他做什么样的决定,提什么样的要求,她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实际上,不仅是对他,对所有的人,不管是雅思琦还是任何一个姐姐,甚至连苏培盛、秦顺儿、月影等等这些奴才们,她都不会再说半个“不”字。 冰凝不会再说半个“不”字,但是同时她也不能听到有关悠思的半个字。自从小格格离开之后,只要是提起与悠思有关的半个字,她都会哭昏过去。因此现在的怡然居,不管是“悠思”还是“格格”,或是“女儿”等等字眼儿,统统都变成了禁区。 不但是那些字眼儿成了禁区,连吴嬷嬷的出现都会造成冰凝的伤心欲绝和神智迷失,无奈之下,雅思琦只好将吴嬷嬷暂且调到霞光苑里去打杂。 悠思的离世将冰凝的整个身心都掏空了,病入膏肓的她现在只剩下半条命,连她自已都认为这床上躺着的,不过就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王爷当然不会意外,更不会计较她的失礼行为,因为他自己亲身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生离死别的场景,为人父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倾注了全部爱心的儿女最终成为朱式小棺的主人,那样撒心裂肺的伤心苦楚,他最有切肤之痛。 可是无论是他还是她,再有多少悲痛,小格格的身后之事总还是要尽快地操办起来, 虽然冰凝是悠思的额娘,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连提半个与悠思有关的字都会令她痛不欲生,如果再与她商量小格格的丧仪事项,那分明就是要将她心口上的创伤硬生生地再次撕裂开一般。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要将她尚存的那最后一口气都夺走,直接追随了悠思而去。 面对生不如死的冰凝,王爷只能是强忍下心中的伤痛,将所有的丧仪事项全部由自己承揽、操持,自作主张地筹办起悠思的后事。 办理早殇儿女的丧仪,对于王爷而言,已经不是第一次,相反,甚至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雅思琦的弘晖,淑清的弘盼、弘昀,春枝的两个格格,最大的十岁,最小的还没有出满月,五个儿女,全都是小小的年经,就永远地离开了疼爱他们的父母。但是,弘晖享有嫡长子的体面和名分,弘盼、弘昀也是子凭母贵,毕竟那个时候淑清是这府中最受宠的女人,待遇自然也会高人一等。 第737章 归宿 早殇的三个小阿哥由于是皇孙,按照皇家礼制,他们全部葬入清东陵附近的黄花山皇家陵园之内。但是作为格格,她们没有资格葬入皇家陵园。 锦茵作为王爷唯一成年的格格,不但享有郡主的名分,还是星德家的媳妇,自然是葬在星德家族墓园。 春枝的两个格格都是未出满月即殇,一方面他与这两个小格格尚未建立起丝毫的父女之情,另一方面,冰凝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当然不是春枝所能相比的。 因此面对早逝的悠思,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小格格不是皇子皇孙,也没有郡主、县君等封号,不过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庶出稚女,因此悠思既没有资格葬入皇家陵园,也没有显赫的婆家可以托靠,哪里才是她短暂人生的最后归宿? 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王爷最终决定将悠思葬入京城西郊的玉泉山畔。那里是离园子最近的地方,有疼爱她的阿玛额娘相陪伴,小格格一定不会孤单;那里山清水秀,风光旖旎,酷爱大自然的悠思一定会沉醉其间;那里有一座智化寺,有僧人昼夜不歇的诵经,可以为小格格永生超度亡灵。 满人一直遵从火葬的传统习俗,因为他们是崇尚火的民族。现在入主中原已有半个多世纪,虽然自康熙十三年,皇上特意下发了实行土葬的圣旨,但是传统的民族习惯仍是根深蒂固在他们的思想观念里,特别是贵族阶层尤甚。包括康熙四十六年去世的弘晖阿哥,在土葬令颁布三十多年之后,仍是实行火葬的方式。 因此对于年幼的小格格,王爷依然按照本民族的风俗习俗,如同她的祖父、兄长、姐姐们一样,以火葬的方式魂归天国。 悠思的葬礼结束了,冰凝依然病得昏昏沉沉不醒人事,因此不但没能亲自来到玉泉山畔送小格格一程,而且事后又因为没有任何人敢向她提及这件事情,因此她连小格格哪一天下葬的都不太清楚。 经过漫长的十几天昏昏恶恶的日子,在太医的妙手回春和月影的精心服侍之下,冰凝最算是缓回了一口气。可是随着神志的逐渐恢复,立即将她又抛进了更加痛苦不堪的万丈深渊之中,她不但要遭受着病体的折磨,更要遭受着沉重的心灵创伤。 小格格走了,她再次变得一无所有,再次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婉然姐姐嫁人了,悠思格格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个一个,至爱亲人,全都离她远去,她就像初嫁进王府的时候那样,无助、彷徨。孤单影只的冰凝愈发地沉默、孤寂、消沉。 王爷看在眼中,痛在心中,他知道,她在恨他,恨他在她们母女最无助的时候没有陪伴地她们的身边,最终付出了悠思早早离开人世的惨重代价。虽然他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开脱“罪责”,他也同样为悠思的早早离世而悲痛不已,但是,他在内心深处也是一样地无法原谅自己。因此除了一有空就到怡然居来看望她以外,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拯救深陷痛苦泥潭的冰凝。 第738章 哀思 面对这个沉寂中的冰凝,他知道,他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甚至更会激发她的偏激和愤怒。因此每一次来到怡然居,他只是问问月影一些情况,默默地坐一阵子,知道了她的状态,他就能够安心。 他们成亲七年以来,他来到怡然居的次数屈指可数,超不过十次,但是自从悠思过世之后,怡然居的门坎快要被他踏破了。 渐渐地,太医的苦口良药、月影的悉心照顾,冰凝终于能够坐起身来,勉强半靠在床头坐一阵子,对于这个显著的成果,他自然是万分欣慰。可是从此以后,每一次他来到怡然居,看到的场景都是她半靠在床头,拖着沉重的病体,埋头做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小衣裳。 以前,悠思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由她亲手来做,即使针线嬷嬷们极为尽职尽责,但是她总是认为嬷嬷们做得没有她精心,没有她做得仔细。而悠思就好像知道哪些衣裳是她额娘做出来的似的,每每小家伙挑选衣裳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选择的都是出自冰凝双手的成果。对此,冰凝格外地欣喜与得意,而针线嬷嬷则是无可奈何与暗自愧疚。 而现在,悠思再也不需要她做的衣裳了,可是冰凝想不出来任何方式来寄托她对小格格的哀思,因此她还是习以为常地每日里不停地做各式各样的小衣裳,仿佛悠思并没有离开她,就在她的身边陪伴。 这是她唯一聊以安慰、消磨时光的法子。悠思刚刚降生的日子里,她总是因为凭白地多出来那么多的事情,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时间能够好好读书写字而烦恼。现在随着悠思的离开,她终于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自由支配,可是现在的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的内心是如此地空虚,她的世界是如此地寂寥。 她思念她的悠思格格,生怕小丫头在天堂里缺衣少穿,于是她就不停地为悠思做着各式各样的衣服,长的短的,薄的厚的,里的外的,冬的夏的,应有尽有。她不知道悠思是火葬,所以更加担心小格格被埋葬在冰冷、湿寒的地下,会哭着向她喊冷,要额娘抱她。 面对身体才刚刚有了一点点起色,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做针线的冰凝,王爷的心中既是格外地心疼她的身体,更是气恼她懂得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想要禁止她的这些行为,他不想让她好不容易才有些许好转的身体又被这些毫无用处的针线拖垮下去!可是他张了无数次的嘴,都没有一次能够真正地开口说出来。 对于痛失爱女的冰凝提出任何要求,哪怕是最正当的要求,对她而言,都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他怎么能够张得开这个口?如果不让这些事情有效地占据她的全部时间,她除了胡思乱想以外,还能做什么?而胡思乱想的结果,不就是又让身子拖垮了?做,伤身子,不做,也会伤身子,此时的冰凝,仿佛陷入了一个永远无解的恶性循环之中,令足智多谋的他,空有担忧之心,毫无解决之策。 他知道,只有让她为天堂里的小格格做些什么,才能获得心理上的安慰,她想要让悠思不会感到孤单寂寞,想要让悠思知道,她永远都活在她的额娘心中,永远,永远…… 第739章 中元 自从神智恢复清醒过来之后,对于王爷的每一次到来,冰凝都心如明镜,可是她从来没有向他行过礼,请过安,更不要说开口说一句话。既然他没有传口信,既然他来了也没有开口,她就如同不知道他的到来似的,连头都没有抬,继续一针一线专心致志地做着她的小衣服。 失礼就失礼吧,该受什么样的处罚就受什么处罚吧,现在的她心如死灰,形同缟枯,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了小格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因此她连装装样子,应付他的精力都没有。 转眼之间小格格过世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冰凝的身子渐渐得到康复,终于可以下床行动,可是她仍然沉寂。病痛可以治愈,心伤如何复元?月影和竹墨两个人急得不知道劝了多少次,劝慰的话全都说尽了,可是她们的小姐依然没有任何好转。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中元节。相传在这一天,地狱的大门打开,阴间的鬼魂会被放出来。有子孙和后人祭祀的鬼魂能够回家去接受家人的衣食供养;而那些无主的孤魂们则只能是四处游荡,徘徊在人间自己寻找吃食。于是人们纷纷在这个日子里,举行设食祭祀、诵经作法等“普渡”、“施孤”的布施活动。 这一天的傍晚,冰凝刚刚用过晚膳,就见秦顺儿来到怡然居,传王爷的口信: “启禀侧福晋,爷吩咐奴才给您传个口信,一会儿爷要趟出门,请侧福晋一并随行。” 冰凝听后,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 秦顺儿见状,不敢多问,只好悄没声儿地退到了门外恭候。月影见秦公公没有走开,知道他这是在等她家小姐一同前往,于是赶快走到冰凝的跟前,以最快的速度为她梳头、上妆、更衣,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收拾停当。 于是主仆两人出得门来,秦公公头前带路,一行人默不作声地一路行至府门口。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她竟然看到王爷的身影!正在府门内侧等候她们。从来都是女眷早早恭候夫君,今天居然是反了过来!这个情况将冰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在悠思过世之后,第一次向他行礼请安。 王爷将她叫起之后,转身上了马车。冰凝见门口只有他的马车,自己的马车不见踪影,而秦顺儿服侍他上马车之后,并没有走开,而是依然在马车门口恭候,于是冰凝没有说一句话,由秦顺儿服侍着,也一并上去。 在车里坐定,冰凝没有问他去哪里,他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着,任由马啼声一路嗒嗒嗒地响着。 大约过了三刻钟的样子,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依旧是王爷先下马车,冰凝随后。当她下了车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因而有些辨不清方向,但是既然他已经走在了前面,于是她也默默地一并随行。 此时,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天际,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洒向大地,透过浓密的柳荫,斑驳点点投影在小径上。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蝉鸣蛙叫,一派清幽。由于已经提前清过场,没有了闲杂人等,随行的奴才们也都隔着远远的距离,因此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不急不徐。 第740章 灯河 一直埋头前行的冰凝转过一座假山石之后,远远地,突然发现前面有星光闪烁。可是,星光应该绽放在遥远的夜空中,这里却是杨柳水岸边!又不是辽阔的塞外草原,怎么会有“举手摘星辰”的美景? 正在冰凝疑惑之间,只见他撩开帷幕一般浓密的垂柳枝条,霎那间,冰凝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闪烁的星光,原来竟是上千只河灯! “这是后海,把河灯放了吧,小格格知道她的额娘和阿玛都惦记着她,她也就安心了。” 这是自小格格过世之后,他向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其实哪里还用他开口,在冰凝看到河灯的一瞬间,她全都明白了!继而双眼不受控制地朦胧了起来。 她知道今天是中元节,府里早早地就把先人的牌位都请了出来,晨、午、昏三次供奉饭食。这也是这些天来,她更加急迫地为小格格赶做衣裳的原因。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已经是暑尽更衣防寒的时候了,她日夜不停地给小格格做衣服,就是希望在天堂的小格格,不缺衣,不少穿,暖暖的。 此刻见到这如繁星般闪烁的河灯,还不待他话音落下,冰凝早已是泪眼滂沱,于是她缓缓地走到湖旁,从岸边已经码放好的众多的河灯中拿起一只,轻轻地放到水面上。河灯随着水波向海子中央荡漾开去。 见到冰凝开始静静地放起了河灯,他也拿起一盏,轻放在水面上。河灯仿佛知道主人的心事,刚被他放落到水面上,就急急地追向前面冰凝放下的那一盏,就像是排队南飞的鸿雁,更像是两只心有灵犀的鸳鸯。 眼看着两只河灯越漂越远,于是冰凝又拿起一只放到水面上,紧接着,他也再拿起一只放到水面上,一只,一只,一只……上千只河灯,两个人足足放了有一多个时辰。 待河灯全部放完,整个后海水面被河灯充满,犹如天空的繁星点点,就像小格格那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而冰凝的眼睛,就像两个泪泉,汩汩地流淌,顺着脸庞,滴滴落入水中,推着盏盏河灯,向远方悠悠地飘荡开去。 随着最后一盏河灯汇入绵绵灯河,冰凝缓缓立起身来。却是因为长久的半蹲姿势,猛然站起来的那一刻,头昏目眩、腿脚麻木,几欲站立不稳。他想也没想,急急地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瞬间,他胸前的衣襟就被冰凝的泪水浸透。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恣意地任由冰凝流着泪水,久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微风吹过,他胸前衣襟的泪痕渗透到里衣,使肌肤泛起丝丝凉意。终于,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微微地将头抬离他的胸膛,偏开头去。 于是,他们开始往回返,还如刚才来的时候那样,一前一后,不徐不急。但是,冰凝憋闷已久,紧紧皱皱的心,开始慢慢地通畅、舒缓下来。 当他将冰凝送回到怡然居,站在院子门口,望着身边的他,冰凝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真诚地说道: “妾身多谢爷的恩典。” 第741章 流年 自康熙五十六年的下半年开始,当了好几年“闲散”王爷的他竟然空前地忙碌起来。 先是前朝的十三陵发生了被盗事件。由于满清的根基和势力在关外,自从入主中原之后,为了加强和巩固满清贵族的统治,新朝采取了怀柔政策:对于有才学能力的汉人极尽拉笼,对于汉文化予以了充分的汲取和发扬光大;同时,对于前朝遗物,给予了极大的尊重,而不是像李自成那样,放一把大火烧毁完事儿。因此,十三陵被盗事件,皇上非常重视,立即派三阿哥和四阿哥予以彻查,并对王陵进行祭拜。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结,皇太后又去世了。这个皇太后,并不是皇上的生母,而是先帝顺治的继后——孝惠皇后,但是由于皇上的生母在他即位的第二年即去世,当时年仅九岁的皇上接连痛失父皇母妃,两个至亲至爱的亲人相继离世,令年幼的皇上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孝惠皇后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因此,在皇上的母亲过世之后,对幼年皇帝付出了极大的母爱,视为已出,帮助他度过了人生那段最为黑暗的时光。也正因为如此,皇上对这位皇太后十分尊敬和孝顺,平时安奉后宫,颐养天年,出巡的时候也经常一并随行,极尽孝道。 此时,孝惠皇太后以七十七岁的高龄辞世,而皇上也已是六十四岁高龄的老人,且身染重疾,两只脚浮肿得厉害,连站起来都很困难,治疗了将近两个来月都不见好转。 五阿哥桓亲王胤祺由于生母宜妃娘娘在生育他的时候,位份不高,不能自己养育皇子,于是皇上将五阿哥交到孝惠皇太后的宫中抚育。虽然与自己的生母骨肉分离,但是孝惠皇太后对这个皇孙极为疼爱,有效地弥补了五阿哥母爱缺失的遗憾。 由此,五阿哥与孝惠皇太后的感情最为深厚,此时遇到皇太后大丧,又见父皇病得不轻,便主动请旨: “皇阿玛,儿臣自幼有幸蒙皇太后亲自抚育,现在您圣体违和,因此皇太后的一应事物可由儿臣料理,以尽儿臣一番孝心。” 这本是五阿哥发自真心的一番肺腑之言,根本没有任何私心,完全是出于对皇太后的诚孝之心。但是经历了两废太子风波的皇上几乎是弓杯蛇影,任何一个皇子的任何“出头露脸”的行为,都会被他疑神疑鬼地认为是与争夺储位有关的居心叵测之举。 此刻皇上听到五阿哥的请旨,不但没有对他的诚孝行为大加赞赏,相反却是触犯了他的大忌,以为五阿哥是想借此机会争宠邀功,讨得他的欢心,为将来的储位之争挣下资本,占得先机。 五阿哥虽然是九阿哥的亲兄弟,但是他平时行为低调,办事中规中矩,所以才会在康熙四十八年,与四阿哥一并晋封,成为桓亲王。连平时不温不火的五阿哥都心怀夺储之心,此时更是如此迫不急待地意欲“出手”,对于这个重大变化,皇上极为寒心,当即怒斥道: “朕现在还健在呢,怎么就轮得着你来襄理此等大事了?皇太后的后事,朕不亲自办理,能行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第742章 办差 不管皇上如何寒心,又如何大怒,但事实的情况是,皇上确实病得不轻,根本不可能亲力亲为,但是说出去的话,无论如何也是收不回来,万般无奈何之下,他只好另辟新径,将皇太后丧仪中的绝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他自认为没有夺储私心的三阿哥和四阿哥去办理。 前有恒亲王的前车之鉴,现有皇上的格外信任,王爷接到这个重任,既有欣喜万分,更是如履薄冰。因此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心,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丝毫不敢有半点差池。 转年就是康熙五十七年。皇太后的梓宫要安放进先帝顺治的地宫,但此时,皇上的重病依然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而且顺治皇帝的陵寝在与京城远隔几百里路程的遵化,路途遥远、周车劳顿,皇上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之下,皇上只得派出他四阿哥,全面负责迁移梓宫的所有事宜,并代他前往遵化,在先帝的孝陵前宣读祭文。 一桩桩,一件件,王爷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不管是调查十三陵被毁盗事件,还是处理皇太后丧仪,再辛苦再忙碌,好在他还是在京城,还能时常到怡然居送去他的关心和问候。 虽然自中元节后海放河灯之后,冰凝的精神状态有了较大的好转,对他也开始恢复了他又熟悉又陌生的客客气气,但是她本就是心思极重之人,又是遭遇丧女之痛,不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就走出就心灵的阴霾。那个坐在紫藤架下,初为人妇、天真烂漫、怡然自得、读书品茗的冰凝,那个怀抱悠思小格格,初为人母、幸福洋溢,笑看花开花落、细数云淡风轻的冰凝,永远地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就在这个关键时期,王爷又被皇上委派到了遵化,这一程,一去一回再加上主持相关的仪式,最少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不忍心将冰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王府独自疗伤,可是这一次他是去迁移、安放皇太后的梓宫,不是随皇上塞外巡幸围猎,不可能携带女眷同行。 祭祀拜祖是此时社会生活中极为重大的事情,对于皇家而言,更是极为神圣,是天大的事情,因此纵有千般不忍,万般不舍,他唯有以国家大事为重,暂将儿女私情放到一旁。 临行前一天晚上,他特意到怡然居探望了冰凝,把前往遵化的事情告诉了她,又叮嘱了她注意爱惜身体。不出他所料,冰凝如他所预期的那样,先是规规矩矩地谢过,再客客气气地表达了对他此行的牵挂。 走出怡然居的大门,他没有因为冰凝的冷淡态度而心生不满,相反,更是对他未来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充满了担忧,于是他又径直来到了霞光苑,将冰凝托付给了雅思琦: “爷明天就启程了,你也知道,冰凝现在情况还是很不好,爷不在的这些天,就将她都托付给你了,望福晋好生照料。有些事情你也别太苛责她,毕竟她这是第一次当额娘,又是从来都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不过就是一个人暗自伤心罢了,也不妨碍谁,总比哭哭闹闹,搅得四邻不安强多了吧。” 第743章 反省 王爷之所以这么言辞恳切地长篇大论,他是生怕雅思琦认为他在偏袒冰凝,由此心生不满,继而在他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里阳奉阴违,责难冰凝。于是他先将冰凝托付给她的意思表达之后,又替冰凝开脱了几句。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雅思琦这么精明的人,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锦茵和悠思两个格格前后脚离世,相隔不过两个多月,而那两个当额娘的人,各自的表现确实是迥然不同,不过她们的表现倒也都是平常一贯的样子,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倔强冷漠,虽然哪一女人都不对他的心思,但他是公平公道之人,说出这番话也算是情理之中。 此外,雅思琦原本就是一心一意唯王爷之命是从之人,她自己也切身经历过痛失爱子的经历,而且从她的本心来讲,在淑清和天仙妹妹两个人之间,她更喜欢不言不语,不争风吃醋的冰凝,因此在接下来的那段日子里,雅思琦真心实意地履行了对王爷的承诺,给予了天仙妹妹特别的照顾和体恤。 遵化之行虽然十分顺利,但是即使再顺利,在王爷的眼中,都是那么的漫长而难熬。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爱惜自己的身子?福晋有没有如她所保证的那样好生照料?家书隔三差五地递到他的手上,可是他仍是觉得远水解不了近渴般地难挨。 终于,终于回到了京城!当他看到的冰凝,虽然还是他走之前的那副弱不禁风、寂寥失意的模样,但是一切平平安安,没有再进一步恶化,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因此他的心中既有对冰凝的放心,更有对雅思琦的感激。 转眼就来到了五月间,经过了一年的时间,冰凝依靠超人的毅力,终于从丧女之痛中顽强地走了出来,虽然格外艰辛,分外痛苦,但是他的关心、他的体贴、他的牵挂,她怎么能体会不到?又怎么能熟视无睹? 特别是去年中元节,他为悠思精心准备的河灯,给了她极大的触动。虽然对于悠思的过世,她仍然固执地认为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眼看着他这一年来忙得马不停蹄,即使忙得马不停蹄,即使她一贯地对他冷漠,抗拒着他的关心,可是他都充分地体谅了她的伤心难过,没有责备她一句话。她不过就是他的一个侧室而已,她有什么资格这样地对待她的夫君? 不论他们之间是否有爱情,但是他们之间还有夫妻的名分,这是铁的事实。有夫妻名分就要遵从夫妻之礼,失了礼数,坏了规矩,就是触犯了家法、朝纲,她作为一个知书达礼、深明大义的名门闺秀,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应该如此任性而为。 常言道:持宠而骄。她连宠都谈不上,竟然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她还是那个从小接受了良好礼教的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吗?她是如此地不懂礼数,不守妇道,她枉为年家的女儿,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生她养她的父母!她怎么对得起年家的列祖列宗? 第744章 周年 王爷从遵化回来没多久,就决定率众人搬到园子去,毫无疑问,因为皇上要从紫禁城驾幸畅春园,皇上在哪里,王爷就要在哪里。 今天是众人启程前往圆明园的日子,府里做好了一切准备。由于圣驾已经早几天到达了畅春园,王爷也是提前几天先期抵达,并且直接歇在了园子里,这些天来一直没有回府,因此今天的启程只是女眷们的行动。 冰凝对于今天的启程很是期盼,因为今天恰巧是悠思格格的周年祭日。如果今天到了园子,由于格格的墓园离园子很近,她随便抽个空就能去看望悠思,而不用兴师动众,特意向雅思琦单独提出专程出门的申请。 头一天晚上,冰凝就让月影准备好了今日周年祭的供品。虽然每每想到悠思的时候,她都会伤心落泪,特别是两个月前的三月十二日,那是小格格的三岁冥寿,如果悠思没有过世,又要长高了许多,又会背好多功课了,一想到这里,更是让她思女心切,泪如泉涌。 但是也就是在那一天的撕心裂肺般的衰痛之中,在她在对小格格的无尽追思之中,仿佛是被什么敲打了一下似地,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过得不开心,小格格也会不开心。在天堂里的小格格见到她整天这副愁怨衰叹的模样,一定也会乖巧懂事地陪着她这个额娘,一同伤心难过。 以前悠思还在她身边的时候,每当她要落泪,悠思都会笑话她: “羞羞,会哭的额娘不是好额娘,您看,悠思就连摔倒了都不会哭呢。” 确实,悠思很少哭泣流泪,就算是在襁褓中,冰凝也很少见到她哭闹的模样。每每有需求的时候,饿了,渴了,热了,冷了,还不会说话的小格格一般都是用皱皱小眉头,顶多也就是咧咧嘴而已,来表达她的不满。长大懂事后,小格格更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即使划破了手指,都会一边嘶嘶地,一边咧着小嘴朝她笑着说道: “额娘,悠思好痛啊!” 那副似笑非哭、似痛又忍的样子,总是能把冰凝逗得不知道是心疼她好,还是笑话她好。 小格格从来都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只有在她这个额娘情绪低落之时,才会安安静静地陪在她的身旁,不敢乱说乱动,生怕惹她不高兴。仿佛是茅塞顿开一般,冰凝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她整日以泪洗面,自己的这番模样会让悠思多么的担忧! 想通了道理之后,开始的时候,冰凝还是依靠强制力,强迫自己不再为了悠思而哭泣,因为悠思不喜欢爱哭的额娘。慢慢地,当隐忍变成了习惯,她开始发自内心地不再伤心痛苦、哀怨自怜,因为她不想让小格格笑话她,是个没羞没臊的爱哭的额娘;因为她想让小格格一如既往地快乐地生活在天堂中,不为她这个额娘伤心、难过。 此时,冰凝主仆三人坐在前往园子的马车里,车里装满了带给小格格的衣食供品,随着大队人马,一路向西急驰而去。 第745章 拐弯 大约过了有一个半时辰的样子,车子的速度渐渐地放慢了下来,冰凝知道,这是到了园子门口。由于各位女眷的院落分布较为分散,而冰凝的陶源又在园子的最深处,因此即使进了园子,马车还要再行驶一段路程,于是她就安心等待着马车再行驶上一段时间。 可是,可是,怎么不对劲儿呢?虽然陶源离园子大门最远,但是只要进了园子,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也应该到了,可是,怎么好像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马车怎么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呢? 冰凝疑惑之间,抬手掀开车帘朝外望去。窗外的情景令她大惊失色:天啊!马车并没有行驶在园子里的大路上,周围竟是从不曾见过的极为陌生的环境!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既疑惑又担心! “月影,你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怎么不是在园子里呢!” 月影被冰凝这声吩咐吓了一跳,于是赶快撩开帘子,打开车窗,探头朝窗外望去,她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小姐,真的不是在园子啊!咱们这是在哪儿呢?” 月影的一番话,令马车里的主仆三个更加地心慌起来,竹墨于是赶快掀起了马车另一侧的窗帘,打开窗子探身朝外望去,立即就传来了她的惊喜之声: “小姐,小姐,是秦公公!秦公公骑着马护在咱们马车边上呢!” “啊?秦公公?那,那还有其它马车吗?秦公公在这里,爷呢?难道秦顺儿不用服侍爷吗?” “小姐,只有咱们一辆马车,而且,也只有秦公公一个人。”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秦顺儿的在场最少充分说明,这件事情是王爷亲自安排下来的,于是冰凝和月影竹墨三人虽然仍旧迷惑不解,但是心中登时踏实了许多。 就在主仆三人惴惴不安之中,没过多久,马儿终于渐渐地放慢了速度,她们知道,这是到达了目的地。 待马车停稳之后,月影和竹墨两人赶快率先下了马车,面对她们的,是出人意料的惊喜,更是意料之中的期盼,因为她们一下车就见到了早已恭候多时的王爷,正站在不远的前方注视着她们。两个丫环见状,忙不迭地要向他请安,却被他立即抬手制止住了,同时朝她们挥了挥手,两个人立即明白,主子这是要她们离开这里,以便和她们的小姐单独说话。 冰凝因为还在车里,不清楚外面发生的这一切,等了半天也不见月影和竹墨两人来服侍她下马车,有些心急的她刚要探身问个究竟,突然感觉到车门处弥漫起一股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檀香味道,根本容不得她去反应、去思考,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车门外,随之,是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臂。 根本就没有留给她任何思考的余地,那双手臂就已经揽住她的腰身,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车外。车外一个奴才也没有,只有他,站在她的身边。随着她的脚跟站稳,他的手臂也从她的腰间不露痕迹地松开。 第746章 福祸 冰凝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蓝天白云、远山如黛、绿水潺潺、苍松翠柏、幽谷鹿鸣、鸟语花香……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斜前方那座建筑上,门匾上三个颜体大楷映入她的眼帘:智化寺。 这三个大字齐唰唰地朝冰凝的心口撞来,令她立即就明白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惦记着悠思的周年祭,而他更没有忘记!虽然他们父女两人只是短暂地相处了不到半年的时光,可是他们浓浓的父女情,早就深深地根植在他的心中,任时光荏苒、世事变化,此情依旧,此爱依旧。 冰凝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她不是已经答应悠思了吗?她不做一个爱哭的额娘,她要每天都对悠思微笑,因为她的悠思喜欢爱笑的额娘!想到这里,冰凝强压下双眼中似乎不受控制般地汹涌泪光,令嘴角又泛起一丝丝的笑容。 面对这个一会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会儿又仿佛是破啼为笑的冰凝,王爷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她在瞬息之间悲喜翻转两重天。对于冰凝的泪水,他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当然知道,悠思的过世令她有多么的伤心,可是,这个笑容? 面对王爷投来的疑惑不已而又忐忑不安的目光,冰凝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会将他吓坏,以为她这是得了失心病。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向他展现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最为真诚的笑容,同时开口说道: “多谢爷!妾身真的感谢您。您在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悠思,妾身真的是万分感激。” 听着冰凝这番发自肺腑的真诚感谢,还有刚刚的那个真诚笑容,他的心中总算是踏实了许多,这是自从悠思过世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面对这个笑容,他真有些恍惚,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悠思永远地离开了他,他不想他的仙子因此而一并永远地与他渐行渐远。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虽然从前的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甚至对他极尽调侃、嘲讽之能事,但是即使是这样,他仍然还是有十足的把握:她的心中一定也有他!他们不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他们是一对有情人,只是缺乏水到渠成的机缘。 不是,他们也曾经有过机缘!是皇上,不但将她赐婚给他做侧福晋,还微服私访来到园子里,一次又一次,给了他们那么多水到渠成的机缘!只是那个别扭难堪的洞房花烛,那个蹊跷离奇的琵琶献曲,一次又一次,将他们那么多次的水到渠成搞得糟糕透顶。 但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所倚。 如果说皇上临幸园邸,让他看到了冰凝对他爱的回应,而事后的献曲又使两个人陷入况日持久的冷战,这是有幸之事却又演变成为不幸之果。而小格格的仙逝,却又是不幸之事转变成为有幸的结果。 悠思的过世,令两个人都悲痛欲绝,可是经过这一次的人生磨砺,甚至是付出了小格格生命的惨重代价,但是冰凝真的是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两颗心又贴近了许多…… 第747章 错话 望着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冰凝,她的笑容是真诚的,她的感谢也是真诚的,这个真诚的她,让他的心中不禁一阵阵热流涌动:从前的是非种种都烟消云散,一云不复返了,他们此时不是正在翻开人生全新的一页,正处在一个良好的开端,正向着心中的理想目标重新出发吗? 希望和曙光就在他的眼前召唤,未来是一片光明和灿烂的美景,意识到这个重要时刻的到来,他的心情即刻澎湃起来。也许是幸福来临的太过突然,也许是多年的积习难以在一朝突改,面对冰凝那番无比真诚的感谢,他开口回应出来的话,竟然是那样的冷冰冰,甚至是带着一丝责备和嘲讽的口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悠思不也是爷的格格吗?爷惦记着自己的格格,还要你这个额娘来感谢?” 话一出口,他是既惊讶又后悔!怎么会说出来这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不但没有将他真实的心意表达出来,反而会令她产生误会,以为他根本就没有领她的情!口是心非,嘴不对心,他怎么总是在在关键时刻办错事、说错话? 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脸皮薄得像层纸的冰凝竟然没有因为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责备而脸色难看起来,相反,就在王爷懊悔他自己说错话的同时,冰凝这里竟然也在暗暗自责着她自己:对呀,爷说得没有错,悠思是自己的小格格,可也是爷的格格,怎么能用感谢这个词呢?要说感谢,她更应该要感谢小格格,在她生前,带给他们无限幸福快乐的时光,在她身后,留给他们值得永远铭记的甜蜜温馨回忆。 意识到说错话的冰凝,不再像从前那样,明明是她错了,还要依靠那点儿小聪明,不停地为自己找着各式各样的理由和借口,而是乖乖地闭紧了嘴巴。 中元节,周年祭,他细心体贴而又任劳任怨地为她们母女做着这一切,特别是今天亲眼所见悠思的终生安眠之所,不但对极了她的心思,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更适合小格格。他懂得她的心。 即使朝堂上已经让他忙得心力交瘁,即使悠思只是一个小格格,并不是众望所归的小阿哥,即使她总是对他冷漠,对他无情,可是他仍是无怨无悔,这样的他,怎么能不令她感动? 身陷感动漩涡中的冰凝不再与他暗暗较劲,也不再一定要与他事事都争个是非曲直,而是放下了所有的警惕戒备,放下了所有的伪装面具,不再做一只好斗的大公鸡,只做他温顺的小女人。 因此对于他那番明显带有责备语气的反驳,破天荒地,半天没有说出半个字的反唇相讥,诚心实意地聆听他的那一番教诲。对于这个天大的变化,让王爷一下子有点儿摸不清头脑,继而有些心情忐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句话说得太重了,不但驳了她的面子,更是伤了她的心,让这个好不容易才开口对他讲话的仙女一下子又闭紧了嘴巴? 第748章 祭奠 心情忐忑不已的他悄悄地望向冰凝,可是她的目光中除了温柔、顺从,不见一丝一毫的气恼、怨怒,这个结果令他格外诧异的同时,也仿佛是给了他巨大的鼓励和勇气,令他情不自禁之间,虽然略有迟疑、略有心慌,却又坚定不移地牵上了她的手。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牵上她的手,但是这一次的牵手对他,对她,对他们两个人而言,却是意义格外重大。虽然他们已经多次地牵手,在烟雨园的院门口商讨锦茵丧仪之时的感激牵手,在晓月湖畔巴掌大的湖石上因为担心摔倒的猝然牵手…… 可是这一次,却是他们第一次心有所属、心有所思、相互有心、相互有情的牵手,这双手,小巧、细腻、光洁、嫩滑,柔若无骨,与他无数次想象中的感觉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牵上她的手,是他的朝思暮想,牵上她的手,是他的梦寐以求。 而那只静静地停靠在他掌心的小手,竟也如她的目光一般温柔顺从,丝毫不见往日的挣扎、逃脱、别扭, 他喜欢温柔的女人,更何况这个温柔的女人,还有着如此的才学,如此的智慧,如此的善良,如此的美貌…… 这温柔的手,带给他巨大的惊喜、莫大的欣慰、百倍的信心、坚定的支持,他轻轻地牵着这只手,步伐坚定地走向他们的终点。 终点就在智化寺的后边,一片青松环绕,几丛翠竹相伴,背靠低丘,面对清溪。这低丘来自于玉泉山余脉,这清溪即将汇入玉泉河水。悠思下葬的时候,冰凝因为病倒在床,没有能够参加。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悠思的长眠之所,其实,即使她不来,她也知道,他一定不会委屈他们的悠思,他一定会以悠思最喜爱的方式升入梦想中的天堂。 昨天她和月影准备的那些祭品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可是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还有很多并不是她们准备的供品,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出自他之手。 即使是站在悠思的墓前,冰凝从始至终也没有落过一滴眼泪,而是一直保持着淡淡微笑,因为她要让悠思看到她希望中的那个额娘,永远对小格格面含笑意,满怀温情。 但是面对冰凝那如天使般圣洁的微笑面庞,他却是更加地糊涂了! 这一天,冰凝给他的震惊实在是太多,太多,他不知道,那个为悠思的离世而痛苦得难以自拔了许久的她,怎么今天“见到”了小格格,竟然没有落泪?即使是因为泪水流干而哭不出来,但为什么会是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微笑的模样? 他们从悠思的墓园退出来,直接进入智化寺中,寺院自是提前清过场,僧人们早已准备妥当,按照他事先的安排,在他们两人到达后,开始为悠思做周年祭的法事。法事整整持续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待全套法事做完,王爷和冰凝两人最后又再次祭拜一番,便在僧人们的朗朗诵经声中,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寺院的大门。 第749章 领悟 至此,全部的周年祭拜仪式已经结束,在他的带领下,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山青水秀的乡间小路,而他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困惑了他整整大半天的问题: “见到小格格,你,难道不伤心吗?” 冰凝当然知道他的疑惑,此时见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于是轻声细语地向他娓娓道来: “回爷,妾身当然会伤心,恨不能当即追随了小格格而去。可是这一年来,妾身渐渐地想明白了。小格格一直对妾身说,爱哭的额娘不是好额娘,她只要一个爱笑的额娘。妾身这是担心,如果妾身哭哭啼啼地,小格格不喜欢了妾身,更会认不出来妾身是她的额娘了呢。所以妾身要笑着面对小格格,要当一个悠思喜欢的好额娘,要让小格格不管什么时候,即使妾身的脸颊布满了皱纹,满头青丝变成了重重白发,也能够小格格一眼就将妾身认出来,还会甜甜地称妾身为额娘。因为只有妾身,是一个永远对她微笑的额娘,永远为她祝福的额娘。” 听着她的这番话语,他是既感动又欣慰,为她如此地替悠思着想而感动,为她终于勇敢地走出丧女之痛的阴影而欣慰。这何偿不是他的希望?悠思是她的女儿,也是他的格格,他的伤心也是同样的痛,他的爱女之情也是如此的深切。但是,逝去的无能为力,而留下的,只有更好地活下去,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 看着眼前因为想通了道理而面貌焕然一新的冰凝,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如此明事理、辨是非的女子,让他如何不爱她? 他们默默地前行,寺院的外墙就是清溪,于是他们开始顺着清溪而下,走向返程的道路。虽然此时正是这是酷暑难耐的季节,头顶上是炎炎的烈日,周围是滚滚热浪,可是走在参天蔽日的林荫之下,脚畔是潺潺清泉相绕,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其实,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情。就像她说的,悠思喜欢爱笑的额娘。小格格自己也是将她最甜美的笑容、最纯真的童颜留给了她的阿玛和额娘,她的阿玛也要将他们最灿烂的笑容,最真诚的祝福留他们的小格格。 尽管周年祭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日子,但是他们用如此特别的方式,淡化了所有的哀愁,仿佛今天他们不是来与他们最亲爱的女儿道别,而是与他们最可爱的小格格相见。 他有三个阿哥、两个格格,一共五个儿女都是幼年即殇,小阿哥小格格的额娘们也都如冰凝那样悲痛欲绝、痛不欲生,但是,她们又都没有冰凝这样的勇敢坚强、坚忍不拔。 雅思琦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才算是勉强走出了丧子的悲痛,淑清则是完全依靠他的朝夕相伴、日日开导、夜夜劝慰,春枝更是因为两度在月子里就失去小格格而遭受不住沉重的打击,终日魂不守舍、患得患失,几近面临崩溃的边缘,最终导致两个人越走越远,感情越来越淡。 第750章 回忆 只有冰凝,以她无私的母爱,无穷的智慧,深刻领悟了生死轮回,完全参透了人生真谛,勇敢地走出了丧女之痛的阴霾,为她自己,也为他,为他们两个人,开启了一扇新窗,迎进一室阳光灿烂。她从来就没有让他失望过,这一次做得更是完美,完美得无懈可击。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以愉快的心情来参加他早殇儿女的周年祭礼,虽然在形式上是如此的别开生面,与众不同,但是在感情上却是同样的深情,同样的挚爱,甚至更加的情深似海。 佛法经书不也是在说,西方有一个极乐世界吗?人们过世后,都奔向了那个极乐的世界,那里的人们都是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又有谁会哭泣,谁会难过呢?悠思在那个极乐的世界里,生活得幸福快乐,美满如意,他们做阿玛、做额娘的,不应该为悠思的这番修行、这番造化而高兴吗? 越想心里越豁亮,越想心中越欣慰的他,此时此刻,更是万分感谢冰凝,感谢她智慧的头脑,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够想通了事理,她不但是自己走出一条光明之路,也将他一并从丧女之痛的阴影之中解脱出来。前面等待他们的,虽然不会永远都是坦途大道,但是有如此智慧的大脑、如此高超的领悟能力,他们还会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惧怕的吗?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就来到了清溪的转弯处,小小的转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一只不知名的雀鸟飞一般地掠过水面,留下淡淡涟漪。望着眼前这只剩下微波荡漾的一弯碧水,他突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轮番教习悠思“燕子诗”的事情来,不知道在天堂里的悠思还能够记得有多少。想到这里,他不禁脱口而出道: “那个,去年的这个时候,爷教过小格格很多的诗句呢,不知道小丫头还能记得多少。” 那是他和悠思的故事,更是他和她的故事,听到他问起小格格还能记得多少他教过的诗句,令她也不禁感慨起来。那个时候,他只知道小格格每日向她汇报阿玛教习的功课,他一定不知道,其实还有那么多有关这些功课以外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他一定也非常想知道。于是冰凝颇有兴致地向他介绍起那些他不曾知晓的幕后花絮: “悠思的记性可好了,她从来都不会忘记那些功课的。特别是您教过的,小丫头每次回来跟妾身学说一遍之后,就非缠着妾身,一定要让妾身把这些功课都写下来,即使是妾身写下来,她仍然全都认不得那些字,但是小格格竟说: ‘见到额娘写下的这些功课,感觉好亲切啊!因为这些全都是阿玛教会女儿的诗句,悠思只要天天看着这些字,就像是见到阿玛一样!等悠思再多看几回,就能认识这些字了。’ 那时候,妾身总是笑话小格格:若是光看看,就能认得这些字了,那全天下的人还不全都识字了?还要请师傅做什么! 小格格哪里会服气?一听这话,又要跟妾身不依不饶,非说妾身欺负她……” 第751章 双燕 听到冰凝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地向他讲述悠思的这些过往趣事,令他真有恍然隔世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他不曾知晓的故事,更是因为冰凝这番热情洋溢的娓娓道来,因为他爱她现在的这个小女人模样!深受这股气氛感染的他不禁有些恶作剧般地反问道: “你刚刚在小格格面前的时候,难道没有考问过她的功课吗?” “当然问过!小格格全答对了!而且悠思还说:只要是她阿玛教过的,她都记得牢靠呢,还让妾身转告您,她没有说大话。” “可是,爷怎么没有听到悠思亲口对爷说过?” “那您刚才为什么没有去亲口问问小格格?” “以前悠思跟爷说,每日里爷教过的诗句,她都会回去教她的额娘呢。” “嗯,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两个人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冰凝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还不待她想清楚,他却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 “不知道悠思这个小师傅教得如何?” “……” “记得爷教过小格格这句呢,卷帘飞燕还拂水……” “……” “怎么?忘记了?不知道是悠思没有当好教习师傅,还是她的额娘没有记牢功课?” “不就是‘开户暗虫犹打窗’嘛。” “嗯,看来悠思这个小师傅教得不错!爷记得还教过小格格一句:芳园知夕燕,…… ”西郊已独还。“ ”对,对,悠思真是一个称职的小先生!嗯,爷记起来了,还有一句:梁上有双燕,……“ 冰凝踟蹰了,犹豫了。前面那几句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写景之句,所以她会不假思索地对答如流,可是刚刚的这句诗,实在是太过暧昧,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被逼到绝境的冰凝立即决定逃跑! 就在她企图当一个爱的逃兵的时候,蓦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双手已经被他紧紧地攥在了那双大大的掌心里。因为他早就洞悉了她想要逃跑的意图,可是他不能再任由她这么轻易地挣脱他撒下的这张爱的天罗地网。 这张爱的天罗地网,他已经率先跌落进来,无处可逃,也不想去逃,因此他不能任由她独善其身,逍遥法外,他要她同他一样地跌落进来,一样地无处可逃,一样地也不想去逃。这是一张他精心编织的爱的天罗地网,他想要她同他一样,甘愿束缚,情愿羁绊。 此时,他的这双大手,坚定而有力地紧紧地握着她的这双温柔的小手,当她那丝丝迟疑、微微退缩,遇到他如炬的目光,刹那间就败下阵来。手中感觉到了来自他的施压,隐隐吃痛。有形的,无形的,双重重压之下,令她仿佛被下了蛊一样,喃喃如呓语般的诗句从她的樱桃朱唇缓缓诵出: ”翩翩……翩翩……雄与雌。“ 虽然是被他逼迫,受了他的威胁,可是破天荒地,第一次,羞怯的冰凝能够如此温顺地配合着他,诵出如此情意绵绵的诗句。如果这是在从前,他做梦都不敢相信,他的仙子,有朝一日,竟能真的被他打动心扉,与他如此这般地情投意合。她温顺起来的样子,真是他今生今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而从这最美的女人口中诵出的最优美的诗句,他根本就没有听够,他想要再听一遍: ”还有一句,泥融双燕子……“ ”沙暖……“ ”沙暖什么?“ ”沙暖……沙暖,睡……鸳鸯。“ 第752章 道路 坐在返回园子的马车上,冰凝的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平生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与一位男子牵手,紧紧地牵手,虽然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但是,毕竟这是她心甘情愿的第一次。 平生第一次,与一位男子对诗,暧昧的对诗,虽然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但是,毕竟这是她倾情投入的第一次。 这些都是穷其她的前半生,从不曾遇到过的情景。还有一个平生的第一次,她没有再当爱的逃兵。实际上,今天的她,不但没有去当爱的逃兵,甚至做了爱的俘虏。但是作为爱的俘虏,她却不是第一次。 她把第一次的爱的俘虏,奉献给了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白衣骏马公子,那是她的心甘情愿,但是那也是她的一厢情愿。而今天,她也是心甘情愿,但却是两心相许,你情我愿。 既然今日是真心相许,那么她就必须忘掉从前,永远地忘掉,彻彻底底地忘掉,与他,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从前,那是梦想,而梦想的命运就是被用来遗忘,而不是被用作铭记!虽然,即将开始的这段崭新的生活,与她的梦想差距是那么的遥远: 他有那么多的妻妾,有的是他的结发嫡妻,有的是他的红颜知己,有的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那些女人们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光景,那是相濡以沫的爱情,是融化到血液中的亲情。可是她呢?她什么都不是!她没有任何资本能够成为他生命中的特别的那一个,无论是嫡妻,还是爱之初体验,这些牢牢地占据了他生命里最为特殊地位的角色,早早地就由其它的女人们承担起来。而她,却因为来得太晚了!只可能成为他可有可无的众多女人们中的一个! 他生在帝王之家,他的一生注定要在官海仕途中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他永远也不可能与她采菊东篱、闲看朝霞。虽然这些年他退避在园子里,远离朝堂,故作潇洒地摆出一副“散闲王爷”模样。可是他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却根本骗不过她。冰凝从小生长在官宦之家,耳濡目染,面对这套把戏,心如明镜一般,他不过是用今天的撤退来做好明天进攻的准备。 因此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他都不是她心目中最为理想的人生伴侣,从她被赐婚的当天,她就深刻而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挣扎,无论是她刻意表现出来的冷漠,还是故意表现出来的敌对,那都是她精心设计的每一步,因为她企图用一个坚硬的壳子,将自己牢牢地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得透她的心思。既然芳心无可托付,她宁愿成为他最厌恶的女人,也不愿苟且偷生、曲意奉迎。 刚刚成亲的时候,他是多么地契合了她的心意,两两相厌,互不干涉。可是为什么,他要率先打破这个不成文的默契,打碎她费尽心机为自己编造的坚硬的壳子,闯入她的私有领地? 第753章 收放 王爷是骑马而来,回去的时候,他仍是单独骑马而归,而没有与她共坐同一辆马车,相亲相爱地继续那段甜蜜温馨的时光,因为他不想将她压迫得太紧。 “乘胜追击”这个法子对冰凝这种遇弱则弱、遇强更强的人来讲,非但没有丝毫用处,更会适得其反。现在更是涉及到爱情的强弱对比关系,形势是那么的微妙,也只有他这种经验丰富之人才可以拿捏得恰到好处。 刚刚在玉泉山畔,当她意志动摇、意乱神迷地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的时候,他必须要步步紧逼、施加压力,否则她一定会一如既往地再次当了爱的逃兵。而现在,随着他们暧昧地对诗,坚定地牵手,面对如此巨大的成果,他却又必须及时收手,采取张驰有度、进退有度的策略,否则他若再多施加一分力量,定会物极必反,由此激发起她强烈的叛逆心理,那么等待他的,只有功亏一篑。他的仙子真的就要再次从他的掌心逃脱。因为她绝不会屈从于他的权威,她只会顺从于她的本心。 因此他没有继续巩固成果,而是采取了“放虎归山”,因为他知道,冰凝只能承受这么一点点的压力。生怕这份爱的压力适得其反,在瞬间转化为反抗力,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于是他决定让她独自坐马车回去。少了他这个巨大的压力在身旁,她可以拥有一个极为宽松的环境,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爱情。 的确,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爱情!不仅仅是对冰凝而言,今天的这个意外收获,当然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他早早地做好了尽心全力去安抚哭哭啼啼的冰凝的准备,甚至连那些大道理他都准备了好几套,无论是引经据典,还是他最擅长的佛家学说。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他只想尽快带领她走出痛苦万分的思女悲伤。 可是,他的这些精心准备全都没有派上用场,他们“一家三口”的相聚场面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深情,而且,竟然还收获了爱情!连他都对于居然是在今天收获到这份期盼已久的爱情而倍感意外,更逞论一直采取逃避策略的冰凝了。 毕竟,他的人生阅历要比她丰富千万倍,他的恋爱经验也要比她丰富千万倍。他的府里已经有那么多的女人,有些承担着他的人性启蒙角色,有些承担着他的爱情梦想角色。而在大千社会中,他所见识过的女人,更是形形色色,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千姿百态。此外,年届不惑的他,已经走过了二、三十年的感情之路,对于男女相处之道也早已经达到了“不惑”的程度。 因此对于冰凝这种想爱的时候不敢爱,敢爱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去爱的恋爱新手,他当然知道何时采取积极有效的进攻,何时转入战略性防御。现在正是战略防御阶段,他必须利用回程这个有利时机,采取“放虎归山”的策略,给她留一些思索、消化、回味的时间。 第754章 传话 王爷这套“收放自如”的恋爱策略对于冰凝而言确实是“对症良药”。此刻坐在马车中的冰凝也确实如他所充分体恤的那样,不停地思考,反复地纠结。他为了开导她不为小格格而哭哭啼啼的那番精心准备没有派上用场,现在这个“放虎归山”却是真真地恰到好处,冰凝实在是太需要这个片刻的喘息之机,独处一室来仔细地思考、消化一番。 路途很近,回程时间很短,他骑马的速度又很快,因此回到了园子之后不待冰凝的马车赶来向他请安道别,他就直接回到了浴砚书屋。而进了书院之后,他不能再给她任何更多的思索时间,更不能给她任何喘息之机,相反他必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如果回到园子还是采取“放虎归山、听之任之”的策略,那么他今天取得的这么重大的成果就真的要全部白白地浪费掉了,她就会再次开始与他装聋作哑、若即若离。 因此换过衣裳喝过茶之后,他立即吩咐秦顺儿: “一会儿你去给陶源的主子传个话,今天晚上,爷去她那里。” 见秦顺儿没有立即退下去办差事,他有些诧异: “你怎么还不赶快去传话?”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这是秦顺儿第一次接到他要前往年侧福晋院子的吩咐,难怪他会诧异、踟蹰一下。虽然他并没有告诉秦顺,他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是以秦公公那精明透顶的头脑和察颜观色的本事,只要是稍加分析,立即就猜测到了真正的原因。 今天下午在玉泉山畔,虽然王爷和冰凝两个人避开了所有的奴才们,但是也只是避开了几丈远而已,不管是秦顺儿还是月影,不可能躲在角落里去享清闲而不知道自子的主子去了哪里。作为一个奴才,在主子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一定要有眼力劲儿地躲到主子的目光所不及的地方,但是又不能远到主子需要他们服侍的时候找不到人。 因此精于此道的秦顺儿就在离得不是很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即使听不到他们两个人的讲话内容,但是他们相依相伴、气氛融洽的情景却是历历在目,有目共睹。现在一回到书院,王爷就要他提前去陶源传话,又是深更半夜的造访,两个主子不是共度良宵还能是什么? 但是秦顺儿刚才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因在于,王爷并不是现在才对他的侧福晋动了心思,少说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但是为什么会是今天,突然就萌发了共度良宵的愿望?特别是这半年多来,他一直都是不咸不淡地对待她,今天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秦顺儿虽然有些糊涂,但是他也不敢多问,只是颇有眼力劲儿地没有立即出门传话,而是退下去之后,一个转身就先去了后院的卧室,将王爷日常的换洗衣裳等等私人物品收拾了一些。主子这么早就吩咐他去陶源传话,这不明摆着就是要让侧福晋提前有个准备吗? 第755章 暗示 秦顺儿当然知道,陶源可是从来都没有接待过王爷的留宿,凭他对年侧福晋脾气禀性的了解,不用想也能知道,那个性子清冷、自命清高的主子即使得到他传去的口信,定是不会主动做好什么准备,那么今天晚上爷歇在那里,总不能连换洗衣裳都没有吧。 因此堪比人精的秦顺儿打算在传话的同时,将王爷的这些日常所需物品一并带过去,既是他自己可以少跑一趟路,也是为了给那个年侧福晋一个强烈的暗示:赶快好生准备,把爷伺候好,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惹爷生气。 秦顺儿这番悉心考虑也是好心,他生怕两个主子将来因为这些准备工作不到位的原因而再起了什么冲突,将好好的一件事情又给搞砸了。他倒不是偏向冰凝,王爷宠幸哪个女人,跟他这个奴才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他是王爷的奴才,从来都是女主子们上赶着讨好他,以期获得书院的一些内幕消息,王爷的女人们如众星捧月般地小心维系着与他的关系,因此秦顺儿才用不着去主动讨好哪个女主子。他关心的是他自己,担心王爷与年侧福晋闹翻了脸,再一次不欢而散,他这个奴才又要凭白无故地受牵连。 但是他秦顺儿毕竟只是一个奴才,而且也不是陶源的奴才,他这番好心好意的提醒不便直接说出口,因此只能通过暗示的方式。他相信,年侧福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看得明白,更应心领神会。 因此秦顺儿收拾妥当之后,片刻未停就直奔陶源,规规矩矩地传达了王爷的吩咐。对于这个与众不同的年侧福晋,秦顺儿的心里很是没有底。他当然希望她能看明白他的暗示,也希望她能收起那些小性子,好好地将王爷伺候好,爷的心情好了,各院子的主子奴才们都能平平安安地过上安稳日子。 秦顺儿的担心不无道理。上一次在怡然居,这个侧福晋居然只顾着自己哭个不停,根本不管醉得不省人事的王爷,要不是他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搬来了福晋那个救兵,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也幸亏是那天晚上王爷醉得不省人事,没有追究他这个奴才的严重失职行为。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是那一晚上的经历仍是给秦顺儿留下了深刻的经验教训,以致他不停地暗暗告诫自己:爷若是再去怡然居,可是千万要惊着十二万分的心,万不可再出任何差池,否则到时候就是福晋出面也救不了他。 还好,谢天谢地,从此以后王爷再也不曾夜宿怡然居,令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的秦顺儿总算是慢慢放下心来。虽然后来因为侧福晋怀胎的事情被气急败坏的王爷当了一回替罪羊,但那时候的王爷注意力全在冰凝的身上,秦顺儿总算是有惊无险。 现在,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传话,秦顺儿生怕今天晚上年侧福晋再搞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局面。这一回若是再出什么差池,他可是要被罪加一等。因此明哲保身的秦顺儿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带着小箱子过来传话,求菩萨保佑,侧福晋千万不要对他这个暗示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第756章 良宵 秦顺儿这一次的充分准备和强烈暗示是绝对的正确和必要!毕竟这是冰凝第一次接到这种口信,如果单凭她自己的领悟能力,确实体味不出来其中隐含的寓意。如果不是秦顺儿做出这番强有力的暗示,她真就会天真地以为他是因为有什么急事需要与她商讨,而现在又因为有别的事情而腾不出时间,只能是待晚些时候来到陶源。如果没有提前传过口信,他深更半夜造访的结果就是她早早地歇息了,为了免于她的失礼,他当然非常有必要提前传话。 但是秦顺儿这次担心冰凝对他的暗示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却又完全是杞人忧天!秦顺儿每次来到她的院子都是两手空空,现在突然手中多出来一个小箱子,冰凝怎么可能视若无物?眼见着这个奇怪的小箱子,耳听到他传话的内容,而且又刚刚经历过那一场暧昧的对诗和牵手,冰凝再是愚钝,也足以拉响她心中的警报。 面对他第一次派秦顺儿来到她的院子正式提前传话,面对这明白无误的今天晚上他要来到她这里的“步步紧逼”,即使现在蒋嬷嬷没有在身边,但是八年的王府生活,她早就将王府的规矩礼仪熟知到了如指掌的地步,因此听完秦顺儿的传话,她的大脑中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两个字:“侍--寝”!难道这就是意味着侍--寝? 一想到“侍--寝”这个尴尬的问题,她立即羞愧得无地自容起来。特别是当着一屋子的奴才,她更觉得羞愧难当,不但脸上似烈火般在熊熊燃烧,就是连回话都忘得一干二净,秦顺儿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她拔脚就进了里屋。 冰凝进了里间屋,一了百了,却是将秦顺儿那个奴才干干地晾在了屋外,弄得他不知道是继续留在这里等侧福晋的回话还是直接退下去。退下去?没有回话,万一回去之后王爷问起来他怎么回答?继续等?已经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了,难道还要再等一盏茶? 实在是等的时间有些长,秦顺儿只好不住地拿眼神儿求助月影。月影知道小姐脸皮薄,恼了爷,可是总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只好悄悄地溜进了里间屋,小声地问道: “小姐,要不奴婢跟秦公公回个话,就说您知道了。” 冰凝根本就没有理会月影!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根本连看都不敢看这个小丫环,更不要说让她有什么吩咐说出口了。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这是难为情,定是不会有什么吩咐,于是径自退到了外间屋,自作主张地将那番话回了秦顺儿。 得了月影的口信儿,秦顺儿赶快一边将手中的箱子递给月影,一边说道: “那就麻烦月影姑娘,将爷的这箱东西仔细收好了,爷晚上过来的时候要用的,可别弄脏了弄坏了。” 月影虽然是第一次办这种差事,但就像是接过神圣的使命那样,小心翼翼、格外虔诚地从秦顺儿的手中接过箱子,由于心情过于激动,双手禁不住有些颤抖得不听使唤。 第757章 叮嘱 秦顺儿当然知道月影为何心情紧张,这是王爷第一次留宿陶源,她生怕办砸了差事,坏了她家小姐与王爷的好事。但是秦顺儿实在没有想到月影会紧张到如此严重的程度,他原本就对年侧福晋不会讨好王爷而心生担忧,现在面对这个笨手笨脚的贴身丫环,他的心中更是凉透了:怎么这陶源的主子和奴才全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心急如焚的秦顺儿只得临时抱佛脚,充当了现场教习师傅的重任: “你赶快将箱子里的衣裳先用檀香薰上,别到用的时候还没有薰过香呢。薰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混了别的香,爷很不喜欢别的香味。另外,晚上爷过来的时候,你可千万有着点儿眼力劲儿,洗漱的时候手脚麻利点儿,另外爷畏暑热,水温千万别太高了。一等收拾完了,你就赶快悄没声儿地退下去,别在主子跟前碍眼。到时候你直接退到屋外候着就行了,不用在外间屋值夜,如果主子需要你服侍,自然会叫你,你只要保证在屋外候着的时候别睡着了就行。对了,还有一件,你可千万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主子没有开口叫你,万不可擅自进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爷和你家主子起了争执,如果没有爷的吩咐,光凭你家主子开口,你也万不可进去。这可是你家主子头一回伺候爷,你家主子以后能不能得了爷的心,可就全指望着你了……” 秦顺儿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心中仍是很不安宁:真不知道月影姑娘能记得多少?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也不可能指着她能有多大长进,不管记得多少,但愿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只要不惹爷生气就是阿弥陀佛了。 月影听着秦顺儿如此事无巨细的叮嘱,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不容易盼了八年才盼来了这个梦寐以求的天大喜讯,正因为来之不易,她才更加珍惜这喜从天降的大好局面。 刚刚在玉泉山畔,王爷与她家小姐情投意合、相亲相爱的场景,月影看在眼里、喜在心间。还不待她与冰凝分享这份快乐,秦顺儿又传来这个天大的喜讯,面对双喜临门,月影简直就是乐得合不扰嘴。 可是兴奋之情还没有来得及消化,愁苦之情又接踵而至。毕竟她也是第一次伺候留宿的王爷,和她家小姐一样,两眼一摸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特别是现在这个关键时期,蒋嬷嬷居然还因为生病而留在府中,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正在她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得到秦顺儿毫无保留的帮助,月影怎么可能不被感动至极? 幸亏得到了秦顺儿这么好心好意的提醒,否则万一哪里伺候得不合王爷的心意,惹了爷生气,一个不小心搞砸了这个第一次,将来王爷再也不来她们陶源,她怎么对得起她家小姐的寒窗苦守整八载,她又怎么对得起年夫人的千斤重托和万般期盼? 第758章 讨好 知恩图报的月影一边极为用心地牢记秦顺儿的每一句叮嘱,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字,一边对秦顺儿的雪中送炭心怀万分感激之情,暗暗思忖着: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他的这番恩情。 依照月影的心思,就算刚刚秦顺儿没有主动出手相助,她也会在日后想法设法地去讨好秦公公。在王府的这八年时间里,特别是吟雪被罚去了庄子以后,月影担当起了大丫环的职责,她可不能像冰凝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关起门来只过自己院子的小日子。为了她家小姐在这府里有一片落脚之地,为了冰凝未来一生的幸福平安,她四处打探,苦心经营,终于摸清了这王府中的门道,因而也就早早地认清楚了形势。 秦公公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小姐能不能得了王爷的宠,秦公公可是至关重要!毕竟秦顺儿是王爷的贴身奴才,他若是能替冰凝说上半句好话,都将起到极大的作用。因此讨好了秦顺儿,就相当于替她家小姐讨好了王爷!更重要的是她家小姐是那么不会刻意讨好王爷、不会向王爷说软话的一个人,若是有了秦顺儿这个奴才的大力襄助,不愁她家小姐能够得了王爷的欢心。就算是得不到爷的欢心,也能有效改善一下水火不容的关系。 对于秦顺儿这个大人物,月影早早就想得极为透彻,可是想明白了道理与能否付诸实践是两回事。那秦顺儿可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她家小姐又是一个不得宠的主子,她这个贴身丫环更是连个搭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就是想讨好他,苦于既没有由头也没有交情,月影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可好了!眼看着随着她家小姐的得宠,连她月影都跟着沾了光,秦顺儿不但跟她说话都比以前客气了许多,而且还积极主动地为她出谋划策,处处替她家小姐着想。月影在感动之余,更是下决心,一定要借着这个良好的开端和初步建立起来的交情,尽快地实现与秦顺儿搞好关系的重大任务。 秦顺儿当然只是为了他自己才会如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可不想年侧福晋再惹出什么大麻烦,害得他被王爷责罚。于是该叮嘱的全叮嘱了,该提醒的也全都提醒了,秦顺儿这才稍微放下一些心来,踏踏实实地回到浴砚书屋。一进到书院,他赶快向王爷回了差事: “回爷,奴才按您的吩咐,跟侧福晋传了您的话。” “噢,她说了什么?” “回爷,侧福晋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就进了里间屋,后来月影姑娘问她家主子的意思,侧福晋也没有说,月影姑娘只好跟奴才回信儿说侧福晋知道了。” 一听到秦顺儿的回复结果,他当即好似挨了一闷棍!半天都没有缓过那口气来。哪个女人不以得到他的宠幸而欣喜若狂?又有哪个女人因为得到了他的宠幸而心生恼怒? 第759章 犯错 王爷与冰凝相处了八年的时光,对她的脾气禀性早已经是了如指掌,因此虽然屡次遭到她的冷遇甚至是奚落,但是对于这个结果他应该是见惯不怪。可是今天不同以往,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因此对于这个结果,他既是纳闷又难以接受。 以前遭到她的冷落,那是因为他们彼此或是势同水火、背道而驰,或是双方拘着面子,还没有渐入佳境,因此遭到她的冷遇还情有可原。可是今天下午他们不是已经彼此向对方敞开了心扉,他们的关系不是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吗?怎么还会是这个结果? 实际上,用不着纳闷多久他就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几乎是不可宽恕的错误!这是他和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她原本就是一个脸皮极薄的人,他竟然派秦顺儿这个奴才去传话,她当然是因为恼了他,才会什么话都没有说。 平心而论,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算是他的责任。他跟其它的女人全都是多年夫妻,他去哪里,当然只要差秦顺儿去传个话就行,而他和其它女人的第一次,全都是洞房花烛夜,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传话! 他刚才让秦顺儿去提前传话,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表达他对她的爱意,巩固已经取得的巨大成果,不想她再当一次爱的逃兵,可是在方式方法上,他忽略了她的个体感受,仍然是依靠惯性思维,还用对待其它女人的老套方式来对待她,她当然难以接受。 冰凝与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他忽略了她的与众不同,忽略了他们爱情之路的与众不同。虽然他们曾经养育了悠思格格,但是,他们怎么度过的那一夜,一直到现在,他的大脑中都没有任何能够记忆起来的内容。虽然这些年来,随着他对她的爱恋越来越深,越来越浓,他总是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竭力回想他们的第一次,却从来都是徒劳无果。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那一次他深深地伤害了她,不仅令他们原本就极不融洽的关系雪上加霜,更是对他们后来感情的进一步发展造成了极大的阻碍。因此现在的他,完全能够体会,也更能够体谅冰凝的心情。他知道,对于即将到来的这个花好月圆之夜,她一定是心怀戒备,甚至是心怀恐惧。 面对如此尴尬的情景,他既是后悔不已,更是追悔莫及。他真是不应该差遣秦顺儿前去传话,而是应该由他自己亲自前往。还用得着传什么话呢?直接过去就是了!或许他的潜意识里还因为上次吃过陶源的闭门羹的惨痛经历,生怕这一次冰凝再给他来一个大门紧闭,再给他搬来一个下不去的台阶,他才会这么急急火火地要提前去传话。 错误已经犯下,虽然懊恼不已,但是还好,还不算是无法挽回的错误,既然他们已经决定在这条爱情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共度良宵的这一天早晚会来到,这是他们崭新的一页,既然人生大方向已经确定下来,她又怎么会计较这些旁枝末节呢? 第760章 本心 原本他就不是一个对女人的心理感受不管不顾之人,又充分认识到自己犯下的是一个难以原谅的错误,于是他暗下决定:一会儿晚上过去的时候,一定要首先表明姿态,差秦顺儿那奴才传话,绝对不是有意而为之,完全是无心之举,下不为例。他将“先下手为强”的招数演绎得淋漓尽致,因为他知道,只有率先表态才能掌握主动和先机,才能有效地堵住她的嘴,让她没有发作的机会和理由。 然后呢?然后就是简单极致的事情!她不是最擅长诗词歌赋吗?随便和她做一些对诗或是成语接龙或是赌书之类的游戏,一定能够有效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当她将心思全都放到如何应付他的难题,如何将他彻底打败这件事情之上的时候,还不早就将这些气恼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将“围魏救赵”的招数同样演绎得淋漓尽致,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冰凝的脾气禀性,只要是与他争斗,她有无穷的智慧、勇气和精神! 对他而言,安抚女人并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经验丰富”、“驾轻就熟”,因此他有充分的信心,能够完美地扮演好这个角色:做她人生成长的启蒙导师,做她爱情道路的引路人。即使任务是如此的艰巨,他仍是自信满满,毕竟,他比她的人生阅历更丰富,他比她的爱情经验更丰富。 浴砚书屋的王爷自信满满,而身处陶源的冰凝则是局促不安、心神不宁。 听着秦顺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冰凝刚刚在马车上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情再次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侍寝”搅得翻江倒海。从墓园回到陶源的这一路实在是太短,还不待她理清思路,就被他这个步步紧逼搞得人仰马翻。 她是真心真意、发自肺腑,顺从本心地爱上他?还是出于感激,出于报恩,迫于他的强大压力,迫于他的爱情攻势,不想惹他生气而顺水推舟? 如果只是顺水推舟,那么她自己又为什么,竟然没有坚守住阵地,甚至是且战且败,背叛了自己许下的誓言,背叛了自己的人生理想!才短短的八年时间,就在今天,只是一瞬间就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 如果不是顺水推舟,那么她就应该是顺从本心地爱上了他!她不是已经与他牵手,已经与他芳心默许了吗?那么,她就已经没有任何的回头路可以走。无论未来的爱情之路如何地曲折坎坷,她既然已经向他表达了心迹,那么就只有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无论是好是坏,是苦是甜,她都必须认命地、坚定地走下去。 冰凝,这个初次涉足爱情的冒失小鹿,就这么懵懵懂懂、迷迷茫茫地跌入他这个围猎高手的陷阱之中。 虽然她有足够的智慧,足够的胆量与勇气,但是与他相比,她缺乏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经验!在这场爱的较量中,由于缺乏经验,她注定会走得跌跌撞撞,摔得鼻青脸肿,但是这是每一个初涉爱情的女子所必须付出的惨痛的成长的代价。 第761章 准备 就在冰凝刚刚深刻地剖析了自己的内心,理清了与他的爱情关系,也就是秦顺儿前脚儿离开陶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红莲后脚就来到了,她这是过来传福晋的口信: “启禀侧福晋,今天各位主子头一天到园子,福晋体恤各位主子一路辛苦,特意吩咐大厨房备了家宴,既是庆祝一番,也是省了各位主子开火费事。” “噢,知道了。大概几时开始?” “回侧福晋,请您再过三刻钟移步前往牡丹台即可。” “好,知道了,替我向你家主子回复一句,我会准时过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打发红莲退下去之后,冰凝这个办事从来不慌不忙的人,现在竟然手忙脚乱起来,“侍寝”的事情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又来了一个家宴?两件事情接踵而至,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直到此时,她才有时间开始真正开始好好地想一想那个即将到来的侍寝问题,却是真真地犯了难。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从未正经八百地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她,被他这个步步紧逼搞得既是羞愧难当,更是气恼不已。 因为她和他一样,对于爱情的发生,同样也是一个渴望自然随性、水到渠成之人,如果松溪考月他没有率先逃走,如果湖畔采莲他们没有被悠思搅局,也许她会很自然而然地坠入他的温柔陷阱,就如同今天下午在玉泉山畔的对诗牵手。 但是这个事先有准备、有计划、有预谋地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翻开他们崭新一页的行为,却是令她很不自在,仿佛那一刻是一个目标,是一个任务,而不是爱到深处、情到浓时的自然结果。 可是他是爷,他想要宠幸哪个女人就宠幸哪个女人,谁能说一个不字? 再是觉得不够浪漫,不够温馨,再是觉得别扭,觉得难为情,但是她是他的女人,不要说他们今天下午已经经历了那一场暧昧的前奏,就算是他们现在处于势同水火之际,他要来陶源,她除了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地服侍他就寝以外,还能怎样?拒绝?那种大逆不道、不守妇道的行为,足以令他直接将她休回娘家了。 既然现在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选择,那么这个准备工作该如何着手呢?蒋嬷嬷,现在是冰凝最需要她的时候,可是她这些日子正好有些身子不适,冰凝就将她留在府里。冰凝原本是好心,希望趁着主子们都不在,让她先踏踏实实地养好身子。冰凝哪里知道,来了园子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侍寝”这件事情!现在,任务目标近在眼前,可是这个侍寝都有什么规矩,她完全是两眼一摸黑,根本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幸好秦顺儿已经将他的随身物品,包括换洗的衣裳、书籍读物等物件提前准备了过来,幸好刚刚秦顺儿对月影进行了一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谆谆教诲,冰凝虽然躲进了里间屋,但秦顺儿的每一个字,她都如月影那样听得仔仔细细,并且牢记在了心间。 既然这是他们的良好开端,既然这是顺从本心的与他携手同行,冰凝当然也如秦顺儿、月影,甚至是王爷所期待的那样,做一个尽职尽责、不负重望的好女人。 第762章 风起 仅仅是“侍寝”问题就已经搅得冰凝心烦意乱,现在又突然遇到这个家宴!眼看着两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只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家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于是她只好暂时放下了那个窘迫、难堪的侍寝问题,去全力以赴应对那个迫在眉捷的出席家宴。 侍寝只是她陶源自己的事情,而家宴则是整个王府的事情,误了家宴,那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下的过错,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可不想如此丢人现眼地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时间所剩不多,于是她赶快唤来月影,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梳洗打扮一番,就匆匆地离开了陶源。 冰凝到得不早也不晚,家宴就设在雅思琦的牡丹台宴客厅,此时里面已经有几位姐姐在座,而王爷自然是还没有到来,于是众女眷们仍旧按照以往的规矩,一边闲坐聊天,一边恭候他的到来。 家宴还是那个家宴,人还是那些人,可是从来都是云淡风轻般的冰凝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她自从参透了生死轮回,勇敢地走出丧女之痛的阴霾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对于她的心事重重,众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因为大家都以为她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特别是今天,只有雅思琦暗暗记得这个特殊的日子,毕竟她是这王府的当家女主人,所有姐姐妹妹们的相关日子,她都记得牢牢的,所以她更能够理解天仙妹妹为什么这么落落寡欢,因为今天是悠思小格格的周年祭日。因此对于这个心事重重的年妹妹,她除了给予格外的同情之外,并没有过多地苛责冰凝的清冷寡淡。 冰凝进得门来,按照往常的惯例坐在堂屋左侧的椅子上,因为心神不宁,也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才刚刚坐定,就听耳畔响起了说话声音: “冰凝妹妹,你怎么就知道一个人低头闷坐着,不跟大家伙儿说说话呢?” 魂不守舍的冰凝突然遭遇点名,慌忙间抬起头来,原来是坐在她身边的淑清姐姐,正在跟她打招呼。自顾不暇的冰凝无心应付,只能是胡乱地回一句话完事: “啊,李姐姐,没什么,没什么,妹妹只是,只是……” 冰凝“只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望向淑清的目光既迷离又慌乱。淑清见状,也没有再穷追猛打,而是亲亲热热地拉起冰凝的手,开口说道: “唉呀,年妹妹,你这指甲的颜色可是真漂亮,用的可是凤仙草?怎么姐姐我就弄不出来这么好看的颜色呢?” 冰凝见李姐姐把话题又转移到了自己的指甲上,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于是赶快接口谦虚地说道: “真是让姐姐见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弄的,这全都是月影那个丫头每天瞎捣鼓瞎折腾,她弄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来也不挑,要不是您刚刚问妹妹,我都没有注意这丫头居然弄了这么一个颜色。如果姐姐喜欢,我让月影跟菊香说说她是怎么瞎倒腾的法子……” 第763章 绢帕 冰凝自顾自地说着,双眼不由自主地垂下去,紧盯着放在双膝之上的那一双丹寇,好生纳闷:真有这么特别吗?不觉得有这么出挑呀。月影知道冰凝不喜欢出头露脸、哗众取宠,因此每一次她为冰凝进行梳妆打扮都是中规中矩,因此冰凝初闻淑清的那番话,还以为刚才急急忙忙之间,月影给她弄了什么招惹是非的奇异打扮,惹得李姐姐都好奇不已。 现在一看,就是平平常常的淡淡粉紫色指甲,没有任何的怪异,于是终于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来的冰凝抬起头来,望向了李姐姐,一边解释,一边尴尬地微微笑了一下。而淑清则是一边听着冰凝这些谦虚的解释,一边从衣襟里拿出绢帕来,随手蘸了蘸脸颊,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唉呀,天气真是热得慌呢!爷可真是体恤咱们姐妹们,幸亏今天来了园子,如若是咱们还呆在府里,真不知道会热成什么样子呢……” 淑清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冰凝根本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而是大脑“嗡”地一声响,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子瞬间全都涌向了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跳个不停,眼前似乎有无数的金星在闪烁,晃得她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空白,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已经端坐在椅子上,几乎就要朝地上载倒过去。 因为,她看到了令她万分震惊,继而极度愤怒的一幕!因为,此时此刻冰凝眼前的李姐姐手中正在试汗的绢帕,为什么?为什么! 冰凝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睁睁地看到淑清姐姐拿在手中的那个绢帕,怎么竟然是前年她送给王爷的生辰礼!那个水墨画般的翠竹?冰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打蒙了! 面对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绢岶,冰凝此时的心情极度震惊,难以明状!难道说淑清姐姐也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水墨翠竹?可是,这是她自己一笔一画描出来的花样,不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成品绣样,花了她整整大半天的功夫。即使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水墨竹花样,怎么可能连那才冒尖尖角的竹笋,还有那俏皮的枯枝败叶都一点不错? 这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水墨翠竹,每一个针脚的处理方式,每一处色调的深浅调色转换,怎么可能一模一样?而且她们俩个人离得这么近,淑清试过汗后,又似乎是刻意般地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令冰凝看得真真切切,不差分毫,又怎么可能是看错了、认错了? 可是,这分明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怎么竟然被他转手送给了淑清姐姐? 眼睁睁地看到这时隔两年的绢帕,竟然成为李姐姐的手中之物,冰凝从最初的震惊瞬间发展到现在的愤怒! 他可以不喜欢这件东西,也可以憎恶这件东西,他完全可以撕了、扯了、剪了,甚至是烧了,毁了,化成灰烬,永生永世再也看不到!他怎么做都可以,可是他为什么,偏偏要将这个她自己亲手绣的绢帕,转送给李姐姐? 第764章 心路 冰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用这么令她难堪,这么令她备感屈辱的法子来处置这个帕子!难道说,因为她的桀骜不驯,因为她的绝不屈从,他无法用武力将她征服,于是就想出了这个沉重打击她的自尊、剥夺她的颜面的法子来惩治她?惩治她以前从不积极主动回应他的示爱?难道说,他就是要用这个法子,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你不过就是爷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不要以为有些姿色、有些学识,就敢在爷的面前自以为是,自不量力,不知道天高地厚? 冰凝承认,她早早就已经知道他喜欢她。那是他们和悠思一起去十三府参加五阿哥抓周宴的路上,当他说出“回答不上来功课,理应受罚。”的时候,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警觉。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处一辆马车,她为萨苏接生的那一次,他可是将她抱了一路回府,但是那个时候,她一直认为他只是感激她为十三弟妹做出的帮助,体恤她劳累辛苦而已。 但是那个“理应受罚”的提议,却是将他的心迹泄露无疑,也将她的警报骤然拉响。虽然他们被皇上赐了婚,结下了一世姻缘,可是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她早早就看明白了,他们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志不同、道不合,两个南辕北辙又同样倔强的人强拉硬拽地生活在一起的结果就是相互伤害,相互折磨。因此她不想还与他还有什么纠纷和瓜葛,既然已经预知了结局,既然他们如此地厌恶对方,又何苦还要拉拉扯扯地开始这一段孽海深缘呢? 理智的冰凝从那一刻开始,一直在刻意地回避“他爱她”的这个事实,但是他的爱,如潮水般地一波一波地向她袭来,只见潮涨,不见潮落。她这样一个心思缜密、才情俱佳的女子,怎么可能迟钝麻木到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而这潮水般袭来的爱情,她却是躲也躲不掉,逃也逃不开。 开始的时候,她还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是爷,遭到自己女人的嫌弃会令他感到没有面子,因此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地追求她,不过就是为了有效证实他那足够迷人的魅力,充分显示他一家之主的权威而已。 可是任她如何地自欺欺人,她也无法回避一个客观现实,那就是:如果只是为了证实他的魅力,显示他的权威,他完全可以像三年前婉然姐姐出嫁的那个夜晚,用武力将她征服,将她彻底打垮了,吓怕了,何苦还要耐着他那“喜怒不定”的性子,忍受着她的奚落与嘲讽,与她兜兜转转了三年的时光? 她当然知道,正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才会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书桌、陶源、松溪、湖畔、燕子、吉尔、悠思…… 特别是吉尔,事后当她追溯起有关吉尔与他的点点滴滴,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当初确实是错怪了他,他对吉尔不是始乱终弃,这其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第765章 之一 虽然后来的她一直在努力避免两个人相见,但是冰凝不得不承认,面对他的喜欢,他的追求,她之所以没有受宠若惊,没有欣然接受,她既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欲迎还拒,她只是痛苦地挣扎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 冰凝承认,当初绣这帕子的时候,她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完全是为了应付差事,为了完成任务,是被雅思琦和淑清两位姐姐一唱一和“逼宫”的结果。 可是此后的两年时间里,他们一同走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他对她的关切,关心、甚至是表白,一点点地打动着她的心弦。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她是铁石心肠,一颗敲不碎的石头心,一颗捂不化的冰块心,可是他的宽容、他的忍耐、他的深情,他的付出,无一不在深深地拨动着她的心弦。 都说女人是水,男人是铁,但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却恰恰反了过来,是他,用满腔的柔情,化解了她的倔强,她的固执,她的冷漠,让她这般坚硬如铁的女人,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放弃了人生的追求,下定决心,此生要与他同舟共济、风雨随行,无论是宦海浮沉、是祸是福,她都甘心情愿、无怨无悔。 可是为什么,她已经向个人的理想做出了妥协,她已经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为什么,他却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再次提醒她知道,她不过他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 她不但只是他众多女人之一,而且仅仅是“之一”而已。他能够将她送的生辰礼转送给淑清姐姐,难道就是因为淑清姐姐喜欢?就是因为淑清姐姐的一句话,就将她送去的生辰礼当作一件赏赐之物转赠她人?或许,他们还在对她的这个水墨竹绢岶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拿她的生辰礼作为茶余饭后的笑料和谈资。 去年的时候,也是因为淑清姐姐的一句话,他竟然就言听计从,当即命令她,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弹琴以证清白。现在又是因为淑清姐姐的一句话,他就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私密,如此*裸地展现在毫不相干的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是所有人的面前? 冰凝终于“认识”了残酷的现实:她对于他而言,不过就只是他的群芳一朵、百花一枝,沧海水、巫山云,不过就是书本上描绘出的一幅海市蜃楼盛景,不过就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什么“秋来只为一人长”,什么“一庭风雨自黄昏”,什么“一汀烟雨杏花寒”,全都不过就是为了哄骗她的甜言蜜语罢了!为了众多女人中的这么一个她,他真是大可不必对她如此煞费苦心、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她不过就是官宦人家的一个无权无势,胸无大志的小女子,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显赫的地位;她不过就是一个从不会讨他欢心的女人,无德无行,她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解风情,根本就不值得他付出那么多的努力,根本就不值得他煞费苦心地这么做! 第766章 自私 冰凝痛恨他的冷酷,痛恨他的无情,但是她更是痛恨她自己!为什么竟是这样的自作多情!在她的前面,已经有六个姐姐了,他已经像对她那样“情深意切”的方式,向六个女人表白过,表白了二十来年。现在轮到她这里,第七个女人的时候,他早就是轻车熟路,信手掂来。 想必他也曾向福晋姐姐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想必他也曾向李姐姐说过“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想必他也曾对惜月姐姐说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想必他也曾对韵音姐姐说过,“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想必他也曾对春枝姐姐说过“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想必他也曾对元芳姐姐说过“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也就只有她,这么傻得透顶的女人,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傻瓜,才会相信他的那些鬼话,相信这些所谓的只为她一人的真情告白! 她不否认,他为她所做的一切,是有真心真意的成分,可是他应该也绝对不会否认,他对淑清姐姐,对其它的各位姐姐们,也全都是真心真意。这就是她的未来吗?在他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被他宠幸一番,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被他直接抛到脑后。 冰凝不知道,他对她的这份恩宠到底有多少是真情?又有多少是爱情?还有多少是只对她一个人的爱情? 他能够做得到今天对她微笑,明天对淑清姐姐,对任何一个姐姐给予同样的微笑。可是她,却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因为她的心实在是太小了,装下一个人,就再也装不下其它的人。 冰凝从最初的震惊,发展到后来的愤怒,而到现在,她的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伤心。 如果说那位白衣飘飘、枣红骏马、手执玉箫的公子只是她理想化的梦中情人,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虚无飘渺的少女情怀而已,但是王爷对她而言,却是活生生的现实!让她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爱,什么是情,什么是真心付出,什么痴心不悔,让她真切地体会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情感――“爱”,竟是这样的美好。 虽然他们也有矛盾,也有争执,也有冲突,但是每一次既痛苦又难过的不愉快,最终都被他的爱与宽容一一化解,留给她的,是无尽的甘甜与温馨。 可是这一次呢?让初尝爱情甜蜜的冰凝深刻而又真切地体会到,原来爱情竟然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自私”。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从来都是大方慷慨,可是为什么,她竟然变得这么自私起来?自己得到的东西,第一次不愿意与任何一个人共同分享? 哪怕这个人是她最亲爱、最亲密的婉然姐姐!如果婉然姐姐还没有嫁人,她也不愿与姐姐一同分享爱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要面对姐妹同侍一夫的局面,她只会将这份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默默地退出,不让任何人知道她情归何处,包括他。 但是,她再也不会祝福他们,因为“爱”一旦驻扎在心间,就被永远地赋予了一个叫做“自私”的名字。 第767章 呵护 就在冰凝饱受沉重打击、痛苦煎熬之际,红莲进屋来传话: “启禀各位主子,爷已经进院了。” 众人一听,赶快从座位上起身,朝门口走去,准备恭迎王爷的到来。淑清也和众人一道起了身,同时随手将帕子掖进了袖笼,又随意地拂了一下头发。而冰凝则是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的步伐移步上前。 王爷进屋的时候,虽然竭力克制,但是目光仍是忍不住地搜寻着冰凝的身影。其实根本不用他刻意地仔细搜寻,一般她都会是一身淡淡的紫色衣衫,非常好认。果然,今天的冰凝也是一如往常那般,令他只是状似不经意间的一瞥,就自动地将目光集焦到她的身上。 这是情不自禁的自然反应,虽然他是一个老谋深算、擅于隐藏之人,但是初尝爱情喜悦和甜蜜的他实在是难以掩住这份欣喜和快乐,于是放任了这个情到浓时的真情流露。 但是他还没有被胜利和喜悦冲昏了头脑,理智使他不得不正视当前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他们的爱情才刚刚破土发芽,是如此的娇嫩和脆弱,禁不起一丁点儿的风霜雨雪。即使是百般呵护,都不敢确保它的茁壮成长,更何况如此恶劣的生存环境? 因为在他的王府中,他不只有她一个女人,还有六双眼睛,众目睽睽。 虽然他们的相亲相爱是理所当然、正大光明之事,根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下交易,但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在所难免,遭人妒嫉、受人嘲讽是每一个被他宠爱的女人所必须面对的问题。虽然他不会任由这种情形自由发展,更不可能容忍由争宠引发构陷事件的发生,但是阳奉阴违、防不胜防也是事实。 而且冰凝又是脸皮薄到极点的人,现在才是刚刚小心翼翼、试水般地开始了这段感情,对于她勇敢地迈出的这一步,他当然是欣喜万分,生怕她被暂时的困难所吓倒,畏缩不前、知难而退。因此他必须小心呵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将她有效地保护起来,在他们的爱情稳固下来之前,他绝对不能将对她的恩宠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既不想令她四面树敌,更知道她是一个非常低调之人,因此他只是匆匆地一瞥,就迅速地转移了目光,生怕其它女人们看出什么端倪,继而发现他们的爱情正在悄悄地萌芽。 按照平常的规矩,雅思琦坐在他的左侧,冰凝坐在他的右侧。即使因为落座后他的目光不能再直视到冰凝的身上,但是在整个宴席期间,甚至是他一进家宴大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食不言、寝不语,一桌子人都是默默地进膳,冰凝也与往常一样,与众人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极尽礼仪、端庄得体的冰凝仍是让他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儿。虽然她一贯都是冷清的面容,可是今天怎么就是感觉不对劲儿呢?难道还是因为让秦顺儿传话的那件事情而耿耿于怀? 但是冰凝不仅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更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她怎么可能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私事而在众人面前如此不管不顾? 第768章 告退 家宴终于结束了。对冰凝而言是煎熬,对王爷来讲,也是煎熬。冰凝是惨遭迎头痛击而食同咬蜡,王爷则是对爱情的期许,对未来的忐忑而食不甘味。 由于女眷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因此家宴结束后,除了冰凝以外,众人对于今天晚上哪个姐妹能够得到他的眷顾心生期盼。他当然知道女眷们都在等待这个揭晓时刻的到来,于是不露声色地开口说道: “你们先都退下去吧,这些天府里有好些事情,爷还要跟福晋商量商量。” 等了半天等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结果!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那么说,他留在这里,真的只是与雅思琦谈公事!那就意味着,其它的人还是有机会?看到了一丝希望曙光的女眷们心怀些许的期待,齐齐地起身告退。 冰凝也随着众人一并退下。在福晋的院子里,她还保持着一惯的优雅和端庄,可是一出了牡丹台的院门口,与各位姐姐匆匆告别之后,她立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心急如焚、脚下生风,急急火火地直奔陶源而去,顾不得一众女眷错愕的目光投向她的背影。 月影从来没有见过她家小姐这么迫不急待地去做一件事情。她当然知道今天晚上王爷要来她们的院子,这可是她期盼了八年的事情!当她听到秦顺儿的禀报,看到秦顺儿搬来他的物件,月影恨不能当即跪倒地菩萨的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三个响头,感谢菩萨显灵,听到了她的日夜祷告,她家小姐寒窗八载,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当她刚刚见到其它院子的主子既失落又期待的目光,她的心中更是意得志满,她的脸上则是喜气洋洋。即使善良如月影这样的姑娘,也会第一次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原来得了爷的恩宠竟是这么一件令人扬眉吐气的事情! 整整一个晚上都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的月影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因为现在的这个急速向陶源奔去的冰凝,让她既看不明白,更是想不明白!她的小姐不是从来都不将爷当一回事儿吗?刚刚秦顺儿来的时候,不是还给那个奴才甩了脸子吗?怎么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变了主意,换了性子? 这么多年来,不管爷对她好也罢,对她坏也罢,她家小姐从来都是处世不惊、心止如水,虽然今天是那么的特殊,那么的值得庆贺与期待,但是什么时候她也不曾见过小姐因为王爷的到来而急成这个样子! 她的小姐可是一个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侍寝”欣喜若狂、迫不急待成这个样子?她的小姐如此的端庄优雅、性情沉稳,不但有教养,更是极度羞怯,就连年夫人这个亲娘与她私下谈论男女之事都要小心翼翼、拐弯抹脚,生怕惹得她的宝贝女儿抹不开面子,发了小姐脾气,今日怎么竟会突然开了窍? 月影的心中再有多少疑问,终是不敢问出口,也是没有机会,因为脚下生风的冰凝已经将她远远地落下了一段距离,月影唯有奋力直追,才能勉强追赶着她的步伐,两个人如两股旋风般地朝陶源奔去。 第769章 不妙 女眷们告退之后,王爷与雅思琦开始了例行公事的谈话。毕竟这是女眷们第一天来到园子,而他又因为提前几日到达,好几天不见福晋,府里、园子里,一大堆的事情等待他的知悉和解决。 现在,虽然他这个人坐在雅思琦的牡丹台,可是他的心早就急急地飞向了陶源。因此福晋说的话,他只是听了一个大概,然后就是“好,待爷想想再办”、“好,这件事情知道了,以后再说吧”、“好,先这么着吧”等等,等等。 多年的夫妻令雅思琦立即看出了他的心不在蔫,因此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最重要的问题,免得时间过长更会惹得他不耐烦,她只好拣最最重要的几件事情匆匆忙忙地说完,然后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沉寂。 由于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因此雅思琦说完之后过了好半天,他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禀报已经结束了,以致过了好久才回过神儿来,恍然大悟道: “啊?就这些?没有了?” “回爷,大的事情就这些,小的事情……” “好,好,大事说完了就好,小事情你就做主吧,爷信得过你,就不听了。” 这个听取禀报,既是例行公事,由于这些天他不在府里,必须要了解情况,有些还等着他拍板拿主意,另外也是为了有效地掩饰他的行踪。他不想让别的女人知道他去了陶源,他必须要小心呵护这株才刚刚破土发芽的幼苗。他们的爱情距离开化结果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不想再经历任何变故,他更不想冰凝遭受任何,哪怕只是小小的,一点点的伤害。他们之间的爱情实在是太过艰辛,太过波折,他已经被吓怕了。 现在听到雅思琦回话说已经禀报完毕,终于挨过了这段难熬的时光,他立即如释重负般地轻松。而雅思琦竟也如他一样地感到如释重负,她却是因为心力交瘁,累到了极点:从好几天前就开始从王府搬来园子的准备事项,今天上午舟车劳顿、马不停蹄,下午又张罗了这场家宴,她实在是筋疲力尽,他走了,她也能够解脱了。 王爷在秦顺儿的陪伴下来离开牡丹台,向陶源走去。一路上,他不停地思考着,甚至是暗暗地演习着,一会儿见到冰凝,该如何完美地将他那“先下手为强”和“围魏救赵”的两大制胜法宝发挥到极致的具体过程。 从听到秦顺儿的回话开始,一直到现在,包括刚才的家宴上,他一直都在暗暗地内疚着、自责着。他当然知道,她跟他其它的女人们完全不一样。可是这个完全不一样,却根本就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高度重视,以致现在酿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刚刚在家宴上,他无数地偷偷用余光望向她,却没有得到她一丁点儿的回应,因为她一直目不转睛、稳稳端坐,目光永远一成不变地停留在45度角的正前方。她不但没有望向他,更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安静如常地完成了家宴。虽然她的表现一如既往,没有欣喜,也没有恼怒,可是凭着他们多年的交往的经验,他已经感觉出来,情况很不妙。 第770章 道路 正是因为这个很不妙的感觉,即使在家宴上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以致他的自责仍是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因为他一直到现在都以为,只是因为他差遣秦顺儿提前传话的缘故,才导致冰凝恼怒了他的唐突。 他当然了解冰凝的性格:多才、多艺、多情。正因为读过那么多的书,才会让少女情怀的她,事先在脑海中早早地描绘出一个才子佳人的浪漫场景,而他这个提前传话,让这个心怀少女梦想的她,将人生中极为值得期许的这一场风花雪月般的浪漫温馨搞得一团糟。 毕竟从成亲到现在的八年时间里,他们不但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他们甚至都没有接过吻,他们只是下午的时候才刚刚牵过手! 虽然他与其它的女人们的第一次,也是在没有牵过手,没有接过吻的情况下,直接就进入到最后一步--同床共枕,但是,那是在洞房花烛夜。从不曾见过面的两个人被硬生生地用一根红线栓在了一起。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反正吹灭了红烛谁也看不到谁,那个喜庆的场景、浓浓的暗示气氛,能够有效地掩盖起所有的尴尬和不适应。 可是他和冰凝不一样。他们已经共同生活了八年的光景,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对彼此的脾气禀性了如指掌,他们不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们是心怀情愫的有情人。 他们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爱情之路。一般的情侣随着时间的推移,爱情逐渐演化成为亲情;而他们却是从彼此敌对、互不相让、势同水火的交往过往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彼此发现了对方的美好,发现了对方的真情,他们是先有亲情,后有爱情。 但是,也正是这个亲情,此刻却成为两个人关系转变中的巨大绊脚石。他想要实现破冰之旅,将淡淡亲情转变为浓浓爱情的时候,却完完全全地忽略了他们走过的这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偏偏她是一个脸皮子比纸还要薄,将脸面看得比性命都重要的一个人。对她而言,从亲人变成爱人,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偏偏他们跳过了那一步最为重要的洞房花烛夜程序,反过来要从极为熟悉的亲人变为更为熟悉的亲密爱人,如果他们也像其它人一样,按部就班地通过洞房花烛从陌生人变为熟悉人,也许能够有效地降低她的尴尬和不适。 如此与众不同的逆向爱情之路需要她付出更多的努力,迎接更多的挑战。而他却忽略了她的与众不同,还在延续以往的老路,用对待其它女人的方式方法来对待她,这怎么能够不令她尴尬难过,又怎么能够不令他后悔不已、自责不停? 伴随着一路的自责与一路的演习,他在秦顺儿的陪同下来到了陶源的大门口。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在院门口早早恭候多时的小柱子,一见到王爷,方小柱赶快紧走两步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将王爷请进了院子,再送到了正屋门口,然后与秦顺儿一起,一并留在了门外三丈远的地方候着。 第771章 空城 一进了陶然的大门,还不待他进正屋,只是院子里的这一路走来,那股不妙的感觉就一直在持续发酵,直到他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几乎就要酿成一杯八十度的高浓度烈酒。 冰凝已经在房中恭候她的到来,但是映入他眼帘的冰凝居然没有更衣,仍是刚刚在宴席上的那一身淡紫色的衣裳!而且她不但没有更衣,甚至连妆容都没有卸下。虽然她一直都是很素净,与其它女人满头珠玉金翠相比,她每次都是只戴上少得可怜的一两件首饰,但是出席家宴和日常衣着打扮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特别是在今天,如此暑热的天气,一场家宴下来,光是汗水就要湿透了里里外外的衣裳,任何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间的第一件事情就应该是更衣洗脸换妆,怎么冰凝却什么都没有做? 另外,在雅思琦那里已经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她怎么还会是一身盛妆的打扮?这半个时辰她都干什么去了?怎么连最起码的梳妆事宜都没有完成? 满腹狐疑的他正对冰凝的妆容问题迷惑不解之际,就听到耳畔响起了他格外熟悉却又显得那么陌生的声音,是冰凝的声音: “给爷请安!” 他满腹的疑惑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先叫她起身,然后疑惑不已地朝主位走去。才刚一落座,他的耳畔再次响起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请爷用茶。” 虽然冰凝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可是这个敬茶第二次极大地震惊着他,被冰凝这个*阵弄得不知所措的他不禁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来奉茶?月影呢?竹墨呢?那些奴才去了哪里,要你这个主子来奉茶?” “回爷,妾身落了东西在府里,就差月影去府里取。” 终于,他全明白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完成更衣卸妆,连上茶都要她这个主子亲力亲为,原来是因为她没有了奴才! 如果说这一屋子除了冰凝这个主子之外,空无一人的情景让他惊诧不已,现在冰凝与他说话的语气更是让他难以接受:冰冷、谦恭、疏离。虽然她的性子一贯冷清,但是他还是见过她活泼俏皮的样子,很是可爱,特别是几个时辰之前的玉泉山畔,她还向他展现过迷人的微笑、动人的目光,与现在的这个她相比,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你又不是只有月影一个奴才,竹墨呢?” “回爷,竹墨今天正好不用轮值,她的一个小老乡正好在园子里当差,妾身就同意她去了。” “那其它的奴才呢!” “蒋嬷嬷病了,妾身让她在府里养病,没有来园子,青草、小云两人因为要赶绣活,也一并留在府里没有过来,彩蝶和彩霞被苏总管借去帮着照应园子里安顿的事情……” 听着冰凝这一番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的汇报,简直是要将他活活气死!根本不用他一一去核实这些奴才们是否如她所说的那样,这个病了,那个赶工,这个支援苏培盛,那个回府取东西,他相信她所说全是事实,但他更相信,这是她有计划、有预谋、有胆识的存心顽抗! 第772章 智谋 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他没有照顾她的情绪和感受,让秦顺儿提前过来传话吗?对此,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错误所在,不但万分内疚,更是一路上想了好多遍,如何来体贴她,安慰她,如何真心实意地认个错,求得她的原谅。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成了没有用的东西,因为她竟然将事情做得如此的绝决! 别的人他都不说了,月影,刚刚在家宴上还精心地服侍在她的左右,不离须臾,怎么只是这么一转眼儿的功夫就要回府里取东西?什么天大的东西比他这个爷的大驾光临还重要?他之所以派秦顺儿早早地过来传话,不就是为了让她提前有个准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措手不及吗?现在可倒好,她可真是有准备!将她的奴才们全都“准备”得无影无踪了! 她这是要干什么!枉他煞费苦心地又自责了一晚他的过失,又演习了一路他的道歉,更是将安抚她的法子想了一个又一个,他这么做,还不全都是为了她,为了他们两个人吗?难道道这就是他如此努力所得到的回报? 别的女人千方百计,变着花样地讨他的欢心,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心思去理会,一心一意地为讨得她的欢心而绞尽脑汁!可是她呢?整天冷着一张脸子,他上赶着巴结,她居然还敢这么做,妄想凭着爷这么一点点的宠爱,就想反了天?要知道,她现在还没有真正得宠呢!这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敢这么使小性子,给他摞脸子? 被气疯了的他虽然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如数家珍,但是气到极点的他这一次没有对她大发雷霆,也没有暴跳如雷,因为他虽然被气得胸中几乎要炸裂开来,但是他更多的,是伤心! 伤透了的心,连向她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冷冷地问道: “怎么,你这院子里一个奴才都没有吗?” “回爷,当然有,小柱子、余小福、邱大个子、吴小小……” 这一次,他可真是被她彻彻底底地气吐了血!他无法责怪她,因为这院子里不是没有奴才,而是还有那么多的奴才!他又真的无法原谅她,因为这些奴才全是太监!总不能让这帮太监服侍他们就寝吧。虽然他们已经不能算作是男人,但是成何体统?即使是丫环,除了位居一等的大丫环,其它奴才连进主子房间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贴身服侍了! 他真真正正地被她彻底折服了!为了躲避侍寝,竟不惜想出这个“空城计”!说她“诡计多端”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冤枉了她!他真想打开她的脑子好好看看,她都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些个诡计!而且还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的家宴之中想出来的! 怪不得在家宴上的时候,对他的关注、关心,她居然一丁点儿的反应也没有,原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调兵谴将、运筹帷幄,怎么把陶源变成一座空城!她不但是他府里的女人之中,甚至是他这一辈子见识过的所有女人之中,最最聪明,最最智慧的一个! 第773章 诡计 他也曾因为她的足智多谋而心生钦佩,无论是在塞外的时候将那木泰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还是在管理府务期间花费重金买下的九阿哥的廉价货,而在热河狮子园成功地帮助他和婉然躲过了十四阿哥的围追堵截,更是将她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登峰造级的地步。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不令他心生钦佩,继而惺惺相惜而心生爱慕? 可是她又有多少次,将她的这些阴谋诡计用在了歪门邪道上?用《管子君臣下》作暗语传递消息,用颜体大楷、米芾狂草将她自己装扮成一个没有真材实学的绣花枕头。而这一次,又是将奴才们打发了个一干二净,唱了一出“空城计”来企图逃避侍寝,再一次将她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而且这一次,最令他可气的,并不是因为这些奴才们统统被她打发了一干二净,而是让他连向她发难的理由和借口都没有!他确实是提前给她传了口信,告诉她要来这里,但是她竟然充分地利用了他的暗示!来这里就一定是要与她留宿吗? 确实,她的院子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但是每一次,他都是行色匆匆,要么是为了来羞辱她,要么是为了有求于她,要么是为了吩咐她做事情。他每一次的大驾光临,大多数都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利用她,就是羞辱她,最近这些年虽然是因为有事相商才过来,但是凭心而论,无论是哪一次,他是心怀爱情,为了共度良宵而来? 当他真正心怀爱情的时候,他却不敢来了,因为他想爱却不敢爱。当他发现自己竟然会害怕一个女人的时候,这个新发现令他想一想都觉得没面子,更认为是没有出息的表现。他不是最瞧不起八阿哥受制于那木泰吗?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有朝一日他也会受制于她。 好歹那木泰与八阿哥是同龄人,再瞧瞧她,比他小了整整二十岁,比锦茵格格还小了三岁,可是他竟然被她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玩弄于掌股之间。她从来没有向他敞开过心扉,而他却是从不计较,一如既往,一往情深。 现在,他再次因为她的诡计多端而吃尽了苦头。因为以往他的每一次“大驾光临”都没有导致最终的夜宿,那么她当然有充分的理由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不知道爷要留宿这里”。 既然他不留宿这里,有没有丫环伺候他管得着她吗?她才是这些丫环奴才的主子,她当然有权调配支使这些奴才去办各式各样的差事。这才是活生生地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自责了一晚,内疚了一晚,想尽了各式各样与她道歉的法子,婉转的,直接的,旁敲侧击的,直入主题的,就是担心已经让她受了一次委屈,不想再因为这个道歉没有做好,再惹她第二次的恼怒,将这个浪漫的月夜搅得一团糟。 可是他整整一晚的努力又得到了什么? 第774章 玩弄 他得到的,竟然是她不但地唱了一出“空城计”,明摆着一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样子!更是狠狠地羞辱了他一番,比他曾经羞辱她的手段更高超、更狠毒! 当初他羞辱她的时候,是在他们水火不容的形势下,而现在她羞辱他的时候,竟是在他情意绵绵地向她表达满心的爱意之后!这是他根本无法容忍,也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 而且她做下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竟然连丝毫的胆怯和愧疚都没有!相反更是状似谦恭,实则凛傲,这简直就是要将他活活气死。 他的思绪被拉到了好几年前,她刚嫁进王府的那些日子里,他为了让她去年府接婉然来王府,来到了怡然居,然后就听到过她对丫环们说过的那句话,当时他也是非常不满,但是也没有与她计较,现在想起来才发觉,原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有因才有果。而她当初说的那些话,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吟雪,我还要说几遍?谁想得爷的宠,谁都可以讨好爷去,吟雪你要是想得爷的宠,去攀爷那根高枝,你也尽可以去讨好爷,我这个当主子的绝对不会拦着你!更不会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只是你家小姐我,绝对不会!因为你家小姐我,不稀罕、不稀罕!千金难买我愿意!” 当时,他一门心思都在婉然的身上,对这番话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去计较。可是现在想起来,真象是剜心般地疼痛!好一个“不稀罕”,好一个“千金难买我愿意”。他可真是拿自己一颗火热的心去蹭人家冰冷的脸。 她的这个名字起得可真是绝顶极了,人如其名,果真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冰坨子! 当然了,王爷并没有被冰凝活活气死,虽然被她气得怒火中烧,气愤至极,但是物极必反,到最后,他已经被气得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更多的不是生气,更是伤心。 如果下午的时候没有经历过玉泉山畔的对诗和牵手,他还不至于伤心成这个样子!刚刚对他一副两心相悦,两情相许的模样,转脸对他竟是弃之如敝履!她的这番所作所为,哪里是持宠而骄,分明这是玩弄他的感情于股掌之间! 她这么聪明智慧、这么敏感警觉的一个人,难道她不知道他对她心怀爱情吗?可是再看她呢?她原本对他就一直是若即若离,若隐若现,而今天更是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依仗着他对她的那一点点的好感,在下午的时候对他还是艳若桃李,现在居然就敢对他冷若冰霜! 女人的大脾气、小性子,他见识得多了,女人的争风吃醋、持宠而骄他也见识得多了,这些都是女人的天性,他早已经见惯不怪,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在她们犯错的时候,以这些借口和理由替她们开脱罪责。 可是冰凝,他永远都不能原谅她!他是谁?他是皇子,是阿哥,是拥有高贵出身和血统的皇室子孙,只有他才有权利去玩弄女人的感情,还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官宦女子对他这般翻手是云、覆手是雨! 说到底,她,包括她们全家,都是他的奴才!一个小小的奴才胆敢跟主子玩这一套鬼把戏,她完全就是玩火*、自取其辱! 第775章 为何 被伤透了心的他,沉思良久,那满腔怒火、一脸羞愤、无限伤心,统统被他硬生生地消化在了心窝中,化作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起身对她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然后他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冰凝当然知道他这是被她活活地气走了,但是严格遵守家法礼数的她还是没有忘记赶快追上他的脚步,走在他的身后,将他恭送到了院门口。 从他起身抬脚离开陶源,一直到他进了浴砚书屋,都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而是步伐坚定地离开了这个令他惟恐避之不及的地方,离开这个令他既爱更恨的女人。 望着他离去的背景,如此的坚决,如此的落寞,虽然她的计谋成功了,她的目的达到了,可是此时此刻,冰凝的心中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功的喜悦,相反,却也如他一样,全都是无限的伤感、无尽的落寞。 八年来,他们别别扭扭地生活在一起,虽然他并不是她理想的夫君人选,可是她别无选择,那是皇上的赐婚。那个遥远的梦,可望而不可及的神仙眷属的生活,根本就不是她所能够奢望的。 虽然他并不是她的心中所爱,但是最近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对她的关心、体贴、呵护,她怎么能够感觉不到?又怎么能够不被感动? 为什么他要将自己的书桌送到怡然居?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明说那是他的书案,可是自从那书案搬到她的房间,从此以后,她的房里整日里都会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那是他身上独有的那种檀香味道,她怎会不知他的心意?而她对这股味道从来没有排斥过,拒绝过,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三番五次地向她解释,他和吉尔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吉尔只是在为他涂创伤药膏?他想宠幸哪个女人,那是他的事情,可是他为什么要义正言辞地向她澄清那个误会?当她从婉然姐姐的口中得知他确实受了箭伤的时候,她的心中竟是钻心般的疼痛,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为悠思的后事安排得这么精心尽力?悠思只是一个小格格,哪里比得上一个小阿哥重要?可是他却是这么尽心尽力,无论是中元节的后海河灯,还是今天周年祭玉泉山畔的墓园,他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一个庶出的小格格,再相比宋姐姐的那两个小格格,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今天一到园子里他就来到了陶源?他一定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去年的那个夏天,他们采荷采莲的惬意时光?虽然他没有告诉她,今天他为什么要来陶源,可是她在见到秦顺儿的到来就立即意识到,今晚他要陪伴在她的身边!这又是为什么? 那幅水墨竹绢帕,不过是她应付差事的一件生辰礼罢了,既然送给了他,就属于了他,他再送与谁,与她冰凝有何相干?她不是不稀罕他吗?她不是千金难买我愿意吗?可是她却想法设法地将他气走了,计谋得逞了,目的达到了,可是她却并没有象以往那样开心、快乐,这又是为什么?! 第776章 打探 就在冰凝痛苦地扪心自问,黯然神伤之时,淑清与菊香主仆两人正在翠鸣轩中悄悄地说着话: “主子,好消息,好消息!爷果然是去了陶源,不过,爷果真是只呆了不到两刻钟就走了。” “那,那爷从陶源出来又去哪儿了?” “爷回书院了。” “啊?回书院了?没来咱们翠鸣轩?” “没准儿一会儿会过来吧。” “可是,如果爷要是过来的话,也该让秦顺儿先来传个话的,怎么现在都没有见到那个奴才呢?” “要不,咱们再等等,您先别歇息得太早了,万一爷要是过来,见您安置了,不就……” “也是,那咱们先聊会子天,一边等等爷吧。” “好。主子,奴婢真是佩服您神机妙算呢,怎么就知道爷会去那陶源呢?” “唉,也不是我有什么神机妙算,今天不是年主子那小格格的祭日嘛,爷估计是去安慰安慰她吧。” “可是,爷走的时候,好像是生了一肚子的气走的呢。” “噢?你看得真切?这大黑天的!” “奴婢虽然看不清爷的面容,可是年侧福晋送爷的时候,爷连理都没有理会她,直接出门就走了,将侧福晋干干地晾在了院门口。连秦顺儿都吓得没敢吱声儿,悄没声儿地跟在后头走的。” “太好了!看来,爷和陶源的主子真的是闹掰了!太好了!” “那当然了,这个奴婢绝对能够肯定。不过,幸亏您及时掐算出来爷今天晚上要去陶源的事情,不过,您又是怎么掐算出来爷在陶源呆不长?奴婢眼瞧着这两年爷对那年侧福晋可是比以前好多了,既然是因为小格格的事情安抚侧福晋,又因为什么事情闹了别扭?” 淑清没有急于回答菊香,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手中的那条绢帕,这么一个黑乎乎的不起眼儿的东西,竟然能有这么大的作用!幸亏当初他将这条帕子留了下来,虽然事后她对于他并没有兑现“以后再来”的诺言而心存怨恼,可是现在,她却是格外感谢他将条帕子忘掉了,才让她成功地棒打了那一对鸳鸯。 以前只是要防止他对冰凝妹妹动了心思,可是她无论多么努力,那两个人不但没有被及时阻止,反而是越来越有感情,现在竟然发展到需要强行拆散的程度。可是他们这些年来唱的又是哪一出呢?他想要哪个女人,还不是随口的事情,怎么竟会一直耗到了现在,而且还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虽然菊香是她的大丫环,但是水墨竹绢帕的事情,淑清还是没有打算告诉她,两年前利用过这帕子一次,没想到两年后又派上了大用场,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还能继续发挥更大的功效呢? 虽然菊香是自己的大丫环,但是现在的形势让她感觉越来越紧迫,保不齐哪个院子的手伸得太长,直接伸到她这里,也许是书院那边追查下来,那她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淑清打定了主意,这件事情万不可告诉菊香,凡事都要留一手,自己的底牌不能被人全知道了。 第777章 故伎 望着手中这块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水墨竹绢帕,淑清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立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对呀,这帕子的用处可真是大着呢!于是她赶快吩咐菊香道: “你将这帕子收拾好,用锦匣装上,这就去一趟书院,亲手交给秦顺儿,就说这是爷落下的东西,咱们还给爷。” 菊香还等着淑清跟她解释如何神机妙算呢,结果却是等来了要将爷的帕子送还回去的吩咐,百思不解地问道: “主子,爷的帕子留在咱们这里多好啊!既是您留下了一个念想,另外爷还能因为这帕子记得咱们,这若是还了回去,怕不是……” 菊香本来是想说:怕不是爷更要忘记了咱们院子。可是话到一半,她实然意识到这是一句那么伤人心的话,于是赶快闭嘴咽了进去,一边慌忙接过帕子去找锦匣,生怕她家主子听出来她那后半句话。 淑清哪里还用被菊香的弦外之音伤了心,这些年来活生生的事实早已经让她充分认清了现实的残酷,现在是她背水一战的时刻,她只希望成功的喜悦能够抚平内心的创伤。 不一会儿,秦顺儿捧着这个装有水墨绢帕的锦匣进了王爷的书房: “启禀爷,这是李侧福晋差菊香送来的,说是爷不小心落在那里的物件,怕爷着急要用,就送了回来。” 这个禀报简直是让他大吃一惊!自从前年生辰那个晚上他与淑清鸳梦重温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烟雨园,包括园子里的翠鸣轩,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东西不小心落在她那里了?百思不解的他带着满腹的狐疑打开了那个锦匣,然后就看到了那个令他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到的水墨竹绢帕! 一见到这件东西,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哪个奴才这么胆大妄为,竟然私传消息!他才刚刚与冰凝在陶源闹得很不愉快,居然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传遍开了?这条帕子是两年前他刻意“落”在了烟雨园,时隔这么长时间,早不还,晚不还,偏偏在他与冰凝发生巨大冲突的第一时间还回来这个帕子,这不是趁火打劫还能是什么?淑清当然是希望冰凝遭受他冷落的时候,她能够用这个帕子再次讨得他的欢心。 虽然他最为痛恨后院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行为,更痛恨那些奴才们暗地里传递消息的行为,但是一个对他冷漠无情,如秋风扫落叶,一个对他脉脉温情,如沐和煦春风,他不应该为淑清而感动吗? 两年前的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帕子,他狠狠地栽了一次跟头,沦陷在淑清的温柔乡中,“背叛”了冰凝,背叛了他自己的感情。现在面对同一条帕子,同样的两个女人,竟然似两年前的翻版场景:一个情意绵绵地向他摇出了橄榄枝,一个冷若冰霜地将他狠狠羞辱一番,玩弄他的感情于股掌之间。在这个痛并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刻,他被冰凝的“空城计”伤心得无以复加的时刻,他当然更有充足的理由到翠鸣轩那里寻求心理安慰和精神寄托。 第778章 沧海 他确实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好好地将心中的那股闷气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否则他真的要被憋闷死了。 更何况这些年来他很是冷落淑清,特别是与他以往对淑清的态度两相比较起来,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都能够想象得出来,此时的淑清,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正在翘首以待他的大驾光临,满腔热忱地期盼着他的恩宠和眷顾。 他被冰凝深深地、狠狠地伤害,尝够了伤心的滋味,而他对淑清的拒绝,不正是重复上演着刚刚在陶源发生的那一幕吗?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酷无情,只不过男女主角调换了一个方向,热情的是淑清,冷酷的是他。冰凝伤害了他,他再去伤害淑清,冤冤相报何时了?淑清没有理由成为他和冰凝之间矛盾冲突的无辜牺牲品。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打算去一趟翠鸣轩,或多或少对淑清的这番主动示好行为做出一些积极的回应。可是当他站起身来之后,他的双腿却似灌了铅一样,千般沉重,万般难移。 无论他怎样使劲,两条腿就是不听使唤,根本不听他的大脑指挥,而是稳稳地扎根在地上,纹丝不动。几番努力无果之下,他颓然地重又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去翠鸣轩并不是想与淑清怎样,只是打算到她那里坐一坐,排遣一下心中的憋闷,可是,怎么连这个事情,他竟然也做不得? 现在的他,是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候,身心备受打击,烦燥憋闷之情无处宣泄,而且他去翠鸣轩的理由比上一次那个没有收到生辰礼更为充足,上一次他只是单相思,这一次他是受伤害! 可是这一次,他竟然无法说服自己像上一次那样,投入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在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他的选择竟然是“不肯就范”。他为这个“不肯就范”而在心中狠狠地痛骂自己是个“没出息的贱骨头”! 骂也骂了,恨也恨了,他却是比以住任何一个时候都更清楚地知道,他的这颗心已经被冰凝狠狠地伤碎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拯救他,除非是冰凝自己。 于是他只得是认命地开口对秦顺儿说道: “你去李侧福晋那里走一趟,跟她传爷的吩咐,就说那物件,爷已经收到了,她的心意,爷也领了。只是爷今天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就不过去亲自跟她说这些话了,让她早些歇息吧,别太伤身累神。” 秦顺儿领命退了下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桌上的锦匣,特别是静静地躺在锦匣里的那个水墨竹绢帕。虽然他“知道”这是淑清送给他的生辰礼,可是如此与众不同、超凡脱俗的帕子,真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见到。即使时隔两年再次见到这个帕子,仍然令他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实在是无法将这个清新淡雅的帕子,与妩媚动人的淑清联系在一起,如果是换作了冰清玉洁的冰凝,倒还说得过去。 一想到冰凝,他心中的气恼再次腾地一下子涌上了心头,继而再次在心中暗骂了一遍自己是个“没出息的贱骨头”!可是骂过之后,他的脑海中竟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句脍炙人口,却又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品味出其中滋味的诗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779章 檀香 月影被冰凝差遣去了王府,走的时候,这个丫头极不理解,更不情愿: “小姐,爷马上就要过来了,奴婢不在这里伺候,却是回府里取东西,您身边连个用着顺手的奴才都没有……” 冰凝当然知道月影会是这番反应,为了让自己的计谋尽快得逞,她只好强颜装出一副笑脸,对月影开着玩笑说道: “你以为就你能耐?那竹墨是干什么的?有她在,你还不放心?再说了,今天是第一天来到园子里,咱们陶源可是从来没有预备过檀香,你让爷明天的衣裳怎么穿?若是去苏总管那里差借,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满世界地跟众人嚷嚷,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爷来了咱们院子,你让你家小姐的脸往哪儿搁?” 冰凝说得在情在理,月影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当然知道她家小姐的脸皮有多薄,这若是去苏总管那里借檀香,确实……对于自己的“擅离职守”,月影的心中万分不安,可是误了爷的穿戴更是一件大事情,于是她不得不按照冰凝的吩咐,叫上小林子,套上马车,两个人急匆匆地赶往王府。 月影虽然善良真诚,忠心护主,可是她却没有冰凝那般的聪明睿智,其实她只要好好动一动脑子就能够找出反驳冰凝的理由:她不能去苏培盛那里差借檀香,难道她不能找秦顺儿差借吗? 就这样,忠心耿耿的月影被冰凝打发去了王府。其实冰凝这番安排也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手,万一王爷查问起来月影回府里取什么东西去了,她这个檀香的理由能够让他像月影一样,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就算是他质问为何不向秦顺儿差借,她也自然会说:岂敢劳动书院的大驾?这不是以下犯上吗? 待那月影和小林子两人急匆匆地赶往王府,再匆匆地赶回陶源的时候,月影虽然又急又累,浑身跟从水缸里捞出来似的,但是她仍是小心翼翼地屏紧了呼吸,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敲了敲院门。待院门开出一条缝隙,见是守门小太监后,她赶快展现出一个微笑,生怕吵着第一次大驾光临她们陶源的王爷,然后用几乎耳语的声音向守门小太监问道: “秦公公呢?” “跟爷一起走了。” 这一句话,将月影当场惊呆了!禁不住声音也立即高了八度: “你说什么?爷,走了?” “是啊!” “爷,爷,为什么走啊!” “爷吩咐完事情当然就走了!爷不走还能干什么?” 月影顾不得跟小太监再啰嗦什么,而是拔脚就朝正房奔了过去,即使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她都在所不顾,她急于知道,王爷为什么会走了? 当她奔到正房的时候,还像往常那样随手推门,却突然发现房门居然从里面栓上了!心急如焚的月影顾不得失礼,急急地问道: “小姐,小姐,是奴婢,奴婢回来了,您快给奴婢开门啊!小姐,小姐!” 可是任凭月影怎样叫门,屋子里都没有一丝声响和回应。 第780章 情泪 月影又急又大的拍门声和恳求声在寂静的夏夜显得格外响亮,她终是没有将她的小姐唤出门来,却是将一院子已经歇息下的奴才们从各自的房里喊了出来!众人披头散发、拖拉着鞋子,急急地冲了出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却只见月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主子的房门口。见此情景,大家瞪着惺忪的睡眼,满脸诧异地望着月影,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 见到众人诧异的目光,月影这才后知后觉地醒过味来!刚刚进院子的时候,连守门小太监都不知道王爷与小姐生气闹别扭的事情,现在被她这么大呼小叫一番,还不是要将这件事情传遍了其它的院子?一想到这里,吓得月影再也不敢造次,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冲众人说道: “没事,没事,都回去睡觉吧,明天别误了当差!” 将众人轰回房里,月影自己也只得是悄没声儿地回了自己的房里。进了屋她才发现,居然竹墨没在屋里!这大晚上的,竹墨能去了哪里?总不可能小姐将竹墨留在了自己的房里伺候,就是不让她月影进去?无论怎么说,毕竟月影是陪嫁丫环,竹墨只是后来因为顶了吟雪的空缺才进得府里,孰亲孰厚她家小姐总还是分得清吧。 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月影格外地懊丧,她原本是打算从竹墨这里问问今天晚上的情况,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直到现在月影才开始有点儿明白,她家小姐为什么一定坚持要她回府取檀香,看来竹墨的命运也和她一样,只是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以什么理由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坐在窗边的冰凝,任由如水的月光涂抹在她的脸庞,任由婆娑的树影投影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尊石塑雕像似的,纹丝未动。她当然知道,会有月影回来的那一刻,所以她才会早早地就将房门栓上了。现在月影虽然回来了,可是她根本没有办法见到这个情同姐妹的丫环,她的心里乱得就像是一团麻,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自从将王爷送走之后,回到房中的她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伏在窗边的炕桌上,整整哭泣了一个晚上!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谁也不想见!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哭得肝肠寸断,直到最后,她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竟软软地倒在了炕上。如果不是月影又急又大的拍门声,不知道她还会昏多久。 此时的陶源再次陷入沉寂之中,而她的脑海中全是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所有回忆,他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中,永生难忘,或有情,或无情,或甜蜜,或怨恼,此时此刻,全都化作了无尽的追悔。 可是倔强的她又怎么可能放下骄傲的面具,去向他说一句软话,恳求他的回头?而且她也知道,依照他的脾气,即使她舍下脸面,追到书院,他也断不会原谅她,因为她已经将他的心伤透了! 就这样,他们走到了山穷水尽绝境处,抽刀断水水更流,冰凝唯有将她的追悔,化作无尽的相思情泪。 第781章 错否 第二天一大清早,月影就来到了冰凝的房里,准备服侍她起床。由于不知道冰凝是否醒来,她只是试探性地轻轻推了推房门,居然没有被栓上,看来她家小姐这是已经醒了。对此月影格外自责:唉呀,还以为自己来得有多早呢,居然还是来得晚了!怎么小姐一个人都起了床自己才过来? 月影急急慌慌地推开了房门,屋里没有人,于是她抬脚就直奔进了里间屋,不禁大吃一惊!床上空无一人,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一点儿都没有动过的样子!小姐去了哪里?难道说小姐一大清早儿就给爷请罪去了?一想到这里,月影立即转身,打算直奔书院。正在她转身之际,突然发现她家小姐哪儿也没有去,就在她的眼前! 冰凝没有如月影想像的那样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而是一个人斜着身子,歪在窗边的炕上度过了整整一夜! 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冰凝吓了一跳,待月影回过神儿来,仔细打量一番,她再次被吓了一大跳!她家小姐竟然还是昨天出席家宴的那一身正装!不但衣裳没有换,连头饰和妆容都没有卸下来。再一看冰凝脸庞,眼睛红彤彤,肿得又高又大,而两个眼圈则是黑乎乎的,明显一副彻夜未眠的样子,而那原本一张粉脸之上,竟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深一道、浅一道、红一道、黑一道,惨不忍睹。 这是一个月影从来都不曾见到过的冰凝。她家小姐从来都是一个美若仙子般的大家闺秀,时而端庄、时而俏皮、时而可爱、时而冷艳……可是眼前的这个冰凝,竟丑成了这副模样:一张脸完全就像一个大花瓜,两只眼睛竟像两只水蜜桃,月影吓得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冰凝的面前: “小姐,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求求您了,您就跟奴婢说一说吧,昨天您跟爷是因为什么事情?要不,奴婢这就去书院,这就去求爷开恩原谅,好吗?” 冰凝确实是彻底未眠,更是哭了整整一夜。若不是因为月影过来伺候,她强忍着把泪水憋了进去,她还会不停地流着泪水。 这一次,她真的是迷惑了,彷徨了,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从前无论怎样,她都没有认为自己做错过,全认为是他误会了她,存心羞辱她,她所做的,不过是奋力反抗他的淫威,捍卫自己的尊严而已,因此她以前的每一次针锋相对都是理直气壮、绝不退缩、更不后悔。可是这一次,平生第一次,她真的开始怀疑了,自己难道这是做错了吗? 如果自己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流下追悔莫及的泪水,整整一夜,流也流不尽?她这一辈子,只为两个男人流过眼泪:一个是梦中的白衣骏马的公子,在她出嫁的前夕,为错失姻缘而流下懊悔的泪水;另一个就是他。可是冰凝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为他流泪;而他也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为他流泪。 如果确实是自己做错了,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做?放弃自己的原则,放弃自己的尊严,趋炎附势、强颜欢笑、苟且偷生? 第782章 忘记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焦急不安的月影,冰凝用她那早已经哭哑了的嗓子,轻声说道: “你就是不说,原本我这也是要打发你去一趟书院呢。” 月影一听冰凝居然跟她不谋而合,也是要吩咐她去书院,不禁喜出望外!小姐终于想通了,终于知道跟爷服软请罪了,这件事情终于有救了!激动万分的月影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这是听错了,于是赶快追问道: “啊?真的?小姐!这是真的吗?您真的是同意奴婢去书院向爷求情了?” “我打发你去书院,是让你找秦公公,不是去找爷。” 不是向爷请罪去?也难怪,小姐那么薄的脸皮子,直接找爷请罪,该多抹不开面子啊!唉,也只有找秦顺儿这条路可以走了,毕竟秦公公是奴才,主子吩咐奴才办事应该容易多了,再说了,找秦顺儿不是跟找爷一样嘛! “找秦公公?那小姐您的意思是?让秦公公替您在爷的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冰凝轻声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沉思了一小会儿。她的沉思并不是为了是否去书院找秦顺儿而犹豫,她只是为了这个决定再增加一些自我说服力而已: “外间屋,昨天秦公公带来的那个箱子,咱们给还回去。” “啊?小姐,小姐,不要啊!” 月影一听是为了这件事情去书院,顿时心里彻底地凉透了!小姐不但不去向爷请罪,反而还要把这个箱子还给秦顺儿,还给秦顺儿,爷不就知道是小姐还回来的吗?还不更是要被小姐气得火上烧油了? “小姐,求求您了,千万别把箱子还回去。爷的东西留在咱们院子里,一来您还有个念想,二来爷还会因为有东西落在咱们这里而惦记着小姐,奴婢这不是已经将檀香取了回来吗?还没有来得派上用场呢!这若是还了回去,怕不是……” 月影不敢再说下去,她怕伤了冰凝的心,更担心自己这张乌鸦嘴,将“可能”变成了“现实”。可是冰凝却没有任何的担心。他的心,早就被她伤透了,结局已然如此,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无论他们如何努力,总是求不得半点儿转机。这就是命数,与天命抗争,谁也抗争不过。于是认命的冰凝缓缓地开口说道: “你这是怕爷会忘记了咱们?” “小姐!” 月影已经痛哭失声,而冰凝根本没有受到月影情绪的干扰,自顾自地说道: “该忘记的,自然会忘记,你就是把爷所有的东西物件都搬来咱们陶源,也是一样,该忘记的,自然会忘记。” 月影知道,冰凝下了决心的事情,任她说出大天都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除了按照冰凝的吩咐行事,无论她有多么的不情愿。但是她并没有当时就去书院,那是大清早儿的时辰,王爷和秦顺儿两人正忙着出门上早朝,她不能让王爷知道她家小姐归还箱子的事情。几经打探,她终于在当天傍晚的时候找寻到一个机会,托书院的看门小太监,将秦顺儿请出了书院。 秦顺儿一见到箱子,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因此还不待月影开口,他就先发制人说道: “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千万别让爷知道了!” 第783章 战事 西北准噶尔部的叛乱愈演愈烈,原因在于策妄阿拉布坦在去年,即康熙五十六年侵扰西藏,杀死了西藏汗。于是皇上于今年初派西安将军额伦特领兵前往西藏平叛。但是,西藏的地形十分复杂,气候格外严寒,不熟悉地形与情况的额伦特,几经奋战,最终仍然是兵败身亡,所率领的军队也几乎是全军覆没。 对于是否继续用兵的问题,朝堂上即刻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而且两派各执几见,互不相让。王爷当然是坚定的主战派,他对策妄阿拉布坦的为人太过了解,那是一个典型的背信弃义、无情无义的可耻小人,而这个小人绝对是一边求和签订和平条约,一边暗地勾结企图兵变。因此对于这种人,他坚决主张不能有示弱,必须强硬。但是主和派由于拿不出来有力的证据来驳斥他的主张,居然以此为借口,大肆宣称他因心怀争储之心,所以才极力主战,以求军功有握,为夺储增加筹码。 夺储之心他当然是一直就有,而且是以退为进,积极争取,但是争储与当前主战的观点没有丝毫关系。他历来都是一个意志坚定、态度坚决、绝不向恶势力低头之人,连贪官污吏都容不下,更何况是叛臣逆贼? 可是现在的这个时刻很是微妙,以往平常时刻他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反对派们紧紧地盯住,以期抓住可以大作文章的把柄,而在这非常时期,即使小心谨慎如此,仍是被对方捕风捉影,牵强附会地与争储问题扯上了关系。此番遭人暗算,令他防不胜防,就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 果不其然,经历了两废太子,以及众臣力荐八阿哥为储君等一系列事件之后,皇上早已是杯弓蛇影,一切与争储有关的话题都会高度警惕、心存余悸。对于这些传言,皇上当然会是心中格外地计较,但是,王爷的主战观点他又是非常的赞同。 皇上一生戎马生涯,平定三藩、收复台湾、平定准噶尔叛乱……在位五十多年来,将祖宗先辈们打下的江山牢牢巩固并不断扩大,疆域面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皇上是文武双全之人,他崇文,但是更尚武,作为马背上的民族,怎么可能甘愿忍受“拿土地换和平”?因此这一仗必须要打,对此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由谁出征。额伦特是一员名将和猛将,竟然兵败身亡,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军中士气格外低落。因此这一次再度出征,首先必须要将官兵的士气鼓舞起来,哀兵必败的道理谁都清楚。但是由谁起到鼓舞士气这个艰巨的任务呢? 这个人当然是非皇上本人莫属!没有比御驾亲征的作用更为强大。可是皇上今年已经是六十五岁高龄的老人,又身患多种疾病,不要说来到前方战场亲自督战,单单是四千多里路的长途跋涉都是很成问题,几乎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第784章 选择 康熙五十七年闰八月,皇上终于做出了决定,任命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五爵,并特意降旨“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 这道圣旨很费了皇上的一番脑筋,其中隐含的深义更是耐人寻味。首先,十四阿哥并没有借此难得的机会而被正式册封为亲王,甚至连郡王都不是,封号更是没有;其次,“超授王爵”,即授予亲王待遇,意即比照、参照;第三,抚远大将军只是临时军衔,而非固定制度。 (尽管后来十四阿哥被众人尊称为“大将军王”,而他在向皇上启写的奏折上也自称“大将军王臣”,但是这些都不是源于皇上的赐予,而是他一厢情愿的自封,对此,皇上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而皇上之所以选择十四阿哥,既是慎重之选,也是无耐之举。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痛苦难熬的反复斟酌,令皇上不禁连连哀叹:朕空有二十几个阿哥,可是真正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怎么竟会是这般的捉襟见肘、窘迫不已? 也难怪皇上会如此大发感慨,现实情形确实如此:大阿哥被圈禁,二阿哥被废,也被圈禁;五阿哥资质平平,且刚刚经历了抢办皇太后丧仪之事,皇上余怒未消,忌惮之心更是有增无减;七阿哥身有残疾,不事政务;八、九、十这三个阿哥同是八阿哥一党,争储之心昭然若揭,哪一个都不能委以如此重任;十二阿哥的能力和水平都有限,且无论是文是武,竟然没有一样出挑;十三阿哥则是早早就被弃用,远离了朝堂,此时若是起用,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皇上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十五、十六阿哥才刚刚二十出头,无论是经验、资历、履历还是威望都不足以服众,领兵打仗,威望格外重要。 那么三阿哥和四阿哥呢?对于这两个人,皇上在第一时间就将他们排除在外。 遥想当年,皇上正值壮年之际,曾经三度亲征葛尔丹,都是将当时的太子二阿哥留守京城,不就是以备他在前线身遭不测之需吗?现在的皇上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者,他更是要对身后之事做好妥当周全的安排。 虽然皇上对于哪位皇子继承大统仍是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但是对于京城不能没有主持大局之人的观点却是异常坚定,因此在他的潜意识里,三阿哥和四阿哥这两个人哪一个他都舍不得派往前线。 这些年来,皇上每每遇到重大事项,都是吩咐给这两位阿哥共同办理,似乎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和惯例,就连临幸两位阿哥的园林府邸的次数也远高于其它皇子,令这两位阿哥的关系仿佛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般。 实际上,这样的结果,完全是由于皇上自己根本就没有考虑清楚将来将皇位传给哪一位皇子,仍在举棋未定阶段。因此他不想让文武百官们看出来他的个人倾向,毕竟两位阿哥的办事能力有目共睹,皇上希望在迷底揭晓之前,力图一碗水端平。 第785章 立威 皇上的这番苦心安排确实是充分汲取了四十多年来立储的经验教训,用血的代价才换取来的深刻认识。太子的两立两废、大阿哥的手足相残、八阿哥集团的形成、十三阿哥的被牵连……,种种前车之鉴,既给皇上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也为他的人生造成了巨大的遗憾,毕竟他们是亲生父子,而皇上又是一个极为仁慈之人,他最为向往的就是天伦之乐。因此面对与大阿哥、二哥哥、八阿哥如此冷漠甚至敌对的父子关系,他怎么可能不伤心,不难过? 为了避免其它的皇子再重蹈覆辙,皇上刻意掩饰着对某一位皇子的偏爱,就是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第二个“大阿哥”、“八阿哥”。皇上的心,被多次地伤害过,已经是脆弱不堪,年近古稀、风烛残年的皇上再也经不起任何有关争储的风吹草动,他再也不想见到父子骨肉相残、兄弟反目成仇的人间惨剧。因此皇上如此精心安排,也算是变相地对皇子们实施有效的保护。 从本心上来讲,相较于其它阿哥而言,皇上对于三阿哥和四阿哥显然更是格外看重,而这两位阿哥也是不孚重望,办差尽心尽力,对父皇极尽诚孝,对兄弟友爱,因此可以说是德才兼备的得力干将,真若是将其中一位派往前线,坐镇京城的皇上仿佛是被削掉了一只臂膀一般。 如今的皇上年事已高,已是六十五岁高龄,疾病缠身,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西北远隔京城四千多里地,怎么可能即刻返回京城?就算是日夜兼程也需要十来天的时间,而这十来天时间,足以令朝中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况且,被派往西北前线虽然只是象征意义的督战,不是真正的冲锋陷阵,但是毕竟是如此近距离地接近战场,真正打起仗来,情况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局势的发展会成为什么样子,性命之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舍不得这两位年富力强的年长阿哥,放心不下有夺储之心的八党三人,余下的阿哥或是被圈禁、或是被弃用、或是无才无能,因此皇上深思熟虑,几经权衡利弊的结果就是:决意死战,派十四阿哥出任抚远大将军,代父皇出征。 虽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结果,但是凭心而论,十四阿哥一直很对皇上的脾气,作为年长皇子中的最新生力量,能骑善射,毕竟此次前往西北前线是督军征战,皇上当然要选择更偏重武力的皇子。 皇上当然十分清楚,由于十四阿哥在众皇子中只是小字辈,此次代父出征的最大障碍和软肋就是资历过浅、威望不高、难以服众。为了给他树威扬名,提高在军队中的威望,皇上特意降旨青海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 大将军王为朕之皇子,确系良将,带领大军,深知有带兵才能,故令掌生杀重任。尔等或军务,或世细,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朕当面训示无异。尔等惟应和睦,身心如一,奋勉力行。 (罗卜丹藏津即是在雍正朝起兵叛乱,被年羹尧所败,成就了年大将军卓著战功之叛军首领。此人将在本文的后面章节再度出现。) 第786章 皇储 可是枉费皇上如此煞费苦心的经营,又是一碗水端平,刻意不表现出来对哪一个皇子的偏爱,又是只授亲王待遇,没有正式册封,但是这些努力都没有收到他预期中的显著成效。原本是希冀转移众人的目光,避免引发对储位问题的过多关注和兴趣。可是事所愿违,在他宣布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的那一瞬间,此前的一切努力全部化为乌有! 尽管皇上只是授予了十四阿哥亲王待遇,而不是真正的册封,那个“抚远大将军”也只是一个虚名,没有任何实职,但是皇上的这一道圣旨,令大清帝国仿佛是经历了一场特高级别的大地震,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黎民百姓,无论是京城朝堂还是民间巷坊,所有的人全都恍然大悟:原来皇上中意的竟然是十四阿哥!这个“抚远大将军”,分明就是太子的同义词。顷刻间,关于十四阿哥是未来皇位继承人的谣言顿时喧嚣尘上,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 对于十四阿哥的“时来运转”,众皇子并没有太大的意外,除了暗叹自己命运不济之外,由于大局已定,只能违心接受。 八阿哥一党这几年早早地就大势已去,正在愁眉不展之际,突然天赐良机,他们的十四弟竟然如此受皇上的器重!众人似乎是看到了本党胜利的曙光,于是立即掉转枪口,公开表态支持抚远大将军。八阿哥集结号召原八党的朝中势力,要全力以赴地转投十四阿哥,而九阿哥则倾其全力给予了最强有力的财力支撑。 而十四阿哥自从被皇上任命为抚远大将军之后,先不说外界的巨大反响,仅仅是他自己,也充分意识到这是皇上对他的格外器重,否则那么多的兄弟之中,怎么会单单挑选中了他一个人呢? 这个强有力的信号,令他自然而然地从内心中滋生出对储位的渴望。以前他与八阿哥走得很近,实属一党之人,只因为他是排名靠后的十四弟,与威望甚高的八阿哥不可同日而语。但是现在,眼看着八阿哥一天一天地失势,而他作为后起之秀,得到了皇上如此的厚爱和垂青,难道他没有实力向储位发出挑战吗? 十四阿哥在储位的道路上有心单挑独斗,但是作为八党成员,面对余威尚在的党首,虽然八阿哥已经公然表态全力支持他的十四弟,但十四阿哥仍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不好主动做出什么异心之举。他与十阿哥一向亲厚交好,但十阿哥无权无势,对他的储位大业不可能提供更多的帮助。无奈之下,十四阿哥只得将目光转向以往关系并不是特别要好的九阿哥,积极主动向他示好,毕竟九阿哥是财神爷,是他急需依靠的力量。 十四阿哥需要利用九阿哥,而九阿哥也想巴结他的十四弟,两个人在共同的利益面前终于捐弃前嫌,空前一致地团结起来。频频接触的结果就是短短两三个月以来,兄弟两人的感情竟是越来越深厚,随着出征时间的愈发临近,十四阿哥终于敞开心扉,对九阿哥交了底牌: “九哥,皇父年事已高,不论是好好歹歹,您可一定要时常给十四弟消息,也算是为愚弟解除后顾之忧了。” 第787章 排队 十四阿哥出征的日子基本定了下来,就在十二月份。此时的朝堂不分派别,不分文武,空前一致地团结起来。这个团结,完全是因为“新储君”十四阿哥。众人紧紧地团结在十四阿哥的周围,争先恐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极尽争宠献媚之能事。 实际上,这也不能怪官员们势利,谁不想在未来的皇上面前努力表现?现在留下好印象,就能为将来挣下政治资本。康熙朝的宠臣们当然是希望在十四阿哥一朝能够继续蒙受恩宠,至少不要被扫地出门;而那些在本朝抑郁不得志的臣子们则更是开始做起了黄粱美梦,企图凭借现在的鞍前马后,能够换得有朝一日的咸鱼翻身,麻雀变凤凰。 由于十四阿哥不久就要出征,没有更多的时间留在京城继续享受人前人后这般前呼后拥的拥戴,因此摆在众人目前最为重要任务就是趁十四阿哥尚且留在京城的有限的时间里,能够有幸抢得一个难得的为他饯行的机会。 之所以说是“难得”,确实是毫不夸张,因为想要在十四阿哥面前表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数也数不清,而启程的时间却是一天天地临近,人多时间少,想要令炙手可热的十四阿哥点头同意为他饯行,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而王爷作为十四阿哥的兄长,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已经不是是否需要随波逐流地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问题,而是必须尽这个礼数的问题。但是十四阿哥的应酬实在是太多,左推右推,一直没有安排下具体时间,总是说再等等,再等等。 面对这个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局面,王爷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他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他是兄长,从来都是十四阿哥这个弟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对他毕恭毕敬、小心谨慎,什么时候需要他上赶着拍弟弟的马屁? 可是今非昔比!现在十四阿哥在朝中的声望如日中天,想递帖子约见的人不计其数,就算王爷是他的亲兄长也只有排队等候这一条路。对此,他除了忍强下来,别无它法。 自从十四阿哥被授予抚远大将军一职的那道圣旨颁下,王爷如同众人一样,以为这是皇上发出的未来储君的信号,他的心中登时凉到了极点,心情也失落到了极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竟然全都付水东流,大局已定,覆水难收!他怎么能够甘心?可是不甘心他又能如何? 不管是否情愿,他必须在皇上的面前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因为他知道,皇上最为痛恨的就是兄弟阋墙、手足相煎,既然现在还没有到公布遗诏的最后时刻,他只有继续伪装下去,继续麻痹所有的人,积极争取为自己翻盘的机会。 依他那高傲的性情,主动递帖子已经让他很是屈尊,现在又被十四阿哥这么尴尬地被晾在一边,按他以往的脾气,他连帖子都不会递,更别说还递了两次、三次、四次……直到现在都没有回信儿。 可是,“也许”将来有一天,他需要向他的十四弟俯首称臣,那个时候不比现在更委屈、更难受?因此面对十四阿哥的左推右挡,不管现在就是有多少心不甘情不愿,他只有暂时咽下这口恶气,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第788章 演习 晾了他的四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眼看着没有几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十四阿哥才在王府大管家苏培盛第八次亲自上门递帖子的时候,很是勉强地点头同意了下来。日子定在十二月十日,地点就在王府。 王爷将这一次饯行家宴,当作了一场最高级别的军事演习。 不管他是否情愿,也不管他如何努力,也许有朝一日,是十四贝子而不是他雍亲王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这种可能完全存在,而且按照目前的情势来看,还是“非常可能”。 既然“非常可能”,尽管他并没有最后放弃,但是人总是要做两手准备。既要积极争取,也要留好退路,正视现实、积极应对才是明智之举。 因此对于十四阿哥的这次来访,王爷完全是比照宴请东宫太子的标准,提出了最严格的要求,进行了最全面的准备。在十四阿哥还没有点头同意之前,全府上上下下早早就按照他的要求行动起来,如临大敌一般。菜单菜式由王爷亲自过目并最终敲定,所有的奴才,无论是太监、嬷嬷、丫环全部重新调教一遍,又从各个女眷的院子也抽调了十来个丫环、太监,确保不能有丝毫差池。 无论是奴才们还是女眷们,都感受到了这股极为紧张的空气,大家都知道王爷这些日子心里非常不痛快,因此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奴才们胆战心惊地当差,女眷们悄没声儿地关起院门过自己的小日子,生怕点燃了王爷这个火药桶。 十二月十日很快就到了。按照惯例,十四阿哥一行到达王府之后,两位爷先在书院寒喧客套一番,谈谈公事,聊聊政务,然后再来宴客厅,与女眷们共进晚膳。 十四阿哥现在本来已经被舆论捧上了天,又被朝中重臣极力拉拢,特别是皇上授予的大将军一职,更是充分证明了他在皇上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所以当他再次来到王府赴宴的时候,那份超越众人的优越感和对储位志在必夺的信心,不经意间流露无遗。 他已经不再是四年前,因为娶了婉然而小心谨慎,忐忑不安的十四弟了。而且他从来也没有怕过王爷,以前只是不想亲兄弟明争斗而已。更何况他的皇阿玛和额娘都非常喜欢他,而他的四哥,因为不是德妃娘娘亲自养育,母子感情极为一般,这些全都是众人皆知、有目共睹的事情。 而皇上对四阿哥的态度也如其它的皇子差不多,没什么特别之处,况且现在的王爷,早早地就灰溜溜地远离了朝堂,躲到园子里修心养性去了。以前的十四阿哥只是羽翼未丰而已,现在,他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向任何一位兄长发出最强有力的挑战! 在这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的情势下,兄弟两人间的谈话情形极为微妙:一个虽然是兄长,但是由于明显处在下风劣势,虽然是在自己的府里,竟有“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尴尬;另一个虽然是幼弟,但是此时正是风头最劲、志得意满的时刻,特别是经历了曾经因为迎娶婉然而不得不违心地向王爷放低姿态的不堪往事,现在终于迎来了时来运转、咸鱼翻身的大好时机,怎么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向他的四哥足足实实地摆一摆架子? 第789章 失势 王爷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何时这么憋屈过自己?除了皇上和曾经的太子爷,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够让他这么舍了尊严和脸面的情景。况且,皇上是他的皇阿玛,太子爷是他的二哥,对他们恭敬谦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面对这个小他十岁的十四弟,他这个做兄长的竟然还要这般放低姿态,实在是令他深感极为耻辱。 可是,面子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他没有一丁点儿的把握,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君临天下。而十四阿哥也是极有可能问鼎九五至尊的人选之一,真若是十四阿哥,他们以往的恩恩怨怨岂能是一笔勾销的事情,相反,必将会是反攻倒算、变本加厉! 既然存在这种可能,他就必须给自己,给他所有的人,无论是他的幕僚、门人还是他的女人、亲族,留下一条后路,如果现在将事情做绝,将来面对他的,只有全军覆没这一个结局。 古人云,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受得了胯下之辱,他不过就是向他的十四弟表现得状似谦恭一些而已。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连现在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皇上传位给十四阿哥,他更是向十四阿哥谦称一声“臣兄”,那个时候不是更要让他颜面扫地?现在的谦恭,为的是保存实力,保存战斗力,为将来的绝地反击和决一死战储备能量、积蓄力量而已。 此时此刻,朗吟阁书院中,两位爷正各自心怀叵测地进行着密谈,一个违心地恭贺十四弟升迁之喜,一个志得意满地假意客套。原本两个人就没有共同语言,又是走过场的客套之举,因此换过三盏茶之后就迎来了共进晚膳的时刻。 由于都是至亲,就没有分男宾女眷,而是宴开一席。 此次赴宴,随同十四阿哥一并来访的女眷有穆哲、完琦、塔娜,当然,还有婉然。婉然一听说可以随众人来王府赴宴,当即激动得情难自己。她当然不是因为有机会见到王爷而高兴,她是因为冰凝。 姐妹两人同居京城,还是亲妯娌,可是她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次面,平时只能靠书信联系。可是如此险恶的形势下,她们哪里敢写什么长篇大论的家信,生怕被自家爷误会,更怕对方被她们各自的夫君小题大做或是捕风捉影地抓了把柄,那就真是害死了姐姐(妹妹)。 因此她们即使在家信中,也只能是极短几字的问候而已。当婉然得知悠思过世的消息时,既是伤心得哭了好久,更是担心凝儿。小格格是她一辈子的精神寄托,在冰凝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她这个当姐姐的连去安慰她、帮助她的能力都没有。婉然在为小格格默默流了无数泪水的同时,更是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有用! 现在,当她终于有机会来到王府,能够亲眼见到凝儿,婉然那颗激动的心几乎就要跳出来,于是暗暗地烧了好几柱高香,真心实意地感谢十四阿哥的大恩大德。 第790章 欣慰 婉然之所以能够随同众人来到王府,原因竟然与她的期盼一模一样!十四阿哥听说冰凝的小格格早殇的消息时,已经距离悠思过世有了大半年的时间。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也想派婉然去王府好好安慰一番,可是,他平时与王爷基本不怎么来往,以什么理由派婉然去王府呢? 另外婉然去了王府,再与他四哥旧情复燃,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犹豫了半响,鉴于事情已经过了有半年的时间,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此对于今天的这个造访,在确定随行女眷人选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婉然。虽然现在距离悠思过世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但是,对于孤苦伶仃的冰凝,有一个娘家姐姐陪着说说话,也还是能够有效地排解一下他这个小四嫂的空虚寂寞。 冰凝不知道婉然姐姐今天能否有幸陪十四阿哥同行,这是她们姐妹能够正大光明相见的最好机会,可是十四阿哥能让她遂愿吗?为此她在佛祖面前烧了好几次的高香,希望十四阿哥能够不计前嫌地成全她们姐妹一次。 此时,在堂屋里等待十四阿哥一行的冰凝格外地焦急,她们姐妹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十三阿哥府上的抓周宴,托了萨苏才得以相聚,上一次萨苏为她们姐妹安排了单间,这一次,她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众目暌暌之下,她们哪里能说什么知心话呢? 但是即使不能说上几句贴心话,能够见一面也是好的。而且冰凝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那就是,这一次十四阿哥去西北督战,婉然姐姐是否会随行? 当十四阿哥女眷一行抵达霞光苑宴客大厅的时候,相隔四年,再次跨入王府的大门槛,婉然的心中既有即将见到冰凝的喜悦激动,也有沧海桑田的感慨万千。 令冰凝欣喜异常的是,婉然姐姐果然来参加今天的家宴了!令冰凝无比沮丧的是,十来个女人共聚一堂,她们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说上几句姐妹之间的知心话。 女眷们没有等待太久,就得到了两位爷已经从书院出发的消息,于是众人赶快起身,恭迎他们的到来。 王爷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婉然。上一次,在十三阿哥府的抓周宴,婉然宁可躲在寒风凛冽的院子里,也不肯进屋子里去,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将他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他为婉然的深明大义、舍生取义而感动不已,更是为她冻得通红的脸庞而心疼不已。 此时再见到她,虽然不知道这一次她是否会随十四阿哥同行西北,但是王爷真心地祝福她。如果说将来是十四阿哥继承大统,他作为一个输家,唯一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那就是婉然的未来。 虽然十四阿哥对婉然没有真情,但是他也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夫妻这么多年来,就算是没有感情,但凭借着诞育了湘筠格格,婉然也应该能够成为一宫之主。成为主宫娘娘的婉然,至少不用为荣华富贵而发愁,总比现在这个“格格”的尴尬名份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也总比当初跟了他,现在没名没分、失势落魄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第791章 未来 王爷在为婉然的大好前程默默祝福的同时,十四阿哥在为冰凝的现状心痛不已。上一次在狮子园的松露亭,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婉然与他四哥的“奸情”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来半路杀出来的小四嫂。 当他事后不断地回想惊心动魄又蹊跷古怪的那一幕时,除了不断地思索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之外,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冰凝。 冰凝与王爷两人相依相伴的情景,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成为狠狠地扎向他心头的一根刺。八阿哥的线人不是说王府的年侧福晋与王爷形同陌路吗?怎么他亲眼所见却不是这样呢? 他们两人相依相伴的样子,真是令十四阿哥既羡慕又嫉妒,如果站在冰凝身旁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四哥,而是他自己,该有多好? 被这股难以明状的嫉妒心理驱使,回京不久,十四阿哥终于忍不住又去找了他的八哥: “八哥,四哥和小四嫂最近如何?弟弟感觉年二那个奴才最近可是跟愚弟这里有点儿耍滑头呢。” “这有何难,咱们在隔壁府上不是有人嘛,你就大可放心,婉然弟妹在你手上,还怕了年羮尧那奴才不成?” 八阿哥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当然知道,十四阿哥分明这是在假借年羹尧做幌子,实际上,他是想探知那个年家二小姐的情况。唉,这个十四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有死心?人家两人连小格格都生了,他还操哪门子心?分明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但是八阿哥并没有规劝他的十四弟如何收心,而是暗暗地进行了推波助澜。那对儿亲兄弟的矛盾越深,才能坚定十四阿哥与他四哥彻底决裂的决心。否则,依他那么软的性子,根本就办不成任何大事! 这一次,八阿哥根本就没有动用他在王府的眼线,而是过了三天之后,装作得了回信儿的样子回复了十四阿哥: “十四弟,你可真是料事如神!果真如你所料,四哥和小四嫂因为年二那个奴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那,那他们怎么好似很恩爱的样子?” “那还不做给年家人看的?如果四哥不装作对小四嫂非常好的样子,年家人能死心踏地给他卖命吗?四哥就是做出了恩宠的姿态,年二那奴才还不买他的账呢!四哥若是连表面文章都不做,那还不情等着被拆台嘛!也就是咱们在王府里有人,才能得到这么绝密的消息!” 果然如八阿哥所料,经过这一番“证实”,十四阿哥对他的四哥无比痛恨,对他的小四嫂无比同情。特别是后来得知冰凝的小格格不幸早殇的消息后,同情心极度泛滥的他竟然萌生了要派婉然去安慰她的念头。 此时,当他时隔两年,再次见到冰凝的时候,既是同情也是伤心。刹那间,时光恍然在瞬间倒流,回到了八年前的永和宫,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依然是那么的美貌动人,可是带给他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以前对她,是生心爱慕,现在竟是如此地令人伤感。虽然容颜未改,气度依然,却是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过往,物是人非。 未来的路,大家都很清楚,鹿死谁手,仿佛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定会让她享尽人世间最最美好的一切,而不会像她现在这样,一无所有,无依无靠。 如果有一天,由他十四阿哥登临九五至尊的宝座,他一定会动用手中的权力,去为她谋划一个更为美好的未来! 第792章 离别 家宴结束了,随即就是告别时刻的到来,好不容易盼来了姐妹相见,却是寻不到互诉衷肠的机会。此时,众人将十四阿哥一行送到王府大门内侧的小门厅,这是王府女眷们需要止步的地方,可是,冰凝心中的问题还没有寻到答案。 如果这一次婉然随了十四阿哥到西北,今天将是她们姐妹的最后一次见面,这一别不知道又是多少年!更何况,西北是前线,是异族杂居之地,战事危险,水土不服,物资匮乏,条件艰苦,这让冰凝如何放心得下? 还有就是湘筠!才三岁多的小格格,留在京城,婉然不会放心,可是带在身边,小格格怎么吃得了那个苦,受得了那个罪?悠思的早殇已经让冰凝痛心不已,她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湘筠再遭什么不测? 分别就在眼前,那些问题困扰了她整整一个晚上,眼看着姐妹两人就要失之交臂,冰凝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失声唤了出来: “姐姐!” 按礼数,冰凝应该称呼婉然为十四小弟妹,而且婉然已经换了全新的身份,为的就是避开年家大小姐的出身。此时,冰凝的第六感隐隐发挥着奇特的功效,她总是认为,这一次姐姐会随了十四阿哥西行,因此她顾不得失礼,宁可挨被王爷责罚的风险,她也不想姐妹两人连个告别都没有,就这样“西北――京城”遥相隔离四千里! 听着冰凝的这一声久违的情真意切的“姐姐”,婉然的心都碎掉了。在外人面前,她们要装作嫂子弟妹,可是现在,周围全都是至亲,都知道她们的那些过往,在冰凝这声动情的“姐姐”呼唤之下,婉然当即失控地回应了一声: “凝儿!” 已经开了闸的感情如奔腾的洪水一般,姐妹两人动情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更是不受控制地在她们的脸上肆意地流淌。 什么都不用说,冰凝就已经明白了,这一次,姐姐定是要随十四阿哥去西北。现在,就是她们姐妹分离的时刻!一别四千里,一别几数年,多少姐妹情,化作离别泪。 面对这催人泪下的场景,在场的人们无不动容,而最受感染和震动的,竟然是王爷和十四阿哥这两个大男人。 王爷的担心与冰凝一样,危险的地带、艰苦的环境、恶劣的气候,匮乏的物资,婉然一个弱女子,实在是太令人担忧了,特别是还有小格格。依照婉然的性情,她一定会带着湘筠。在京城这么好的条件下,悠思还早早地离开了疼爱她的阿玛额娘,他不敢想象,遥远的西北,等待湘筠的会是什么。 十四阿哥则是在担心冰凝。原本还有婉然这个同在京城的姐姐当作精神寄托,过几天,婉然走了,只能靠书信遥寄亲情,仿佛是一瞬间,他有点儿动摇了,要不,将婉然留在京城? 姐妹两人虽然已经情绪失控,但是她们必须记得自己的本分,当着两位爷的面如此失礼,她们已经是非常的大逆不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已经表达了惜别之情,她们必须见好就收。 于是稍事稳定了一下情绪,两个人赶快松开彼此的双手,面朝王爷站好,俯身行礼请罪: “请爷(四哥)恕妾身(弟妹)失礼。” 王爷当然不会降罪她们任何一个,十四阿哥破天荒地也没有生婉然的气,在她们请罪之后,王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谈地说道: “赶快起来吧,时候也不早了,十四弟,四哥不再多留你,祝你旗开得胜、早建功名。” “多谢四哥!愚弟这就告辞。” 第793章 军属 再有半个月就要启程了,西北距京城四千多里地,带上哪几位女眷随军,颇费了十四阿哥一番脑筋。 穆哲是嫡福晋,没有任何悬念,她必须坐镇京城,留守十四贝子府,就是留给他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塔娜,最对他脾气、性情最温柔、最讨他欢心的女人,也没有任何悬念,一定会随他一同去西北。 可是只有塔娜一个女人,抚远大将军府里的事情那么多,塔娜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又是荒蛮之地,没有个人照应还真不行,因此,十四阿哥决定让完琦随行,帮衬塔娜。毕竟完琦的年龄比塔娜大不少,进府的时间也早,性情也最平淡温和,作为塔娜的帮手,不但可以有效地中和塔娜的稚嫩和天真,也不会因为整天争风吃醋而给他添麻烦。 其它的女人,他哪一个也不想带了,远在西北那种生活条件艰苦、战争随处发生的危险环境中,女人们还是离得远远地好。可是,其余的女人中,还有一个叫做婉然的格格。 带上塔娜和完琦是为了生活上的相互照应,婉然呢?自从前年的热河之行以后,回到京城的他们开始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日子,带她去西北,既管不了府务,又不是侍寝女眷,百无一用处,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带上她。把她留在京城,他不放心。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发生了松露亭的那一幕,如果他不在京城,她借口探望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再闹出什么风风雨雨的事情,被皇上追究下来,他的宏图大业岂不是要白白地被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穷其前半生,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心中的那个目标,现在,他已经在向着那个奋斗目标无限地靠近,婉然,只有带在他的身边,才能是最放心,最踏实! 当他将随行女眷的人员确定下来,并当面告诉了婉然的时候,婉然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由于两个人不会多说一句话,因此婉然只问了一个最核心的实质问题: “回爷,妾身希望湘筠格格能一同前往。” “湘筠?还不到四岁的孩子,太小了,西北那么艰苦,路途又遥远,而且去西北是前线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 十四阿哥一口气说了无数个反驳的理由,而且他的理由确实句句在理。可是铁了心的婉然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带上湘筠。小格格是她这一辈子的唯一依靠,留在京城当然条件会好很多,但是湘筠能够留在哪里? 交给十四府的哪一位姐妹抚养她能放心?交给冰凝她最放心,可是,这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情。不要说她和王爷有过曾经的过去,就算是没有这些前尘往事,十四贝子府的格格由雍亲王府来养育,外人会以为十四贝子府这是穷途末路了呢,十四阿哥断然不会答应。 另外经历了悠思格格过世的沉重打击,婉然更是将湘筠护得像命根子似的,她必须与湘筠同生共死。湘筠实在是太可怜了,由于十四阿哥与婉然的关系势同水火,连带着湘筠也讨不得十四阿哥的欢心,只当没有这个格格。缺少父爱,再失去母爱,湘筠岂不是太可怜了?。因此她坚决不能将湘筠留在京城,她要用她全部的母爱,尽大努力地弥补小格格父爱缺失的遗憾。 第794章 出征 十二月十二日,皇上在太和殿为十四阿哥举行了颁敕印仪式。出师礼极为隆重,出征的王、贝勒、贝子、公等全部身着戎装,齐集于太和殿前,共同参加了颁敕印仪式;其他不出征的王、贝勒、贝子、公和二品以上官员,也全都身着蟒服,集合于午门之外,为十四阿哥送行。 在太和殿前,十四阿哥跪受敕印,并向皇上行谢恩礼之后,随敕印出午门,骑马出*,再折向北方,经德胜门出京城,开始了西征之路。诸王、贝勒、贝子、公,以及二品以上的大臣全部送十四阿哥于列兵处,十四阿哥则望阕行叩首之礼,礼毕之后肃队而行。 在送行礼之中,王爷还担任着一项重任,那就是皇上命三阿哥诚亲王与四阿哥雍亲王自午门颁敕印大礼结束之后,由这两位兄长代皇上率文武百官为十四阿哥送行,一直送到德胜门,以此充分体现皇上对此次西征的重视。而由这两位年长阿哥担此重任,同时也充分体现了皇上对三阿哥和四阿哥的重视。 送走了十四阿哥的出征队伍,沸沸扬扬了近半年的京城终于安静了下来,颇有些曲终人散的意味。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沉寂,随着西北战事的推进,更大更好的戏还在后头,这只是序幕而已。 从德胜门回来,王爷与诚亲王一道进宫向皇上禀报了情况之后,也恢复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前两天他一直忙于把因为送行十四阿哥而耽误的公事处理完毕,好不容易第三天轻松一些,结果一早赶到皇宫的时候,正好遇到皇上身体不愈,下令免了今日的早朝。王爷一听皇上病了,心中很是惦念,于是赶快托了大太监魏珠,想进去请安,但由于皇上早早下了口谕,任何人一概不见,魏珠也是没有办法,见些情景,他只得是悻悻地又坐马车回了府里。 这天清早,冰凝刚一起床就发现窗外格外的亮堂。下雪了?果然,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夜,此时仍是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铺天盖地地下个不停,正当冰凝打算出门看看雪景之际,只听门外响起了秦顺儿的禀报声: “启禀侧福晋,爷一会儿要出趟门,差奴才给您传个信儿,由您陪着爷一起去。” “爷不是上朝去了吗?” “回侧福晋,爷刚刚下了朝,才从宫里回来。” “那,爷这是要去办什么事情?” “爷没跟奴才说。” “还有哪几位主子一起去?” “没有,只有您一个主子。” “什么时候?” “这就走,您先收拾一下,奴才在外面等您一起走。” 冰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自从半年前的盛夏时分,在陶源上演了那一幕“空城计”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面。即使是在家宴、宫宴等场合相遇,他也再没有向她投来过任何关注的目光,就当这个人不存在似的。平常遇有大事小事,他都尽量避免与她有任何交集,即使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也都是由雅思琦或是秦顺儿充当了转达者的角色。 第795章 逆流 时光仿佛在逆流,他们重新回到了九年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冷漠、淡然、两两相忘。可是怎么还有与九年前不一样的地方?原来他已经牢牢地扎根在她的心间。 这个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极为重要位置的男人,历经九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不但不会忘记,更会深深地铭刻在心间。但是他呢?应该是早早地就将她遗忘了吧。 他原本就不缺少女人,而且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生活调味品,不是生存的必须品。更何况是对于她这样一个不可救药的女人,他还有什么理由需要记得?她知道,她将他的心伤透了,他们的故事也就从此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后来”。 忘掉她!他可以继续他从前的幸福生活;忘掉她!他们可以不再相互折磨,于他,于她,都好。因此这半年来,他们又回到了他们刚刚成亲时候的样子,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且现在悠思不在了,他们之间除了名分以外,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了,更没有理由继续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对于这样的结局,冰凝只有无限的遗憾,无尽的伤感,却没有丝毫的后悔。她已经抛弃了自己的梦想,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与他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可是他为什么要亲手毁掉这一切?将最丑陋的一面*裸地展现在她的面前,狠狠地摧毁她那视为比生命都重要的自尊? 冰凝承认自己做得很不得体,但是“尊严”,是她最后的一块阵地,她必须坚决地捍卫它,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连生命她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失去王爷的宠爱。 现在,面对一大清早儿就堵上门口来传口信的秦顺儿,真是让冰凝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除了夫妻名分,他们两人之间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了,他现在又是在唱哪一出呢? 冰凝虽然满腹狐疑,但是她仍然是他名义上的侧福晋,断不可以没了礼数,因此她丝毫不敢怠慢,赶快吩咐月影帮着收拾妥当。由于天空中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月影很是贴心地选择了一件狐皮斗篷,即使落了雪也不会湿了里面的衣裳。 在月影和秦顺儿的陪伴下,冰凝急急匆匆地出了怡然居,快步来到王府大门口,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金碧辉煌,亲王规制,毫无疑问,这是王爷的专用马车。另外一辆普普通通,蓝呢顶棚,毫无疑问,这是丫环嬷嬷们的代步工具。那么她的专用马车在哪里呢,怎么还没有调配过来? 疑惑之间,她将目光投向了秦顺儿。秦顺儿被王爷安排去怡然居接侧福晋,因此就没有再负责安排马车、携带随行物品之类的事情,见此情景,他估计王爷这是打算与侧福晋同乘一辆车,于是小声地回答道: “奴才恭请侧福晋上车。” “秦顺儿,我的马车还没有到,怎么上车?” 第796章 哪里 就在冰凝质问秦顺儿,没有马车让她如何上车的时候,突然从王爷的那辆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吩咐: “赶快上车吧,别冻着了。” 王爷发了话,冰凝知道她这是再也等不来自己的马车了,只好默不做声,由月影和秦顺儿服侍着上了他的马车。上了车,她先恭恭敬敬地请了安,他也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回了一句“免礼”,然后就吩咐奴才们出发。 这是半年多以来,他们的第一次单独见面,还是在狭小的马车车厢里。对此,冰凝感觉既尴尬,又别扭,浑身像长了刺般地不自在,更重要的是她并不知道他这是打算带她去哪里,打算要干什么。不过这个不自在也就短短地持续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旋即冰凝就又坦然起来。 他们早已经重新回到了从前,他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更是将她遗忘到角落里,因此今天不管是去做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答案就是,他一定不会是打算与她谈情说爱。他的心中再也不会对她怀有爱情,只有痛恨永相随。既然不是与她谈情说爱,那么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与她又有何相干?他吩咐向东就向东,他吩咐向西就向西,她决不会忤逆他半点儿意志。 年二公子现任川陕总督,在这一次的西征平叛过程中,即将与十四阿哥并肩作战。二公子专门负责为西北战事提供粮草供给,是后勤保障总指挥,而十四阿哥则负责前线督战,是战事总指挥。两个人原本就是多年至交,此时更是同一战壕中的战友,生死之交必将进一步促进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地巩固起来。 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他打算向她兴师问罪?不应该!这是皇上安排的差事,又不是她二哥自己倒贴十四爷,有本事兴师问罪就去找皇上说理去,拿她一个弱女子撒气,算得上什么男子汉?枉他还是个爷们! 因为前几天她与婉然姐姐之间情难自禁、泪流满面的道别场面而丢了他的脸面,现在终于腾出功夫来追究她的失礼行为?也不应该!真若是想要对她施加严厉的惩处,在府里才是最理想的场所,当着那么多的奴才和主子们的面,狠狠地,不留情面地对她实施处罚,足以令她颜面扫地,羞愤难当,生不如死,这样的处罚不是更有力度,更有惩戒效果?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跑到荒郊野岭背人的地方来私设刑场?又不需要毁尸灭迹! 一个一个的猜测被她想出来,又一个一个地被她否定掉,从来都是足智多谋的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料事如神的能力开始产生了怀疑。在与他分分合合、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特别是近些年来,她几乎就没有尝到过败绩,可是这一次? 既然想不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冰凝索性也就不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有真相揭晓的时刻,到时候只能是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第797章 柔情 虽然猜不透他要将她带到哪里,但是由于冰凝满脑子地胡思乱想,注意力全集中在了这些事情上,不但有效地缓解了他们独处一室的尴尬,而且也令路途显得不那么漫长。毕竟还在下着大雪,一路很不好走,平时只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今天竟然花费了一个半时辰。 两人仍然一路无话,冰凝虽然满脑子天马行空,但是并没有完全丧失了理智,还记得自己是王爷的侧福晋,还没有忘记自己应尽的职责。于是在他的茶杯见底的时候,毕恭毕敬地添上热茶;在他看书的时候,状似漫不经心地将车帘掀开一角,以便获取更多的光线;在薰香即将燃尽的时候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及时续上檀香,即使外面的世界是天寒地冻,冰天雪地,而车厢内却一直都是温暖如春、一室馨香。 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知已的红袖添香吗?这就是每一个男人都可望而不可求的醉生梦死的温柔乡吗? 面对如此温柔体贴、如此善解人意的冰凝,从来不曾受到过如此高规格待遇的王爷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那颗早已凉透了的心仿佛瞬间就要被融化掉一般,可是随即而来的,却是心乱如麻。 他似乎有些动摇了,为他自己的那个决定而动摇。他不是一向自诩意志坚定、百折不挠、锲而不舍吗?不过就是一盏热茶、一束光亮、一室馨香,就迷惑了他的心志,动摇了他的决心? 可是她是如此特立独行、可遇而不可求的女子,有学识、有智慧、有胆量、有气魄,冰清玉洁,宛若仙子,让他如何不爱她?她虽然令人生恨,可是她更令人爱怜。 多么希望时光永远停驻,停驻在这路途上,她永远都是现在的这副温婉柔情的模样,那么他,一定是这个世界最最幸福的人。红颜易得,知己难求,能够得此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江山、美人,无论哪一个,都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是那么近距离地靠近过,仿佛只要他再伸一下手就会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现在,无论是江山还是美人,又都那么遥远地离开了他。难道这就是命数吗?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这两样,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拥有过,而现在,这两样,又都开始与他渐行渐远…… 不知不觉之间,马车渐渐地慢了下来,不用说冰凝也知道,到达目的地了。 王爷径自先下了马车,然后是秦顺儿和月影过来伺候冰凝下车。此时,天空中还在纷纷扬扬地飘洒着雪花,雪已经下了一整夜,居然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刚一下马车,虽然眼前除了白色还是白色,迷迷茫茫的一片苍茫大地,但是冰凝仍是立即就认了出来,这是西郊的香山! 香山的红叶是京城最美的风景之一,漫山遍野,层林尽染,火红似海,动人心魄。而香山的白雪,冰凝还是第一次看到!带给她的,又是另一番的震撼:虽然山风寒刺骨,但是不历苦寒,何来甘醇? 第798章 追随 就在冰凝被雪后香山那壮丽巍峨的气势所深深吸引、极度震撼之际,王爷已经抬脚前行了,冰凝见状,赶快追上他的步伐。 默默地走在他的身后,沿着弯弯的山路,缓缓地向上攀行,呼吸着凛冽却又新新的空气,感受着眩目洁白对心灵的涤荡,冰凝只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不过就是沧海一粟、尘间一沙。 已经有人提前进行了清扫,可是雪实在是太大了,才刚刚扫平的道路,随着雪花的不断飘落,瞬间又积下了薄薄的一层。 第一次见到壮观的雪后香山,不但强烈地震撼着冰凝,更是令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大好起来。于是她脚穿鹿皮小靴,略带顽皮地专门捡着他踏出来的脚印踩下去,一个,一个,一步,一步……由于她的脚比他的小了好多,于是漫漫白色羊毛毯子般的山路上,只有一行脚印,迤逦蜿蜒。 走着走着,冰凝突然发现她的这个走法竟然在崎岖山路上只留下了一行脚印,这个新发现令她不禁沉思起来。 崎岖山路不就是他的人生路吗?光明顶峰就在不远的前面,可是现在的他,仍需要披荆斩棘,付出不懈的艰辛,无论是否成功登顶,努力过,不后悔。 而这串脚印呢?竟然只有一串!可是现在却是有他们两个人。他是孤独的攀登者,而她,是他坚定的追随者? 一想到这里,冰凝不禁诧异起来:孤独的攀登者,坚定的追随者。他们不是已经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吗?怎么她又会如此鬼使神差般地踏出了一条与他一模一样的人生道路?她为什么不另辟蹊径,另踏一条阳光道,却还要与他一起,两人挤这座窄窄的独木桥? 不管冰凝的心中有多少的疑问,脑海中有多少想法,可是她的脚下踏出来的,仍然是那条与他一模一样的道路,不多不少,分毫不差,望着一个一个大大的脚印上套着的一个一个小小的脚印,冰凝再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踟蹰,而是更加坚定地向前追赶。 银装素裹的山谷,万籁俱寂,只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默默前行了不知道多久,待她一抬眼,前面一片豁然开朗,他们居然抵达山顶了!雪花依然在纷纷扬扬地飘洒向大地,但是天边已经微微挤出了一丝阳光。 那是曙光吗? 雪中初霁的香山,一改往日白山黑水的冷峻模样,而是银装素裹,天地一色,如此的壮丽,如此的多娇。而屹立于山巅的王爷,心中纵有壮志豪情,也不禁在扪心自问:苍茫大地,万里江山,群雄逐鹿,谁主沉浮? 此时此刻,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山之巅峰,两个身影被雪后初霁的那一缕阳光准确地投映在洁白的大地上,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小玲珑。两个身影虽然有大小高矮的区别,但却是一样的坚定,一样的坚毅,迎着微风轻吹,迎着雪花漫飘,任由衣角被风儿卷起,又吹落。 第799章 摊牌 沉思良久,待两个人因为登山而变得急促的气息都渐渐地平息下来之后,王爷才终于开口说道: “成者王侯败者寇,这是自古以来最清楚不过的道理,相信聪慧如你,也不用爷再解释什么。爷只是想说,如果失败了,凭你二哥和十四弟的交情,他们保你周全应该不成问题。” 乍闻此话,冰凝就像是遭到了晴空霹雳一般,又仿佛有千万颗炸雷在头顶轰鸣。直到此时,她这才悄然大悟,原来他带她来这里,竟然是要向她说这番话! 而这番话,简直就是对她人格的极大污辱,是对她尊严的极大亵渎!冰凝被这番话气得浑身的血液登时涌上了大脑,满脸涨得通红,不禁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嘴中说出来的话!难道她年冰凝,堂堂雍亲王府的侧福晋,在他这个夫君的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之人? 不要说他们曾经真心相许,情投意合,就算是她刚刚嫁进王府,两个人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既然她被皇上赐婚,她就生是王府的人,死也要是王府的鬼,这不是感情的问题,这是节操问题、名节问题、气节问题! “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恕妾身不明白!” 看到她那涨得通红的面庞,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几乎要喷出火焰的怒目,面对这个处在极度愤怒中的冰凝,他既是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意外是他们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对于这个玩弄他感情的女人,他再也不想有任何的回头。而意料之中则是出于对她性情的了解,不管她如何地蛇蝎心肠,如何地诡计多端,但是她仍不失一个有气节、有节操之人,即使身为一个弱女子,也一样拥有大丈夫的气概。 可是不管冰凝的反应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他下定的决心,绝没有悔改的道理。虽然刚刚在马车上,因为她的温柔体贴而一时迷惑、心乱神迷,但是下了马车之后,随着凛冽寒风和冰冷雪花的扑面而来,他那刚刚沉浸在温柔乡中的意乱神迷立即变得清醒而理智起来。 因此面对这个愤怒到极点、失态到极点的冰凝,他竟然一反常态地平静温和,面无表情,缓缓地说道。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爷的意思?识实务者为俊杰,爷不会拦着你,爷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 “爷,您如此猜测妾身,令妾身极受侮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妾身不是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更不是没有节操不顾名节的无德之妇。既是皇上亲赐的王爷侧福晋,妾身自不会再存贰心,寻什么靠山,要什么退路。妾身只知道,有爷在,妾身自会陪伴在您的身旁,如若爷不在,冰凝也不会独自乞讨求生!” 冰凝一口气滔滔不绝、痛痛快快地说出了她的心里话,然后就一头愤怒的狮子,面含怒意地望向他。 第800章 退路 从目前朝堂的形势来看,十四阿哥储君的呼声实在是太高了,此次又代皇上亲征西北,整个朝堂之上,几成一边倒的态势。连王爷自己的幕僚,现在福建任知府的戴铎,在来信中都多次提到了如果事败之后的退路方案,甚至连撤退台湾的计划都做好了! 戴铎先是充分分析了台湾的具体形势--台湾远离大陆,台湾道又负责钱粮,因此最如意的算盘就是:万一失败,台湾正是一个极好的退路,然后他恳请王爷替他谋求调任台湾道,以便为万一的事败做最坏的准备。 王爷没有同意戴铎的方案,更没有为他谋求台湾道一职而积极活动,但是由于戴铎的建议既中肯又现实,他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不置可否。因为他也极为清醒地感受到了当前极为严峻的形势,风声鹤唳、危机四伏,对此,他的心情格外地沉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没有理由责备戴铎的逃跑主义,但是,逃,根本就不是他的做人、做事原则,他永远都不会逃脱退缩,他只会奋力一博,他更会愿赌服输。 只是,这一次的赌注实在是太大了,赢的是天下,是江山,是皇位,输的是自由,是身家,是性命。 年二公子此时已由四川巡抚升任为任四川总督,虽然在来信中也曾表示了对他的忠心,但是,在整个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的情况下,仅凭年二公子一己之力,实力还不足以完全抗衡整个朝堂。更何况还有一个与他抢夺这个奴才的另一股力量――十四阿哥! 年二公子与十四阿哥的交情极为深厚。单是从时间上来讲,那两个人交往的历史要比他这个王爷长久许多。他们不过才是区区八年的主仆情分,外加一个似有似无的二舅子关系。可是年羹尧既是他雍亲王的二舅子,同样也是抚远大将军的二舅子! 年羮尧与十四阿哥除去多年的八党渊源,现在更是同在西北征战,是同一战壕的生死之交,这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来的生死之交,岂是他仅凭雍亲王门主身份能够比得上的? 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十四阿哥目前储君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识实务者为俊杰,年二公子能够舍弃十四阿哥这个金主靠山而坚守他雍亲王这个没落主子?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表过任何忠心的年羹尧,在现如今这个风声一边倒的时刻,能够忠贞不二地为他效力卖命? 因此在那天高皇帝远的西北荒漠之地,年羮尧临时反水倒戈,坚定地站在十四阿哥一边,不是没有可能,而是极有可能。 因此想要凭借年羮尧的一已之力助王爷夺取皇位,完全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既是理想主义者、完美主义者,更是现实主义者、实干主义者,他不会裹足不前,更不会临阵逃脱,但是他又必须正视现实,把握机遇,因此现在,是到了需要做两手准备的时候了。 第801章 气节 所谓的两手准备,一方面在夺储的道路上积极争取,另一方面也要为事败想好退路,以卵击石是盲动,只进攻不防守是傻干。退路不是退缩,是积蓄能量、保存实力的明智之举。 政治上的退路自有他的幕僚们出谋划策,而爱情上的退路呢? 冰凝,虽然曾经将他气得咬牙切齿,曾经将他陷入被动难堪的境地,更是在半年前将他羞辱得颜面尽失、威风扫地,但是平心而论,她却又是最对他脾气的女人,他们也有甜蜜温馨的过往,值得他永远铭记在心中,永生不忘。 就好比是刚才,片刻的温柔、须臾的迷恋,竟然会令他有些把持不住,令他开始后悔这个决定。但是这也只是偶尔的把持不住,他仍然依靠顽强的意志力,坚持了下来,坚持了这个决定。但是他仍会将刚刚的那一幕温馨的场景,深深印刻在脑海。他要记得她所有的好,忘掉她的所有的错。 他是怜香惜玉之人,更是英雄惺惺相惜之人,既然她有那么好的退路,既然他们无法相亲相爱,他,愿意放她一条生路,而不是跟他拴在一条线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想通了,他要对她放手。他的其它的女人们,与他同甘同苦几十年,相处时间最少的惜月、韵音她们两人,也有十五个年头,他们同舟共济,肝胆相照、荣辱与共。当他还是一个光头阿哥,无官无爵的时候,春枝、淑清、雅思琦、云芳就相继走进了他的生活。惜月和韵音虽然晚一些,但也是在他灰头土脸、窝窝囊囊的贝勒爷时期,陪他走过人生的那段低迷时期。 而冰凝,是在他晋封为王爷之后,才风风光光地成为他的侧福晋,却一直游离在整个王府之外,游离在他的感情世界之外,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宿醉,他们现在仍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不过是空有夫妻的名分而已。 既然她不爱他,而他又给不了她应有的荣耀和尊荣,何苦将她死死地拴在他的身边?她的性情太过倔强,他们现在已经是两败俱伤,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也没有开始什么,既然她有那么好的退路,他,愿意成全她。 就像他对婉然的真心祝福那样,对于他曾经真心真意、刻骨铭心爱过的女人,他都希望她们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他真心实意地想要成全她,可是在冰凝看来,却是遭受了平生以来最大的奇耻大辱!如果上一次他因为宿醉而冒犯了她,那是名节问题,现在,他用什么退路来成全她,这简直是比上一次更令冰凝怒不可遏,因为这是气节问题! 她是有气节的人,有骨气的人,是视尊严为生命之人,不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流! 可是她刚才已经用那么义正言辞的语言表达了她的强烈不满,表达了她最真实的心意,为什么,他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难道他不相信她?难道他这是在试探她,在考验她? 第802章 明志 以前不论他如何羞辱她,冤枉她,她虽然也是用各式各样的方式表达了她的严正抗议与强烈不满,但是那个时候,他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而已,他们既没有任何瓜葛,她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因此生过气,生过病,愤怒过,反抗过,事后冰凝也就全都忘记了。 这两、三年来,她一点点地走进了他的生命里,而他何尝不是一样,也一点点地驻足在她的心间?被毫不相干的人误解,她满不在乎,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早已是她极为在意的一个人,视若知己,此情已付,可是在他失意落魄的时候,在她更加坚定地要与他风雨同舟、共度此生的时候,却被他如此不信任,如此曲解误会,甚至说出了什么同意她回娘家寻靠山这种陷她于不仁不义境地的话来! 先不说她爱不爱他这一回事,单单是她守不守妇道这一回事,而且还是关乎她名节、气节的大是大非原则问题,她岂能任由他这般侮辱她的人格和尊严? 出乎冰凝意料的是,以往都是他被气得火冒三丈,而她则是横眉冷对,任由他气得跳脚也拿她无奈何。现在,经过与她多年的斗智斗勇,他居然也学会了她的招数--冷暴力:冷冷地面对她的愤怒,冷冷地面对她的反抗,不发一言,沉默以待,无动于衷地冷眼看她的笑话,换作她愤怒得象一头发狂的狮子。 愤怒到极点的冰凝没有任何办法,面对这个冷漠地面对的他,冰凝只剩一条路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是以死言志!在她的眼中,气节是比生命更为宝贵和重要的东西,她就是死,也要坚定地捍卫它! 眼前就是山之巅峰,跳下去,她要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她的气节。她要告诉他,她没有任何“退路”,她即使死,也不会选择什么“靠山”!既然他不相信她,这是她唯一的选择! 他哪里知道她竟然会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向他表达最强烈的抗议,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虽然勉强拉住了她的胳膊,但是由于事发突然,又是雪地打滑,他的脚根本吃不上力,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被拖向了悬崖边上。 而此刻的冰凝抱着必死的信念,即使被他的手拉住了胳膊,仍是用足了全身的力气朝悬崖冲去。眼看着她已经滑到了悬崖的边缘,他一下子急了,在他就要因为雪地打滑而摔倒前的那一刻,仍是奋力抬脚朝她的腿上踹了过去,手上的力度也增加到了极限。 瘦弱的冰凝哪里受得住他这狠命的一脚,当即一头就栽倒在地上,可是巨大的惯性仍使她朝悬崖边上滑去,在最后的关头,他迅速地从雪上撑起身子,一招“恶虎扑食”,将冰凝死死地按在了身下。而此时的她,已经真真正正地抵达了悬崖之边,幸亏被他及时按倒在地,因为她的两只脚都已经开始悬空。 将她死死地按压在身下,没有了性命之忧,他才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劫后余生般地庆幸不已。 第803章 武力 劫后余生的“庆幸不已”只是王爷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冰凝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就不是虚情假意的走过场,更不是跟他故作姿态。因此现在被他死死按下身下不得动弹,使她求死不得,求生又不是她的本愿,可是她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任何反抗企图全是徒劳无益的白白浪费体力,这个结果令她更加恼怒不已。 此刻的冰凝根本就不想报答他的所谓救命之恩,她只想快快地了断此生,了断与他的此世情缘,成就她的气节,保全她的名节。于是她拼命地扭动着身子,企图摆脱他的压制束缚,摆脱与他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 他怎么可能扔下她不管?不要说他曾经热烈地爱恋过她,就算是他们彼此水火不容的从前和伤心透顶的现在,作为他的女人,他也断然不会将她丢弃在这万丈悬崖之下。只要是他的女人,他就有责任保护她。 他断然不会将她丢弃不顾,而她呢?却是一门心思想要离开他,摆脱他,就此了断一生。此时的她不仅不配合他回到安全地带,反而竭力挣脱,不但身体在全力挣脱他的压制,连悬空的两只脚也开始胡乱地蹬踹。结果原本就不很结实的崖边碎石竟随着她那双不安分的双脚乱踹乱蹬之下而哗啦啦地滚落了好几块! 碎石滚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谷引起了巨大的回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两个人顿时被惊得全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一个不再强行压制,一个不再胡乱挣扎,一动不动、老老实实地呆了一段安静的时间。 半响过后,他终于明白,刚刚那巨大的响动只是碎石滚落的声音,冰凝还好好地被他压在身下,并没有随着碎石一同坠入悬崖!当他意识到她仍处于安全状态之后,突然有一种幸福得几乎要喜极而泣的感觉。可是才刚刚要喜极而泣,继而又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强占了心头!因为他真是要被这个女人活活地气死了! 她的性子怎么竟会刚烈成这个样子!上一次宁可手烂掉、坏掉也不肯医治,这一次竟然要以死明志。他可真是三生有幸,娶了这么一个贞洁烈妇,只为了跟他赌气,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一想到这里,他简直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因此连想也没想,手上、身上,恨不能将他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将她的肩膀牢牢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作为一个自幼既开始习武之人,对付柔若无骨、弱不禁风的冰凝根本就不需要“杀鸡使出宰牛刀”。可是他现在确实是被她气昏了头,条件反射般地狠狠地、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任凭她怎样使劲挣扎,就是纹丝不动地被他固定在雪地上。 对待女人,他一惯都怀有怜香惜玉之心,可是现在,平生第一次,他动用了武力。面对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女人,他的所有好言规劝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效果,在所有的招数都已经穷尽的时候,他被迫使出了“杀手锏”。他本心不愿如此,他是被逼无奈,“官逼民反”,此生第一次他对付一个女人竟然需要实施武力征服。 第804章 危情 此时被压在他身下的冰凝是脚冲着悬崖,头朝里侧,而王爷侧是头朝悬崖的方向,身子在里侧的安全地带,因此两个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头朝东,一个头朝西,彼此看到的对方脸庞全是反方向,仿佛看到的是对方在水中的倒影。 面对他的“武力征服”,身单力薄的冰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又被牢牢地钉死在他的身下,眼见求死不得,求生根本就不是她所愿,却又挣脱不开他的钳制,但是最为重要的气节问题还没有说清楚! 死并不是她的目的,“明志”才是她的最终目标,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丝毫不能动弹,更不要说还能用什么法子来“明志”?不能“明志”,她又怎么能够任由他一直误解下去?悲愤至极、急火攻心之下,冰凝望向他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光来: “请爷记得妾身说的话:妾身不会去走什么退路,也不会找什么靠山!妾身是有骨气、重名节之人,所以绝不会拖累您,更不会给您丢脸面,只是恳求爷,求爷能够成全了妾身!” 都这个时候了,她仍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怎么就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刁民恶妇?冰凝的这番“明志”之语,就像是一个只有一毫米长的导火索,顷刻之间就将他这个火药桶点燃,怒气只在瞬间一飞冲天: “你到是有没有脑子!你来到这个世上,嫁进爷的府里来,就是为了专门来气死爷的吗?!” 话音才刚刚落下,还不待冰凝本能地张嘴反驳,立即就发生了可怕的一幕! 冰凝身下的这块岩石原本就不牢固,只是因为被大雪覆盖,掩盖了它岌岌可危的本来面目,经过两个人长时间的压制与反挣扎,特别是后来王爷生怕冰凝再做出什么过激之举,而加重了对她的压制,却没有料到备受重压的危石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松软、塌陷,几块碎石率先崩裂,哗啦啦地滚下山去。 冰凝的身子几乎全部都在这块危石之上,随着危石的塌陷,她的身子突然一下子也跟着往下沉,令她四分之三的身体失去了有力的支撑,瞬间向山下坠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冰凝猝不及防,本能地“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登时引来无数响的回声。 秦顺儿和月影两个人原本一直躲在不远的地方,一个既不妨碍主子们的谈话,又能够随时听候吩咐的最佳距离。当听到这一声惊呼,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撒腿就朝两个主子冲了过来,而离得更远的其它的所有奴才们,也听到了冰凝的这一声惊呼,也全都呼拉拉地跑了上来。 待众人见到眼前这副景象,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得脚上仿佛是钉了钉子一般,根本迈不开双脚。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像到,映入他们眼帘的怎么竟会是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两个主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爷这是在亲自实施家法,处罚侧福晋吗? 第805章 安全 在冰凝的身子刚刚随危石的塌陷而向下沉去的一刹那,王爷立即就意识到了情况的突变,因此伴随着她那一声惊呼,眼疾手快,在她的身子就要坠下的一瞬间,条件反射般地加大了手上了力道,瘦弱的冰凝像是拎小鸡似地被他拎回到了安全地带。而刚刚还在她身下的那块巨大的危石则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直坠崖底。 面对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这一幕,即使冰凝现在已经身处在一个绝对安全地带,远离悬崖有了八丈远,可是他仍然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狂跳的心令胸膛剧烈地起伏。 冰凝被他拉回到安全地带之后,非但没有得到他惯常的体贴、安抚,而且在被拉回来的一刹那,直接就被他狠狠地扔在了雪地上,几乎摔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在这条貌似优美的抛物线中,竟然不含一丝一毫的怜香惜玉,仿佛是要将他刚刚那满腔的愤怒全都发泄到她的身上。 幸亏地上全是厚厚的积雪,有效地缓冲了这股巨大的冲击力,否则就凭他那弯弓射箭的臂力外加万丈怒火,等待冰凝的只有骨头直接就被摔散了架。 而劫后余生的冰凝,非但没有半丝半毫的感恩戴德,反而一副埋怨他救命之恩的样子。而恰恰就她的这副样子,更将他心头的怒火越拱越高,越烧越旺。 面对这个视死如归的女人,他真是气得恨不能与她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知道她脾气倔强、性子硬,但是他今天充分领教了,她的性子竟然刚烈到如此的程度! 这一次他是真真地被气着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死觅活!怎么了?当他的女人就这么令她厌恶和嫌弃,以至于连死都在所不惜? 望着这个刚刚被他像扔沙袋似地结结实实地扔到安全地带,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雪地上的冰凝,若是换作以往或者换作其它的女人,他一定会将她赶快抱起来,用他温暖的胸膛替她消寒取暖,生怕她被冰雪冻伤了身子。连十指沾染阳春水都令他心疼成那个样子,更不要说在这么严寒的天气中忍冻挨苦了。 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同情之心,而是死死地盯着依然倒地冰冷的雪地上的她,不要说去抱她,就是去扶她一把,甚至对她说一句安慰话的心思都没有,更是恶狠狠地朝她怒骂道: “你要是不怕满门抄斩,你现在就跳下去!爷决不拦着你!” 留下这句狠话,他头也不回,大踏步地下山去了。秦顺儿见状,赶快忙不迭地跟在他的身后。 眼见着王爷怒气冲冲地下了山,将她家主子一个人扔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场面的月影被吓坏了,望着他的背影呆立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继而慌忙冲到了冰凝的身边: “小姐,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您又说了什么将爷给气成这样啊?爷这是怎么您了?打了您吗?爷为什么不管咱们了啊?小姐,您到是说句话啊!” 月影将心中无数的疑问,一口气地全都问了出来。 第806章 披风 冰凝能说什么呢?他知道她最大的软肋,就是她的家人,她的亲人。以前他制服不了她的时候,就拿月影来要挟她,逼她就范,而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到拿年家被满门抄斩来恫吓她。她自己确实是不怕死,可是她怕爹爹、娘亲、哥哥、侄男侄女们被他下黑手。 她在这世上不是孤苦伶仃、无牵无挂之人,她还有那么多的至爱亲人。可是就是因为这些亲人们,她竟要一辈子受制于他,连生死都不能由得自己来选择,她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她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窝囊,这么憋屈?别人都认为她是风风光光的王爷侧福晋,实际上却是这般地苟且偷生! 一想到她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他,冰凝立即被一股无尽的悲愤情绪所笼罩,嘴唇竟然都被她的银牙咬破,渗出丝丝血迹。 月影见到她家小姐那满脸怒火的面容以及被牙齿咬出血痕的朱唇,吓得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赶快手脚麻利又小心翼翼地一边将她扶起一边好言相劝道: “小姐,雪地里凉,别冻着了,冻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好不容易扶起了冰凝,月影这才发现,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为她挑选的那件狐皮斗篷早就不知去向,雪帽更是无影无踪。冰凝的身子本来就弱不禁风,刚刚又在雪地上躺了那么半天,此时山风阵阵、彤云密布,如果就这么下山,她家小姐不只是冻病的问题,而是要被冻个半死。 月影有心将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冰凝穿上,可是一来这棉袄是王府丫环的统一制服,穿在主子身上实在是不伦不类,成何体统?二来这棉袄原本就是半新不旧的,又是她这个奴才穿过的,她家小姐那么一个洁净得一尘不染之人,当然会嫌弃她的旧衣裳。就在月影急得不知所措之际,远远地,一个小太监朝她们跑来,手中拿着的,正是他刚刚穿在身上的貂毛披风。 月影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忙朝那个小太监千恩万谢道: “小德子公公,太谢谢了。” “不谢,不谢,月影姑娘,早些服侍你家主子下山吧,山上风硬,当心你家主子受了凉。” “好的,你放心,我们这就走。” 月影一边跟小德子道谢,一边将貂毛披风往冰凝的身上裹,谁想到,她的手刚要挨上她家小姐的身子,冰凝一把就将她的手打开: “谁拿的谁穿,我又不冷!” “小姐,您千万别再跟爷较劲儿了!爷要是见着您没穿着,被冻坏了,又要生气了!” “好啊,生气吧,是不是我不穿这披风,咱们年家也要被满门抄斩?” 冰凝正在气头上,因此冲着月影大发了一通脾气,说罢之后,连看也没有看月影,直接就朝山下走。月影追在她的身后,既想给她穿上,又不敢强迫她,就只好这么一路抱着披风,一路焦急地东张西望,生怕半路遇见守株待兔她们主仆两人的王爷,立即将她们当场治罪。 第807章 不穿 还好,提心吊胆中的月影并没有遇到她所担心的情况,不过她更是清楚,路上遇不到王爷,那就一定是在山脚等她们呢。如果先期到达山脚的王爷见到她家主子竟然没有领了他的那份情,还不更是要点燃了王爷那个火药桶? 可是,冰凝倔强起来,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刚刚被王爷那么严厉地处罚,她家小姐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使将王爷气成那个样子都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顽抗到底,那么现在的这个不穿披风,岂不更是小事一桩?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冰凝又肯定是要因此而受惩处,月影的心里急得火烧火撩,大冷天地愣是一身一身地冒热汗。 带着一肚子怨气的冰凝怒火冲天之中,脚下不由自主地如生了风似地片刻不停,因此没过多久,仿佛就是转眼之间,主仆两人就来到了山脚下。两个人到了山脚下,可是这披风却还在月影的手中,并没有如期穿到冰凝的身上,眼看着马上就要被王爷抓了现行,一场火上浇油的争执再所难免,于是心急如焚的月影一边在后边奋力追她,一边苦苦哀求着她家小姐: “小姐,奴婢求求您,您好好歹歹就先穿上吧,就穿这么一小会儿,就给爷装装样子也行,有什么话,咱们等回了府里再说,这荒郊野岭、冰天雪地的,把爷给惹恼了再起了争执可实在是不值当,就算奴婢求您了!” 冰凝连王爷的话都敢不听,哪里肯听得了月影的话?她就是要让他看见她根本就没有领他的情!有本事,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只凭着她不穿他的披风这一条,就将她们年家满门抄斩去! 远远地,她们就见到了仍然停在原地的马车,而见到马车,月影的一颗心几乎就是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眼见着新的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就在眼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月影扑通一下子就给冰凝跪下了: “小姐,您要是不穿,奴婢就不起来!” 冰凝当然没有理会月影,仍是大踏步地走着,径直朝马车走去。而马车门口,小德子已经先她们一步到达,早早地恭候在那里,一见侧福晋走过来,赶快麻利儿地开了车门,小心服侍着她上了马车。 冰凝即使是上了马车,依然一副气恨难平的模样,只是待她气鼓鼓地进了车厢之后才惊讶地发现,马里竟然空无一人!这个情况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于是不待坐下,转身就问小德子: “爷呢?” “回侧福晋,爷已经回城里了。” “什么?回城里了?那怎么爷的马车还在这里呢?” “回侧福晋,爷是骑马回去的。” 冰凝当即惊得目瞪口呆!骑马?可是他将披风留给她了!这里距王府有六十里路,顶风冒雪,骑马回府,他还不被冻僵了?就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么长时间的严寒啊! 一个以死明志,一个以牙还牙,这就是他们,两个同样刚烈的人,不约而同地以一模一样的方式,伤害着自己的身体,伤害着对方的心灵。 第808章 追赶 月影一听说王爷骑马走了,虽然小姐暂时躲过一劫,可是她和冰凝担心的一模一样,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爷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于是她赶快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马车边上,急急地对冰凝说道: “小姐,咱们赶快回去吧,赶快追上爷和秦公公,别让爷给冻着了,反正爷骑的也不是自己的那匹蒙古马,应该也不会跑得太快。” 月影的话提醒了冰凝,于是赶快吩咐小德子立即出发。 冰凝一行追啊,追啊,她不停地催促小德子快点,再快点,可是直到她们追到了王府,都没有追上他们的爷。对此,冰凝的心沉到了极点,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没有披风,风雪交加,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什么,她当然再清楚不过。 当她下了马车,正急急地进府之际,与刚刚出府的张太医迎面撞了个正着!果然不出所料,他冻得病倒了! 因为担心她挨冻,将披风留给了她,因为和她生气,不想与她同行。他的这次生病,完完全全都是因为她!陷入深深自责中的冰凝失魂落魄地进了府里。 朗吟阁离王府大门很近,与怡然居在两条不同的路线上,一进了府,冰凝直接朝朗吟阁走去。 月影见冰凝向书院走去,知道她这是要向王爷请罪。可是此刻冰凝仍是不肯穿上他的披风,月影知道拗不过她,于是犹豫了一下,就撒腿往怡然居跑去,她要回去给冰凝取来她自己的披风,这样的话,她家小姐既不会挨冻,也不会惹了王爷恼怒。 冰凝确实与月影所猜测的那样,她这是要去书院向他请罪。虽然刚刚他们在香山顶峰之上爆发了极为剧烈的冲突,但是,他是她的爷,她的夫君,她自己可以舍得性命不要,但是对于他,如果因为她的原因而有半点儿差池和闪失,她无法原谅自己,更不可能心安理得、泰然处之。因为她是恪守妇道、知书达礼之人。 到了朗吟阁的大门口,她既看不到奴才,也见不到主子,大门紧闭。此时月影也不在身边,她想了想,直接就在院门外的空地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月影急急火火地从怡然居取了冰凝的一件貂毛外衣,马不停蹄地又往朗吟阁返,结果,刚走到霞光苑门外的小路上,迎面与一行人撞了个正着,她定睛一看,这不是爷吗?! 爷不是冻病了吗?怎么,怎么,没有在病榻上,而是在这里? 王爷见到月影也是被惊得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主子呢?” “回爷,主子,主子在您那里……” “什么?在爷那里?” “在书院呢。” 一听说冰凝在书院,他可是被月影说得糊涂了,于是也顾不得再去理会她,抬脚就直接奔朗吟阁而去。结果没走两步,远远地,他就见到了跪在院子门口的冰凝的背影。没有穿披风,还是刚刚在香山的那一身皱皱巴巴、和着雪水泥水、污渍斑斑的衣裳,单薄的身子,在瑟瑟的寒风中。 第809章 错过 刚刚在香山的时候,他确实是被冰凝气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可是现在看到这个主动前来认错的她,只一瞬间,他就原谅了她。 冰凝面朝着大门,背对着小路,因此根本不知道他就在她的身后。冻了半天,急了半天,累了半天,渐渐地,体力不支到极点的冰凝,昏倒地雪地上。 眼睁睁地看着冰凝在他的眼前倒下,急得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此时的冰凝,双目紧闭,脸颊通红,浑身烫得骇人。他一边迅速将她抱回到怡然居,一边吩咐赶快去请太医。 他确实是将披风留给了冰凝,也确实是一怒之下自己骑了马与她分道扬镳,但是秦顺儿并不傻,王爷这个样子回府里,不被冻坏了才怪呢。于是他赶快极有眼力劲儿地偷偷差了一个小太监,急速向园子奔去。 园子也在西郊,离香山有十几里的路程,在回王府的路上,必经之处。小太监那边拼命急驰,秦顺儿这边竭力拖延,因此当王爷和秦顺儿两人快到园子门前那条大路上的时候,只见那个打头阵的小太监已经从园子里取了一件他的披风,正站在路边上守株待兔地等着他们呢。 秦顺儿见状,忙小心地劝道: “爷,您已经到了园子,要不就进去喝口热茶吧。奴才们这都给您全准备好了呢!” 虽然只是十几里的路程,可是没有披风的冒雪急驰,确实是已经将他冻得透心凉,反正他只是不想与冰凝同乘一辆马车而已,又不是非要和自己的身体较劲儿,于是就点头同意进了园子歇息片刻。 园子里的太监丫环们早早就准备好了,不但有香气四溢的热茶,更有滚烫的姜糖水,飘着油花的热奶子…… 虽然他将御寒的披风和烧着热炭的马车都留给了冰凝,可是马车里却没有这些热气腾腾的吃食,虽然刚刚在香山上被她气得切牙切齿,但是此刻,他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起她那单薄的身子来,于是只喝了一大碗姜糖水,穿了披风就赶快往府里赶路。 由于他在园子里耽搁了些时辰,因此当冰凝进府的时候,他还在路上。而冰凝进门之后迎面撞上的张太医则是刚刚给李侧福晋诊治完毕,被冰凝想当然地认为是刚刚给王爷诊治了寒症,内疚不已的她直接就去了朗吟阁请罪。结果张太医还在回太医院的路上,就又被王府的小太监追了回来,这一次是要去给年侧福晋诊治。 冰凝这一次病倒,既是受了风寒,更是由于他误解了她,她苦于没有有效的法子,能够将自己的心迹真实完整地向他表达出来,急火攻心。一寒一热两相作用之下,病情来势凶猛,令她在病榻上足足缠绵了将近四个来月的时间。 在这三个来月当中,先是迎来了康熙五十八年的新春佳节,又迎来了春暖花开的烟花三月。 随着天气的转暖,张太医的悉心医治,月影和竹墨的精心照料,冰凝的身体终于渐渐地好了起来。 第810章 触动 这四个月以来,王爷并没有过来探望冰凝,一次都没有,不但他没有来,更是连秦顺儿都没有被他派来转达他的关心和问候。 他以为与她共同生活了九年的时间,以他高超的洞悉事物、察颜观色的本领,他早就将她看穿、看透,可是事实证明,他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她了。这个结果让他很是不服气,就连他的皇阿玛,他的龙兄虎弟们都能够被他揣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是碍于君臣关系、兄弟关系的束缚,他别无它法,唯有小心翼翼地维系而已。 可是冰凝呢?不过就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后院女人而已,可是他不但看不透她,而且也没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去对付她。区区一介女流之辈,竟是令他这般束手无策,他的聪明才智都去了哪里?他的铁腕手段都去了哪里?竟能够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他的命令,挑战他的权威?他堂堂一个王爷,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了,制不服,活得竟是如此的憋屈,枉他还是一个男人! 他们彻底地闹翻了,是因为她以“空城计”来逃避侍寝,那一次,他被深深地伤透了,既是被自己的女人嫌弃而备受挫折与打击,更是对她下午的时候还与他情意绵绵,晚上的时候就敢翻脸不认人,这种玩弄他于股掌之间的行为,令他极为怒不可遏,甚至是奇耻大辱。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下定决心,今生今世,他胤禛,再也不会爱上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不但不会爱她,他还会憎恨她,厌恶她,嫌弃她,忘掉她! 可是他发下的誓言,也就持续了半年多的时间,就在王府为十四阿哥举行的道别宴上,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地轰然坍塌。当冰凝与婉然姐妹两人生离死别的场景在他的眼前活生生地上演,只在那一瞬间,他就立即被感动了,融化了。 两个女人,他全都曾经刻骨铭心地爱过,也全都痛彻心扉地伤过。婉然,被逼无奈地成为了他的十四弟妹,永生永世,情深缘浅。而冰凝呢?他们却是情深缘也深。 他曾经无数次地暗暗感谢过上苍,令他阴差阳错地将她娶到手,冰凝是仙子,更是如花美眷、红颜知已,将他对爱情的梦想有朝一日成为了活生生的现实。能够娶她作自己的侧福晋,他是多么的幸运,又是多么的有福分!从前的他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不知道珍惜?而现在的他,又是因为为什么,而令他们竟然又重新走回到了起点? 当两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齐齐向他行礼,请求他宽恕失礼之罪的时候,望着眼前的这一对姐妹花,一个似空谷幽兰,静静绽放,一个似水中芙蓉,冰清玉洁,只在一瞬间,他心中那个最柔软的地方立即就被深深地触动。于是他在嘴上虽然波澜不惊地说着“何罪之有?”,可是在心中,早就忘记了他对她的憎恨,忘记了他发下的毒誓,统统忘得干干净净,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第811章 分手 将来如果是由十四阿哥继承大统,婉然自是不必担心,至少会是一宫主位。那么冰凝呢?作为十四阿哥嫡系党羽的年羹尧总督的亲妹妹,有这么一位显赫的兄长,应该能够谋得一个更好的结局。 但是冰凝的那个“更好结局”的最大障碍就是他自己。他与十四阿哥不仅完全是两大阵营之人,更是政敌、对手,虽然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公开表露过夺储的心思,但是哪一个皇子不会心怀帝王梦?更何况是他们这两位能力如此出众、深受皇上圣宠的皇子? 十四阿哥,不,换作任何一个继承大统的皇子,上台之后都会对政敌们痛下杀手,以巩固自己的皇权地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发生,既然他与冰凝已经不再相爱了,他也决心对她放手,那么他真心地希望冰凝能够早做打算,借助她兄长的这层关系保得自身平安。 婉然、冰凝,这两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将来都会因为十四阿哥的君临天下而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享尽帝王圣眷恩宠,面对这样的结果,他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们安好,他就心安。 所以他才会如此冲动地在第三天,竟然带着冰凝去了西郊的香山。那个飞雪漫天的清晨,当他因为皇上罢了早朝而空闲出来一段时间的那一刻,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去衙门办公,而是望着这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景,只在一秒种之内他就闪现出一个念头,并且立即决定下来:想带上她,去香山。 戴铎为他想好的一条条退路,被他一条条地否定了,他不是临阵脱逃之人,他更是一个愿赌服输之人!他不会逃避,他更会勇敢地承担所有的后果。 可是他的女人们,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自己不考虑退路,可是他的女人们,他要为她们考虑一条退路。别的女人们的退路他早就想好,只是这个女人,他爱她爱得最多,他恨她也恨得最多。 既然他们没有真正地开始过,既然他已经决定对她放手,既然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既然她自己有那么好的退路……既然有那么多的既然,那么好,他成全她! 知易行难!他放手,他成全,可是他们之间毕竟有着那么多的或甜蜜、或温馨、或痛苦、或愤恨的过往,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印记。虽然是沉重而悲伤的分手宣言,可是他仍然选择了那样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那样一个群山之巅的地方。 为什么?要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他是要将这分手的场景也刻意地制造得如此与众不同,以期更加深刻在心间,更加深烙在记忆中吗?刻印在谁的脑海,谁的心间?他的,还是她的? 他不是在考验她,也不是在试探她,他是发自肺腑,真心真意,说的全是真心话,没有一丁点儿的虚情假意!被她伤到了极致,他已经没有丝毫的力气再去考验和试探。他想趁着心中还残留着对她一丝丝好感的时刻,了断这段情缘。 第812章 善终 别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他这般大费周章,他想爱就爱了,他不想爱就不爱了,没有任何理由与借口,没有任何仪式与宣言。可是对于冰凝,他却是习惯养成了自然,即使是在他不想爱的时候,仍然一如既往,就像他们相爱的时候那样,他为她制造着一个个的风花雪月,一个个的浪漫温馨,现在他们即使是分手,他仍然固执地想要送给她一个善始善终、美轮美奂的告别时刻。 可是事情并没有向他预期的方向发展,美轮美奂的开始没有演化出来一个美轮美奂的结束。 她不是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吗?她不是对他从来都是若即若离、玩弄他的感情于股掌之间吗?现在这个时候,她的二哥圣宠正隆、风头正劲,而她的夫君却是穷途末路、落魄不堪,他以为她会嘲笑他的失意失势,以为她会欣然地投靠了她的娘家,绝决地将他一个人扔在那冰天雪地的香炉峰顶,独自品尝失败的苦果。 可是,结果却是他将她一个人扔在那天寒地冻的香山之巅,独自承受痛苦折磨。 为什么,她竟然要以死明志?既然她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发下重誓,与他同进共退,同生共死?有情何似无情,相见争如不见。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魂梦牵! 当时的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确实是被她气昏了头,不但破天荒地对一个女人动用了武力,更是绝决地不顾死活地将她一个抛弃在那荒蛮之所。可是他刚一转身就立即恢复了理智:她若是真的不管不顾地跳下山崖怎么办?她若是被冰雪冻伤了身子怎么办? 他恨她,可是他更爱她,只是这份爱,躲藏在他心中的角落里,他不想承认罢了。否则他怎么会要忍心放手,放她一条光明前程大道?可是他刚刚对她做出了如此绝决的行为,又摞下了那么狠的话,他怎么可能立即就食言?立即返过身来就去找她? 所以他才会立即脱下了自己的披风,要小德子送过去,既是担心她被冻坏了,更是担心她真的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他自己不好走回头路,吃回头草,而小德子是个奴才,可以假借奴才之手,送去他的披风,探得她的安危情况。 当他远远地看到小德子空着手从山上走下来,一见到他就急急地过来复命的时候,知道她没有再一意孤行地寻死觅活,他终于放下心来。可是他的怒气在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里根本无法消退下去,因此也根本无法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可是当他回到府里,见到她单薄的身体,跪在书院的门前的情景,真是气不得恼不得。气她为什么这么倔强,这一路宁可冻着都不肯穿上他的披风御寒保暖,她分明还是在负隅顽抗!他也恼不得她,连死都不怕的她肯主动前来向他认错服软,他还能要她怎么样?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迷一般地令他看不透,更是想不明白。枉他比她大了二十岁,却与她一样,在这条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爱情道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坎坎坷坷。 第813章 侍疾 春去秋来,暑尽露凝,转眼就到了八月间。虽然是秋高气爽、丹桂飘香的大好时节,可是王爷的身体却是愈发地沉了下去。起因不是很清楚,只是一日一日地发沉,最后竟是卧床不起。 王爷生病可是府里的头等大事情,各院主子不但万分担忧,更是按照惯例心急如焚地开始承担起亲自服侍的职责。 王爷生病并不是这府里开天辟地的头一回,但是对于冰凝而言,侍疾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因为她从来没有服侍过病中的他。以前他每一次生病,总是阴差阳错地令冰凝失去了亲自服侍他的机会:要么就是冰凝自己也在病中,要么就是两人当中一个在王府,一个在园子,要么就是还没有等到轮到冰凝轮值,他的病就好了,根本不再需要她的服侍。 当然还有一个情况,就是其它女眷们争先恐后地为他侍疾,为了能够在夫君面前多多表现,总是千方面计地寻找额外的服侍他的机会。所谓的额外机会其实就是占用其它姐妹们的时间,但是哪个姐妹能够愿意将自己的时间让给别人去表现呢? 只有年妹妹。大家都知道她从不将王爷放在心上,估计正巴不得躲得他远远地呢,因此即使抢了她的轮值,众人的心中也没有什么愧疚,相反认为她们这是替她多受累,多担苦。就算是事后被她发现,年妹妹首先要感谢姐姐们替她出力受累,而不是与姐姐们计较被占用了时间。 但是这一次,由于他的病情持续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冰凝自己也没有生病,两个人又都在王府,更重要的一点,雅思琦生怕姐妹们因为侍疾的事情闹意见,影响了王爷的休息和养病,于是特意排定了轮值的次序,于是自从嫁进王府九年来,冰凝第一次开始了为他侍疾的经历。 望着一天一天前来服侍他的女人们,没有一个是冰凝,特别是众人都两次三次地来到他的书院,而冰凝,却是一次都没有。面对这个局面,他的心一天一天地在失落中:看来她真的是一无情无义的女人,枉他还想方设法地为她寻“退路”,他可真是错付了真心。 即使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可是让他彻底地忘记她,却又是格外地艰难。如果她真的是无情的铁石心肠的女人,为什么,她会在热河狮子园挺身相救?为什么她会对锦茵的丧事主动援手?为什么她会在玉泉山下与他情意绵绵?又为什么会在香山以死明志? 这天下午是雅思琦轮班,望着病中憔悴的他,她的心中也是格外地难过: “爷,您这一次病的时间真是不短了呢,妾身,还有姐妹们都很是担心您。” “爷知道,你们也不必多虑,这不也是开始有了起色嘛。” “爷,这一次姐妹们既是尽心服侍,也是心里着急,全都瘦了不少,全都日日为您在菩萨面前多多求菩萨保祐,祝您早日康复呢。” “爷知道你们辛苦了。另外,那个,你也不用替她遮遮掩掩,她若是不愿意过来,就不用勉强,爷也不缺她这一个人。” “爷,您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年妹妹?” “哼。” 第814章 缺席 雅思琦今天只是没话找话的无心之语,随口提了几句姐妹们都很关心他之类的话,谁知道却是一下子捅了马蜂窝,直戳了他的痛处。 王爷病倒在床已经有二十来天了,他所有的女人都前来亲自服侍过,只有冰凝,他是一天也没有见到过她的影子。开始他也没有在意,毕竟他自己正病得昏昏沉沉,女人们又似走马灯般地来来往往,冰凝的缺席不显山不露水。 可是随着他的病情逐步好转,每个女人都送来了她们的关心问候,更有亲自煲好的汤水补品,这个时候,格外显得冰凝的缺席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当他开始意识到冰凝的“绝情”的时候,先是怒气冲冲,继而酸楚伤心,到现在,他已经完全释然了。他们已经分手,要分就一定分得彻彻底底,决不拖泥带水,拉拉扯扯,否则她若是真的来服侍他,他还不又要心软,又要心存幻想?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今天却被雅思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以为雅思琦知道冰凝如此不守妇道,一天都没有前来服侍他,于是前来替她说情,为她遮掩。没有人提起这件事情还好,雅思琦这回误打误撞地哪壶不开提哪壶,令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搅得翻江倒海般地酸溜溜,于是气哼哼地扔给了雅思琦一句:爷也不缺她这一个人。 雅思琦哪里知道自己无意间撞开了冰山一角,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她凭借着直觉,还是猜出来他这是在埋怨天仙妹妹。直到现在雅思琦这才知道,自从王爷生病以来,天仙妹妹一次都没有过来服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明明都排好了轮值的次序,原本是担心众人因为争抢而闹矛盾,怎么竟然还有人往后退缩?难道天仙妹妹没有收到她下发的轮值班次表吗?还是说真的如王爷所说的那样,故意推三阻四,嫌弃爷了?可是妹妹不是这种人呢。虽然妹妹与爷的关系很不好,但是年妹妹可是知书达礼之人,怎么也不可能干出这种有失妇道的行为。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请爷息怒,妾身已经排好了各位姐妹的轮值,有她啊!按着顺序,她最少应该服侍两回了呢,怎么?她没有来服侍吗?那应该她轮值的日子,是谁来服侍您的呢?还是说那些天您这里竟然缺了人服侍?” “爷哪里知道你们是怎么轮值的?爷这里哪一天也没有缺了人。” 雅思琦一听他的番话,总算是得到了一个最为重要的信息,不禁暗中谢天谢地:还好,还好,只是天仙妹妹的轮值被别的姐妹们抢去了,并没有耽误了服侍爷这件大事情。放下心来的雅思琦于是赶快解释道: “请恕妾身多嘴,妹妹虽然有时候性子倔强一些,总惹您生气,可是妹妹也是一个知书达礼之人,断不会做出这种有失妇道的事情,可能是这里面出了什么岔子,妾身待服侍完您,这就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815章 轮值 王爷根本就没有理会雅思琦这番好言相劝,仍是酸溜溜地说道: “爷说了,不用勉强,强求不是买卖,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这府里多她一个人不嫌多,就是添副碗筷的事情,少她一个人也不嫌少,爷什么时候还能缺了女人?” 雅思琦当然听出来他那酸溜溜的口气,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彻底闹翻了。不过他们闹翻了,虽然不是雅思琦日思夜想,天天求菩萨显灵保佑的事情,但是见到这样的结果,她仍是有些许的欣慰。 这些年来,眼看着天仙妹妹与王爷越走越近,大有要得了王爷的心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总是磕磕绊绊地没有修成正果,但是没有修成正果恰恰是一个好结果,哪一个女人势力做大对她而言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但是即使形势朝雅思琦极为有利的方向发展,但是她仍然决定在王爷的面前替冰凝说好话,既是源于对天仙妹妹一贯好感的本能反应,也是不想被王爷追究自己的失职行为。 顺手推舟将责任都推到天仙妹妹的身上?那可是对谁也没有好处的事情,雅思琦连想也没想就直接否定了!一方面王爷正在病中,这不是火上烧油吗?好不容易病情见好,这再生下一肚子气,病情还不又要加重了?爷就是这王府的天,这天若是塌了下来,她们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另一方面年家现在正如日中天,连王爷都要上赶着巴结,礼让三分。况且这一回两人彻底闹翻了,爷都没敢动她分毫,自己竟然还敢跟年妹妹争斗,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虽然王爷只是表达了他的不满,也一再表示根本不用冰凝前来服侍,他根本就不缺她这一个女人,但是雅思琦仍是决定彻查这件事情。后院女人是她这个嫡福晋的管辖范围,如果真是年妹妹擅离职守,对于这种不守妇道的行为,她必须严惩,绝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如果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她也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个局面,否则,少了一个爷的女人去服侍,是她这个嫡福晋的严重失职行为。而且在她已经排好轮值表的情况下竟还出了岔子,这分明就是对她这个嫡福晋权威的挑战。 她第一个查问的当然就是冰凝。当冰凝来到霞光苑,一听福晋姐姐是因为这个事情来找她,顿时诧异不已: “姐姐,妹妹就是按着您给的轮值表去服侍爷的呀。” “那爷怎么说你没有去?” “妹妹还没有轮到日子啊!前面几位姐姐都排得满满的,姐姐们替妹妹没日没夜地受苦受累,妹妹心中很是内疚,本想和您说说换班的事情,可是因为是您已经排好的值守,妹妹如果改了日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其它几位姐姐,另外您这么排班,一定有您的考虑和打算,就没有来麻烦您提这件事情,想想还是按照您的意思来办更妥当。” 第816章 捣鬼 雅思琦一听年妹妹张口第一句就是自己还没有轮到服侍的日子,当即就是目瞪口呆: “你还没有轮到日子?不可能!我可是每个人从头到尾轮了一个遍之后,才排的下一轮,现在大家都轮了快三个来回了,你竟然敢说一次都没有轮到日子?” “请姐姐明查,妹妹确实是按照您排的值守表,一天一天地算着日子呢!” 至此,两个人都立即发觉,有必要将那张轮值表好好地对照一番! 没一会儿月影就从怡然居回来,交上来那张从红莲那里得到的轮值表。所谓的轮值表,实质上不过就是一张月历牌。 虽然雅思琦和府里的女人们都不识字,除了淑清认得几个以外,但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雅思琦的排班法子很简单,她吩咐霞光苑的管帐小太监画了七张月历牌,然后将包括她在内的七个女人排了一个次序:她是嫡福晋,当然是“一”,年妹妹是第一侧福晋,当然就是“二”,淑清也是侧福晋,就是“三”;余下的人没有位分的区别,就以入府时间作为标准,春枝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是“四”,元芳是“五”,惜月和韵音虽然同时进府,但韵音年长,就是“六”,惜月就是“七”。 这个顺序,自从冰凝嫁进王府之后,一直就成为王府里女眷们约定俗成的排名顺序,每个人都很清楚,也不算是雅思琦的发明。 每一张月历牌送给一个人,其中需要这个人轮值的日子,会特别地圈出来,而雅思琦手中的月历牌则是与众不同,她的月历牌上每一天都标注了哪一个姐妹,毕竟从“一”到“十”这几个数字她还是认识的。 以前雅思琦也曾经用这个法子排过轮值,这一次也不是首创,毕竟王爷也不是第一次生病,以往的时候众人都是严格按照她的轮值表按时去王爷那里服侍,没有出过任何岔子,怎么这一次有了年妹妹,竟然就出了乱子呢? 雅思琦一见到月影交上来的属于冰凝的那张月历牌,立即就看出来了问题。首先,这张月历牌根本就不是出自她们霞光苑管账小太监之手,不但纸张不一样,连笔迹都不一样。其次,冰凝这个月历牌上,前面全是空白,直到下个月才开始有她的轮值,而雅思琦手中的月历牌,则是排班的第二天就是冰凝轮值的日子,而且是极有规律的每隔七天轮到一次。 见到冰凝的月历牌,雅思琦不禁暗暗目结舌!这个背后捣鬼的人胃口实在是太大了!居然足足占了天仙妹妹一个月的轮值,而按照一般的经验,爷的病怎么着一个月也该好了,年妹妹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前去侍疾,怪不得爷会这么酸溜溜的呢。 既然爷那里没有缺了人去服侍,那么到底是谁抢了天仙妹妹的轮值呢?雅思琦不可能将其余五个人的月历牌都收上来。一则过于兴师动众,闹得鸡犬不宁,万一传到王爷的耳朵里,又要惹他动怒;二则其它人交上来的,肯定就是她发下去的那张月历牌,这不是跟没有收上来一样吗?没有真凭实据,谁会承认是自己捣的鬼? 第817章 嫌疑 不管是谁捣的鬼,冰凝遭了别人的暗算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那个人为什么要暗算冰凝?还不是想在王爷面前多多表现,以期获得他的垂青与宠爱。但是想要多表现,就要占了其它姐妹们的轮值,那个人敢占谁的轮值呢?除了冰凝,谁也不敢多占。因为只有天仙妹妹对爷不上心,没有轮到她去侍疾,她肯定不会有任何的疑心,更不要说责难和不满了,甚至可能还会是巴不得,或是乐得享清闲呢。 如果占了其它人的轮值,每个女人都会早早地就发现了轮值表的异样,而只有天仙妹妹,以前没有参加过轮值,以为这是王府的惯例,就应该是这么排班。 虽然因为没有真凭实据,不知道这是谁捣的鬼,但是凭直觉,雅思琦认为非李姐姐莫属。除了李姐姐依仗曾经的王爷宠爱敢有这么大的胆子以外,别的人谁敢这么公然挑战她嫡福晋的权威?敢明目张胆地占用年妹妹的轮值时间? 以前也有人抢过年妹妹的服侍时间,但是那是在福晋没有排班的情况下,因此从本质上讲也不能算是抢了年妹妹的轮值,谁让天仙妹妹自己不积极主动前去爷的跟前儿表现呢?可是这一次却是不一样,在她雅思琦已经排了班的情况下还出了这种事情,她决不能纵容这种情况的继续下去。 但是现在她对淑清也仅仅是停留在怀疑阶段,并没有得到有效的证实,即使得到了证实,她也不想让冰凝知道个中原委。淑清可是一个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的人,万一闹到王爷那里,先不说谁对谁错的问题,单是让病中的他再因为后院女人的事情而分心劳神,影响了病情的好转,那可是大罪过。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对冰凝说道: “唉,你看我这记性!脑子都有些不好使了呢,我当初确实就是这么排的轮值,当初是觉得你身子太弱,才生了一场大病,刚刚好一些,就让你天天去服侍爷,怕是又要将你累坏了,所以前几天就没有让你去。现在爷的病也好了许多,不用太费心费力,你过去服侍也不会太辛苦,这样吧,一会儿我再让红莲给你送一个轮值表,你就按着这个新的轮值表去服侍爷吧。” “妹妹多谢姐姐体恤。” “这还谢什么,把爷服侍好了,才是咱们做女人的本分。” 将冰凝哄骗走之后,她先是吩咐红莲去将管帐小太监叫来,再画一张月历牌。没有告诉冰凝事情的原委,并不意味着她能够纵容这种情况的继续发展。一方面她这个嫡福晋的权威不容任何人的公然挑衅,另一方面冰凝不去服侍,意味着她这个嫡福晋失职,虽然王爷对她说了那些“他不缺哪一个女人”,“强求的不是买卖”之类的话,可是这些分明都是气头上的话,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不了了之?爷的女人在爷生病的时候居然不去服侍,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因此不管王爷如何表态,既然不能助长“歪风邪气”的嚣张气焰,那么从现在开始,天仙妹妹就要赶快去爷那里开始轮值。 第818章 查证 红莲去找管帐小太监的功夫,雅思琦算了算日子,昨天是她自己服侍的王爷,那么今天原本应该是冰凝前去服侍,但是她有充分的直觉怀疑,现在朗吟阁的一定是淑清在“替”冰凝轮值无疑!一想到这里,她赶快将紫玉唤了进来: “紫玉,后天是十三爷小福晋的生辰,这是我拟的礼单,务必亲自交给爷,请爷亲自过目,得了爷的亲口回信再来回复我。” 紫玉刚出门没多久,红莲和管帐小太监都进来了,于是雅思琦让小太监重新画了一张月历牌,按照正常的顺序排了冰凝的轮值。依照雅思琦的急性子,她恨不能明天就让天仙妹妹去王爷那里报道,从而充分体现她的查处力度有多么的强,办事效率有多么的高。 可是按照正常的顺序,明天应该是春枝轮值,如果将冰凝加在春枝的前面,那么春枝就要改到后天,而原本应该后天轮值的云芳就要挪到大后天,这样的话,轮值的顺序就要全变了,相当于从现在开始,每一个人都要错后一天,不但要再重新画所有人的轮值表,还要跟众人解释为什么会改变时间。 她连冰凝都不想说真实原因,更不可能跟其它的姐妹们去说了,而且这么兴师动众,也与她的初衷相违背。在向王爷邀功请赏和避免鸡犬不宁影响王爷养病这两个方面权衡利弊半天,最终雅思琦只能是忍痛割爱。 她是这府里最能担当得起“贤妻”美名的女人,在个人利益与王爷的利益发生冲突和矛盾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舍弃自己而成全他,不管自己受到多大委屈,都不能损害到他的一丁点儿利益,而且这一次不过就是向他邀功请赏而已,与他的身体尽快康复比较起来,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因此对于这一轮的轮值,她只能是再忍下这三五日,不能有任何变动,从下一轮开始,冰凝就按照正常的顺序参加轮值。 决定了方案,她赶快让管账太监将冰凝的轮值日子在月历牌上单独圈出来,然后差红莲将轮值表送到怡然居。红莲出去不多时,紫玉也回来了: “启禀主子,爷看了礼单,说就照您的意思去办就成。” “噢,爷是亲口对你说的?” “回主子,是的。” “噢,知道了。对了,今天爷的身子如何?” “应该是好多了,奴婢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爷在喝药。爷本来还说不喝,多亏了李侧福晋亲自端了药碗,劝了半天,爷总算是喝下了……” 果然是淑清! 冰凝那里她打了个马虎眼,哄骗一番之后并没有告诉真实原因,但是现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淑清这里却是必须要告知,不但是告知,更是要好好地敲打、警告一番,不要以为她雅思琦能够被李淑清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且如果不警告淑清,下一轮,她还会继续占用冰凝的日子,这个局面就无法彻底地扭转过来。 淑清也是到了霞光苑才知道雅思琦找她是因为这件事情: “给妹妹请安。” “姐姐,今天妹妹找您来,就是想传爷的一个话,前天爷跟妹妹说,年妹妹这些日子都没有过去服侍,虽然爷不缺哪个女人,但是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要被人看去了笑话?爷可是要脸面的人。” 第819章 慌张 当终于轮到冰凝前来轮值服侍病中的王爷的时候,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以为她是躲着他不想来过来,既嘲笑过自己痴心错付,又暗骂过自己没有出息,更是狠狠在心中发过无数遍毒誓,永生永世都再也不会理会这个狠心的女人。就在他已经将她骂得体无完肤,将自己骂得颜面扫地之际,就听见秦顺儿在门外禀报: “启禀爷,年侧福晋服侍您来了。” 秦顺儿的这句禀报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由于以为冰凝永远不会过来服侍他,所以对于她今天的这个“突然袭击”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自从香山一别,他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与她单独相处过,因此乍一听说今天前来服侍他的人竟然是冰凝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好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她。 继续对她横眉冷对?虽然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怎么就忘记不了她的好呢?怎么就放不下对她的情呢? 与她捐弃前嫌?他不是已经下定决心对她放手了吗?而且还晾了她大半年的时间,连她在病中的时候都没有去看望她,怎么就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例行侍疾,竟能将以前的一切全部推翻?那前面这大半年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吗?跟个女人磨磨叽叽,出尔反尔,还是个成大事的男人吗? 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对!既不对她好,也不对她坏,以不变应万变!只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她呢?是继续靠在床头装模作样地看书,还是赶快躺下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就在他手忙脚乱地还没有想出来一个有效对策的时候,就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般各院的主子们前来服侍他,秦顺儿都只是象征性地禀报一句,因为全部都是排好班的轮值,因此也用不着他表态是否同意进见。因此秦顺儿例行公事地禀报过他之后,就是请各位女眷们进屋去服侍王爷。 秦顺儿当然不可能注意到这个年侧福晋在轮值上有什么异样。他只是王爷的奴才,对于各位女主子们除了表面上的毕恭毕敬以外,一概懒得理会这些后院女人。她们哪一个得宠与他都没有丝毫利害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天天盯着哪个女眷服侍的时间多,哪个女眷没有前来服侍?因此禀报之后,就像往常一样,转身朝冰凝说道: “侧福晋,您请进。” 今天终于轮到冰凝前来服侍王爷,这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幸亏前些日子都是淑清抢了她的轮值,万事有弊也有利,虽然令王爷误会了她,但客观上也为她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得以好好地请教蒋嬷嬷,又差月影去问了紫玉,总算是将大部分的服侍规矩都掌握了一个七七八八。 即使做好了充分的事前准备,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心情忐忑,甚至是紧张不安。如果是以前的她,对王爷没有感情,她当然能够心如止水地公事公办,但是现在的她,心中怀有对他的爱,对他的情,才会如此地心绪不宁、手足无措。 第820章 书院 由于担心来得晚了,冰凝特意提前了一刻钟前来,这是冰凝第三次来到书院,前两次,一回是撞见他与婉然的私情,一回是向他跪请婉然的嫁妆。前两次都是情急之下的急匆匆赶来,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朗吟阁到底是什么样子。 虽然她是第三次来到这里,却是第一次时间从容地走进这个院子,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他生活起居的地方,猜测着会是什么样的与众不同的风景。 院子一共有两进,第一进是客厅和书房,后院是卧室和藏书馆。第一进院子,迎面是一个影壁墙,绕过去,院子的中间空着,只在靠客厅的位置种着一棵古槐,硕大的枝冠几乎覆盖了整个院子,在这夏末秋初的季节,浓密的枝叶,仿佛就是一个天然的遮阳棚。左手种着几株玉兰,因为不是开花的季节,看不出来是白玉兰还是紫玉兰;靠书房的墙边,几丛翠竹掩映着灰墙红窗,很是淡雅。 穿过客厅就是后院。卧室在正房,与左右两侧的厢房连通着,因为两侧厢房都是藏书馆。后院的右侧砌了一个硕大的鱼池,红色的,花色的,黑色的金鱼们正在青绿的水草和水葫芦中间游来游去。靠卧室的墙边,种着好几株丁香,同样因为不是开花的季节,看不出来是白丁香还是紫丁香。 秦顺儿将冰凝领到了他的卧房门口,例行公事地禀报一番,就先行退下了。这里就是他的卧室了,虽然八年前他那番“从今往后你不许踏进爷的房里一步”的话,她永生都不会忘记,现在的她虽然对此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是她早已经不会刻意地计较这件事情。 他现在正在生病休养之中,她前来服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这个非常时期,不是与他斤斤计较的时候。此外,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她所有的好,对她的关心、体贴、呵护,她怎么体会不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与他对她的爱情相比较,还算得上什么呢? 他们曾经彼此相爱,也曾经彼此伤害,虽然不是谁对谁错的事情,但是,已经长大成熟的她,不再锱铢必较,而是学会了有选择性的记忆。他们再也不会相爱,此情只待成追忆,因此,他的好,她要永远牢记在心间,而他的不好,就让往事一切随风。 抬手轻轻地推开房门,展现在冰凝眼前的卧房,出乎她意料的大!而且没有分里外间,只是用屏风在中间稍稍进行了隔断。 由于冰凝是第一次来到他的后院,她哪里知道,现在展现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他日常使用的卧房,真正的那间卧房其实很小,在正房的东侧。只是因为现在他正在养病之中,女眷们、奴才们人来人往,他才将这个平常的休憩室临时权充了卧房。对于这个变故,初来乍到的冰凝不了解情况,以为王爷的卧室就是这么气派非凡,这么宏伟壮观。 第821章 看书 秦顺儿退下他知道,冰凝进来他也知道。幸好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屏风,还给了他几秒钟的喘息时间。 刚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他根本就没有想好如何来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令他既爱且恨的女人,然后就在他还没有想好对策的时候,冰凝的脚步马上就要转过屏风了!慌乱之中,他赶快随手抓起床头的一本书,装模做样地看了起来。 将书放到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暗自庆幸:还是装作看书的法子好,装作睡觉的话,总会因为喝药之类的事情而不得不“醒来”,到那个时候,他不得不被她从锦被中扶起,岂不是更尴尬、更被动?好歹现在还有一本书可以挡在两个人的中间。 转过屏风,冰凝就望到了正半靠在床上看书,身上搭着薄被的王爷。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男子的卧室,从小到大,她一直生活在脂粉气十足的闺房里,因此现在当身处这个男性气息扑面而来的王爷的卧房,令她非常的不习惯。幸好这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当中掺杂着冰凝十分熟悉的檀香味道,极为有效地降低了她的不适感。 不管有多么的不习惯,多么的不适应,冰凝当然格外清楚自己此行的重要职责,因此她只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目光低垂,只望着自己的脚尖在一步步地移动中,习惯性地紧咬着朱唇,脸颊也微微有些泛红,同时状似勇敢而坚定地走近他,走近他…… 他知道冰凝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这是他们自从分手的大半年以来第一次单独相处,还是在他的卧室中,不但是冰凝,就是他自己也觉得很是尴尬别扭。 虽然有一本书挡在两个人之间,可是他总不能看一下午的书吧。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她的对策,是对继续对她横眉冷对?还是对她知错就改表示宽宏大量?还是对她的主动示好心存感激?可是刚刚秦顺儿禀报的时候都没有想出来的对策,现在冰凝已经马上就要走到他的眼跟前了,时间如此紧迫,更是令他手忙脚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就没有理清一个思路来,余光中已经发现冰凝走到了桌几边,马上就要走到他的床边,急得他脱口而出: “别再往前走了,小心别过了病气给你!” 说完,连他自己都是万分庆幸,这个理由真是找得太好了,合情合理,滴水不漏,更是没有将他一丝一毫的慌张之情泄露出来。 如果对她冷淡,担心将她气走后,他自己会后悔不迭;可是对她热情,岂不又是助长了她的气焰?一想到她将他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宁可手烂掉也肯弹琴以示清白,最终发展到在香山上不但寻死觅活还坚决不穿他特意送过去的披风,简直就是斑斑劣迹,罄竹难书,如鲠在喉。 真是天底下最最可恶的女人!他一边在心中狠狠地暗骂道,一边为他一会儿能够有效抵御她的“妖媚之术”而提前做好各种心理建设。 第822章 探病 冰凝一听他说担心过了病气,反倒不那么别扭了,她干什么来了?不是来伺候照料生病中的他吗?既然是服侍他,还有什么可以难为情的?放下了心理负担,她反而更是快步上前,才三两步就走到了他的床前。 来到了床前,冰凝本想抬手拭一下他的额头,看看是否还发烧,可是,她这辈子也没有对一个男人这般主动、如此亲密地接触过!虽然她与他曾在玉泉山下牵过手,但是那是他主动不由分说地拉上她的手,而不是她主动投怀送抱! 而且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本厚厚的书,怎么绕过这本书,将手放在他的额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此她刚刚抬到半路的手迟迟半天不知道往哪儿落下去,咬了半天嘴唇,最后还是决定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虽然他装作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可是眼睛的余光早就看到了她的窘迫,虽然还没有想好对策如何面对她,虽然刚刚还在心中恶狠狠地骂过她是一个“天底下最最可恶的女人”,可是竟然是他率先于心不忍起来,主动替她解围道: “就在桌边坐下吧,爷没有什么大病,也已经养了这么多天,好得差不多了。” 听到他的吩咐,她终于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赶快依言退到桌边坐下,两个人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令冰凝的窘境大有好转,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装作身边没有她这个人似地,继续假模假样地翻看着书籍,可是心思却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天马行空般地任意驰骋起来:他们这是有多少日子不见了?还是去年底的腊月,现在竟是转年的夏末秋初,她病了将近四个多月,他怎么竟然狠心地一次都没有去怡然居探望过她? 这大半年以来,他们并不是从不曾见面,在五月初五的宫宴上,时隔半年,他们作为夫妻,竟是在宫宴上见了香山事件后的第一次面,想起来就是那么的可笑。 可是自从宫宴上见过她之后,他竟开始无休无止地思念起她来,这股思念之情,竟如荒原的野草,恣意地疯长。那时的她,远远地坐在女宾席上,还是那么的淡静、恬然,看着她,他的心中却是莫名地也跟着安定下来。 在那个人员众多,小心谨慎的宫宴上,他无数次情不自禁地望向她,无数次地担心撞上她的目光,生怕泄露了他心中的秘密。可是,幸运的是,他一次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可是不幸的是,没有被她撞见他心底的秘密,他竟然更是惆怅,继而恼恨她的无情,恼恨自己的痴情。 自从端午节宫宴过后,他那原本已经强压下平静心情,又一次心生波澜,开始不停地无数次次地说服自己,去就看看她吧。可是她病成那个样子的时候都没有前去探望,现在冰凝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连宫宴都能够出席了,他还有什么理由,臊眉搭眼地自己主动往她的跟前凑? 第823章 私扣 就在他因为找不到前去探望她的借口和理由而心烦气燥的时候,那天他无意中回想起他们曾经的过往,然后就想到了刻骨铭心的香山之行,就想到了他给她留下的披风!可是她当时跪在书院门前请罪的时候竟然没有穿在身上,那件披风去了哪里?后来他好像确实是从来也没有再见到过那件披风。 披风的事情出了岔子。当时王爷是吩咐小德子去将披风给年侧福晋送去,而他平时的物品都是秦顺儿负责保管,因此小德子送完披风,当然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至于披风后来去了哪里,不是他的责任范围。 而秦顺儿当时并没有经手这件事情,以为小德子会负责到底,因此事后也没有主动去查找,一来王爷的衣裳有很多,又不指着这一件,二来那件披风既然不在朗吟阁,那就一定是在怡然居,要么由怡然居的奴才主动还回来,要么由小德子负责催要回来,总而言之,这件事情与他秦顺儿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王爷意识到披风的问题后,第一个找了秦顺儿,果然如他所猜测的一样,那件披风还真就没在朗吟阁。既然不在自己的书院,那就一定是在怡然居。冰凝竟然没有将他的披风还回来!这个新发现令他半是激动,半是疑惑。 为什么没有还回来?难道是舍不得还给他吗?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个答案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倒不如猜测她将披风丢在了香山更有说服力。不管是妥善保管在怡然居,还是被她无情地丢弃在了香山,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去怡然居的借口,就说“爷披风在哪里?怎么还没有还回来?” 可是,这么一件小事情,由任何一个小太监去做都可以,怎么还需要劳烦他的大驾?就算是派了小太监去索要,如果是留在怡然居还算好,如果真是被她丢弃在香山,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与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再次被伤痛了心,还不如永远不知道真相而抱有一丝幻想。 披风确实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给还回来,不是冰凝忘记了,而是被月影私自偷偷地收了起来。冰凝因为在病中,而且她以为月影按照惯例已经将他的披风送回了书院,哪里知道月影这丫头竟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竟敢私藏王爷的物件。 月影则是多么热切地盼望着哪一天朗吟阁的哪个奴才前来向她们怡然居索要这件披风啊!到那个时候,即使面临着被王爷责罚,被小姐责怪的风险,她也心甘情愿,既然爷都主动来索要了,她家小姐岂有不亲自前去书院送还的道理?万事开头难,只要小姐肯去书院,爷一高兴就会原谅她,两个人的好日子不就又开始了吗? 另外,凭借这几年的察颜观色,月影当然知道王爷的心中有她家小姐,因此她又做起了另外一个更大的美梦:说不定王爷自己会亲自来呢,借口索要披风,来看望她家小姐,这不是更好的事情吗?因此这件披风在月影的眼中简直成了一件稀世珍宝,是解开两个主子之间心结的钥匙。 可是月影从冬天盼到春天,又从春天盼到夏天,现在眼瞧着就要秋天了,披风也该再次从箱底拿出来晾晒了,可是她没有盼来任何一个来自朗吟阁的奴才,更不要说王爷本人了。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只是月影收获的全都是失望。 第824章 回避 此时在病榻上的王爷,眼睛在装模作样地看书,心中却在胡思乱想,稀里糊涂地也过了将近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而冰凝呢,虽然依他所言,远远地坐在桌几边,却也是心绪不宁了同样长的时间。 她很想知道他这次的病情如何,现在好转没有,身子还有什么不适吗?药都喝了没有?虽然她有好多好多的情况想知道,可是,他正在目不转睛地专心地看着书,分明没有想要理会她的意思,被他干干地、冷冷地晾在一边,她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两人就这样,一个半靠在床头,一个悄坐在桌边,各自想着心事,就像九年前的那个新婚之夜,只不过两个人调换了位置,那时的她,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喜床,那时的他,一身酱紫衣袍闷坐桌边。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漫无目的地倾洒在青砖地上。偶尔几声蝉鸣,微风吹过,不知道从哪里吹来阵阵花香。 “爷,批好的折子都收齐了,要盖章吗?” 秦顺儿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在这寂静的时刻,竟然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神儿来。王爷的习惯是一口气儿将所有的公文都集中在一起看完,批阅过后,再由秦顺儿统一负责拿去盖章,盖好章,就算是正式批完,可以交回衙门。 病中的他并没有耽误公事,今天的公文他在午膳前就批完了,因此他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就叫秦顺儿进来,又拿起来最后看了看。秦顺儿则恭敬地立一侧,等着他发话。 看见他要处理政事,冰凝赶快站了起来。她当然最为清楚,王爷现在是在处理公务,政事根本就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够听、能够看的事情,按规矩是应该避出去,因此她抬眼向他望去,希望向他禀报一声就自觉地先告退下去。 可是他此时正在专心地看着折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正向他投来请示的目光,这个结果令她很是无助,异常窘迫。还好,没一会儿,他因为有事情要交代秦顺儿,一抬眼,恰好看到了她的满脸不自在,以及浑身的不适。 尽管他只是看看公文,并不是与大臣或是幕僚们讨论什么政务,她留在房间里并不有碍大局,但是,他从来不会让一个女人搅和到他的政务中来,虽然他知道她也没有这个心思,可规矩就是规矩,他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因此他想了想,让她到外面回避一下,对两个人都好,而且,他确实也还有事情要跟秦顺儿单独吩咐,于是就对她说: “爷还有事情要吩咐秦顺儿,你先去趟书房,抽屉里有爷的印章,你给拿到这儿来吧,黑色锦盒里的那个。” 一听说可以离开这个房间,冰凝的心中如释重负、欢喜不已。毕竟一个女人如果离政务太近,是不守妇道的行为,既然能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自然是欣喜异常。特别是当她出了房门来到院子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第825章 秘密 来到前院的书房,冰凝径直走向书桌。是哪一个抽屉呢?刚才爷好像没有说清楚,那就从第一个开始找吧。于是她打开第一个抽屉,略微翻找了一下,没有;第二个抽屉,翻了翻,也没有;第三个抽屉…… 直到第四个抽屉,冰凝惊呆了!映入眼帘的是她四年前写给王爷的四十三页纸的管家汇报。收藏得整整齐齐,码放得平平整整,她不由自主地拿了出来,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她现在早就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曾经写了些什么,今日重新看到,不禁宛尔,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眨眼都过去四年多了。 待她翻过四十三页管家汇报后惊讶地发现,紧接着的,不是她那簪花小楷的汇报,而是他随手写的几句诗: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些纸页,早就被他束之高阁,多年以前,当他为她倾心,为她情困之际,冰凝竟然“忘记”了送他生辰礼,备感颜面尽失的他,立即将这些纸页当成了出气桶,直接扔进了藏书阁里最高处的顶柜中。当时被气得要死要活的他,不仅狠狠地、死死地将柜门关上,然后还气哼哼骂着他自己: “真没出息,有本事你怎么不把那些纸全烧成了灰?” 可是多年过去了,他当然没有将那些纸都烧成了灰,而是一直妥妥贴贴地束之高阁。当去年夏天,冰凝在园子里上演了那出“空城计”之后,他从陶源出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回到府里去,把这些纸翻出来,全给烧成灰!可是他的双腿竟然沉得,连出园子的力气都没有。 当去年冬天,他们从雪中香山回到府里,当他将昏倒的冰凝抱回怡然居,虽然他再也没有去探望过她的病情,可是他回到朗吟阁之后,第一件事情竟是去了后院的藏书阁,小心翼翼地翻出来这些纸页。她的管家汇报,他的胡乱涂鸦,看着看着,他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他们那些尘封的一幕幕往事,那时想来,竟是无比的心酸。 此后他们虽然几乎从不曾再见上一面,但是这些纸页再也没有回到藏书阁,而是被他一页一页地仔细码放整齐,静静地躺在了他书桌的抽屉里。每当他想起她来的时候,无论是想起她的好,还是想起她的坏,他都要忍不住地拉开抽屉,看一看这些纸页,以至于才半年的光景,那些原本光滑的纸张,竟被他摩挲得起了毛边。 现在这些纸页静静地躺在冰凝的掌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就忘记了她还曾经写过这些管家汇报,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料到,他会将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页留下来。她想当然地以为,它们完成了任务,被他处理掉了。扔了,团了,撕了,烧了,不管是怎么样了,都不应该是这么一个样子。她连做梦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认真、仔细地对待它们。 第826章 休书 更让冰凝意料不到的是,在管家汇报的后面,竟然还有一页他的信手胡乱涂鸦。 一手董香光的字体,畅朗娴熟,宽缀自然,看得冰凝五味杂陈。 即使没有这最后一页的胡乱涂鸦,仅仅凭她那四十三页纸的管家汇报竟能得到他如此的厚爱,如此地珍藏、冰凝早已经被感动得无语凝噎,而再看到那一页出自《诗经》的信手涂鸦,虽然她不想承认那是他对她的赞美之词,但是仍是让她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原本已经情投意合,两心相印,可是为什么,他们又要重新回到了从前? 即使她演砸了向皇上的献曲,即使她倔强地宁可让手指烂掉都不肯医治伤病,即使是借用他的“燕子诗”嘲讽他的处处留情,可是哪一次,他们都没有真正地一刀两断。相反,却是因为悠思格格的伤逝,因为什刹海边的中元河灯,因为玉泉山畔的周年祭奠,令两个人越走越近,两颗心越贴越近。 水墨竹绢帕!为什么要将他们最最美好的一切搅得粉碎?她认真地对待他的生辰礼,却被他“转赠”给了淑清,备感屈辱的她就以牙还牙地上演了一出“空城计”,而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他,则是彻底地被她伤透了心,情已尽,缘已绝。 可是,他们的情已尽了吗?缘已绝了吗?如果情尽缘绝,为什么,他会一直保留着这区区几页纸的管家汇报?为什么她要在香山之巅绝决地以死明志? 就在冰凝因为这些纸页而动情不已的时候,她突然发觉他那信手涂鸦的这页纸后面,竟然还有一页纸!于是她极为好奇地翻了过来。 最后一页纸上,赫然入目的,是“休书”两个大字!乍一看这页纸,她有点儿发懵,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可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她竟如五雷轰顶般地明白过来!那两个大字,就像是放入她眼中的两枚胡椒籽,刺痛着她的双眼,任由泪水哗哗地流淌,就像绵绵的溪水,无语向东流。 她知道,这是他给她的退路!她在香山的时候已经强烈地向他表达了她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退路,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可是,为什么!他根本就没理会她,竟然炮制了这个可笑至极的“休书”!他不能保证十四阿哥和二哥的关系,他也不能保证她就会听从他的建议,所以,他要再给她一条最有保障的退路――就是这一纸休书! 可是,枉他们朝夕相处了九年的时间,枉他们彼此曾经付出了真心真情,他怎么还不明白,她根本不需要任何退路!不管是投靠她的娘家,还是眼前的这一纸可笑而荒唐的休书!她是他的侧福晋,自从他们成婚之日起,无论爱与不爱,她的一生一世都与他牵系在了一起,无关真心,只为责任。她有责任完成一个侧福晋应有的本分,无论荣辱,无论生死,她都要坚定地走下去,不管什么结局,她都将不离不弃。 第827章 痛哭 而现在的她,对他不仅仅是尽一个侧福晋的本分和责任,更是因为她的心中是那样地爱着他!不管从此以后他是否还爱她,她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他,此生不渝。不管他是否知道她的心意,她都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持续不停地去爱她,此生不止。 她爱他,是遵从自己的本心,与他对她的态度无关。就算现在他狠心地冷落她,就算将来他无情地抛弃了她,就凭这两年他为她所做的这一切,足以令她永生铭记。她也曾暗暗感谢过上苍,让她此生能够遇到他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是他,让她真真切切地品尝到爱情的滋味,有苦、有甜、有酸、有涩,有咸,她全都尝够了,此生足矣。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如果她不爱他,她怎么会上演“空城计”,如果她不爱他,她怎么会“以死明志”! 现在,他想凭这一纸休书,收回他曾经对她的好,收回曾经对她的爱吗?曾经,他们失之交臂,以后,他们注定要天各一方吗?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愤,冰凝从一开始的暗暗啜泣,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地放声地痛哭出声!她从来都是一个内敛、含蓄、坚强之人,嫁入王府以来,她只有四次没能控制住情绪:一次是撞见婉然与王爷的私情,深感被姐姐欺骗而伤心痛哭;一次是吟雪被罚,为吟雪的悲惨命运而痛哭;一次是悠思格格过世,丧女之痛令她悲痛欲绝;再一次就是一年多以前的“空城计”,为他而哭,为他们的相忘于江湖而陷入绝望。 而今天,她这是有生以来第二次,为了爱情而哭泣。为自己曾经的任性,曾经的绝决,冰凝从来没有这样放任过自己的情感,什么端庄典雅,什么仪态万方,什么矜持谨慎,她统统都顾不得了,只是不停地哭着,哭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一道阴影挡在了她的眼前。抬眼一看,只他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也看到了她手中拿着的那纸休书。 他替她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确实是想将她支开,女人就是女人,必须离政事远远的,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因此尽管这件事情完全应该是秦顺儿的份内差事,而且平时的程序也是秦顺儿把他确定无误的折子带到书房时去盖章。但是,他需要用一个借口将她支开,总好过直截了当的“你先退下去”强得多。 虽然他恨她的铁石心肠,更恨她玩弄他的感情,可是,当他刚一看到她进到屋里来的时候,这些愤恨就全都莫名其妙地无影无踪了,继而全都变成了对她的怜香惜玉,连一句最应该应分的“你先退下去”都舍不得说出口,张口就来地替她找出来一个取印章的差事。 冰凝却是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如此这般地精心安排、悉心考虑,才为她找到的回避的借口,却是意外地令她发现了他的秘密。 第828章 撕碎 王爷在后院卧室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怕她不熟悉情况找不到黑色锦盒中的印章,于是下了病床打算亲自过来看一看。秦顺儿担心他身体才刚刚好一些,万一体力不支,就赶快说自己去找侧福晋,但是他没有同意。他有点儿心虚,因为书桌的抽屉里有“婉然”送给他的荷包,还有“淑清”送他的水墨竹绢帕。 这么半天不见冰凝回来,他担心她可能是看到了那个荷包,看到了那个绢帕,勾起了伤心事,他有些着急,后悔让冰凝去寻印章。他们刚刚在病房里只呆了那一小段时间,竟又令他忘记了以前曾经发下的所有毒誓。 当他找寻到了这里,看到她握一纸休书,哭成了泪人的场景,他的心也跟着绞痛起来。 一见到他来到书房,冰凝心中的悲愤一下子爆发出来: “这就是爷的决定吗?您把妾身看成什么人了?妾身岂是享得了荣华富贵,却不能与爷同生共死?妾身什么时候是贪生怕死之人?好,您要休了妾身,可是偏就不让您得逞!” 情急之下,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休书一把就给撒得粉碎!他急了,箭步冲上前,可是,纸在冰凝的手中,早已成了碎片。面对冰凝这番咄咄逼人的忠心之言,他听过不止一次,今天不但再次听到,还将他写好的休书也撒碎了,也不知道是怒还是恼,他没有去跟她理论,而是直接冲到书桌旁: “好好好,你撕吧,你撕吧,撕了有什么用?撕了爷还能再写!” 一边说着,他一边抄起桌上的笔,随便沾了一下快要干涸的墨汁,就写了起来。 连个“休”字都没有写完,冰凝一把就将纸扯了过来,即刻之间,又变成了一堆碎屑。 见此情景,他又在下一张纸上继续写,仍然是不待“休”写完,就被冰凝如法炮制,抢夺过去撕个粉碎。 于是,两个人,一个在拼命地写,另一个就拼命地撕,一个拼命地撕,另一个就拼命地写,没一会儿,诺大的书房就已经遍地碎纸屑,白花花地刺痛着他们的眼睛。 一场“写与撕”的战斗过后,他的墨汁全部耗干,而冰凝的体力也透支到了极点,终于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可是看着满地如漫天飞舞的雪花般的碎纸,冰凝禁不住悲从心来,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再次放声痛哭起来。 他颓然地扔掉了笔,来到冰凝面前。伸出手,他想试去她脸上的泪痕,却又是踟蹰半天,悬在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来。不用再说,也不用再问,这滔滔不绝的泪水,全都是为他而流,她哪里是无情无义的女人,相反她却是最重情最重义的女人。 而他伸出手去的结果就是冲破这一年多来的冷漠隔阂,重新回到他们互有情钟的过往。可是他不是已经对她放手了吗,他不是不想拖累她吗?如果现在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为她试去满脸的泪痕,那就意味着这一年多来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意味着他心甘情愿地被她玩弄感情,意味着将她拖入前途未卜的险恶泥潭之中。 第829章 初吻 冰凝伏在桌边,痛痛快快地哭着,既不是默默流泪,也不是暗暗饮泣。虽然这是她第二次为他而流泪,但却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除却所有伪装,摘下一切面具,毫不掩饰地宣泄着自己的情感。她的矜持,她的端装,她的羞怯,在这一瞬间统统都不见了,她只有对他的深情。 他当然知道,她的泪全是为他而流,可是他却仍在矛盾着、犹豫着,艰难地进行着爱情的痛苦抉择。就在他纠缠于她的“两面三刀”,纠缠于他自己的没出息,甘愿被一个女人摆布的牛角尖之时,突然间,他的心中豁然开朗,仿佛立即解开了心结。 他们重新回到互有情钟的过去,虽然意味着他心甘情愿地受制于她,可是她呢,何尝不也是心甘情愿地与他共同面对未来的艰难险阻吗?他总是说她一嫁给他就享受了亲王侧福晋的荣华富贵,可是未来的路,谁能说得清楚?他还能不能保得住头上这顶亲王的帽子都是个未知数,甚至可能会身陷囹圄,甚至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在以后的岁月中,她跟着他,还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 既然她甘心情愿与他苦度余生,那么他也甘心情愿受制于她! 想到这里,他再次抬起双手,用那己覆满薄茧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她那满是泪水的脸庞。轻轻地,轻轻地,他只想抚去她脸上的泪痕,可是即使是轻轻的抚摸,手指所经之处都会令她的面部肌肤瞬间泛起触痕。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的肌肤竟是如此的娇嫩,原来“吹弹可破”竟是这个样子。 此时的冰凝满面泪痕,目光哀婉,而他的心,早已就支离破碎,手指也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从她的脸庞滑落,落到她的双肩,继而将她轻揽在怀中,任由她痛痛快快地哭个够。 哭吧,哭吧!以前他总是悲观地去设想失去江山,失去天下的退路、后路、绝路,他也不舍得,他是没办法。但是,这是人间最残酷的赌博,赢的是天下,输的是性命。他之所以陷入这个被动的境地,完全是被十四阿哥那个“抚远大将军”搅乱了阵脚。而现在,有了她的相依相伴,再苦再痛的未来他也觉得是甘甜。 他的怀抱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在后海之畔,他用这最温暖的怀抱慰籍了她的失女之痛,在朗吟阁中,他用这最温暖的怀抱开启了他们最为崭新的篇章。 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极为有效地缓解了冰凝的悲伤情绪,她抬起头来,一边哽咽流泪一边郑重说道: “爷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妾身既不要什么退路,更不要什么休书,妾身就是粉身碎骨,也……” 不待冰凝说完,他的嘴唇已经覆在了她的唇上。他不要冰凝再说出来那些“粉身碎骨”之类的晦气话,他要把她的话堵回去,因为那样的咒语,永远也不能属于他最美的仙子,只是情急之下,他忘记了用手。 初吻,品尝的应该是爱之甜蜜,爱之芬芳,只是,他们初尝的,是咸咸的泪水,苦涩的伤痛,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只知道,这是爱之痛心,爱之绝望。 第830章 后来 女眷们侍疾期间不用在晚上值夜,全由秦顺儿和替班奴才高福两人负责。此时已经是夜深人初静之际,而他却是难以成眠。短短这大半天来,发生了太多、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冰凝突如其来地前来侍疾,然后被她发现了他的“秘密”,然后是休书的撕与写,然后,是他们的初吻…… 他从来没有料想过,他们竟会在这样一种充满悲壮的氛围中,开启他们的相爱之旅。不用再去询问,也不用再去猜测,他完全明白,她的心中有他,有对他的爱。她不只是为了尽一个侧福晋的职责,不只是在应付他,更不是在欺骗他,她只是不善于表达。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因为不会表达,而相互伤害、相互错过,他们错过了九年的大好时光,虚度了人生的青春岁月。九年来,他从而立之年迈入不惑,而她也从豆蔻年华走向桃李之年,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九年? 夜不能寐的他,直接从床上起了身。秦顺儿一听他这里有动静,赶快进来察看,却见他竟是已经站在了屋子中央。 “爷,您这是?” “去书房看看。” 他特意吩咐过秦顺儿,不要清理打扫书房,因此当他再次踏进书房的时候,还如他们离开的时候那样,满地的碎纸屑,如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满了整个房间,桌子上,凳子上,地上,罗汉榻上,窗台上,甚至是花盆上…… 有些被攥成皱巴巴的纸团,有些被一撕两半,有的彻底成了碎片,有的被踩上了脚印,有的沾上了水渍,有的留下了泪痕…… 一张一张,一片一片,全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拾了起来,堆在书桌上。然后他将那些被团成纸团的纸团一一舒展开来,用镇尺压上,将那些被撕成两半的仔细对接上,将那些撕成碎片的悉心拼凑起来,用衬纸重新裱上。 秦顺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做着这一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亲自做这些事情,终于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嘴: “爷,您身子才好一些……,要不,这些让奴才们来做吧,您赶快歇着要紧。” 半天也没有得到他的半句回话,秦顺儿只好咽了咽唾沫,赶快取了热茶: “爷,要不您歇歇手,先喝口热茶吧,秋日夜里凉得很呢。” 本来按着平时的安排,冰凝应该是服侍完王爷的晚膳和喝药等等事宜,并将他安置在床上,她才算完成了全部服侍任务,再回到怡然居。因此月影打算晚膳过后就去朗吟阁的院外恭迎她家主子回来。 可是日头还没有偏西呢,月影正在房里收拾东西,就见她家小姐一头冲了进来,然后一阵风似地直接进了里间屋,直接伏在梳妆台前,久久没有抬起头来。月影被这个阵势吓坏了,想当然地认为冰凝又是和王爷闹了不愉快,受了他的训斥,于是赶快上前好言相劝道: “小姐,您别哭了,爷现在气头上,可能说得话重了一些,您千万别往心里去。等明天,爷的气消了,咱们再去赔不是还不成?” 不明真相的月影当然是劝不到点子上,结果她越是好言相劝,冰凝越是哭得厉害,最后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因为眼泪流得太多,竟是火辣辣地痛,最后连睁都睁不开了。当然,晚膳她更是一口都没有用。 第831章 离愁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将近一个星期,停了下,下了停,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一场秋雨一场寒,此刻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丝毫困意,仍是伏在书案前的冰凝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那一天,平生第一次的侍疾轮值,冰凝竟然擅离职守,扔下尚在养病中的他,早早独自一个人跑回了怡然居,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个够,从黄昏到深夜。然后就是其它姐姐们按部就班的轮值,然后就听说他的身体基本痊愈了,紧接着,又听说他接到了前去密云面圣的圣旨。 经过这些日子的沉淀,有效地缓解了冰凝的心情,同时也令她暗暗地下了决心,不管今后的道路如何,也不管他对她是好是坏,她都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坚定不移地与他共担风雨,坚定不移地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他。第一次,她将王府当作了她的家,当作她今生今世的依靠,一个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的地方,即使他们之间情已尽,缘已绝,她依然会不离不弃。 今年的秋围伴驾名单中没有王爷,但是,就在“休书事件”的第四天,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接到圣旨:圣驾回銮行至密云,命皇四子前去接驾。不知道此次突然被皇上召至密云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而传旨的太监也说不知道。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特意与众人告别,只是与雅思琦当面交代了几句。因此他离府的消息,冰凝还是从月影那里听说他已经动身前往密云。对于他的不辞而别,她的心中竟然第一次泛起了淡淡的离愁,继而又被莫名的担忧而困扰。 现在的朝堂上,形势莫测,风云变幻,在这多事之秋,世事难料,谁也不可能预料到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即使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令众人朝不好的方向去预测。因此,听说王爷被皇上召到密云,冰凝的心揪得紧紧的。那是对他的担心,也是对未知的忧虑。 前天的时候,府里的奴才们私底下悄悄传递着小道消息:据说御驾已经开始回京了,只是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这个消息,冰凝也是从月影那里听来的,而月影则是从紫玉那里道听途说。 虽然不是来自雅思琦的正式官方消息,但是冰凝仍然一厢情愿地相信了它的真实性,不禁暗暗放下心来。不管这一次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被皇上临时召见,但是既然有消息他即将回来,而且也没有听到圣驾那边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那么就意味着这一次会是平平安安地回府,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才稍微地踏实了一点。 冰凝在暗暗牵挂他的平安,而实际上这一次她确实有些杞人忧天。皇上在密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问了问他的四阿哥,近日京城的情况如何,然后,王爷只在御驾前呆了两天时间,皇上就命他不再随大队人马,而是单独提前出发,先于圣驾回到京城,全面负责在京城的接驾事宜。 王爷这才知道,原来皇上的这次紧急召见只是担心京城有什么变故,才安排他专程赴密云面授机宜,并不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来寻他的过错。 第832章 归来 小道消息并不是空穴来风,王爷确实已经从密云启程,正在返回京城的道路上。从密云回到城里,就算是丝毫不耽搁,本来也需要两天的路程,可是,他一路急行,马不停蹄。秦顺儿早已经吩咐小太监提前安排好今天歇宿的驿站,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同意。于是王爷一行人奔驰在官道上,一路紧赶慢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赶什么。于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初秋雨夜,他终于赶回到了王府。 进了府门,已经是三更天了,他却没有直接去书院,而是走向了内宅。秦顺儿一见王爷如此反常,忙不迭地小声询问: “爷,您这是去哪个院子?奴才这就赶快去传口信儿。” 他这是要去哪个院子?他当然是想去怡然居。可是他并没有告诉秦顺儿,因为他不想传什么口信儿,他只不过是想去看一眼,仅此而已。他既不是想去留宿,也不是想去跟她倾诉什么衷肠,甚至对于能否见到她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时间,习惯早睡早起的冰凝早就应该歇息了。 而且上一次意欲留宿的结果,竟是因为她的“空城计”而直接导致了两个人的决裂。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受过一次奇耻大辱,他不想再次自讨其辱。人,不能两次都犯同样的错误。 那一日在书房“吻别”,望着冰凝一边哽咽地说着“请爷恕妾身失礼之罪”,一边伤心欲绝地哭着跑开,他的心中更是格外的难过。那天晚上,冰凝在怡然居哭得天昏地暗,而他则在朗吟阁将那一页页残缺不堪的碎纸、皱纸们,一一收拾妥当,装进了锦盒里。 后来的两三天时间里,望着走马灯般换来换去的他的女人们,每一个人都是尽心尽力,每一个人都是恭恭敬敬,他挑不出来她们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丁点儿的错处来,可是他却无法勉强自己回应给她们所期盼的真情实意。他承认,他是一个负心人,辜负了她们每一个人,因为他的心,全都留给了那个想爱却不知道如何去爱的女人。 从王府出发到密云恭迎圣驾,前前后后全都加起来,不过才区区五天时间,对他而言,却像是五年那么漫长。临别的时候他刻意没有去向她道别,他选择了不辞而别,可是回来的时候,他竟是那么迫切地想在第一时间见到她,亲口告诉她,他回来了。这算不算他为她精心制造的意外惊喜?算不算为她刻意营造的温馨浪漫?特别是在这细雨纷飞的时刻。 对此,他不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才区区五天时间,他竟然如同相隔了五个春秋寒暑般魂不守舍,如果他真的放手,而她也真的凭那一纸休书投奔了娘家,他会怎么办?不顾一切地冲到年家去抢人?还是默默地吞下自己酿下的这杯苦酒? 此时面对秦顺儿的询问,他只是摆了摆手,继续默默前行。他不需要秦顺儿的提前传话,他相信“心有灵犀”。其实她的爱情梦想,何尝不正是他的心中向往?爱,不需要任何语言,只需要两个相爱的人,心有所系,情有所依。 第833章 院门 此时此刻,小园香径,雨雾朦朦,万籁俱寂,整个儿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静寂之中,当他走到怡然居门口的时候,望着这扇不出意料的紧闭的大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需要语言的爱,不会永远地等待。 看来,他确实只是过来看一眼,看一眼这个“闭门羹”。因为怡然居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留院门。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吃冰凝的闭门羹了,在陶源,在王府,都经历过。而且他从来都找不出任何理由因此而责备她,不管是她存心故意,比如说医治手伤那次;也不管是她的无心之举,比如说现在。 什么时候,这扇院门为他而守候?什么时候,那扇心门为他而敞开? 秦顺儿站在一边儿给王爷打着伞,站了快有一柱香的时间。其实,随着越走越深地进入到后院腹地,他的那点儿心思,秦顺儿已经全都明白了。跟了他十来年,对这位爷的性子,秦顺儿是最清楚不过;而这位年侧福晋的与众不同,他更是最清楚不过。 对此,秦顺儿很不理解:侧福晋虽然很是与众不同,怎么爷也跟着转了性子,与众不同起来了?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子,却在这个侧福晋面前,缩手缩脚,小心翼翼。明明心里喜欢得不行,可就是这么干耗着。就说现在吧,连怡然居的门都不敢进,这还是他的那个爷吗?难道他们主仆两人要在这门外站一个晚上? 秦顺儿开始是着急,最后演变成担心,于是忍不住地小声地提醒道: “爷,雨天风寒,您还是早些回书院安置吧。” 秦顺儿的声音虽小,但仍是被怡然居院子里守门的小柱子听见了。平常都是看门小太监守门,但是因为今天侧福晋还没有安歇,因此他这个总管太监也不能提前就寝。于是恰巧巡视到院门口的小柱子,恰巧听到了院外的谈话声。 小柱子万分诧异:院子外面怎么好像是秦公公的声音呢?爷不是去了密云吗?将信将疑之间,小柱子忙不迭顶着雨,一路小跑过来开门。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王爷!对此小柱子一脸惊喜,诚慌诚恐、毕恭毕敬地将他迎进了院子。 小柱子侧身闪在一边,恭候王爷的大驾光临,可是他却在犹豫着是否迈进这个院门:这么晚了,她一定早早就歇息了。这只是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内心深入,他担心这番深更半夜的突然造访会令她心中很是不满,继而给他脸色看。 小柱子哪里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小柱子的心中只是万分高兴:爷回府的第一天就来大驾光临他们怡然居,这是多么高的待遇!生怕王爷变了主意转身离开,他赶快开口说道: “请爷赶快移步吧,这雨下得大呢,奴才这就去禀报侧福晋。” “算了,她已经歇下了,就别再起来了……” 小柱子一听王爷真的要走,还是因为侧福晋歇下了,于是急急地辩解起来: “回爷,侧福晋没有歇下,主子正在看书呢。” “你说什么?这么晚了她还没有歇着,还在看书?” “是的,是的,请爷赶快移步吧。” 小柱子充满热切的话语令他的心中一阵阵的温暖起来。 第834章 灯塔 这个结果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深更半夜她不睡觉还在看书?难道说她知道他今天回来,知道他要来这里,专门在等他吗?可是他今天回府是临时决定的事情,连秦顺儿给他安排好的驿站都没有投宿;他来这里也是进了府之后才临时决定的事情,连秦顺儿都不知道他要去哪一个院子。他不相信冰凝是顺风耳、千里眼,能够料事如神,他当然更不相信冰凝收买了王府看门小太监,随时随地给她传情报,递消息。 半信半疑之间,他不由自主地迈进了院门,转过影壁墙,虽然隔着这个大大的院落,隔着婆娑树影,隔着九曲回廊,他仍是看到了远方正房里透出来的通明烛光,仿佛是茫茫夜航中的灯塔,为他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风雨兼程,他因为日夜思念而回到了心灵的港湾;细雨霏霏,她因为雨夜离愁而燃亮心灵的灯塔。 王爷的突然造访打破了怡然居的安静从容,院子里顿时喧闹起来,大太监、小丫头、嬷嬷们全都立即处于一级警备状态,迅速各就各位。 这些天,冰凝的脑子总是乱乱的,睡也睡不着,索性就看会儿书来打发时间,谁知道看着看着,她又动了写字的念头,于是吩咐月影研墨铺纸,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天。月影提醒了她好几回,她还是放不下手里的笔,忽然间,就听见院子里乱哄哄的声响。 冰凝和月影两人被突然的喧闹声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深更半夜发生了什么大事情,竟然如此吵闹。主仆两人对望了一眼,于是月影赶快转身去开房门,以便看个究竟,而冰凝则放下了手中的笔纸,起身随月影走向房门。 月影才出了房门没走两步,迎面就撞见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王爷正朝她走了过来,把月影唬了一大跳,嘴也跟着不利索起来: “给,给,给爷请安。” 见到月影,他的心中似乎踏实了许多,于是开口问道: “你家主子睡了没有?” “回,回爷,小姐还没,没……” 一听冰凝果然还没有歇息,暗自庆幸来怡然居真是来对了,于是还不待月影说完,他就抬脚进了房里。 月影见状,愣了半天神儿都没有缓过来:不是说爷还要过两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到了怡然居,看来她们院子真是交了好运了!可是不对啊,前些日子小姐不是刚刚将爷气怒了,被爷从朗吟阁赶了回来,她自己不也是哭了一整夜吗?难道说爷从密云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她家小姐来兴师问罪? 一想到这里,月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吓得赶快跑回门口处小心恭候,生怕她家小姐不会好好说话,再将王爷给惹翻了。 冰凝还没有走到房门口就听到了他与月影的对话,这个情况也将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为他朝思暮想,为他日夜牵挂,可是当他真正来到眼前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就在冰凝还没有想好对策之际,房门已经被他推开。 第835章 更衣 他推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呆呆地立在房中央的冰凝,连请安都忘记了,就这么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夜深了,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素色中衣,愈发地清新淡雅脱俗。这个就是嫁进王府已经九年的她吗?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年家深闺小姐,成为秀外慧中的王府侧福晋,虽然也是当过额娘的人,怎么容貌一点儿也没有变化?仿佛时光在她面前都束手无策,一如她初嫁时的模样,依然是那么的清丽脱俗,纤尘不染。 两个人就这么怔怔地呆望着对方,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还是冰凝首先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了,袍子的下摆更是沾着泥,正吧嗒、吧嗒地往下滴着水。 原本秋天寒气就重,而他才刚刚大病初愈,哪里禁得住湿衣裳的寒气侵袭?急得她见面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切地说道: “爷,您的衣裳都湿透了,当心寒气伤了身子。” 经她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全身上下全都湿透了,一股一股的寒气直向心间袭来。虽然情况很是糟糕,可他嘴上仍是强撑着说道: “不碍事的,就湿了一点儿,爷又不是弱不禁风……” 结果连一句整话都没有说完,一个“阿嚏”就结束了他的客套。冰凝见状,更是万分担忧他的身体,于是走上前来劝道: “您才刚刚病好了,哪儿禁得住这湿衣裳啊!” 冰凝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心疼他的身体,若不是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她也不会这么心有余悸。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他的病情才有好转,她真的不想再让他因为一身湿衣裳而重新开始缠绵一个月的病榻,于是冰凝一边急急地规劝,一边不由分说开始服侍他。 冰凝样样都好,只是服侍这一项确实不是她的强项。在娘家当小姐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全家人的心肝宝贝,从老爷到夫人,从哥哥到姐姐,哪一个也舍不得让她亲自动手做什么。嫁进王府之后呢?第一次随行草原,有婉然替代她履行职责,第二次随行热河,有吉尔替代她照顾王爷;而前几天的侍疾,还不待她真正开始做什么服侍事项呢,就擅离职守半途跑回了怡然居。 现在,当她第一次真正开始服侍他的时候,真是万事开头难。可是,她又是凡事争强好胜之人,根本不想被他看穿她的笨手笨脚,毕竟服侍好他,也是她作为侧福晋应尽的本份,如果连最基本的份内之事都做不好,还枉谈什么做他的女人,与他同甘共苦? 于是,冰凝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笨拙,赶快假装做出一副熟练的样子,既然是要除去湿衣裳,那就先从解扣子开始。只是,她越是想掩饰,越是想镇静,却越是不由自主地紧张,手指根本就不受大脑支配,竟然开始打起哆嗦。 扣子,扣子,该死的扣子,虽然是盘扣,可是任凭冰凝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解了半天还没有解开,那扣子依然牢牢地系着,纹丝未动,仿佛在向冰凝发出强烈的冷嘲热讽。 第836章 笑话 冰凝是个从不肯不服输的人,她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够被一个小小的扣子难倒了?于是她眉头紧皱,牙关咬紧,专心致至地对付着这颗该死的扣子,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发觉,他正耐心而又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他之所以耐心而且兴致高涨地望着她,完全是因为冰凝不是一个伪装高手,她那既生涩笨拙,又企图极力掩饰慌张的样子,早就被他看在眼中,乐在心中。特别是冰凝因为紧张和手生,持续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愣是到现在都没有解决掉任何一颗扣子,而她的额头却早已经开始细细地冒汗了。 先开始他还在跟她客套,直说湿衣裳不碍事,可现在面对冰凝的的这副窘况,他不但没有怜香惜玉,反而是落井下石般地看起她的笑话来: 哈哈,你也有今天啊?明明是一个新手,偏偏还要装作一副精于此道的样子!平时跟爷犟嘴的时候倒是挺厉害,凡事都要跟爷争个高低曲直,现在爷倒是要好好看看你怎么办!身为一个女人,堂堂王府的侧福晋,居然连个扣子都对付不了,真真是好笑死了。 冰凝哪里知道他竟是如此不厚道的一个人,竟然趁她危难之时,不说寄予无限同情,反而冷眼旁观看她的笑话。好在她并不知道他这番闲看热闹的阴暗心理,仍然全力以赴与扣子进行着顽强的战斗。 终于,王爷看够了她的笑话,也许是出于一丝丝良心发现的心理,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实在是站得有些累了。毕竟他的个子要比她高出许多,为了勉得她踮起脚尖,只有他屈尊微俯下身子去迁就她的身高。而长时间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自然是引发了他的腰酸腿痛,这才后知后觉地决定放她一马。 虽然这只是一件看似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冷傲如霜的冰凝能够主动地做来,确实是令他有些受宠若惊,继而又是甜蜜无比。但是一想到他们已经做了九年的夫妻,才刚刚如此艰难地开始,人生最宝贵的九年就这么轻易地被浪费掉,真是韶华时光,此去不返!他的心中又涌起丝丝酸涩。 他一时感慨万千,自然是将那些笑话抛到了脑后,立即涌上怜惜之情,实在是舍不得她如此困窘,于是赶快自己一边动手,一边无奈地说; “算了,爷还是自己来吧。” 至此,初战告败的冰凝只得无奈地放弃了与扣子的顽强搏斗,输得如此不光彩,还被他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中格外难过,不停地暗暗抱怨自己怎么会这么不中用! 脱了外袍,他把湿衣服顺手递给了冰凝。这么一件小事情对她而言应该不在话下,于是冰凝赶快接过手来,转身拿去挂到房间西侧的衣架上。 外袍里面是中衣,竟然中衣也被浸湿了,怪不得一阵一阵的寒气直往心口上撞呢!于是他顺手开始脱去中衣。待解完扣子,刚要脱下来,他才忽然惊觉,再脱里面就是亵衣亵裤了! 第837章 脸红 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令他进退两难。不脱吧,实际上里面的亵衣亵裤也都几乎浸湿了;脱吧,他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冰凝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威风凛凛的样子,突然一下子以这种样子示人,特别是经历了吉尔为他上药,竟然将她吓昏的经历,他实在不想被她误会,本来刚才一切都好好的,他不想再将她吓昏一次。 一秒钟之前他在看冰凝解不开扣子的笑话,现在反倒变成了被冰凝看他的笑话,形势居然只在倾刻之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在脱与不脱之间进行着激烈思想斗争的王爷,不知不觉之间脸色开始泛红,红得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脸上好像在发烧。这个情景令他很是不服气,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前前后后也有过七个女人,生了十个儿女,居然还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不好意思?他又不是没穿着衣裳! 幸亏冰凝正拿着他的外袍放到衣架上挂起来,背对着他,令他暗自庆幸没有被她看到他的困窘。毕竟他刚刚是如何看她的笑话来着?现在若是被冰凝发现他竟然在脸红,岂不是助长了她的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 可是,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回过头来?正好撞见他正脱着一半的中衣,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正站在她的面前。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家长逮了一个正着。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冰凝会这么快地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他的窘态。尴尬不已中,特别是两个人都穿着中衣的样子,立即将屋子里的气氛弄得愈发地难堪起来。不过这一回,形势又发生了逆转,感到难堪的是冰凝,而不是他。 冰凝哪里知道他的衣服居然是里里外外湿了一个透,以为只是外衣湿了,又是大病初愈,所以才会急急地张罗着要将他的湿衣裳脱下来。而且更没有料到的是,待她转过头来,看到的他,居然是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在冰凝的眼中,他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样子,果敢、坚毅、冷峻,即使是对她和颜悦色,甚至是与她情意绵绵的时候,也从来都是淡定从容、不慌不忙,永远都是由他牢牢地掌控着局面。而如此地慌张、尴尬、面露窘色的王爷确实是冰凝从来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慌张中的他急于掩饰这份尴尬,毕竟他比她大了有二十岁,又不是初经情事的毛头小伙子,他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尴尬,他是爷,他要装作一副经验十足、行事老道的样子,他需要她的盲目崇拜和唯命是从,从而充分体现他的家长权威,否则她岂不是更不肯听他的话了? 避免尴尬状态的最有效法子就是转移话题。用什么话题来转移呢?王爷果然是行事老道之人,他的目光只在房间一扫,就立即落在了那张半新不旧的书桌上!这不是他送来的那张书桌吗? 第838章 转移 确实,这就是他送来的那张书桌!当时送来之后只是听说她摆在了屋子中间,被她当场看穿这些小伎俩,又没有得到她的千恩万谢,对于这个结果,他气恼之之余也就不了了之,根本就没有亲自前来视察过。毕竟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对她产生一些小小的好感,还没有达到热恋的程度。 现在,离这件事情过去已经有四年时间了,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有机会来检验自己的赏赐成果。 虽然已经过去四年了,虽然当初这个赏赐最后也是无疾而终的结果,但是今天再次见到自己的心爱之物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这里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他的心中全是脉脉温情,早就将当初的不满忘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正待他仔细往桌面上巡视,企图寻找到可以转移话题的目标时,竟然意外地发现那上面散落着很多纸张,而那些纸张上,全都写满了字! 看来在他刚刚进屋之前,冰凝一定是在写字,因为他注意到,笔尖上已经凝结成了一个大大的墨滴,正在重力的作用下,摇摇欲坠般地欲向下滴去,于是用状似不经意的问话打破了他身陷尴尬的僵局: “你刚才在写字儿呢?” 刚刚还是王爷好似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被冰凝这个家长逮了个正着,现在随着他这句转移话题的随口之言,两人之间的角色立即调转了方向,转瞬之间,冰凝居然变成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王爷这个家长逮了一个正着! 刚刚王爷进屋来得格外突然,冰凝根本就没有料到他会从天而降,不但从密云连夜赶回府来,而且还直接赶到怡然居来!所以当听到院外乱哄哄的声音时,冰凝还似一个没事儿人,随着月影的身后一起出门想看个究竟,哪里知道居然将他迎了进来。假若她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他,冰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这些纸页胡乱塞进抽屉里,藏到一个安全得他根本见不到的地方,而不是现在被他抓了一个现行! 自从冰凝听月影说起他离开府里去了密云的事情之后,她的心中竟然是那么的惆怅、失落。面对有史以来他第一次上演的这个不辞而别,她的心仿佛是要被掏空了似地,一天天,一夜夜,日日夜夜的思念,终于,当秋雨涨满了池塘之际,秋日的离愁也涨满了她的心间。 这场秋雨一直稀稀沥沥地下着,从清早到黄昏,从今天到明天,愈发地激发了冰凝的惆怅心情。不辞离别、绵绵秋雨、无尽相思……那些具象的、抽象的情感,如一团乱麻般缠绕在她的心间,令她顿时陷入了愁肠百结之中。被这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包围之下,原本用书籍排谴离愁的冰凝竟然是连书本都无心看下去,一股强烈的愿望促使她下意识地走向了这张书桌。 而这张书桌承载了太多太多有关他的信息,睹物思人,雨夜离愁,更是令冰凝的情绪瞬间失控。 第839章 宣泄 月影一见冰凝朝书桌走去,知道她这是要写字,于是赶快上前铺纸研墨。可是当月影将纸也铺好,墨也研好,却见她家小姐久久没有抬笔写字的意思,不禁有些诧异。 冰凝确实是有一股想要通过写些什么来排遣心中烦闷的冲动,可是真待要提笔的时候,那么多的感情一下子淤积在心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落笔。沉思良久,她才抬手捡起一只特小号狼豪,蘸饱墨汁之后,一笔一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写起来,那纸上落下的字迹仿佛如印刷体一般精致、工整。 当心中所想欲然纸上之后,她那烦闷的心情得以有效的疏通。而这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就象是汹涌的波涛,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出来,平生第一次,冰凝再也没有刻意压抑自己的情感,而是任由它们恣意地奔腾,尽情地宣泄!如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如大海中畅游的鱼儿。 写着写着,小号的狼毫实在是不足以匹配她那澎湃的激情,于是她又换了一只中号的,写过一段时间之后,中号的也无法配合她那水涨船高的情绪,于是又换做了大号的。笔在一枝一枝地换着,字体也在不停地变换着,先是规整如字帖般的簪花小楷,然后是颜体大楷,最后竟然变成了那“猪猪扒”般的米芾狂草,而内容更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甚至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是主题却都只有一个。 冰凝一直沉浸在这股感情的激流中,难以自拔,浑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却是不曾想到,王爷竟然从天而降,将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慌乱中她忙于上前迎接他的大驾光临,完完全全地忘记了桌子上摊得满满的那些纸页,现在听他突然提起,顿时慌张起来!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让他见到这些写满了字的纸! 因此他那句“你刚才是在写字儿呢?”的话音才一落,冰凝立即就象是条件反射似地,忘记了失礼行为,转身一个箭步冲到书桌前,将那些纸页胡乱地拢到一起,企图塞进书桌里。而她的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幼稚可笑至极!已经被他发现了的东西,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盘察? 冰凝的这个反常的举动令他极为惊诧!她有什么事情居然瞒着他?因此顾不得多想,他也是抬脚就追了过去,一把就按住了她妄图消尸灭迹的双手。阴谋没有得逞,冰凝一下子急了,死死地抓住这些纸页,想要从他的手中夺回来,可是不达目的他岂会善罢甘休,竟然动用起他王爷的权威来: “把手松开,有什么不能让爷看的东西?” 可是这个东西,冰凝真的就不能让他看到! 被逼到绝境的冰凝哪肯就范,抱定了鱼死网破心理,于是她决意孤注一掷,不但没有乖乖地听从他的命令,将纸页交给他,反而是手中又加了一把力气。王爷哪里料到她态度这么坚决,以为凭借他的威严,冰凝定会顺从了他的要求,结果却是遇到了他从不曾预料到的拼死抵抗。 第840章 飞雪 实在是不能怪他此次这番大意失荆州,虽然她一直都是倔强地顽抗他的命令,但是刚刚那个更换湿衣的场景,不仅将气氛搅得极度暧昧,更是将他的大脑极度麻痹,误以为现在的这个冰凝与以往不一样了,会对他唯命是从、百依百顺。 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不但没有乖乖就范,反而是变本加厉,随着她那把手劲的增加,只听“哗”的一声,两个人争执中的那些纸页登时被撕成了两半,每个人手中各自攥了一部分! 这个结果不但出乎他的意料,更是出乎冰凝的意料!她本意是想将这些纸页全部夺下来,谁想到身单力薄的她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竟是如此的力不从心,只夺到了其中的一部分! 面对自己奋力夺下的这部分,冰凝横下一条心,夺一些是一些,生怕自己手中的这一半也被他抢了过去,气急之中的她也顾不得许多,头脑一热冲动之下,竟然想都没想,就奋力地将手向后一扬,于是她手中的那些纸页就像天女散花般地飞向了她身后!于是她身后的半个房间落满了各式纸页,铺满各个地方! 王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场景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冰凝会给他来了这么一手,奋力顽抗地从他手中抢夺纸页的行为已经足够令他惊讶不已,而现在这个“天女散花”更是将他的惊讶直接转变成震撼! 望着眼前那飘飘洒洒落满了半个屋子的纸页,突然间,他感觉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对,就在十天前的那个午后时光,就在他的朗吟阁大书房中,他在一张一张地写着,她在一张一张地撕着,最后,他的书房就是这般模样,各个角落散满了雪白的纸片。 仿佛是受到了她的蛊惑,他也是连想都没有想,鬼使神差般地,他竟然也像她刚刚的所作所为一模一样,将攥在自己手中的那一半的许多纸页,轻轻地抬了抬手臂,随即松开了所有的手指。 但是与冰凝不尽相同的,是方向!他的手臂没有抬向身后,而是抬向他们两个人的头顶!随着他所有手指的松开,那些纸页就像是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般,飘飘洒洒、从天而降,落在他的头上,她的头上,他的身上,她的身上,他的脚下,她的脚下…… 此时此刻,他们置身于漫天纷飞的“雪花”之中,仿佛十天前的那一幕又在重新上演。没有剧本,没有导演,没有彩排,就这样被两个极度默契的演员实现了“昨日重现”。 望着眼前那从天而降飘飘洒洒般落了满一身的“雪花”,冰凝惊呆了!她这么奋力地与他争抢这些纸页,最后不惜扯破了,扔飞了,不就是不想让他看到那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吗?而他刚刚这么态度坚决地与她抢夺,不就是想要知道这纸上都写了些什么吗?怎么,难道她猜错了,他根本就不想看这些纸页上的字?那她刚才为什么还要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不惜冒犯他而做出如此奋勇的反抗? 第841章 心弦 不待她想出答案,蓦然之间,冰凝似乎回味出来什么。十天前的他们不就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如此的纠缠不休?唯一不同的就是,上一次他们撕扯的是他写就的休书,这一次他们撕扯的是她写就的诗句。 同样的写写撕撕,同样的奋力争夺,同样的雪花飞舞,同样的…… 冰凝不愿再往下去想,因为接下来,是他们的初吻。虽然初尝是苦涩酸痛,但回味却是相思情长。一想到这里,她的脸庞根本不受控制地在瞬间变成了彩霞满天。 他何尝不是与她想的一样呢?当他见到冰凝的“天女散花”将怡然居然变成了十天前的朗吟阁,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度的震撼。所以才会立即放弃与她争夺这些纸页的念头,而是默契地配合着仙女一起散花,只不过他将手中的那部分纸页变作了纷扬的“雪花”。 然后,他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仙女。映入眼帘的冰凝脸庞,初现是极度震惊的表情,此时早已换作了人面桃花!美若仙子,灿若桃李,还有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无不深深挑动他那早已极度敏感的神经,轻轻拨动他早已为她朝思暮想的心弦! 他的双手已经根本不受大脑的调控和支配,这双手只是听从心灵的呼唤和指引,轻轻地捧起了她那充满迷惑却早已是红霞满天的一张俏脸。 十天前,在朗吟阁的大书房,他吻上了她的双唇,那是因为他不想再听到从她那张樱桃小口中说出来的那些令人伤感的话语,而他品尝到的,全都是苦涩的泪水,绝境中的悲凉。 今天,他再一次吻上她的双唇,那是因为他想要告诉她,他对她的爱,此生不渝。这一次,他品尝到的,是芳香、是甜蜜,而他回赠给她的,是无限的温暖,无比的炽热,无尽的相思,无边的深情…… 似乎是意料之中,又似乎是意料之外,这个包含了他无限深情之吻对冰凝而言,就像十天之前的初吻一样,实在是太过突然!可是却又实在是如此自然。上一次她奋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逃回了怡然居,这一次,她却是迷失在他的温情之中,不知道什么叫做挣扎,什么叫做拒绝,只知道什么叫做美好,什么叫做深情,因为她的心弦也早已被他深深拨动,怦然而动,持久不息。 他想知道什么是爱到天长地久,什么是爱到海枯石烂,所以他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吻下去,直到找到答案为止。 答案根本就不用寻找,因为答案就在他的心意,她的心间。可是即使找到了答案,他仍是不想放开她。九年,三千二百四十天,她欠了他三千二百四十个吻,他要她在今天一并偿还。 他寻寻觅觅大半生,才蓦然惊觉,爱,原来就在他的身边。她为什么要将自己小心地伪装起来,以一副倔强的面目示人,为他设下重重路障、层层迷雾?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逃脱了他的掌心,逍遥了整整九年的时间。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能允许她如此自由自在,他要她从现在开始,相爱,与他同行。 第842章 雨夜 三千二百四十个吻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偿还完毕,他必须认清这个事实,更要正视这个现实。无可奈何,恋恋不舍之间,他不得不让她的双唇暂时获得自由。虽然双唇暂时获得了自由,可是冰凝的大脑仍然没有能够及时从意乱神迷的状态中同步恢复过来。 正是这朦胧的目光,迷茫的表情,让今晚的她,在他的眼中,显得是那么的美丽、迷人。她的妆容从来都是严谨端庄、仪态万方、一丝不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率性随意: 一头秀发,只用一只白玉簪子松松地挽了一下,两侧的碎发在耳边随意地垂下来;两只翠玉耳环就那么若隐若现地,透过发丝,映着烛光,淡淡地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如此优美的诗句,说的不就是冰凝吗? 中衣的袖子只及玉臂一半,露出了完整的手腕,第一次见到她的手腕,竟是如此细嫩、光洁。没有了衣领的束缚,脖颈也破天荒地显露出来,颀长、柔美;两只锁骨中间,是一个深深的凹陷。 刚刚还有些担心初涉情事的冰凝会抗拒他的亲密行为,可是眼前这个懵懂中的仙女似乎给了他巨大的鼓励和勇气,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的眼前,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他突然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这个小小的凹陷。 懵懂中的冰凝没有料到他会吻上她的脖颈,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更是立即将她的理智唤醒,意乱神迷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羞愧难当。于是她一边企图用手奋力地推开他的胸膛,一边急急地抗议道: “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的吻吞没了。这是一个饱含相思之情的吻,如同窗外的细雨,密密地落在了冰凝的红唇,情深、意真、思苦、爱浓…… 吻,持续了很久、很久。这一次,他不是要她偿还欠债,而是要将他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欣喜之情,要将他这十几天来的相思之苦,全都倾注其间,辗转缱绻,爱恋不舍。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足够长久,长久到冰凝几乎要窒息,下意识地,她那微不足道的小手轻抵上他的胸膛,意图为自己争取到一个喘息的空间。一开始他对她的抗拒根本不予理会,他说过,不能再任由她轻轻松松地逃脱他的掌心。可是后来当他感觉到自己手中冰凝的身子似乎有些发软,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暂时解脱对她的束缚的同时,迅速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就这样,冰凝只在眨眼之间地就躺在了他怀抱中,发烫的脸庞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令他即使隔着中衣都能感受到那火热的温度;而这温暖的怀抱也令冰凝史无前例地能够如此近距离地静数他的心跳,那是将他全部心意泄露无遗的心的跳动。 就这么抱着她,立在屋子中央,他该何去何从?他只有先将她抱进里间屋,轻轻放在床上,令她尽快缓解头昏症状。可是眼前的她,人间最美的仙子,让他怎么能够不去遵从心的指引?轻轻地,轻轻地,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她的眼睛,她的下巴,她的脖颈,就这么放任自己的心意,一路吻下去…… 细雨还在密密地下。梧桐树,三更雨,始知相思苦;一叶叶,一声声,任由空阶滴到明…… 第843章 甜蜜 望着身边仍在“熟睡”的冰凝,他真想再一次吻上她的脸庞,再一次诉尽他的衷肠,可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他终于忍住了这股冲动之情,因为他担心将他的仙子惊醒。才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她一定是又困又累又乏。 原本只知道她弱不禁风,经过昨天晚上他才知道,她岂只是弱不禁风,简直就是骨瘦如柴。如此纤细的玉臂,如此不盈一握的腰肢,让他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楚腰纤细掌中轻”,也令他不禁凡事都要小心翼翼,以至后来连翻身都要刻意避免与她的身体接触,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碰断她的骨头。虽然他也知道实际上她骨头没有这么脆弱,可是他就是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现在他终于理解她为什么会一直都那么抵触他,排斥他,抗拒他,虽然直到现在,他仍是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当时的情景,但是他可以想象出来,四年前婉然出嫁的那个夜晚,他在这里撒酒疯的样子,一定是将她吓坏了,以至于后来吉尔给他上药的场景都能将她吓得昏了过去。 此时他是那么地后悔,原来他在她的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的不堪。 他更是后悔在香山的时候曾经对她实施的武力征服,以及后来的那个优美的抛物线,他无法原谅自己,怎么能够对她下得去那样的狠手?假如他知道冰凝是如此的柔弱无骨,一定不会对她做出那样粗暴的举动。就算是在气头上也不能够!他在心中暗暗地发下重誓。 心怀无限愧疚的他,现在看着冰凝安然“沉睡”的模样,心中终于踏实了许多,即使想去再吻一吻他的仙子,竟也是舍不得,因为他舍不得让她醒来。如果醒来,她一定会要坚持尽职尽责当好他的侧福晋,忙前忙后地服侍他的晨起事宜。 而现在的他一点儿也不需要她的任何服侍,他只需要她好好地休息,好好地养身子,只有把身子养得结结实实,白白胖胖,才能为他生养好多好多的小阿哥,否则就凭她现在这么一副骨瘦如柴的身子,将来怎么能够担负得起生儿育女的辛苦? 一想到他们美好的未来,他的心中不禁涌上无限的甜蜜与憧憬:一定要再生一个像悠思那样的可爱小格格,像她一样美若仙女、聪慧伶俐,当然还要再生好多个小阿哥,像他一样文武双全、果敢坚毅。 越想越是美好,越想越是幸福,终于忍不住,他还是吻了她。只是这个吻,没有落在她的眼睛,也没有落在她的双唇,而是落在她胸膛前的锦被上,这样既不会将她吵醒,也将他的爱留在她的心间。 由于今天皇上还在路途中,他根本不需要去上早朝,但是他又必须尽快落实迎接圣驾回銮事宜,一天的差事繁多而艰巨,丝毫不敢怠慢。虽然这里是醉人的温柔乡,是*的青绡帐,可是他只能是暂时放下儿女情长,狠心地将她一个人孤单单地留在这冷衾寒被之中。 强迫了许久,才终于将他的目光从她的脸庞挪开,又强迫了许久,才终于轻手轻脚地掀开锦被,蹑手蹑脚地退到外间屋。 第844章 伪装 一来到外间屋,眼前的一切将他吓了一跳,映入他眼帘的竟然是昨天夜里他们两个人一个天女散花,一个漫天飞雪的场景。他这才突然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曾经激烈地争斗过,抢夺过,为的就是这些破破烂烂的碎纸们。见此情景,他禁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个傻丫头,昨天费了那么半天的劲,跟爷抢来抢去,不惜搞出个天女散花,可是你抢到什么好结果了?现在还不是全都被爷给收缴得一干二净?这一仗,爷可是打赢了!记得下一次可是不要这么自不量力! 满怀胜利的喜悦,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不多时,就将这些散落了满屋子的碎纸片们一个不落地悉数收入囊中,终于带着意得志满之情,他心满意足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听到外间屋的房门“啪答”一声被关上,躺在里间屋床上装睡的冰凝提了一个早的心总算是踏实地放回了肚子中。 其实冰凝早早就醒了,甚至可能比王爷醒得都早。她原本就是精神不好,从小到大一直备受睡眠问题的困扰,安神药吃了不知道多少副也不见多少起色。她一个人都难以入眠,更不要说身边又多了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她哪里还能踏踏实实、放心大胆地睡得着觉? 枉他一整夜就是翻身都要格外地小心翼翼,既是担心碰断了她的骨头,又是怕会吵醒她,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小心谨慎,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后来也只是在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闭了一下眼睛,然后莫名地就突然又醒了。 饱受一夜睡眠问题困扰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随着天色一点点地露出晨曦,她又要面临着一个更大更艰巨的难题:经过昨夜的缱绻缠绵,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去直接面对他? 虽然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是第一次的时候他醉得不醒人事,他连与她成为了真正的夫妻都不记得,当然更不会记得她“长”得什么模样!而昨天晚上呢?因为有暗夜的掩护,他只能是用手去“看”她的模样。于是冰凝也可以暂时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只要躲避开他的眼睛,就可以躲避开难堪尴尬的局面。 可是现在呢?先是天亮了,她完完全全地失去了黑暗的庇护。此外,她现在连亵衣亵裤都没有穿,完全靠一床锦被在掩耳盗铃。因此夜里是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碰坏了她,吵醒了她,而现在则变成了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他发现她已经醒来。 如果她已经醒来,必然要面对起身去服侍他晨起的问题,可是服侍他晨起的前提是她自己要先穿好衣裳,失去黑夜的保护,这个穿衣过程还不是要被他看个真真切切?更何况昨夜的所有场景,前前后后,点点滴滴,现在正一幕幕如走马灯似地在她的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经历了这么羞愧难当的事情,她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他的目光? 想来想去,冰凝只有一个法子,装作睡觉! 第845章 平局 装睡可是冰凝最为重要的战略战术,极为有效的克敌法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装昏、装睡!这是她在与他多次的过招过程中,经过实战总结出来的经验规则。而且这个实战经验一旦取得过显著的效果,尝到甜头的她开始屡试不爽,每每在被他逼入绝境之中的时候,她要么与他针锋相对,他强她更强,看谁硬得过谁;要么就与他“兵不厌诈”,暂时的防守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进攻。 为萨苏接生五阿哥回府是她第一次采取装昏战术来逃避与他共处一辆马车的尴尬,虽然平生第一次,她被他抱回了怡然居,这个结果令她气恼至极,但是从逃避与他直面相对、尴尬同行这个角度来讲,她算是首战告捷,大获成功。 昨天晚上面对他经久不息的热吻,以及对即将可能发生的不妙情景进行了充分而正确的分析和估计,迫不得已她只得又使出了杀手锏,用装昏来逃避与他的热吻,逃避与他的床弟之欢。 可是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再度光顾她,不但没有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她不但没能因此而成功逃避热吻,反而成为他的囊中猎物。 她做梦也没有料到事态会朝相反的方向发展!她天真地以为自己都已经昏倒了,他还能拿她怎么样?他当然能拿她“这么样”!优待俘虏,缴枪不杀只是冰凝的逻辑思维,并不是他的战争法则。既然已经昏倒了,就意味着失去了战斗力,意味着主动放弃了话语权,成为他的囊中猎物,他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虽然成为他的囊中猎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但是这个美如仙子般的猎物却是得到了猎手最为宽大的优待,最为精心的呵护。即使如此,早早醒来的冰凝仍是难以获得直视他的勇气。缺乏勇气的冰凝只能是故伎重演,再度使用装睡这个法子来逃避与他的四目相对,逃避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次,她既成功又失败。当他误以为她在熟睡而轻手轻脚地下床,她知道自己成功了,止不住心中的狂喜,但还理智地保持着一动也不敢动的状态。可是当她听到外间屋传来悉悉索索的收拾纸张的声音,不用看她也能够猜想得到他这是在做什么,对此情景她又是万般地懊丧!她现在正在“熟睡”中,怎么可能立即跳下床去与他争抢这些纸张?更何况她现在身上什么也没穿,那样做的结果不是自投罗网吗? 思前想后,痛苦地挣扎半天,冰凝狠狠地咬了咬嘴唇,让他见到这些废纸,见到她写了些什么,总好过让他见到她现在这副狼狈模样。无可奈何之下,冰凝只能眼睁睁地见他将这些他们争抢了一晚上的纸页悉数收走。 就这样,在与他进行了三次的装昏战斗中,“诡计多端”的冰凝以一胜一败一平的战绩与他勉强打了一个平手,丝毫没有占到半丁点儿的便宜。 第846章 喜泪 秦顺儿和月影两人早早地就恭候在门外,正等着屋里传来吩咐,月影就可以赶快进屋去服侍两位主子,结果他们没有得到允许进屋去服侍的吩咐,却突然听到房门开动的声音。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只见王爷一个人身穿中衣,一手搭着外袍,一手攥着一堆废纸走了出来,将两个奴才都吓了一跳! 秦顺儿当然是万般不解和极度震惊:侧福晋怎么没有服侍爷起床?月影因为是第一次服侍,不太了解规矩,因此只是奇怪:爷怎么没有叫自己进屋去伺候? 月影不常与王爷打交道,而他又是一个不怒自威之人,因此平常见了他,月影都是大气不敢出,现在又是他第一次大驾光临怡然居,她更是不敢有丝毫的造次,因此不管心中有多少疑问,都还因为拘着面子而没有敢问出口。 秦顺儿就不一样了,毕竟是王爷的贴身奴才,又是十几二十年的主仆,既是没有太多的顾忌,又是格外关切他的身体安康,眼见着他只穿了中衣,天空中还星星点点地飘着雨丝,这才刚刚大病初愈,若是又着了凉可就坏了,于是急急地说道: “爷,您穿得太少了,仔细着了凉,奴才已经早早儿地就将您的衣裳都拿了过来……” 秦顺儿是何等精明之人!昨天深更半夜他们急急火火地赶了回来,秦顺儿开始以为他只是到怡然居里坐坐,和侧福晋说说话而已,哪里想到王爷居然进了侧福晋的房里就再也没有出来。对此心领神会的他根本不用任何请示,赶快极有眼力劲儿地径自回了书院,将王爷的洗漱家当和换洗衣裳全都准备妥当,然后回到怡然居交给了月影。 虽然这是月影第一次在王爷面前当差,但一年半以前在陶源的时候,秦顺儿可是仔细地调教过这个丫头,因此他也不打算再重复那些话,再怎么着说,她也是大丫环,这么点儿事情应该牢记在心,不要说一年半载,就是十年八年也不应该忘记了。 结果当秦顺儿回来,正准备交接的过程中,突然发现他就走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月影竟然泪流满面,几乎泣不成声,秦顺儿被这个意外情况吓了一跳: “月影姑娘,你,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秦公公,谢谢你,我这就去把爷的衣裳收拾好。” 月影一边哭着一边接过秦顺儿递过来的王爷的随身物品,进她的屋里去收拾,却是将秦顺儿搞得莫名其妙。 月影哪儿敢跟秦顺儿说实话,她这是因为她家小姐终于与王爷修成了正果而流下的喜悦的泪水!九年了,经历了一次次的希望,又经历了一次次的失望,月影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今天,她家小姐能够得了王爷的恩宠。这个天大的意外惊喜将她狠狠地击倒,却是幸福的倒下。这要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该多高兴啊!她没有辜负年夫人殷切期望和重托,圆圆满满地完成了任务,她就是流多少泪也不够庆贺这值得永远纪念的一天。 第847章 别样 月影之所以如此地失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昨天晚上眼见着王爷与她家小姐安安静静地相处了一段时间,月影正暗自高兴之际,突然就听到屋里传来激烈的争斗声、吵嚷声,将屋外恭候的月影吓坏了。 月影当然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凭一贯的经验,她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她家小姐又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将好不容易大驾光临怡然居的王爷惹翻了。 月影当时心中立即就凉透了,她恼恨她家小姐,怎么就不会好好哄哄爷呢?这还不是又要将爷给气走了?谁想到王爷不但没有被她家小姐气走,反而出人意料地留了下来。经历了大悲大喜在瞬间迅速转换的惊心动魄的过程,月影竟然陡升一种劫后余生的悲壮之情,这也是令她止也止不住流泪的原因之一。 第一次服侍王爷的月影丝毫不敢怠慢,生怕睡过了头而耽误了他晨起的大事,拖了她家小姐的后腿。于是月影一夜间几乎没有合眼,才四更天就爬了起来,比秦顺儿起得都早。早早起来的月影无事可做,于是又开始想王爷和冰凝两人的事情,越想她越是心中高兴,越想她越是心中欢喜,情绪激动之中,竟又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当秦顺儿一大清早儿地赶到怡然居,见到立在门外恭候的月影竟然还是昨天他离去的时候那个哭泣不止的模样,这一次,秦顺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月影哭不哭,为什么哭,跟他秦顺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是她今天可是第一天在王爷的面前当差,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不但会惹王爷不高兴,更会因为精神不集中而将差事办砸了!他不能任由王爷的好心情被毁在一个奴才的手中,于是不禁厉声问道: “月影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这是哭丧呢还是要干什么?这么一副哭哭哭啼啼的模样,不要说惹恼了爷没你什么好果子吃,就是为你家主子想想,你也赶快把眼泪收起来,如果爷是因为你而迁怒你家主子,你这不是在害你家主子吗?” 秦顺儿的一番威吓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月影吓得赶快抹了抹眼中的泪水,一边解释道: “秦公公,我没给谁哭丧,我这是,这是,因为我家主子……” 月影话到半截儿又止住了。她家小姐脸皮子那么薄的一个人,她怕惹冰凝不高兴。而秦顺儿则是被月影这半截子话更是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这怡然居从主子到奴才,怎么都这么奇怪?那侧福晋头一回得了爷宠的时候,竟是自己哭了一夜,把爷一个人扔在一边不管不顾。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回侧福晋好不容易不再哭个不停,怎么月影又哭上了?也是因为她家主子得了爷的宠而哭了一夜?幸亏刚刚吓唬了她一遭,否则闹不好她也要将爷扔在一边不管不顾了。别的院子的主子得了爷的宠,从主子到奴才全都是欢天喜地,怎么就这怡然居,从主子到奴才全都哭丧着一张脸?真是怨不得这个院子不得爷的宠! 第848章 拼凑 就在秦顺儿纳闷儿,月影强忍泪水,两个奴才都恭敬地等待吩咐之际,就听房门居然被打开了,秦顺儿以为是侧福晋有事儿需要亲自出来吩咐,就赶快朝月影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示意她赶快进屋去服侍主子,谁想到,站在门口的居然是王爷,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一出门就听到秦顺儿那高嗓门的请安和关切的提醒,可是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冰凝得不到最好的休息,急得他赶快朝秦顺儿摆了摆手打断了那番话,同时压低了嗓音说道: “别说了,当心吵了侧福晋休息,爷这就回书院去洗漱。” 说完,他又朝月影小声吩咐道: “你今天务必要好生伺候你家主子,就让她在床上躺着歇着,别下床做这做那,另外,书也不要看了,针线也别做了,就好好躺着,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啊?两个奴才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见惯了别的院子主子如何鞍前马后地精心服侍的场景,现在怡然居竟然让秦顺儿再次大开眼界!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爷不但得不到女眷的精心服侍,居然还要自己回书院去解决洗漱,明摆着侧福晋还没有起床。天啊,这年侧福晋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一回怎么又是故伎重演,再一次将爷一个人扔在一边不管不顾?这一次倒是没有光顾着自己哭,却是变本加厉,竟然一个人关起门来睡大觉!哪个院子的主子敢丢下爷不管,自己踏实安稳地睡大觉? 难道侧福晋又将爷给惹翻了?不会啊,如果两个人又闹掰了话,爷怎么会吩咐他们既不让吵着侧福晋休息,又让月影好生伺候? 王爷顾不得理会两个奴才惊诧万分的表情,吩咐完就径直朝院门口走了,于是两个人赶快追在后面,一个着急忙慌去伺候,一个恭恭敬敬地替她家小姐恭送王爷的离去。 王爷在书院收拾妥当之后,虽然今天不用上早朝,但也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就吩咐秦顺儿进宫去了。只是今天他没有选择骑马,而是改坐马车,而且在临出卧房的那一刻,他将刚刚从怡然居收拾起来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纸页又随身带上。 此时的他一边坐着马车,一边一张张地拼凑着那些纸张们。上一次他拼凑的是“休书”,才时隔不到十来天,他再一次驾轻就熟地开始了第二次拼凑工作,只是这一次,他会拼凑出来什么呢? 其实这一次的拼凑一点儿难度也没有。上一次,悲愤中的冰凝狠狠地将那一页页的“休书”撒了一个粉碎。而这一次,由于两个人只是抢夺了一下,纸页只是被硬生生地扯成两半,而不是被冰凝撒成碎屑,因此大部分的纸页只是或多或少地被撕成了形式不一的两个部分,有一些被从中间硬生生地扯断开,有一些只被撕掉了一个小角,还有一些,竟然幸运地没有被撒到任何部分,只是揉得皱巴巴而已。 第849章 归期 他特意挑了一张只是被揉皱,并没有被撒坏的一页纸张,随着纸面被徐徐展开,只见那皱皱的纸上,是他曾经嘲笑了她无数次的“猪猪扒”米芾狂草,见到她这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字体,再次禁不住地要笑出声来。 可是当他再仔细而艰难地辨认出这些字的内容之后,笑容却从他的脸上急速地消退下去,继而表情严肃起来。因为那上面写就的,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诗句: “问君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归期,归期,她在暗暗询问他的归期,她在急急期盼他的归来。 他们既没有共剪过西窗烛火,也没有话说过巴山夜雨,可是望着这张皱巴巴的纸,还有这“可笑”的年氏米芾狂草,他却深深地感受到了她期盼他归来的浓浓情意和急切心情。 离别、雨夜、相思……昨天他没有回到王府之前,竟像是已经预知了她的期盼,然后按照她的心意那样及时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他虽然没有能够亲眼所见冰凝奋笔疾书时的模样,但是现在面对这张皱巴巴的纸页,这“猪猪扒”般的字体,他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她在怡然居挑灯夜战的情形,更是完完全全地感受到她的所有心情。 昨天他没有进怡然居的院门之前,根本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他连走都没有告诉她,他更没有理由去告诉她何时归来。可是他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去了她那里,他只是想路过一下,连院门都没有打算进去,可是他不但进去了,还与她共度良辰美景。 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翻开了他们崭新的一页,秋雨绵绵,情意绵绵,此爱绵绵,他们还嫌不够,凭空制造了天女散花和雪花飞舞。他们的爱情从来都是与众不同,他们将爱情发挥到极致,又将浪漫发挥到极致, 禁不住好奇,他又展开了另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页,这一张虽然被扯破了,但是所幸只扯到了一个角,大部分内容还都健在。这一张,竟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簪花小楷,而诗句竟然正如他猜想的一模一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于是他又急急地翻着其它的纸页,那些纸页根本不需要他再如何拼凑,即使大部分都被或多或少地扯掉一部分,但是只要看到手中的这一部分,他就能够知道另一部分写的是什么,因为这些全都是脍炙人口的诗句: 忆思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别来半岁音书绝,一寸离肠千万结。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 …… 怪不得她宁可将这些纸撕碎扯烂,也不愿被他看到!这是一个除去面具、卸掉伪装的冰凝,再也见不到一丁点儿的清高孤傲、冷若冰霜、拒人千里,这个他从不曾见过的情深而炽烈的冰凝,让他整整一路都深陷温暖甜蜜的感情漩涡之中。 第850章 寄居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躲在锦被中装睡的冰凝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刚如同撞鹿般的心跳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可是随之而来的,却又是无尽的自责。虽然这是他们俩个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但是女眷侍寝的规矩她可是烂熟于心。 自从她嫁进王府的第一天开始,蒋嬷嬷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向她讲解得清清楚楚。虽然这些讲解,九年多来,从没有派上过一次用场,可是作为王爷的侧福晋,这些规矩她不能说不清楚。可是今天早上,她竟然没有服侍他起床,也没有服侍他更衣,更不要说服侍他的早膳,不但没有尽到一个女人应尽的本分,还让他自己一个人回了书院,她,还是他的女人吗? 如此不守妇道的无礼之举,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天竟然堂而皇之地付诸实施,她简直就是,就是,就是罪大恶极,罪不可恕,罪…… 就是冰凝自责不已的时候,只听屋外响起了月影的声音,虽然只是十分微小的、试探性的请示,却仍是将她吓了一大跳: “小姐?小姐?您醒了吗?您若是醒了,奴婢就先服侍您沐浴吧。” 一听月影要进来了,吓得冰凝慌慌张张地回复道: “我,我,啊,我还没醒呢,你先别进来!” 月影一听冰凝如此回复,惊讶不已:小姐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不过,不管是醒了还是没醒,冰凝让她先不要进去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搞不清楚状况的月影只好乖乖地在门外候着。 冰凝慌不择言,竟然跟月影说自己还没有醒!虽然马上就意识到这个严重的口误,可是她实在是太难为情了,连自己的贴身丫环都不敢面对。 这一晚她是怎么过来的,她自己当然最清楚,而月影,自然也是最清楚。这么难为情的事情,她连面对王爷的勇气都没有,更不要说面对月影了!于是万般无奈的冰凝只好采取了躲避战术,既然不敢正面面对,她就来个全面躲避! 于是她就像一只寄居蟹那样,将她的房间当作了一个极为有效的掩体,实施积极的防御政策,开始了寄居生活。 月影哪里知道冰凝是因为难为情到了连她这个贴身丫环都不敢面对的程度,才时时处处都要躲着她,月影天真地以为她家小姐只是累了,需要多休息一些时间,不希望被她打扰而已,于是就在外面耐心等候。 月影一边忙着手中其它的活计,一边支愣着耳朵,生怕冰凝喊她没有听到。可是等来等去,眼看着都日上三竿了,她家小姐不但没有用早膳,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竟然还是没有传来吩咐她进屋服侍的命令。总不能只睡觉饿着肚子不吃饭吧,月影实在是担心她家小姐的身体状况,也是担心服侍不好冰凝而受到王爷的责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在外面小声地请求道: “小姐,您先醒醒吧,洗了澡、用了膳,再睡也不迟呢。” 第851章 自食 冰凝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对策,现在又被月影追着询问沐浴、用膳等等事项,真是头痛不已。可是,现在的她确实需要好好地洗一个澡,也确实需要好好地享用一顿膳食,因为肚子已经开始饿得有些咕咕叫了。 万般无奈之下,冰凝只得自行赶快下床,将里间屋的房门拴上,然后来到窗前的炕上,隔着窗子对月影吩咐道: “你一会儿把热水、澡盆,还有衣裳什么的,放在外间屋准备好就可以,另外再把食盒也摆在外间屋的小桌上,然后你就去忙别的就行了。” 月影一听冰凝这话,立即明白了小姐这是打算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这可怎么行?王爷早上临走的时候吩咐得清清楚楚,而且她家小姐从来也没有这么自力更生过,现在是她最需要丫环服侍的时候,怎么却又偏偏不让服侍?情急之下月影的嗓门也跟着高了起来: “小姐,奴婢除了服侍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呀?” “你还啰嗦那么多干什么!赶快按我的吩咐去办就是了!你还要嚷嚷得满院子人都听见吗?” 月影一听这话,赶快闭紧了嘴巴,知道她家小姐是个极重脸面的人,主仆两人隔着窗子的对话,怕不是早就被旁的人听了去。因此虽然搞不清她家小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又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好与竹墨两个人赶快手脚麻利地将热水、帕子、换洗衣裳等等物品都在外间屋摆放好,又将午膳装在食盒里摆放在桌子上,因为不知道冰凝什么时候用膳,生怕时间长了会凉,就没敢打开盒盖。 两个丫头在外间屋忙完,月影还是不甘心,于是再次恳请道: “小姐,奴婢都准备好了,要不,还是奴婢来服侍您吧。” 半天都没有得到冰凝的半句回信儿,月影知道小姐根本就没有打算理会她,无奈之下,只好与竹墨两人齐齐地退出去之后。听到外间屋房门关好的声音,确信现在已经安全了,冰凝这才手轻手轻脚地打开里间屋的门探出头来,果然外间屋空无一个,于是蹑手蹑手地走到澡盆边,一个人战战兢兢、急急忙忙地完成了沐浴、洗漱、进膳等事宜。 由于没有月影的服侍,她只能是自己胡乱地瞎洗一番,有好些地方够不到,也只能是将就凑合了;又担心月影不听她的话突然闯进来,吓得她连平时最喜欢的一边泡在澡盆里一边惬意地想东想西都没有做,就赶快抹干了身子,随便裹了件衣裳;也因为肚子饿得实在是难受,达到了心慌的程度,因此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白粥,咬了两口饽饽,急急慌慌之间都没有注意到饽饽是用什么做的。 然后冰凝就快速地退回到里间屋,再次隔着窗子,吩咐月影进来将外间屋收拾干净,同时告诉她,没有吩咐,不要进屋里来。 月影早就在门外等得心急如焚了,一听到可以进屋的吩咐,赶快冲了进来,却只见外间屋一片凌乱,满目狼藉,而里间屋又被关得死死的。月影登时眼泪都流下来了:得了爷的宠的小姐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本该是扬眉吐气的大喜日子,怎么连她这个奴才都不能去服侍了? 第852章 自在 洗过澡、用过膳,再次舒舒服服地躺回到大床上,冰凝的眼皮开始打起架来。昨天晚上睡得太少,几乎就没有合过眼,今天一大清早儿就开始东躲西藏,然后就是费心劳神地胡思乱想,最后竟破天荒地一个人完成了沐浴和用膳,消耗了极大的体力,因此再次回到床上的冰凝,终于身心疲惫、体力透支到极点,倒头就昏天暗地地睡了起来。 当她再次醒来,眼见着快要日落西山了,竖着耳朵听听了外面,外面没有一丝动静,看来月影确实严格遵守着她的吩咐,不敢越雷池一步,于是冰凝放心下来,一个人径自起了床,先是小心地打开里间屋的房门探出头来一看,外间屋果然空空荡荡,格外安静,于是放心大胆地来到外间屋的贵妃榻上坐下。 坐下之后,她才发现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把茶壶,试着提了一下,沉甸甸的,有水!一摸,还有些温乎气儿。也难怪,她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再热的茶水也要凉了,不过仍是她不想跟月影有任何直接的接触,若是这丫环知道她醒来,又要来缠着服侍她。因此冰凝没有开口要添热茶,而是自己悄悄地倒了一杯温茶水喝下。 倒茶水的时候,她特意将茶盏倾斜四十五度,又将茶壶嘴紧贴着杯壁,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声音而将自己暴露无遗。一盏茶水喝下,即使是温茶,仍是感觉沁人心脾。毕竟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她只是在中午用膳的时候才喝了一口白粥,现在口干舌燥得厉害,这温茶简直就如甘泉般清洌怡人。 经过午休,精神得到有效恢复;没有奴才在场,不用胆战心惊;几口温茶,沁人心脾,此时的冰凝感觉是那么的心情舒畅,开始怡然自得地享受起难得的惬意时光。 王爷忙了一天的接驾准备事宜,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将所有事项全部安排妥当,万事俱备,就待明日恭迎圣驾回京。如释重负的他回到府里之后想也没想,直接就去了怡然居,连书院也没有回。秦顺儿见王爷没有更衣就直接去了怡然居,于是赶快询问道: “爷,您这是只去坐坐,还是……” 半天没有得到王爷的回信儿,秦顺儿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于是只好又讪讪地开口道: “奴才只是想给您准备好衣裳。” 他被秦顺儿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更衣呢。难道说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竟然连更衣都忘记了。不更衣?他自己也觉得浑身别扭难受;更衣?还要耽误不少时间才能见到她。初尝爱情甜蜜的他连一秒钟也不想多等,迫切地希望在第一时间里见到冰凝。特别是经历了清早在马车上通过那些破破碎碎的纸页窥探到她的内心世界,满心的甜蜜经过一整天的发酵,早已经酿成了浓浓的蜜汁,再加上一整天的别离煎熬,他真的是多一秒钟也无法再等待下去,于是吩咐秦顺儿道: “你去书院把爷的衣裳取来就行了。” 第853章 渎职 得了令儿的秦顺儿这才踏实下来,知道王爷这是打算到怡然居再更衣,于是准备先将他送到怡然居之后自己再回朗吟阁收拾衣裳,结果刚一进院子,一眼就见到正在院中无所事事的月影。而月影也是立即就见到了王爷,赶快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 “给爷请安” “好,起来吧” 秦顺儿见到王爷有月影服侍,他自己则赶快掉头回书院取东西。而王爷见月影不在屋子里伺候冰凝,却一个人在院子里转磨磨,很是奇怪地问道: “爷早上不是吩咐你好伺候你家主子吗?你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 “回爷,小姐,唉,小姐不让奴婢进屋去伺候……” 王爷一听月影这般回复立刻急了,她为什么不让奴才去伺候?难道说这主仆两人闹翻了脸?月影可是她的贴身陪嫁丫环,他一早儿将冰凝托付给月影本是极为放心,谁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心急之下他不禁声色俱厉起来: “早上明明吩咐了你要好好服侍主子,你竟然胆敢擅自违抗爷的吩咐!真是要气死爷了,怎么就不能让爷省省心?今天是你家主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擅自职守!她不让进屋你就不进屋?你这不是拿爷的话当耳边风吗?还是说你只认她是你的主子,爷就不是你的主子,就不听吩咐了?” 他一着急起来就不管不顾,洋洋洒洒地说了半天,将月影好一通数落。被冤枉的月影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只能是翻来覆去地就那一句话: “真的是小姐,真的是是小姐不让奴婢进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让你进屋伺候的?” “回爷,从,从,从一大清早儿,奴婢就一直没有见到小姐。” 王爷一听这话,当即气得恨不能抬手就给月影两巴掌!他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生伺候好,结果竟然是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冰凝的人影儿,她这是怎么当的奴才! 可是王爷再生气,也顾不得理会月影,他要先见到冰凝,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冰凝正在外间屋的贵妃榻上喝着第四盏稍有温乎气儿的茶水。她这一天渴坏了,第一盏咽下去的时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刚喝下去很是痛快,可是不消一分钟,就又口干舌燥起来,于是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一口气儿喝下四盏茶,才算是暂时有效地缓解了口干症状。只是还不待她好好地享受这惬意的品茗时光,就只听院子里乱糟糟的,继而竟然听到了王爷和月影的说话声! 冰凝一听到王爷的声音,根本来不及仔细听他与月影在说什么,她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立即从贵妃榻上跳了下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直接往里间屋子冲过去! 他的这次造访真是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计到,他今天竟然还会来到怡然居!昨天她不是已经侍寝了吗?怎么今天他又来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王府里的同一个女人能够连续两天侍寝的规矩,完全就是闻所未闻。 第854章 逃窜 正因为知道他今天不可能再来怡然居,冰凝才会如此悠哉游哉地,跟个没事儿人似地独自一人懒懒散散地斜靠在贵妃榻上喝着凉茶,享受着惬意的悠闲时光,哪里想到他竟然两度从天而降! 现在王爷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地靠进了房门口,躲了一早晨的他,躲了一整天的月影,直到现在,冰凝都没有想好一个如何面对这些人的好法子,结果王爷居然不经传口信就直接堵到了她的房门口,慌乱之中慌不择路,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再躲的冰凝,只好逃进了里间屋。 冰凝能够踏踏实实地当了一天的寄居蟹,那是因为里间屋能够有效地挡住月影,可这王爷又不是月影,一个小小的里间屋岂能挡得住他?没处躲没处藏的冰凝实在是无奈,只好象个没头苍蝇似地,一头撞向了床边,然后想也没想,直接就窜了上去,就在她胡乱地将锦被拉到身上之时,外间屋的房门被他推开了。 进了房里,他不禁一愣,屋子里竟然没有人,她怎么没在屋子里?可是当他再仔细一打量,不禁糊涂起来,外间屋的正中央,冰凝的一只水粉色的绣花鞋斜斜地横那里,甚是醒目。 这是什么情况?万分奇怪的他不禁又朝前走了两步,远远地,通过里间屋的门口朝里望去,只见靠窗户的炕沿儿边上,同样一只水粉色的绣花鞋,同样斜斜地横在那里,只不过这只鞋子是鞋底朝天。 待他再走到里间屋的房门口,终于见到了那个缕空雕花黑漆描金架子床,还有床上那个正在“沉睡”中的仙女,与他早晨离开时一模一样,安详地沉睡。 怎么会睡了一整天?她难道不吃不喝地睡了整整一天,真的羽化成仙了?可是他根本就不想她真的化为仙子、仙女、神仙,他只想她永远都只做他最为温柔可爱的小女人。 禁不住满腹狐疑,他轻手轻脚地进了里间屋,又轻轻地踱到她的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半侧着身子坐在她的床边。眼前的冰凝肤若凝脂、面似朝霞、面容安详,长长的睫毛就象是两把小扇子,将她的双眼浓浓密密地完全覆盖,而瀑布般的长发恣意倾泻在枕边,就象是流动的墨泉。 昨天晚上夜色朦胧,今天早上行色匆匆,直到现在他才有充足的时间,来仔细欣赏品味这幅醉人的“美人沉睡图”。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像过这幅美如仙境的画面,今天得以见得真颜,仍是大大地超乎了他的想像,比他想像的更是如梦如幻,更是如醉如痴,真是越看越让他喜欢,越看越令他爱怜。 虽然他非常想让她好好地休息,可是总不能一整天不吃不喝光睡觉,那她还不要被饿坏了?渴坏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将她唤醒,吃了东西再睡也不迟,于是他不得不硬下心肠,狠心地呼唤他的仙女: “凝儿,别睡了,赶快醒醒,该用晚膳了。” 第855章 装病 冰凝以为他只是过来看望她一下,坐坐就走了呢,谁想到他不但不走,居然还要将她唤醒。可是现在的她真的是只愿长睡不愿醒啊!面对王爷的直接点名,又不想睁开眼睛与他面对,冰凝的心中焦急万分。 就在她还没有想好对策,不知道如何回复而惶惶不安之际,只听他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凝儿,你这是怎么了,是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冰凝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应付他呢,就听他询问是否生病了,哪里不舒服。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碳啊!聪慧异常、诡计多端的冰凝立即受到了启发,当即心生一计:对啊,装病!以前可以装昏,可以装睡,怎么忘记了可以装病这个好法子? 想了一天都没有想出来的良策,结果王爷的一句关怀之语竟将好主意送上门来,冰凝暗自兴奋之余,立即来了一个顺水推舟,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从嗓子眼儿里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嗯。” 本来就不想见到他,又被迫要说慌话,她已经心虚得慌了神儿,因此多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露了馅。 他一听到冰凝肯定的答复,立即焦急起来,忙不迭地问道: “哪儿生病了?请太医了没有?吃药了没有?” 冰凝没有想到,就这么顺着他的话茬儿随口地胡乱答应一句,竟然招来他那么多的问题,一个谎言需要一个甚至更多个谎言来圆场,而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应该说哪个地方不舒服,眼见着没办法来回答,急得冰凝直咬嘴唇。 他见冰凝没有答话,又直咬嘴唇,以为她这是哪个地方不舒服,正疼痛难忍呢,于是腾地一下就站起身,直接冲向外间屋,一边走,一边喊: “月影,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一整天不吃不喝,能不生病吗?你这是怎么伺候的主子?怎么当的差?连太医都没有请?” 月影正在大门外候着,一听屋里王爷叫她,于是赶快开门进来。冰凝一听王爷直接找月影去了,急得恨不能赶快告诉月影: “赶快就跟爷说,你家小姐今天病了一整天,卧床不起了。” 可是冰凝若早知道王爷今天还会来怡然居的话,当然会事先与月影订立好这个攻守同盟,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王爷已经先于她去找月影,而她又不得不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病。此时的她,既不能喊,也不能下床,急不得恼不得,只能是听天由命,希望月影这丫头聪明机灵点儿,能象她自己这样,会顺着王爷的话茬儿往下编谎话。 月影可不是冰凝,既没有她那个聪明的大脑,也没有她那个包天的胆量,一见王爷正一脸焦急、面含怒气的模样,早就吓得扑通一下子跪下了: “回爷,小姐今天用过午膳,没有不吃不喝,只是小姐吩咐奴婢将洗澡水和午膳摆在外间屋,不让奴婢进屋里伺候。不过,奴婢听小姐的声音,今天应该还好,不象是生了病的样子,所以奴婢没有去请太医……” 第856章 戳穿 听到月影的这番解释,待他将目光又落到屋子中央那只歪斜着的绣花鞋之时,忽然有点儿醒悟了,于是没有再听月影说下去,而是急急地返回到里间屋。 月影见王爷一个转身就走了,根本没有将她叫起,毕竟刚刚挨了他好一顿训斥,因此也不敢擅自行动。此时眼见着王爷和小姐在里间屋说话,她这个当奴才的也不知道是继续留在这里罚跪,求得王爷的原谅,还是有眼力劲儿地退出屋外去,不要妨碍了主子们的谈话? 由于今天没有服侍好冰凝,严重自责再加上王爷的严厉斥责,月影最终选择了继续跪在外屋,听候他的发落,否则他再追究起她自行退下的罪责,受罚是小事情,牵连了她家小姐可是大事。另外,眼见着王爷怒气冲冲的模样,担心他再寻她家小姐的不是,而冰凝又是死倔死犟的一个人,有她月影在场,好歹也能替她家小姐向王爷求求情,多说几句软话。 王爷早就忘记了月影还跪在外间屋的事情,他一门心思全都扑在冰凝的身上,幸好已经知道她身体没有大碍,就是脸皮子太薄而已,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 待他重新回到床边,看着仍然面容安详地“沉睡”中的冰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是差点儿就被她这副假象迷惑了,还以为她真是病了呢,原来竟是抹不开面子,不敢见他了。 只是不敢见他就罢了,怎么居然连个奴才也不敢见了?这脸皮子怎么就薄成了这个样子?他们这才是刚刚开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他们还要相亲相爱一辈子,他们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别别扭扭吧。就这么天天躲着他,躲着月影?往后怎么办?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再者说了,这又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呢?谁家夫妻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行夫妻之礼,乃天经地义,人之常情。“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圣人的箴言,《礼记》中是名句,她这么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女怎么可能没有读过?真是白白地读了那么多的书,竟是这么糊涂的一个人!难道说书本只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明事理的? 越想越觉得她可笑,可是越想却又觉得她可爱,令他气也气不得,恼也恼不得,于是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装病的冰凝。 冰凝知道王爷就在床边坐着看她,反正谎言已经被月影这个丫头戳穿了,索性也就已经这样了,要装就一装到底,大不了就说刚刚觉着不舒服的,他还能管得着她生病的时间,还能不让她才刚刚生病?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干耗着:一个躺在床上继续闭眼装病,看他能把她怎么样!一个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等着闲看热闹,看她一会儿怎么收场!此时的两个人就好像是正在比拼耐力,看谁先坚持不住。谁先坚持不住,谁就要认输,就要向对方服软。 冰凝与他足足强硬地对抗了九年时间,哪里是昨天这个“一夜情”就能令她顷刻间转变了性子,肯向他立即服软的? 第857章 完败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比拼耐力了。那一次在陶源,她死活不肯医治手伤,宁可让手烂掉、坏掉,气得他把所有的创伤药都砸了一个稀烂,最终还是雅思琦的到来为他们两个人解了围。而前一次在香山,则是以他将冰凝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里而告终。 现在呢?他再也不会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下不管,而他们再也不可能指望着福晋能够前来救驾。没有秦顺儿的通风报信,雅思琦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两个人现在又开始较上劲儿了,怎么可能先知先觉地赶来充当救火队员?就算是她闲得无聊,误打误撞地过来找天仙妹妹闲聊天,可是这么难为情的事情,冰凝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知道,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成为众人的笑柄? 知道冰凝死也不肯服输,王爷更是怜香惜玉,哪里真就舍得将她逼到绝境?那就只能是由他自己先举手投降。于是他先叹了一个口气,才无可奈何地说道: “不想见爷,也不至于想这法子吧?瞧见有谁拿自个儿的身子寻晦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进锦被之中,拉上冰凝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冰凝一直紧闭双眼,正在一边苦想良策,一边坚守阵地之际,实然间感觉凉风一阵,竟是给掀开了一个被角!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突遭此番意外变故,吓得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正在装病之中,不但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而且还一骨碌地起身坐了起来,一副超级防备的姿态。只是还不待她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以便做出更为积极有效的防御措施之际,她的一只手就莫名地被他牵上。 出于本能,她开始往回缩手,希望立即摆脱他的束缚,可是她越是往回缩,那只手越是被他攥得牢牢的,一点儿都不能动弹。不能得逞的她有些恼怒地朝他望去,谁知道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眼正直勾勾地望着她,还有一脸捉黠的表情,而他前面所说的那句话更是早早儿就戳穿了她的谎言。 在第四次的装昏、装睡、装病的战斗中,冰凝取得了完败的战绩。 原本就是因为难为情而不敢见他,现在又因为谎言不攻自破而被逮了个正着,冰凝羞愧难当,真恨不能一头撞到墙角去,撞个头破血流,一了百了。可是一骨碌坐起来的她撞到的并不是墙角,而是撞进了他温暖的怀抱。 虽然这个怀抱根本就不是她想要寻求的庇护所,但是这个怀抱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再也见不到她的脸庞、见不到她的眼睛了!见不到她的脸庞,就见不到她目光,见不到她的窘态,见不到她的红霞满天。既然这些不想让他见到的东西,因为这个怀抱而统统地都见不到,那么她就可以踏踏实实地躲在这个怀抱中,获取暂时的安全感觉和心理安慰。 咦?怎么现在的冰凝就像是一只大驼鸟,一头扎进了沙土地中,然后天真地以为谁也见不到她?对!冰凝当然就是在扮驼鸟,就是在自欺欺人,就是不想被他的眼睛看到那些令她难为情的东西。 第858章 真面 虽然他的眼睛见不到她那红霞满天的脸庞,可是他能够见到她一头瀑布般的长发。一整天都没让月影来伺候,尽管冰凝可以自己笨手笨脚地完成沐浴事宜,但是头发就不可能得到好好的梳理,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么一个乱糟糟地胡乱纠缠在一起的秀发,连个簪子都没有别。 冰凝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仪态端庄、妆扮得体的模样,而且仪容仪表是对一个女人最基本的要求,仪容不整是极大的失礼行为,即使是面对夫君也不可以。而冰凝现在这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样子,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短短的一天之中,他竟然见到了冰凝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两个侧面。一个是清早,那个满含深情、炽热大胆的冰凝,不再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一个是现在,这个洗尽铅华、不施粉黛的冰凝,不再是仪态万方、端庄典雅。这两个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冰凝,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是那么的喜欢,因为这才是面目最为真实的她,没有任何伪装,不戴任何面具,坦诚相见、真情以对。 虽然这个面目最为真实的冰凝让他如此喜欢,可是他又格外地心疼,月影刚刚回复说,这一天里,沐浴、用膳全她是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这要是给冻着了可怎么办?饭菜都是冰凉的,吃下去胃又要痛了。 担心她的身体,他更担心她的心理状况。他知道她难为情,可是,他们是夫妻,既然已经勇敢地迈开了这一步,并且打算坚定地走下去,那么不管她有多么的难为情,这日子以后还是要好好地过。难道说他们这辈子就只昨天晚上做一次“一夜情人”,从今往后就离得远远的?那他们岂不成了牛郎织女了?就是牛郎织女还能一年一度鹊桥相会呢,难道他们连牛郎织女都不如,从今往后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以前,迫于对未来风云变幻的难以掌控,他舍不得她牵连其中,他把对她的爱恋,硬生生地按压了下去。可是现在,他和她之间的情感发展,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完全偏离了他当初的预想,根本就是失控状态。 他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心中一旦有了她,就算他这样心硬心冷的人,也终究是无法理智地对待。一旦陷入,再也无法自拔,他无法说服自己放手,也无法强迫自己放弃,这是他一生都不曾遇到过的情况。即使当初的婉然,最终他还是认命地放手了;但是对冰凝,他再也不想认命,他要放手一搏。 而现在的冰凝,就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惶惶无助。她正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的港湾,去舔舐伤口,抚慰心灵。 既然顺从了自己的心意,下定决心、义无返顾地沿着这条相亲相爱的道路走下去,他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地待她的决心,无论是风是雨,他都要做她最坚定、最安全的依靠,无论是苦是难,他都要让她只知甘甜,不知疾苦。 第859章 难关 这是冰凝的人生中极为艰难的一个关口,他一定要陪伴她左右,与她共同度过,就像她步伐坚定地陪伴他走向坎坷帝王路那样,他要意志坚定地陪伴她走向爱情的幸福彼岸。 王爷深知,他自己的人生路,前途未卜、生死未料,充满了艰难险阻,甚至是性命攸关,可是冰凝竟然一丁点儿的畏惧和退缩都没有,甚至不惜以死明志。 而他将要陪伴她共同走过的这条爱情路,却注定是越走敞亮,越走越光明。面对如此光辉灿烂幸福的坦途大道,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她一个人艰难跋涉,在探索中曲折成长?他是一个过来人,拥有成熟的心智、丰富的经验、理性的思维,有他这样的良师益友陪伴和指导,她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可以少付出多少成长的代价? 实际上,他今天虽然一天都没有在府里,而是紧张而忙碌地准备着恭迎圣驾回京的大大小小所有琐碎事宜,可是这一整天里,他一有偶尔的空闲时间,都在为冰凝担心不已。 这是他们翻开人生崭新一页的第二天,凭他对她性情的了解,直觉今天的情况会不太妙,不知道她是否能够安然度过最初的尴尬期。可是他又有公事在身,连告假都不可以,由于无法在府里陪伴她,所以才会在早上临出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月影,甚至事无巨细到不要看书,不要做针线这些事情上,他就是要月影好生伺候,要冰凝好生休养。 正是因为预感不妙,他才会在回到府里的第一时间就特意前来照看冰凝,只是,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严重,冰凝居然被吓得直接逃窜到了床上去装病。这个情况大大出乎他意料,更是让他格外地心疼,以后总不能次次见了他就躲起来吧,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他一世?以前她也是不停地躲他,两个人就像捉迷藏,她躲避着与他单独见面的机会,躲避着他的“燕子诗”,最后竟然是登峰造极到使用“空城计”来躲避他。 以前的时候,尽管他对她的爱恋一天也没有停止,可是对于她的躲避也给予穷追猛打,那是因为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冰凝心中的形象实在不佳,甚至是极为不堪。他不但屡屡误会她、指责她、刁难她,最后还因为宿醉而侵犯了她。因此在后来那些改过自新的岁月中,他实在是不敢再越雷池一步,相反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地讨好她,生怕不能从根本上彻底扭转他以往的恶劣形象。因此在那些既想爱又不敢爱的日子里,他深刻地体会到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悔恨滋味。 经过昨天晚上,他们的关系终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已经在向幸福美好的未来成功启航,因此他再也不要她躲避他,而是要她勇敢地接受他。 此时此刻,望着这个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死活也不肯抬起头来看他的冰凝,他毫不犹豫地决定今晚一定要留下来,因为他要与她一起,共度难关。 第860章 暂别 作为皇子,他一直严格遵循皇家惯例,再喜欢的女人,也绝不能够专宠,绝不能让一个女人来左右他的思想和决定,这是一个皇子最根本的人生信条和基本原则。 但是,他一连两个晚上都留在怡然居,确实是坏了规矩。可是他又怎么能够忍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攻克心理难关?既然他这是王府里的爷,万事由他说了算,那么他今天就开天辟地坏一次规矩,谁敢说一个“不”字?为了冰凝,即使是担着坏了王府规矩的名声,他也认为万分值得。 下定决心之后,他将还在外间屋里跪着等候吩咐的月影唤了进来: “今天白天的事情,爷就不追究了,你现在赶快去准备晚膳,好好把你家主子服侍好。爷现在回书院处理公务,晚上再过来。你家主子若是累了,就先歇着,不用等爷。” 他的前一句话确实是在吩咐月影好好办差,而后面那两句话,则是完全说给冰凝听的。他要留下来与她共度难关,可是他也不想她总是如惊弓之鸟般地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忙于仓皇逃窜。提前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做好勇敢地面对他的准备,因为他们要共同勇敢地面对他们美好灿烂的未来。 既然冰凝宁可扮驼鸟也不敢见他,而他又不想强迫她,于是就决定遂了她的愿。他知道,刚刚对月影所吩咐的一番话冰凝一定听得清清楚楚,他也知道,她一定不会有任何回应。于是吩咐完月影让并她退下去之后,他轻轻地拍了拍她那一头乱蓬蓬的秀发,一切尽在不言中,就算是作为他暂时离开的告别之举。 他要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为的就是留给她一个自由的空间,来慢慢调整、适应新的环境和氛围,为两个人逐步走上和谐相处、坦诚相对的正轨打好坚实的基础。 于是他轻拍了几下她的秀发以示告别之后,就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抽离脱身,好让冰凝脱离开他的怀抱。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模一样,脱离开他的怀抱之后的冰凝仍是保持着那个驼鸟姿势,只是改由她的膝盖和锦被来代替了他,根本没有将脸庞露出来一丁点儿。 她将脸庞深深地埋在锦被之中,连他离开都没有抬起来。而他当然也不会计较她的失礼行为,只是转身就出了房间。她失礼的地方已经太多了,在这个特殊时期,冰凝的一切行为都被他认为是合理的、有效的、不应予以追究的。 月影见王爷起身离去,赶快替她家小姐恭送王爷。 来之前,他因为没有更衣就直接到了怡然居,同时吩咐秦顺儿将衣裳带到这里再换,现在见到这番情景,他哪里还敢这里换衣裳,只得是先回了书院再说。秦顺儿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以为两个主子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吓得没敢出声儿,只是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起回了朗吟阁。 第861章 听命 王爷知道,现在的冰凝既需要他的相依相伴,但是也实在是非常需要一段独处的时间,来慢慢地消化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因此他才会主动地退回到了朗吟阁,而将这段独处的时间留给了月影来负责。毕竟月影是她的贴身丫环,压力自然会比他小很多,总比他在一旁更能有效地缓解她的不适。 月影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送完王爷回来,她赶快将膳房早已经准备好的晚膳端了过来,放在外间屋,然后进到卧房,朝冰凝说道: “小姐,晚膳都准备好了,热热乎乎的呢,赶快趁热吃了吧,一天都没正经吃口东西,当心胃又要痛了。奴婢这就服侍您,好吗?” 刚刚虽然她的头一直埋在锦被里,但是月影和王爷两个人的对话,她当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吩咐了月影好好当差,而且开宗名义先予说明不再追究这个小丫环白天当差不力的罪责。他已经宽宏大量到这种程度,如果她还不让月影服侍,这不是存心忤逆他吗? 她自己这一天来多次的失礼行为完全是罪不可恕,想必他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处撒没处泄,现在如果继续违抗他的命令,岂不是授他以口实,以此为借口,迁怒于月影?将主仆两个人的处罚全都落在月影一个人的身上,冰凝当然是心疼不已,与其那样,还不如直接处罚她自己呢。 迫于他这番无形的压力,冰凝只得乖乖地起了床,下了地,任由月影帮着她完成了穿衣、净手、布菜等事项。 待她喝到热乎乎的青菜粥,吃着香香甜甜的饽饽,胃里顿时暖盈盈起来,虽然她仍是一直躲避着月影的目光,但是她不再抗拒月影的精心服侍,既是不想惹他发怒,也是因为月影与她情同姐妹,确实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与月影相处总比与他相处容易得多。 用过晚膳,月影开始着急忙慌地为她精心梳妆,由于头发实在是太乱了,冰凝也就任由了她的摆布。而月影则因为事先已经知道王爷一会儿还要过来,于是她下决心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将冰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边手中忙个不停,月影一边喜滋滋地地心中暗想:爷若是见到她家小姐又恢复了端庄美貌的模样,不知道会有多高兴,更会喜欢得不得了。 月影在喜滋滋地想着两个主子夫妻恩爱的场景,却是将冰凝惹得很是不耐烦了。因为马上就要歇息,她以为月影只是将她的头发梳理顺通,然后再随便别上一个簪子而已,谁想到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有弄完。待她朝镜子里一瞧,不禁大惊失色: “月影,你弄这么复杂做什么?一会儿不就睡觉了吗?” “小姐,奴婢只是给您梳了一个最简单的样式呢,一点儿也不复杂。” “这还不复杂?那个,干吗要梳两个发髻啊?一会儿躺倒在床上,明天早上还不是一堆乱蓬蓬的杂草?” “小姐,乱蓬蓬那是明天早上的事情,只要现在漂漂亮亮的就成了呗!” 第862章 梳妆 冰凝根本就不在乎现在是否漂漂亮亮,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赶快完成梳妆,赶快躺到床上去。毕竟他刚才已经发过话,不要等他回来,虽然没有亲自服侍他就寝确实是一件极不守妇道的事情,但是既然他已经发了话,而她又格外地抵触与他的正面接触,反正也有秦顺儿和月影两个人呢,于是急于就寝的冰凝不耐烦地说道: “你赶快着点儿吧,就把头发梳顺溜了,拿支簪子别上就成了。” 月影哪里肯就这么敷衍了事,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将她家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梳头只是第一步,一会儿她还要给冰凝施粉、上妆、薰香呢。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月影根本没有听出来冰凝的弦外之音,一边手脚不停,一边随口答了一句: “小姐,一会儿爷还要过来呢!” “爷过来怎么了?” “小姐!瞧您说的,爷过来当然要怎么了!您只有打扮得漂漂亮亮,水水灵灵,爷才会越看越高兴,越看越喜欢啊!” 月影的一番话简直就是给了冰凝当头一棒!被气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月影,分明就是要她“以色侍君”啊!这可真她活了二十来年,还从来都没有干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呢! 从前他们关系不好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如何向他搔首弄姿、争宠献媚,现在他们关系好了,她怎么竟然如此寡廉鲜耻起来了?这还是从前的那个她吗?与其行如此狐媚下作之事,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呢。 再者说了,如果他因为她“色衰而爱驰”,冰凝宁可现在就赶快停止与他的任何瓜葛。她才不想成为男人手中的玩物,她是具有高尚品格、崇高气节之人,当然希望他是因为她的才学,她的智慧而心生爱意,绝非因为她那一点点勉强还能说得过去的姿色。 虽然被月影的那番话气结于胸,可是她也知道月影这是好心好意,毕竟月影只是一个丫环,跟她的思想境界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之上。月影只是知道通过外在的容貌吸引他的目光,赢得他的宠爱,而冰凝看重的则只是两个人在精神世界的思想交流。 既然跟她讲不清楚这些大道理,于是冰凝只好反其道而行之,明知故问道: “月影,那我来问问你,你说一会儿爷过来,是打算要做什么?” “这还用问!爷过来当然是看望您啊?” “唉呀,月影还知道爷一会儿过来是看望你家小姐啊!我还以为你会说,爷一会儿要过来看望我的头发呢。” “小姐!” 这一次轮到月影简直是要被冰凝给气死了!真不知道她家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爷来了也不高兴,居然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而且连梳妆打扮的兴趣也没有。现在不趁着爷对小姐有兴趣,赶快抓牢了爷的心,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再说了,这两个人不是已经过上好日子了吗?怎么小姐一点儿改变也没有呢? 第863章 晨起 王爷回到书院之后,先更衣后用膳,紧接着就开始处理起尚未完成的几件公务。待全部处理完毕,抬头一看更漏,竟然是快要两更天了,估计冰凝那里也由月影服侍妥当,于是将秦顺儿唤了进来: “这就收拾洗漱吧。” 秦顺儿得令,赶快忙乎起来,忙完之后正要去后面的卧房给他安排铺床事项,他却吩咐现在就去怡然居,弄得秦顺儿以为听错了: “爷,现在过去?” “对。” 秦顺儿由于不知道这个时间他过去怡然居干什么,又没有得到准信儿,于是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到了怡然居。 他已经提前暗示了冰凝不需要等他,累了就先歇息。他之所以如此暗示,也是担心她抹不开面子,连看都不敢看他,怎么可能做好服侍就寝的事项呢?所以他才要在书院里由秦顺儿完成了所有洗漱之后再过来。 格外聪明的冰凝早就听出了这句弦外之音,因此趁他还没有到来之前,果然是心领神会地早早吩咐月影安置她就寝。 望着早已经换好了衣服,依然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冰凝,他当然知道她不想见他,于是默不做声地挨着她的身边躺下,他也知道她没有真的睡着,于是将手伸到她的锦被中,轻轻地握上她的手。 因为握着她的手,他的心中感到格外安心;她因为累了一夜一天,两个时辰的午休早就失去了功效,于是没过多久,两个人都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第三天的早晨,是冰凝有生以来第一次服侍他起床。经过昨天一夜的调整,而且现在两个人又都是穿戴整齐的样子,极为有效地缓解了她的尴尬和不适,虽然仍是别别扭扭,但是冰凝终于可以不用再躲着他了。 秦顺儿头一天先是将他需要更换的衣裳拿到了怡然居,结果他竟然没有在怡然居更衣,而是回了朗吟阁。可是当晚上他从朗吟阁去怡然居的时候,又没有说他去做什么,秦顺儿就两手空空地跟了过来。 直到等得房里只剩下了夜烛,连月影都退了出来,他这才知道王爷今天晚上是歇在了这里,于是又赶快跑回书院,将王爷的洗漱物品以及换洗衣物统统带了过来,交到月影手里。 今天是冰凝有生以来第一次服侍他起床,也是月影有生以来第一次服侍王爷,主仆两个人全是新手。唯一的老手儿秦顺儿是个太监还进不得屋来,于是王爷也极其荣幸地享受了有生以来最为特别的一次女眷服侍待遇。 先是冰凝,望着那一堆的衣裳,脑袋立即就大了好几圈,因为她不知道应该先穿哪一件,后穿哪一件,于是她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月影。她这回可真是找错了人!月影从来都是服侍女眷,也没有服侍男人的经验,冰凝向她求助完全就是徒劳无益。 看着这主仆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慌张无助样子,他只觉得哭笑不得,不忍心看她的笑话,于是只好自己开口说道: “那个,先拿白色的那件中衣吧。” 第864章 撞车 一听王爷开了金口,给她们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于是主仆两人立即双双朝那件中衣下手,结果慌忙之间两只手不但狠狠地撞到了一起,而且冰凝手上那个浮雕小花戒指狠狠地划了月影一下,竟然将她的手背划出来一个小口子。 冰凝见状心疼不已,可是当着王爷的面也不敢怠慢,于是她赶快用左手去安抚了一下月影的手背,右手抓了衣裳准备去给他穿上。 月影却是抱着轻伤不下火线的念头,哪儿有奴才袖手旁观,主子忙前忙后的?于是月影就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也抓住了衣裳。而冰凝既是心疼月影,也是觉得昨天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分,没有尽到一个女人的职责,今天既然是她第一次服侍王爷,就一定要亲力亲为,以求将功补过。 主仆两人都想要对方暂且收手,都想由自己去尽职尽责,争抢过程中一个不注意,只听“哗”的一声,赶巧了一个寸劲儿,白绸子中衣竟然被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拽撕了一个口子! 这一下子,两个人登时傻了眼,如五雷轰顶一般!平时想要将布匹扯个口子都扯不动,不动剪子根本办不到。怎么王爷这衣裳是纸糊的还是怎么的,竟然随便一个拉拉扯扯,就能扯坏一个口子? 月影因为办砸了差事而吓得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冰凝则是因为连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而心生愧疚,继而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起来转转。 王爷今天是在有意地锻炼冰凝。圣驾今天下午才到京,他上午不用去上早朝,另外所有接驾准备事宜昨天他全都安排妥当,因此早上他并不着急离府。既然难得有这么一天充足的时间,又因为冰凝总是跟他别别扭扭,既然希望得到她的完全接纳,而他又下决心陪伴她共度难关,于是才会有意放手让冰凝去服侍他,希望她能从这些平常的小事做起,慢慢地消除两个人之间的尴尬,逐步缩短相互之间的距离。 王爷难得地能在一个女人的院子里连着歇两个晚上,又难得有这么大的耐心陪伴她的成长,因此当他看到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用眼神儿问来问去要先穿哪件衣裳的时候,就感觉今天真是有好戏看了! 他就像前天晚上眼睁睁地看着冰凝被那个扣子折磨得直冒热汗那样,再一次很不厚道地看起了冰凝的笑话。果不其然,当这主仆两人笨手笨脚、懵懵懂懂的样子持续了好久都没有选定一件衣裳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笑意,为了不会失态地笑出声来,他只得状似“好心”地为这两人指明了一条光明之路,实际上他不过是为了保持住一家之主的威严罢了。 好不容易给她们指明了方向,这两个人竟然又慌里慌张地撞到了一起,不但撞了车,他从月影那龇牙咧嘴的表情就看出来,肯定还有比撞车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幸好是月影在龇牙咧嘴,他也就没有再多理会,如果换作了冰凝,他早就一个箭步冲上去询问伤情了。 第865章 破衣 前面这些都不算,后面的剧情更是朝着他根本没有意料到的方向继续发展着,衣裳竟被这争先恐后表现的主仆两人扯破了!至此他可真是服了冰凝了!松松垮垮的扣子她死活就是解不开,这结结实实的白绸子中衣竟然被她和月影扯破了!他可是见识过她那细得像柳树枝条般的小细胳膊,居然能扯破衣裳?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要以为这是谁在说假话呢! 见到这个竟然将衣裳扯破的情景,他当即就要爆发出哈哈的大笑声来。看来俗话真是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枉她念了那么多书,写那么一手好文章,写一手漂亮的好字,怎么做起这些女人们的正经差事竟是这么不堪入目?难道说她只会男人们擅长的读书写字,所以做不来女人们擅长的女红、家务了? 越想他越是觉得好笑,如果只是当着冰凝还好,关键是现在还当着月影这个奴才,他碍于当王爷的一贯威严而用了极大的忍耐力而硬生生地憋回了笑意,谁想到,他还没说什么呢,月影已经跪倒地,而冰凝的眼睛里竟是泪水开始打转转了。 这个情况更是他始料未及!不就是扯破件衣裳嘛,怎么一个要赔罪,一个要流泪,这下子他被那两个人逼得实在是没办法再看热闹了,于是赶快吩咐道: “月影,你去把秦顺儿喊进来,爷到外间屋去洗漱,你在这里服侍你家主子穿衣裳、梳头什么的。” 虽然他今天有充足的时间,但是按照这个速度,他就是一上午也完成不了晨起的所有事务,大中午了都不一定能出得了怡然居的大门。长城不是一天就能修筑起来的,冰凝的历练也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慢慢来吧。反正今天已经开始艰难地起步了,好在她也算是个有心人,只需要假以时日,应该还是一个可塑之材。 不得已,他只得继续启用秦顺儿。月影将里间屋门关好之后,秦顺儿进了外门屋门。开始他还诧异,怎么爷在女眷的院子里还需要他这个太监来服侍?结果这个谜底还没有揭晓,他又赫然看到了那件被冰凝主仆两人扯破的月白色中衣!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王爷当然知道这是冰凝的杰作,可是这么丢人现眼的一件事情,他也不好让秦顺儿知道,万一被其它的奴才或是女人们知道了,她那么薄的脸皮子哪里还能挂得住?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个,爷刚刚不小心刮了一下子。” “那奴才再回书院去给您取一件。” “算了,先凑合穿一下,时候已经不早了。” 他再有多少时间也禁不住这么无休止的消耗,毕竟皇上今天就要到京城了,他还要赶到宫里再逐一检查和落实接驾事宜,虽然昨天已经早早做好了部署,他仍是不放心,生怕有什么差池或是突变事项,只有亲眼所见他才能完全踏实下来。 反正也是中衣,藏在里面看不出来,为了节约时间,他只能是破天荒地穿着这么一件破衣裳出了府。 第866章 婆家 王爷在秦顺儿的悉心服侍下出了府,冰凝却是自责之情无以复加。当她和月影将他恭送到院门口之后回到房里,冰凝先是拉起月影的手看了看,心疼地问道: “还疼不疼?” “不疼,小姐,真的不疼?” “记得抹药,将来千万不能落了疤,就不好不看了。” “小姐,奴婢这手从来都是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谁说不碍事!女人最怕破了相,破了相,将来就找不到好婆家了。” “小姐!奴婢不嫁人!” “不嫁人?不嫁人你做什么?” “奴婢就一辈子服侍您!” “真是傻丫头!” 冰凝不再跟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不过既然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她更是坚定了要为月影找一个好婆家的念头。月影今年都二十岁了,在这个年龄一个大姑娘再不找婆家,将来真是要被她这个小姐耽误了终身。 吟雪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成为了他们矛盾冲突的牺牲品,对此,冰凝不知道暗地里伤心了多少回,又哭过多少回,更是自责了多少回。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嫁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对她好不好。 这一辈子,冰凝自觉最是愧对吟雪,欠了这个丫环一生的幸福,因此她要将这份愧疚之情双倍地偿还到月影的身上,一定要趁自己还有一些能力的情况下,一定要为她寻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君,也不枉她们将近十年的主仆一场、姐妹情分。 特别是现在,随着他们的关系一天天地好转,她为月影找婆家的心愿就一天天地增强,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趁着他现在对她还有些夫妻情分的时候,能够点头认可她为月影所找寻的坚固可托的婆家,了却她一生的夙愿。否则万一将来哪一天他们再闹掰了,月影的好婆家怕是又不能遂了她的愿,如果两个丫环都不能有个好的归宿,冰凝会为此而背上沉重的心理负责,痛苦一生。 虽然月影坚决地表示了一辈子服侍她的决心,冰凝当然也不会就此答应,反正现在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家,于是她暂时放下为月影找婆家话题,而是郑重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月影,你也看到了,爷一连在咱们院子歇了两天,破了这么大的规矩,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将爷服侍好。昨天的事情就不提了,今天竟然还是让秦顺儿代劳服侍,我这心里一直非常不安。虽然爷今天晚上不会再过来了,可是咱们总得有备无患,万一哪天爷过来了,咱们不能还像今天这样手忙脚乱。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得有个分工,各负其责,就不至于再发生两个人抢一件差事,而其它的差事又没有人做的情况。这样吧,以后爷穿衣的事情由我来负责,洗漱呢,你负责打水收拾什么的,其它的由我来做。另外摆膳的事情,你负责盯紧了厨房,我负责给爷布菜……哎,月影,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第867章 穿戴 月影一边不停地流泪,一边说道: “小姐,小姐,奴婢这是高兴,高兴啊!您终于,终于对爷上心了。” “说你傻你就真是傻,爷是你家小姐的夫君,我能不上心吗?以后你若有了夫君,也会对他这么上心的。” “小姐,奴婢说了,奴婢不要什么夫君,奴婢只要一辈子服侍您。” 一听到月影又在跟她信誓旦旦地表示忠心,冰凝实在是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既不是今天需要立即解决的,毕竟是替月影找婆家,那可是要千挑万选,确保万无一失;另外这件事情也不是她月影想不同意就能不同意的,冰凝早早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误了月影的终身大事。 另外,冰凝今天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也就无心与她恋战,于是在跟月影落实了服侍王爷相关事项的责任分工之后,她就赶快将蒋嬷嬷请了进来,她要好好地询问了解,并努力学习掌握男式的衣裳是如何一层一层地正确穿戴完毕的问题。 蒋嬷嬷一听侧福晋有请,好生奇怪,这都侍寝两天了,怎么现在才来请教她?待她进得屋来,请过安之后,一听冰凝询问讨教的竟然是有关穿戴的问题,立即好生后悔。原来她以为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教给了主子,原来这个侧福晋竟是连如何服侍王爷穿戴整齐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都不清楚。想来一定是这两天没有将爷服侍好,惹了爷不高兴,这才急急忙忙地前来跟她讨教。唉,这主子也真是的,怎么昨天没有抓紧时间赶快来学习,竟然一直拖到了今天?这么不把爷放在心上,能不惹爷生气吗? 万分自责又十分不解的蒋嬷嬷也不好问出口,只能是放下这些疑惑,赶快开始教习。她先是口头传授,后来又是手把手地亲自示范,再后来又在纸上画了各式各样的服饰画样儿,更为为冰凝提供了直观的参考。主仆两人大到服饰的分类,小到香囊荷包的挂法,全都逐一进行了熟悉了解,并进行了实际的操作演习。一个认真教,一个仔细学,也就一天的功夫,天资聪颖、勤学苦练的冰凝终于可以初步出徒了。 月影看着她家小姐认真学习的模样,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对爷上心是好事情,认真学习也是好事情,可是,总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吧。可就是吃饭、睡觉这些生存的必须事项即使经过月影的三催四请,却没有一件是按时完成。饭都热了好几回了,午休更是完完全全地泡了汤。 冰凝是那种一旦投入地做一件事情就一定要尽快学到手的那种人,当初刚进王府借着抄《女诫》的机会练习书法即是如此,先是不分昼夜地研习,继而生生地将自己累得病倒了才算暂时歇了手。 现在她又继续发挥了废寝忘食的精神,直到初见成效才算是暂时罢手。月影见状,总算是踏实下心来,暗想,幸亏就是学习穿戴,能够一日之内就能大功告成,这若是学习针线,还不又要给累病了? 第868章 膳食 由于没有睡午觉,早饭和中午又都只是凑合着吃了两口,现在尽管日头有些偏西了,但是冰凝确实是太累了,终于体力不支,于是就合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歇息一会儿。月影本是想劝她脱了衣裳,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但是马上就要到晚膳时间了,若是睡了觉又要将晚膳耽搁,于是也就由着她先凑合一下。 可是冰凝刚合上眼睛,就听门外传来一个耳生的小太监的声音: “给侧福晋请安,爷差奴才给您传个口信。” 月影见冰凝好不容易歇息下来,本来对这个眼生的小太监前来打扰十分不满,刚要发作之际,一听是王爷给她家小姐来传口信,吓得赶快将那声呵斥咽了回去,一边忙不迭欢欢喜喜地打开了房门。 冰凝还没有睡着,因此一听王爷有吩咐,也是一骨碌从床上起身,随手理了理头发,拽了拽衣裳,就赶快来到外间屋。 “给侧福晋请安。” “好,你起来吧,你这是?” “回侧福晋,奴才刚从爷身边过来。” “噢?爷有什么吩咐?” “回侧福晋,爷让奴才给您传个话儿,说他今天晚上过来。” “啊?” 冰凝的这一声惊呼,将小太监唬了一跳:爷过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哪个院子不是一听爷要过来,立即喜上眉梢,欣喜若狂,怎么就这怡然居这么特殊?嫌爷过来了? 当然冰凝要大惊小怪了!如果他今天还过来,这岂不是连续三天留宿怡然居?连续两天已经让她格外惊讶了,现在居然在向着创造纪录的连续三天这个目标奋勇前进。爷这是怎么了? 不过冰凝也是很快地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快又假借问话来掩饰自己的震惊: “好,我知道。另外,爷在哪里用膳?” “回侧福晋,爷没有跟奴才吩咐。” “好,你回去跟爷回复,就说我知道了。” 小太监走了,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立即精神高度紧张起来。既然提前传了话,又不知道是否用膳,那么有备无患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这可是他第一次在怡然居用膳,不求她们做得有多么出彩,只要能够不出错,冰凝就阿弥陀佛了。 可是王爷的口味和喜好是什么呢?他们成婚这么多年以来,共进过无数次的家宴,而且冰凝每一次都是紧挨着王爷的位置,坐在他的右手边,怎么一次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喜好呢?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冰凝不禁为自己从没有尽到一个女人的本分而感到万分愧疚。 去询问朗吟阁的大厨?不但要被奴才们笑话,更是早早晚晚地会被他知道了,实在是太没有面子。去问其它的姐姐们?还不是要沦为众人的笑柄?更何况现在正是她得宠的时候,谁会跟她说真话?弄不好告诉她的全是他最不喜欢的菜品,就等着她如何惹了王爷不高兴呢。问自己院子的奴才们?谁有机会能与王爷共进宴席,能够了解到他的喜好? 第869章 巧妇 走投无路的冰凝只好拿出来暗自揣测皇上口味的那一套看家本领,开始暗自揣测起自己的夫君来。可是每一次的家宴她都是低头只顾自己眼前,从来没有,当然礼仪上也要求她不能东张西望地观摩别人进食。因此无论冰凝如何回忆,想起来的,全是自己都吃了些什么,而对于他的碗盘之中有什么菜品,仍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正在她几乎陷于绝望之际,突然间想起了她和婉然姐姐第一次随他前往塞外草原的那一次经历。当她不知死活地想要端起一盘麻油鸡块的时候,是姐姐及时出手相救,用一盘白水豆腐力挽狂澜。啊,想起来了,豆腐、蘑菇、青菜…… 可是这个结果又令冰凝万分沮丧!怎么跟自己平时吃的一模一样?那还用什么精心准备?根本都不用告诉厨子今天特意做什么,只要告诉月影为王爷专门添置一套碗盘勺筷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可是这么做分明是在敷衍应付,一点儿都没有显出自己的诚心实意。唉,豆腐、蘑菇、青菜,越是简单的事情,越是不容易出彩,更何况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顿晚膳,能有多少花样?若是开宴席的话? 好在冰凝只是将“不出错”作为任务目标,好在冰凝的大脑足够聪慧,连恭迎圣驾都能表现得那么完美,现在不过是负责王爷的一顿晚膳而已,实在是难不倒她。而且现在已经日头偏西了,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冰凝去思考,既然内容上无法推陈出新,那么她就只好从形式上标新立异。 冰凝只是一个理论家,并不是一个实干家,但是这有何难?她只要有一个聪慧的大脑就足够了。于是她和月影两人直接来到了厨房。 她从来没有光临过怡然居的厨房,只是前年恭迎圣驾的时候在园子的厨房里亲临指导过,因此她连自己院子的大厨姓甚名谁都不太清楚。而怡然居掌勺大厨马公公一见主子来到他的地盘上,登时不知道是应该感到万分荣幸,终于受到了主子的重视,还是应该心情忐忑,不知是否被揪住了什么错处而兴师问罪。不管什么原因,他赶快先请安再说,只是油赤麻花的一双手竟没个地方放。 冰凝因为一门心思想着晚膳的事情,没有注意到马公公的尴尬难堪,而是一双眼睛开始在案头上找寻起来。毕竟已经是西阳夕下时分,再出门采办原材料极不现实,只能是有什么做什么,但是豆腐、蘑菇、青菜必不可少,这三样如果没有可就糟糕了。 马公公一见侧福晋双眼不停地找东瞧西看,于是赶快恭敬地问道: “不知道主子这是想要什么,奴才……” 冰凝只看到了有菠菜,这个可以权当青菜,另外还有一些其它食材,偏偏豆腐和蘑菇怎么没有看到? “噢,咱们这里难道没有豆腐和蘑菇吗?” “有啊!有啊!豆腐在锅里盛着呢,蘑菇因为是……” 一听说豆腐、蘑菇全都有,冰凝心中一阵狂喜,赶快先是说明来意,再亲自口述菜品的制作方法,马公公则一边洗耳恭听,一边用他那双巧手和高超的厨艺,将冰凝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全都变成了色香味俱全的美丽现实。 第870章 美馔 豆腐还是那个豆腐,只不过冰凝让厨子做成了瑶柱丝瓜酿豆腐。先将丝瓜纵向一剖两半,再切成寸长的段,将底部削平,便于稳稳当当地摆在盘子上。按照每一个丝瓜段的大小,切一块等量的豆腐,只是这块豆腐恰恰比丝瓜段的面积小一号,仔细地码放在每个丝瓜段上,于是那豆腐就像是被镶上了一个翡翠边框。摆盘的时候,冰凝要求将丝瓜段们每隔两毫米摆一块,摆成竹枝状。最终摆好了三根竹枝,其中一条竹枝弯着腰,另外两条竹枝还在中间交错了一下,格外生动。 摆好盘,大厨用瑶柱汤调汁,上锅蒸熟。取出来的时候,冰凝突发其想,要求马公公在每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豆腐块上洒上了瑶柱丝。洒完之后,大厨不禁赞叹,真是画龙点睛的神来之笔!由于洒上瑶柱丝的“竹子”们简直是与那湘妃竹一模一样,瑶柱丝们分明就是湘妃竹上的斑斑泪滴,想也不用想,冰凝就为这道菜直接命名为“湘妃竹泪”。 蘑菇还是那个蘑菇,只是冰凝没有让厨子像平常那样将蘑菇撕成一朵一朵的小块,而是仔细挑选了三大坨形状最好看的蘑菇,只是将根部切除,再小心翼翼地将每一个叶片清洗干净,然后直接放进浓浓的鸡汤中煨上小半个时辰。 待蘑菇们吸足了浓郁的鸡汁味道后,取出来装在盘子中,由于根部已经削平,于是三大块蘑菇们紧紧地相互依偎在一起,稳稳当当地立在盘子的中央,就像是一大丛盛开的白牡丹。然后马公公又按照冰凝的要求,将菠菜洗净,按照刚才煨蘑菇的方法在鸡汁中烫熟,取出后摆在蘑菇的周围,权作了蘑菇牡丹们的绿叶。于是这盘菜就被冰凝命名为“牡丹争春。” 青菜已经成了为牡丹的绿叶,那么第三个菜做什么呢?冰凝的眼睛开始再次在厨房里四处搜寻,由于没有时间再去安排采买,只剩下四根铁棍山药,几块红薯。好吧,虽然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只有这些可用之材,冰凝只能是勉为其难。 于是马公公按照冰凝的吩咐,将山芋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先去皮,但是那些因为生根须而留下的节疤,冰凝特意要求不要削掉。然后整根山芋被放入红烧肉汤中进行煮炖,没一会儿,山芋煮熟了,白白的山芋也变成了深褐色。这就对了,冰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又吩咐大厨将其中的两根山药分成两段,不规则的二分为四段,与另外两根整根一起,摆成横七竖八的枯树枝的形状。然后,再废物利用那些刚刚当作了牡丹绿叶的菠菜们。菠菜去当了“牡丹争春”的绿叶,它们的红根被切了下来,现在冰凝要求大厨将这些红红的菠菜根们仔细拼凑在一起,摆成一朵一朵的梅花形状!点缀在山芋树枝们的枝头。 不是还有几块红薯吗?照样在红烧肉汤中煨熟,变成更深的深褐色,左削削,右削削,堆在盘子的底部,以及山芋树枝的旁边,于是红薯们顷刻之间就变成了“怪石嶙峋”。这道菜的命名更简单,直接就叫“踏雪寻梅。” 第871章 食言 虽然是简简单单、极为普通的食材,却是在冰凝的奇思妙想之下,变成了三盘艺术品,竟是足足花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待全部做好,众人才惊觉,啊!天都黑了,早就过了晚膳的时间了!可是,爷呢?爷这个主角怎么还没有回来? 众人再一看更漏,居然一更天了!幸亏王爷没有回来,否则还不将他的肚子饿扁了?不管王爷的肚子是否饿扁,冰凝的肚子确实是饿扁了。整整一天,先是与月影手忙脚乱地服侍他起床,然后向蒋嬷嬷讨教服侍王爷的穿衣之道,累了一天,连饭也没有好好吃,午觉更是没有睡,就又着急忙慌地操持起晚膳来。又累又饿又困的冰凝实在是体力不支,被月影扶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里,她现在能干什么呢?用膳?王爷没有回来,她总不能自己用膳吧。而且那三盘就像是艺术精品般的菜式不就是专门为他做的吗?如果只是冰凝自己的晚膳,她何苦这么大费周章呢! 睡觉?饭都没吃呢,怎么能睡觉?而且他已经传过话,今天会过来,她能将他一个人扔在一边,自顾自地睡大觉吗? 冰凝为难,月影当然也知道有多为难,可是她更心疼她家小姐,于是劝道: “小姐,要不奴婢先给您端来几个饽饽,再喝点儿热奶茶吧。” 月影有她的心眼儿,这饽饽和奶茶,完全就是茶点,她家小姐确实是因为与蒋嬷嬷讨教而忘记了午休,更是忘记了用茶点,因此现在算是补了下午茶,不算是没有等王爷而擅自用了晚膳。而冰凝确实是饿得肚子咕咕直叫,于是就默认同意了月影的提议。 本来冰凝累了一天又没有午休,已经很困了,一旦用过茶点,虽然暂时缓解了饿意,却更是勾起了她的困意!本来她还拿了一本书勉强看了两页,结果真是两页都没有看完,就直接伏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月影知道冰凝不能去床上踏实地睡觉,因为她们还要恭候王爷的大驾光临,于是她只好赶快去拿了一件披肩,盖在了冰凝的肩头。 皇上这次回京选择了紫禁城而不是畅春园,由于一路十分辛苦,因此一待进了宫之后,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先去休息,没有召集任何人议事。 既然已经圆满完成了接驾事宜,于是王爷也打算忙完手头的事情就放心踏实地回府里。鉴于昨天晚上冰凝的那个仓皇逃窜,他担心今天过去又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才会特意吩咐一个小苏拉,赶快回府里给年侧福晋传口信,告诉她晚上他会过去。 结果王爷虽然被皇上放了假,却是被他的十六弟叫住了。十六阿哥这一次伴驾随行热河,一去就是四个多月。虽然前些天王爷去了密云,但那两天十六阿哥正好被皇上派去恭送两位蒙古王爷,待他送完一程之后赶回圣驾左右之时,王爷又已经提前动身回了京城。 由于四个来月不见他的四哥,两兄弟平时关系又相处甚好,于是十六阿哥一看今天皇上没有什么事情,回京又早,大家都清闲下来,于是就拉上王爷一起去坐一坐,聊一聊。 第872章 守约 王爷只是吩咐小苏拉去给年侧福晋传他今天要去怡然居的口信,并没有说什么时候过去,又是好久不见十六阿哥,这是除十三阿哥以外,与他关系最为交好的兄弟,因此对于十六阿哥的提议,王爷当然想也没想地就同意了。 两个人由于好久不见,此番相见宾主尽欢,原本只是打算坐一坐,聊一聊,后来实在是意犹未尽,两人不但移到了酒楼,更是又派人叫来了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的酒量甚是惊人,在诸皇子中很少有人能与他匹敌,于是这一场临时聚会下来,竟然持续了将近三更天的样子。由于皇上回了京城,明天还有早朝,兄弟三人才不得不竟犹未尽地散了宴席,否则定会是一醉方休到天明。 虽然是最亲厚的兄弟之间的聚会,由于王爷并不是海量之人,因此即使是见到了久违的十六阿哥,还有酒量极高的十三阿哥坐陪,他今天喝酒仍是很有节制。尽管很有节制,从持续了将近两个多时辰的宴席撤下来,浑身上下自然是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回到王府之后已经是三更天,又是一身酒气熏天,秦顺儿也不知道他曾经给怡然居传过口信,因此想当然地将王爷搀回到了朗吟阁,而且是直接搀回了后院卧房,先是服侍他喝了醒酒汤,又沐浴更衣洗漱一番,就赶快将他安置在了床上,熄了烛火就悄悄退到了外间。 即使已经躺在了床上,即使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头脑昏昏沉沉,可是他总觉得有件事情还没有办利落。想来想去,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现在应该躺在怡然居的床上才对! 这时他才发觉犯了一个大错误,竟然没有派人再给她传个口信儿,说他今天不过去了。即使不看更漏他也知道,现在至少已经是三更天,而冰凝一惯早睡早起,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安置了,他若是过去,又要吵得她一晚上都不得安生,既然今天已经是这个样子,只有明天再去给她赔一个不是。 虽然决定明天再去给冰凝赔个不是,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不踏实,言而无信非君子也。即使她已经睡下来,但是他过去一趟,就算是不吵醒她,不跟她说什么话,只要是他过去了,也算是遵守了承诺,是个守信之人。一想到这里,他又强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 由于已经洗漱完毕,换好了亵衣亵裤,懒得再来回折腾,于是就让秦顺儿给他随便拣了件外袍,直接披在身上就去了怡然居。 当他走到怡然居大门口的时候,望着那扇虚掩的院门,平生第一次没有吃了这个院子的闭门羮,既令他惊讶万分,更是令他感动不已。今天他根本就没有抱着她给他留门的幻想。一来是因为他的失信食言,二来都已经三更天了,惯常早睡早起的冰凝早就该歇息。 以前他以为她会留门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吃了闭门羮,而今天他以为她会给他吃闭门羮的时候,却是有一扇门,一直在等候。望着这扇专门他而留的院门,他想也没想,抬手就推开了。 第873章 背运 由于早早得了他要过来的口信,整个院子全都处于一级备战状态,因此他只是推了一下院门,立即就见到了小柱子赶过来向他请安,其余的奴才们全都各就各位,恭候他的大驾光临。他暗自庆幸,幸亏他过来,否则真是……远远地,那束温暖的烛光正从“灯塔”中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此刻的冰凝又累又困地趴在桌子上正睡得香甜,而月影也是因为累了整整一天,而且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推移,从一更天一直等到三更天,最后竟也体力不支,终于不知不觉地歪倒在门边的小矮凳上。因此直到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主仆两人才被开门的声音惊醒,双双从桌子上、凳子上抬起迷茫而惺忪的睡眼。 当她们发现进来的竟然是王爷的时候,又惊又喜。惊的是被他逮了一个擅离职守的正着儿,喜的是这一晚上的等待总算是没有白费,总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于是两个人赶快向他请安。 望着冰凝疲惫不堪的面容,他只觉得格外心疼,更是满怀愧疚,于是急忙走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一边心虚地说道: “快起来吧,爷有点儿事情耽搁了,你怎么不先睡下?” 说完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是废话,他说好了过来,冰凝能不等他吗?于是赶快改口道: “以后过了两更天,你就歇下了,不管爷过不过来,你先睡下就是了。” 冰凝直到现在还有些发懵,仍是没有从困顿中清醒过来。前天几乎一夜没睡,昨天只睡了两个时辰的午觉,晚上由于他的到来,虽然相安无事一晚,但多了一个人在她身边,还没有完全适应的冰凝自然只是迷迷糊糊地度过一晚,没有真正安睡;今天不但忙了一整天还没有睡午觉,现在又是被半途吵醒,弄得她现在还没有搞清这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场景,怎么看他模样都是双影儿呢? 虽然他不知道这两天因为他的到来而将冰凝的生活搅得有多么的一团糟,但是从她此刻迷离的眼神以及刚刚伏在桌上睡觉的样子,他当然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像他所希望和要求的那样,好好休息,好好养身子。 深更半夜来到怡然居,他原本只是打算实现守约,求得一个心理踏实,并没有准备留宿,但是眼前的情景则是他已经吵了她的清梦,而她也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归来,因此赶快说道: “月影,赶快服侍你家主子洗漱安置,爷已经收拾过了,不用你们管。” 说完他先进了里间屋,将外间屋留给了冰凝主仆两人。 冰凝和月影两人就算不用开口询问也全都知道,他早就用过了晚膳,因为即使经过了沐浴更衣,他那一身浓烈的酒气仍是几乎将冰凝熏得睁不开眼睛。对此,冰凝只是踏实放心下来,不再担心他是否正饿肚子的问题,而月影则是万般难过:小姐白白累了那么长时间,那么美的菜品,爷居然全都没有见到,更没有享用到,唉,小姐怎么总是这么背运呢? 第874章 晨曲 由于王爷已经歇下,主仆两人不敢怠慢,赶快在外间屋抓紧时间忙完洗漱。等到月影一切收拾妥当,吹灭了烛火,只留下一盏夜灯退了出来,至此守在房外的秦顺儿方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位爷今天晚上又改了主意,留在这里歇息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赶快跑回到朗吟阁,准备将王爷明早需要的穿戴用品等等悉数拿到怡然居交给月影。 当秦顺儿大包小包地回到怡然居的时候,就见月影迎面找上他来: “秦公公,爷刚才吩咐我告诉你,明天早上要提前半个时辰给爷叫早儿。” “好,知道了,多谢月影姑娘。” 王爷之所以要吩咐秦顺儿明天早晨提前早起半个时辰,那是他充分估计了形势的严峻性。今天早上他已经充分领教了冰凝服侍他的水平,而且那还是在不用上早朝,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消耗的情况之下。而明天早上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有早朝,就照冰凝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他必须打出半个时辰的富裕。 一夜安眠,他们迎来了第四天的清晨。 秦顺儿按照王爷前一天晚上的吩咐,提早半个时辰来叫早儿。一听到叫早儿,他立即睁开了眼睛,本能地转向身边的冰凝,只见她正眨着一双大眼睛默默地望向他。 既然她已经醒了,他就踏实下来,想了想,他还是打算让秦顺儿进来服侍,虽然提前了半个时辰,可是早朝实在是不敢怠慢,于是正要开口之际,谁想到冰凝竟然伸手掩上了他的嘴。 虽然这只是极为稀松平常的一个举动,但是由冰凝这个美女做出来,姿态是那么的优美,再由他的眼睛看来,又是那么的楚楚动人,极具诱惑,以至于他连想都没有想,就在这纤纤玉手上印下了深情的一吻。 冰凝只是因为担心他又将秦顺儿唤进来服侍,才会情急之下做出这么一个随手无心之举,没想到竟然遭到他偷袭,脸色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担心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这是在主动投怀送抱,于是赶快一边往回收手,一边小声辩解道: “爷,这些事情还是由妾身来做吧,不要再喊秦公公了。” 既然她已经主动“投怀送抱”,他哪里肯舍不得这么轻易地松开她的手?因此冰凝缩了半天都没有将手缩回来,可是门外就是秦顺儿和月影,冰凝又不敢开口恳求他,生怕被两个奴才听到了他们的闺房密语,急得小脸儿顷刻之间就涨得通红。 看着她如此难堪又捉急的样子,这一回他破天荒地没有再看她的笑话,相反竟是惹他心生无限爱怜。可是现在是大清早儿的时候,又有一个早朝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等待着,任他再是如何心猿意马,时间也由不得这么大把、大把地挥霍,更何况今天早上的任务是多么的艰巨,无奈之中,他只能是在她那通红的脸庞上又印下一个吻,才勉勉强强地逼迫自己松了手。 冰凝一感觉到他的手劲儿有些放松,生怕又遭到什么不测,于是一秒钟都不敢耽搁,蹭蹭两下就手脚麻利地率先下了床。看着她那急于逃脱他束缚的那副急急慌慌的模样,虽然极不甘心,但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是任由到手的猎物眼睁睁地在他的面前逃脱。 第875章 巨变 冰凝成功地逃离他的束缚,一边下床一边将月影喊了进来,而随着月影同时进来的,还有他的那些穿戴。于是主仆两人按照昨天她事先计划好的分工,一个为他更衣,一个打来热水,一个为他净手,一个布置早膳,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不但是一切井然有序,而且冰凝今天的表现完全是今非昔比,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解扣子,系扣子,衣裳的先后顺序,等等,等等,哪一个也没有出错。尽管她的手指还不够熟练,表现也不尽完美,但是望着这个全新的冰凝,仍是给他带来巨大的惊喜和震撼! 要知道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一日之功”,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可想而知她昨天是怎么度过的。 前天早上他悄悄地回了朗吟阁,本是想让冰凝多睡一会儿。但是当天晚上回来后他才知道她那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她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跟他别别扭扭地过日子,虽然在随行热河的过程中,他连冰凝十指沾染阳春水都舍不得,虽然现在的他一直抱着看她笑话的心理,但是他更是深刻地意识到,冰凝的历练过程确实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 看来这位年家小姐真是从小娇生惯养得厉害,笨手笨脚到了几乎惨不忍睹的程度,跟她那个米芾狂草差不多的水平。解个扣子给她难成那个样子,穿个衣裳都不知道哪件要先穿,哪件要后穿。 刚刚冰凝表示由她来服侍,他之所以当即同意,实际上,他根本不是要刻意难为她,他只是想亲自帮助她尽快进入角色,尽量缩短这个转变的过程,尽早地融入到两个人的正常生活之中。 虽然他并不是真的要她多么精于此道,但是这是一个女人最起码的技能,而且从她的本心来讲,也是想要做好这些差事,因为从她昨天早晨那些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他早就能够看得出来她是多么的懊悔。 他知道,如果他不狠下心来让她做这些事情,如果他不是这样手把手地帮助她,陪伴她,充当她的练习对象,她就永远也过不了心理关,不可能真正地实现从“为人女”向“为人妻”的转变,永远不能成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女人。 既然她有做一个他的好女人的愿望,而他也愿意做她成长道路上的良师益友,因此他才不惜亲自破坏了一成不变的皇家规矩,天天留宿在怡居然,他就是要耐心地陪伴她走过成长的每一步。 面对这个为了他而脱胎换骨般改变的冰凝,他怎么能不感动?感动得他都选择不出来适应的语言来表达他的心意。虽然说不出来一句话,但是他的心中除了甜蜜还是甜蜜。他只见过她伶牙俐齿的样子,只见过她奋力抗争的样子,只见过她羞愧难当的样子,当然也极偶尔见过她情意绵绵的样子,但是这个为他辛勤操持、尽心服侍的女人的样子,他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由于今天还要上早朝,时间紧迫,他只能是将这些深受感动、深感甜蜜的话语暂时埋藏在心间,留待晚上回来再向她表达。 第876章 遗漏 待主仆两人忙完,冰凝刚要请他去用早膳,他却竟然开口说道: “秦顺儿。” 冰凝当即惊呆了!怎么,难道她哪里做得不对,或是哪里做得不好,令他不满意?可是她努力地回忆了半天,感觉蒋嬷嬷就是这么教的她呀,自己院子的奴才,不可能存心害了她。既然没出岔子为什么还是要唤秦顺儿进来伺候。望着她那诧异的目光,他只是朝她笑了笑,就起身到了外间屋。秦顺儿已经应声进了屋里,正站在门口恭候。 见着王爷已经穿戴整齐的样子,秦顺儿也是有些诧异:怪不得刚才爷一直没有喊自己进来服侍呢,原来是侧福晋亲自服侍的。才只一天功夫,侧福晋真是长进了不少呢。可是既然已经不用自己服侍了,那爷为什么还要喊自己进来? 其实也就愣了一下,秦顺儿立即就明白过来了,王爷需要他服侍梳头。 待见到秦顺儿拿起梳子,冰凝这才明白,她居然忘记了这么至关重要的一步!昨天在穿衣服上面栽了跟头,冰凝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穿戴事项方面,完完全全忘记了还有梳头这件事情!而且他真是聪明,竟然不用问就知道她根本搞不定这件事情,直接把秦顺儿唤了进来! 冰凝这叫一个懊恼!怎么竟然忘记了?搞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开始,弄了一个灰头土脸的结束,简直就是虎头蛇尾!身为完美主义者的冰凝自信心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梳完头,用过膳,由于今天有早朝,因此王爷需要再穿戴好朝服才能出门。面对这个新情况,冰凝的自信心再一次遭受到沉重的打击! 昨天既是由于时间太短,另一方面也没有完全没有料到王爷会连续三晚留宿怡然居,当然更没有想到今天会是有早朝,因此蒋嬷嬷认为朝服的穿戴可以不着急去学,主子已经累了大半天了,就打算将朝服这个环节留待第二天再教冰凝,谁想到越是没有准备什么,就越是需要什么! 一贯不肯服输的冰凝想也没想地就拿起了朝服。不都是衣裳嘛!不都是系扣子,扣腰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梳头的事情已经很让她大跌面子,如果朝服的事情再干不好,岂不是又要被他看了笑话?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冰凝故做镇定、貌似老练地开始给他穿朝服。 一开始确实如冰凝的猜测的那样,不管是朝服还是常服或是便服,不都是两个袖子一堆扣子嘛,其它的衣裳怎么穿,这件也一样照猫画虎地穿上就行。果然,三下五除二,冰凝手脚麻利、圆圆满满地完成了任务。 面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冰凝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也看不够。看着看着,冰凝突然眼前一亮,心情更是格外地激动,哇!真的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身着朝衣的他与身穿便服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其实冰凝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身穿朝服的模样,只是因为这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在自我欣赏的心理作用之下,当然就会觉得他英俊异常了。 第877章 好看 望着冰凝那闪闪发亮的眼光,他被看得有点儿发懵,继而又有点儿发慌。难道说他的脸上有什么异常吗?继而又自我解嘲道:她又不是第一次见他,有什么可瞧来瞧去的?难道说看了九年多都没有看够? 不过没一会儿他又觉得她好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两天前她可是仓皇逃窜地冲到床上,用装病来躲他,而且是唯恐避之不急,这才过了两天,性情居然大变成这样了?满腹狐疑之际,他不解地问道: “怎么?有什么情况吗?” “嗯,爷穿朝服的样子,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 真是什么?冰凝既是没有想好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词语来正确表达她的意思,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真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开始还没有猜出来她想说什么,但是当他注意到冰凝脸上又开始悄悄泛起的红晕,让他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说,她竟然会认为? 感觉自己的判断应该没有错,她的本意一定是这个意思!面对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过这样的话来呢,于是死活纠缠,非要冰凝亲口说出来。 冰凝被他逼得无奈,气恼他总是欺负她,气恼自己的脸庞总是泄露心中的秘密,于是半是娇嗔,半是没好气儿地摞给他一句: “好看呗!” 果然猜得没有错,她心里想的就是这句话!他想要听的也就是这句话! 冰凝的这句“好看呗”虽然说得声音又小,语气又很是不屑,但他怎么听不出来她的弦外之音?禁不住心中暗想:不过就是一个朝服,就好看了?那若是戎装岂不是更要好看? 冰凝确实没有见过他穿戎装的模样,唯一的一次塞外随行,还是天天在德妃娘娘的面前报到,哪里有机会见得到?不过平心而论,事实上还真是似他说的那样,戎装的他,当然了不只是他,对于所有的男人而言,戎装都是最好看的服装。 冰凝那个貌似不屑一顾,实则格外赞赏的一句“好看呗”,有一小部分确实是因为穿在他身上而让冰凝觉得好看,另外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对自己劳动成果的由衷自我欣赏,毕竟这是她昨天辛辛苦苦勤学苦练的巨大成果,面对自己的心血之作,她当然是要喜滋滋、美滋滋。 可是王爷却不是这么看待这件事件,他有他的出发点和视角。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她第一次开口说出如此极具暧昧、极具诱惑力的语言,因此在他的耳朵听来,竟然带上一丝打情骂俏的成分。 由于冰凝以往留给他的印象全都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姿态,端庄有余活泼不足,但是通过这三、四天的朝夕相处,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适时调节气氛、享受生活情趣,这个新发现令他格外欣喜。他当然不想两个人永远都像前两天那样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地共处一室屋檐下,他当然希望他们能像一对正常的夫妻那样亲亲热热、甜甜蜜蜜。 第878章 回报 在王爷的眼中看来,眼前的冰凝正在按照他希望的样子逐步改变,简直比她刚才那个学会了为他穿衣的事情更令他欣喜若狂。将他服侍好,只是她在尽一个女人的本分,而且只是她自己勤学苦练的结果;而不再与他生分隔阂,过上一对普通夫妻的正常生活,却是他们爱情进一步升华的具体表现,而这个巨大成绩的取得,完全要归功于他每日相伴的全力相助。 冰凝为自己的勤学苦练成果而沾沾自喜,他也在为自己这几日付出的心血得到如此高额回报而喜不自禁,继而又情不自禁,于是他的手指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而是听从心灵的指挥,抬手就在她的小脸上轻捏了一把。 冰凝哪里知道自己这么一句被逼无奈的回复竟然遭到他如此的“惩罚”,猝不及防间被偷袭,当即就被他唬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强烈反抗道: “爷啊!” 冰就这一声强烈抗议不为别的,为的是这屋子还有秦顺儿和月影两个奴才呢!对于刚刚那句“好看呗”,话才一出口她立即就感觉很不得体,实在是太过于轻佻,暗暗恼恨自己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知羞耻了? 实际上,冰凝完全是杞人忧天。她原本就因为是被逼无奈的回复,因此声音跟蚊子声差不多,虽然仍是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两个奴才离得远,根本就没有听明白侧福晋的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 就在冰凝庸人自扰地为她自己的那句“好看呗”而后悔不迭的时候,竟然又遭到他的突然袭击!将冰凝吓得发出了大声的抗议。结果既没有听见她的“好看呗”,也没有注意到他捏冰凝脸颊的动作,倒是她的那一声高分贝的强烈抗议之声,惹得秦顺儿和月影两人将目光都齐唰唰地集中到了冰凝的身上。 冰凝的高分贝抗议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原本因为担心被奴才看到才抗议,却是将众人根本没有注意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这个适得其反的结果反倒是更具有喜剧效果。对此他这个始作俑者非但没有任何歉意,反而觉得格外好笑。 对于这个反应,连他自己都甚为奇怪:怎么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就那么爱看她的笑话呢?而且每一次看她的笑话都是乐此不疲,一点儿都没有急于出手相援的迫切心情。以前的他,对于身陷逆境的冰凝总是怜香惜玉地在第一时间维护,可是现在,不但不对她给予巨大的同情,反而有落井下石看热闹的心思。 难道说因为已经抱得美人归,再也不会担心她从掌心中逃走,就放松了警惕,认为可以高枕无忧,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她、捉弄她?果真是这样吗? 他在心中不停地反问。这几天的幸福生活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只是一场美梦。就好比刚才,他做梦都想不会想到,冰凝会说出“好看呗”这三个字,而他更是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会轻捏上她的脸颊。在潜意识里,他一直拿她当仙女在供奉着,今天才知道,原来仙女也有食人间烟火的时候。 第879章 朝服 知道他又在看她的笑话,冰凝只得赌气般地忙起手中的差事,省得一会儿又要被他看热闹。现在朝服已经整齐地穿到了他的身上,剩下的就是一堆的零七八碎的物件,朝珠、腰带、荷包什么的,将这些零碎儿各就各位,她就万事大吉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个各就各位,简直要了她的命,更是要了他的命。 先是腰带。冰凝拿来之后,左看右看,不知道这玉扣是从左侧还是从右侧穿过来。知道他在看笑话,而且又不想被他看扁了,所以冰凝才不会去求助他,于是就把目光求救似地转向了秦顺儿。 秦顺儿刚刚是被冰凝那一声抗议引来的目光,现在见到侧福晋求救目光,当然明白她遇到的困难,于是悄悄动了动左手。冰凝立即会意,将玉扣从左后侧,腰带尾端从右后侧绕到前面。然后,不是左边长了,就是右边长了,倒腾了半天,好不容易两边一样长了。 可是腰带毕竟是布料的,被她一折腾,完全就是皱巴巴的,根本不平整。无奈,她只好又解下来,重新弄平整了,再穿玉扣,再调整。因为是穿腰带,他的胳膊就得举起来,这一举,至少一柱香的时间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从那天晚上她解扣子和昨天早晨连穿什么衣裳都不知道的水平,他就料到了。所以,昨天晚上特意嘱咐秦顺儿,今天务必要提早一个时辰叫醒。 开始还被主仆两人手脚麻利、井井有条的服侍唬住了,惊诧不已的同时以为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白白拖累冰凝这么早起来,现在他又万分庆幸,幸亏早起了半个时辰,否则他昨天只是穿了一件破了口子的中衣,今天非得误了早朝不可。 终于,在他的胳膊已经酸痛不已的时候,冰凝总算是完成了系腰带的任务。 然后是朝珠。这朝珠有三个装饰串珠,不对称,一边两串,一边一串。这可就难为死冰凝了,到底哪一侧是两串,哪一侧是一串呢?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秦顺儿。这回秦顺儿用左手伸出两根指头,冰凝立即会意,要将两串的那部分留在左侧。 只是,他比她高了一头还多,他可是爷,总不能让他在她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来吧。可冰凝就算是踮起脚来都够不着,她又一次开始犯了愁。 看着她手拿朝珠,半举在空中,手足无措的样子,这一次他不再存心看她的笑话,而是真真的不忍心她如此地困窘。于是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一双手,同时也握住了朝珠,带领着她。 当她的手伸到极限的位置之后,他不得不松开她的手,但是却没有松开朝珠,于是朝珠的上半部在他的手中,被他戴到脖颈,朝珠的下半部在她的手中,被她整理妥当,两个人一起,共同将朝珠戴好。 然后,他的手又顺着朝珠滑落下来,落在了她还没有来得及离开他胸膛的那双纤纤玉手之上,再也不想松开,这一刻的感觉是那么的美好,他是多么地想要这最美好、最温馨的时光永远地停驻。 第880章 回应 这一次,冰凝的双手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往回退缩,而是任由他紧紧地握在掌心。最根本的原因是由于前车之鉴。她不想又像刚才那样,由于她的抗议,她的挣扎,将秦顺儿和月影的目光再度吸引到她这里来。 实际上虽然秦顺儿和月影两个人还在屋子里,但是因为他背对着房门一侧,而她又是那么娇小,早就像一堵高山似地完全切断了两个奴才的目光。而站在房门口处的那两个人也早早就感觉出来了气氛的不对劲儿,于是都自觉地背过身去,面朝门窗的方向。一个见惯不怪地将头望向了窗外,另一个则是脸色微微发红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冰凝这一次又开始扮起了鸵鸟,虽然是被逼无奈地扮鸵鸟,但是因为有他的身体当作掩体,有效地遮挡了闲杂人等的视线,这也是她没有对他的亲密行为做出强烈的反抗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尽管她的脸颊又一次变得通红。 面对这个第一次没有退缩的冰凝,虽然他也知道她是在扮鸵鸟,她是担心又将两个奴才的目光吸引过来,但是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这是她对他爱的回应,因而更加惊异于她的成长速度,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 毕竟三天前连解个衣裳扣子都没能完成,两天前还仓皇逃窜躲避与他的正面接触,昨天居然连哪件衣裳该先穿哪一件该后穿都不知道。 而今天,冰凝无论是在精心服侍他,做一个合格称职的女人,还是在缩短与他的距离隔阂,消减双方之间的尴尬生分这两个方面,竟然全都取得了堪称突飞猛进的进步。虽然朝服是在秦顺儿的指导下完成,虽然那句“好看呗”是在他的逼迫之下说出口,但是她今天的表现仍然瑕不掩瑜,几近完美。 他当然能够想象得出来,为了今天的这个成果,她付出了多少的艰苦努力,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能达到这种质的飞跃程度,因为她是从零开始,因为她是娇生惯养的年家小姐,她是羞怯至极的大家闺秀。而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他而学习,为他而改变,这又如何不令他感动? 再是早起了一个时辰,可也禁不住如此大把、大把地挥霍时光。对此,他无比的懊恼,为什么今天皇阿玛要上早朝呢?为什么不能再早起半个时辰呢?但是他更是庆幸,幸亏昨天夜里即使躺在朗吟阁的床上了,仍是坚持又来到了这里,才让他今天早早地就看到了她无论是在身体上的辛勤操劳付出,还是在心理上的逐步走向成熟所取得的巨大成果,让他感受到了比蜜糖还要香甜的幸福生活。 王爷的早朝没有被耽搁,更是有史以来最为甜蜜幸福的一个早朝。由于皇上回到京城,王爷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许多,原本就是心情大好,又卸下了一身重担,更是因为昨天对冰凝的食言而心怀愧疚,因此他暗暗决定今天一定要早些回到府里陪伴她,以期将功补过。 第881章 早归 将功补过是一个方面原因,但是还有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想给两个人多留一些相处的时光。这两天来,要么她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躲避着他,要么他一身酒气薰天、半夜三更才回来,虽然表面上来看,这两天他们都在一起,可天天都是状况频出,意外不断,根本没有时间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享受一下属于两个人的幸福时光。 由于昨天的失信,即使是决定早些回来,他仍是汲取经验教训,没敢再派小苏拉回府里传话,生怕又因为临时的变故而惹得她还要伏在桌子上睡觉,而且他也格外担心真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打乱了他的计划安排。 还好,今天一切都非常顺利,没有任何事情打扰到他,因此在夕阳西下时分,王爷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府里。虽然没有提前给怡然居传口信,但是今天回来得格外早,既不会惊扰她的休息,也会不影响她的作息。 不过,由于朗吟阁与怡然不在一条路上,因此一进了王府的大门,他就立即面临着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的问题。 向左走是去朗吟阁,可以先更衣、歇息一会儿,另外为了提早回府,他不得不将没有办完的公文带回府里继续处理完毕;向右走是去怡然居,不但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她,还能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于是他只是稍微思忖了一下就吩咐秦顺儿道: “你先去书院,将爷的衣裳都带到怡然居来。爷这里先不用你跟着了。” 秦顺儿一听王爷的这个吩咐非常不解。 首先,将他的衣裳拿到怡然居,意味着今天他还是打算歇在这个院子,一连四天!这可是曾经盛宠的李侧福晋、身份尊贵的嫡福晋,全都没有享受过的最高规格待遇! 其次,什么叫做“都带来”,他的衣裳范围可实在是太大了,从功能上来讲,有常服、便服、朝服,还不包括戎装,从种类上来讲,有内衣、外服,从季节上来讲,春夏秋冬四季全有,这要是“都带来”,先不说怡然居要腾出七八个大柜子来盛这些衣裳,就是搬,也要三、四个太监搬个十趟八趟。 再说了,就算有地方盛,有人来搬,他明天回了书院之后,这些衣裳还不是又得全搬回来?就为了这一个晚上而大动干戈,实在是太不值当如此兴师动众。 搞不清楚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情况,秦顺儿也是犯懒,不想做无用功,但是王爷的话就是圣旨,他也不敢公然违抗,于是小心翼翼委婉地问道: “爷,这要是将您的衣裳全搬过来,少说也得三、四个奴才搬个十趟八趟的呢,您看……” “你就把最近需要用得上的衣裳带过来就行了。” 仍然没有问出来一个所以然,秦顺儿没办法只得暗暗嘬了两下牙花子。 王爷吩咐完了,就让秦顺儿不用跟着他,赶快先回书院去收拾衣裳,他则一个人信步来到了怡然居。 第882章 同膳 虽然今天他没有传口信过来,但是一连三天的大驾光临,还是引起了小柱子这个尽职尽责的太监总管的高度重视。虽然小柱子也认为王爷今天前来的可能性为“零”,但是他还是特意叮嘱所有的奴才们: “各位从今往后当差要多惊着心,咱们主子现在正得爷的宠,咱们做奴才的可是不能给主子扯了后腿。若是谁当差不仔细,被爷寻了短处,可不要说我方小柱事先没有警告过你们,也不要怪我事后不去给你们求情。” 小柱子只是吓唬众人而已,希望大家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尽量不要出错,毕竟在冰凝这个凡事不管的主子底下当差当惯了,众人懒懒散散地当了十来年的差,突然遇到全府最高领导天天莅临,而这位爷又是治府严格,不怒自威,真若是谁撞到他的枪口上,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如果再因此而拖累了侧福晋,小柱子当然不能原谅自己如此失职的行为,因此即使知道今天王爷不会再过来,他仍是要求众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得有丝毫的松懈懒散。 众人对于小柱子的这套“领导在和不在一个样”的高标准、严要求很是不满。众人没白天没黑夜地累了三天,腰酸腿痛,正想借这个机会缓口气呢,居然还被小柱子这么教训一番,全都不服不忿、抱怨不已。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见到早早回府的王爷进了院子!被这个突然袭击吓了一跳的同时,大家又不得不暗暗佩服小柱子料事如神,更是万分庆幸,若是被王爷抓了现行,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爷见小柱子早早过来迎他,也就没有注意其它的奴才,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你家主子干什么呢?” “回爷,主子正准备用晚膳呢。” “噢。” “奴才这就去传话,您这是…” “不用了,爷自己过去就行,你也不用跟着了。” 王爷一进屋,果然是将冰凝、月影、竹墨三个人惊得以为是在做梦!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他今天还会过来,而且居然还是这么早的时候就过来! 待众人请过安,他叫过起之后,冰凝赶快急急地问道: “爷,发生什么事情了?” 冰凝的这句问话将王爷问了一个莫名其妙: “没什么事情啊。” “啊?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爷就不能过来了?” “不是,不是,您当然可以过来,那,那您用过膳了吗?” “没有呢,刚进了府里。” “啊?那,您……” “你这里不是已经开始用膳了吗?爷就跟你一块用膳吧。” “啊?” “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总是‘啊’呀?” 看着冰凝一连“啊”个不停,他虽然嘴上抱怨不停,而心中却是暗喜不已:果然是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看来直接回到怡然居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王爷在心中止不住地暗喜,冰凝却是面露难色地望向他。她哪里料到他今天不但过来,竟然还在晚膳的时候过来,还要与她共进晚膳!为什么他就不能提前传个话来呢?害得她如此狼狈。 第883章 捉急 自从他天天造访怡然居以来,冰凝这些天实在是累得不轻。不要说一院子的奴才叫苦不迭,确实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是冰凝自已也是累得腰酸腿疼、头昏脑涨。毕竟她是一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时干过这些苦差事? 首先是晚上休息不好。原本她的睡眠一直是个大问题,虽然他直到现在都一直老老实实地躺在她的身边,竭力避免触碰到她的身体,生怕将她碰骨折了,但是身边凭空多出来了一个大活人,她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个人那样无牵无挂?因此现在的她就变成了晚上睡不好,白天昏沉沉。 另外,两个人的生活跟一个人的生活完全不一样,前一天犹如惊弓之鸟几乎没吃没喝,昨天向蒋嬷嬷讨教和学习,又精心准备了那么美轮美奂的一顿毫无用处的晚膳,也是一整天没有正经吃饭没有正经睡觉,最后还因为等他而熬到了半夜三更。 他的到来,不仅是奴才们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就是冰凝这个主子也和大家一样,身体力行,不分白天黑夜地连轴转。从他雨夜归来那一刻开始,经过整整两天三夜的高强度拉练,终于在今天的时候,体能达到极限的冰凝支撑不住,直接倒在床上歇了整整一天。身体的疲劳导致胃口也跟着急剧下降,一日三餐变成了两餐,其余时间全部用来补充睡眠和休养。 因此他现在到来的时候,冰凝虽然正在用晚膳,但是由于胃口不好,她只是吩咐厨房煮了些白粥,备了两样青菜。谁能想得到他竟然发话说要跟她共进晚膳!这是怡然居第一次为他提供晚膳,竟然是这等寒酸模样,特别是与昨天她精心准备的别出心裁的菜品相比较,更是让冰凝觉得拿不出手。 王爷哪里知道这些事情,他只是奇怪冰凝为什么对于他的到来和对于他的共同进膳要求,统统都是惊异不已。冰凝只得赶快解释道: “爷,您稍等片刻,妾身吩咐厨房再做些菜来。” “不用了,你这里的吃食不是挺好的嘛,挺对爷的胃口,爷正想喝些白粥呢。不过,你平时怎么吃得这么素淡,怪不得身子总是这么弱呢,不多吃些,怎么能将身子养胖些呢?” 他以前确实是最为心仪冰凝这种身材的美女,柔弱如柳,轻若飞燕,但是现在他又不这样想了。他想要她赶快养得胖胖的,能够赶快给他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今天一见到她的晚膳,他才终于发现,就照她这个晚膳,还不更会是越来越瘦? 冰凝根本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于是随口说了一句: “养那么胖做什么,连走路都走不动。” 冰凝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被他听到了: “你说什么呢?” 冰凝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然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而且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要在这里用晚膳的事情上。虽然他说过不用再单独为他准备,可是冰凝还是不想真就这么凑合了事。她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自然是没有胃口,他可是在外面忙了一天,总不能也这么凑合吧。 第884章 留菜 不想凑合,可是时间紧急,王爷已经坐在屋子里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她既不可能立即想出那些标新立异的菜品来,又不可能将他一个人留在屋里,她自己亲自去指导厨子如何操作,无奈之下,冰凝只好吩咐月影: “你赶快去跟马公公说一声,就说爷要在咱们这里用膳,再添几样菜来吧。” 冰凝吩咐厨房添菜,只是觉得就现在这么两个青菜实在是拿不出手,月影却是觉得她家小姐实在是太背运了!昨天的菜式那么漂亮,王爷居然没有见到,今天小姐累得躺倒了,竟然遇到王爷要在这里用膳! 昨天冰凝特意为他做的那三个菜没有派上用场,月影简直是比冰凝还要懊恼不已!而且那些菜品是那么的漂亮,不要说一饱口福,就是饱一饱眼福都是“人间难得几回看”的事情。 昨天晚上因为等王爷,所以那些菜一直放在厨房,后来他深更半夜、一身酒气地过来,明摆着已经不需要这些菜了,可是不但是月影,就是大厨子马公公也舍不得将这些精美得如同艺术品般的菜随手倒掉,于是就将那些菜一直留了下来。 今天那些因为需要进出厨房办差的的丫环、太监、嬷嬷们,不管是谁见到了这些菜,全都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就算是不需要去厨房办差的奴才们听到别人形容之后,也跑过去亲自参观一番,当得知这是他们主子想出来的主意之后,一个个都佩服不已。 于是这些菜品就这样像供品似地在厨房摆放了一天,好在现在已经是初秋季节,虽然不能再享用,但是从观赏的角度来讲,仍然还如昨天刚做好的样子差不多,没有变形,也没有太多的变色,只是由于秋天气候太过干燥,大部分的菜蔬已经变干变硬,好似结了一层硬硬的外壳。 不甘心冰凝的辛苦成果被埋没,于是月影趁着给大厨传冰凝的吩咐的同时,不禁动了一个脑子,反正马公公准备新菜还要花些时间,何不将昨天特意为王爷做的这些菜先端上去让他欣赏一番呢?既能让他知道她家小姐是多么的心灵手巧,还能让他等待晚膳的时间不至于感觉太长,不会让他误认为被怡然居怠慢。 冰凝刚刚吩咐完添菜,就见月影端着盘子进了屋来,不禁大吃一惊:天啊,马公公怎么会这么快就将新菜准备好了?正在她纳闷之际,只见月影摆到桌上的,竟然是昨天她指导大厨做的那三道菜! 冰凝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她哪里知道奴才们没有舍得将这些菜倒掉,更不知道月影要用这些菜品来替她向王爷邀功请赏。 而王爷一见到这三个菜也是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一眨眼就变出来这么漂亮得如同艺术品的晚膳来?这些全都是菜吗?都是用什么做出来的?这要是被吃掉了实在是太可惜, 月影生怕王爷动了筷子,于是赶快解释道: “爷,这些菜,今天只能看,不能用了。” 第885章 欣赏 虽然他也舍不得真的吃掉这些菜,就想这么摆在桌子,只欣赏一番能够大饱眼神就足够了,但是月影的那一番解释也将他弄得糊里糊涂,这天底下竟然还有只能看不能吃的菜?月影知道他不明就理,于是赶快补充道: “爷,昨天你派人传信说要过来,小姐以为您要回来用膳,就赶快准备了这些菜,后来才知道您已经外面用过晚膳了,所以这些菜就只好一直留在厨房里,没有派上用场。可是不但是奴婢,就是大厨子,还有小柱子公公也全都舍不得将这些菜倒掉呢!今天趁您过来,奴婢就斗胆将这些菜品再端来给您看一下,小姐昨天确实是花了很多的时间和心思。” 冰凝这才知道这些菜居然没有被处理掉,现在居然又端出来向他邀功请赏!虽然她知道月影这是好心,可是她真的不想用这些手段来争宠。昨天是他传了话要过来,她才精心准备里晚膳。即使没有派上用场,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有必要再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再翻出来。 况且王爷是什么人?那么疑神疑鬼的一个人,她就是不使手段,还曾经无数次地被他频频误会,现在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利用剩菜来博取他的同情,他当然有理由怀疑她这是在指使月影如此行事,这是她们主仆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杰作”。她自己避嫌还来不及呢,怎么月影就不明白她的心意,还总要扯她的后退,帮她的倒忙呢?。 她既不需要“以色侍君”,更不需要博取同情,于是严厉地朝月影说道: “你怎么又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出来了?既然昨天没派上用场,倒掉就是,这都隔了一天,全都坏掉了,你还端上来,你这不是存心给爷添堵吗?” 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他的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甜蜜,有欣喜,有酸涩,有懊悔,有难过,不一而足,唯一一样没有的,就是认为她这是指使月影利用剩菜博取他的同情。他当然知道这些菜根本就不可能是她亲自做出来的,但一定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真是没有白白地浪费她的聪明才智,连个晚膳都让她做到了极致的水平。 昨天她不仅勤学苦练穿衣技能,更是精心准备了这么精美的晚膳,学习穿衣的成果他在今天早上已经看到了,也享受到了,可是这个精美的晚膳,如果不是今天正好赶到晚膳的时间回来,正好他也想与她一起用膳,也许他再也见不到她曾经为他做的这些付出,这些努力,而这些付出和努力,全都源于她的心意。 他更是后悔昨天的食言。不但害她忙碌一晚上做了这么多的无用功,还没有口福享用她的成果。不过幸好月影这个奴才,这回真真是办了一件大好事,没有将这些菜全都倒掉,让他有幸能够得以欣赏,得以体会到她的这颗全心全意的心。 第886章 功过 被冰凝精心准备的菜品所深深打动,深思了半天他才缓过劲儿来,缓缓地开口对冰凝说道: “怎么是给爷添堵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光是看着就这么好看。” 他的话音刚落,两个人全都立即意识到有些异样。他确实是无心之举,谁想到随口一说,竟然这么巧合地就选用了“好看”这个词,只是说完之后才担心敏感的冰凝会误会他。 冰凝确实误会了他,以为他还在笑话她。早上她说他穿朝服的样子“好看,”现在他竟然拿她昨天准备的菜品回敬她“好看”,这位爷的报复心理怎么这么强啊! 这一次,他可以指天发誓,真的没有一丁点儿的笑话她的意思,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是真心实意的情感表达,只是凑巧选用了“好看”这个词。不过转念一想,她愿意误会就误会吧,误会更好。因为现在他不仅仅是觉得这些菜品是如此的好看,更觉得他的仙子也是这么的好看。当然了,她一直都是这么好看,可是,现在的她比平时更要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面对这么好看的冰凝,他真想立即送给她深情的一吻,而且他固执地认为,即使再深情的吻都不能表达他对她感激和爱恋之情。可是,可是,唉,月影这个奴才怎么还在屋子里?这么不识相! 他自己再是厚脸皮根本不会怕了任何一个奴才,可是他又不得不考虑冰凝的感受。其实在别的院子,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缩手缩脚过,他是爷,整个王府就他一个人说了算,当然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会被个奴才束缚了手脚? 可是在怡然居,才三两天的功夫,他就被冰凝不知不觉间地同化了,不敢轻易对她“动手动脚”,特别是今天早上,他情不自禁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竟惹得冰凝羞愧难当、惊呼不已,虽然当时他也有一点点看她笑话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后悔不已。 他不想再吓着她,因为他不想让冰凝总是处在担惊受怕的状况下,两个人好不容易像一对正常夫妻了,若是因为他总是对她“对手对脚”而使她整天对他处于时刻防备状态,那这几天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嘛。 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原因虽然是为了讨冰凝的欢心,可是结果竟然是要看奴才的脸色才敢行事。从小到大,除了皇上、孝懿皇后、德妃娘娘以及废太子以外,他可是从来不曾看过任何人的眼色行事,更没有这么“委屈”过自己,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刚刚他还喜欢月影喜欢得不得了,在心里早早就给她记了一大功,惦记着要苏培盛明天额外赏她二两银子,作为她没有将这些堪称艺术品般的美馔倒掉的奖赏。可是现在他又恼烦月影烦得不得了,这个奴才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差事都办完了,怎么还不退下去?于是他又立即改了主意:刚才给月影记下的那个大功统统就此一笔勾销! 第887章 避嫌 王爷正在心烦意乱之际,不但月影没有如他所愿地赶快退下去,就在这个时候,竹墨竟然又进来跟着捣乱了: “启禀主子,晚膳送来了。” 月影一听,赶快前去迎上竹墨,两个人抓紧时间摆膳布菜。望着这两个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奴才,他简直就是毫无法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悻悻落座,闷闷地开始用膳,一边暗暗思忖着,什么时候一定要逮个机会找一找月影的茬儿,好好出一口他心中的恶气。 众人哪里知道他的脸色为何在突然之间就变得不好起来,于是除了小心翼翼地服侍之外,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自是不敢多言。而月影更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被他逮住把柄大做一番文章。 在如此压抑的气氛中静静地用过晚膳,还不侍他鸡蛋里挑骨头跟月影找邪茬儿呢,那边秦顺儿又过来凑热闹,在门外高声禀报: “启禀爷,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将衣裳都收拾过来了。” 他一听这话,才想起来刚刚要秦顺儿去办的差事,于是说道: “你都拿进来吧。” 当秦顺儿和高福两人大包小包、大箱小箱地将他的那些衣裳一一挪进来之后,外间屋登时堆成了一座小山,将冰凝主仆三人惊得目瞪口呆。他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直接对冰凝说道: “你找个地方收拾起来吧,另外,爷还有些公文要看,你就不用管爷了。” 说完他也没有看她,自顾自地坐到了书桌那里。这个书桌本来就是他的,不过是暂时借给冰凝用了几年而已,因此当他坐到那里之后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鸠占鹊巢的内疚心理,反而一副物归原主、心安理得的模样。 冰凝望着这小山一般的包袱、箱子们,登时头就大了!他这是打算要干什么?可是他已经径自去办公事,直接将这个烂摊子甩给了她,冰凝也不敢追过去问,刚刚在饭桌上他就一脸阴沉、面色不愉,将原本欢欢喜喜的场面搅得阴云密布,因此明哲保身的冰凝也不想去捅他这个马蜂窝,只好悄声吩咐月影将这些包包箱箱们先搬到里间屋去。等月影和竹墨两人将东西全搬完,她赶快将里间屋门轻掩上,生怕她们动静太大,影响了他办公。 冰凝之所以躲他远远地,虽然是担心影响他的公事,但最主要的原因竟是为了避嫌。他将公事放在这里办,明摆着是懒得在朗吟阁和怡然居之间来回奔波。不知道他在其它姐姐们的院子里是不是也办过公,可是别的女人大字不识几个,他就是把绝密文件放在任何一位姐姐的眼跟前都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她就不一样了!她不但全都认得那些字,更是有一个远在西北与十四阿哥“狼狈为奸”、“吃里扒外”的二哥!万一哪天他胡搅蛮缠,一口咬定他们兄妹两人私自串通情报,她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此一听说他要办公,冰凝立即就躲进了里间屋,更是在月影和竹墨将那些衣裳们搬进来后,第一时间就关上了房门。 第888章 现实 关上里间屋门之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妥。他在外面办公,她自己因为避嫌而躲进了里间屋,可是他的身边总得有个端茶递水、研墨铺纸的人伺候才行啊,总不能由秦顺儿进来干这些差事吧。仔细想了想,她决定将竹墨派去外间屋伺候,毕竟竹墨大字不识一个,不会偷看了他的那些绝密文件,而且竹墨才进府没几年,与她的关系又不像月影那么亲近,能够有效地避免主仆串通的嫌疑。 幸亏冰凝误打误撞地派了竹墨过去伺候,否则今天晚上月影可是定要遭了秧,在他的眼跟前儿办差,想寻什么样小题大做的借口能够寻不到? 竹墨依言去了外屋,里屋就只剩下了月影帮助她整理这些像小山似的衣裳们。 望着月影手脚不停地忙碌,将这些衣裳分门别类地放进不同的柜子里,冰凝却是越看越是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皱起来。 不管王爷是如何考虑的,在冰凝的眼中看来,他不但开始在怡然居办公,还将这些衣裳都搬了过来,这不是明摆着打算长期驻扎在怡然居吗?可是先不要说十几二十年前的规矩是个什么样子,就她自己在府里呆的这九年的情景来看,真是闻所未闻。不但一连四天歇在同一个院子,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到长期驻扎,任哪个女人的心中不会有想法?可是他是爷,说一不二的爷,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雅思琦这个嫡福晋也是不敢多言一个字,她一个侧室又能有什么办法去阻止他? 冰凝并不是担心自己成为众位姐姐们的眼中钉,而是不希望因此而造成后院失和。家和万事兴,如果家庭失和,他还能踏踏实实地在外面办好差事吗?可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不正是掀起轩然大波的前奏吗? 这些天来,由于紧张而忙碌的生活,令冰凝疲于应付、自顾不暇,因此根本没有时间东想西想,但是像她这样聪慧之人,早早就意识到了这个严重问题,只是在内心深处,她在刻意地回避罢了。现在因为他兴师动众地将家当全都搬了过来,摆明了长期驻扎的企图,令她不得不考虑这个她不想面对却又客观存在的现实问题。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天天都在怡然居陪伴着她,令初尝爱情的冰凝既甜蜜又感动。可是以后呢?他还有六个女人,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夫君。那些姐姐们不是摆设,不是毫不相干的人,而是他的妻妾,是与他同甘共苦多年的夫妻,他当然有责任将她们全都照顾好。而这个照顾,既包括生活上的关心,更包括感情上的慰籍。 以前他与她们如何相处都是与她毫不无关的事情,他爱跟谁双栖就双栖,爱跟谁双飞就跟谁双飞,她乐得闲看他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笑话。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即使还没有遇到,但是她自己都能够想象得到,不要说他与谁双宿双飞了,就是他与哪个姐姐语言亲密一些,态度暧昧一些,对她而言都是极大的刺激。 第889章 矛盾 此时的冰凝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从小到大,无论是爹娘还是师傅,不都是一直在教导她要恪守妇道吗?包括她刚嫁进王府的时候被罚抄了百八十遍的《女诫》,不都是在告诫她,女人善妒就是触犯天条,是可以被夫君立即休回娘家的理由之一。为什么她听得明白这些教诲,却是无法强迫自己按照这些教诲去行事呢? 而她不是也已经说服自己,放弃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人生理想吗?不是在决定与他真心真意共度此生的时候就认清了现实,绝决地放弃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吗?可是当他们真正开始携手同行之后,为什么她又要纠缠起这个问题? 矛盾,矛盾,冰凝深受矛盾的痛苦折磨。她想要当一个恪守妇道的好女人,就像他所殷切期望的那样,就像福晋姐姐所亲自示范的那样,贤淑温顺、宽容大度。可是她又实在是强迫不得自己,无论下了多少决心,都没有真正做到,甚至不惜冒着被他休回娘家的风险,与他上演了那一出“空城计”。因为她可以做他形式上的女人之一,但是不愿做他实质上的女人之一。 现在的他,表现几近完美,无可挑剔,满足了她少女时代关于爱情的绝大多数的美好愿望,有一些甚至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她没有提及或是明示的情况下,竟然都被他一一实现了。 即使现在身处在他精心营造的甜蜜感情漩涡之中,她仍是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是他开始对她厌烦的那一天,是她开始品尝失宠滋味的那一天,是他们爱情随风而逝的那一天。 外间屋的王爷办了两个时辰的公事,里间屋的冰凝就这样患得患失地胡思乱想了两个时辰。当竹墨推门进来禀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竟然过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到了服侍他就寝的时候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服侍他就寝,前两天他都是在朗吟阁由秦顺儿收拾妥当。好在今天早上已经有了服侍他穿衣服的经验,现在只不过是反方向行事,从穿衣服变成脱衣服而已。于是她和月影两人按照早晨的分工,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虽然冰凝努力表现得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可是她的心事重重仍是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不用问他也知道,是因为这个长期驻扎怡然居的决定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她担心惹得其它女人的妒忌,惹得后院争风吃醋的硝烟再起。 他之所以决定兴师动众地举家搬迁,既是想帮助冰凝共度难关,尽快消除两个人之间的陌生感,也是因为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她。昨天在朗吟阁躺下的那一小会儿,他竟觉得是那么的别扭,以至于已经躺下了,最终还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决定起床过来。 他们已经浪费了整整九年的大好时光,他不想再浪费余生的每一天。 第890章 珍惜 他亲手打破了王府常规,力排非议,每日歇宿在怡然居中,为的就是帮助冰凝尽快消除心理障碍,尽快消除两人之间的隔阂,可是今天这个举家搬迁的结果却适得其反,令她更是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对于这个局面他也有些始料未及。她不是最看不得他和哪个女人关系不清不楚吗?现在他天天来怡然居报到以示清白,怎么她倒反而这么大度起来,生怕惹了其它的女人不高兴?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对于未来可能引发的轩然大波,他也有所预料,可是权衡利弊的结果,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既然他都不担心其它女人们,她还杞人忧天地担心个什么劲儿?这府里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有他这么旗帜鲜明地为她撑腰,谁还敢反了天去,谁还敢对她说三道四? 冰凝除了他举家搬迁的这天因为触动了心事而难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后来她终于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缠于此。 如果因为他的专宠而惹得后院鸡犬不宁,那就鸡犬不宁吧。她爱他,他也爱她,这就足够了。毕竟他们能够相爱的日子实在是有限,因为她不可能永远是他的唯一。红颜易老,朱颜易改,虽然她不是以色侍君,但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却是千古不变的残酷真理。她既然不是第一个抬进这府里的女人,也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作为一个皇子,娶妻纳妾、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既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更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就算是这府里已经有了三个小阿哥,可是与其它的皇子相比起来,他的子嗣实在是太少了。 而且就算是他不想再娶妻纳妾,可是皇上能允许他这么一意孤行吗?皇上的赐婚他敢于违抗吗?八福晋那木泰的前车之鉴不可谓不深刻,不但招致了皇上的不满和责难,被斥为大清第一妒妇,更是连累到了八阿哥,成为皇上多次历数八阿哥不忠不孝不义的诸多罪状之一。 不能为他分忧解愁,还要为他徒增新的问题,这不但不是爱他,更是害了他。 既然他们能够相爱的时间这么短暂,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够倍加珍惜呢?如此甜蜜幸福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从前他们浪费了九年的时间,往后她不想再浪费任何一天,一分,一秒……与其“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如“花当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经过前几天的手忙脚乱、人仰马翻,随着王爷举家搬迁怡然居,虽然令冰凝产生了严重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情绪,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她的生活总算是渐渐地安定平稳下来。 安定平稳的状况既是体现于她的日常起居,更是体现于她的心灵深处。既然他们不可能天长地久,既然他们现在已经拥有,既然这短暂的拥有,必将成为她一生永不磨灭的幸福回忆,成为她一生享之不尽的心灵财富,那么她现在还在犹豫什么,担心什么,胡思乱想什么? 第891章 正轨 在他的耐心陪伴下,确实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冰凝成功完成了从“为人女”到“为人妻”的心理转变,对他不再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生疏隔阂,两个人就像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夫妻那样,在柴米油盐、日常起居的平淡生活中,他们的关系一步一步地走向正轨。 “走向正轨”成果的取得既是冰凝个人努力结出的硕果,更是饱含了他精心安排、细心呵护的种种付出。回顾两个人这些天来一起走过的日子,就会发现,彼此为对方付出了多少努力,倾注了多少真心,得到了多少回报,享受了多少幸福: 第一天,梧桐雨夜、“雪花”漫天,情也深深,雨也朦朦; 第二天,她仓皇逃窜,装病躲避,他揭穿谎言,决定留下; 第三天,她学习穿衣,准备晚膳;他失约,又守约; 第四天,她累倒了,他举家搬迁,他们共赏美馔,共进晚膳; 第五天,他在外面用过晚膳才回来,没有公事缠身的他先与冰凝聊了一会儿天。知道她博学多才,两人就聊诗词,聊历史,聊诸子百家,本来他只是没话找话地随便聊聊,谁想到越聊越有共同语言,越聊越是觉得知音难求,一直聊到后半夜,仍是意犹未尽。 第六天,他回来得晚一些,而且还带了一堆没有处理完的公文。冰凝仍然像上一次那样躲在里间屋陪着他挑灯夜战,于是一个看公文,一个看闲书,睡下的时候,又已是三更天。 第七天,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就寝时间。前两天睡得太晚,今天两个人都有些疲乏,于是既没有聊天,也没有办公,冰凝手脚麻利地服候他直接睡下。 第八天,又下雨了。原本是凄风苦雨,但是绵绵秋雨对他们而言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因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八天前的那个“雪花”飞舞的雨夜。于是他和她,若有所思地听着窗外雨打梧桐,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安安静静地各自看着书,可是他们谁也没有真的看进去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第九天,他在怡然居用晚膳,生怕她又因为准备那么复杂的晚膳而累倒,于是没有传口信回来,而且也没有让她再添菜,完完全全随了她的口味。 第十天,他仍是没有提前传口信就回到怡然居用晚膳,然后两人下了三局棋。论棋艺,冰凝确实要甘拜下风,前两局输得是一塌糊涂,第三局他不忍心看她费心耗神地跟他在棋盘上厮杀,就故意偷偷地卖了几个破绽。冰凝的棋艺虽然比不过他,但这些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她又是心高气傲之人,哪里会平白地接受他的这番好意?于是她就装作没有看到这些破绽,自顾自地按照原有的思路摆弄着棋子,结果这一局自然又是输得相当惨烈。 见冰凝连下个棋都严格保守“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高尚节操,他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丫头,让她服个软怎么就这么难?以前他们恩恩怨怨、互不理睬的时候也就算了,还在他们都这么好了,她怎么还是跟他这么死犟死倔? 第十一天…… 第十二天…… …… …… 第892章 衣裳 过度期的成效极为明显,冰凝不但不会动不动就难为情地脸红,也不会习惯性地扮驼鸟,而且不但不再躲避他的眼神和目光,还会偶尔与他开几句玩笑,这个变化真是令他欣喜不已,这才像一对正常的夫妻! 今天是他们朝夕相处的第十三天。这一天他回到怡然居已经是二更天时分,进屋的时候正遇到冰凝在为他挑选晚上就寝的衣裳。一见他进门,她先请了安,然后赶快上前服侍他更衣,反正已经都二更天了,于是她没有给他换上便袍,而是直接换上就寝的衣裳。一边更衣,冰凝一边抱怨道: “唉,都秋天了,怎么衣裳还不容易干呢?再不干,爷都要没有衣裳穿了呢。” “真是笑话,这么多的衣裳呢,爷还能短了衣裳穿?” “当然了!” “不会又是将爷的衣裳扯了撕了,就赖到天气的头上吧?” 他确实是存心与她开了个玩笑。手无缚鸡之力的冰凝居然能将他的中衣扯了口子,让他平生头一遭穿着破衣裳出门,这若是被旁人知道了,真是要笑掉大牙。那次因为冰凝抹不开面子而眼泪打转,他当时也没好意思再取笑她。现在不但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而且两个人不再拘谨和生分,因此终于被他逮住一个好好奚落她的机会,当然不能轻易放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冰凝最忌讳这件事情,他却存心欺负她,可是这一回她实在是没有任何有力的武器能够给予他有力的回击,可她又不是一个轻易肯服输之人,无奈之下,她只得开始用新招数――耍赖: “爷一直是一个大大方方的人,怎么这一回小气起来了?” “爷怎么小气了?” “您那么多衣裳,还在乎那一件半件的?” 被冰凝将了一军,王爷真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脑子三转两转就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他岂能认同她对他小气的指控?于是想也没想地说道: “爷什么时候小气过?不过就是一件衣裳!别说扯了一件半件,就是扯了十件八件,百八十件,只要你高兴,爷都绝不会心疼,更不会眨一下眼睛。” “爷,这可是您说的,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冰凝还不待他回答,当真没有跟他客气一丁点儿,立即撕扯起手上正拿着的一件衣裳来。王爷以为冰凝只是跟他开玩笑闹着玩儿说的这句话,谁想到她当真撕扯起来,条件反射地劝阻道: “好好的衣裳,你怎么真就扯起来了?” “就一件衣裳,爷就心疼了?刚才是谁说的,绝不会心疼,更不会眨一下眼睛?” “好好好,你扯吧,扯吧,随便你怎么扯!” 冰凝开始只是被他取笑而抹不开面子,又想不出好的还击方式,就拿他的衣裳撒气,再一见他说话不算话,竟然上前阻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来还只是做做样子,现在可是来真格的了,双手一较劲儿,就朝那衣裳撕去。 冰凝真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或者说她真是自不量力,上一次既是有月影在一旁“鼎力相助”,也是因为赶上了巧劲儿,现在她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扯破一件衣裳,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893章 好人 此时此刻,冰凝正与那件衣裳在较着劲儿,可是双手即使被衣裳勒出了红印,仍是纹丝不动,牢不可破。冰凝被这个结果气懵了!先是被他取笑,现在又让他免费看了一场更大的笑话,她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望着因为与衣裳较劲儿以及阴谋没有得逞而涨得通红的脸庞,王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怜香惜玉之心由然而升,赶快替她解围道: “怎么,扯不动了?要不,爷帮帮你?” 冰凝本来正气不打一处来呢,现在见他这么奚落嘲笑她,更是气愤不已,于是立即回敬一句: “好啊,那就请爷帮着妾身将这件衣裳扯破吧!”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他好心好意地给她一个台阶下,竟然换来了她的顺水推舟,而且她一边顺水推舟,一边还就将那衣裳举到了他的面前。再次被将了一军,难得见到她在他面前不再拘着面子,而是和他有说有笑的样子,掉进蜜罐里的他于是想也没想,随手接过衣裳就是胡乱地一扯,“哗啦”一声,衣裳应声裂开一个大口子。 冰凝见他真的扯了,又联想到他刚才对她的嘲笑之举,竟是一点儿也不解气,那“哗啦”的一声响儿还没有听够呢,于是在严重的报复心理驱使之下,她立即恶作剧般地说道: “扯一件衣裳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您再扯一件啊!” “你?” 他没有料到自己出手相助不但没有得到她的千恩万谢,竟然还是这么不屑一顾的表情,以后真是好人做不得,果真是好人没有好报。冰凝眼见他要恼羞成怒,不但不去主动请求他息怒,更是继续在干柴上加了一把烈火: “刚才爷不是说了嘛,一件半件算什么,十件八件,百八十件,都不心疼。” 被冰凝气得没招儿,又是自己口出的狂言,夸下的海口,只有自食其果。于是王爷开始稀里哗啦地扯起了衣裳,而冰凝则在一旁面含微笑地看着他。待他将手头上的衣裳全扯完了,抬眼望向她,问道: “怎么样?爷这回是帮人帮到底了吧?” “嗯,就算吧。” “怎么叫就算吧?” “不是还有一件嘛,没有帮到底呢。” “哪里还有?不是都在这里了吗?” “喏,就是您身上穿的那件。” “你,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啊!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反正就是没有帮到底!” 被冰凝逼到绝路上的他一气之下,一把就将自己身上那件衣裳脱了下来,然后直接就“哗啦”一声,动作连贯,一气呵成,为这场扯衣之战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看着他这么听话地忙乎了一个晚上,冰凝的心理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十三天前的那场抢纸大战,她不但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反而第二天趁她装睡不能动弹之机,他竟然将那些纸页悉数收走,事后还成为屡遭他嘲笑的证据和把柄。于是这一次,她终于借这个机会狠狠地报复了他!全扯光了,看他明天穿什么!而且还是他自己扯的,跟她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将来也不要赖到她的头上! 第894章 玩火 衣裳全扯光了,不仅仅是明天穿什么的问题,而是今天,现在,穿什么的问题!面对现在这个啼笑皆非的局面,他突然想起“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而点燃一座座烽火,他不也是为了博她一笑而扯坏了一件件的衣裳吗?以前他对于这种昏君亡国的行为简直就是痛恨不耻,谁想到今天他竟这么轻易地当了一次“昏君”,竟然也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这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过了半天他都没有想明白事情的发展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由于身上的衣裳也在冰凝的逼迫之下被脱下扯坏,现在的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是光着脊梁,秋日里的寒气一阵阵地袭来,瑟瑟之感由然而生。冰凝当时光顾着对他“痛下杀手”,忘记了事成之后的结果会是这个样子,于是急急地随便捡起一件说道: “那个,您赶快先穿上一件,当心冻坏了。” 冰凝既是担心他受凉生病,更是不想直接面对这个赤身露体的场面,虽然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见到。 可是她挑起的战火,哪里是她想什么时候燃起就燃起,想什么时候熄灭就能够熄灭?她今天用扯衣裳来报复上一次的抢纸,而他也有足够报复她的借口和理由: “不穿!不穿!想当初,爷特意给你留的披风你都不穿,爷现在凭什么要穿你送来的衣裳?再说了,这衣裳都扯破了,穿不得了。” “那,那,您也不能冻着吧?再说了,这不也就只是扯了一个小口子嘛,又不影响御寒保暖的……” 冰凝还不待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被他揽入怀中: “再有多少衣裳也不如这一件暖和。” 他说的是大实话,因为冰凝通红的脸颊就像是一把滚烫的烙铁,将他原本就炽热的胸膛又提升了三十九度。 引火烧身、玩火自焚。冰凝的报复行为最终是害人害已,时隔十三天,再一次成为他的手中猎物。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给猎物任何装昏的借口和理由,因为他已经耐心地陪伴了她十三天,他们已经同床共枕了十三天,彼此熟悉了十三天,既然他们已经成为了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她已经从外表到内心都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她还有什么借口和理由需要装昏呢? 虽然冰凝再也不需要用装昏来伪装自己,但是她仍然显得既拘谨又被动,与刚才那咄咄逼人、伶牙俐齿的气势完全判若两人,而且还是屡战屡退,一败涂地。怎么自己竟然也有气短的时候?什么时候也没有怕过他,什么时候也没有服过软、认过输啊!冰凝在暗暗地懊恼自己怎么竟然会是这么的不争气。 虽然他有十足的把握不用担心她会抗拒,但是他仍然是极为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弄断了她的纤细手臂。什么时候她才能够养得白白胖胖?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够再生一个小阿哥?他在默默地期盼他们美好的未来。 虽然两个人都有那么多的不尽人意,可是他们在温柔乡这个世界中也开始一步一步地走上正轨。她虽然拘谨依旧,但是再不至于会仓皇逃窜,虽然他小心依旧,但是再也不会内疚自责。 终于,冰凝不再惊慌得彻夜难眠,而是在他的耐心抚慰之下安然入睡。 第895章 扰梦 “启禀爷。” 虽然只是轻微得如蚊子般的声音,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仍是将刚刚陪伴冰凝一起入梦的王爷给吵醒。 “谁?” “回爷,奴婢是菊香。” 一听是菊香,他条件反射地扭头看了一眼冰凝,只见她还安安稳稳地沉睡着,心里登时踏实了许多,于是赶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随手捡了一件衣裳,又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然后迅速地将房门严严实实地关好。 听到房门关好的声音,冰凝的眼睛唰地一下子就睁开了。虽然今天她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彻夜未眠,而是没用多少时间就沉入了梦乡,虽然菊香的那声禀报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可是她仍是立即就从梦中惊醒,只是又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面对菊香的到来,她的心中格登地往下一沉:该来的,终于来了。虽然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冰凝早早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今天,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刚刚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的男欢女爱,现在是冷衾被寒独自眠的冷宫弃妇,幸福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面对如此令人嘲讽的局面,冰凝除了苦笑,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自从决定与他牵手一生的那一刻开始,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特别是他举家搬迁的那一天,令她更加深刻地审视了这份浪漫光鲜爱情的另一面,爱情是理想的,浪漫的,生活是现实的,残酷的。 守在门外的菊香没有料到出门来的居然是王爷本人,她以为会是守在外间屋里值夜的月影被打发过来敷衍应付她。她哪里知道,自从王爷大驾光临之后,月影成为了怡然居里由此获利最大的奴才。别的奴才是自从王爷驾到之后,从以前的懒懒散散变成精神高度紧张,时刻处于一级战备状况,整日里累得腰酸腿疼,苦不堪言。而月影则从以前的天天在上房屋里值夜变成了回到自己房里踏实休息睡觉。 对于这个巨大的变化,众人不但羡慕不已更是极为不解。哪个院里主子的贴身丫环不是在外间屋里夜夜值守,生怕主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怎么就她月影,全府里独一份地凭借主子的受宠而从此享起了清闲,交上了好运? 冰凝当然是因为难为情,才将月影打发回了她的屋子去闲清福。对于这个全府里独一份的待遇,王爷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因此也没有说一个“不”字,自是遂了冰凝的愿,如果真有事情再去喊月影也不迟。 由于菊香对此毫不知情,因此王爷亲自出门的情形将她唬了一跳,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连请安都忘记了。这个结果却正中王爷的心意,他生怕菊香开口说出什么话来被冰凝听到,毕竟菊香的到来,绝对是一件令冰凝很不高兴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在打开房门闪身的一刹那立即就将房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的缘故。 见菊香愣愣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赶快将嗓音压得极低地吩咐道: “出门再说。” 说罢他也不理会菊香,而是自己一个人急急地走在了前面,将她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菊香见状,只得是紧赶慢赶地追上他的脚步。 第896章 风寒 一出了院门,他立即迫不急待地问道: “出了什么事儿了?三更半夜的!” “回爷,奴婢的主子这两天一直感觉身子发沉,本来想着好好养养就能挺过去了,谁想到今天一下子就发作起来,请了太医来,说是风寒,开了方子,也喝了药。可是就是不见好,这越是到了夜里,越是重了起来,咳个不停,差点儿喘不上气儿来。奴婢担心主子的身子,可是主子担心打扰了爷……” “好了,知道了,过去看看吧。” 王爷到了烟雨园,直奔淑清的房里,只见她躺在床上,双眼无神,脸色苍白,两颊微红,想必是由于刚刚经过的那阵剧烈咳嗽所造成的后果。见淑清如此憔悴,他赶快走上前去,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还好,没有发烧,真是阿弥陀佛。于是他抬起头向紧跟在身后进来的菊香问道: “太医看过你家主子之后是怎么讲的?” “回爷,太医说是风寒。” “风寒?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怎么好好的就得了风寒呢?” “回爷,主子天天盼着爷能过来,可总得不到信儿,就经常到院门口看您是否过来,这去的次数多了,不小心就受了风。” “你们这帮奴才就不知道劝劝你家主子吗?任由着她受了风都不管不顾?都是怎么当的差事?皮痒了还是怎么着?” “爷,奴婢知错了,求爷看在奴婢还要服侍主子的份上,暂且饶过奴婢这一次,不要责罚!” 菊香还不待说完,早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早怎么不去知会爷,都耗到了这会儿才说?” “回爷,主子是怕爷担心,一直不让奴婢跟秦公公说,只是,今天这病又加重了,才请了太医,可是喝了药也不见好,这到了夜里头,非但不见好,还又咳上了,奴婢才不顾主子的命令,斗胆去请您。” 淑清病了,对此他的心中很是愧疚。这些天一直在照顾冰凝,没想到淑清都病了两天了,他都不知道,若不是菊香去怡然居找他,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才能来看望她。虽然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冰凝身上,但是淑清也是他的女人,不要说他们以前曾经有过那么深的感情,就算是他们以前关系一般,只要是他的女人,他也不能熟视无睹,不管不顾,他是她们的夫君,他有责任将她们照顾好。于是他转过头来,对淑清说道: “你也是,这么大人了,怎么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爷要是过来,自然会差人提前传口信。秋日里风凉,你更是要当心。这些天你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养病,不要整日里胡思乱想。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事。” “多谢爷。妾身这点儿小病不碍事,若不是病在床上起不了身,定是会拦了菊香,不让她去找您的。” “你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病了,爷能不来看你吗?菊香能来找爷,这就对了!爷确实是要责罚她,恰恰就是因为她找得太晚了,若是早两天,也不至于让你病成这样。” 第897章 回去 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是嫌菊香找他找得太晚了!但是他只说了半截话。如果菊香能早些找他,他能早些劝慰淑清,她的病也不至于一日重过一日。另外如果她能早两天找他,而不是今天这个尴尬的日子,他也不至于对冰冰凝如此愧疚。 他们才刚刚两个人步入正轨,足足耗了十三天的时间,才借着撕衣裳这个极为难得的玩笑契机开始两个人第二次的浓情蜜意。可是为什么偏偏竟是今天?冰凝好不容易发自内心地接纳了他,不再拘谨羞涩,好不容易在他的耐心安抚之下沉入梦乡,不再惊慌得彻夜难眠。为什么偏偏就是今天?他要从热被窝里被请来烟雨园,留给她一个人如此不堪的局面去独自面对。 偏偏冰凝又是一个极为敏感之人,虽然走之前他特意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没有被吵醒,仍在安然地沉睡,可是他的心中特别没有底。他不知道她那是真正的没有被吵醒,还是善解人意地在装睡。毕竟她以前装昏、装睡、装病企图蒙骗他的不良记录太多了。 在与冰凝渐入佳境之际就偏偏赶上淑清又病下了,这样的无巧不成书令他顾此失彼,应接不暇,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淑清病了,不陪她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可是冰凝呢?已经下定决心要陪伴她成长的每一天,这才短短的十三天,他怎么能够将她一个人扔下管,特别是今晚,这个最敏感的时刻。而且他第一个缺席的日子竟然是陪伴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如果今天因为别的事情他歇在朗吟阁,倒是还能有效地减轻他的内疚与自责,可却偏偏是烟雨园…… 他要回去! 仿佛是一瞬间,他没有任何理由就决定了他要回去。毕竟淑清只是轻微的风寒,已经经过太医的诊治,药也喝下了,也没有发烧,只是还有些咳嗽,应该没有大碍。关于病情,他确实有足够的理由踏实下心来,于是,他开口说道: “好了,下次身子有什么不舒服,早些禀报爷,别再拖得这么久,幸好这一次只是小病,万一拖得时间长了,可就不好了。” 说完,他转向了菊香: “这一次看在你及时禀报的份上,爷就不追究你服侍主子不力的错处,下次再若如此,爷决不会轻饶。从现在开始,好生服侍你家主子,先不要出门了,特别注意把窗子关严实了,小凉风更容易闹大病。” “回爷,奴婢一定好生服侍主子,再也不敢了。那,那时候不早了,奴婢这就服侍您歇息吧。” 菊香的前半句话王爷还没有在意,一听到她那这后半句话,气得差点儿上去给她一巴掌! 自从他决定回怡然居之后,一直在搜肠刮肚地选择用什么样的委婉词语来与淑清告别,既不能太伤她的心,又能够安然脱身。结果还不等他想出法子来呢,这个可恶的菊香,竟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就要来服侍他歇息!真是要将他活生生气死! 第898章 清白 既然菊香已经红口白牙地提出来服侍他安歇就寝事宜,被逼到绝境之中没处躲没处藏的王爷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 “爷这一遭被吵醒,也睡不着了,打算回去看看书。你家主子还病着,爷看书会影响她养病,那,爷这就走了,服侍你家主子好好休息。” 菊香唱了一晚上的独角戏,最终还是没能将他留下,淑清本就是在病中,再见他竟是这般绝情,不禁悲从心来,一晚上都没有开口的她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爷!” 然后她就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用一双眼睛泪汪汪地望向他。 见病中的淑清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这么走开实在是太过残忍,于是,狠不下心来的他只好又坐回床侧,替她掖了掖被角,好言相劝道: “别哭了,这还病着呢,又得哭坏了身子!就是有些风寒,没有什么大碍,好好养着,按时喝药。另外,现在天凉了,别总去院子里,有什么事情让菊香去做,爷要是过来,自会让秦顺儿传话,你这么去等,能等来什么?还不是把身体弄坏了?” “爷,妾身就是忍不住想去看看,都快一个月没有见到您了,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你的心思,爷自然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呢?他不想让淑清更伤心,没有说出口。 于是他就这么靠在床边,陪着淑清。而淑清因为本身就在病中,又喝了药,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终于体力渐渐不支,耗了将近一个时辰,也就渐渐地睡了下去。 见淑清终于睡安稳了,他才如释重负般地悄悄起身。出了烟雨园,他犹豫了一下,回朗吟阁还是怡然居?回怡然居肯定是要搅了冰凝的睡眠,她的睡眠一直很差,睡眠不好就导致精神差,所以身子才会这么赢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的老大难问题。 可是回朗吟阁的话,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可以指天发誓,秦顺儿可以亲口作证,但是冰凝完全可以不相信!她又没有亲眼见到他在朗吟阁,她凭什么相信?他跟她打了九年的交道,她有的时候极明事理,以一个知书达礼大家闺秀的形象卓而不群。可是有些时候,她竟然也会蛮不讲理,与一般妇人别无两样,特别是对待他的这些女人们的时候。 在他用“燕子诗”向她真情告白时候,她竟然用“小檐日日燕飞来”嘲讽奚落他,让他陷入百口莫辩的被动局面。虽然事后他不停地向她解释,什么“秋来只为一人长”,什么“一汀烟雨杏花寒”,冰凝统统一概不予理会,最后将她逼急了,竟然给他来了一个“息燕归檐静,飞花落院闲”,彻底逃跑了!任他再教上悠思上百句燕子诗,终是没有挽回她的心。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凭空想像他那些莫须有的“朝憎莺百啭、夜妒燕双栖”的罪名,就敢蛮不讲理,胡搅蛮缠,而现在,已经有了菊香这个确凿的人证物证,他还怎么可能抵赖得掉? 第899章 温暖 在打扰冰凝睡眠和证明自己清白这一对矛盾问题的反复权衡之下,他终于选择了回怡然居。 他怕她又从他的掌心逃跑了。以前她的每一次逃跑,都是他姑息纵容的结果,也是担心将她逼得太紧了。原本他在冰凝心目中的形象就不佳,若是追她追得太紧,再在她印象中留下一个无耻好色之徒的恶名,更是要弄巧成拙,导致两个人关系更加恶化。无可奈何之下,每一次他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他的掌心中溜走,任由她绝决地离去,却是一丁点儿都不敢对她用强。当然,除了在香山,那一次,他是真真地被她气着了,第一次对她动用了武力。 而现在,当他品尝到如此甜美的爱情之后,再也不想将风筝的线放得太长,他怕自己手中的这根线,禁不住狂风暴雨的袭击而折断,徒留追悔莫及。 虽然只是短短的十三天,却让他有一种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的感觉。从前,女人对他而言只是女人,而现在,他既将冰凝当作自己的女人,更将她当作自己的红颜知已。他们在精神世界的交往,是他以往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给予他的,也是他曾经无限憧憬、无限向往的事情。 如果说他几乎满足了冰凝在少女时代对于爱情的所有切合实际的和不切实际的一切幻想,那么冰凝何尝不是一样也满足了他轻狂的年少时代对爱情的那些理想和追求?他对她的第一次心动,不正是从她那如同字帖般的倪氏簪花小楷管家汇报开始的吗? 夜幕重重、思绪万千,还不待他再多想什么,已经走到了怡然居的门口。远远地,他就看到了虚掩的院门,还差着几步路的时候,院门突然被打开了,小柱子毕恭毕敬地迎了出来。 见到果真是王爷回来了,小柱子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欣慰。刚刚菊香的到来以及王爷的离去,让他心中格外的忐忑,暗暗地为自家主子委屈了半天,然后就异想天开地盼着王爷能够回心转意,再回到这里,于是他亲自守在院门口,不管等得来等不来,他都坚持着。 见到小柱子,王爷的心中也是一阵阵地温暖,在潜意识里,他已经将这里也当作了自己的家。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他只是朝小柱子摆了摆手,就径自回到了房里,既是怕惊扰了冰凝的休息,更是担心深更半夜闹得沸沸扬扬,传到其它的院子里,让她被其它的女人们看了笑话。 虽然这件事情早晚会传遍了整个王府,可是他仍是自欺欺人地希望越晚越好,毕竟他们才刚刚开始,他们的爱情还是如此的脆弱,禁受不住疾风暴雨的侵袭。 他习惯性地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又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这里更显得格外地温暖。他悄悄地望向睡在里侧的冰凝,不出他的意料,此时的她,依然还在“沉睡”。如果出门的时候他拿不太准她是否被吵醒,那么现在回来的时候不用想他也知道,她一定是在装睡。 第900章 心疼 他当然知道冰凝为什么会装睡,既不是跟他闹脾气耍小性子,也不是故意对他不理不睬,她只是不想令他难堪而已。对于她的善解人意、忍辱负重,他的心中不仅仅是感动,更是格外的心疼。她没有逼迫他解释什么,或是交代什么,而是选择了独自默默地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就象一只受伤的小鹿,独自舔舐伤口。而这个伤口,正是他亲手为她留下。 面对这个沉默中独自疗伤的冰凝,他既是心疼,更是格外地愧疚。此时此刻,他根本就不希望她表现得这么完美,这么宽容大度,这么善解人意,恰恰相反,他反而希望她跟他大吵大闹一场,将她以前那套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招数统统都使出来,或是哭哭啼啼,痛斥历数他的罪状,骂得他体无完肤也好,只有这样,他的心中才会好受一些,才能心安理得一些。 他当然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后面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风波和挫折,有女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争宠事情的发生。从小在皇宫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他对此问题更是有切肤之痛。他也曾多么地希望他的皇阿玛能够每天陪伴在他的皇额娘,当时还是贵妃的佟佳氏的身边?可是失望永远大于希望。 现在的他,走上了一条与父辈完全一样的道路。 虽然淑清确实是生病了,他也确实需要过去看望安抚,并表达关切之情,但是怎么就偏偏是今天晚上?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他不想一口咬定这是淑清的刻意之举,而且他自己也是心虚在先。不要说他在一个院子连续歇了十三天,就是连续歇两天都是极不寻常,更不要说三天了,而现在,他在怡然居竟然呆了十三天,还是举家搬迁。 既然他有错在先,而且确实是亏待了其它的女人,而且他又是一贯地标榜自己是个公道之人,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责怪淑清呢?所谓说话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他打破的不仅仅是王府中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更是打在众女眷脸上一记响亮的巴掌。任何人都是要脸面的,只是程度有轻有重而已。面对这么响亮的巴掌,哪一个女人能抹得开面子,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心止如水地面对这一切? 淑清不过倚仗她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三阿哥的额娘,当然还有他们曾经的感情,才会借着生病的由头,第一个向他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此番举动的结果,既是向他表达了不满,也是为她自己挽回一些颜面,毕竟她是第一个被他探望安抚的女人,总算是挣回些资本,颜面有光。 对此,他不想责怪淑清,毕竟是那么多年的夫妻,在他最不势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同甘共苦,即使现在他对她已经没有爱情了,可是他们还有亲情,何况还是由于他率先移情别恋抛弃了她,这让他更是觉得亏欠了淑清,这让他有什么理由向她发难? 第901章 很美 望着身边仍在“熟睡”的冰凝,他既是为她的善解人意而感动,也为她默默忍受而愧疚。他何尝不知道她心中的理想爱情?而这个“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理想却是穷其他一生也给不起的爱情,因此除了在其它的方面更多地补偿她以外,他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知道冰凝没有真正睡着,于是他俯下头来,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一切都在不言中,他知道她理解他、体谅他,而他也要让她知道,他有多么地深爱她。 由于他刚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露水,因此这个吻真是一个冰冷刺骨的吻。“沉睡”中的冰凝本原本就是遭到他的突袭,又是如此寒气逼人的吻,吓得一个机灵,唰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之后,撞见的是他满含深情的双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虽然是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睛却是那么的明亮,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来表明他的心迹。 装睡被揭穿,又直接撞上他的眼睛,冰凝很是懊恼,正是一股邪火没处撒呢,这个冤家就直接自己送上门来了,于是没好气儿地说道: “大夜里的,爷不睡觉这是要做什么?” “爷看你睡觉就足够了。” 冰凝虽然没有对他深更半夜前往烟雨园这件事情不依不饶,也没有胡搅蛮缠,更是连李姐姐因为什么事情而将他请过去都没有问一个字,但是这些全都是她强压下心中的酸楚和委屈的结果。而且冰凝也没有料到他还会回来,以为就留在了烟雨园呢。现在见他回来,心中的怨气也消了一大半,但是要让她对他笑脸相迎,却实在是做不出来。可是面对她没好气儿地嗔怒,他不但不恼,反而笑意盈盈地回复她,令冰凝就是想继续发作也找不到借口和理由。既然找不到生气的借口,那么借机会奚落奚落他还不是易如反掌?于是冰凝随口说道: “妾身只听说过秀色可餐,还没有听说过秀色解困呢!” 王爷当然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他自己又是理亏,只好赔着笑脸说道: “对,对,真是才女,爷怎么没有想到秀色解困呢?爷现在就是秀色解困。看着你,爷就不困了。” “您有那么多的秀色可以解困,当然精神十足了。妾身也没个人能够秀色解困,就不陪您熬鹰了。”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她分明是说,他是因为去了烟雨园见了李姐姐的秀色才不困了,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可以秀色,她只有他这么一个爷,无秀色可览,只有困顿睡觉去了。 果然,冰凝说完之后,不待他发话,将头扭到一边,直接就又闭上了眼睛。虽然遭到她的一番奚落,可是他既没有气也没有恼,而是无限爱怜地轻抚上她的脸庞,一边轻声说道: “知道吗?你‘睡着’的样子,很美。” 他使用的双关语。冰凝真正沉睡的样子,确实像一个睡美人一般,是安详、恬静的自然之美;而她装作沉睡的样子,则是善良、真诚的心灵之美,更是美得深深地拨动他的心弦。因为他知道她之所以“睡着”,只是不想让他难堪而已。如此心细如发、体贴入微之举,怎么不令他感动,又怎么不令她在他的眼中,愈发得美丽动人呢? 第902章 忙乱 第二天,是他们相依相伴的第十四天。一早起来,冰凝按部就班地服侍他起床、洗漱、早膳、上朝等等诸多事宜。由于昨夜的缠绵,令今天早上凭白无故地多出来一个沐浴事项,致使原本时间就相当紧张的清晨时光,现在更是因为这个突发的沐浴而显得时间格外的短缺。结果却是屋漏偏逢连雨天,沐浴完毕之后,冰凝正准备给他换上干净衣裳的时候才赫然发现,昨天晚上在她的“威逼”之下,他已经将所有的干净衣裳全都给扯破了! 当时这些衣裳撕完了,扯完了,两个人全都进入了温柔乡,自是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破衣裳。紧接着就发生了他被菊香请去烟雨园的事情,冰凝虽然善解人意地在装睡,但是由于内心中不痛快,结果她光顾着伤心难过了,竟然将衣裳的事情忘得死死的。 现在他在需要穿衣裳的时候,冰凝才突然发现这个天大的问题!回朗吟阁去取新的衣裳?时间已经根本不等人!就穿这破衣裳?堂堂一个王爷穿破衣裳,成何体统? 半天见冰凝没有动静,着急出门的他刚要抬头询问,却是一眼就见到了她手中的衣裳,然后立即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于是说道: “拿来吧,就穿这件吧。” “爷,这衣裳都破了……” 冰凝的话语里明显带着哭腔,泪水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上一次她与月影因为争着抢着去服侍他而扯坏了衣裳,她就是如此又后悔又自责地几乎要落泪的样子,才时隔十来天,又一次上演了几乎相同的一幕。两个人本是相亲相爱的甜蜜生活,却是惹得他这些无辜的衣裳们频频遭殃,虽然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可是在他的心中体会的却是温馨甜蜜。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自责难过、楚楚可怜的模样,于他赶快说道: “反正也是穿在里面,看不见就不碍事的。再说了,爷又不是第一次穿你扯坏的破衣裳。” 他不说这句还好,随着这一句的说完,冰凝眼中原本还在打转的泪水哗地一下就流了下来。眼见着他的劝慰不但没有成效,反而惹得她真的开始哭起了鼻子,他只好赶快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 “赶快给爷把衣裳穿上吧,再不穿,爷不但要被冻死了,早朝更要耽搁了。再说了,这衣裳是爷自己扯破的,不关你的事情。” 闻听此言,冰凝这才立即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于是慌忙抹了抹眼中的泪水,急急地服侍他。一边给他穿衣裳,她一边朝外间屋忙着摆早膳的月影问道: “现在几时了?” “小姐,快要三刻了。” “啊?” 三刻的时候他必须出门,而现在马上就要三刻的时候他的衣裳还没有穿完,而且今天还有早朝,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的衣裳格外地复杂,显而易见,早膳一定是没有时间用了。于是冰凝赶快吩咐道: “月影,你赶快把早膳装到食盒里给爷带到路上用,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第903章 请假 目送他的背影在院门口外的小路上渐行渐远之后,冰凝和月影开始转身往自己的房里走,她一边走一边对月影吩咐道: “咱们回去也抓紧时间赶快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去给福晋请安。” 冰凝已经有十三天没有给雅思琦请安了。第一天,她像一只寄居蟹一样,躲在自己的里间屋里,连月影都不敢见,更是将请安的事情忘记到了脑后边。但是她忘记了请安,王爷却是没有忘记。 那天早上他从朗吟阁收拾妥当,临出府之际,先来到了霞光苑,至此雅思琦才知道他头一天夜里已经从密云回了府中,而她竟没有收到口信儿,对此她万分诧异: “给爷请安。您昨儿夜里回来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也没有给妾身传个口信儿呢?您回府里妾身都没有迎接您,实在是失职。” “爷也是临时才决定回来的,时候晚了,估摸着你也安置了,就没有再来扰你。” “爷,您可别这么说,妾身已经很失职了,您还说打扰,妾身实在是无地自容呢。您今天?” “今天要安排恭迎皇阿玛回京的事情,御驾快则明天,慢则后天就要回京,爷有好多的事情要安排,一会儿就先进宫里去。另外爷过来也是跟你说个事儿,冰凝这些日子病了,爷就准她不过来请安了。” “啊?妹妹生病了?可是,这些天妾身没听说她病了呀?昨天请安的时候见到她,气色还很好呢,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病了?” “噢,我也是才听说的,可能是夜里才发作起来的吧。” “噢,那妾身让苏培盛去请太医来诊治,妾身待忙完了府里的事情,也过去看一看。” “啊!?不用,不用!她没有太大的事情,不用请太医,你也不用过去看她,她只是,只是,只是好好休息就能养好,你若过去,她休息不好,也养不好病。” “可是,妾身不过去看,那太医也得去诊治一下啊!” “太医,太医……那个太医也暂时不用去请了,她还是多休息为好,如果不太好的话,再说吧。” 雅思琦被王爷这一番话说得糊里糊涂。天仙妹妹既然严重到都不能前来请安了,那一定是病得不轻,可是病得不轻又不请太医,既不喝药,也不用她去探望,光是休息,这就能把病给养好了? 另外,他是深更半夜回的府,这一大清早儿就知道了年妹妹生病的事情,连她这个福晋都不知情,这事情怎么这么蹊跷呢?年妹妹不是争宠的人呢,不可能是她主动去朗吟阁禀报的病情,而且连她这个嫡福晋都不知道王爷回了府里,年妹妹更不可能得了他回府的消息,他怎么就知道她病了呢? 还有,天仙妹妹上半年的时候,病了小四个月,连她看着病中的年妹妹都是心疼得不行,而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这一回不用请太医,不用喝药,光是休息就能养好的小毛病,竟然主动前来替她请假,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904章 期限 不管是怎么一回事儿,王爷亲自替冰凝请下的假,雅思琦当然不能有任何反对意见,反而还是要欣然接受。见雅思琦不再张罗着又是请太医,又是去怡然居探望,他的这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刚刚被她穷追猛打一番,王爷几乎就要招架不住了,越是不需要她去关心,她越是不按他的心意办事,这个福晋怎么了?难道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不应该的,他昨天回来都是后半夜的事情了,现在才是一大清早儿,她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处处安插下耳目?何况她不也才是刚刚起来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他起身出门,雅思琦则恭送他到院门口。 王爷知道冰凝今天需要好好休息,怕她死要面子强撑着,所以才会吩咐了月影要她今天就在床上休息,连下地都不允许,然后又主动来霞光苑替她请假。而且他一口气儿替她请了一个长假,至于什么时候休假结束再另说。 晚上回到怡然居,见到冰凝的仓皇逃窜,又了解到这一整天闭门不出地躲着所有的人,他万分庆幸今天早上这个替她请假是请对了!而且还是替她请了一个长假,更是请对了。这么抹不开面子,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她都不敢出了怡然居的大门。 于是晚上从朗吟阁重新回到怡然居,和她并排躺下,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对她说道: “爷已经替你跟福晋那里请了假,就说你生病了,免了这些日子的请安礼。” 这番细心安排,对冰凝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她正发愁如何去霞光苑请安,如何面对那些姐姐们呢,现在她从他手中得到的,不仅仅是一把上方宝剑,更是一剂效力强劲的镇定剂,令她那颗紧张而慌乱的心得到了极好的安抚。 事实证明,他这把上方宝剑实在是太有用处了,此后几天,冰凝虽然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如同一只惊慌的小鹿,但是被他的大驾光临搅得生活一团糟,又是学习穿衣礼仪,又是筹备晚膳,最终累倒在床上整整歇了一天,然后又被他的那个举家搬迁搅得心神宁,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霞光苑。 既然王爷已经替她请了长假,一直也没有确定有效期限,而且躲避又是她极为擅长的一项事情,那么她就继续装聋作哑,继续躲在他为她设计好的避风港中,在他为她撑好的一张保护伞下,得过且过。 但是经过昨天晚上的那一场风波,冰凝清楚地意识到,无论是避风港,还是保护伞,随着昨天晚上菊香的到来,长假自动到达了截止期限。因此今天早上,送完王爷上朝之后,冰凝决定前去霞光苑请安。 今天这个时候,在王爷天天夜宿怡然居已经十三天的消息早早就传遍了王府的角角落落的这个时候她去请安,冰凝实在是想不出来,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众位姐姐们羡慕、嫉妒、哀怨、悲伤的目光。 第905章 请安 望着前来请安的天仙妹妹,雅思琦真是百感交集。经过王府这史无前例的十三天,她当然知道冰凝因为什么而“生病”了。 随着婉然的出嫁和淑清的失宠,她知道早早晚晚会有再有一个人得了王爷的心,所以她才会精心安排了吉尔。可是她永远也没有想到,那个最终得了他的心的人,竟然会是天仙妹妹。 在冰凝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面对这个天真烂漫、百伶百俐的天仙妹妹,雅思琦千防万防,却是严重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他对她竟是一丁点儿的兴趣也没有。这个结果让雅思琦很是后悔,最该防范的那个人竟然是她的娘家姐姐--婉然,结果自己却白白地在冰凝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可是雅思琦哪里能够想到,在她对冰凝完全卸下防备之后,他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杀了一个回马枪! 十三天前他向雅思琦替冰凝请假的时候,雅思琦就感觉很不对劲儿,当第四天他举家搬迁的事情发生后,冰凝得了独房专宠的消息像是长了腿似地传遍了王府的角角落落,那个时候她仍是不敢相信,以为又是他使的什么障眼法。直到她亲自调阅了侍寝记录之后,才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 对于这个结果,雅思琦说不出来是悲还是喜。任何一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夜夜专宠别的女人,当然是无限的悲哀。雅思琦虽然是整个王府中最和王爷一条心的人,但是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当然也是毫不例外地悲从心来。 可是就像她多年前已经醒悟的那样,早早晚晚会有一个女人得了他的心,而她自己早已经是永远地出局。而现如今答案揭晓,年妹妹竟然是这个幸运者。这个结果对雅思而言,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九年的时间,让雅思琦知道年妹妹不是争宠拔尖、争风吃醋之人,更是识大体、顾大局。对于她这个嫡福晋而言,由年妹妹得宠,至少后院不会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对于王爷而言,年家势力是他夺储的重要依靠力量,年妹妹是年家的亲闺女,到关键时候,那年二公子总不可能撇了这个亲妹子而帮婉然那个后妹子吧。 只是让她万分不理解的是,王爷早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了才想起来拉拢年二公子,而年二那个奴才正和十四阿哥打得火热,如果早些年宠了天仙妹妹,也不至于让十四阿哥得了那么大的一个大便宜!现在那两人在西北早就成为一丘之貉,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现在才想起来自己的后院还有一个女人呢,真是黄花菜都要凉透了。但愿年妹妹能够一如既往地识大体,顾大局,不要辜负王爷的殷切厚望,早早规劝一下她那个二哥,尽早向王爷这边靠拢,也不枉王爷耐着性子、忍辱负重、低三下四地陪了她十好几天。 为了王爷的夺储大计,雅思琦只能是暂且放下自己心中的难过,而是在将请安的冰凝叫起的同时,赶快起身离了座位,上前一步拉起了她的手,一边亲亲热热地将她迎到了座位上。 第906章 和蔼 待两人坐稳之后,雅思琦才开口说道: “唉呀,妹妹这身子可是养得好些了?爷前些日子跟姐姐说你病了,急得姐姐直说要去看看你,谁想到这府里的事情怎么忙也忙不完,结果姐姐还没有去瞧瞧你,你倒是先过来请安了。” “多谢姐姐体恤。妹妹身子没有大碍,已经都好了,就赶快来向您请安了。” “真的都好了?可是别骗姐姐。爷知道你病了,也急得不行,早养好身子,早让爷放心踏实。” “姐姐放心,妹妹说的都是实话,您尽管放心就好。” 见冰凝多次表态身体养好了,没有大碍,雅思琦才放心大胆地继续说道: “好,好,姐姐这就放心了。不过,既然你今天过来了,姐姐还是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姐姐知道,你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有教养,人也聪明,更是会读书写字儿,那些大道理比姐姐懂得都多,所以,姐姐也不说什么了,只是希望你能万事以爷为重。记得这话,姐姐可是自从你嫁进府里的第一天就这么跟你说过,现在说了九年了,姐姐现在想跟你说的,还是这句话。咱们是爷的女人,不管是有天大的道理,还是有天大的委屈,只要是违了爷心意的事情,都不能做一分一毫,连想也不要想。你可是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姐姐知道你的心气儿高,可是再高的心气,都高不过爷的大事! 以前的事情,姐姐也不追究了,以后呢,爷既然这么宠你,你也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动不动就给爷摞脸子。另外呢,你是爷的女人,只有一心一意跟着爷这一条路可走,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记了爷可是你们整个儿年家所有人的主子。你若是不听姐姐的规劝,但凡有半点儿三心二意之举,不要说爷,就是姐姐我也轻饶不了你。” 冰凝今天来霞光苑之前,心情格外地忐忑,她不知道面对自己的将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雅思琦再是和蔼可亲,通情达理,但毕竟她也是他的女人之一,以前她对自己和睦友爱,那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宠的缘故,她们仅仅是姐妹而已。可是现在,自己不但得了王爷的专宠,而且还是以这么一种破天荒的方式,因此现在的她们,虽然仍是姐妹,但更是情敌。 而此刻,完全出乎冰凝的意料,她非但没有遭受雅思琦的冷嘲热讽或是横眉冷对,相反,见到的仍是她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听到的竟是她发自肺腑的一番忠告。虽然采取的是软硬兼施的手段,但是在冰凝听来,感动之余更是愧疚万分。同是他的女人,福晋想的全都是如何维护他的利益,如何保障王府的稳定团结,如何为他的大业助一臂之力。 而自己呢?自从她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刻开始,想的全是嫁给他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放弃了多少人生的理想,舍弃了多少爱情的憧憬。即使是现在,她仍然只是沉醉在甜蜜的爱情之中,从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如何成就他的大业。 第907章 微澜 面对雅思琦,强烈的对比之下才显现出来,只有她才是站在他身后那个最伟大的女人,不愧是他的嫡福晋。想到这里,冰凝更是无地自容起来,于是慌忙起身离座,恭恭敬敬地向雅思琦施了一个礼才开口说道: “妹妹多谢姐姐教诲。以前妹妹不懂事,做了很多惹爷生气的事情,还望姐姐看在妹妹年幼无知的份上,原谅妹妹。” 雅思琦没有料到天仙妹妹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向她表态,既表明了她的真心真意,又是说明她真的听进去了自己刚刚的那一番规劝,而且并没有因为得了王爷的专宠而骄纵不可一世的模样,对她这个福晋一如既往地谦卑恭敬,是个明事理的人,于是雅思琦在欣慰之余也赶快起身,将冰凝扶了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菊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福晋。” 一见到菊香,令雅思琦和冰凝两个人不禁同时心情紧张起来,眼看着一场冲突即将发生,再所难免。 雅思琦当然知道,淑清绝对没有自己这么宽宏大量,才不会如此轻轻松松地放冰凝一马,依照她的脾气,定会掀起一场急风暴雨,她与李姐姐相处了二十多年,对此早就领教过。 而冰凝因为弹琴一事,曾与淑清发生过激烈的正面冲突,特别是昨天夜里,王爷没有留在烟雨园而是回到了怡然居,对此情况,淑清应该早就打探到了。因此对于这个时候见到李姐姐,可想而知她会有多么的愤怒,因此冰凝对于即将面对的这场风暴也是早有意料。 但是冰凝原本就是因为淑清的主动出击而决定前来霞光苑请安。她既然没有选择继续躲避在王爷的羽翼庇护之下,而是勇敢地面对现实,面对挑战,那么她就不应该怕这位李姐姐。因此她的心情只稍微忐忑了一下,马上也就归于平静了。 既然选择了与王爷真心真意相爱,她就不管这段爱情时光有多么的短暂,也不管这条爱情道路有多么的崎岖坎坷,既然做出了自己人生的无悔选择,既然连退路都不要,连那纸休书都不要,连性命都不要,她还能怕了一个李姐姐吗? 菊香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久违的“风头正劲”的年侧福晋。正愣神儿的功夫,就听雅思琦问道: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你家主子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启禀福晋,我家主子病了,今天不能给您请安了,特意差奴婢向您告假。” 雅思琦一听这话,心里一块石头登时落了地。谢天谢地,这李姐姐病得真是时候,总算是暂时躲过一场暴风雨。放下心来,雅思琦又貌似关切地问道: “唉,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呢?请太医了吗?喝了药了?” “回福晋,请过太医,也喝过药,爷昨天夜里也去探望了主子,陪了一夜呢。” 一听这话,雅思琦恨不能上前赶快捂住菊香的嘴巴!她倒不是担心冰凝受刺激,她是担心冰凝受了刺激之后跟王爷不依不饶,耍小性子给他摞脸子,惹得他心里不痛快。 第908章 斥退 现在正处在关键时期,是王爷要上赶着巴结年二公子的关键时候,因此天仙妹妹就是给王爷摞多大的脸子,惹他多大的不痛快,他也不敢跟她发作,毕竟他还要指望着年二公子出人出力呢。 雅思琦当然不想让他活得这么憋屈!为了讨好那个二舅子,还要看自己女人的脸色,光一个十四阿哥就够他受的了,再要是受制于自己的女人,想想她就替王爷心疼。因此为了王爷的宏图大业,她就必须尽一切力量,为了王爷而稳住天仙妹妹,只有哄好了妹妹,才能让妹妹不对王爷冷脸子,才能心甘情愿地去规劝她那二哥尽早回心转意。 可是菊香这个丫头,真不知道她是存心还是无意,竟然当着天仙妹妹的面提起王爷陪了李姐姐大半夜的事情!可是菊香话已出口,她拦也拦不住,不知道年妹妹听了这话该怎么想,于是雅思琦忧心忡忡地望向了冰凝。 冰凝当然知道他昨天晚上被菊香请去了烟雨园,也知道他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但是这些事情被雅思琦听去,她仍是觉得脸上很难堪,并不是她与淑清争风吃醋,而是这种涉及到她的私密事情,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以前她一直游离在王府生活之外,总是以局外人的心态来看待这些后院女人间的纷争,她们爱怎么打打闹闹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有时候月影偶尔提起一两句,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去听,早早就让月影闭了嘴。可是现在随着他们相亲相爱的开始,她却要被迫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成为纷争中的一员,这可是她从来都既不屑又不耻的行为,现在却要热衷地参与其中,这样的结果令她很是无所适从。 雅思琦误会了冰凝脸上的难堪神色,以为年妹妹才刚刚知道王爷背着她去私会了淑清,从而心中难过不已,于是赶快朝菊香说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好好养病。另外爷现在忙得脚丫子都朝天了,不太打紧的事情就不要麻烦爷,多给爷省省心。你先下去吧。” 菊香见福晋发话要她退下,而年侧福晋又是一脸不自在的神色,既然已经替她家主子出了胸中的这一口恶气,于是就没再多说什么。更主要的是,她也说不出来什么了。王爷除了询问病情,又陪她家主子坐了一个多时辰,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连手都没有握一下,只是探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因此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再大书特书的内容。 无可奈何之下,菊香只得是悻悻地退了下去。 菊香退下后,雅思琦望着尴尬神色依然没有退下的冰凝,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拉上她的手,紧紧了手上的力道,才开口规劝道: “李姐姐最近身子不舒服,爷就是过去探望一下病情,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再说了,爷的心思还不全都在你这里?否则也不至于会一连陪了你这么多天吧。你是知书达礼之人,别学了旁人得理不饶人的毛病。” 第909章 新题 冰凝当然知道雅思琦这是在替王爷说好话,但是令她有些困惑的是,难道福晋姐姐宽宏大量到了这种程度?请安的时候就对她和颜悦色,现在又替淑清姐姐圆场,对她更是好得简直是不得了。以前雅思琦对她一直也是非常照顾,但是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依然如此和蔼可亲,真是让冰凝摸不清又猜不透。 淑清的告假及时提醒了雅思琦,此时的天仙妹妹一定会是各位姐妹们的心头恨,为了避免再遇到其它前来请安的姐姐们,她赶快对冰凝说道: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没有什么事情,你就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了。” 见福晋姐姐下了逐客令,冰凝赶快顺势从霞光苑告退。在回到怡然居的这一路上,冰凝仍是止不住的困惑。原以为今天来请安会遇到雅思琦的一番冷嘲热讽和故意刁难,谁想到竟是一如既往的春风和煦,与昨天晚上淑清派人找上门来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她原本想了一早上的对策全都没有了任何用武之地。 难道说雅思琦不爱他吗?不会的,她可是这府里的最为他着想的人。她爱他吗?哪一个女人会如此大度,这哪里是爱他的表现呢? 难道说福晋姐姐是在忍辱负重,为了成全王爷的大业而对自己宽宏大量?刚刚在霞光苑,雅思琦那一番软硬兼施的话语,冰凝怎么听不出来?前半部分是告诫她不要忘记女人的本分,不要持宠而骄,跟王爷闹脾气,耍小性子;而后半部分则分明是在暗示冰凝,不要忘记了她们年家的身份,要为王爷的大业出一臂之力。 她一个女流之辈能出什么力?还不是要规劝她二哥,与王爷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可是她冰凝从来都是奉行女人绝不插手政事的原则,一丁点儿的嫌疑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凡与政务沾上一丝一毫的事情,她从来都是积极主动地避得八丈远。她这样做,虽然不能为他的宏图大业助一臂之力,但是她深知,自己只是一个女人,手伸得太长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需要她的一臂之力吗?如果他需要,那么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是相互爱慕,而是相互利用;他不需要她的帮助吗?眼看着自己的亲二舅子与自己的亲弟弟打得火热,他不眼热,不窝火吗? 以前,冰凝只是因为后院女人之间的争宠而烦心不已,现在又面临着他们的爱情是否掺杂任何私心杂念,是否另有所图的巨大考验。 不过,也就是这一转念间,她就想通了,看开了。不管他是否对她另有所图,她都不会为他做任何爱情以外的事情,如果因为她的这个不作为而令他失去了对她的宠爱,她一点儿也不会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她的爱情,不需要任何利益,不需要任何利用,她是纯纯粹粹为爱而生的人。如果她心爱之人不能与她志同道合,她不会有任何遗憾和难过。她唯有万分庆幸,能够及时认清他的本来面目,能够及时从这一场荒唐的闹剧中脱身而出,保全自身的清白。 第910章 主动 因为淑清病了,大半夜地将王爷从怡然居的热被窝中请去了烟雨园,造成了立竿见影的重大成果:一是第二天的大清早儿,冰凝主动恢复了向雅思琦的例行请安;二是第二天的大晚上,王爷回了府里之后,第一时间就去了烟雨园。他不想第二次再从热被窝中被请过去。 对于王爷今天的“不请自来”,淑清既是欣喜万分又是意料之中。 “给爷请安。” 淑清由于还是卧病在床,因此只是口头请了安,他则走到她身边,侧坐在床边说道: “今天好些没有?” “好多了。妾身听从您的教诲,整日里连床都没有下,一门心思地好好养身子。” “嗯,这就对了,你要是以前也这么听爷的话,这次也不至于病了。那个,你病好了,爷也放心了,那爷就先回去,不打扰你养病,你赶快好生歇着吧。” 好不容易盼着他来了这里,话也没说两句,茶水也没有喝上一口,椅子都没有坐热呢,怎么就要走了呢?淑清实在是舍不得他这么快就离去,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就拉上了他的手: “爷,您昨儿过来,怎么竟是穿的破了口子的衣裳呢?妾身不能服侍您,害得您竟是连件正经衣裳都没得穿,妾真是心疼您啊。” 昨天夜里他匆匆过来的时候,想也没有想,随手抓了一件衣裳就穿上了,虽然他出门的时候在外面又罩了一件外衣,但是由于来的匆忙,只是胡乱地将外衣披了一下,没有想到,那件破了口子的中衣竟是被淑清看到了。 现在听淑清说起这件事情,他不是被淑清的体贴细心和情真意切的自责而感动,而是被抓到把柄的尴尬不已,不知不觉间,脸色微微红了起来。淑清确实是看到他居然穿着破衣裳而自责不已,才会情急之下说出了刚刚那一番真情告白,谁想到竟是惹得他脸色尴尬,面色发红,这个结果让淑清立即意识到,看来这破衣裳还是有缘由的,而且一定是与年妹妹有关,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心酸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脸庞。 他见惯了淑清持宠而骄、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而现在这个伤心欲绝、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他绝少见到的。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落泪?还不是因为他对冰凝的专宠,对她的绝情?面对这个向他展示自己最软弱一面的淑清,他也是于心不忍,于是安慰道: “好好的,怎么又哭起来了呢?这么伤身子,更是养不好病了。” 听着他久违的和悦话语,令淑清恍然如隔世一般。多少年了?再一次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话语,怕是有十年的光景吧,以前的他对她也是这般温柔体贴,甚至比现在更加温柔体贴,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听到他发自内心的规劝之语,淑清禁不住更是热泪长流。 他的好言相劝不但没有令她心情平复,反而更是令她感慨万千,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今天晚上主动过来,本是想提前探望她一番,免得再被半夜三更请过来,谁想到却是弄成了这个局面。 第911章 晚归 面对情绪几近失控的淑清,他不可能绝情地离去,只得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相劝。他怕再一开口,直接导致她的情绪瞬间崩溃,那样的话,局面更将一发不可收拾。 淑清哭了有多久,他就坐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由于还是在病中,又经历了此前的一番伤心难过,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她才终于渐渐地沉睡过去。王爷见状,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将她的锦被又在四周按了按,才出了房门。菊香一直将他送到院门口。 从烟雨园出来,他想也没想,就去了怡然居。院门虚掩着,他放慢了脚步,此时的他更想吃到这个院子的闭门羹,这样他就不会内疚,不会自责。可是这个虚掩的院门分明表示冰凝为他留了门,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他多么希望她已经安然地睡下。 上一次,他是因为与十六阿哥和十三阿哥喝酒而食言,他虽然也很自责,但是还没有太多的愧疚。这一次,他是因为要去安抚另外一个女人而夜半三更才回来,他当然知道冰凝非常在意他与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昨天她已经极为善解人意地装睡,而今天…… 当他跨入院门之后,小柱子照例早早地迎了上来: “给爷请安。侧福晋还说您不会来了呢,奴才却是觉得您一定会来,所以一直精心地听着门呢。” “噢?你家主子歇了?那爷就不进去了,免得打扰了她休息。” “没有,没有,爷您请进,主子还没有歇着,真的!” 他被小柱子的话搞得有些糊涂,既然她已经判断他不会过来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歇下?正犹豫之间,就转过了影壁墙,映入他眼帘的,是那遥远而明亮的“灯塔”,一如既往地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见到那座“灯塔”,他再也没有半分犹豫,抬脚就急急地朝正房走去。走到房门口,刚要推门,只听屋里传来月影的说话声: “小姐,这都后半夜了,既然爷今天不会过来了,您就赶快歇息吧。” “唉,正是因为爷今天不会过来了,我才这么着急把这些都做完呢。” “可是您已经做了一整天了,而且就算是您今天晚上不睡觉也做不完啊!” 至此他更是诧异了,她能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他去做,而且连觉都不睡了?好奇心驱使下,他不禁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虽然他足够轻手轻脚,但是房门还是不听话地发出了“吱”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地响亮。 冰凝和月影两人都被这个声响惊得抬眼望向门口,当她们发现是王爷进来的时候,月影是一脸的惊喜,而冰凝却是一脸的慌张,同时条件反射般地将两只手背向了后面。 然后主仆两人赶快迎上前来请安,喜出望外的月影片刻未停就去给他奉茶,冰凝却呆在原地不动弹。他当然想知道冰凝刚刚将两只手放到后面藏了什么,于是没有理会她,直接朝小桌走去。 第912章 听话 眼看着他直奔小桌而去,冰凝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打算干什么!于是立即也是拔脚就追。由于刚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明白他的意图,以为他只是过去落座,因此还呆立在原地,待她明白了他的目标再奋力去追的时候,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更何况她哪里有他的步子迈得大?屋子里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他只用了两三步就来到了小桌边。 小桌边是刚刚冰凝落座的椅子,椅子上是他的一件玄青色衣裳,他的衣裳有什么不能让他看,一定要背着他偷偷摸摸?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件衣裳拾起来。冰凝见状,伸手就要去夺,可是在他还没有知晓答案之前,怎么肯轻易放过,于是两个人又开始了拔河游戏。只是才拔了两个回合,就只听她“啊”的一声惊呼出声。 原来冰凝光顾着去夺他手中的衣裳,忘记了她将针线还遗留在衣服上,结果拔河的过程中,手指触碰到了银针,受不住刺痛而失声,手也立即松开了衣服。 他赶快放下衣裳,去查看她的手伤,只见食指尖上已经冒出了一个小血珠,心疼得他赶快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继而又将那冒着血珠的手指放入嘴里,替她吸出淤血。 恰在这时,月影端着茶水进了屋来。被丫环撞见如此难堪的场面,冰凝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即急得大喊一声: “不要!” 她的本意是让王爷不要再攥着她的手,来了外人,要赶快松开。可是月影会错了意,哪里知道这个“不要”是对王爷说的,以为是嫌她进来得不是时候,小姐这是不要她上前服侍,让她赶快退下去。于是月影赶快一边说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边赶快退下去。 月影的到来原本是极其合了冰凝的心意,算是及时“解救”了她,可是谁知道弄巧成拙,竟然被她的那一声“不要”给吓得退了下去,急得冰凝又赶快说: “赶快来啊!”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刚才那一声“不要”是对他说的,眼见着月影会错了意,一个劲儿地一边道歉一边退下,本来就觉得好笑,现在见冰凝急急地又想将月影叫回来而说出这个“赶快来啊”,他竟然开始给她使坏,明知道这个“赶快来啊”是说给月影听的,可是他偏偏存心看冰凝的笑话,不但不将她的手放下来,反而变本加厉地将冰凝的另一只手也拉起来,放在嘴边亲吻起来。 由于月影还在慌乱地告退之中,这副样子被她看去真是丢死人了,于是冰凝气急败坏地对他说道: “您这是做什么?赶快放手啊!” “咦?明明是你说的‘赶快来啊’,怎么,爷的耳朵难道能错了吗?” 冰凝被这两人折磨得哭不得恼不得,一个是笨头傻脑的蠢丫环,不该听话的时候瞎听话!一个是聪明过头的王爷,该听话的时候偏不听话,这两个人怎么都存心跟她作对啊!弄得冰凝简直就是欲哭无泪。 第913章 补衣 此时月影已经完全退了下去,而且极为善解人意地将房门都给关得死死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房里,此时他更是放心大胆,有恃无恐,不但是冰凝的双手,就是她的双唇也未能幸免于难。 待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她的时候,冰凝终于恢复了能够表达强烈不满的能力,于是没好气儿地抱怨道: “妾身这是得罪了玉皇大帝了,还是得罪了王母娘娘了,竟是养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怎么是吃里扒外的奴才,爷说她可是最最忠贞不二的奴才,最最聪明绝顶的奴才。” 见冰凝还撅着嘴,他也知道将她捉弄得足够狼狈,而且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于是赶快岔开话题: “爷进你这屋里来,连口水都不给喝,你这是要渴死爷吗?” 冰凝一听这话,才恍然想起奉茶的事情,刚刚月影将茶盘放在门口的小几上,没敢奉上茶来就灰溜溜地赶快退了下去,于是冰凝赶快走到门口,将茶盘端了过来。 他刚刚要冰凝去奉茶,既是不想她一直抱怨他存心故意令她在月影面前难堪,也是不想再让她跟他争抢那件衣裳。见到冰凝依言去端茶盘,他则迅速地将两人争抢的那件衣裳又拾了起来,左找右找,希望找出这衣裳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翻了半天,才终于被他找到了!在这件玄青色中衣的袖口处,昨天晚上已经被他扯破了一个口子,而这个破口处,现在已经被冰凝用同色的绣线绣了两叶松针。而他之所以找了那么半天才找到,完全是这两叶松枝绣得简直就是巧夺天工!不仅仅是绣工出色,仿佛出自绣庄里专业绣娘之手,更令他惊奇的是这绣样的奇思妙想。 由于这个绣花图案的最主要目的是将破口处有效地遮掩,因此冰凝选择了松针图案,一左一右的松针起到了将左右裂口锁边的功能,再通过中间的叶柄将两侧收拢在一起,舒展的叶片将那个破口子巧妙地掩盖起来。由于完全是顺着破口的走向绣松针,成品图案显得很是呆板,而且孤零零的一枝松针也显得格外突兀,于是她又额外绣了一枝松针,与原来的那一枝相互交错,整个图案立即生动鲜活起来,更具有强烈的立体感。而且由于她选择的是与中衣同色的玄青色绣线,更是突出了青松的雅致隽永。如果不是因为那根绣花针还没有来得及打结剪断,任谁看不出来,这个地方曾经被扯过那样难看的一个口子。 他今天确实是穿着破了口子的中衣出门,而且他也知道已经没有好的衣裳在这里了,而冰凝因为早上来不及找新衣裳而流下自责的泪水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早上他一边朝府门口走去,一边吩咐一个小太监,让他的替班贴身奴才高福收拾了朗吟阁的其它衣裳去怡然居。 当冰凝从霞光苑请安回来后,赫然发现屋里又多出来王爷的好多衣裳,一问才知道,是高福按照他的吩咐送来的。 第914章 纪念 面对这些新送来的衣裳们,冰凝有点儿犯难,那些破衣裳当然是没有了用武之地的废旧之物,可是怎么解决掉这些破衣裳呢?扔了?她实在是舍不得。她并不是因为勤俭持家,担心浪费而舍不得,她是因为这些全都是他的衣裳而舍不得。 于是冰凝决定将这些破衣裳全都缝补好,补好之后她也不会再还给他,而是自己留下来,作为他们曾经相爱的永恒见证。 因为她知道,他根本不再需要这些衣裳了,可是这些破衣裳中包含了他们之间的多少甜蜜故事,多少温馨回忆。也许多年以后,她已经不再是他的最爱,又有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成为他的红颜知己。对此,她既不会怨恨恼怒他的绝情,也不会哭哭啼啼地恳求他的回头,因为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 在决定与他牵手共度此生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不管将来的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爱着她,也不管他的心中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他一生一世。即使他的心早已走远,可是他们曾经的这些美好回忆,已经永远地铭刻在她的心间,永远不会磨灭。 所以她才会这么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地缝补着这些衣裳。就像他现在手中拿着的这件,之所以半天都没有被他发现端倪,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是因为冰凝不但在左袖口处被扯破了口子的地方绣上花样,同时,在没有被扯破的右袖口处的同样位置也绣上同样的花样,令他以为原本这衣裳就是这么对称设计的。 还有另外一件,在衣裳的底边位置被扯破了,于是她就沿着衣裳的所有底边,满满地绣了一整圈儿的缠枝莲,如果不仔细查找,根本不知道哪里曾经被扯破过口子。 如果只是补这些破口子,冰凝花不了这么多的时间,但是她把工程铺得太大了。每一个小小的口子她都要先进行充分的构思,因为每一个口子大小不一、撕裂程度不一,因此需要因势利导,好好地研究一下采用哪一种方法,既能将口子补好,又能巧妙地不被人发现这是补过的破衣裳。 正是因为这些奇思妙想才会发生工程量成倍增长的情况。左边有口子,两边都要绣,两个小破口子要用一个很大的整绣甚至是满绣,以期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就好比这件,足足消耗了她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光是设计构思,再描画出花样,就花去了她大半天的时间。这件衣裳的口子在背部,不知道怎么被他一下子撕出两个口子。对于这两个口子,冰凝先是采用补绣的方式,绣上两朵祥云。如果只是这两朵祥云,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缝补过的衣裳,于是她在这两朵祥云的周围,根本没有破口的地方,再额外补绣上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祥云,再围绕这五朵祥云,她又绣了云海,云海的下边采用水纹收底。至此,只有两个破口子的缝补竟变成了整个后背部分的满绣。 现在云海刚刚完工,水纹只描上了花样,没有开始刺绣,因为蓝色的绣线刚好用完了,停工待料的她只得开始绣那件松针图案的衣裳。 第915章 脆弱 就这样,冰凝仿佛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一个一个地诊治着衣裳们的伤情,一个一个地确定着治疗方案,一个一个地对症下药,悉心医治。经过她的一双巧夺天工的妙手,展现在面前的这些衣裳们,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这些都是他整日里穿的衣裳吗?不过全都是穿在里面的中衣、亵衣,却被她二次创作加工成了工艺品。 他是一个对美有着极高鉴赏力之人,具有独特的艺术品味和个性追求,善于发现美,懂得欣赏美。这是他从小生长于宫廷,潜移默化、耳濡目染的结果。而他的女人们没有他这样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与他在对美的追求方面,差距越来越大。这也是他见到“婉然”送给他荷包之后更加爱恋于她,在“淑清”送给他水墨竹娟帕之后留宿烟雨园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而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这些缝缝补补,他的感受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受到触动,而是被强烈地震撼。 由于冰凝根本就不是在缝补破口子,完全变成了重新再设计、再加工,因此虽然是整整一天外加上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她才只完成了两件半衣裳的修补工作。可就是这两件半的衣裳,竟将他的眼睛弄得模模糊糊起来。就像那三盘他根本没有口福享受,只能一饱眼福的菜品,这些衣裳花费了她那么多的心思,可是她却根本不想让他看到,不想让他知道!这是为什么?担心将他一个大男人感动得热泪长流吗? 此时的冰凝手中端着茶盘,望着他专注地盯着这些衣裳的神情,有些踟蹰起来。 她确实不想让他看到,也不想让他知道,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爱的回忆,只有她自己知道就足够了。她不想刻意讨好他,更不想借机会邀功请赏,存心感动他。爱是两个人的真心付出,凭这些微不足道的针线而乞求来的爱,怎么可能会天长地久?他会因为一时的感动而心软,也会因为内疚自责而心软,可是她要的是发自内心的爱情,而不是心软的同情。 所以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曾经为他做的这一切,她对他的爱,天地可鉴,日月可鉴;而他对她的爱,只要是真心真意,就足够了。 看到她前来为他奉茶,他虽然非常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知晓这些,但是他也清楚,即使他问出来,她也不会跟他说实话。不管原因是什么,从她如此精心地对待这些废弃之物的举动,他就足以感受到她对他的爱,有多深,有多浓。为了掩饰眼睛中的雾水,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唉,就是这么件破衣裳,还不让爷看,爷连自己的衣裳都看不得吗?”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中的茶盏。由于耽搁了一些时间,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可是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冰凉的茶水,才能够浇灭他心头不断涌起的感动之情,消退他眼中的水雾朦胧。 虽然一盏冰凉的茶水直抵胸膛,可是他心中的感动仍是如潮水般不停地上涨,一口凉茶根本抵消不掉眼中不停涌起的酸意,于是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也学会了冰凝的驼鸟招数,只有将她揽到胸前,她才能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就不会知晓他一个大男人,也有感情脆弱的时候。 第916章 绣工 时间已经不早了,三更天马上就要过去,待他心情略略平复一些后,就赶快积极主动地张罗着就寝,生怕再多耽搁一点点时间,都会令他强力隐忍的眼睛再度泄露他心中的秘密。 当他们已经躺在床上,房中的烛火已经熄灭,窗外传来轻轻风声的时候,他仍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这些浩大繁复的修补工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女红。以前从“没有”见识过,又因为前些天笨手笨脚的服侍,让他心生许多感慨:这个娇生惯养的年家大小姐,除了男人擅长的诗书以后,怎么女人本分中的这些事情一样也做不来呢? 可是刚刚见到那些经她一双巧手缝补好的衣裳,他在感动之余,更是被极大地震惊,原来她不但会做女红,而且还做得这么好,这个意外的发现,就像初次见到她的管家汇报那样,不但出色,更是深深地打动着他的心扉,令他澎湃的心潮久久不能平静。 震惊之余他突然发现,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跟“婉然”送给他的荷包那么相像呢?虽然是不同的绣品,可是那独辟蹊径的构思,那巧夺天工的绣工,特别是其中饱含的真心真情,真的是太相似了。难道说,她们姐妹俩人是同一个绣娘师傅教出来的? 可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每个人先天资质不一,后天努力不同,即使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也是各有短长。就算是一样的天资聪颖,一样的勤学苦练,可是在设计、构思上,难道这姐妹俩也是思路出奇地一致?就算是双胞胎姐妹也是各有各的头脑,各有各的想法,更何况她们既不同父也不同母。 做女红就像是写文章一样,用心写出来的文章与应付了事的文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绣品同样如此,每一针一钱都体现出了绣者的一番心思在其中。 二十多年来,他收到的绣品实在是太多,因此谁的手艺高低完全是立见高下。 他之所没有对那个水墨竹娟帕产生怀疑,完全是因为冰凝在绣那个帕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付出一丝一毫的真心真意。 首先,她已经事先知道是在给他绣生辰礼,而他不过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又不是她的心上人,冰凝才不会傻乎乎地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和心血,因此一开始她的主导思想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这种思想指导之下,当面临选择种类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帕子,就是因为帕子小,不用费功夫,完全就是敷衍了事的心态。 然后在确定花样的时候,才稍微动了动脑筋,而这个动脑筋完全是由于她的惯性思维,只因为她天生就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即使是应付差事也习惯成自然地稍微费了一下脑子,而且她确实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脑子。可就是这么稍微动了一下脑子,竟然会如此地打动他的心扉,造成了令他追悔莫及的严重后果。 第917章 存疑 水墨竹绢帕的立意已经足够新颖,颇费了冰凝一番脑筋,因此在绣工上她可是再也不想精益求精:反正他又不是给自己的心上人,在绣活上花费那么大的力气简直就是一个大傻瓜!而且她从本意上也不想表现得有多么好,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讨好他,更是生怕他误会,以为她妄图用女红讨他欢心,她才不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于是冰凝在水墨竹绢帕的绣工上则是应付了事,能省即省,甚至有些刻意露拙。 如果换作是现在这个时候,冰凝为他,为自己心爱的人绣生辰礼,一定会做得更加出色,至少在绣工上,会与这几件缝补的衣裳不相上下。 因此,那很是平庸、乏善可陈的水墨竹绣工自然没有引起他更多的猜测,当时他不是没有过疑虑,但是一来婉然与淑清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二来他被那个水墨竹的构思深深地吸引,又有淑清在一旁楚楚动人的深情告白,因此他仅仅是一闪念过后就没有再多想。 但是婉然的荷包与冰凝的缝补却不一样了。毕竟她们是姐妹两,这其中总让他感觉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这两样绣品实在是太过相似,同样立意高雅的设计,同样巧夺天工的绣工,不由得他会心生疑团。 冰凝当初为婉然做荷包以及现在补衣裳这两样绣品的时候,全都是毫无保留的倾情付出,全都是包含了浓浓的亲情、爱情,才会使它们呈现出几乎趋同的性质。她在替婉然绣荷包的时候,因为知道这是姐姐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自然是极花心思,极尽才智,恨不能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全都拿出来,以助姐姐一臂之力。而今天缝补的这些衣裳,她是心怀对他的无限深情,也是将这些衣裳作为爱的纪念物来对待,自然更是用尽她的所有聪明才智,展现了她最高超的手艺技巧。所以他才会对这两样绣品心生疑团。 可是任他心中的疑问有多少,可是他仍是打消了直接去询问冰凝的念头,因为那是婉然送他的荷包,拿另外一个女人送给他的如此敏感的物件去问冰凝,他这不是找不自在,主动坦白、上交罪证吗? 更何况他深知冰凝是那么在意这种事情,他竟然还要往枪口上撞?他躲还来不及呢,生怕哪一天冰凝问起他与婉然曾经的过往,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签才好。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出来一个万全的法子,既不会伤了她的心,又不算是对她撒谎。 他当然知道她们姐妹情深,也知道当初她一门心思地希望他能娶了婉然,她们姐妹可以继续朝夕相处。可是那是在她还没有与他真心相爱的时刻,自然会如此大度。 现在他连“婉然”这两个字都不敢当着冰凝的面说出口,因为这些天来,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越来越亲密,他们之间的话题如何海阔天空,她都从来没有与他谈起过她们姐妹之间的任何事情,她也在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个话题,他怎么体会不出来? 第918章 辜负 他们现在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不想为了证实婉然的女红与冰凝一样好这件事情,而使两个人之间闹得不可开交,重陷冷战。以前他们没有共同生活的时候,他想象不出来他们的幸福生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因此还不会有现在这么切身的体会。经过这十来天的朝夕相处,他万分珍惜现在的幸福的生活,现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与她好好地过完这一辈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拥有与六个女人共同生活的经验与资历,可是从来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因为她没有辜负他对她的期望,更没有辜负他对爱情的美好向往,他梦想中的爱情就是这个样子。以前他与别的女人也是情投意合,恩恩爱爱,但是她们都仅仅只是他生活上的伴侣,不是精神上的智者。 而冰凝有着与他旗鼓相当的聪明才智,有着与他不相上下的狡黠诡计,诗书文墨样样精通,他们既有夫妻间的亲密无间,更有智者间的巅峰对决,从而使她在所有的女人中间脱颖而出,卓而不群,深深地吸引着他的目光,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扉。 品尝过如此甜蜜幸福的爱情生活,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而惹她不高兴呢?特别是这两天已经被淑清搞得狼狈不堪,若不是冰凝通情达理没有与他,与淑清计较,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再次开始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战。“小檐日日燕飞来”,冰凝对他曾经的嘲讽竟是不幸一语中的,这么敏感而关键的时刻,他再主动坦白“婉然”送他的荷包,他可真是好日子过够了。 而他也不可能去向婉然求得证实。不要说她现在遥远的大西北,就算是她安居京城,现在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敏感的人物,敏感的话题,他就是一辈子心存疑惑,也不能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既是害了婉然,更是害了冰凝。 因为他知道,婉然的心中有他,永远都有他,他们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们生生拆散的一对有情人。 可是他呢,在他们被迫咫尺天涯、有缘无份的时候,当然是对婉然心怀无限的思念、无尽的追悔、无边的痛苦。可是现在,他爱上了冰凝,从今往后他这一辈子,将注定辜负婉然一生。 既然已经有缘无份、情深缘浅地走到这一步,他再也不能做出任何一丝一毫的令婉然误会的举动,不能再给她一丝一毫、虚无缥缈的希望,不管是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唯有如此狠下心肠。 他此生已经辜负了一个人――婉然,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已经为此而深感愧疚。如果因为他的任何举动而再辜负了另外一个人――冰凝,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更不要说去求得冰凝的谅解。 因此荷包的事情,他只有强压在心底,不再去求证什么。他只要知道冰凝对他的心意,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就全都足够了。 第919章 行踪 第二天早上,冰凝按部就班地服侍他起床后的所有事宜,好在今天不用大清早儿地起床沐浴,总算是不用再耽搁了他的早膳。当他即将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再一次规劝道: “今天好好歇着,那些衣裳,别着急去做,爷也不急着穿,如果实在是没事情可做,需要打发时间了,就随便做一些好了。” 他不敢再多说,生怕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另外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她昨天晚上会什么三更半夜才回来,以为自己不说冰凝就不知道。他不想说的原因无非是不想惹她心里不痛快。实际上即使他没有说,冰凝也知道他是去了烟雨园,才会误以为他昨天晚上不会回怡然居,才会放心大胆、夜以继日地缝补那些衣裳,才会让他“第一次”见到她那出色的女红。 冰凝之所以知道他去了烟雨园,并不是她刻意打探的结果,而是月影跟她说起。月影则是因为去苏培盛那里取东西,路上可巧遇到了秦顺儿,秦顺儿在府里出现当然意味着王爷已经回了府里。开始月影还以为王爷没有来怡然居,是因为在朗吟阁里有其它的事情,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可是秦顺儿一见到月影,不但没有了往常那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架式,反而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对于月影客客气气的打招呼竟然躲躲闪闪,这个反常表现令月影格外不解。 两人撞过对脸,打过招呼,各奔东西继续前行之后,月影越想越不对劲儿,忍不住又折返回来,远远地跟在秦顺儿的后面,想看看这个奴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结果没两步,就见秦顺儿居然拐进了烟雨园! 秦顺儿能进了烟雨园,不是王爷本人在那里面,就是去传王爷的吩咐,可是传个吩咐干嘛还要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月影不由得更是心生蹊跷。她真想进去看看情况,可是她既担心王爷真的就在这里,又担心被别的奴才发现,毕竟她是怡然居的奴才,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人家烟雨园做什么? 就在月影想知道情况,又苦于无处入手之际,就听不远处走来两个丫环,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你还不赶快点儿,要是被爷发现了偷懒,小心又得挨训。” 天色已经很暗了,月影没有看清那两个丫环的模样,同样是由于天色已晚,那两个丫环也没有发现立不远处的月影,而且又是急急忙忙地赶时间,自然无暇四处张望,但是守株待兔的月影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两个丫环一转眼儿就进了烟雨园的大门! 果然,王爷在李侧福晋的院子里! 月影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怡然居,看到她家小姐还在挑灯夜战,以为冰凝是在待王爷回来,可是她又怎么忍心将他在烟雨园的事情告诉冰凝呢?可是不告诉她家小姐,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傻傻地等上一整夜吗? 最终在多次劝解冰凝入睡无效的情况下,月影只得狠心地告诉她家小姐: “小姐,您不要等了,再怎么等,爷今天也不会过来了。” 第920章 风平 即使月影没有说他为什么不会过来,也没有说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不会过来,但冰凝从月影那欲言又止的哀怨目光中立即猜了出来,他一定是去看望李姐姐去了。 也好,总好过半夜被请过去吧,还不如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免得伤李姐姐的心,于是冰凝更加放心大胆地继续她的缝补工作。 王爷没有告诉她去烟雨园的事情,以为她就真的不知道。而冰凝也没有告诉他,从昨天开始就自行恢复去雅思琦那里请安。请安是本分,她已经请了那么多天的假,况且,有很多的事情,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而不是依赖他过分的保护,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依赖他的保护。 王爷有保护冰凝的心思,雅思琦也大有保护她的心思,当然了,两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王爷是因为对她心存有爱,雅思琦则是希望后院安宁,不要打乱了王爷利用年家的宏图大业。 因此对于冰凝的请安,她没有太多地为难她,一般就是客客气气地聊一些不痛不痒、鸡毛蒜皮之类的事情,然后就早早地打发她回去了。毕竟冰凝历来都是早来早走,现在雅思琦更是希望她早来早走,不与其它女眷有接触的机会,就会少了许多惹事生非的机会。 由于昨天晚上在烟雨园又被耽搁到了后半夜,而且昨天看到淑清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因此今天回府之后,他自己先回了朗吟阁,然后只差秦顺儿去了烟雨园,一是了解一下她的病情恢复情况,二是免得自己过去后又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抽不出身来,又弄到三更半夜才去怡然居。 没一会儿,秦顺儿就回来了: “启禀爷,李侧福晋的风寒已经基本好差不多了,再吃两副药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 “噢,那就好。” 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的心中却是欢喜不已。一连两天搅得冰凝不能好好睡觉休息,他很是内疚,于是趁着今天没什么事情,淑清这里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在朗吟阁用过晚膳之后就到了怡然居。 这个时候来到怡然居,冰凝赶快询问他是否用膳,他就是因为不想让冰凝辛苦操劳,才会决定在自己的院子解决晚膳,于是对她说: “不用了,爷已经用过晚膳了。你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听爷的吩咐,好好休息养身子?” “您天天除了要妾身养身子,就没有别的吩咐了,妾身天天照您这个吩咐,过两天,您就见不到妾身了。” “什么?爷怎么就见不到你了?你怎么了?生病了?还是怎么了?” 一听冰凝说再过两天就见不到她了,他立即心慌起来,这两天他一直忙于淑清,冷落了冰凝,难道她因此而伤心难过,准备逃跑?还是说又要给他上演一出以死明志? 冰凝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惊慌,原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谁想到惹得他又是心急又是着慌,想想前些天他总是落井下石地看她的笑话,现在终于轮到她好好地整治他一番,于是故意闭起嘴巴,不说了! 第921章 白胖 王爷越是心急,越是见冰凝闭口不说了,急得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表情极为严肃地说道: “你!你快说,怎么爷就见不到你了?你要是敢……” “妾身要是敢什么,爷就将妾身满门抄斩?” 他哪里料到冰凝会说出这句话来,一下子被戳到了软肋,他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确实是向她摞过这种狠话,当然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她把他逼急了,他怎么可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现在,这句当时的气话竟然成了冰凝攥在手中的把柄,时不时地就要被拎出来好好敲打他一番,搞得他急不得、恼不得。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是低声下气地向她服软: “你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了,爷只说过一次,爷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说了。你是爷的女人,将你满门抄斩,爷能有什么好结果?” 见他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语气凝重,冰凝原本是逗他开心,谁想到竟然引发他如此伤感的话题,很是不忍心,赶快岔开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刚刚妾身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您天天让妾身躺在床上养身子,照这么一个养法儿,过两天,您见到的就不是妾身,而是一头白白胖胖的大肥猪了!” 一听是这话,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踏实下来,继而被她气得牙根痒痒,于是攥她胳膊的手又加了一番力道,痛得冰凝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她吃痛,可是不让她痛一痛,真是难解心头之气。继而他又觉得只让她肉体上痛一下不足以对她实施足够有效的惩罚,还要在精神上再对她实施一番折磨,方能一解他心中的恼怒之气,于是他一边对她松手,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 “好好好,你说得对,变成大肥猪更好!爷就喜欢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啊?” 她当然知道他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无非是性情上要听话的、温顺的、乖巧的,而模样上当然还是要娇气的,柔弱的,怎么什么时候他的审美观点改变了?开始喜欢上胖美人了? 见冰凝中计,他的心情也是大好起来,于是说道: “白白胖胖最好,这样才能给爷多生几个小阿哥。” 冰凝哪里料到自己的玩笑之语竟然招惹来他的这番真情告白,脸上立即挂不住了,特别是月影还在屋里。 可是月影心里最期盼的竟然与王爷一模一样,就是盼着她家小姐赶快怀胎,赶快生子,不管是什么准备晚膳啊,还是什么缝补衣裳啊,统统都没有这件事情重要。现在见到王爷与她所想的竟是如出一辙,虽然她知道小姐已经被恼得脸色通红,可是仍然止不住的高兴,最后竟是憋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昨天被这两个人一个该听话进屋来却不听话地迅速退了下去,另一个不该听话却偏偏“听话”旁若无人地吻她不停,今天又被这两个人合起伙儿来取笑她,月影是强忍抿嘴笑,而他更是不管不顾地坏坏地笑,被气坏了的冰凝一甩手进了里屋,扔下那两个人在外间屋。 第922章 验证 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地好,既是因为淑清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他再也不用疲于奔命、左右逢缘,另外今天没有太多的事情,回来得早一些。前两天,天天弄到后半夜,实非他本意,对此既是觉得愧疚,也是觉得不忍心。他知道冰凝的睡眠是一个大难题,不是想睡就能睡,想醒就能醒的。一连折腾了她两天,终于偷得浮生半晚闲,于是他就赶快张罗着歇息,好好地补偿一下她严重缺觉的问题。 由于躺下得早,两个人就又有了足够的闲功夫来逗嘴皮子: “你瞧瞧你,怎么现在越来越长脾气了?爷说了什么了,又惹得你给爷摞脸子?” “爷啊!您以后能不能不要当着月影的面说这些话啊!” “爷就说个让你养得胖一些,好给爷多生几个小阿哥,这有什么?怎么就月影听不得了?” 冰凝当然不愿望让月影听到了!即使月影是她的贴身丫环,这种暧昧的话题她也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于是她要向他发出严正警告: “爷啊,您以后不要再当着月影说这些话了!”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以后月影在的时候,爷就当哑巴?爷怎么还要怕了她那个奴才不成?” “您是不用怕,可是妾身怕得不行呢!” “你怕她做什么?” “您没瞧见月影那丫头在笑话妾身吗?” “哈哈!笑话你也是应该的!你要是赶快给爷生个小阿哥,爷就不说了!再说了,谁让你不好好养身子的?你瞧瞧,你这胳膊细的,都没有筷子粗呢!” 一边说着,一边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有多么的正确,于是他一把抓起了冰凝的小细胳膊,果然,他只用了一只手,竟然轻轻松松地实现了大拇指与中指的成功对接!这个情景将他都吓了一跳,天啊!竟是比他想象得更是骇人!于是他又急急地伸手去握她的纤腰,想要看一看她这腰肢有多么的纤细,她要将自己养胖的任务是多么的艰巨。 可是事所愿违,他本是随手揽一下她的腰,却不偏不倚,竟是穿过了上衣与下裤之间的缝隙,直接将手落在了她的肌肤之上。这个情况既出乎他的意料,更是出乎冰凝的意料,因此当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她那没有衣裳遮拦的纤腰之时,立即产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他的手,她的腰,都本能地因为这个意外而打了一个激灵。 见此情景,她立即条件反射地想要赶快逃跑,否则羊入虎口又没有好结果。可是她不逃跑还好,她越是逃跑越是激发了他的斗志,因此非但没有将手挪开,反而是毫不迟疑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牢牢地将她固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弹。 握在他手中的腰肢确实是比他想象得还要纤细,可同时,又是那么的柔软温暖,肌肤更是无比光洁,他早就将那个为什么会揽上她的腰肢的原因忘到了脑后,将那个要她养得白白胖胖的话题也忘到了脑后,他只记得根本不受控制地要将那深情的一吻落在她的唇上。 第923章 再扰 冰凝被他这个饱含深情、持久不息的热吻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在他的怀中努力地挣扎了好几下,他才极不情愿地松开这番紧紧的压迫,虽然给了她片刻的喘息机会,可是在思想上仍是不能让她有丝毫的放松: “爷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早早把身子养胖起来,早些给爷多生几个小阿哥,这才是你的正经差事。” 他的急切心情一点儿也不亚于月影,上一回他们只有一次她就怀了身孕,现在都已经两次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呢?面对这个即将开始的第三次,他的心中充满了期盼,一定要早早传来好消息! 虽然有黑漆漆的夜色掩护,但是不用燃起烛光他也知道,她的脸庞早就红成了火炉子,温度直线上升了最少要有一千度,而他的胸膛何尝不是一样的火热呢? 于是他再一次将那深情的热吻奉献给另外那一双同样火热的朱唇,而他的手掌早已离开了她那纤细的腰肢,正在向着他心中的目标进发之时,突然听到院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家主子已经歇息了,你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我也不是来找你家主子的,我是来请爷的,麻烦月影姑娘行个方便。” “爷也歇息了,这个时候去禀报爷,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去挨爷的骂吗?”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听出来了,那个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的人是月影,而那个理直气壮的声音则是春梅。 他根本不敢去看冰凝的眼睛,可是他又不敢不出去应付,今天他装聋作哑,明天、后天……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三百六十五天,躲不了七百三十天,躲不了从今往后的日日夜夜。 无奈之下,他只能是讪讪地松开了刚刚还在向着目标努力进发的手掌,默不做声地自己起了床,慢条斯理、里里外外自行穿好一件件的衣裳,才推开了房门。出了门,他既没有问春梅,也没有理会月影,而是径直朝院子外面走去。春梅见状赶快紧紧跟上他的脚步,而月影则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自行止住了送他的脚步,反正有春梅陪着呢,她更担心的是自家小姐。 见那两人出了院子,月影返身进到了正房,站在外间屋的中央,想了想,没敢再进里间屋,而是小声地呼唤着: “小姐,小姐。” 可是半天都没有听到冰凝的半声回应,月影也搞不清冰凝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想理会她。月影急急地赶过来,只是想要急于开导冰凝。前天菊香来的时候是后半夜,月影已经在自己的房里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当天夜里发生了王爷被李侧福晋请走的事情。今天由于春梅来得早,月影正在出出进进地收拾,乍一见到春梅的时候竟被吓了一跳,继而立即反应过来,这春梅怕不是要来捣乱的?于是赶快迎上前去,企图制止她的行为。 可是她将嗓音压得再低也没有用,春梅可是不会如她所愿,不说是故意高嗓门吧,就是那平常的嗓音,在这大晚上的时候,也显得格外地响亮,毫不意外,主子们听到了她们两人的争执,而春梅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第924章 效仿 见到王爷亲自迎了出来,月影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她以为冰凝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于是想当然地认为她家小姐被气得不轻,急需她的劝导。现在见冰凝不回她的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于是也不管冰凝是否睡着了,月影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小姐,是这么回事儿,春梅刚刚说元寿阿哥做梦找阿玛,最后都哭醒了,格格怎么哄也哄不好,没办法,只好差春梅来请爷。” 等了半天仍是没有得到半点儿回应,月影只好继续说道: “小姐,您先睡吧,奴婢不打扰您了。不过,这事儿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话是这么说,可是冰凝能不往心里去吗?月影也知道自己的这些话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废话,可是劝导一番,总归能让她家小姐心中稍微宽慰一些,月影这心里也能稍微踏实一些。 出了怡然居的大门,即使是走在通往惜月院子的小路上,王爷仍是一言不发地头前急走,春梅则一边紧紧地跟在王爷的身后,一边忙不迭地说着: “启禀爷,刚刚元寿阿哥从梦里惊醒了,哭了好久,我家主子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哭得都上不来气儿了,格格吓坏了,怕小阿哥有什么事情,没办法,只好差奴婢来找爷。” 惜月确实不知道这个时间王爷已经歇息了,所以她才敢这么大胆子地差春梅去请他。惜月凭借以往的经验,知道他是不到三更天绝不会躺下睡觉的人。而事实上他确实是晚睡早起,精力极度充沛之人,今天之所以这么早地歇下,完全是为了照顾冰凝,体谅她这两天深更半夜都被他搅得不能入睡的辛苦。 另外一个能让惜月有胆量来请他的原因在于淑清。当她听说李姐姐居然深更半夜将王爷从热被窝中请到了烟雨园,格外地惊诧。再当得知李姐姐只是偶感风寒这么点儿小病小痛,惜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知道李姐姐办事泼辣,但是没有想到竟会这般胆大。 更让她惊讶的是年妹妹,竟然会痛痛快快放了爷!哪个院子的主子能咽下这口恶气?而且还是连续两天闹到深更半夜,竟然也没有听到怡然居里传来他们两个人闹翻了的消息。 因此当今天看到元寿阿哥有些扁嘴的时候,她一看更漏,才一更天,这个时候他既没有歇息,又比李姐姐的深更半夜早了两个时辰,所以才借元寿阿哥的名义,示意春梅去怡然居请他。 从春梅不打自招的禀报中,他已经大概知道了一个原委,因此也就没有说什么,而春梅只见他光是闷着头不停地走路,却得不到半点儿吩咐,不知道是不是惹恼了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句,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一进院子,他就直奔了小阿哥的房里,而惜月也正在那里等着他,一见他真的被请来,禁不住的欣喜,于是赶快起身请安。他却是见此情景,根本没有将惜月叫起,而是面色极为不愉地直接问道: “这么晚了,元寿怎么还没有睡下?你这个额娘是怎么当的?” 第925章 放松 没有被叫起,又被直接问话,而且明显看得出来他是一副很不痛快的样子,惜月只得自行讪讪地起了身,赶快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一边赶快解释: “小阿哥早就睡下了。只是这些日子里,总是在梦里头吵着要见阿玛,妾身也一直都在好言相劝,前几次还能勉强给哄睡。可是现在越来越难哄,这不,刚刚还一边做梦,一边哭得跟泪人似的。妾身怎么也哄不好了。” 惜月的一番话,让他心里对元寿很是愧疚。于是他径自坐到小阿哥的床边,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元寿阿哥,沉寂了半晌,缓缓地拍了拍元寿的肩膀,轻轻地抹去了小脸颊上的泪珠。一直到传来微微的酣声,他才直起身子。 退出元寿的房间,他和惜月回到正屋,刚刚坐下,就要惜月把元寿这些天的功课拿来,他要查看一下。 等春梅将这些功课拿了过来,他便踏踏实实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仔仔细细地检查起元寿的功课。还好,还算是不需要太操心。见他如此认真地查看小阿哥的功课,惜月赶忙亲自奉上茶水,见他没有理会,仍是聚精会神地盯着这些书本,于是就转到他的身后,手力适中地按捏轻揉着他的肩膀。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检查着元寿的功课,而且这不轻不重的按摩,让全身的肌肉连同精神都彻底地放松下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感觉。直到功课全都看完了,他这才突然发现,原来是惜月在身后按摩的功劳才令他如此轻松惬意,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很是不自然起来。 为了让惜月赶快停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拍了拍惜月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他的这个举动本来既是对她的按摩表示感谢,另外也是示意她可以停下来了,毕竟直接吩咐她停下来,怕她面子上挂不住。 可是惜月竟然会错了他的意,以为他这是对她感激之余的真情流露,于是弯下腰来,双手也从后面环到他的胸前,左脸几乎要贴到他的右脸颊,同时用那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妾身别的事情做不得最好,只有这件事情,相信没有谁会做得比妾身更好。” 蓦然,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暧昧的味道,而且随着惜月的靠近,她身上浓浓的薰香之气更是将气氛搅得愈发地说不清、道不明起来。闻香识女人,他当然嗅出来了,那薰香是夜来香,香香甜甜的味道正肆无忌惮地袭向他的头脑。于是他想都没有想,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嗯,还好,元寿的功课还好。那个,你平时也要多注意身体,有事情,早早跟秦顺儿那奴才说就行了。那个,爷先回去了,你也赶快歇息吧。” “爷,都这么晚了,而且秋日里的露水寒得很呢。” 惜月实在是舍不得他这么快就离开,好不容易将王爷请了过来,还是借着元寿阿哥的名义,这一次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浪费掉了,以后,她还有什么理由再请得动他呢? 第926章 标准 惜月毕竟不是淑清,他与淑清有着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淑清多年的专宠局面也是他们深厚感情的有力证明。而他与惜月只有三、五年的情分,还不待他们耐心地培养感情,就随着“婉然”的到来而渐渐地淡了下来,即使惜月为他生了元寿阿哥,仍是没有能留住他的心。由于时间短、感情浅,因此他对惜月的内疚感也轻了许多,即使面对惜月的深情挽留,他仍是没有丝毫的犹豫,根本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 “爷来的时候都不怕什么露水,这回去又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话一说完,他就看到惜月的脸上瞬间变得一阵红一阵白。惜月再是不得他的心,但毕竟也是他的女人,更是元寿小阿哥的额娘,因为这句话而令她难堪,他终是不忍心,于是赶快又加了一句: “嗯,爷会注意。你也多保重,赶快安置吧,不用送爷了。” 说完,叫上秦顺儿离开了,留下一脸尴尬又失望的惜月。 惜月尴尬,他更尴尬。 以前他与惜月比刚才更暧昧的时刻都有过很多次,他也从来没有过任何尴尬的感觉,现在只是一个替他按摩放松的过程就让他浑身不自在到了这种程度。 实际上,对于今天的这个被邀请,他的心中自有一杆称。因为他与惜月的感情不如与淑清深厚,因此考虑问题自然会有很大的不同。对于淑清,即使是半夜三更从热被窝中给请过去,即使只是普通的风寒而已,他仍是对自己很内疚,对淑清也没有太过苛责,甚至认为是自己有错在先,怨不得淑清。 但是对于惜月,他却又是另外一套标准。虽然今天也是从热被窝中请来,但是他几乎没有在一更天的时候歇息过,否则惜月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去请他。而且到了这里之后,他从始至终都是一脸的严肃,与前天到了烟雨园一脸的愧疚与关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外面对同样的挽留,对淑清,他是既想走又不忍心惹她伤心,而对惜月则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踟蹰,甚至因为他的反驳而将惜月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两套标准还体现在他对同样性质的事情不同的看法上。淑清的借口是小小的风寒,对此他不但当天关切地询问了病情,第二天还主动前去探望。而惜月的借口是元寿阿哥,他却是思虑了半天。 元寿已经八岁了,就算是小阿哥在两、三岁的时候,也不曾这般黑天白日地缠过他。此外,他这个阿玛对于府里的小阿哥们一直都是一个严父,他坚决奉行“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才”,因此不管是现如今已经娶妻的三阿哥弘时,还是8岁的弘历、弘昼,见了他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但凡能躲开的,绝对不会愿意正面面对他这个阿玛。怎么正好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突然地“父子情深”起来了?若说是悠思小格格他还能深信不疑。 另外,刚刚那个薰香味道让他非常不舒服。夜来香:营造气氛、促进情欲,舒解压力、振奋精神……无论哪一个功效,对于安抚元寿而言,都很不合时宜。 第927章 预知 当惜月与春梅两人将他送到院门口的时候,他只是说了一句“好好歇着吧”就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惜月羞愤交加。为了今天晚上,她盘算了许久。连春梅她都破天荒地暗暗示意避开了,改由她亲自奉茶,亲自给他揉肩解乏,因为她怕春梅一不小心将事情办砸了。好不容易才将他成功地请了过来,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惜月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出来他会提出来要看元寿的功课,真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倒不是因为她事先没有准备,实际上,她早早就准备好了功课,只是按照她原本的计划,本想将看小阿哥的功课作为下一次请他的借口和理由。 王爷简直就是惜月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好像早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这个如意算盘,竟然今天自己就主动提出来要检查,这可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下次的借口和理由就得另外去寻找了,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光是这两个借口她就盘算了好些日子。难道是爷先下手为强,提前堵了她的口? 另外在时间上,她也是精打细算一番。前几天淑清第一个出头,让她很是高兴不少。毕竟她只是一个格格,而且枪打出头鸟,她犯不上去力拔这个头筹。因此她一直都在等待,她有足够的耐心,她要确保成功。淑清姐姐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已,王爷不但过去了,而且一连去了两天!这样也好,她惜月再出手就更是不显山不露水。 只是她没有想到机会来得竟是这么快。当嬷嬷来禀报她,小阿哥从梦里惊醒了,直吵着要找额娘的时候,她赶快奔了过去,只在一瞬间她就决定了,趁着元寿的脸上还挂着泪花,迅速差春梅去了怡然居。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惜月无可奈何地关上了院门,而王爷则心急如焚地回到怡然居,还好,冰凝正安心地“睡着”。这些天里,他不是半夜被叫走,就是夜半才回来,而今天又是折腾到后半夜,冰凝一连三个晚上跟着他一并受煎熬,这让他心里很是愧疚。 由于带着一身的寒气,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躺下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她,更怕把寒气传给她。 可是躺了一阵子,他怎么也睡不着,特别是看见冰凝“安睡”的样子,而不是向他发难,他的心中既高兴又失落。 高兴当然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不似淑清那样得理不饶人;失落是当然是因为冰凝没有“吃醋”。吃醋是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说明这个女人心里有他,在乎他,才会吃别的女人的醋,可是冰凝这些日子表现得实在是太完美,完美得令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特别是刚刚临走之前,正是他们浓情蜜意之时,竟然横遭劫难,这也是让他对惜月极为不满的一个方面。虽然前天他也是在温柔乡里被请走,但那时毕竟他们已经完成了第二次亲密接触,而今天,他们的第三次却是还没有开始就被生生打断,他当然对惜月极为气恼。 第928章 大盗 王爷再是气恼,还能有冰凝气恼吗?他是被自己的女人请走的,他这是自作自受的结果,活该如此!可是冰凝无辜受牵连,她招着谁惹着谁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万分愧疚,于是也不管她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在睡着,赶快轻轻地揽上她的肩膀,继而送上他的热吻,既是对她的抱歉,也是对她的深情。 又是一个持续了极为久长的深情之吻,不久就收到了冰凝的抗议,因为她正用她那微不足道的双手使劲儿地推着他的胸膛。知道她快要窒息了,他才放开她,谁知道刚刚放开她,就听冰凝说道: “爷怎么变成采花大盗了?” 突然听到冰凝的这句话,弄得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以为冰凝这是对于他刚才那个持久热吻进行抗议,从而与他打情骂俏。可是她从来都不是这种人啊?就算是现在与他在一起不太像以前那样拘束了,可是这种风月场上的调情之语决不可能出自于她这种大家闺秀之口。搞不清状态的他于是模棱两可地说道: “你可真会说笑话,爷什么时候变什么采花大盗了。” “啊?不是爷还能是谁?妾身的房里可是从来没有养过夜来香呢。爷刚出去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这房里就变出来一盆夜来香。爷若不是采花大盗,这是从哪儿来的夜来香味道?” 他这才恍然大悟!他带着一身惜月那浓浓的薰香味道而来!当时他光顾着急急地回来安抚冰凝,忘记先回到朗吟阁去消灭罪证了! 又是尴尬,又是羞愧,他简直就是无地自容,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再奉献一个满含歉意的吻,既是想阻止她再说出更令他难堪的话,也是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将三个人的尴尬局面转化成为两个人的温馨浪漫场景。 可是冰凝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即使这个热吻表达了他所有的愧疚,所有的道歉,所有的深情,当结束的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冰凝仍是幽幽地说了一句: “求爷可怜、可怜妾身吧,妾身马上被要被这夜来香熏得昏过去了。” 只此一句话,就将他刚刚那个想要与她鸳梦重温的念头无情地打压下去,那个想要她赶快为他生个小阿哥的计划也就此泡汤。被自己的女人明目张胆地拒绝床弟之欢,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哪个女人不是眼巴巴地盼着他的到来,盼着他的宠幸,即使得不到他的爱,但是能够就此生个一男半女,也是极好的结果。可是冰凝偏偏不吃他这一套! 可是也只有她,这个表面上温柔恬静的女人,实则是性子最硬、心肠最狠的女人。面对他柔情蜜意的求欢之举不是欢喜万分地接受,不但屡次对他明示暗示尽快生个小阿哥的请求不予理睬,现在更是先予讽刺挖苦,继而严辞拒绝,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不但是爷,更是一个皇子阿哥,只有他晾女人的权利,还没有他被女人晾的道理! 第929章 反思 面对平生这个第一次的拒绝,他当然是根本无法接受,特别是他也是一个极为要脸面的人,竟然被自己的女人拒绝,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他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谁能相信他这样一个说一不二的王爷,居然会受制于自己的女人? 可是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因此而责怪她。毕竟是他自己带着一身不明不白的脂粉气回来,冰凝当然有理由相信,他才与惜月亲亲热热,紧接着又来与她耳鬓厮磨,她当然无法接受这种结果。虽然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也没有那么超级强大的能力和精力接二连三地与两个女人床榻缠绵,可是这一身的俗脂艳粉之气让他如何能够证明自身的清白? 因此尽管被冰凝的这个史无前例的严辞拒绝气得心口疼,他仍是遵从了她的意愿,没有对她用强。他曾经暗暗地发过誓言,今生今世,除了在香山那一次之外,他再也不会对她使用武力征服,虽然这个誓言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想通了之后,他松开了揽在她肩头的手臂,替她掖好被角,又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两个人终于相安无事地各自睡去。 可是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破天荒地被自己的女人严辞拒绝床弟之欢,对于一个像他这样的皇亲贵胄而言,真是奇耻大辱。但是这一次,他不但没有责怪她,更没有像上次那样,因为“空城计”而一口认定她在玩弄他的感情,相反,他因为冰凝学会了“吃醋”而踏实下心来。刚刚被冰凝讽刺挖苦,虽然令他格外的尴尬和难堪,可是他的心中竟悄悄地涌上一种叫做甜蜜的感觉,因为这是她为别的女人而吃醋,说明她是多么的在意他,多么的爱他。她只是用表面的坚强来掩饰内心的软弱,哪一个女人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呢? 冰凝的这一次大胆的反抗之举也令他痛定思痛,开始认真地审视和反思他们未来的爱情之路该如何去走的问题。他当然知道,对别的女人心软,就是对冰凝的伤害。可是她们都是他的女人,他不是绝情之人,但是与其它女人拖泥带水的结果就是令其它女人心存幻想,而他又无法实现她们的幻想,最终伤得她们更深,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 他确实需要好好地反省如何解决与其它女人的关系问题,因为他爱冰凝的结果是两个人相亲相爱,但是也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冰凝在享受爱情甜蜜的同时,在遭受着痛苦的感情折磨。 但是如何消除她们的幻想,他还要仔细想一个万全之策,绝情的话他知道怎么说,关键是他要想好一个如何开这个口的法子。 王爷睡不着,冰凝当然也是睡不着。总是被这个院子、那个院子的姐姐们深更半夜地将他从自己的身边叫走。而他呢?要么带着一身刺鼻的熏香,搅得她彻底难眠;要么一直呆到快要四更天了,又悄悄地回到她这里。这样的生活与她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实在是相去十万八千里! 第930章 福晋 第二天,是他们共同生活的第十六天。秦顺儿尽职尽责地叫早之后,两个人全都在第一时间迅速地起了床,冰凝默不做声地服侍他的晨起各项事宜,而他也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因此没有多说什么,免得他一开口,随便一句话都能招惹得她一整天伤心难过。 送走了王爷,冰凝确实是一整天都陷入了沉思。如果没有这些姐姐们前来打扰,她现在享受的是多么地幸福地生活!两个人读书、品茗、聊天、下棋、谈经、论道,这些风花雪月的浪漫爱情,这些普通平凡的二人世界,与她那曾经的憧憬幻想是如此地接近。 而且他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过来人,很好地掌握了与她同床共枕的尺度,帮助她度过了最初的尴尬期和不适期。可是就在两个人渐入佳境的时候,这些姐姐们就像是商量好了似地轮番深更半夜前来邀请他,各式各样的理由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仿佛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爷可是大家的,不只是属于你一个人。 现在冰凝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与他相爱在一起的时光,不再全都是幸福美好,就算她不主动争宠,但事实上,她也被迫陷入了争宠的漩涡之中。 傍晚时分,王爷回到府里后没有直接去怡然居,而是径自先回了朗吟阁,因为他有些公务要处理。虽然偶尔他也会在怡然居看公文,但是那些全都是无关紧要的公文,而今天的这个公文非常重要。他并不是信不过冰凝,而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里坚持认为,女人当然要离政务远远的才对。 待处理完政务,他正喝口茶缓缓精神之际,就听到门外秦顺儿的禀报: “启禀爷,红莲过来请您,福晋有事相商。” 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雅思琦也一直按照平常的惯例,通过苏培盛向他汇报,他也通过苏培盛把意见返给了她。今天雅思琦特意提出有事情要当面商量,看来是有重要的大事,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起身前往霞光苑。 霞光苑是两进的院子,此时前厅已经黑了灯,于是他径直去了后院,果然卧房灯火通明。雅思琦穿了件家常便服,头面也已经撤下来,只是发髻没有拆下,上面插着一只金步摇。 见到王爷进了房里,她立即迎上前来请安。他虚扶了一把就在桌边坐下,红莲及时端上了一盏比往常略热一些的茶水。虽然朗吟阁与霞光苑只是一步之遥的隔壁,但是由于外面刚刚起了风,此时一口热茶喝下,他的身上立即暖了起来。 王爷对雅思琦一贯极为敬重,因此,不待她开口,他先开门见山地询问了起来: “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回爷,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噢?” 他有点儿诧异,雅思琦从来都是一个直来直去的爽快性子,很少见她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 发现王爷脸色微怔,她有点儿犹豫是否继续。可是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将他请到了这里,不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这些话憋在心里已经这么久了,再不说出来,她可真是要憋死了。 第931章 规劝 下定决心之后,雅思琦静了静心情,又最后理了一下思路,才开口说道: “回爷,确实没有太大的事情,就是这些日子,后院总是人心慌慌的。妾身也是今天去这个院子安抚,明天去那院子劝慰。妾身一直都是在尽力开导着各位姐妹们:大家跟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爷是什么性子,谁能不清楚?而且爷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整日沉湎于女色?” 雅思琦一边小心翼翼地挑起话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他,注意他的反应,因为她有点儿拿不太准他对她的这番话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这种话题是他们两人从来没有涉及过的。她是嫡妻,她有责任管理好后院,而适时地提醒他,同样也是她的责任。 雅思琦虽然没有刻意为难冰凝,但是对于王爷这番史无前例的专宠,以及淑清和惜月的强烈反应,确实是令她频频救火之余,更是觉得很难做人。王爷为了宏图大业而对天仙妹妹一房专宠,她能够理解,也能够大力支持,可是其它人根本就不能理解也不能支持,让她这个福晋里外不是人。众人全都认为她这是在偏袒年妹妹,办事不公道。 可是她又没有办法把王爷的“真实意思”公之于众,她担心传到冰凝的耳朵里,年妹妹知道了“真相”之后,依照她那不管不顾、胆大包天的性子,定是会跟王爷翻了脸,那可真就是害了他。不但前面十几天的苦心经营付水东流,后面更是前途未卜、世事难料。 另一方面,雅思琦再是一切以王爷为中心,再是理解他,知道他之所以专宠天仙妹妹不过是为了拉拢年二那个奴才,可是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理智需要她无条件地支持他,可是感情上当然也是一个伤害者。虽然她知道她这一辈子是无法与他修成正果,两个人空有缘份却无情份,可是她是他的嫡妻,她是这王府的主母,淑清需要脸面,惜月需要脸面,而她,比她们所有人都更需要脸面! 自从他们成亲以来,无论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波折,他永远恪守初一、十五歇在她的房里的规矩,雷打不动。虽然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不过只是为了装装样子,可是现在因为天仙妹妹,他竟然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了。 为了拉拢年家,他连皇家的规矩都忘记了?还是说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为了拉拢,一来二去竟动了真情?可是就冲着年妹妹那个又倔又硬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对这种女人动真情呢? 既然他对天仙妹妹没有真情,何苦得罪了其它的女人们?毕竟这些女人们才是一心一意地爱他,也更需要他的安抚、安慰。而那个年妹妹,他不答理她,人家才过得更高兴呢,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他何苦演得这么认真呢? 因此她希望与他当面谈一谈这个问题,继续专宠天仙妹妹没关系,拉扰年家更是极为重要,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了雨露均沾,只有安抚好其它的女人们,家和,才能万事兴。 第932章 体面 被雅思琦直接拉向主题,王爷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当面与他相商。他们从不曾没有这么郑重其事地谈过后院女人的事情,因为她一贯大度,从来都是以他为中心,而他也是一贯明理,从来对她都是敬重有加,两个人才能如此相安无事地走过这二十多年。 由于是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多少还是令他有些尴尬,但是他理解雅思琦的难处,也明白她的苦心。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倒不像是一对夫妻,更像是一个办了错事的孩子在面临一个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家长。于是沉思了半响,王爷开口说道: “多谢福晋提醒。有劳你这些日子的辛苦操劳,爷自有分寸。” 见王爷听进去了自己的规劝之语,雅思琦心中的这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于是趁热打铁又多说了两句: “爷啊,俗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放在首位的事情。原来淑清姐姐得爷的宠爱多一些,但是其它姐妹们也都还能有机会见得到爷,只是现在,连见爷一面都成了难事……” “福晋所言极是,爷也知你的一番苦心,只是,刚才爷也说了,爷自有分寸,请福晋放心吧。嗯,爷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这就先走了,你也好生歇息吧。”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既然已经全都说开了,也说到了这么深入的程度,他算是对雅思琦有了交代,于是就准备起身离开。雅思琦见他才这么三两句话就打算走了,难道是刚刚她的那一番话惹他不高兴了吗?而且……情急之下她不禁脱口而出: “爷,今天可是初一了。” 他几乎忘记了初一、十五的概念,只是因为跟冰凝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实在是太惬意。这才是一对夫妻真正应该拥有的生活!平淡却真实,没有掺杂任何的私心杂念。放眼这府中的女人,哪一个不都是对他有所要求和企图吗?或大或小,或多或少。而只有冰凝,无论宠与不宠,永远都是真性情之人。与她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是那么的轻松,根本不用思虑她一颦一笑的背后是否有什么样的目的或是企图。这是他以前二十多年娶妻生子的生活中,怎么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上一个十五,恰好是他风尘仆仆地从密云赶回王府的那一天,过了三更就不算是十五了,擅长于偷换概念的王爷理直气壮地放任了自己的情感。 以前跟福晋也是无关真爱,只为责任,所以他才会一直严格遵循初一、十五留在霞光苑的惯例,只是现在……,他知道雅思琦留他并不是为了与他行什么夫妻之礼,她只是想让他留给她一个脸面,只要他这个人今天留在了霞光苑,就算是保全了她脸面。 一边是王府的规矩惯例,是雅思琦的脸面,一边是他与冰凝平淡却又幸福的生活,特别是这三天来她遭受的委屈。 福晋见他在踌躇之中半天没有表态,生怕他做出那个令她害怕的决定,于是赶快又加了一句: “爷,您就给妾身留个体面吧。” 第933章 撤退 雅思琦直截了当地提出来为她留个体面的请求,这句话真是要了他的命。雅思琦是他的嫡妻,是这王府的主母,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福晋,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妻,她没有犯任何错处,他没有任何理由狠心地用这么无情的方式剥夺她的体面。 况且她唯一的大阿哥早殇,她的母家风光不再,而他对她只有敬没有爱。现在年过四十的她韶华已逝,红颜已老,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作为王府嫡福晋的体面,这是她唯一能够拥有的东西,他,怎么能够不给? 在雅思琦和红莲一如既往的精心服侍下,他躺在了霞光苑的床上。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没有给怡然居传口信,告诉她今天不过去了。既是因为雅思琦一直不离他左右,当着她的面让秦顺儿去给怡然居传话,实在是一件非常令雅思琦伤心的事情;另一方面,他怎么跟冰凝说呢?为什么不过去?因为留在了霞光苑?虽然这是天经地义、正大光明的事情,可是这么做何尝不又是在伤冰凝的心,剥了冰凝的脸面?特别是昨天,他带着一身脂粉气回去,已经惹得她极不高兴,今天再传话过去,他要留宿霞光苑,这不是在往冰凝的伤口上撒盐吗? 既然传话的结果是让两个女人都伤心,他只好又一次扮起了鸵鸟,采取了回避策略。 可是这躺了二十多年的床,怎么今天就是觉得这么别扭呢?怎么就是睡不着呢?睡不着,他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冰凝这时候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是又像前几次那样,点灯熬油地在等他?还是说像那几次似的,早早地躺在床上装睡? 昨天因为惜月的那个夜来香味道的薰香,才惹了她不痛快,今天还没有来得及去安慰她,就变本加厉地夜宿霞光苑,冰凝会怎么想呢?会不会以为他这是在存心故意气她? 可是别的女人见他生气了,都会诚慌诚恐地前来赔罪,她却是不但不会来前来赔罪,反而气性比他更大,不费九牛二虎之力是别想将她哄好了。他已经通过“燕子诗”充分领教了她的厉害,不知道这一次她会用什么法子来极尽嘲讽他之能事。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他才昏沉沉地闭了一小会儿眼睛,可是这个似睡非醒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头脑又完全清醒得再也没有一丝的睡意,因为心乱如麻,他根本就不能踏实下心来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他身子底下铺不是锦缎被褥,而是布满了毛刺的稻草。 虽然秦顺儿还没有来叫早,勉强躺了一阵子,他就像是浑身长满了虱子似的难受,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煎熬,于是立即决定起身。 红莲听见里屋有动静,赶快进来伺候他的晨起。他摆了摆手,让红莲先退下,然后跟雅思琦说道: “爷先起了,你继续睡吧,不用起来服侍。” 雅思琦一见更漏这才四更天他就要起身了,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是赶快说道: “爷,这怎么行?如果你嫌红莲差事做得不好,妾身一个也能服侍得了呢……” 第934章 谎言 王爷只是想尽快脱身,谁想到雅思琦因为心存内疚执意想要服侍他,如果同意她服侍晨起,他就更要耽误时间了,急于摆脱雅思琦“纠缠”的他赶快解释道: “没有,没有,红莲没什么做得不好。就是,那个,爷昨天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就过来了,今天没法子交差,需要抓紧时间再去处理一下。那个,好了,你就赶快躺下吧,继续睡你的吧,红莲也不用去送了。” 说完不待雅思琦回答,他立即唤来秦顺儿就直接走了。 他的公事在昨天早早就全部处理完了,根本没有任何正经事情可做,但是这么早早地离开霞光苑,实在是极为反常之举。既是为了不让雅思琦太过难堪,也是为了不想让她怀疑他的下一步动向,他只好寻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从霞光苑出来当然是去了怡然居,由于昨天晚上的“擅离职守”,他欠冰凝一个交代。只是他能够对雅思琦撒下善意的谎言,可是对冰凝怎么呢?就说他在朗吟阁呆了一晚?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即使是善意的谎言,他也不想对她说一个字,可是他刚才对雅思琦的谎言怎么张口就来,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呢? 现在才四更天,这个时候过去,他当然知道会扰了她的睡眠,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是豁出去不管不顾了,因为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实际上,他就是等晚上回了府里再过来表白也不迟,反正他刚刚已经在霞光苑呆了足足三个多时辰,真若是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情,时间不但足够还富富有余,他还能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想了一路也没有想好怎么跟冰凝解释和开口,即使已经进了怡然居的院子,已经进了冰凝的屋子里,他还是没有想好。此时月影正在外间屋里值夜,大清早儿地被王爷堵上门来,月影以为自己在做梦,睡眼惺忪之下喃喃说道: “是爷吗?给爷请安。” 见此情景他才知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完全是白白地自作多情了一夜,以为她或是点灯熬油地彻夜等待他的回来,或是以假装睡觉来体现她的善解人意,实际上全都不是,她踏踏实实地在里间屋睡得好好的呢!否则月影怎么可能在外间屋值夜呢?这个结果令他有些懊丧,弄得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进去吧,她正好好地睡着,而且还是没事儿人似地睡大觉,他这个大活人都不在她身边了,怎么一点儿都不影响她吃,也不影响她睡呢?他在她的心中的份量到底有多重?不进去吧,月影已经见到他了,他一大清早儿巴巴地赶过来向她赔罪,一院子的奴才都知道了,她的心里指不定怎么得意洋洋地笑话他的痴心痴情呢! 就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候,就听里间屋传来冰凝的声音: “是爷吗?” 既然她已经醒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里间屋。 第935章 顽皮 王爷推开里屋的门往床上一看,居然只见空空的一床锦被,根本没见一个人影儿!可是她明明才说过话呢,怎么可能人不在屋里?就在他迟疑之际,突然遭到了偷袭! 他的腰际被一双玉手环抱,后背被一张小脸紧贴。除了冰凝还能是谁?但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调皮地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知道她就在他的身边,知道她没有生他的气,他的心立即踏实下来,完全忘记了刚才担心被冰凝笑话他痴心痴情的事情。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冰凝如此活泼俏皮的另一面。她端庄典雅、仪态万方的样子他见得太多了,而她倔强坚强、桀骜不驯的样子他更是见得太多了,而只有这顽皮的一面,是他第一次见到。面对这个全新的她,特别是昨天晚上令她独守空房之后,不但没有得到她的责难,反而如此顽皮地与他开起了玩笑,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阵的温情。 身陷甜蜜漩涡中的他并没有立即转过身去面对她,而是拉起环在他腰间的那双小手,俯下头去送上了深情的一吻。当他火热的双唇吻上她这双纤纤玉手之时,才突然发觉,这双手竟是如此的冰凉!这个情况将他吓了一跳,于是赶快转过身去查看,竟然发现她不但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竟然还光着一双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难怪,为了唬他一跳,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早早躲到了门背后,而他又是穿过了几乎整个院子才从霞光苑来到怡然居,带着一身的露水寒气,她这双手不被冻得冰凉才怪呢! 情急之下,他反手一把将她抱起,急急慌慌地直接将她抱进了锦被里,一边不停地给她往身上盖被子,一边不停地埋怨道: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身子?这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爷大清早儿地带着一身露水过来,您都不怕冷,妾身躺在这暖暖和和的屋子里,还怕什么冷?” “你能跟爷比吗?” “不能,不能,当然不能!” “知道就好!以后凡事不要逞强!” 见冰凝这么好说话地承认了错误,习惯了与她斗嘴斗智的他有些意兴阑珊,于是不知死活地又挑起了话头: “那你说说,你都不能跟爷比什么?” “妾身当然知道,什么事情都不能跟爷比啊!那就先说这第一桩不能比的事情吧。妾身只有一个爷,可是爷有……” 冰凝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开始掰起了手指头,一边掰手指头,一边说道: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嗯,还好,十个手指头还能数得过来,这要是九叔,连脚指头都加上,还是数不过来啊!” 他被冰凝搞得简直是哭不得笑不得!居然拿他跟命犯桃花、妻妾成群、女人无数的九阿哥相提并论!他有她说得这么不堪吗?说她不往心里去吧,刚刚这么一个一个地历数他的女人,这不是明摆着她很介意吗?说她往心里去吧,刚刚不但跟他捉迷藏,现在还有闲心跟他掰手指头,嘻嘻哈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第936章 初一 被冰凝这番看似无心却又有心的表现弄得惭愧不已,既然她跟他装疯卖傻,他也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无法回避,无奈之下只得是硬着头皮承认错误。但是他也不想就这么直接认栽了,还要努力再做一番垂死挣扎: “爷这是打哪儿来的?” “霞光苑呗。” 一听冰凝这么说,他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丫头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说她真的开始动起了歪心思,四处安插自己的亲信奴才了? “噢?是哪个奴才这么快嘴多舌?” “还用得着去找奴才问?爷也太小看妾身了。” “不是奴才告诉你的,你怎么能知道?” “昨儿是初一啊!谁都知道的!妾身再是才疏学浅,那日历牌还是认得几个字的。” 冰凝那番不屑一顾的回答,令他立即恍然大悟!昨天是初一,秃头上的虱子当然是明摆着,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哪里还用得着他昨天晚上左思右想,怎么跟冰凝解释他去了哪里吗?他怎么越活脑子越笨了?竟然还想采取驼鸟策略,生怕跟她说他在雅思琦这里会惹她伤心,才会躲避着没有让秦顺儿给她传话,实际上还用他传什么话啊,她全都门清儿得很! 怪不得她跟个没事儿人似地自顾自地睡起了大觉,根本不管他这个夫君去了哪里呢! 可是,不对啊,他前天去了惜月那里才只坐了一个多时辰,竟惹她生了那么大的气,可是昨天晚上他都整夜留宿霞光苑了,她不但没有跟他生气,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呢,这丫头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冰凝这葫芦里什么药也没有!初一、十五原本就是嫡福晋的特权,她再是得宠,再是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但是作为知书达礼、恪守妇道之人,这个最基本的皇家规矩,她必须要遵守。这是其一。 其二呢,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地位。这是她自从被赐婚的第一天开始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是不甘心,再是不情不愿,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雅思琦是妻,她只是妾,身份地位不一样,她没有任何资格可以去跟雅思琦相比较。 她能够因为他偏袒淑清而逼她弹琴一事而怒不可遏,那是因为她和淑清都是他的侧福晋,她才不会任由别人随便欺负,她才不会受那种窝囊气。 但是话又说回来,假如她是正室,那些侧室们估计就没有什么活路了,因为她会比雅思琦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会坚决地捍卫自己的主权,一定会像那木泰那样,将自己的爷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不给其它女人丝毫可乘之机。 其三,她自从嫁进王府的第一天开始,享受了雅思琦九年多的格外照顾,她是知恩图报之人,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福晋姐姐,那么还有什么必要跟王爷因为雅思琦而较劲儿呢? 其四,她当然知道雅思琦在他心中的位置与份量,而且她也知道,他对雅思琦只有敬没有爱,她对雅思琦是既有敬也有爱,他夜宿霞光苑不过是做做样子,掩人耳目而已,她何苦难为他、吃福晋姐姐的干醋呢? 第937章 原谅 冰凝在昨天之所以与他较那么大的劲儿,甚至胆大包天地拒绝了他的床弟之欢,关键还是因为那个夜来香。才去了一个来时辰,竟然带着一身脂粉气回了她的房里!指不定他与惜月怎么样地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呢。刚刚与别的女人厮混一番,转过脸来又向她来厚颜求欢,这位爷拿她冰凝当什么人了?她再是小老婆,也一个有脸有皮、有尊严、有骨气的小老婆! 而今天的情景又极佳地佐证了冰凝昨天对他和惜月的误会。即使在霞光苑呆了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是这么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地回来,她还跟他较什么劲儿呢?这也是她今天心情大好的一个重要原因。 冰凝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在四更天时分赶了回来。因为知道他在霞光苑,因此昨天晚上她早早就歇下了,好不容易有一个难得假期,特别是一连三天都是后半夜才能入睡,她极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踏踏实实的睡眠。 前些天有他在身边,凭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大活人,冰凝根本就睡不好,可是习惯真是成自然,才朝夕相处了十来天,他的第一次缺席竟然又让冰凝失眠了。虽然她知道他对福晋姐姐只有敬没有爱,可是她就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再是只有敬没有爱,再是相安无事,可是整晚躺在一个炕上,还不又要弄一身的百合、牡丹、芍药或是其它的什么薰香?一想到那刺鼻的香气,冰凝一肚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早早地歇下,却是几乎一夜没睡,因此当外间屋的房门被推开的一霎那,即使里间屋的门关着,即使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仍是立即意识到他回来了。 他这么一大清早就赶了过来,还不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她吗?否则他完全可以从从容容地在霞光苑完成晨起直接去上朝,等晚上回府之后再过来。可是他不但等不了一天,甚至连一个时辰都等不了,不但自己巴巴地跑了过来,还将雅思琦一个人晾在了一边。 他顾及了她的感觉,顾及了她的面子,可是他却忽略了雅思琦的感受和面子,她自己品尝过因为别的女人,他不得不将她独自一人留在冷衾寒被之中的滋味。而现在,正是因为她,将福晋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霞光苑,一想到这里,冰凝又是替雅思琦难过,又是格外地自责。 他已经主动做到了这种程度,而她也是明事理的人。因此当他刚一进门的时候,只一瞬间,她就已经被他感动了,才会童心未泯地与他捉迷藏、开玩笑,她企图用这种方式阻止他对她说出那些道歉的话,因为爱,不用说抱歉。 此时,望着冰凝眨着那双狡黠的大眼睛,他当然读懂了她的意思,那是她在笑话他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居然还妄想蒙混过关,以为她就真的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在哪里。如此极没有光彩地成为她手下败将,令他极度懊丧,而对于这个回合的失败他只有五个字进行总结:大意失荆州。 第938章 作茧 虽然他一直赞叹冰凝的这双眼睛是如此的美丽,可是现在他却是万分憎恨这双美丽的眼睛。就是因为它们,看穿了他的心思,看透了他的伎俩,令他成为冰凝的手下败将。恼羞成怒之下,他开始实施报复行为,吻上它们,好让它们立即失去洞察一切的能力。 这双眼睛确实如他所愿,因为他的双唇而暂时失去了摄人心魄的魔力,可是他的心为什么还会如此剧烈地跳动?是因为还有一双朱唇正抵在他的下颌吗?可是如法炮制地吻上这双朱唇的结果,却是心跳得更加剧烈。 于是沿着那小巧的下巴,他又吻上了她的玉颈,然后就是该死的锦被,他刚才担心冰凝被冻坏了,竟然足足实实地往她身上压了三床锦被,还生怕不够,又在四周都死死地掖住了被角。此时的她被紧紧地包裹在三大床厚实的锦被之中,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望着自己的杰作,他只有四个字总结;作茧自缚。 虽然是自作自受,可是他的这颗心不同意就此善罢甘休,他的这颗心希望她能够破茧化蝶。于是他的双手在这颗心的指引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从锦被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爷,时辰到了。” 屋外响起了秦顺儿的早叫声音!而此刻他的手才刚刚从她那小巧而柔软的胸膛“走”到她平坦而光洁的小腹,但是这里并不是最后的终点,还剩下一半的路程没有走完。可是秦顺儿,这个该死的尽职尽责的奴才,简直是要将他气疯了,这个奴才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可是他又无法迁怒到这个奴才的头上,毕竟是时间不等人!明明知道早上的时间格外紧张,谁让他不早些回来?谁让他还会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难过美人关? 他被秦顺儿气得七窍生烟,冰凝却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笑话,特别是他那急不得、恼不得、气不得的样子,真真是要将她笑死。自作自受,谁让这位爷娶了这么多的妻妾,天天忙得团团转还不是自找的?冰凝心里止不住地笑,最后竟然忍也忍不住,快要笑出声来。 他开始光顾着生秦顺儿的气,没有注意到冰凝的表情,直到他放在她小腹上的大手感觉到她忍不住地笑而引发的浑身颤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又被她看了笑话,正没处撒气的他于是将一肚子的怨气全都撒到了冰凝的头上。 貌似不苟言笑的王爷也有犯坏的时候,于是那只刚刚因为秦顺儿的叫早而被迫停滞在她小腹的大手突然一下子调转了方向,瞬间就移到了她的腰肢上。冰凝平生最怕痒,又是被他偷袭,登时不受控制地“啊”地一声大叫出声来!继而止不住地哀求道: “爷啊!” 由于瞬间受到惊扰,连这声“爷啊”都因为惊吓而变成了怪腔怪调。这一番惊叫原本就是遭到突然袭击之后的本能反应,在不受任何控制之下,声音又大又怪,特别是在这寂静的清晨时分,更是显得格外突兀。 第939章 误会 秦顺儿当然是最有眼力劲儿的奴才,但是时间不等人,他若是不尽职尽责地叫早,误了王爷的早朝,他就等着挨板子吧!由于他一直在房门外恭候,当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叫早儿之后,谁知道沉寂半响都没有听到一丁点回音,以为王爷没有被他叫醒,正犹豫是不是要实施第二次叫早儿,就突然听到房里传来冰凝那惊天动地、怪腔怪调的大喊大叫之声。 这番突如其来的响动,将秦顺儿吓了一大跳!因为在秦顺儿的眼中,这个年侧福晋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柔柔弱弱的样子,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叫声虽然将他惊吓得不轻,但是只一转念之间他就立即心领神会:怪不得爷半天没有理会他,原来是正跟侧福晋办正经事儿呢,当然不希望他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地来打搅。 不要说秦顺儿误会,就是屋子里的两个当事人,自冰凝那一番大叫之后,她和王爷全都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特别是冰凝,这以后还让她怎么见人啊!她就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原本就是一个极要脸面的人,现在竟然被奴才误会,当然是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她现在床上,在他的怀抱中,去哪儿找地缝呢?她只有胡乱一把抓过身边的一床锦被,从头到脚盖了一个严严实实! 冰凝那一声大叫,将他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料到,她竟是如此怕痒的一个人!这一回不但领教了她怕痒的程度,还令她在奴才面前出丑,他确实觉得非常对不住她,早知道她对呵痒的反应这么强烈,他断然不会下这个狠手。可是一想到她刚刚看他笑话的样子,报复心理极强的他心中那点儿内疚之情立即就烟硝云散了! 也好,这一次就让她好好长长教训,省得以后还敢再看他的笑话,这就是看他笑话的下场,罪有应得! 因为他的过错,令她在奴才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他也不可能再指望着由她服侍他的晨起,望着从头到脚用锦被捂了一个严严实实,连脑袋都见不到的冰凝,他只能是隔着锦被,抱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自己起身到了外间屋。 将里间屋的房门关上后,他将秦顺儿唤了进来。秦顺儿一听王爷要他进屋服侍,更是验证了他刚才的推测,不由得对这年侧福晋的手段好生佩服: 别的主子都是大晚上请爷过去,这年侧福晋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大清早儿地将爷请过来,还是从霞光苑请来。连王爷都要对福晋敬重三分、礼让三分,年侧福晋胆敢跟福晋唱对台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平时看着她是一个不言不语、不争宠拔尖之人,谁想到竟是这等的手段老道、毒辣!有句老话儿叫什么?会咬的狗不叫!看来真是这么回事儿!哎呀,可也不对呀,刚刚她那惊天动地的大呼小叫,也不是不会叫的主儿呢!别的主子虽然动静也不小,但是这个主子竟然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可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让他秦顺儿开眼了。 第940章 余恨 一听王爷招呼秦顺儿进屋服侍,一直恭候在门外的月影也赶快极有眼力劲儿地紧跟着秦公公一并进了屋里,于是一个服侍他洗漱,一个服侍他早膳,主仆三人紧紧张张地完成了晨起的诸多事项。 待送完王爷一行出了院门,月影因为心里惦记着自家小姐,于是赶快一溜烟儿地跑回到冰凝的房里。望着将全身用锦被裹了个严严实实,连脑袋都不见不到的小姐,月影略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关切地问道: “小姐,您,您身子还好吗?要奴婢现在就服侍您沐浴吗?” 天啊!连月影都误会了她!冰凝原本就一肚子怨气没处撒,现在月影竟然撞到了她的枪口上,气得她一把掀开了锦被,破天荒不顾形象地朝月影大声斥责道: “月影!你,你还是我的奴才吗?你家小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月影凭白无故地受到冰凝一顿指责,既莫名其妙,又满肚子委屈,她好心好意前来服侍,怎么惹得小姐破天荒地对她斥责起来?难道是因为吵了小姐的回笼觉?还是因为刚刚与王爷的云雨之欢被她这个奴才知晓了而抹不开面子?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生气,但是冰凝正在气头上她是格外清楚的,于是月影赶快给她家小姐跪下,一边继续好言相劝道: “小姐,您能得爷的宠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什么事情,咱们也顾不得了。趁着爷对咱们这么好,您赶快为爷生个小阿哥,什么事情也没有这个更重要呢。” “生、生、生,你们天天就催着我生什么小阿哥!你家小姐的脸都被丢尽了,还生什么小阿哥,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呢!” 一见冰凝确实是气得不轻,慌不择言之下,不但一个劲儿地说不生小阿哥,还不住嘴地说什么生啊、死啊的事情,月影当即吓得赶快起身去捂冰凝的嘴。 虽然她是贴身奴才,是冰凝最值得依赖的人,但是这怡然居人多嘴杂,她家小姐又是因为在气头上,声音难免高亢起来,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再禀报了王爷,那可就大事不好了!不管他有多么宠爱冰凝,一个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绝对是他最为厌恶、嫌弃的女人。 冰凝被月影极为失礼地捂上了嘴,由于正在气恼之中,于是一把就将月影的手甩开,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捂我的嘴干什么!” 月影知道自己失礼,于是赶快松开了手,继续好言相劝道: “小姐,您就别生气了,这嘴都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咱们就是管也管不住的,凭白地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呢。” 虽然冰凝比月影更是明白这些大道理,可她一时半会儿仍是气恨难平。但是看着月影这丫头被她呵斥一番不但向她跪下认错,还一心一意地规劝她,令冰凝也很是后悔,后悔刚刚朝月影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她们主仆两人将近十年的姐妹情分,她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愧疚不已的冰凝于是赶快掀了锦被径自下了床,一把将月影扶起来说道: “唉,算了,算了,别说了!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你说的也对,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就是管也管不住。” 第941章 奖赏 这边冰凝主仆两人和好如初,那边王爷和秦顺儿一边向府门口走去,他一边吩咐道: “记得跟福晋传个口信儿,今天晚上准备一个家宴。” “今儿晚上?” “对。” “请爷恕罪,奴才愚钝,今儿是什么日子?” “没什么日子,你就跟福晋说,前些日子爷生病了,各位主子尽心服侍,爷很是过意不去,想要感谢感谢大家。” 对于众女眷尽心侍疾的行为进行感谢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但也是最为冠冕堂皇的理由,以前女眷们也是侍疾有功,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办过什么家宴来奖赏众人。 实际上,他另外一个最为重要的,不可告人的原因,那就是他不想和冰凝的甜蜜幸福生活,再受到其它女人的干扰。但是她们都是他的妻妾,他没有理由因此而责罚她们,孟姜女还千里寻夫呢,她们不过是到怡然居来请他,何罪之有?而且他是这些女人们的夫君,有责任、有义务对她们予以关心照顾。 此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么浅显的道他当然最为清楚。实施高压政策,予以强制打击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冰凝将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们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满,她们只能对他恭敬顺从,可是冰凝呢?必将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三个臭皮匠还抵个诸葛亮呢,六个女人齐心协力对付她一个,冰凝再是聪明伶俐、足智多谋,但是轮番围攻、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自然是防不胜防。既然不能责罚他的女人,不能打骂他的女眷,在宜疏不宜堵的大原则指导下,老谋深算的王爷开始反其道而行之,他要奖励她们! 一个家宴算什么奖赏,王爷还有更大的赏赐在后面呢!于是他又递给秦顺儿一张纸,让他交给苏培盛,同时给苏总管传话,除年侧福晋以外,每一位女眷按照位分高低各备一份赏赐!因为福晋位分最高,奖赏也最厚重,他不好将这件事情吩咐到雅思琦头上,因此他只能是派苏培盛来执行他奖赏。 雅思琦是嫡福晋,受赏狐皮外披一件,绸缎三匹,羽纱一匹,金钗一支,翡翠戒指一枚,银子五十两。 淑清是侧福晋,受赏羽纱外披一件,绸缎两匹,冬珠项链一条,翠玉耳环一副,银子四十两。 其余四个人全是格格,一律受赏锦棉外披一件,绸缎一匹,玉簪一支,银子二十两。 韵音也只是格格,但是他特意吩咐苏培盛,另外再赏赐耿格格一支金步摇,一支翡翠镯子。 苏培盛的办事效率极高,还不到中午,这些赏赐之物就立即送到各位主子手中,所有的人见到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全都惊得目瞪口呆!既不过年也不过节,更不是自己的生辰,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赏赐? 既然不是过年过节过生辰,那么另外还一个受赏的理由就受到了他的宠幸之后,女人们由于服侍有功,才会受到奖赏,可是现在得宠的是年妹妹,怎么她们这些姐姐们也跟着沾光了?那整日服侍他的年妹妹得到的赏赐岂不是还要更为丰厚? 第942章 封口 众女眷哪里知道,冰凝竟然是一丁点儿的赏赐也没有得到。因为他知道,除了他这个人,她什么都不要,如若给她奖赏,反而她会跟他翻脸,他简直就是自讨没趣,分明就是好日子不知道怎么好好地过。 可是其它女眷们就不一样了。确实,按照原来的规矩,受他宠幸的女人们凭借服侍他有功,会得到极为丰厚的赏赐,如果说再能生下个一男半女,那赏赐更是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当然了,不用说大家也都清楚,淑清是最大的受益者,不但得了他的专宠,更是为他诞育了三子一女,因此李侧福晋当仁不让地成为王府里家底最为殷实的女人。 但是现在,形势逼迫得他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服侍有功,累得都要病倒的冰凝一丝一毫的奖赏都没有,而整天无所事事、养尊处优的女人们反倒是要如此大肆行赏,这样的结果令他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毕竟这个赏赐完全是为了安抚其它女人之举,冰凝正在风口浪尖之上,不要说她压根儿就看不上,就算是他执意要一碗水端平,那么奖赏她的唯一结果就是为她四面树敌,那他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冰凝以后不再受到不必要的骚扰,他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却是最受委屈的一个。 女眷们看到这些眼花缭乱的赏赐之物,除了淑清以外,全都是没多一会儿就醒过味儿来:爷这哪里是在赏赐自己,分明送来的是“封口费”,希望自己嘴下留情,手下留情,不要再难为冰凝妹妹。 雅思琦收到赏赐的同时问了苏培盛受赏的缘由以及都有谁受赏,这才知道除了天仙妹妹以外人人都有赏,对此结果她顿时觉得格外心疼:为了笼络年家,哄好天仙妹妹,爷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了,这么大手笔的赏赐,少说也有两千两银子出去了。天仙妹妹如果还不能好好地规劝她那二哥,那可真是愧对爷的这番苦心,辜负爷的这番信任。 淑清收到赏赐,心中美滋滋的:看来前天深更半夜去请爷过来还真是见到了成效,不但没有受到处罚和训斥,反而第二天主动前来探望她,第三天又派了秦顺儿过问病情,现在又心虚又内疚地送来了赏赐。看来那句老话说的对,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有饭吃。所以说呢,这人呀,就是不能太老实了,越是老实越是要被人欺负。 惜月收到赏赐,还没有打开查看赏赐是何物呢,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询问送赏的小太监: “小德子,我问你,这赏赐是每个院子都有,还是说只有我这个院子有?” “回格格,奴才只管给您送赏赐,别的院子情况奴才还真是不太清楚。” 从小太监那里没有问出来一个所以然,惜月只能是自己打听,第一个她就去找韵音,两个人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根本不需要她偷偷打探,直接登门造访,大大方方地询问就是了。 第943章 受禄 可巧,惜月不请自来地进到韵音房里的时候,正好是韵音刚刚接到那些赏赐之物,都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就被她撞见了。韵音也不知道是否众人都有份,因此现在被惜月逮了一个正着儿,一脸的尴尬和不自然。而惜月则是心中立即有了底,于是假意惊呼了一声: “妹妹给姐姐请安来了。哎呀,姐姐正忙着收拾宝贝呢?快让妹妹看看,姐姐都有什么好宝贝。” 被惜月撞见,韵音原本就不好意思,生怕她误会,于是赶快解释道: “唉,这不是才刚刚收到的嘛,说是爷赏赐的。可是,凭白无故地收了这么些赏赐,既没功劳也没苦劳,真是受之有愧呢。妹妹,你?” “噢,妹妹也收到了,哎呀,让妹妹看看姐姐都有什么赏赐?” 惜月的注意力全在这些赏赐之上,根本不顾韵音的一脸尴尬之情,反正两人关系一直很要好,于是她直接自己主动上手翻看了起来。 惜月不看则已,一看竟是大吃一惊,继而心中酸酸的,因为韵音的赏赐居然比她多了一支金步摇,一只翡翠镯子,而其它的则是两个人完全一模一样!她们都是格格,为什么韵音姐姐会多了两样?再一看那镯子的水头儿和成色,全都是上等货色,少说也要三五百两银子。 见些情景,惜月的心中酸楚不已。耿姐姐的赏赐居然比她还多,难道说这些天,不但是年妹妹,连韵音姐姐也被爷宠幸了?否则爷可是一贯都是办事极为公平之人,在赏赐的问题上更不可能是“同人不同赏”,那不是被爷宠幸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韵音哪里知道自己比别人多出了这两样物件,以为惜月和她的都是一样呢,于是随口问道: “这有什么可瞧的,妹妹不也是这些赏赐嘛,瞧来瞧去还能瞧出什么花样儿来?” 这句话不说还说,一说更是勾起了惜月的伤心事。不过韵音的这句话至少说明一个重要问题,耿姐姐还不知道她们两个人的赏赐居然有差别的事情,于是惜月勉强向韵音展现了一个笑脸说道: “妹妹瞧您这件袍子的颜色挺喜欢的……” “你若是喜欢就拿去,这么鲜亮的颜色还是你穿着好看,姐姐可是什么好衣裳都穿不出来个好模样来。” “不用了,还是姐姐您留着吧。” 惜月心不在蔫地答着话,韵音却是急于想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赏赐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既然惜月不请自来,自己主动送上门,她正好可以问个究竟: “妹妹,你这个机灵鬼儿来得可真是时候,你倒是给姐姐我说说,这不过年不过节又不是生辰,爷怎么给咱们送这么些赏赐呢?” “还不是因为冰凝妹妹!” “年妹妹得宠,那是妹妹辛苦服侍爷有功,应该应份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有那么句话叫,叫那个什么来着?” “无功不受禄!” “对,对,就是,咱们这就是无功还受禄,你赶快给姐姐再说说,爷这是为什么呢?” 第944章 糊涂 惜月脑子里还在盘算着韵音为什么凭白无故地比她多出来两件赏赐之物的事情,她的关注点全在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下韵音是否受了王爷宠幸的问题,因此惜月没有接韵音的话茬儿,而是自顾自地别起了一个话头儿问道: “这些天,姐姐见到爷没有?” “没有呀!爷几乎不怎么到姐姐的院子来,姐姐一年到头也见不了爷几次面,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一回见着爷,还是去书院轮值侍疾的时候呢,这少说也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 谢天谢地,不是因为受宠才多出来的赏赐!惜月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心里也不像刚才那么堵得慌,顺畅了许多。既然他没有宠幸了韵音,而韵音又不是那种会主动出击、争宠邀赏之人,难道说,是因为耿姐姐没有去打扰他和年妹妹的好事儿而受到了特别的优待? 难道说因为自己主动请爷过来的事情反倒是办砸了?特别是他那天来的时候就一脸的不愉,走的时候更是一脸的绝决,更是让惜月认为他这是对自己心生不满的结果,才会在赏赐上进行了区别对待。 韵音一脸期待地等着惜月的回答,可是惜月哪里好意思将这个原因说出来?主动请他到自己的院子来,不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惹得他这么不痛快,现在看来,爷不但是一个记仇的人,更是一个办事公平的人,连赏赐都……。唉,自己当时怎么就会那么一时冲动、头脑发热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不到狐狸惹了一身臊。 懊恼不已的惜月无心与韵音恋战,反正事情也问得清清楚楚了,再多说几句,惜月怕不是后悔得要掉下眼泪来,于是胡乱地与韵音支吾了几句不太清楚之类的话,就匆忙离开了,留下满脑子仍是糊里糊涂的韵音独自一个人继续百思不得其解。 从韵音这里告辞之后,惜月又赶快差春梅偷偷从宋姐姐和武姐姐的丫环那里打探情况。春梅办事相当麻利,不一会儿就到了春枝和云芳的赏赐内容,惜月发现竟然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一时间更是糊涂了。不对呀?那两位姐姐也没有去请爷,也没有打扰到年妹妹,怎么她们两个和自己一样,也没有特别的优厚待遇呢? 这个问题还没有搞清,惜月就接到了晚上有家宴的口信儿,又是赏赐又是家宴,更是将惜月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爷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惜月收到家宴的消息,其它女眷们也一并收到了。面对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家宴,光是赏赐就已经让众人欢喜不已,现在又有家宴,真是双喜临门。女眷们之所以对这个家宴更感兴趣,并不是期盼着吃到什么山珍海味,而是终于能够见到自己的夫君了。特别是春枝、云芳和韵音三个人,全都是已经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过王爷,她们既没有资本也没有胆量能够深更半夜去怡然居请她们的爷,因此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自然是格外珍惜。 第945章 姿态 家宴照例是在霞光苑前厅举行。这个家宴也是自从受宠以来,冰凝第一次见到除雅思琦以外的其它姐姐们。面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家宴,其它的女人们是激动不已,而冰凝却是发怵不已。毕竟是她夺去了各位姐姐们的夫君,她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出在众人面前?胜利者的姿态?她根本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成就感,相反全是负罪感;赎罪者的姿态?是他心甘情愿爱上她的,又不是她使了卑劣的手段将他抢到手的,她这是何罪之有? 冰凝的矛盾心理月影可是一点儿也体会不到,她只是一个忠诚无比的丫环,在她朴素的人生哲学中,凭借王爷对她家小姐的专房宠爱,今天这个家宴可是她们怡然居终于可以好好地扬眉吐气的一天,盼了九年,她家小姐终于熬出头来了。 于是冰凝在一边前思后想,月影则在一旁喜滋滋地问道: “小姐,一会儿家宴上,就穿这件衣裳吧。” 冰凝顺着月影的话音儿往她手上一看,天啊,竟然是一件艳红色的旗装!她从来不喜欢大红大绿的衣裳,什么时候她竟然还有这种颜色的衣裳? “月影,这是什么时候做的衣裳?我怎么不记得呢?” “小姐!这可是压箱子底儿的衣裳呢!” 冰凝这么恍然大悟,原来是从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存货,怪不得这么陌生呢!当初准备嫁妆的时候,冰凝一点儿都没有出嫁的喜悦,不管年夫人准备了些什么,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谁想到月影今天竟然翻了箱子底儿。于是她想也没想,直接说道: “这么难看的衣裳,我才不穿呢!” “小姐!您怎么说这衣裳难看呢。这衣裳有多好看啊!您本来脸色儿就白白嫩嫩的,最衬这鲜活色了!而且这么喜庆的日子,就应该穿红艳艳的,您平时穿得都太素静了!” 一听月影说到“这么喜庆的日子”,冰凝方才恍然大悟,这丫头成天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以为她家小姐享了几天的王爷专宠,就异想天开地认为现在他们正是新婚蜜月入洞房呢?现在这刀锋浪尖儿的时候,不说小心翼翼地避着着风头,竟然还如此张扬,这个丫头怎么说她好呢? 见冰凝没有接口,月影以为她同意了自己的建议,更是喜上眉梢: “小姐,您现在是最得宠的主子了,干嘛要这么清淡?您真应该好好地打扮打扮,让那些以前笑话咱们的主子奴才们好好瞧瞧才是。” “月影,按我吩咐的做吧。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的都不懂?” “小姐,您说的这些,奴婢实在是听不太懂呢,奴婢只知道的是,爷对您的好,可是其它的主子们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更不要说得到过了。虽然您从来不争宠,现在爷也对您这么好,可是,架不住其它的主子们天天花心思在爷身上,这些天,您受了多少委屈!她们可都是欺软怕硬的,您今天要是不好好地逞逞威风,她们还不更登鼻子上脸了……” 第946章 争芳 最终月影的阴谋也没有得逞,拗不过她家小姐,只能是按照冰凝平常的习惯,随便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别了一只玉簪,双耳戴了一副同色的玉坠子,连镯子都放弃了,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出了怡然居的大门。 冰凝仍是按平常的习惯,准时来到霞光苑,结果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六位姐姐全部到齐了!连次次都要迟到的李姐姐竟然破天荒地早早端坐其中。众人不但早早到齐,服饰上更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就像一个百花园,在这萧瑟的秋日里显得分外妖娆。 首当其冲的雅思琦是端庄大气的紫红色绣牡丹花旗装,淑清则是贵气逼人的宝蓝色绣黄色水仙花旗装,惜月是俏皮的粉红色绣香草旗装,春枝是庄重的翠绿色绣云纹旗装,云芳是惊艳的橙色绣莲花旗装,连一贯不事张扬、行动低调的韵音都选择了一件讨喜的绯色绣蜀葵旗装。 面对如此眼花撩乱的盛况,冰凝当即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扑来。好在她很快就稳定住了阵脚,赶快先向雅思琦行礼请安。月影一见到这个阵势,万分后悔没有规劝冰凝听取了她的意见,这第一仗输得简直就是窝囊透顶! 众人之所以这么早地到达,全都是抱着万分好奇的心理,不知道这个终于熬出头的年妹妹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趾高气扬模样!特别是享受了史无前例的独房专宠之后。可是令她们万分失望的,眼前的这个年妹妹怎么还是以前的那个年妹妹?一丁点儿都没有变化呢?身披一件雪白的披风,里面是一件招牌般的青藕色汉服,袖口和底边只滚了同色的云纹绣线,颈子上连个项链都没有戴。 雅思琦知道现在的形势十分微妙,平时请安都是尽量让她避免与众姐姐们狭路相逢,现在反正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在冰凝请过安后,赶快起身亲亲热热地拉上她的手说道: “赶快起来吧。” 受到雅思琦如此礼遇,还是在自己最后一个到达的情况下,冰凝心中很是不好意思,生怕惹其它姐姐们不高兴,于是赶快表态道: “多谢姐姐,今日来得有些晚了,请姐姐责罚。” “来得一点儿也不晚,你来得这不是刚刚好嘛。只是其它姐姐来得早一些罢了。这些日子,妹妹很是辛苦,没日没夜地替姐姐们服侍爷,就算是来得晚也是应该的。” 一点儿都没有变化的年妹妹让大家失望之余更是心里憋屈得慌。如果冰凝举止轻佻、态度傲慢,姐姐们还能乘机说几句教导她的话,总还能让大家心理平衡一些,现在一丁点儿都挑不出她的错处,原本就伤心不已的人们更是找不到感情宣泄的籍口和理由。 特别是雅思琦,不但没有率先挑头责难冰凝的“迟到”,反而一口一个感谢,更说就算来得晚也是应该的。雅思琦就是王爷的风向标,连福晋都如此表态,往后自己这日子还怎么过?众人越想越是伤心,越想越是难过。 第947章 爆料 淑清知道现如今形势对她极为不利,因此原本是早早就打定了主意,免开金口,以不变应万变。可是雅思琦的这番“趋炎附势”表态,深深地刺痛了她的伤口,特别是再加上前来赴宴之前听到的那个消息,两相作用之下,本来还沉得住气一言未发的淑清实在是忍不住一腔的怒火,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来。 淑清收了王爷的赏赐,根本就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相反竟然认为这是她据理力争,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显著成果,再加上“新仇旧恨”,因此她的这些话语一点儿都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福晋妹妹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冰凝妹妹确实是来得晚也是应该的,毕竟她没日没夜地替姐姐们伺候着爷,实在是太辛苦了。这大晚上深更半夜的,自然不必多说了,就连大清早儿都没让爷闲着,这么没日没夜地辛苦操劳,妹妹又是这么弱的身子骨儿,哪儿能受得了呢,可不是需要多歇歇嘛。只是,心疼完妹妹,我还是更心疼咱们爷啊,大清早儿地还不得闲,完后还要再急急忙忙地赶去上早朝,长此以往,身体怎么吃得消?妹妹倒是可以有一整天的时间美美地睡个回笼觉。” 淑清的这番长篇大论、含沙射影,简直是一下子就将霞光苑点炸了窝!雅思琦闻听此言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今天早上才四更天就离开了霞光苑,还不让她和红莲服侍,原来他根本就不是有什么紧急的公务要赶回书院去处理,而是急急忙忙地去了怡然居,赴了天仙妹妹的云雨之约!枉她这么一心一意地维护他,枉她这么真心实意地维护年妹妹。 其它人更是震惊无比!怪不得年妹妹能够如此史无前例地独房专宠这么长时间,原来爷的魂儿都被这小狐狸精勾去了!晚上就不必说了,连大清早儿都不放过,还缠着爷做这种事情,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下奇闻!平时看着不言不语、性子冷清的一个可人模样,原来骨子里竟是这么狐媚,完全就是一个狐狸精投胎! 冰凝更是被迎头痛击得几乎昏厥过去!原本以为只是被秦顺儿和月影这两个奴才误会,好在一个是他的贴身奴才,一个是自己的贴身丫环,冰凝虽然当时羞愧得无地自容,但是因为冲月影乱发了一通脾气,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又经过月影的一番劝解也就释怀了,谁想到,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竟然传得整个王府沸沸扬扬。 可是她怎么奋起反击呢?跟众人解释今天早上她和他什么也没有做?谁会相信呢?不但不相信,还会认为她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因此解释的结果完全是越描越黑。况且这种话她又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如果不解释,众人想当然地认为她这是畏罪的表现,默认了淑清所说完全就是事实,还不是更要暗地里奚落耻笑她是一个淫荡女人? 第948章 佐证 雅思琦在极度震惊愤怒之余,仍是不太敢相信这件事情:年妹妹怎么可能是是这种人?她那么薄的脸皮子,偶尔听到她们这些当姐姐的过来人私底下开些荤的素的玩笑都会脸红耳赤躲得远远的,怎么会做出这种没羞耻的事情?于是她强压下惊魂,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 “姐姐这么说,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可是不能凭白地冤枉了妹妹。” 淑清眼见这么劲爆的消息不但没有得到预想中的群情激愤,反而雅思琦一副根本不相信的口气,更是激恼了淑清,原本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此时更是要拿出足够的证据以示自己没有冤枉了年妹妹。 “姐姐说话当然是有真凭实据,绝不会血口喷人。姐姐不但不会冤枉冰凝妹妹,姐姐作为一个过来人,倒是想给妹妹一个忠告,所谓忠言逆耳,希望妹妹能够听得进去:你呢,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但是千万要切记,以后不管这身子是如何舒坦了,那嘴头子上还是要忍耐着些。俗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祸从口出,这古训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如果妹妹不是那么大呼小叫,谁能知道她和爷在干什么呀。姐姐我可是从来不会干那种听墙角的勾当!” 淑清如此直言不讳,甚至连细枝末节都讲得一清二楚,如果说她第一次开口的时候,众人还是将信将疑,那么现在大家只能是深信不疑。这可是王府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鲜事,所有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丑闻震惊得不知道如何才好,但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悄悄转向了冰凝。屋子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雅思琦再是宽宏大度,再是与王爷一条心,但是如此清清楚楚、详详细细地亲耳听到他与天仙妹妹的亲密时刻,当然如剜心般地疼痛。不要说大清早儿,就是大晚上,就是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他和她这个嫡福晋也没有多少甜蜜时刻,可是他跟别的女人竟然会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 而冰凝则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愤怒,急急火火地思忖着如何发起有效的反击,以期捍卫自己的尊严,顷刻间变作了现在的强力隐忍,因为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中不停地打转,需要她用极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这些泪水,确保它们不会夺眶而出。从小到大,她将脸面视若珍宝,甚至不惜用生命去维护它,可是现在,她的脸面被无情地剥去,仿佛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穿,任人围观、指点、耻笑…… 在这个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她没有被困难吓倒,更是没有退缩,而是坚强地挺直了腰杆。因为她知道,既然已经失去了脸面,绝不能再失去阵脚,不能再失去气势。李姐姐如此发难,不就是想要看她的笑话,狠狠地打击报复她那所谓的专宠吗?如果此时她自己哭哭啼啼,泪流满面,那岂不是中了李姐姐的诡计,更助长了淑清的嚣张气焰? 第949章 说教 淑清以为自己如此言之凿凿的细节一经公之于众,霞光苑定会如炸了窝一样鸡飞狗跳,可是她没看到这个预想中的画面,而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接她的话茬儿。如果有人接话茬儿,她还会有更多的关于他们两个人的私密内容源源不断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可是没有人接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挑起新的话头儿。如此出人意料的结果,也令她短时间陷入了尴尬之中。 就在众人处于震惊、愤怒、伤心、疑惑的复杂心情之际,只听秦顺儿在门外禀报,王爷已经进院子了。对此,大家也顾不得再去交头接耳或是暗自猜测,只得暂时放下这个意外,齐齐起身向正走进房里的他行礼请安。 进入霞光苑宴客厅的王爷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今天既不过年也不过节,怎么一个个全都花团锦簇、云鬓香腮的模样?他最不喜欢花枝招展的妩媚风情,他只钟情于清淡素雅的云淡风轻,怎么这些女人们跟了他十几二十年还不清楚呢?因此面对如此香云浮动的场面,他的心中暗暗有些不满,随之眉头也不禁微微皱了一下。 他的眉头只是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因为他见到了她,一如既往的清新脱俗,甚合他意。于是心情恢复大好的他将众人叫起来,就迅速落座,家宴正式开始。 以往的家宴如果没有外人,一般都是王爷落座后,也不多说,直接开席。而今天,他让红莲告诉上菜的丫环们稍微等一下,因为他还有些话要多说几句: “今天,既不过节,也不过年,也不是谁的生辰,爷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多谢大家这些日子的辛苦。此外,有些话,本来应该是由福晋说的,今天爷就替福晋多说几句,女人要本本分分,其它的就不要多想多做。这些话,你们记在心里就好,爷不会再多说第二遍。” 话都是点到为止,更何况后院女人是雅思琦的势力范围,他今天已经很是多管闲事,因此言毕就立即开席。 食不言,寝不语,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晚膳。膳后饮茶时间里,众人不知道还有没有像往常那样的意外惊喜,或是说继续由冰凝妹妹独享一房专宠。就在大家暗暗猜测之际,终于听到他开口说道: “好了,天也不早了,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歇息。” 众人一听心里失望至极。在得了赏赐的同时又得到了晚上有家宴的消息,双喜临门之下,这一整天的时间里,每个人的心中都像是长了荒草似地,不停地猜测着,期盼着:既然非年非节,又不是哪一个姐妹的生辰,那就一定是爷有什么好事情要和大家宣布。结果什么好事情也没有,只是感谢,外加一番说教,现在更是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要由冰凝妹妹继续专享独宠。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太意外,但由于这些日子以来心中一直伤心难过,现在的这个结果更令大家心里格外的失望。 就在众人纷纷起身告辞之际,只听他又说了一句: “韵音,你等等,爷跟你一起走。” 第950章 头彩 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居然是老实巴交的耿格格中了头彩!王爷今天的行事太不符合惯例,直让众人摸不清头脑:先是出手阔绰的赏赐,继而是莫名其妙的家宴,现在竟是与耿格格一起夫妻双双把家还,韵音什么时候交上好运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也不想是这个结果!只是这些天来的情况频出,让他充分意识到,这王府里,不只有冰凝,他还是其它这些女眷的爷,这是永远也回避不掉的事实。只是,他再也不想半夜三更地被哪个女人从被窝里请走,他也更不想让冰凝难堪。 王爷非常清楚,既然不能被动地疲于应付,那么他必须主动出击。为此,他先给予众人丰厚的赏赐,又安排了家宴,同时也借这个家宴敲打了其它人一番。到目前为止,雅思琦、淑清、惜月他都被请去过进行了安抚,因此还有春枝、云芳和韵音三个女人没有得到过他特别的关照,生怕这三个女人有样学样,如法炮制,因此他必须防患于未然。 通过丰厚的赏赐和现在的这个家宴,就算是对春枝和云芳这两个人进行了安抚,毕竟这两个女人无儿无女,只有母凭子贵才能享得更多的权益,因此这些表面的文章对她们两个人来讲已经足够了。 而韵音却不一样,虽然她最为老实本分,但是这王府里只有三个阿哥,她作为唯一一个养育了小阿哥却没有得到他特别关照的女人,他总是觉得对不住她。于是他决定家宴结束后,去韵音那里坐一坐。 韵音根本没有料到竟会是自己中了头彩,她也知道冰凝妹妹现在最为受宠,王爷这番安排,不是在当众打年妹妹的脸吗?特别是刚刚被淑清揭了短,本来脸面上就不好受,现在连王爷都没有照顾她的面子,竟然要去自己的院子,这不是往年妹妹的伤口上撒盐吗? 虽然王爷能够去她的院子是一件极有光彩的事情,令她欣喜不已,但是韵音竟然还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仿佛“偷窃”了冰凝所拥有的稀世珍宝,虽然这不是她主动积极争取的结果,但仍是令韵音愧疚不已。 心地善良的韵音格外同情冰凝的遭遇,可是王爷已经发了话,谁也不敢不听,于是她在起身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王爷抛在了一边,赶快紧走两步,追上冰凝的脚步,万分诚恳地说道: “妹妹,姐姐对不住你,姐姐没有……” 冰凝当然知道韵音姐姐想要说什么,于是赶快打断了她的话: “姐姐快别说了,您服侍爷是应该应份的,别在妹妹这里耽搁时间了,爷还等着您呢,别惹了爷不高兴。” 说完,冰凝不等韵音回答,就快步朝霞光苑的大门走去。韵音也不好再追上去,毕竟王爷还在这里,需要她去服侍,于是韵音只好赶快侧立一旁,恭候他先行,然后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并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951章 告辞 进了院子之后,王爷直奔堂屋,然后径自就在主位落座,韵竟紧赶慢赶才追上他的脚步。碧荷按照惯例先是赶快奉了茶,然后悄没声儿地退到了门外。他却是根本没有顾上喝茶,直接开口说道: “去把天申叫过来吧,爷考考他功课。” 随着天申越长越大,王爷的头也是越来越大。这个小阿哥,对吃喝玩乐可是一门儿灵,无所不知,无所不精,对功课却是一丁点儿都不上心,特别是与前天刚刚看过的元寿阿哥的功课两相对比之下,更是让王爷烦心不已。 弘时心思不往正道儿上走,还跟他这个阿玛唱对台戏;天申阿哥心思不往学业上使,整天净干些不着调的事情,这两个阿哥已经成了王爷的心病。元寿阿哥虽然天资不够聪颖,功课也是远远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高度,但是今天见过天申的功课后,他对元寿的不满立即就降低了许多。 可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根本目的是安抚韵音,如果对天申阿哥的糟糕课业按往常惯例实施严厉的处罚,怕是会让韵音误会,以为他为了专宠冰凝而存心故意找其它女人的茬儿。因此尽管他一见到这糟糕的课业就止不住地火冒三丈,但也只能是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而是语重心长地对天申讲了半个多时辰的有关读书、学习、做人的大道理,既没有罚跪,也没有斥责,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面对这个一反常态、和颜悦色的慈父,不但韵音意外,就连天申阿哥都糊里糊涂,本以为阿玛一过来检查他的功课,绝对逃不了两个时辰的罚跪,谁想到竟是这么和蔼可亲,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个意外结果令小阿哥第一次对他的阿玛心生了一丝丝的好感。 大道理讲完,他就让天申先退下去,赶快回去好好学习。韵音见他难得对小阿哥这么和颜悦色,心中也是格外的欢喜,于是两个人在轻松和谐的气氛中又聊了一些家长里短。 眼看着快要二更天了,他在这里呆的时候也不短了,于是嘱咐韵音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 “那个,爷多谢你这些日子费心劳神照料天申阿哥,很是辛苦,要不,你也早些休息,爷就不打搅你了。” “爷,您,您要走了?” 乍一听他的告辞,韵音仿佛是遭遇了晴空霹雳!她以为王爷今天会在她这里歇息,所以才会在家宴上对冰凝又是道歉,又是不停地表白自己根本就没有主动去向他争宠献媚。 当他到来之后,先与天申阿哥经历了那么气氛友好的检查课业的过程,又与她经历了那么气氛融洽的谈天说地的过程,令韵音整整一个晚上都以为自己身在梦中。而现在,他的这个告辞不啻给了她兜头一盆冷水,将她从不切实际的梦幻及时地拉回到现实中来。天堂到地狱只是一瞬间,韵音突遭此番变故,忍不住心中酸酸的,眼睛也开始雾朦朦起来。 第952章 利用 韵音的心理变化当然没有逃得过他的眼睛,这个局面搞得王爷的心中也是酸酸的。他当然知道韵音为何心中酸楚,可是他又实在是不能因为心软而留下来。对女人他确实一贯心软,可是现在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心软只会是既害了韵音,也害了冰凝。 对韵音他没有爱,心软的结果就是给她希望,然后再给她失望,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韵音的心。对冰凝他心中有爱,在韵音这里心软的结果就是给冰凝失望,然后再给她绝望,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了冰凝的心。 对此,他唯有轻轻地拍了拍韵音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只是轻拍了两下,但是韵音感受到的却似千斤重担一般,她知道他们没有缘分,也知道他的心思全都在冰凝妹妹那里。于是韵音只得是强压下心中的酸楚,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到了院门口。 实际上他今天之所以选择家宴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要到韵音这里来,完全是利用了韵音。毕竟在他所有的女人之中,韵音是最为老实本分的一个。冰凝也本分,但若是论起“老实”来,她可就实在是谈不上了,况且冰凝的本分也是有条件的本分,对于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她都会据理力争。而韵音则只会无条件地顺从,单从这一点来说,韵音真是像极了婉然。 现在正是因为他的专宠而使冰凝处在刀口浪尖之上的时刻,如果家宴过后他去的还是怡然居,这个家宴连带着前面的那些赏赐所想要达到的功效都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而且不但达不到他所预期的效果,甚至有可能重燃战火。因此他急需要另外一个女人来替冰凝抵挡一阵这些狂风巨浪,而韵音则是最佳人选。 籍此机会,他既是向雅思琦,也是向其它女人们传达一个重要的信号,他没有专宠冰凝,他做到了公平公道、雨露均沾。 另外一个让王爷选择了韵音的原因就是,即使她知道他离开这里之后一定会是去了怡然居,以他对韵音性情的了解,也决不会因此而对冰凝心怀嫉恨之情。但是如果换了别的女人,他实在是不敢保证会是什么结果。他刚刚在家宴上使出的这个障眼法,原本初衷就是想转移众人的视线,令冰凝免受其它女人的轮番围攻。如果因为选错了使用障眼法的对象而给冰凝又新树一个敌人,他这么煞费苦心地安排的这一切,不是全都白费了吗? 他知道他这是在利用韵音的善良,利用韵音的宽容,他这么做实在是对不起她。可是他又想保护冰凝,不想让她再受到无辜的侵扰。他要给予冰凝的是甜蜜的爱情,而不是心灵的伤害。从前九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了对她的伤害,从今往后,变作他的其它女人们继续对她实施伤害,他怎么能够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他只想要她从今往后,只知道幸福快乐,不知道痛苦悲伤。 第953章 袒护 虽然他一贯自诩办事公平、最讲原则,可是一牵扯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这里,他的感情天平不自觉地偏向了冰凝,甚至以牺牲韵音为代价。他不但给不了韵音爱情,还狠下心来利用了她,他满怀对韵音的愧疚之情,所以才会在赏赐上另外给予她格外优厚的待遇。 冰凝不是第一个得到他专宠的女人,他也专宠过淑清,而且长达近二十年,但是那个时候府里的女人也就那么三、四个。雅思琦不但天性宽宏大度、凡事以他为重,而且进府时间晚于淑清,人前人后都要尊称淑清一声姐姐;春枝虽然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但毕竟出身宫女,是让皇子阿哥懂人事的试婚丫环,先天的自卑感令她根本不敢与四品大员的女儿分庭抗礼。 虽然后来云芳、惜月、韵音相继入府,但淑清是他明媒正娶的第一个女人,作为府里的元老级人物,又是一个泼辣的性子,连雅思琦这个嫡福晋都要让她三分,后进府的这三个女人既没有嫡福晋的尊贵身份,也没有先来先到的资本,因此根本不用他出手相助,淑清从来都不会在女人堆里吃了一丁点儿的亏。 而冰凝现在所得到的专宠与淑清曾经的风光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她是新人,资历最浅,对任何一个姐姐她都必须恭敬行事,尽管她拥有侧福晋的名分,但是礼数家法摆在那里,轮不到她这个小字辈来摆侧福晋的威风。此外她又最重面子,虽然她敢跟他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但是在专宠这件事情上,她是脸皮那么薄的一个人,断然不会说出那些令她脸红耳赤的话,因此更不可能与这些姐姐们红口白牙地争个是非曲直。面对身处逆境的冰凝,如果他不去竭力维护,她要受多大的委屈? 此时望着韵音失望又失落继而只得认命的目光,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太过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愧对韵音这么好的女人,因此走的时候,连告别都没敢多说一个字,就与秦顺儿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从韵音这里出来,秦顺儿不用问也知道,他的下一站一定是怡然居。果然如此,他确实是朝怡然居走去,只是当两人走到怡然居大门口的时候,恰好遇见看门小太监正要关院门,见到王爷过来,吓得将关了一半的大门又赶快打开,一边连声请安。 进到院子,看到远远的“灯塔”,他的心立即踏实下来。还好,还好,她还没有睡下。不过即使冰凝睡下了,他也一定会立即将她叫醒,他一定要向冰凝证明自己的清白。 当他进到屋里来的时候,月影正在里间屋里替冰凝拆头发,主仆两人见到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王爷,全都惊讶万分:他不是应该呆在耿格格那里吗? 冰凝之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歇下,自然是因为刚刚在家宴之前受到的那番羞辱以及家宴之后他对韵音的特别眷顾,令她即使回到自己的院子,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二更天了,还在苦闷地想着心事。 第954章 不怕 冰凝的苦闷只有一小半来自于淑清,更多的则是来自韵音。韵音姐姐是最老实本分的女人,是除了雅思琦以外,对冰凝最好的一个姐姐,她没有任何理由嫉恨耿姐姐。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入他的怀抱,冰凝又不可能做到心甘情愿、大公无私。因此当韵音追上她,向她说抱歉的时候,冰凝只有强忍心中的悲伤,当她故作镇静地说出“姐姐服侍爷也是应该应分”的那句宽慰话时,真是万箭穿心。 冰凝想当然地以为他今天会歇在韵音姐姐那里,而此刻他的到来不仅仅是将她吓了一大跳,更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如此复杂的心情。 她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没有留在韵音那里,他又回到了她的身边,这个意外的结果,令冰凝坚强了整整一晚的心瞬间崩溃,顾不得月影还在屋子里,立即冲到他的面前,扑到他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家宴之前遭受到淑清的奇耻大辱,家宴之后受到韵音的强烈刺激,全都随着他的到来,一切都化为了乌有。只要拥有他的爱,拥有他的心,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怕。 冰凝如此冲动之举,将他吓了一大跳。由于他并不知道在家宴之前发生的被淑清狠狠羞辱的那一幕,因此他以为冰凝只是因为他没有留在韵音那里,对于“失而复得”的他而流下激动的泪水。 他喜欢会吃醋的冰凝,这说明她是多么的在乎他!他因为冰凝的吃醋而高兴不已,可是他又有些拿不太准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毕竟前几天,她也吃过淑清的醋,吃过惜月的醋,也吃过雅思琦的醋。对淑清,她用装睡来表明她的善解人意;对惜月,她用拒绝他的求欢来表明她的严正立场,对雅思琦,她用嘻笑嗔骂来表明她的无可奈何。 可是哪一次她都不是像现在这样痛哭成这个样子。依他对冰凝的了解,她还会用更多的法子来表明她的吃醋,她的在意,但是她绝不是用痛哭的方式来向他示弱。 冰凝确实是第一次在向他示弱,也确实是在向他倾诉着极大的委屈。 这么多天以来,她在尽情享受甜蜜的爱情时光,可是同时也备受“八角习题”的困扰。前几天他不是被深更半夜地请走,就是大清早儿地才回来,她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对于这些姐姐们的捍卫主权之举,她只能是用不同的方式,向他表达自己或大度、或不满、或无奈的情绪,因为他是她们的夫君,他才是这一切痛苦的根源。 今天,当冰凝在众人面前遭受到有生以来最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之后,真是令她对这份痛苦的爱情疲倦到了极点。同是他的女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们也没有过错,错就错在为什么她们都这么深情而执着地爱着他,错就错在原本洁身自好、性本高洁、“出污泥而不染”的她为什么也要争先恐后地加入了这个行列? 第955章 委屈 现在的冰凝或主动或被动地加入了她毕生所不耻的争宠行列,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回头路,因为爱一旦付出就只剩下了勇往直前。可是这才短短的十来天,每一天都翻着花样、变着法子地上演同样的戏码--七女争夫,这样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更是她曾经万分唾弃的。可是现在她不但参与其中,还乐此不疲。她吃醋,她在意,她希望他永永远远地都守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她也曾经清醒地认识到,他们的爱情不可能是天长地久,但是她现在却固执地安慰自己,这就是曾经拥有。 而他自导自演的与韵音夫妻双双把家还的那一幕,无疑是在冰凝早已百孔千疮的心上又狠狠地刺上血淋淋的一刀,令她才刚刚遭受到众人的耻笑之后,再一次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早早地就回来了! 如果他今天晚上没有回来,她还能够因为淑清和他轮番剥夺她脸面的行为而痛下决心:从此以后,将自己的情感小心地包裹起来,他如果来怡然居,她会笑脸相迎,他如果离开怡然居,她会热情相送,但是这颗心,她只会留在自己的肚子里,决不给他看到一丝一毫。 可是为什么,他竟然回来了,回到了她的身边?这个意外令她那颗好不容易冷漠起来的心在瞬间崩溃!什么笑脸相迎,什么热情相送,刚刚发下的毒誓全被她一骨脑儿地抛在了一边,委屈、伤心、难过、痛苦齐齐向她的心头袭来,然后又统统以泪水的方式向他尽情地宣泄,直哭得她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直哭得他后悔难过、怜惜不已。 这个扑倒在他怀中的冰凝,不但用痛哭来向他示弱,更是向他传达出极度委屈的信号。 冰凝确实是将他的怀抱当作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足足哭了有小半个时辰。他知道她伤心委屈,因此也没有劝阻,而是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只有哭够了她的心里才能舒坦一些。因此虽然他的心中仍有些疑惑,却没有开口去问她原因,生怕这种话题再惹得她更加伤心难过。 实际上刚刚在家宴之后,他也看到了韵音追上冰凝表示歉意的那一幕,特别是她强颜欢笑地留给韵音的那句安慰的话语,同样狠狠地刺上了他的心头。那一刻他几乎就要改变了主意,撇下韵音去追上她,赶快告诉她那一切都是不是真的。可是他之所以决定去韵音那里,不就是为了转移众人视线,避免再给冰凝树敌吗? 再是心疼,他也只有狠心地继续坚持自己的决定,她只是暂时没了面子而已,受了些伤害,总比日后不停地成为众人攻击的靶子要好许多。正因为知道刚才伤她伤得太狠,现在他才会任由她滔滔不绝地宣泄心中的不满和委屈。 可是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她总是这么哭个不停也不是法子,哭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可是他该怎么安慰她呢? 第956章 神效 他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为什么要娶那么多妻妾?事实上,只要有冰凝一个人,他就足够了。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这些妻妾的错,更不是冰凝的错。所有的错都只是,为什么,她没有早生二十年,为什么,他没有晚生二十年?两个人就因为这不长不短的二十年,才酿成了今日这个尴尬至极的局面。 可是他无法将其它的女人休回娘家,与冰凝过起真正的一夫一妻、二人世界,那些女人在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绝情的举动?他唯有维持现状,别别扭扭地“和平共处”。 既然他没有根本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他想要安慰她,劝导她不再伤心,不再难过,他只有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睛,希望他的吻,表达出他对她最深情的爱意,希望他的吻,让这止也止不住的泪泉停止奔涌。 这只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只是借此表达他的心意,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双早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竟然在他的亲吻之下,神奇地停止了泪流!对此,不但是他觉得神奇,就连冰凝也都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一下子眼睛就干干涩涩的?即使心中还有万分的委屈,怎么再也流不出泪水来了?不愿意相信他有魔法,于是冰凝又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却还是一丁点儿的泪水都流不出来。 王爷一见自己的招数竟然真的奏效了,高兴不已,重要的是能够让她不再哭泣,这才是令他最为欣慰的地方,眼见着如此喜人的局面,仿佛是要继续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成果,于是他又吻上了她的双唇。 他吻到的,仍然全都是咸咸的泪水,这让他更是内疚不已。面对这个从不肯向他示弱的冰凝,第一次以一个弱女子的姿态面对他,还是因为她对他的爱,而他却不能从根本上为她解决这个难题,他怎么不心怀愧疚? 哭了这么长时间,他知道她早已经累坏了,于是赶快将她抱起来。而在抱起她的一霎那,他又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双唇,因为这个为他哭泣,为他泪流的冰凝,在他的眼中,既令他心碎,又令他心醉。面对如此动人,如此美丽的冰凝,正如其它女人猜测的那样,他的魂儿确实是已经被她牢牢地勾走了。 他的魂魄被她牢牢地勾走,当然是因为刚刚向他初次示弱的冰凝在他的眼中是如此的我见尤怜。他最痛恨后院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行为,他也曾经因为她洁身自好的美德而心生赞赏,但是现在他又完全不这样看待这个问题了。 这个从不肯向他服软的女人,一贯以坚强面目示人的女人,现在不但会争宠吃醋了,更会向他示弱服软了,还不是因为心怀对他的爱情吗?他对她的炽热爱情,得到了她如此的回报,他怎么能够不对她生心无限爱怜? 爱怜的结果就是他的吻一发不可收拾,不但旷日持久,而且长途跋涉,从她的眼睛、双唇、脖颈,一路奔袭而来…… 第957章 不要 一开始冰凝还沉浸在天大的委屈和无尽的伤心之中,根本还没有注意到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换了轨迹。直到那火热的吻瞬间来到她的胸膛,才令她猛然间立即警醒,于是想也没想,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就将他推开,同时急急地说道: “不要!不要!” 再次遭到她明目张胆的拒绝,他坚决不能同意这个结果。短短三天之内,他接连遭到她两次胆大包天的拒绝,他再是理解她,再是不愿强迫她,但他首先是一个大男人,一个说一不二的王爷,被自己的女人接二连三地拒绝,这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虽然被冰凝搞得极度难堪,进退两难,但是看在她刚刚受了那么大委屈的情形下,看在他今天这么严重地伤了她的心的情况下,他只好换了一套策略: “爷今天既没有采什么夜来香,也没有采什么红牡丹、绿芍药,怎么就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刚刚在霞光苑里遭受了平生以来最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还是因为这种令人羞于启齿的男女之事,这让她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的求欢? 可是她又怎么回答他为什么不行?说实话?那不就是告淑清姐姐的状吗?如果只是淑清一个人,她不会有任何的心慈手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女人,谁给她压迫,她就会千百倍地还回去。可是她告完状的结果呢? 他当然会去找淑清理论,甚至还会责罚她,但是依着淑清的脾气,定是不会对此善罢,后院会因为她们两个女人的争风吃醋而闹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朝堂上已经令他筋疲力尽,包括前些天的密云之行,连她自己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流之辈都在万分担忧他的安危,如果还不能给他一个安宁的后院,她这是爱他吗?这不是在害他吗? 刚刚在家宴上,他举重若轻地告诫他的女人们,要记得自己的本分,虽然他的本意只是敲打其它六个人,生怕她们因为他的专宠而找冰凝的麻烦,可是冰凝也在座一并聆听,也听到了他的这一番话,虽然她是受害者,可是她更不想因为替自己伸冤而将他陷入女人的纷争之中。 半天不见她回答,他以为她还是在嫌弃他刚刚去了韵音那里的缘故,那她可真是冤枉了他!他跟韵音绝对是清清白白,虽然韵音的身上没有任何香脂艳粉,他仍是离得韵音远远的,生怕一会儿回来又没办法向她交代。因此他坚决不能认可冰凝以此作为拒绝他的理由,而且不到三天的时间里接连被她拒绝两次,好歹他也是爷,他的面子也很重要。 但是他也不敢对冰凝用强。再怎么说,也是因为他的这些莺莺燕燕们让她受了委屈,而且刚才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那么不给她面子,直接跟韵音走了,他也算是有错在先。 不接受她的拒绝,又不能对她用强,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儿难度,但是对于足智多谋的他来讲,也不算太难。特别是今天早上的经历,给了他充分的启发,于是他想也没想,一双大手再次向她的腰间悄悄地滑落。 第958章 自选 就在冰凝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之际,只觉得腰间一阵凉风袭来,立即感觉大事不妙!吓得她花容失色,还不待他的手到达目的地,赶快用自己那一双无缚鸡之力的双手按住他的大手,一边苦苦乞求道: “求求爷,求求爷,放过妾身吧!” 不知原委的王爷以为她只是因为害怕呵痒才被吓成这个样子,这个发现令他顿时产生了逗弄她的心思,于是他的大手暂且听话地停在她的小腹上,佯装止步不前的样子,一边说道: “你说说,求爷放过你什么?” “求爷不要再呵痒了。” “嗯,这个要求爷可以同意。” 他嘴上说着同意,手却改变了方向,不再向腰间进发,而是调转了九十度角,直接向下方滑落。冰凝见状更是急了,于是再次强烈抗议道: “这个也不行!” 他当然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本来他就是存心逗她,见她如此这般地配合,更是心情大好,于是故意说道: “这个也不行,刚才那个也不行,你总得有一样可以行吧!现在爷给你选择机会,你自己挑吧,到底哪一个可以行?” 冰凝被他的强盗逻辑气得恨不能冲他大发一通脾气!刚刚在家宴上受了他的那些女人的气,现在回到自己的怡然居里竟然还要继续受他的气,她还有没有活路了! 可是他现在等着回答呢,到底哪一个可以行? 同意呵痒?她还不是又要重演清早的那一幕?还不更是给了别人嚼舌根的话题?原本还只是大清早儿地霸占着他,现在竟然发展到一天之内不分早晚、黑天白日地霸占他、纠缠他,她冰凝成了什么人了?真成了众人口中不知羞耻的狐媚女人了!然后再被传遍整个儿王府,甚至传遍整个儿京城,人人都知道她是个无耻淫妇,那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呢,省得给年家丢人现眼。 同意他的求欢?他是那么可气可恨的一个人,不但娶了那么多的莺莺燕燕,还让她遭受了平生以来从不曾遭受过的奇耻大辱,她这辈子都再也不想理他了!从今往后,两人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他爱找哪个女人就找哪个女人,找她?坚决不可以! 无论是哪一个选择她都坚决不能同意!既然他可以强盗逻辑,那她也可以耍赖逻辑,因此憋闷了半天,她才狠狠地放出话来: “妾身哪一个也不想行!” 没想到冰凝耍起赖来一点儿也不含糊,竟然直接给他来了一个全盘否定!望着这个又是紧咬朱唇,又是眼冒怒火的冰凝,他忽然觉得那么可爱,既然她可以耍赖,那他就绝不会对她有任何客气了: “你的意思爷听懂了,你自己认为哪一个也不想行,那就是说,爷可以自己选择哪一个可以行?” “不要啊!” 让他自由选择,谁知道他选择的是哪一个?万一他选择了呵痒,她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算了;如果他选择了求欢呢?她更是不想被他逼迫就范! 虽然现在由于她的弃权而导致游戏规则改成是由他来选择,但是她的被动默认还是相当于她的主动选择! 第959章 取舍 以前他对她用强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对他的仇恨、愤怒。可是现在他不对她用强,改成了遵从她的意愿,任由她来自主选择,却是弄得她连痛恨他的理由都没有,他会说这是她自愿的结果,这位爷怎么这么可气! 听着冰凝说完“不要啊”之后,半天没有了下文,他可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于是开始威逼利诱: “再不回答,爷就替你做决定了?” 冰凝被逼到了绝境之中,两个都不想要,又身处在他的威逼之下,万般无奈的冰凝只能是两害相较取其轻!即使心中已经被迫做出了选择,但是一看到他那双狡黠的眼睛正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冰凝一肚子的怨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半天也不说一个字。 眼见着她迟迟疑疑、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他还一肚子的怨气不打一处来呢!对她用强不行,让她自己选择也不行,这丫头怎么这么气人呢!真是有敬酒她不吃,非要吃罚酒?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你若不说,那爷可就真说了!” 一听他马上就要做决定了,冰凝只得横下一条心,气哼哼地说道: “鱼,我所不欲也,熊掌,亦我所不欲也,二者非选其一,舍……”, 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候,冰凝竟然又闭口不说了!急得他不停地追问: “到底舍什么?” 嘴里急急地追问,而放在她腰间的那只大手也悄悄地增加着力度,冰凝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而且已经有些痒得忍耐不住地想要笑出来,若不是她强力隐忍,怕是现在就要憋不住,于是赶快用她那蚊子般的声音说道: “舍……舍……” “你再不说,爷可就替你作主了?” “舍熊掌!” 冰凝一听他要替她作主,吓得惊慌失措,立即说出了结果。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因此在她话音刚一落下,激动得立即送上热吻。 冰凝只回答了“舍熊掌”,他立即就明白了她的选择,虽然她的回答是如此的隐晦,可是两个同样智慧的人对话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就能立即心领神会。 既然是舍熊掌,那么反过来不就代表着她是要“取鱼”吗?而“鱼”不正是代表了“鱼水之欢”吗? 虽然他发誓不再对她使用武力征服,但是这一次,冰凝相当于被他使用了软暴力,简直是比直接的武力征服更难以令她心服口服。被呵痒,将成为众人的笑柄,同意求欢,只会成为他一个人的笑柄。虽然也是她根本就不能接受的,总归是关起门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当然要好过被呵痒之后遭人嘲笑、传遍京城、任人皆知吧。 这个结果虽然是她被逼无奈的选择,但却是迄今为止,她在床弟之间最为大胆的表白,这个结果令他极为惊喜之余,也令他开始不住地反省。 以前总是担心她是一个瓷娃娃,碰不得、伤不得,正是因为他太过小心翼翼,才会令她持宠而骄,胆敢接二连三地拒绝他。而今天这个施加压力的成效是如此显著,看来虽然她需要小心呵护,但是她同样也需要适当地被施加压力,否则他还不是要再被她拒绝第三次、第四次?让他这个当爷的脸面往哪儿放? 第960章 君子 前半夜痛哭不止,后半夜被他骚扰,筋疲力尽的冰凝实在是体力不支,第一次早早地沉入梦乡。这个意外结果更是令他惊喜,原来,鱼水之欢还有这个功效,能治疗她的失眠顽疾! 第二天,还没等秦顺儿过来叫早儿王爷就醒了,看她睡得正沉,有些不忍心打搅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睡眠,正打算悄悄起身,好让她踏踏实实继续睡觉,结果秦顺儿的叫早儿声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冰凝虽然睡得正是香甜,可是一贯的浅睡眠状态仍是让她一听到秦顺儿的叫早声儿立即就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望到了他正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因为哭了一晚上,即使经过两个时辰的睡眠休息,两眼仍是红肿,他看了也是格外心疼,于是禁不住吻了吻她的眼睛。 对于他昨天晚上的表现冰凝很不满意,即使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仍是耿耿于怀,于是撅着嘴说道: “爷可真不是一个正人君子!” 一大清早儿听到的第一句话不是向他请安问好,而是得到她如此负面的否定评价,弄得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于是急赤白脸地反驳道: “爷既没有去烟花巷里寻花问柳,也没有在外面偷养女人,爷跟自己的侧福晋正大光明地行周公之礼,怎么就不是正人君子了?” 冰凝的本意是他昨天晚上趁她之危,以呵痒为胁迫手段逼她就范,不是堂堂正正的行为,所以他不是正人君子。谁想到他竟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嫌他昨天晚上不顾她的拒绝,坚持要向她行夫妻之礼才说他不是正人君子。 正如他刚才所说,他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行夫妻之礼正大光明,他当然不能认可她的这项莫须有的指控。 而冰凝只是随口一句发泄不满的小声嘟囔,居然惹来他这么一番义正言辞、郑重其事的驳斥,当即就被逗乐了,一下子没有憋住,虽然嘴上没有乐出声儿,但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荡漾。 虽然不知道冰凝为什么会心情大好,笑意连连,但是她会笑了,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总比她要么哭得天昏地暗,要么撅着一张小嘴,就好像他对她使用了武力征服似的要强许多。于是他也心情大好地反问道: “怎么,爷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 “既然爷没有说错,那爷可是要好好跟你说一句,以后不许再跟爷说‘不要’了,你若是以后再说‘不要’,那爷就真去烟花巷,真在外面养女人了。” “不要啊!” 随着冰凝的话音刚落,这一回轮到他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刚说让她不要再说“不要”,这下倒好,立即给他颜色看看,马上就又说出一个“不要”。被他取笑,冰凝也是立即发现了这个问题,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他又起了逗她开心的坏主意,于是问道: “刚刚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不许再说‘不要’吗?” “妾身知道错了,您就别再追究了。” “怎么叫不再追究了?明知道说了错话你还不赶快改正?” “好,好,妾身这就改。” “你打算怎么改?” “以后妾身就说‘要’还不行?” “噢?你想要什么?” 冰凝的一句改口之语又被他抓住了把柄,当即落入了他设下的圈套之中,气得她顾不得失礼,一个粉拳就朝他的胸膛砸去! 第961章 解困 既然冰凝已经彻底醒来了,他也就没有再吩咐秦顺儿进来服侍,而是由她承担起服侍他的任务。由于需要沐浴,又由于刚刚开了大半天的玩笑,本来就颇为紧张的晨起时间又变成了一场争分夺秒的战斗。最后仍是由月影准备了食盒,将早膳带到路上解决。 实际上今天实在是太晚了,他连马车都必须放弃,只能是改为骑马朝宫里紧赶慢赶,在午门处下了马就一路直奔乾清宫,早朝结束又被皇上单独留下商议公务,早膳自然是一口都没有用。一直挨到快中午了,才终于有了用膳的时间,而他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 面对眼前的膳食,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莫名地想起了前几天冰凝说起的那个“秀色解困”的典故。现在经过实践的验证,果真如此,品尝了她的秀色,他现在确实是一点儿都不困,反倒是饿得不行,原来“秀色可餐”完全就是古人的欺世之语,断不足信。 将王爷恭送出院门后,冰凝回到房里开始自己的沐浴,可是才洗到一半,竟然头靠在木桶边上就睡着了,月影担心她着凉,只好硬着心肠将她唤醒,手上也加快了速度,总算是勉勉强强地完成了沐浴。一躺到床上,冰凝终于昏天暗地、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回笼觉!因为昨天雅思琦在家宴结束的时候免了众人今天早上的请安礼。 雅思琦之所以免了今天的请安,完全是因为淑清和冰凝之间的那一场前所未有的冲突所导致。不管淑清说的是否是事实,也不管天仙妹妹是否如淑清所说的那样,是个表里不一、不知廉耻的女人,现在冰凝正在得宠之时,而淑清又是一丁点儿亏都不会吃的人,这两个人如果闹翻了,定是要将后院搅得天翻地覆。这样的结果不是王爷所愿意见到的,因此也不是雅思琦所乐见的。 不想到见到两败俱伤的局面,那就只有将淑清和冰凝这两个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暂时隔离开,减少了接触机会,就能有效地减少纷争的可能性。因此今天早上的霞光苑冷冷清清,待雅思琦跟苏培盛交待完了府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情,早已是中午时分。 用过午膳就是午休时间,好不容易闲下来的雅思琦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年妹妹真的像李姐姐说的那样,不但日日夜夜地霸占着王爷,连大清早儿都不放过?还那么不知羞耻地大呼小叫?怎么看年妹妹都不像那样的人呢? 可是淑清言之凿凿,而冰凝又是一声不吭,连半个字都没有反驳,若不是理亏,就凭她那伶牙俐齿的性子,连王爷她都从来没有惧怕过,还敢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怎么就会在淑清姐姐面前哑了火? 雅思琦越想越是奇怪,越想越是急于知道个究竟,不但根本睡不着,最终竟是一骨碌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也没有叫上红莲跟着她,而是一个人来到了小陆子那里。 第962章 三次 陆全盛正在誊抄着苏总管布置的几个田庄账本。本来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他的正经差事,但是管帐太监一个人忙不过来,苏培盛又着急向王爷禀报情况,恰好小陆子能写几个字,就被苏培盛临时抓了他的差。 此时正在专心抄账本的小陆子一见福晋大驾光临,于是赶快放下笔,起身迎上前来。 “给福晋请安。” “起来吧。你忙什么呢?” “回福晋,奴才正帮着抄账本呢。您有什么吩咐?” “噢,我也是正好路过,就进来看看,反正也进来了,要不,你把侍寝簿拿来我看看吧。” 小陆子一听福晋要看侍寝记录,当即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在福晋进屋之前也就一刻钟的功夫,朗吟阁的高福,也就是秦顺儿的替班太监刚过来传王爷的吩咐,要他在侍寝簿上记上昨天年侧福晋的记录。办事麻利的小陆子前脚送走了高公公,后脚就赶快翻出侍寝簿,仔仔细细地记好。 陆全盛记好之后,才将侍寝簿妥帖收好,继续誊抄田庄账本之际,就见福晋进了屋来,开门见山直接管他索要记录。小陆子一见这个情景,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朗吟阁的高福,怎么就不会晚些再来吗?如果来得晚些,他也不会将昨天的这笔早早记上。现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能少一笔是一笔,省得又惹祸端,这不,福晋已经寻上门儿来了!主子之间争风吃醋不要紧,他可只是一个办差的小太监,凭白无故惹火上身可真是亏大发了。 福晋说是凑巧路过,小陆子才不会相信是凑巧,分明是因为年侧福晋这些日子的专宠惹得福晋不高兴了。福晋他是得罪不起,可是年侧福晋正是盛宠之时,一样也是得罪不起,这两个主子要是起了什么纷争,别到时候又牵连到他小陆子的头上。 于是他一边去取侍寝簿,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复道: “回福晋,其实也没多少。” 雅思琦没有理会他,只等他将侍寝簿交上来,一页一页地仔细翻了起来。 确实与小陆子说的一样,确实是没有多少。前一个多月因为他生病了,每个人的记录都是零,然后就是天仙妹妹的一枝独秀,但是也只是屈指可数的三次。三次,一共只有三次,而且是十七天的三次。面对这个确实不算多的记录,雅思琦不禁暗暗放下心来。 雅思琦所谓有放心,更主要的是来自于心里得到了平衡。毕竟这是关系皇家子嗣的重大事项,记录极为真实可靠,容不得半点儿虚假,不由得她不信,因此所谓年妹妹整日纠缠、狐媚王爷的说法应该是不成立的。想到这里,雅思琦对于自己没有轻易听信了淑清而暗暗庆幸。不过她也是万分疑惑,既然只有屈指可数的三次,那他天天夜宿怡然居的时候都干嘛呢? 就在她迷惑不解之际,雅思琦的眼睛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发现了一个新问题,继而胸中不禁涌起一阵阵的酸意,而这酸意在倾刻之间竟又演变成了盛怒! 第963章 狐媚 这个新发现简直就是给了雅思琦当头一棒,当即惊得天旋地转起来。因为她突然注意到,那个第三次,竟然就是昨天! 淑清昨天在家宴上可是明明白白地说过,他与年妹妹大清早儿地行房事,闹得整个王府满城风雨,果然没错,果然就是昨天!这就是他大清早儿地从她的霞光苑匆匆离去的真实原因,真就是为了去赴年妹妹这个云雨之约! 雅思琦目光呆滞地望着手中的侍寝簿,胸口被气得生疼。原来淑清一丁点儿都没有冤枉冰凝,这个天仙妹妹,真就是这么一个没羞没臊、没廉没耻、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之人! 自己可真是看错了人!雅思琦不停地自责,她既是痛恨自己没有及时认清天仙妹妹的本来面目,又万分担心王爷受了这个年妹妹的狐媚诱惑。虽然总共才只有三次,可是天仙妹妹是如此诡计多端的一个人,从前用过的那些招数不但连她这个大了二十多岁的福晋想不出来,就算是王爷也屡次被她气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他这些日子天天夜宿怡然居的结果居然只有三次侍寝记录?当然是天仙妹妹打定了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由于才刚刚受宠,一开始的时候不敢太过放肆,生怕露出狐狸精的本来面目,引起他的警觉,所以冰凝才要如此谨慎行事,小心翼翼地藏起了狐狸尾巴,为的就是欲擒故纵。 雅思琦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没有侍寝的时候,爷也要留在怡然居呢,完全是被这个小狐狸精勾了魂儿去。现在她才刚刚得宠,不敢放开手脚表现得太过分。此外,爷又不是能被女色所迷惑的一个人,才会令她没有机会得逞。 不过,这也是老皇历了。以前的爷不为女色所动,关键是这府里没有一个像天仙妹妹这样的一个狐狸精存在。现在可是不一样了,面对这么一个既有狐媚手段,又心机极重的年妹妹,爷就是不想理会她,也架不住她整天地主动投怀送抱啊!这不,才第三次,就开始大清早儿地勾引爷了。 而爷呢?在天仙妹妹的狐媚之下,竟然没能把持住而失了身,简直是闻所未闻!别的人是怎么一个情况不知道,反正自己哪一次想要留爷,可是哪一次都没有痛痛快快地遂了自己的愿,就算是爷勉强留下来,也是别别扭扭的不理会自己。 虽然说爷现在之所以专宠年妹妹,不过就是为了利用她们年家,可是实在是禁不住这个妹妹会耍手段!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要说爷也是过了不惑之年,按理说早就应该参透红尘,还能什么能够疑惑、迷惑之事?爷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么竟栽在了这小丫头片子的手里? 连爷这样吃斋念佛、清心寡欲之人都没能逃过这小狐狸精的魔掌,长此以往,早早晚晚要被她害死了!先不说坏了爷的夺储大计,就是爷这身子也受不了啊!天仙妹妹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之时,爷可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哪儿能禁得住她这么折腾? 第964章 捉弄 雅思琦越想越是为王爷的未来担忧,越想越是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嫡福晋的职责而后悔、自责不已,愣呆了两刻多钟才终于缓回些神儿来,于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只是默默地将侍寝簿随手递还给了小陆子,然后神情恍惚地回了霞光苑。 小陆子将雅思琦恭送出去,半天也没有明白福晋这次急急火火地跑过来究竟看出了什么端倪,能令她这么魂不守舍。年侧福晋不过是才被王爷宠幸了三次,福晋有必要这么在意吗?要说以前李侧福晋的风头可是比这年侧福晋要强劲多了,也没见福晋这么吃干醋呢。 冰凝哪里知道雅思琦去查了侍寝记录,更不知道他们昨天晚上的悱恻缠绵,竟被雅思琦误以为那是发生在昨天早上他从霞光苑“早退”之后的事情,从而听信了淑清的一面之词。幸亏冰凝不知道这些,才令她在今天这一整天的时间里,不用东想西想,只当一个没事儿人一样,几乎除了吃就是睡,总算是将精神养得好了一些。 王爷因为晚上有应酬,回到府里已经是二更天了。由于在宴席上被迫喝了不少酒,即使经过一路的缓解,头仍然昏沉沉地,脚步也有些虚浮。秦顺儿这回非常有眼力劲儿,连问都没有问,直接就将他搀扶到了怡然居。 虽然早有小太监过来传口信,冰凝已经知道王爷今天不在府里用晚膳,但是她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酒气熏天地进了房门!眼见他居然达到需要靠在秦顺儿的身上才能勉强撑住身子的程度,急得冰凝赶快吩咐竹墨去让厨房熬制醒酒汤。待服侍他喝下之后,又和月影两人手脚麻利地抓紧时间完成了洗漱事项,就赶快将他安置在床上歇息了。 由于生怕吵了王爷的睡眠,冰凝临出里间屋门之前吹熄了烛火,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由于今天足足实实地睡了一整天,得到了极为有效的休息,因此就算是现在已经二更天,冰凝仍是丝毫没有困意。她本来是想在外间屋看看书来打发时间,但是又担心在外间屋看书,通明的烛火会影响他的休息,于是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外间屋由月影服侍着忙完自己的梳洗,待月影退下后,关好外屋的房门,只留了一盏夜灯,然后就轻手轻脚地回到里间屋,准备就此歇息。 由于里间屋熄了烛火,进屋之后冰凝只能是摸着黑勉强蹭到床边,一双腿才刚刚挨上床,哪里想到竟然遭到了他的突袭!由于她的腰肢在瞬间被他的胳膊一把揽住,还不待惊呼出声就摔了一个“嘴啃泥”外加“大马趴”。 只是她的嘴里啃到的不是泥,而是他的脸颊,也幸亏是这个嘴啃泥,才令她后知后觉的惊叫声因为被他的脸颊有效堵住,而没有在这寂静的黑夜中传播四方。但是那个大马趴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那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马趴,令冰凝直接就跌倒在他的怀中。而且由于他早早已经躺下,因此她所谓的倒在他的怀中,实际上是直接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第965章 压坏 在冰凝因为“嘴啃泥”而使朱唇撞到他脸颊的一瞬间,她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抬起头来,但是这个“蜻蜓点水”仍然改变不了她主动强吻上他的事实,对此冰凝立即羞愧得面红耳赤。因此她在迅速弹离的同时,为了避免与他的脸离得太近,不得不尽力将头向后方仰去,身子在也不停地扭动、不停地挣扎,一边小声地恳求道: “求爷了,您赶快放过妾身吧。那个,您,您若是再不松开手,再不松手的话,小心妾身要将您给压坏了。” 她不说还好,只这一句话,立即将他逗笑了:就她这两把还没有二两重的干瘦骨头就能将他给压坏了?要说他把她给压坏了还差不多!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心生了一股冲动,想要与她开个玩笑。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令他的头脑虽然昏沉沉的,可是精神却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因此虽然早早地喝了醒酒汤,又早早地被她悉心安置,还体贴地替他熄灭了烛火,可是躺在床上已经好半天了,他就是怎么着都睡不着,才会突然心血来潮、鬼使神差地在她准备上床歇息的时候,偷袭了她。 现在听到她那急于摆脱他纠缠的急切恳求之语,可笑之余,又由于通过昨天的家宴和丰富赏赐将所有的女人们都安抚了一遍,今天再也不会遇到被半夜打扰的情况,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一晚,对此他的心情大好,与她玩笑的兴致更是大增,明知道她现在正尴尬不已,他不但不去赶快为她松绑解困,反而落井下石: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会不会将爷给压坏了?” 冰凝本是想让他赶快歇息,不要再胡闹了,结果又被他抓住了把柄,非但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反而更是牢牢地被他固定在胸前动弹不得。最为关键的是现在的这个姿势太过尴尬、太过暧昧,令她极度难堪。 再怎么说他也是爷,夫为妻纲,她必须对他恭敬、尊敬、谦卑、有礼,事实上她也一直是如此恪守妇道。而且不管是出嫁之前接受的闺房启蒙教育,还是这十七天来三次的亲身实践经验,她从来连做梦都不敢想像,能够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她是被偷袭,但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就是她现在完完全全地压在他的身上,成何体统?不要说这仅仅是失礼行为,而且完全就是大不敬的行为!急于摆脱尴尬局面的她开始手脚并用地进行垂死挣扎。 看着在他怀中折腾个不停的冰凝,一副惟恐躲避不及的样子,更是将他笑坏了:好啊,你躲吧,看你一会儿怎么躲! 平时严肃有余、活泼不足的王爷犯起坏来那可是决不手软,毫不留情。此时,他先是手上加重了对她钳制的力度,冰凝果然中计,见他箍得更紧,于是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与他的臂力做自不量力的斗争中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正悄悄地发起了第二次的偷袭。 第966章 惹哭 他的第二次偷袭实在是极不厚道!竟然趁冰凝专心对付他的臂膀之际,屈起膝盖去顶她的双腿。果然,冰凝被突袭之下,完全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由于顾此失彼,原本还勉强呆在他的身上,手脚并用进行垂死挣扎的双腿,一下子被他的膝盖顶开,瞬间就从他的身上被一左一右地分落在了他的身体两侧。 第一次被偷袭,冰凝就像是摔了一个嘴啃泥似地被摔趴在他的胸前,这第二次被偷袭,竟然将先前那个大马趴变成了骑跨在他的胸前。如此惊世骇俗的姿势简直是比刚才的那个大马趴更令她惊慌失措、羞愤难当! 被他这番捉弄,冰凝急出一身冷汗,想也没想就开口道: “爷啊,求您了,不要啊……” “早上是谁答应爷,再也不说‘不要’的?” 是她答应过不再说“不要”的,可是现在的她也不能说“要”,早晨已经上了一次他的当,晚上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冰凝真是欲哭无泪,为什么她总要被他捉弄? 急不得恼不得,还动弹不得,冰凝实在是没招儿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可是面对这只大灰狼,她只能是一只敢怒不敢言的可怜小白兔,哪里还敢挥舞起利齿作武器?被逼入绝境的冰凝最后只好开始哭起了鼻子: “爷啊,妾身上辈子是欠了您的吗?为什么总是要被您这么欺负、这么捉弄呢?” 他只是跟她开开玩笑,并没有真的想要怎么样她,哪里想到竟将她惹哭了!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原本计划中的将她捉弄得面红耳赤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事与愿违地演变成这么一个哭哭啼啼的样子。昨天她就哭了一晚上,今天若是再惹得她哭一晚上实在是让他心疼不已,于是吓得他赶快松开手臂,急急地翻过身子,将她抱离开自己的胸膛,再轻放在里侧的床上,一边赶快哄劝道: “怎么好好的又哭上了?哭坏了眼睛怎么办?” 哄劝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不但得不到她半个字的回复,而且还在继续暗暗饮泣不止,弄得他也没了招数,只好赶快说道: “唉,爷这不是已经不欺负你了吗?你还想要爷怎么样?” 他之所以使用了反问,甚至是质问的语气,完全是因为刚才那番好言好语的规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王爷立即就被冰凝给吓怕了,生怕她恼了他。今天早上她就指责他非正人君子,凭他巧舌如簧外加转移话题才算是勉强洗刷罪名,结果还没过一天,他就亲自向她验证了自己确非君子,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由于作贼心虚,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恶人先告状”。 他当然非常清楚,刚刚那个玩笑开得确实很是过火,特别是冰凝,是他所有女人中最抹不开面子的一个,而他们才只经过三次实战演习,他竟然就敢这么不管不顾、放心大胆地开起这么过分的玩笑,不但没有寻到开心,反而给招来这么一个难堪的局面,唉,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都是因为酒精惹的祸? 第967章 道歉 其实在这床弟之间的时候,何止是冰凝面对他格外地胆怯慌张,实际上他面对冰凝的时候也是极为忐忑不安。虽然他是一个大男人,而且他的经历又是如此的丰富,经验是如此的老道,但是毕竟他和别的女人是从陌生人开始,反正事先谁也不认识谁,喜酒一喝,喜帕一挑,烛火一灭,直接就是共入洞房。 可是他们两个人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谁长的什么样子,谁是什么脾气禀性全都了如指掌,突然有一天,衣冠楚楚的两个人要开始赤诚相见,就算是他,也要进行一番艰苦卓绝的心理建设和思想斗争。这也是十几天前的那个雨夜,他只不过是脱个湿衣裳竟然会脸红耳赤,如作贼心虚一般,以及后来凡事小心翼翼,生怕将她碰骨折的原因。 他当然知道,她虽然瘦弱,但还不至于是个瓷娃娃,摸一下,碰一下,就能骨折,他完全是因为心理作用,生怕她不能接受他,给他摞脸子,让他下不来台,毕竟她是一个连空城计都敢跟他唱的绝情女人。 果不其然!第一次的时候,虽然在暗夜之中他看不到她的脸色如何,但是她确实是一直都在躲,不但躲了一夜的他,第二天对月影都要躲,不停地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到了晚上又用装病来躲他。 面对这个对待男女之情极度拘谨而羞涩的冰凝,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足足用了十三天的时间悉心呵护、耐心培养,才有效地杜绝了她以装昏、装病、装睡等等法子来躲避他。但是即使再次接受了他,冰凝的表现仍然是拘谨有余,放松不足。现在更是登峰造极地发展到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内,竟然一连理直气壮地拒绝了他两次。 直到昨天,第三次的时候,在他的威逼之下,才因为那个“舍熊掌而取鱼”的玩笑,极为适时地起到了调节气氛的作用,令她稍微放开一些。 面对她的巨大进步,他当然是欣喜不已,结果今天却是在酒精的麻痹之下得意忘形,忘记了考虑她的感受,竟然跟她开了这么一个大胆的玩笑,将她吓哭成这个样子。 他不想因为这个玩笑将她好不容易才取得一点点进步立即又重新打回到原形,由于对任务的艰巨性、困难的巨大性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和正确的形势估计,以及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期盼,他再也不敢质问她,而赶快万分愧疚地向她道歉: “爷这不是已经不欺负你了吗?还哭什么?” 可是他的道歉没有收到一丁点儿的回音!自己闯下的祸,当然要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于是他耐心而又诚恳地说道: “好了,这回确实是爷错了,不该下这么狠的手,爷保证,下回再也不存心欺负你了。唉,你就别再哭了,昨天就是哭了一个晚上,今天若是再哭个不停,这眼睛真就要不得了。” 虽然说了那么多道歉的话,可是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些语言实在是苍白无力,既不能取得她的谅解,也无法表达他真心实意的愧疚之情。实在是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黔驴技穷的他只能是一招鲜、走遍天,希望就像昨天晚上那样,再次用深情的热吻止住她那停也停不下的泪泉。 第968章 欺负 他的吻准确地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可是为什么?他吻到的不是苦涩的泪水,而是一双忽闪忽闪不听话的长长睫毛?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于是赶快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可是哪里有什么泪水,分明就是一张光滑无比、细腻娇嫩的脸庞!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上当受骗了!而且被她骗得好惨!竟然害得他舍下脸来,低声下气地跟她说了那么多的软话!而她呢?竟然跟个没事儿人似地踏踏实实、心安理得地享用他的道歉,更是在心中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傻乎乎地自作多情呢,这丫头怎么这么可恶! 冰凝刚才只是为了让他赶快松绑,赶快摆脱那个惊世骇俗的姿势,并不是真的被气哭了,此时身处安全地带,听着他在一旁焦急安慰,急得不知所措的频频道歉,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只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被吓得不轻。阴谋得逞的冰凝再是心花怒放,可也不敢笑出声来,生怕再次羊入虎口。 以前的冰凝对付他的招数是装昏、装睡、装病,现在的她又将这一法则发扬光大,开始学会了装哭。 可是好景不长,他竟然来吻她的眼睛!谎言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揭穿。自知理亏,更是担心将他惹翻了,又要羊入虎口,于是冰凝忙不迭地赶快向他认错,由于作贼心虚,声音中全都是怯生生的味道: “爷,妾身不是故意的,请您,请您大丈夫千万不要计小女子之过。”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那是谁刚才哭着喊着说爷欺负她来着?” “那个,那个,那就算妾身欺负爷还不成吗?” 冰凝慌不择言的结果就是话音一落,就将两个人全都逗得笑个不停。先是被冰凝气恼得不轻,现在又是被她逗笑得不轻,于是他再也不会怜香惜玉,因为他的心中只有满腔的复仇情绪,因此又开始了犯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是你欺负爷来着,那你好好说说,你刚才到底是怎么欺负爷来着?” 一听到他的这番质问,冰凝的头立即就大了一圈:这位爷怎么只会奋勇追穷寇,不知道怜香惜玉啊!她能怎么欺负他,还不是因为他先捉弄她的缘故?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她只不过是因为被他压迫,才会奋起反抗而已,怎么到头来又全都变成了自己的不是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半天听不到她的回复,由于受她欺骗,他断然不会可怜她、心疼她,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地胡搅蛮缠: “不愿意说?那也好,你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也可以。” 面对这样一个要将她逼疯的爷,冰凝简直就是立即被气结,立即别过脸去不理会他,他当然看出来来她的企图,哪里肯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好,你不愿意欺负爷,那就只能是由爷来欺负你了!” “不要!” 冰凝想也没想,又一个“不要”顺顺当当地从嘴里溜了出来!而且情急之下,嗓门也跟着高了起来,然后就见她一个“不要”刚说完,吓得立即用锦被死死地捂住了嘴巴,而且不仅仅是嘴巴,连整个脑袋都钻进了锦被中。她当然是心有余悸,生怕又被哪个奴才听到,又要成为王府里众人的笑柄。 第969章 还眼 眼见着冰凝一个“不要”之后竟然唰地一下子就躲进了锦被里,王爷对此是万分诧异:虽然他曾经真诚地告诫过她,从此以后不可以再说“不要”,但是他根本就不是苛责之人,不会因为她又说了这个“不要”而真的对她实施惩罚。在自己的房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一个“不要”竟被吓成这样? 毕竟他不知道她和淑清之间爆发的那场巨大冲突,哪里知道冰凝是生怕这声高亢的“不要”又被哪个奴才们偷听了去才捂上的被子,所以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她害怕被他求欢的结果,毕竟他刚刚的表演确实是非常逼真,连他自己都感觉像是一个十足的无耻好色之徒模样。一想到这里,他不禁又觉得好笑: 爷若是真想对你怎么样,岂是一条锦被就能拦得住的?你这不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吗? 他今天确实只是想跟她开开玩笑而已,没有打算动真格的,非要与她怎么样,因此见到冰凝从头到脚都躲到锦被中的狼狈模样终于令他良心发现,于是用手拍了拍她头上的锦被说道: “好了!以后别再跟爷耍心眼儿了,记住,这就是你阴谋诡计没有得逞的下场。” 话都说完了大半天,仍是不见冰凝有丝毫的反应,锦被还是死死地捂在头上。见此情景他当然知道,她这是压根儿就信不过他!谁知道他会不会骗她刚刚露出头来,又狠狠地给予一番迎头痛击? 对于冰凝的反应,他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因此并没有追究她的失礼行为。毕竟两个同样诡计多端之人,谁都不可能轻易地放松警惕、信任对方。无奈之下,他只好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他偃旗息鼓的决定,于是他将锦被的其余三周都替她一一掖好,然后他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掖好自己的被角,直挺挺地仰面躺好。 过了快有一柱香的功夫,冰凝直到听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这才悄悄地松开了紧紧攥在手中的锦被,偏了一下头,偷眼朝他望去,只见他一动不动地老老实实地躺着,于是放下心来,悄悄地将锦被退到脖颈处,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了。由于心有余悸,冰凝即使知道他已经睡着了,仍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将胳膊和双腿放平、放直,尽最大努力将声音降到最低,生怕将他吵醒,又惨遭他的捉弄。 待一切料理妥当,冰凝就像他那样,直挺挺地仰面躺好,一动都不敢再动。可是由于今天白天足足实实地睡了一整天的觉,现在的她不但一点儿也不困,而且更是精神好得不得了,半天时间过去了,根本就睡不着。睡不着又不敢随便翻身,当然是生怕将他吵醒,这个扮僵尸的状态弄得她浑身都不自在,难受至极。没有办法,她只能是一会儿数绵羊,一会儿背古诗,苦挨时光。 听着冰凝那小心谨慎到极点的悉悉索索的收拾被子的声音,他虽然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在心中实在是忍不住地好笑: 以为就你会装睡、装哭?爷也会装睡! 第970章 晚起 第二天早上又是紧紧张张的晨起,好在他终于有时间可以用完早膳再出门。将他恭送到院门口之后,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急匆匆地赶回了房里,连早膳都没有用,只是梳洗打扮妥当,两人就又急匆匆地赶往了霞光苑。 昨天被雅思琦免了请安礼,但是只免了一天,今天不但要恢复常规的请安,而且冰凝还要确保第一个赶到。在以往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冰凝都是第一个请安,第一个告退,既是因为她睡眠不好,早早就醒了,也是因为不想与其它的姐姐们相见,因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与她们闲聊的话题。 然而今天,她更加迫切地需要避开所有的姐姐们。毕竟前天的家宴上遭受了那番奇耻大辱,不管别人背地里如何笑话她、奚落她,虽然她想开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管不了什么,但是她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直接面对这些,就算是扮鸵鸟也好,或者是自欺欺人也好,她只想离这些是是非非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当她和月影紧赶慢赶地来到霞光苑前厅,却是既不见雅思琦,也不见红莲,只有紫玉一个人迎了上来,月影万分诧异地问道: “紫玉姐姐,福晋呢?难道说今天也免了请安?” 紫玉没有接月影的话,而是赶快向冰凝恭敬地行礼: “给侧福晋请安。刚刚奴婢家主子吩咐奴婢先过来招呼您,主子今天起得有些迟了,正和红莲收拾呢,让您稍等片刻。” “起得迟了?福晋是生病了吗?” “回侧福晋,主子没有生病,况且这不才刚刚过了五更天嘛,按规矩来说,这个时辰也不晚呢。” 冰凝一听雅思琦起晚了,心中格外诧异,这可是她自从嫁到王府以来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情况。福晋可是一个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之人,既然不是生病,那能有什么事情竟然让她起晚了呢? 雅思琦只是“起晚”了,而不是免了众人的请安,因此冰凝只能是耐心地在前厅恭候她的到来。 雅思琦其实根本就没有起晚,相反,才四更天就早早地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苦挨到了五更天,她赶快起了床,叫红莲进来服侍她,同时又吩咐紫玉,一会儿不管哪个主子来请安,一律都说她还没有起来呢。 她这一夜的难以入眠以及早上的谎称没有起床,一切全都缘于冰凝。实际上自从她从小陆子那里查完侍寝记录后,心里憋屈极了。亲眼“证实”了王爷四更天离开她这里就是为了赴天仙妹妹的云雨之约,这个“事实”简直就是像是揭了她脸皮一样。 毕竟大前天是初一,王爷歇在她的院子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而当着众人的面,淑清言之凿凿地说起前天早晨天仙妹妹的放浪形骇之举,这言外之意不是变相地提醒大家,天仙妹妹根本没有将她这个嫡福晋放在眼里,公然到霞光苑抢爷吗? 第971章 没脸 俗话说,人有脸,树有皮;打人不打短,说话不揭短,而雅思琦的脸面就因为这个年妹妹而生生地在众人面前被血淋淋地揭开。她是有脸有皮,更是有体面的嫡福晋,岂能任由一个小小的侧室如此胆大妄为地挑战她的权威和地位?简直就是要反了天了!这口恶气憋闷在心中不发泄出来,她实在是要憋闷死了。 可是雅思琦又对冰凝恨不起来。虽然她们一直姐妹相称,可是这九年来,面对与大阿哥弘晖同龄的年妹妹,雅思琦一直拿她当一个孩子对待。而且这天仙妹妹的一贯表现又是可圈可点,从不惹事生非,从不争风吃醋,因此她对冰凝的好感与日俱增。 当然了,冰凝也不是一贯地表现良好,经常时不时地给雅思琦添乱,但是那些添乱全都是因为和王爷的争争吵吵,令她不得不及时充当救火队员。先开始是王爷需要假借她之手对冰凝实施家法惩处,然后就是在婉然出嫁之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初夜宠幸,更有前年的那个延医不治手伤……。所有这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事无巨细,全都要由她来出面解决。 不过雅思琦倒是非常乐意充当救火队员这个角色,因为天仙妹妹与王爷关系不好,当然是她所乐见的结果,毕竟少一个后院女人争风吃醋,她自然是能省很多的心。 现在突然面临这个“夺夫之恨”,任她再是与王爷一条心,再是宽宏大度,再是知道这不过是他在利用她们年家,可是作为一个女人,对于如此被揭脸皮的事情绝不可能泰然处之。可是她又是狠不下心来对天仙妹妹出手,毕竟也有九年的感情,不是说恨就能一下子恨得起来,于是她只好来了一个隔岸观火,听之任之。 现在冰凝的独房专宠局面已经引发了众怨,成为众矢之的。她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去吧,天仙妹妹以一敌五,若是能继续保得住爷,那也是她有能耐、有本事,让她雅思琦好生佩服;如果天仙妹妹保不住爷,也不要怪她雅思琦这回没有偏袒、维护她。 知道冰凝总是来得最早,也知道为什么她来得最早,不过是想避开其它的女人,少惹是非。雅思琦盘算着,既然自己也是早起之人,反正起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少一个女人争风吃醋,自己就能省很多的精力,因此她一直很是照顾她,心照不宣地从不多留冰凝,算是默许了年妹妹的离群索居行为。但是从今天开始,她不会再格外照顾冰凝,更不会单独给她开小灶,她要一视同仁,由众姐妹一同向她请安,她要不偏不向,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冰凝忐忑不安地等着雅思琦,结果没有等来福晋姐姐,却是将其它的五个姐姐全都等来了。众人很少有机会能在这个场合见到年妹妹,而且这是自人前天那场令她当众出丑的家宴之后,众人第一次见到她,对于能在请安的时候见到她,大家也是大吃一惊。 第972章 沉默 淑清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冰凝,她只知道这辈子她们两个人算是冤家对头结下了梁子,不但心不和,连面和都难以维持。以前她还碍于表面的姐妹关系,只是暗地里给冰凝制造一些小麻烦罢了,但是既然冰凝首先不仁不义,独占了王爷的专宠,既然经过前天的家宴,她们的矛盾已经公开化,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的路,既然凭借专宠,年妹妹定是在王爷的面前告了她的状,她定是要被他责罚并厌弃,既然有这么多的既然,她只有一意孤行地走下去。 “哎呀,是年妹妹,稀客呢!难得能在这里见得到你呢。怎么,记得你一贯不都是第一个来请安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晚了才来?难道说又是因为大清早儿地霸占着爷,连请安都耽搁了?那爷的早朝还不是更要被耽搁了?” 有过前天家宴上的经历,冰凝的心理承受能力总算是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只是这个局面仍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已经用沉默来换取息事宁人了,为什么李姐姐还不放过自己?她不但对众人沉默,连对王爷都采取了沉默,为什么还是不能换来李姐姐的得饶人处且饶人?难道沉默竟会代表自己软弱可欺? 她连王爷都不怕,还能怕得了李姐姐?冰凝不过是不想让他因为女人的争风吃醋而左右为难,不想让他因为后院的事情而分心累神而已,如果不是为了他着想,冰凝断然是不会吃这个亏,可是为了他,她只能是决定将这一切都忍下。 于是冰凝决定继续采取不予理会的策略。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她对淑清的挑衅予以回复,言来语去的结果只能是将“丑闻”越搞越大,而不回应,任由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早晚有她唱不动的时候。 再说了,别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说来说去,不过就是狐狸精、寡廉鲜耻、没羞没臊、狐媚女人之类的恶毒话。别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自己又不少一根汗毛,只要他不这么看待她,不会这么误会她,她就知足了。一想到这里,冰凝突然惊讶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多么看重脸面的人,怎么现在竟然厚脸皮到了这种程度?前天还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呢,现在竟然连半滴眼泪都没有涌出来,看来厚脸皮的作用真是不小。 由于冰凝不接话,其它女人们也不想趟她们两个人的混水,屋子里又沉寂下来。果然与冰凝所料别无两样,由于没有人接淑清的这个话茬儿,这个李姐姐果然是不知道再继续说什么好了。 正在这时,雅思琦和红莲进了屋来,于是众人赶快向她行礼请安。待众人落座后,气氛仍然是既紧张又尴尬,连雅思琦的到来都没有能够得到有效缓解。对于如此不和谐的气氛,即使是后进来的雅思琦也明显地感觉出来,于是禁不住问道: “刚才我没来的时候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我一来你们就都不说话了?” 第973章 再战 半天等不到接话茬儿的人,没想到竟然是雅思琦接了她的话茬儿,于是淑清终于获得了一个继续扩大战果、挑起纷争的机会: “我们也没有聊什么,就是觉得难得见年妹妹一面,很是稀奇,不知道妹妹今天怎么来晚了,难道又是因为服侍爷吗?姐姐倒不是担心妹妹请安来晚了,只是担心爷的早朝要被耽搁了。” 虽然当着雅思琦的面,淑清的言语终于委婉了不少,但是雅思琦当然立即就听出来了李姐姐的弦外之音。她当然知道冰凝今天来得并不晚,可是她已经决定了,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偏心偏向任何一个人,因为冰凝令她太失望了!连这么一个貌似心思纯净、心高气傲、不屑争宠的人都这么狠狠地伤害她,无情地剥夺她的颜面,她还能相信谁?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雅思琦再也不会对任何人给予义气用事的同情心,因为对别人同情越多,就是对自己伤害越多! 被冰凝揭了脸面伤了心的雅思琦,此时暗暗地自我安慰: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蓄意打击报复天仙妹妹,自己只是尽一个嫡福晋的职责,管理好后院女人,免除爷的后顾之忧而已。于是她抬眼看了看冰凝,才慢慢地说道: “噢,你们在说这个呀。早朝误没误,爷当然心里最有数。不过,妹妹服侍爷是应该应分的,有妹妹替姐姐们尽心尽力,咱们都能踏踏实实地睡个懒觉,躲了清闲享了福呢。那个,冰凝妹妹,姐姐就代表所有的姐姐们,好好感谢感谢你。” 雅思琦的表态让众人糊里糊涂,摸不太清楚她的真实意思,这是真的感谢年妹妹,还是存心在说反话?既然搞不清楚,于是众人都步调一致地暗自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切不可轻举妄动。 别的人没有反应无所谓,冰凝必须有反应。毕竟这是从雅思琦口里说出来的话,还是冠冕堂皇的对她的感谢,虽然是话里有话、含沙射影,但是如果她也像其它人那样无动于衷,就是对雅思琦的失敬失礼之举。于是冰凝赶快起身,向福晋姐姐行了一个礼才开口说道: “姐姐这么说,妹妹实在是不敢当。以前都是姐姐们尽心尽力、受苦受累地服侍爷,相反,一直躲了清闲倒是妹妹,实在是惭愧。因此这个服侍不值当姐姐说什么感谢,全是妹妹应该应份的事情。” 冰凝这番诚恳之语在当前心情极度恶劣的雅思琦听来格外的刺耳。什么叫以前都是姐姐们尽心尽力服侍爷?她这是在嘲笑她们这些姐姐们现在都已经年老色衰,徐娘半老,理所当然地应该赶快给她这个年轻貌美的妹妹让路的时候了?你不过也就是仗着有个当川陕总督的二哥罢了,还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爷这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才宠幸了你。不过就是区区的三次宠幸,你还就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第974章 还击 由于正在气头上,雅思琦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妹妹免礼,赶快坐回去吧。你这么费心劳累地服侍爷,有何惭愧?不过姐姐还是有一句话想要劝劝妹妹。姐姐知道你和爷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作为过来人,这些姐姐能够理解。但是凡事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乐极生悲,这些大道理,想必妹妹这个读书人,应该比姐姐知道得更多,所以姐姐也就不多说了。还是那句话,凡事要以爷为重,不能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若是将爷的身子拖垮了,姐姐们都老了,无所谓,妹妹你可还正是年轻气盛的正当年之时,真若是这样,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雅思琦不但也误会了她,更是对她不满到了这种程度!原来她以为只是惹恼了李姐姐,谁想到现在竟是连福晋姐姐都成了她的敌对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前天来请安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一如既往的和蔼可亲、姐妹情深,怎么才过了两天就变成这个局面?怪不得早上请安的时候,福晋姐姐说起晚了呢,看来不一定是起晚了,倒有八九分是为了躲着自己。 虽然搞不清是如何将雅思琦给得罪了,但是对于淑清的挑衅可以置之不理,而对于福晋姐姐就不能如法炮制,毕竟雅思琦是嫡福晋,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她的话,冰凝不得不听。 此外,对于淑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冰凝之所以一直采取退避三舍、息事宁人的态度,既是不想配合李姐姐挑起纷争,惹得王爷因为后院女人的事情而分心劳神,也是不屑于与她纷争。毕竟冰凝的位分在淑清之前,与淑清起纷争,既是落入了她企图挑起事端的圈套,又自降了身份,实在是得不偿失之举。 但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回敬李姐姐一番,她一定以为冰凝软弱可欺,将来更是要受辱于她。而现在雅思琦的发话,恰恰是给了冰凝一个极好的机会,她可以借口回复雅思琦的机会,对淑清给予有力的反击,既没有正面理会李姐姐,又让她知道自己不是软弱可欺之人。于是冰凝强压下心中的委屈,开口说道: “姐姐的教诲,妹妹谨记在心。而且,爷一贯都是严格自律、极为分寸,既不是沉湎女色,也不是能够轻易被女人所左右之人。就算妹妹存心狐媚爷,爷也不会让妹妹得逞。姐姐信不过妹妹没关系,但是您应该信得过爷。” 雅思琦是何等精明之人,冰凝的这番表态,前一句明摆着是对她的恭敬,只是说给她雅思琦听的;而后面那一套长篇大论,分明就是完完全全说给淑清听的。 由于冰凝对她的谦恭之举,令雅思琦的心中总算是稍微舒服一些:还好,天仙妹妹还算是孺子可教,还没有飞扬跋扈到跟她公然挑衅的程度,早这么夹起尾巴做人不就行了吗?何苦惹得自己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的气话。 第975章 转题 对于冰凝后半句话中对淑清的那番表态,雅思琦也是心服口服,极为认同。毕竟这一屋里的女人当中,只有她最清楚事情的本来面目,因为只有她有权力查阅侍寝记录。而且也正如冰凝所说,虽然说他夜夜寄宿在怡然居里,貌似一副沉湎于女色之中的样子,但实际上,十七天三次的记录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符合他一贯的行为处事原则,至少到目前为止,任凭冰凝使出浑身数解,他还远远没有达到被年妹妹这个小狐狸精给迷得神魂颠倒的程度。 雅思琦原本就狠不下心来对冰凝发难,刚刚那番狠话说下来之后也是有些暗暗后悔。何苦难为一个孩子呢?而且她不过就是王爷为了拉拢年家的一个牺牲品而已。 狠话已经说过,敲打也已经完成,见冰凝服了软,雅思琦也就没有再穷追猛打,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惜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如果冰凝与众人一起请安是今天的一件稀奇事,那么惜月也有一件稀奇事,那就是她不是一个人前来,而是带着元寿阿哥一同前来向雅思琦请安。因此雅思琦就将话题转向了惜月,算是就此打住,不再继续为难冰凝。 “哟,今天怎么元寿阿哥这么早就过来给嫡额娘请安了?怎么不去书房好好读书呢?小心被你阿玛知道了,又要剥了你的皮!” “回嫡额娘,儿子想您了,就央求着额娘带儿子来先给您请个安。” 雅思琦一听小阿哥说想她了,心中一阵温暖,于是就朝元寿招了招手。元寿阿哥见状快步走上前来,被雅思琦一把揽在怀里: “快让额娘看看,元寿阿哥这么早就来了?睡醒没有?师傅那里怎么说?” “回嫡额娘,儿子睡好了,师傅今天要晚些才过来,吩咐的功课儿子昨天都已经做好了。” “惜月妹妹,你也真是的,这么早就带他过来请安!既然难得师傅放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假,你怎么也不说让小阿哥多睡会儿。瞧这怪可怜的小人儿!” “唉呀,姐姐,这哪里是妹妹不让小阿哥睡呀,是他自己早早就醒了,说出大天来也不睡了,说是要找他阿玛。唉,您也知道,元寿阿哥都好久没有见到爷了,大前天爷去查了一次他的功课,可是把他高兴坏了,天天跟妹妹吵着要给阿玛背功课。这不,天天又是背书,又是写字儿的,就盼着让爷给检查呢。” 见到惜月带着元寿阿哥一并来请安的时候,雅思琦还没有搞清楚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将这番话说给天仙妹妹听!怪不得惜月今天来得这么早,就是为了堵住年妹妹,知道冰凝请安的时间早,特意挑的这个时间。要说这惜月,可真是精明到家了!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倒也充分说明,天仙妹妹这回可真是触犯了众怒,看她到时候怎么收场。正所谓站得高,跌得狠,别看她现在这么风风光光、独享专宠,早晚等爷收拾了她那二哥,她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一切都走着瞧吧。 第976章 心机 雅思琦刚刚因为冰凝的服软,才勉强将心的那股怨怒之气强行压了下去,结果惜月再一次挑起了这个话头,不但令她怒火重烧,更是立即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伤感,于是话里有话地说道: “唉,惜月妹妹,都是姐妹,也不怕你笑话,不但元寿阿哥见不到爷,连姐姐我也是见不到爷呢。” “啊?姐姐您都见不到爷吗?不会吧?再怎么说,您也是嫡福晋呢,这府里的大事小事,不都得您操碎了心吗?不都是您跟爷商量着来吗?” “唉,一言难尽呀。你不知道……” 说到这里,雅思琦就此打住不说了,而是掉转过头来,对着冰凝说道: “噢,对了,年妹妹,这些天姐姐总也见不到爷,这府里还真有些急事等着跟爷禀报呢。一会儿姐姐们走了之后,你先坐下等一等,我有些事情跟你说。” 众人一听雅思琦有事情单独跟冰凝吩咐,于是知趣地纷纷告退,而被留下的冰凝却是惊得目瞪口呆。福晋姐姐有事情需要向爷禀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等一会儿她会说什么?说那些她打算跟爷禀报的内容?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跟自己说有什么用?难道是要让自己代为向爷转告?这不是明白无误地在向自己表达不满吗? 爷确实是天天都来自己这里,但是爷既没有耽误了公务,也没有耽误了府务,事情该怎么办不是还在怎么办吗?福晋姐姐怎么可能见不到爷呢?现在竟然撒下这个弥天大谎,以“见不到爷”为理由,让自己当传声筒。先不说这些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就算是自己真的转述给爷了,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逾越吗? 可是雅思琦已经把话说出来来,冰凝虽然明白道理,但是被逼到这个地步,根本就容不得她同意还是不同意。说不同意,不但驳了雅思琦的面子,连推脱的理由都找不出来;说同意,那她就等着被王爷训斥和处罚吧。这不是典型的持宠而骄,逾越无礼吗?不就是才得了两天宠吗?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竟然胆大包天到插手福晋的府务。 冰凝是担心逾越而被王爷处罚,那是因为这些事情完全属于雅思琦的职权范围之内,她有责任和义务负责到底,怎么能随意转交给别人呢?难道雅思琦就不怕由于擅离职守而被他责罚吗? 雅思琦这么聪明的人才不会承认这些话是她要冰凝转达呢。如果他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儿,她只会说:今天请安的时候,她只是跟天仙妹妹随口说了一句最近一直没有见到爷,然后又随意聊了一会儿闲天,谁知道年妹妹怎么就跟他说起这些事情来了。 雅思琦不但不会承认,她更会充分利用其它姐妹们的嫉妒心理:年妹妹现在不但得到了王爷的专宠,更是得到了她这个嫡福晋的充分信任,这也是她要将冰凝单独留下来的原因。而她跟冰凝所说的那一番所谓需要与他商量的事情,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基本都不需要向他禀报,真正的大事情,她才不会傻到告诉天仙妹妹的地步。 第977章 理会 这一天早上的例行请安实在是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真可谓波澜起伏、状况频发。先是遭到雅思琦的闭门羮,继而受到淑清的一顿奚落,再得到雅思琦一番含沙射影的教诲,然后是惜月抬出了元寿阿哥,雅思琦又假意要她给王爷传话,即使是现在正和月影一起默默地走在返回怡然居的路上,冰凝的头仍是疼痛不止。 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冰凝没有料到会来得这么猛烈,这么直接。如果说前几些天深更半夜的骚扰只是前奏,只是序曲的话,那么今天就是兵戎相见、短兵相接。不管是赏赐也好,家宴也好,众人都没有“拿了手短,吃了嘴短”的内疚心理,而是变本加厉地将她们的怨气和不满,如暴风骤雨般地统统地发泄到她的头上。 她们完全有理由这么做,因为她们也是他的女人,也是他光明正大、明媒正娶进府的女人,她们应该享有的权利凭什么被冰凝一个人剥夺掉了?她们这是在捍卫自己应得的权益。 冰凝从来都是倔强不服输之人,只要是不正确、不合理的事情,她都会据理力争,才不会像婉然姐姐那样逆来顺受。可是现在,她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了,怎么竟然也会步了姐姐的后尘,变成了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仿佛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为什么?因为他吗?因为心怀对他的爱吗?宁可牺牲自己的理想,牺牲自己的脸面?理想和脸面,曾经是她视若比生命还贵重的东西,竟然有这短短的十几天的时间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牺牲掉了,一点儿都没有惋惜之情。但是她知道,还有一样东西,是她的最底线,是绝对不会去牺牲的,那就是爱情,对他的爱,永远都不会牺牲。 不能牺牲他们的爱情,但是他还有六个女人,是这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他爱她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家和万事兴也是他的最根本的心愿,甚至是所有人的美好愿望。 即使已经回到了怡然居,整整一个上午,冰凝都在认真、仔细地消化这些新情况,新局势。她该怎么办?不予理会吗?反正腿长在他自己的身上,是他自己愿意来的,又不是她生拉硬拽、死皮赖脸地请求他来的。可是不要说姐姐们的要求是最正当、最合理、最正确的,另外还有一个让冰凝放心不下的因素,那就是元寿阿哥。 她的悠思格格也曾经是那么期盼着他的疼爱,如果说这只是女人之间的你争我夺,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感触。但是元寿阿哥的出现,让她想到了离开自己已经两年的悠思格格。如果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们因为自己额娘遭到王爷的冷遇而受到牵连,这让冰凝根本无法原谅她自己。如果说因为自己的专宠,让元寿阿哥缺少父爱,她会自责、后悔一辈子。 现实逼迫她不能够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实逼迫得她必须要理会这些无聊的争宠戏码,可是她该如何理会呢? 第978章 月信 冰凝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向王爷请求,请求他不要总来她的院子里,其它的姐姐也需要他去照顾。 可是她是谁?她不过他的一个侧福晋罢了,他的事情,她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任何资格去指手划脚。做妻妾的竟然胆敢指挥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那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还不等她说完,他就会立即罚她去背《女诫》一百遍。 可是无寿阿哥那可爱的模样总是浮现在她的眼前,搅得她心烦意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今天再来怡然居!今天已经是风起云涌,他若再过来,明天就一定会是狂风暴雨。真若是发生什么事情,就算她不说,苏培盛或是谁也会告诉他,那可就不只是女人之间的争宠吃醋,依照他的脾气,一定会是一场多败俱伤的轩然大波。 可是如何才能不让他来这里呢?这个问题困扰了冰凝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午膳过后,灵光一现的她想出来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月影!” “小姐,奴婢在呢。” 月影正在外间屋收拾东西,一听冰凝叫她,赶快进了里间屋来。 “月影,你去一趟陆公公那里,跟他那里报一下,就说我的月信来了。” “啊?小姐,这不是还不到二十天吗!您的月信怎么就又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怎么就又来了。” “可是,奴婢没发现您……” “是刚刚才来的。” “那您怎么没叫奴婢来帮您一下呀。” “你不是正忙着嘛。” 冰凝都快被这个月影气死了,怎么吩咐她办点儿差事,这么烦人地问来问去。 月影当然要问来问去了,自从他天天留宿怡然居以后,她从早到晚就只盼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赶快让她的小姐怀了身孕,赶快生个小阿哥。有了小阿哥,既能弥补冰凝的丧女之痛,又能增进她与王爷的感情,更能巩固她未来在王府的地位,于是月影格外地关注冰凝的月信情况,结果盼来盼去,不但没有盼到小姐怀胎的好消息,居然得到来了月信的噩耗,又是这么蹊跷地提早来临! 月影实在是不能明白:爷天天留在这里,怎么小姐还没能怀了身孕呢?上一回,才只是一次就幸运地怀上了悠思格格,这一回送子观音怎么就不了灵验了,不来眷顾她的小姐呢? 极度失望的月影先是恼恨送子观音,继而又担心起冰凝身体来: “小姐,这个月怎么时间这么短就来了?” “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呀!” “小姐,您该不是身子不舒服,生病了吧?奴婢这就去苏总管那里报请一下太医。” “你不许去!” “为什么?” “生没生病我当然知道,你赶快去陆公公那里登记去。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苏总管那里报请太医,你以后就不要认我做你的主子,你爱认谁当主子就认谁去!” 冰凝急得不行,直接对月影放下了狠话。一见冰凝气急而怒,月影吓得赶快噤了声,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还是先按照她家小姐的吩咐,赶快乖乖地去了陆全盛那里登记报备。 第979章 悔意 冰凝决定给各位姐姐们充分的时间,一次月信最少也需要七天时间,六个姐姐就是一人一天,也全部都能轮到一次,而且还能富余一天,至于这一天是哪位姐姐幸运,她就更管不着了。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她并不是看在这些姐姐的面子上,她只是不想让他备受后院女人纷争的困扰,只是不想元寿、天申阿哥因为她的缘故而得不到应有的父爱。 李姐姐这么得王爷的宠爱,弘时阿哥还与王爷的父子关系如此冷淡疏远,备受他冷遇的惜月和韵音姐姐的小阿哥将来岂不是更要与他行同陌路? 由于向陆全盛报备了月信,冰凝知道他今天晚上不会再到怡然居来,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终于不用应付那些烦人的姐姐们了。但是隐隐地,她又是无限的伤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是哪一位姐姐有幸得到他的眷顾。他也会和她们山南海北地一直聊到后半夜,仍然意犹未尽吗?他也会和她们讲经论道、谈古说今,甚至争个面红耳赤吗?他也会,也会和她们开那种大胆的玩笑吗? 越想越是难过,越想越是万分后悔,可是她已经差月影去给小陆子报了月信,怎么可能再收回来呢?因此整整一个下午以来,她的脑海中反复闪现的,全是她想象中的,他与各个姐姐们各式各样的相亲相爱的场景,或是当窗理云鬓,或是对镜贴花黄,或是化作比翼鸟,或是结成连理枝。 想着,想着,她的泪水禁不住滴落在衣襟上,这才将她的思绪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于是她赶快拿帕子蘸了蘸眼睛,又随手拿出一本书来。可是今天发生了那么的事情,又是内疚,又是自责,又是烦恼,又是苦想对策,极度心烦意乱、疲惫不堪之下,她当然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早早地用了晚膳,早早地躺下歇息。 冰凝今天实在是太过疲惫,一早的请安遭到连番围攻,回来之后冥思苦想解决方法,谎报了月信又是后悔又是难过,不但连午觉都没有睡,精神更是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处于急速消耗之下,因此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突然被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还不待她开口问月影怎么回事儿,就听外间屋的房门唏哩哗啦一阵狂响,然后就是乱乱糟糟的脚步声,然后里间屋的门就被推开了。是王爷?冰凝有点儿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朝思暮想的他。 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又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冰凝有点儿发懵,连行礼都忘记了,就这么怔怔地呆望着他。 王爷也是被今晚的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见到迷迷糊糊的冰凝,也是有点儿发懵! 他今天晚上因为与幕僚们谈一些事情,所以回来晚了一些,但是没有达到昨天晚上那种微醉的程度。谁想到兴致勃勃地回到怡然居的时候,等待他的竟然是大门紧闭! 第980章 懒散 吃了闭门羮的王爷有些丈二和尚没有摸清头脑。这是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她生了这么大的气?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今天早上走的时候也还都甜甜蜜蜜地好好着呢,怎么一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说还是因为嫌他昨天晚上跟她开的那个过分的玩笑,一整天的时间都没有缓过来呢? 秦顺儿一见王爷竟然被天天驻扎的怡然居吃了闭门羮,不知道侧福晋跟爷又在闹什么别扭,于是赶快冲上前去叫门,结果等了好半天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王爷见状,以为冰凝在跟他赌气,吩咐了奴才不许来开门呢。正待他要发作之际,睡得迷迷糊糊的看门小太监总算是听到了秦顺儿的砸门声,忙不迭前来开门。紧接着小柱子也飞快地跑来,一见是王爷,吓得两条腿都软了:侧福晋不是吩咐过,爷今天晚上不过来了吗? 进了院子之后,王爷从头到尾也就只见到小柱子和看门小太监这两个人,其余的奴才们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被他抓住了奴才们懒散的现行,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自从他驻扎在怡然居的这些日子以来,这个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奴才们全都是苦不堪言。过了九年多懒懒散散的舒坦日子,侧福晋既不苛责他们,又很少使唤他们,除了是个不招爷待见的地界儿,遭人白眼以外,怡然居真是一个养人的好地方。 此外,众人胆敢在冰凝面前应付差事,但是对于王爷,这个府里最大的主子,格外地忌惮,哪个奴才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应付差事?以往忌惮他的威严,奴才们一个个就像老鼠见了猫的样子,能躲就躲,能绕就绕,现在王爷拿怡然居当成了他的朗吟阁,天天留宿,这些奴才们躲也躲不掉,绕也绕不走,硬着头皮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当差,不但不敢应付差事,更是全力以赴、抖擞精神,全都要打着十二万分的精心,累得着实不轻。 其实这件事情还真不能怨到王爷的头上,要怨也只能是怨冰凝。这些奴才们跟着她这么一个万事不操心的主子懒散惯了,游手好闲地当了九年的闲差,突然间由于他对怡然居的大驾光顾,众人从伺候一个要求最低的主子到伺候一个要求最高最严格的主子,也确实是需要经过一番艰难的适应过程。 自己的奴才是什么样子,冰凝当然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很是体谅这一院子人的辛苦,于是趁今天他不会再过来这个大好时机,早早就让月影传她的吩咐,按照以前的规矩,太阳一落山就由看门的小太监把院门关好了,让大家早早地休息,缓缓精神。 奴才们一听到主子给他们今晚放了假,全都欢心鼓舞,当了小二十天的苦差事,终于可以喘口气儿了,于是有的人直接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睡起大觉来,有的人赶快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去会会自己的小老乡或是要好的小姐妹、小兄弟,还有些胆儿大的奴才则悄没声儿地出了院子去办自己的私事。 第981章 茫然 小柱子当然知道这些日子将众人累坏了,很是体谅大家的辛苦,因此对于所有的告假全都满口答应。因此除了个别几个回房里呼呼大睡的奴才以外,现在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奴才呆立在王爷面前,小柱子是一脸的诚慌诚恐,看门小太监则是满脸的睡眼惺忪,整个院子完全就是一座空城!正好被他足足实实地抓了一个现行。 不过他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对付这帮奴才,他现在最主要的是想知道冰凝这是怎么了?因为他做了什么错事而惹得她生了这么大的气,再次给他上演了一出空城计!上一次好歹还有一众的太监留守,只是丫环嬷嬷等女仆们被调兵谴将,这回倒好,连太监都被打发得一干二净,她这气性也太大了! 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冰凝不但让他吃了一个闭门羮,上演了空城计,而且连那座灯塔也不见了!分明是她早早就已经睡下,既不伤心也不难过,睡得还挺香,她这是存心要气死他吗? 此时在冰凝的房里,正在气头上的他刚打算质问她这是想要干什么,没想到在昏暗烛火之下的冰凝居然也如小柱子和看门小太监一样,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完全就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再次让他惊讶无比。不过更让他震惊的,还是冰凝好半天才开口说出来的那句话: “爷,您怎么来了?” 一听这话,简直是让他气上加恼!什么叫他怎么来了?他不来这里他还能去哪儿?他就是哪儿都不去天天过来报到,她还整天跟他别别扭扭的,这要是真去了哪个院子,她还不跟他拼命?现在倒好,居然质问他怎么来了! 不过在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前提下,他还算是尽量有效地克制住了情绪,没有立即暴跳如雷,而是不无嘲讽地反问道: “怎么,侧福晋的院子,爷来不得吗?” “不是,不是,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但让爷吃了一个闭门羮,又给爷演了一出空城计,现在居然还恶人先告状,胆敢质问爷为什么过来?” 冰凝因为一直没有搞清楚状况,因此对于他严肃的面孔和质问的语气一点儿都没有在意,而是赶快起身下床,上前先去替他解了披风,又招呼月影赶快将外间屋也掌上几盏灯,再奉上热茶来,主仆两人好一阵子紧张忙碌。 看着她似走马灯般地忙来忙去的样子,他别的没有看懂,只看懂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根本不是因为跟他生气,存心让他吃的闭门羮,她是得了他今天不会过来的消息,才早早地歇下了。可是,可是他并没有派任何一个奴才给她传口信儿,提前告诉她说不过来了呀? 虽然初步了解情况但又急于知道内情,他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下来,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地对她说道: “你先停下手别忙活了,过来这边,踏踏实实坐下来,爷有句话想问你。” 第982章 规矩 冰凝因为自己早早睡下,以致没有将他服侍好而心存愧疚,因此根本就没有接他的话茬儿,而是关切地问道: “爷,您胃里好受些了吗?要不让小厨房给您熬些醒酒汤来吧?” “爷没有喝多少,不用熬醒酒汤了。你现在才知道这么手忙脚乱,早干什么去了?居然连爷都不管了,自己一个人躺到床上睡上大觉去,可真有你的!” “妾身哪儿知道您今天过来呀。所以才……” “爷又没有让人给你传话,你凭什么说爷今天不过来?” “妾身,妾身已经跟陆公公那里说了呀。” “哪个陆公公?” “就是陆全盛啊?”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来了月信,以为上报了月信,他就不应该来了!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不但没有心情变好,反而更是气恼得不行。 其实在他刚一进府的时候,守在大门口迎接他的高福就将这一天中都有哪些人前来朗吟阁递话求见的有关情况禀报了他,其中一件就是小陆子报来的年侧福晋的月信。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对他而言犹如晴空霹雳一般,第一个反应竟然与月影如出一辙地既震惊又沮丧:怎么没有盼来冰凝怀胎的好消息,竟然是来了月信的噩耗?原本希望喜结良缘之后就是喜怀身孕,结果双喜临门的热切期盼这么快地就被残酷的现实破灭了!这让他从大门到怡然居一路走来的心情都很是不愉快。上一回才只有一次就有了悠思格格,这一回送子娘娘怎么就忘记前来眷顾他们呢? 当某一个女人有了月信,自然是失去了侍寝的资格。但是今天收到冰凝上报的月信,他连想都没想,仍是直接朝怡然居走了过来,对此,连秦顺儿都暗暗有些吃惊。 原本因为送子娘娘的事情就很不开心,谁想到又吃了怡然居的闭门羹,此刻再听到冰凝如此大度地将他让给其它女人们的这番想当然的行为,他当即就被气得火冒三丈:真不知道她这脑子一天到晚都是怎么瞎琢磨的!爷是那种好色之徒吗? 被冰凝误会,又不好朝她发火,急不得恼不得的他只能是强压着难堪的神情,正色地对她说道: “爷又不是好色之徒!你有没有月信,跟爷来不来这里,有什么关系?你平时一个挺聪明的人,怎么越活越是糊涂了!你用脑子好好想想,爷这些日子虽然天天都歇在这里,难道说爷天天都与你行周公之礼了?” 先开始他是由于蒙受冤枉而义愤填膺,可是说着说着,到最后的时候,竟然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嘎然止住,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的不好意思根本没有被冰凝注意到,因为她满脑子想的,全是因为他刚才的这番回答而诧异不已: “那,那不是府里的规矩吗?” “府里的规矩?你还知道府里的规矩?正好,说到府里的规矩,你既然还知道府里有规矩,那你现在就给爷说说,这府里到底都有什么规矩!” 第983章 心迹 被王爷问到规矩问题,这一回轮到冰凝张口结舌了,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在这个方面,府里都有什么规矩。毕竟女人们不管是生孩子,还是有月信,总归都是血光之灾,会给男人带来晦气,所以她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有了月信,就不能侍寝,非但不能侍寝,他们甚至连在同一间房里都呆不得,他一定要避得她远远的,才能将这些晦气全都躲避掉。 望着她一个字也说不上来的窘境,他也忘记了刚才的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冰凝原来是一个聪明过头的女人,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又愚钝得过了头! 其实他刚一听到冰凝说她已经向小陆子报了月信,立即就明白了,一定是后院的纷争搅得她心绪不宁,正好借着今天有了月信的这个机会,将他还给其它的女人们。可是,前两天是谁哭哭啼啼地吃韵音的干醋来着?又是谁冷嘲热讽他是采花大盗来着?现在她竟然想开了,不稀罕他了,自作主张地要把他还给别的女人了!就算她愿意,他还不愿意呢! 不管是震惊也好,还是沮丧也罢,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是对于冰凝没有完全理解他对她的深情爱恋而感到万分的委屈。因此半响之后,眼见着冰凝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他只好自己主动语重心长地对她开口说道: “既然你自己说不上来,那今天爷就教教你,告诉你这府里原来都有什么规矩。首先,初一和十五,爷一定会在福晋那里,那是因为福晋是爷的嫡福晋,爷一定要保全她的面子和地位;第二,爷不会连续两天都歇在一个院子,那是因为爷不想哪个女人以为自己有了比别的姐妹们更多的资本。 爷承认,这些日子确实是坏了规矩。但是爷也不觉得做错了什么,因为现在确实是比较特殊的一段时间。因为爷知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但脸皮子薄,而且你想要的东西也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些名利,一些好处,而你想要的,爷恐怕这一辈子都给不起你。可是,虽然给不起你,爷还是想要努力试着去做,无论能给到你多少,一定都是爷尽了全心全力的努力。 爷也知道,这些日子你很不好过,毕竟,做女人和做姑娘有很大的差别,从名义上的侧福晋到实质上的爷的女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担心你过不了这些难关,爷很想帮助你,而你也确实需要爷的帮助。 爷这么啰啰嗦嗦地说了大半天,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爷不会因为你有什么月信,就将你一个人丢下不管不顾;另外爷还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情,爷来你这里,并不是因为贪图你的美色,一定要与你行周公之礼,而是因为爷真心真意地喜欢你这个人,即使你现在又胖又丑,即使你以后红颜已逝,爷也一样的喜欢。” 王爷这一番语重心长、情真意切的表明心迹之语说下来,听得冰凝是既感动又惭愧。如果不是今天的这个谎报月信,她真的不知道,他是这么地了解她,又是这么地懂她的心思! 第984章 懂你 正如他所说,她想要的,他穷其这一生都给不起。她不需要荣华富贵,也不需要名利权势,她想要的仅仅是“一生一代一双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可是她来晚了,来得太晚了!那些姐姐们已经早她许多步,走进他的生命里,融进了他的血液中。 正如他所说,而这些日子,她正经历着从小女儿、大姑娘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妇人的痛苦蜕变,对她而言,完全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 不能成为他的唯一,面临着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同时还要完成痛苦的蜕变,破茧成蝶,身陷多重痛苦折磨的冰凝,多么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一个坚定的依靠!而他竟是如此体贴地、耐心地、竭尽全力地帮助她,虽然每一个人的成长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他想要使她的成长代价降低到最小,这份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如何不令她感动? 可是她竟然想出了那样一个“牺牲”自己,成全她人的法子,如果让他知道,他该多么的伤心?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更何况是受到欺骗的他了。 被感动和内疚苦苦折磨的冰凝望着他那诚恳的目光,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心难过,一下子扑到在他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这是冰凝第三次在他的面前情绪失控,她从来都是以一副强硬的姿态示人,要么就是倔强地强忍泪花,比如当初遭遇“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的时候;要么是内敛地默默流泪,比如两年前的中元节放荷灯。 而这个不再刻意伪装、不再戴着面具,任由情绪不受控制地尽情地渲泄的冰凝,此前他只遇到过两次,一次是在朗吟阁,导致了他们的初吻,一次是前天他从韵音那里回来,导致了“鱼与熊掌”。 而现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竟然遇到了第三次感情暴发中的冰凝。以前他只知道她是一个倔强的女人,现在他才知道她竟然是一个脆弱的女人。虽然她哭得如此伤心,如此难过,可是现在的她却是如此的温顺,如此地惹人爱怜。 面对第一次哭泣的冰凝,他满怀的是对未来的忐忑迷惘;面对第二次哭泣的冰凝,他满怀的是对她的愧疚自责;而这第三次,他满怀的只有对她的无限爱怜。 更何况,他最是看不得女人的眼泪,于是赶快抬手去帮她试去脸上的泪水,却是越试越多,越试越像是决堤的江河水。 为了让她的两只眼睛不再是两个泪泉,不再被泪水浸泡得红肿,他轻轻地吻上这双泪眼,因为他知道那个神奇的魔法效力有多么的高。 仍是这咸咸的泪水,上两次他品尝到的是人生的苦涩,而这一次,他品尝到的是人生的甜蜜。因为他最懂她,才会令她感动得哭成这个样子,而她哭成这样子,不是充分地说明,她也懂他吗? 虽然他们的爱情修成正果,苦尽甘来,但是在爱的道路上,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有光明,有坦途,也有荆棘,有坎坷,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严峻的考验,有来自外界的巨大压力,也有来自两个人之间的理解与信任。但是只要心怀有爱,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第985章 隐情 虽然她是用无尽的泪水回应着他的爱,虽然她正伤心难过地表达着她的内疚和惭愧,可是从她这双泪眼中品尝出无尽甜蜜滋味的他情不自禁地移向了她的双唇,虽然那里也被泪水浸泡得咸涩无比,可是他品尝出来的,仍然是无尽的甜蜜。 甜蜜,甜蜜,无尽的甜蜜!被甜蜜冲昏了头脑的他,再次情不自禁地吻向了她的脖颈,吻向了…… 吻是一剂良药,冰凝的双眼终于在他的热吻中止住了泪水,内疚心理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当他的吻转到她的朱唇之上,冰凝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她的不好意思不是因为这种亲密时刻的难为情,毕竟他们对此项技艺早已经驾轻就熟,此刻的冰凝心中只有万分的后悔。因为刚刚对他撒下了弥天大谎,本应受到责罚,可是他竟然“以德报怨”,送给她的是如此语重心长的心灵告白,是如此情真意切的火热之吻,这让内心有愧的冰凝如何能够坦然地接受他的爱恋之举? 然后,当他的吻转到她脖颈的时候,冰凝突然感觉事情有点儿不受控制,当他的吻再一路往下的时候,她立即感觉大事不好!若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的谎言马上就要被他拆穿! 她并不担心由此受到他的责罚,原本就是她自己做了错事,受到什么样的惩处都不过分。只是她实在是不忍心,他刚才的那番语重心长、情真意切的话语,不仅令她感动万分,更是让她不敢想象,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被她欺骗,他该会是多么的伤心。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用欺骗的方式去伤害一个对她如此情深意重的人,她不是太残忍了吗? “爷!” 冰凝轻轻地呼唤了他一声。这一声就像是骤响的警报,将他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这才发现,他确实是已经走得有点儿太远了。刚才是谁对她义正言辞地说着“爷不是好色之徒,爷来你这里,并不是因为贪图你的美色,想要与你行周公之礼,而是因为爷真心地喜欢你这个人”?怎么才刚刚说完的话,那么快就忘记了? 可是她的模样是如此的惹人爱怜,她的神情是如此的令人消魂,万分沮丧的他不得不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毫不客气地将责任都推卸到了她的头上: “是你自己穿得这么少,怎么能怪爷呢?” 他说得确实没有错,她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只穿了亵衣亵裤,单薄的衣衫,瀑布般的长发,温暖的房间,昏黄的烛火,让这里完完全全地充满了暧昧的味道。自知理亏的冰凝没有再跟他唇枪舌剑,而是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生怕再惹火烧身。 习惯了她的强词夺理、伶牙俐齿,面对这个温柔、顺从、听话,还带着一丝丝羞怯的冰凝,实在是难以令他及时恢复理智。这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的类型,以前在她的身上根本见不到一丝一毫,不是伶牙俐齿就是冷漠高傲,而现在的她竟是这般的可爱,他的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围,最终仍是没有忍住,重新又吻上她的双唇。 就当他是一个好色之徒吧,就当他是贪图她的美色吧! 第986章 虚实 第二天早上他走了以后,冰凝也想通了,别的姐姐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以前自己没有得宠的时候也没有在乎过姐姐们的看法,现在所谓的“得宠”,她又何苦在乎别人的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想通了,很头痛地,冰凝又马上面临着请安的问题。昨天昨上不要说两个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又是谎报月信,又是真情告白,令她完完全全地忘记了还有替雅思琦向他转告府务这么一档子事情,就算是昨天晚上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她也不可能将雅思琦说的那番话转述给他。 可是请安时间已经到来,实在是没有办法,她只有硬着头皮来到了霞光苑。 雅思琦得到红莲的禀报,没有再刻意难为冰凝,直接就同意见天仙妹妹。对于昨天请安的时候发生的那些风波,她也有些后悔,何苦难为一个孩子呢?好在他专宠的是这个天仙妹妹,根本就没有真感情。另外,身子骨儿是他自己的,他可从来都是爱惜着呢!论养生、论修身、论医道,他比谁都精通,哪里还用得着她瞎操心?稍稍想通了一些的雅思琦终于又恢复了早早接受冰凝请安礼的惯例。 “给姐姐请安。” “冰凝妹妹快起来。怎么样,妹妹昨天见着爷了?” “嗯,妹妹今天早上才见到爷的。” 冰凝不是刻意想要欺骗雅思琦。通过昨天福晋的发难,她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情惹恼了姐姐,但至少,自己得了王爷专宠的这件事情应该占有很大的因素。为此她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出一个绝佳的回复方案。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都黑,冰凝也跟王爷有样学样地采取了“偷梁换柱”的策略。 冰凝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天,就理所当然地应该算是今天早上,而不是昨天晚上。 “噢?怎么回事儿?爷昨天没去妹妹那里?” “嗯,妹妹昨天有些累了,等了半天以为爷不过来了,就先睡下了。早上醒来才知道爷夜里过来了,后来又急急忙忙地服侍爷上了早朝,也没顾上跟爷说句话。” 虚虚实实的一番话说下来,从不会说谎的冰凝出了一身的大汗。她这么避重就轻地回答,既是不想他们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场景刺激到雅思琦,也是暗示了福晋姐姐,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和机会向王爷转述那些府务的事情。 冰凝简直是烦透了这种应付来应付去的生活。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说谎的人,可是面对这些被她夺走了夫君的姐姐们,她又实在是不忍心说出那些令人伤心的话,此刻的冰凝在善意的谎言和行端做正之间痛苦地煎熬着。 雅思琦一听说天仙妹妹没有向他提及那些事情,不但没有气恼,反而是暗自万分地庆幸。昨天她对冰凝使下的那番心机和责难完全就是冲动之举,事后她也是格外地后悔起来。现在已经有淑清和惜月两个女人轮番轰炸,令他格外地闹心,她这个嫡福晋若是再掺和进来,他对她该有多么的失望?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可真是辜负了他对她的殷切期望! 于是雅思琦开口说道: “既然没有机会跟爷说,那就算了,等今天爷回了府里,我自己去说就行了。” 第987章 存心 雅思琦的这个表态登时令冰凝目瞪口呆!昨天福晋姐姐完全一副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的态势,怎么才只过了一夜就情性大变了?难道说,是因为自己昨天谎报月信的结果,让姐姐感到威胁暂时解除了? 搞不清楚雅思琦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冰凝只好客客气气地回复道: “妹妹没能完成好姐姐交办的差事,实在是愧疚……” “好了,好了,这也不算是你的过失,再说了,我也还有别的事情要跟爷说,正好可以今天晚上一块说了。行了,你也赶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整天服侍爷也是怪辛苦的。” 雅思琦生怕一会儿又撞见了淑清,想赶快将冰凝打发走。而她随口找的理由竟然是体谅天仙妹妹整天服侍王爷非常辛苦。如果没有昨天请安时候的那些风波,冰凝也不会多想,而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之后,即使是雅思琦的无心之言,在冰凝的耳朵听来,也很是难堪。不过能够及时抽身告退也算是一个大好结局,于是她赶快恭敬地起身告退。 雅思琦的态度实在是太令冰凝难以捉摸,一会儿大度地表示不用她去跟王爷转告什么府务,一会儿又讽刺她服侍王爷很是辛苦,这福晋姐姐到底想要怎么样?不管雅思琦到底想要怎么样,冰凝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索性她也就不去想了,最主要的是不用被迫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这才是一个令她极为高兴的结果。 由于有了昨天晚上的前车之鉴,今天晚上冰凝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敢自己先躺下,当然了,院门更是不敢擅自关上。前半夜还好,她用看书来打发时间,但是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是抵抗不住困意的诱惑,不知不觉之间就迷迷糊糊地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月影知道她在等王爷,当然是不敢劝她进里屋床上踏实躺下,于是赶快找出来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当冰凝再次醒来,发现竟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一问月影才知道,原来昨天他根本就没有回府里来,派了小太监来传口信儿,结果她已经睡着了。月影见她睡着了,就没忍心吵醒她。 但是月影对那个传口信的小太监可是没有这么客气了!王爷怎么可能后半夜才派人来传口信儿呢?一定是这个小太监办差不力,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重要的一件差事没有办,这简直就是不拿她们怡然居放在眼里! “小姐,那小德子也真是势利,居然后半夜才过来传爷的口信,爷怎么可能这么晚吩咐差事?” “算了,少说两句话吧,这不是已经传了口信嘛!” “小姐,您怎么了?您以前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主子啊!怎么您现在得了爷的宠,反而连个小太监都敢不把咱们院子放在眼里?您活得这得多憋屈啊!再说了,奴婢听说,那小德子去书院当差之前,可是在烟雨园呆过不少日子的!奴婢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小德子不是什么忘记了,分明是存心跟咱们作对!” “那怎么着,人家就是存心跟咱们做对,难道你家小姐还要跟这种人去理论?这不是自降了身份吗?” “那也得让爷知道啊!竟然养了这么一个办差不利的奴才!” “你是嫌爷事情少,还是嫌爷不够累?为个奴才去烦爷,可真有你的!” 第988章 姨娘 昨天晚上因为临时有事没有回府,今天正好事情不太多,于是王爷就推掉了一个不必要的应酬直接回到府里。回府之后,先回朗吟阁处理了一些事情,然后才来到怡然居。在这个时间见到他大驾光临,冰凝不太能确定他是否用过晚膳,于是就随口问了一句: “爷用晚膳了吗?要不妾身去准备一下?” “不用了,爷已经用过了。” “噢。” 她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他却是担心她有什么想法。她是一个从来不把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永远都是憋在心里的一个人,于是他赶快又多说了一句: “爷今天回府早了一些,不过,这两天该查几位阿哥的功课了,爷就在书院先查了他们的功课,一看时间过了晚膳时间,怕你这边已经用过了,就没再过你这边来。” 冰凝一听他今天竟然查了几个阿哥们的功课,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脸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这个变化让他有点儿奇怪,她不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倒是经常怒形于色。而且,查几位阿哥的功课,怎么会把她高兴成这个样子? 他一般都是隔三差五地查阿哥们的功课,前两天外面的事情一直忙,没顾得上,另外,他也不想总是半夜三更地被哪个女人再请过去,正好今天回来得早一些,就赶快在书院完成了检查工作。既不是因为惜月跟他提了什么,更不知道前天冰凝在请安的时候发生的那些风波,纯粹是凑巧。毕竟他是什么脾气,惜月非常清楚,她也就只敢在冰凝面前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到王爷面前如何、如何,毕竟她不是淑清,她没有这个资本。 但是这个凑巧来得这么及时,冰凝原本就一直因为影响了几个阿哥的课业而内疚,现在见到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专宠而让阿哥们失去了父子之情,心里自然是高兴不已,脸上不由得也溢于言表。 对于她的这个变化,他当然是高兴。他爱她,当然也希望她能对他敞开心扉,有高兴的事情与他一同分享,有伤心的事情与他一同分担。现在看到这个喜形于色的冰凝,他当然也是情绪急剧地高涨起来: “怎么,爷考小阿哥的功课,你倒是高兴成这个样子?” 被他看穿了心思,冰凝有些不好意思,更主要的是,个中原因也没有办法跟他明说,可是他不但主动提了出来,还摆明了一副等她回答的样子。被他逼问得急了,冰凝只好胡乱地应付一句: “爷的小阿哥将来可都是栋梁之材呢,妾身这个做姨娘的,脸上也有光呀。” 她只是为了应付他的回答,却是让他内疚不已。悠思格格的早殇,令她悲痛欲绝,特别是她们母女两人就像一对小姐妹,一起读书,一起快乐生活的样子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其它的妻妾们哪一个也不可能像冰凝这样,拿课业、学业作为生活中的快乐源泉。一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轻轻揽过她的腰身说道: “当姨娘总不如当额娘。” 第989章 亲娘 冰凝并没有明白他这番话里有话的姨娘、额娘的意思,以为他责怪她过多地关注其它院子的事情,手伸得太长,逾越了一个女人的本分,惹他不高兴了,于是赶快解释了一句: “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小阿哥能跟爷多学些功课,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那你自己怎么不生一个小阿哥?你不是也喜欢教小阿哥功课吗?” 听到他如此直白的话语,冰凝才恍然大悟他刚刚那番什么“姨娘不如额娘”的理论,随即一张粉脸腾地一下子变成了红霞满天,连脖子也没有幸免。看着她的窘态,他哪里肯放过这个“余将奋勇追穷寇”这样的大好机会。在两个人唇枪舌箭的交往中,他虽然没有惨败过,但也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属于棋逢对手、旗鼓相当,现在面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天赐良机,他自然不肯轻易庭,更是要充分利用: “怎么了?这回怎么不跟爷强词夺理了?” 冰凝被他逼到了死胡同里,特别是他还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原本羞愧难当的她突然被激发了无穷的斗志: “这又不是妾身想生就能生的!” “噢,难道说你这是在埋怨爷不够努力吗?” 冰凝简直是要被他气死了!原本那些姐姐们就误会她是个狐狸精,整日里没白天没黑夜地霸占着他,现在竟然连他都认为她沉湎男色,嫌弃他不够努力,她,她是那种人吗?这还让她有没有活路了! 尽管不知道她为何被气成这个样子,但是在以往的斗嘴交锋之中,他从来没有占到过多大的便宜,此时见他只一句话,就气得她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当然是为自己取得的巨大成果而欢欣鼓舞,以为她只是对于如此敏感的话题不好意思而已。 虽然他这是在跟冰凝斗嘴,实际上也是他的心里话。他当然最想与她生儿育女:他们两个人都是天资聪颖之人,他们的小阿哥一定也会是先天聪慧过人,再有她这么一个才高八斗的额娘每日里亲授课业,先天聪慧加上后天勤奋,他们的小阿哥一定是最出类拔萃、最有出息的阿哥! 毕竟他这个阿玛对阿哥们的课业只能起到偶尔督导作用,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授业,而教书师傅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小阿哥的身边。而冰凝一定不会辜负他的重望,既会是一个慈母,更会是一个严师。悠思不过只是一个小格格,都被她养育得这么好,如果是小阿哥,她更是会倾注全部的心血。 现在的他,那些心思简直就和月影一模一样!他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的仙女能够赶快怀了身孕,赶快给他生个小阿哥。因此望着她那一脸的火烧云,还有那一脸的别别扭扭,他更是真觉得冰凝既是可爱又是惹人无限怜惜,于是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庞,轻轻地吻上她的双唇。 朱唇贝齿间的芳香甜蜜,时而令他迷失方向,彷徨迷茫,时而又令他清醒万分,懊恼不已。他迷失于这柔情蜜意之中,却又清醒地记得,今天才是她“月信”的第三天。 第990章 学堂 时光转瞬即逝,今天是他们蜜月的第二十五天,他极为难得地能够在下午的时候回到府里。本来是应该先去朗吟阁处理一些事情,可是望着眼前这难得的深秋夕阳,令他不由得想起“人约黄昏后”的诗句,于是又忍不住先去了怡然居。 小柱子根本没有料到这个时间他能过来,于是忙不迭陪着他朝正房走去。当他还穿行在游廊之间的时候,就听到了冰凝和月影、竹墨三个人一起念诗的声音,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怡然居连奴才都这么有学问! 其实月影和竹墨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问,而且她们根本也不想有什么学问,只是她们的小姐实在是太过于好为人师。这两个丫环全是大字不识一个,诗词歌赋更是与她们绝缘,但这并不妨碍冰凝的高涨情绪,不会写没关系,先从会念开始。反正主仆三人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拿这个打发时间而已。于是,冰凝就像教小孩子那样,一首诗,她先反复多念几遍,然后让她们从接下茬儿开始学,慢慢就能够背下整首诗了。月影和竹墨被逼无奈可也只能是听从冰凝吩咐,心中暗暗叫苦:这念书读诗怎么比当差还累? 现在主仆三个人正做着女红,两个丫环不好驳了冰凝的兴致,只能是同时陪着她们的小姐玩这个接下茬儿的游戏: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一问一答都像模像样,竹墨的表现让冰凝很是满意,才教过几遍,就全记下来了,下次,要考虑教一些有难度的诗句了。转过身来,开始考月影: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两人正问答如流呢,就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 他在门外就听见主仆三人玩得不亦乐乎,暗叹这凝儿也真是与众不同,其它院子的主子奴才们在一起,不是张家长李家短地嚼舌根,就是冥思苦想算计法子,包括他,也是一样被算计。只有冰凝,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居然给丫环奴才们开起学堂来了。原本他就是一个好为人师之人,现在看来她简直是有过之而不无及,他只是对同僚、下属、兄弟、小阿哥好为人师,她竟然连丫环奴才都不放过,一网打尽! 这个新发现让他立即兴趣盎然,冲动地想要见识一下她的教习过程。特别是悠思,只让他见识了她的教学成果,可是他并不知道她是如何让那么小的小格格喜欢上了念诗读书这种苦差事,现在面对这些笨头笨脑的奴才们,他真是大开眼界,冰凝究竟是用了什么魔法,竟能让她们也学会读诗书? 由于冰凝主仆三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玩着这些游戏,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料到他会在下午时分回了府里!因此他的到来将三个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会在这个时间见到他,于是全都傻愣愣地望着正走进门来的王爷无动于衷。 第991章 翻身 进得门来的王爷兴趣全在她如何教学的事情上,因此也就根本没有在意这主仆三人的失礼,一边往屋里走还一边不忘开着玩笑: “呵,年夫子正在讲学,爷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呢?” “爷啊,您可不能这么取笑妾身!” 竹墨一见王爷来了,赶快收拾了三个人手头儿的针头线脑,知趣地避了出去。月影则是赶快给他奉上盏热茶,怕冰凝这里有什么需要伺候的,就没敢走,立在一边等信儿。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喝茶,正准备看冰凝的学堂盛况呢: “这怎么是取笑?既然你这么好为人师,来,爷也听听你这个才女的传道授业解惑。” “说了不能取笑妾身,爷怎么还是……” “不行,不行,爷今天就要听听你这个女夫子的讲学!” 冰凝知道被他缠上了,真是头痛不已。真若是论才学,她当然有自知之明,自己也就是在女流之辈里逞逞强而已,他才是真正的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他的才学比她要高出不知多少倍,当她的师傅都绰绰有余,现在竟然要听她讲学,这不是明摆着要看她的笑话吗? 以前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候,从来都是棋缝对手,旗鼓相当,他从来也没有能从她的身上占多大的便宜,可是自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之后,冰凝屡屡被他嘲笑、被他捉弄,甚至是落井下石,完完全全地处于下风劣势,这样的结果让她很是忿恨不已。正愁没有机会咸鱼翻身呢,居然他自己送上门来了!竟然还想要看她的笑话,哼,一会儿看看到底是谁看谁的笑话吧! 冰凝当然是知已知彼,正面交锋一定是她自己要输得一败涂地,但是剑走偏锋可就胜算极大了。虽然她的才学比不过这位爷,但玩这接诗词游戏,他绝对不是她的对手!谁让他非要跟着奴才们有样儿学样儿呢,那就休要怪她不客气,她要好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一扫多日以来的屡尝败迹的晦气!于是冰凝开口说道: “爷,您可真是抬举妾身了,妾身哪里是什么讲学,不过就是当个游戏耍耍罢了。” “不管是讲学,还是游戏,爷今天全听你的!” 一见鱼儿这么容易地就上了钩,冰凝的心中暗喜不已。既然一切全听她的,她可就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怜香惜玉”,她只有“新仇旧恨”,只会痛下杀手。不过,不管心中如何发狠,脸上却是装作一副笑颜如花的模样: “那……爷知道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吗?” “这还不知道,你们刚才读诗,爷都听到了,不就是你先说诗的前半句,爷来回答诗的最后一个字吗?” “嗯,是这么回事儿,那爷用不用先练习一下?” “这有何难,爷念过的诗书比起你来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一见王爷如此自负,连试试身手的机会都放弃了,冰凝真是快要笑死了,暗发狠话:一会儿就让您瞧瞧自讨苦吃的下场! “那爷可听好了。” “你就别磨磨蹭蹭的了,赶快开始吧!” 第992章 圈套 眼见着王爷一步一步走进自己设下的天罗地网之中,冰凝那颗激动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强忍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出题: “散作乾坤万里”――“春” 他轻轻松松地答出了这个字之后,以为冰凝这是打算由简入难,循序渐进,于是也没有太多的疑问,继续等待着她的下一道题。他当然知道冰凝诗书功夫不差,也知道她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不将他打败她才不会甘心,因此她在出题的时候,一定会拿出看家的本领,也好,他正好借机会见识一下她的才学到底高到几斗的水平。 王爷如此不知死活地落入她的圈套之中,冰凝的心中真是乐开了花,于是第二道题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忽见陌头杨柳”――“色” “天秋月又”――“满” “占尽风情向小”――“园” “为有云屏无限”――“娇” “深巷明朝卖杏”――“花” “丞相祠堂何处”――“寻” “落花时节又逢”――“君” “耻向东君更乞”――“怜” “一枝红艳露凝”――“香” “树木犹为人爱”――“惜” “谁怜越女颜如”――“玉” 冰凝的题目全出完了,他也全都对答如流地完成了,然后屋子里陷入片刻的沉寂。冰凝是在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的笑话,而这位被自己女人捉弄得惨到极点的王爷还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这些诗句太简单了,一点儿难度也没有嘛!她也太小看他的才学了吧!想当初,他考她的那些关于明月的诗句,题目比这些要难多了!毕竟那些题目既不是脍炙人口的诗句,也不是出自特别著名的诗人之手,虽然《花间集》的流传度也不低,但总比她刚刚考的这些题目难多了。而且越是有难度的题目才越是有玩得有趣。哪儿像现在她出的这些题,连三岁孩子都会,这绝对是在糊弄他。不,她不仅是在糊弄他,她完全是瞧不起他!而且,这些诗,全是东一句,西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真是莫名其妙,这丫头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看着他一脸迷茫的样子,冰凝实在忍不住了,居然破天荒地咯咯地乐出了声音,到后来,笑得连腰都要直不起来了。其实,她还有好多句子等着奚落他呢,只是,她现在已经笑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还是不明所以,但是难得见她笑得这么开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放肆,面对不再跟他拘着面子的冰凝,本来是一件事情极为令他高兴的事情,只是,他怎么从这爽朗的笑声中,听出来不怀好意的成分?难道说,这是她给他使下的圈套?就等着他往里钻呢?可是,这些诗句也没什么呀,她把机关藏在哪里了? 被她取笑捉弄,他实在是觉得脸上很没有面子,不过他又格外好奇自己究竟是败在了哪里,于是也顾不得许多,臊眉搭眼地讪讪问道: “你至于笑成这个样子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第993章 藏尾 冰凝当然至于笑成这个样子了!终于成功地扳回一局,还是如此扬眉吐气的巨大胜利,她当然要好好地庆贺一番!不过他说的也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若是不知道为何上当受骗,光自己一个人傻笑有什么意思?让他好好接受一下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总是捉弄她!因此虽然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冰凝仍是“良心发现”地好意指点了他一下: “爷自己刚刚说的是什么?不要管妾身说了什么就行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跟着冰凝接的那十二句的下茬儿,如果忽略了冰凝前面的诗句,仅仅他自己接的那十二个字,连起来读就是:春色满园、娇花寻君、怜香惜玉。 他光顾着提防她出什么样刁钻古怪、犄角旮旯的难题,完全忽略了她的“阴谋诡计”、“居心叵测”!竟然借用这个类似“藏尾诗”的接词游戏,嘲讽他前几天奔走各院,四处灭火的事情! 被冰凝这番取笑,他脸上实在挂不住了,可这些又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容不得他半点抵赖和狡辩。被自己的女人,一个黄毛丫头捉弄,而且还输得这么一败涂地,他可真是白白比她多活了二十多年! 恼羞成怒之下,他也顾不得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江湖规矩,既然输了这一场嘴仗,那也休要怪他不客气,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对她痛下杀手呢,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理由! 他当然知道冰凝的软肋在哪里,更何况他此时已经被她完全气懵了,连想也没有想,直接痛下杀下手,准确无误地抵达冰凝的腰间!冰凝光顾着乐得前仰后合,哪里料到他会耍赖到这种程度,竟然坏了江湖规矩,直奔她的要害部位。突遭他的呵痒,冰凝仍是没能幸免地“啊”地一声大叫出来! 这一声“啊”才出来半声,就被她条件反射地捂上了嘴,因此那另外的半声“啊”被她生生地憋了进去。虽然那声大叫被捂了进去,却是顾此失彼,整个腰间全都失去了任何保护,任由他“上下其手”。 冰凝已经痒得要背过气去,可是她仍是死死地用手捂住了整张嘴,腰间的痛痒令她达到了极限,因为喘不上来气而整张脸憋得通红,苦挨到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她整个人连站都站不了,一个劲儿地往下滑落。 见她难受成这个样子,他也是被吓坏了,赶快停止了手上的胡乱折腾,伸手一把就将冰凝抱在怀里,才令她幸免于直接摔倒在地上。 被他牢牢地抱在怀中,冰凝终于缓过来一口气,捂在嘴上的双手也在即将摔倒的一霎那本能地搂上了他的脖子。 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他的怀抱中,还是一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姿势,本是让她很不自在,突然她眼角的余光发现月影还在屋子里!这个突然发现令她登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开始拼命地在他的怀中挣扎,希望挣脱他的束缚,别让月影看了笑话过去。虽然月影是她的贴身丫环,虽然她们情同姐妹,可是如此亲密的场景,她实在是不能与任何人分享。 第994章 脱壳 他当然知道冰凝这是怕月影见到如此亲密的场景,才会拼了命地想要摆脱他的双手。可是她刚才怎么捉弄他来着?那个时候她不担心他这个爷在丫环面前失了脸面,现在倒开始担心她自己在月影面前失了脸面?一想到这里,他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既然是你先不仁,就休要怪爷现在不义!再说了,以后爷还就是要好好地扳一板你这个臭毛病,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怎么一个主子竟然怕奴才怕成这个样子! 于是不管冰凝如何挣扎,他的手上反而更增加了力度,将她紧紧地钳制在胸前,丝毫不去理会她的花拳绣腿。 冰凝当然也感觉到了他双手力道的不减反增,知道他这是恼了她刚才的那个接词游戏,对她实施的打击报复。现在他只是将她紧紧地钳制在胸前,如果他再加大打击报复的力度,下一步他肯定是不管不顾地对她强行索吻,那她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开口让月影退下根本就是徒劳无益,他现在是存心对她实施打击报复,因此她发话要月影退下,他一定会接着立即发话让月影留在这里!虽然月影是她的丫环,但是他才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他发的话,月影怎么可能违抗? 被逼无奈的冰凝只好铤而走险,状似发现了新大陆般地惊呼出声: “福晋姐姐!” 他一听雅思琦来了,条件反射地愣了一下神儿,冰凝早就等待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脱身机会,立即像只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子就摆脱了他的钳制,迅速地逃脱到了安全位置。待他回过头去,哪里有什么福晋,只有月影捂着嘴偷笑个不停。 他之所以愣了一下神儿,完全是担心雅思琦见到这个场景受刺激。毕竟现在有淑清和惜月两个人已经很让冰凝难堪,如果雅思琦受了刺激再跳出来向她发难,冰凝再是通情达理,再是凡事忍让,总归是以一敌三,境况将更加艰难。 可是他的好心好意,得到的竟然是再一次被冰凝捉弄,再一次被月影看了他的笑话,他可真真是要被冰凝气疯了,接二连三地被戏弄,接二连三地被奴才笑话,他这个全府里最大的主子,最高领导的脸面还往哪儿搁!气到极点的他面色一沉,厉声说道: “月影!” 一见他脸色瞬间大变,不要说月影,就是冰凝也被这一个厉呵吓得浑身一激灵。看来这个玩笑真是开过头了,将他惹恼谁也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冰凝赶快挨到月影身边,率先开口道: “爷,不关月影的事情,都是妾身错了……” 月影眼见大势不好,小姐不说赶快去哄爷,还惦记着替她这个丫环开脱,这还不是越开脱越要罪责加重?于是她赶快上前一步,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冰凝自己倒是不担心受什么责罚,但是让月影无辜受牵连,实在是不忍心,一见月影跪下来,于是想也没有想,也跟着月影一起,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继续认错呢,他倒是先说了起来: “月影,你先下去!” 第995章 反败 月影一听王爷让自己先退下去,分明是要将小姐单独治罪,而且看眼前这形势,绝对是凶多吉少,真不知道王爷会对她家小姐实施什么样的家法。她不想把冰凝一个人留下,好歹有她在,还能替她家小姐开脱一下,说算是罚跪挨打,由她月影代小姐受罚也能减轻冰凝的皮肉之苦,于是月影仍然继续跪着,并没有起身: “求爷了,小姐只是想和您开开玩笑,不是故意要欺骗您,求爷千万别责罚小姐……” 她还想说些求救的话,可是她抬眼望去,只见他一言不发、面色阴沉,正怒目威严地看着她,月影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没救了,如果她还在这里违抗他的命令,怕是又要令她家小姐罪加一等。无奈之下,月影只好极不情愿地起身,一边磨磨蹭蹭地往外走,一边哭着退到了门外。 屋里只剩下冰凝一个人,他仍是保持着沉默。冰凝知道,他这是在思考用什么法子来惩处她呢。反正自己已经做了,现在害怕又有什么用?要怪也只怪自己刚才太得意忘形,居然捅了这么大的一个娄子,以后真是再也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以前自己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坏过礼数,今天这是怎么了? 正在冰凝胡思乱想之际,只听他那冷冰冰的低沉嗓音响起: “你起来说话。” 冰凝忐忑不安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他也走到她的面前,还没等冰凝反正过来,他的手已经迅速而准确地落在了她的腰肢上。 冰凝再次被偷袭,而且是没有任何防备的被偷袭,连手都来不及捂上嘴巴,就这么惊天动地般地失声叫了起来!这一次,他手上的力度更大,才只两三下,冰凝就被痒得上气不接下气,又由于双手没有捂上嘴巴,她只能是开口向他求饶。 这么容易就让她服软,他实在是没有丝毫的成就感,这么一点点处罚措施实在是力度太小,他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你刚才求爷做什么?爷没有听清楚。” “求爷,求,爷,不要,不要,停手!” “噢?求爷不要停手?那爷就再加把劲儿。” “不,不是,不是,是停手” “以后还敢不敢再戏弄爷了?” “不敢了,再也,再也不敢了” 可是他再也不相信她的鬼话了,上了一次当,哪里还会再上第二次当?其实,刚才看她痒得难受的样子,怜香惜玉的他也想放她一马,只是一想到那个藏尾诗,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憋呢。藏头诗、藏尾诗,最简单不过的文字游戏,若说是在大风大浪中翻了船他也就认了,可是他竟然是在阴沟里翻的船,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惨败结果。 还有那个假冒的福晋,他居然就真的停了手,好像他有多么害怕雅思琦似的,这让他更是恼羞成怒。他什么时候会怕过自己的女人?可是他刚刚的表现还真就像是一个怕女人的窝囊废,连他的八弟都不如。 第996章 过火 王爷越想越是窝火!这丫头怎么这么可恶?而且她现在的这个承认错误,可是一点儿诚意也没有表现出来,指不定心里又盘算着什么鬼主意,他就更是不能轻易放过她。刚刚好不容易假意责罚月影骗过了她,总算是扳回一局,挽回些颜面,现在机会难得,这次非要让她好好记住这个教训,彻底投降不可,于是他的手仍然没有停下来对冰凝的哈痒。 冰凝实在是被他弄得痒得受不住了,挣扎了几下,终于直接滑落到了地上,幸亏有地毯,因为他一直抱着她,她倒下了,连带着把他也拉倒在了地板上。衣服早就被揪扯得乱七八糟的,混乱之中,他的手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滑进了她的亵衣。在触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异样的感觉立即袭上心头,一下子,他的手停在那里不敢再乱动。 两个人都感觉到了这片刻的尴尬,突然间就都停止了笑闹,刚刚还乱成一团的局面,立即陷入沉寂。冰凝累得满脸通红,沉重的喘息声,在这静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两人四目相对,第一次,他从冰凝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因为冰凝也正在直视他的眼睛。这双摄他魂魄心的大眼睛是如此的美丽,她从来没有这么大胆地面对他,他仿佛是受到了鼓励。 就像是被冰凝的目光牵引,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原本在腰间的手,也不知不觉中覆上了她的胸前,小巧、柔软、温暖。他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诱惑,他也根本不满足现状,沿着她的胸前、腰肢、小腹,一路向下。 她觉察出他的企图,慌乱中伸出手,死死地按住他马上就要触及目标的手。 他诧异地望着她,略略松开她的唇,悄声地问: “为什么?” “不行的,爷”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行。” “嗯,嗯,是月信” “你居然还敢骗爷?” “没有,真的没有骗您!” “你不是七天前才来的吗?别以为爷记不住。” “可是真的又来了。” “爷不信!” “千真万确!” “爷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这月信一次来几天?你这谎话也太假了吧?再编些能让爷相信的理由。” 他当然不信。虽然他信誓旦旦地向她发誓自己不是好色之徒,可是他确实是天天盼着月信赶快结束,好将那个让她赶快生个小阿哥的愿望早早地变作实现。今天都是月信的第八天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第八天,怎么竟然还是不可以? 就算是拒绝,也要有合理的理由。她这回找不出来他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拉拉扯扯的借口,竟然胡搅蛮缠地开始拿月信为借口,她这是拿他当三岁的孩子来骗呢! 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不管她是慌不择言还是马失前蹄,反正他绝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刚刚背诗着了她的道儿,又拿福晋摆了他一回,现在居然还敢用月信来蒙骗他!事不过三,他决不可能第三次被她蒙骗! 她的小细胳膊哪儿抵得过他的双臂,他只稍一用力,就直接到达了他想要到达的地方。 第997章 诊治 “你?” 他简直被冰凝给彻底搞晕了。 “你不是七天前才来的月信吗?怎么还没有完?” 此时的冰凝真是叫苦不迭!这一回是真的!谁知道他的记性怎么会这么好?谁知道今天正好赶上他们胡乱地纠缠在了一起? 不明真相的他以为她生了病,都第八天了月信还没有结束,这不是生病了还能是什么?她本来就瘦弱不堪,有多少血也禁不住这么流啊!他当即就急了,赶快将在门外恭候的月影喊了进来: “你立即去苏培盛那里去请太医来!” 一听说请太医,冰凝也急了,有没有生病,她自己最清楚,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给他解释,急得她赶快对他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妾身没有什么大碍,女人不都是这样嘛。” “这还叫没有什么大碍?哪个女人像你这样,这都多少天了!” 月影一听说小姐病了需要请太医,虽然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但只要是冰凝生病了,她当然是心急如焚、万分担忧,因此只待他刚刚反驳完冰凝,还不等冰凝再开口,就立即出门找苏培盛去了。冰凝见状,简直就是后悔不迭、苦不堪言。 当初她只是出于好心,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元寿阿哥他们失去父爱,事实证明,她真是瞎操心。他是小阿哥们的阿玛,小阿哥的课业他当然是上心的人,毕竟那些女人们大字不识一个,他不上心怎么可能。 现在冰凝面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现状,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由她自己来承受。 太医院的刘太医是妇科圣手,但是现在正好赶上他出诊不在太医院,于是张太医只好临时顶缺来到了王府。一听说是年侧福晋,张太医心里暗暗叹气,唉,这个主子不得宠就罢了,偏偏还是这么糟糕的一个身子,三天两头地生病,将来怕不是…… 还不待张太医感叹完年侧福晋的悲惨境遇,人就已经到了怡然居,当被月影请进屋里之后,当即就被站在屋里的王爷吓了一大跳,赶快行礼请安: “奴才给王爷请安。” “张大人快请起。” 来怡然居诊治了不知道多少次,这可是张太医第一次见到王爷亲自坐镇,这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搞不清楚状况,又有王爷亲自坐镇的压力,张太医顿觉压力巨大,不免诚慌诚恐起来。 先是听闻王爷陈述“病情”,然后隔着屏风,隔着娟帕,张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始号脉。慑于王爷的威严,张太医心惊胆战,而冰凝更是“做贼心虚”,马上就是真相大白的时刻,她的谎言马上就要被当场拆穿,她的心中七上八下地慌乱个不行。 屏风外的张太医号了半天脉都没有诊断出一个所以然来,不禁心生蹊跷:怎么这脉象不觉得是有问题呢?但是面对这个备受冷遇,又是一个病秧秧身子的侧福晋,以及“凶神恶煞”般的王爷,张太医感觉这其中一定有别的什么事情,怕不是王爷要借机生事,寻年侧福晋的什么不是。 既不想趟这个浑水,又一直对冰凝心生恻隐之心的张太医终于暗下决定:救人于水火乃君子之为,又是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 第998章 服药 打定了助年侧福晋一臂之力的张太医不动声色地结束了号脉,小心斟酌半天,只开了些常规的保守养生汤药,而且每一味药的用量都不大,写好方子之后,按照老规矩,赶快恭敬地请王爷过目。 王爷很是精通医理,随意审视一番就明白了张太医的用意,知道他开的这个方子意图采取温和的保守疗法,想到冰凝的身体一直很是瘦弱,担心禁受不住猛药的刺激,他也就点头予以认可。 冰凝在屏风另一侧一直大气不敢出一口,由于见不到外面的情况,因此在他审查药方的时候,冰凝那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直到张太医告退,她才意识到警报解除,成功躲过一劫,心中自是欢喜不已,这才发现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 但是冰凝高兴得有些太早了,张太医这一关虽然成功闯过,但是她立即又面临着王爷和月影这两个人的设下的重重关卡,因为这两个人无时不刻地关心着她的“病情”,因此也是无时不刻地关心着她的喝药情况。 王爷知道这个方子属于温和调理型,可是眼见着喝了两天的汤药,冰凝的月信仍是丝毫都没有结束的迹象,于是他现在又开始担心用药量太低,起不到尽快治愈的作用,因此对于冰凝的“病情”总是忧心忡忡,进退两难。既想良药尽早见效,但是他又确实是担心用药过猛,会损伤她的身体,因此也不敢立即换新的药方子,打算再看一段情况再做决定。 而冰凝根本不懂医书,她哪里知道这是保守调理型的方子,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生病,因此视喝药为洪水猛兽,总是千方百计地躲着这两个人。经常以药太烫嘴,喝不下去为由,暂时放在她这里,趁那两个人不注意,她再将药倒在花盆里,于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七天的时间。 过了七天,月信自然结束了,于是她开始邀功请赏般地申请不要喝药了,他却是一点儿也不同意。本来这个方子就是慢慢调理,这才刚刚好了一点儿,怎么就能停了药呢?最少也要巩固一段时间吧。 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冰凝根本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答应继续“喝药”,当然了,最后仍是她的那些花花草草们替她喝下了这些苦药水。 虽然他没有同意冰凝停止喝药,但是得到她的“病情”缓解的消息,竟是格外地高兴。从上一次冰凝谎报月信,到现在这个真正的月信结束,他们已经有十五的时间白白地浪费掉了,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到了这一天,他一天也不能等下去,那个要她早早怀了身孕,早早生下小阿哥的心愿一天不实现,他就一天不能踏实下心来。 这是第四次,他们已经第四次了,怎么还是得不到好消息呢? 除了得不到怀胎的好消息以外,两个人一如既往地继续着浓情蜜意的“蜜月”生活,他仍是一天不落地驻扎在怡然居,她虽然不再为各院姐姐们的明枪暗箭而伤心劳神,但是仍是要一天不落地“喝”下那苦药汤。 第999章 倒药 此后风平浪静地过了十天时间,这一天,他难得没有什么公务,因此才过了午膳就回了府里。由于带回来的公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请安折,于是他进了府就直接来到了怡然居。 现在冰凝的书桌已经被他完全霸占了,当然,这个书桌原本就是他的,也算是物归原主。现在的两个人,一个在外间屋的书桌旁处理公文,一个继续躲在里间屋里避嫌。不过冰凝一边避嫌,一边半靠在窗边的暖炕上,捧着一本闲书正看得津津有味,月影就进了屋来: “小姐,药熬好了。” “好啊,你先放在这里吧。” 这是她们主仆俩人对话了十好几天的内容,然后就要轮到冰凝神不知鬼不觉的喂花草工作。但是今天很烦心的一件事情就是,王爷正端坐在外间屋的书桌前,而书桌又被她几年前赌气般地摆在了屋子当中,因此正对着里间屋的房门,她在里屋炕上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视力范围之内。 虽然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公文,但是将汤药倒进花盆的动作幅度也还是不小,而且由于做贼心虚,每一次她决定出手的时候,不是正赶上他要去提笔蘸磨,就是恰巧刚刚打开一本新折子,弄得冰凝以为他要抬起头来朝她望一眼。 当多次的虚惊过后,冰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他现在专心致志地看公文,哪里有闲心跟她眉来眼去?她必须手疾眼快,趁早完成倒药的事情,否则一会儿月影再进来的时候,她的药如果还没有倒掉的话,更不好应付这个忠心耿耿的丫环了。 终于,冰凝瞧准了一个机会,微微坐起身子,只一瞬间就将那碗黑汤苦药倒在了手边的一盆兰草里,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下来。 虽然他的心思全在公文里,但是依稀好像听见月影进来说喝药的事情,于是趁这件公文办完之际,他赶快放下笔,朝里间屋问道: “药喝了吗?” “回爷,已经喝了。” “这么快喝完了?” “您不是说有病要赶快医治嘛。” 望着冰凝一脸无奈的表情,想着她天天喝药的辛苦,他也觉得很是心疼。正好已经忙了半天,也需要起身活动一下,于是他就走进了里间屋,在暖炕的边沿上坐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庞一边说道: “怎么,委屈了?” “没有呀,爷,您怎么这么想?” “看着你这张小脸一天比一天小,爷这心里也是不好受。” 冰凝当然知道自己一点儿病都没有,却因为那个谎言害得他日日为她操心“病情”,无端惹得他分神累心,心中更是格外地愧疚。可是她又不敢对他说出实情,毕竟被欺骗的滋味是那么的不好受。 愧疚中的冰凝不想让他总是对“病情”忧心忡忡,于是就想找个其它的话题岔开这个凝重的气氛。正在她搜肠刮肚地苦想之际,忽然感觉脸上一阵生疼。 原来因为他的手上有薄茧,此刻抚在她的脸上,直觉得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于是想也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爷,您的手,有点儿疼呢。” 第1000章 味道 经冰凝提醒,他这才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定睛一看,她的脸庞实在是太过娇嫩了,虽然他只是轻轻地抚了几下,但是手落之处,却已经立即泛起了一片红痕。心疼得他赶快松开了手,又因为愧疚,于是补偿性地轻轻地吻上了那片红痕。 “现在呢,还疼吗?” 冰凝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去。原本只是一小片肌肤被他的手掌弄痛弄红,结果这个吻却令她的整张脸全都通红通红了起来。望着她的窘态,他实在是忍不住,最终将那个吻转移到了她的红唇之上。 脸颊上的轻吻已经将她弄得满红耳赤,这双唇之上的热吻更是令她羞愧难当,不是因为跟他不好意思,而是因为现在正是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窗户根底下,万一月影进来怎么办?万一被别的奴才看到怎么办?于是冰凝就想躲他远远地。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逃跑掉呢?于是就紧紧地追随她,冰凝身子向后仰一分他就追过来一分,冰凝身子向后仰一寸他就追过来一寸,直到最后,冰凝已经无路可退了,因为她一直是坐在炕上,当她的身子躲到炕边的窗户边时,已经就是穷途末路,再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脱,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让他可以踏踏实实地留连于她唇齿之间的芳香甜蜜。 过了许久许久,冰凝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的双唇。好不容易被释放出来,冰凝总算是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全身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懈下来,刚要活动一下被他压制已久的身体,结果一不小心,右手碰了炕桌。而炕桌上正好放着那个空空的药碗,就只见那只药碗先从炕桌滚落到炕上,再滴溜溜地一路跌落到地上,啪嗒一声摔了个粉身碎骨。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冰凝立即上手推他去查看一下情况,担心那个空碗在滚落过程中已经破碎,将他划伤。他并没有被碎瓷片伤着分毫,可是他望着这些碎瓷片们,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冰凝半天都没有推动他,诧异地望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动身子。可是他不但没有挪开紧挨着她的身体,反而一把就将她又拉进了自己的怀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吻上了她的双唇。 果然,她的唇齿之间全是芳香甜蜜,没有一点点苦涩的汤药味道,然后他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她每一次“喝药”,从来都不用蜜饯! 松开她的双唇,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为什么不喝药?” 由于被当场抓了现行,没有任何退路可言,冰凝只得是痛痛快快地承认了“罪行”,毕竟在他的面前,做任何垂死挣扎的狡辩都是徒劳无益之举。 “妾身的病已经好了,实在是不想喝那个苦汤药。” “你怎么就知道病好了?你是太医?” “妾身自己的身子,当然知道都好了。” “那你为什么把药倒掉?” “您不是非要妾身喝药嘛。” “噢,说来说去,还是爷错了?你把药都倒哪里去了?” “嗯,是,喏,就是这盆兰草。” 第1001章 意外 他被冰凝的回答气得哭笑不得,恨不能掰开她的小脑袋瓜好好看看,到底跟旁人长得一样不一样!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是掰开了也寻不到任何答案,于是嘴头上止不住地唠叨起来: “这兰草也得妇人的病症?也需要天天喝药?怪不得这盆兰草总蔫蔫地要死不活呢。你呀你!说你什么好?净把那点儿小聪明全用到跟爷做对上了!怎么就不知道学点儿好呢。” 他一边数落着她的“种种劣迹”,一边开始对她恶作剧: “你不是说自己的病全好了吗?那现在就请侧福晋用实际行动证明吧。”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她的腰间,只三两下就翻越了外衣、夹衣、中衣等等重重障碍。 可是,可是,冰凝真是欲哭无泪,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的那一刻,她立即感到有一股热流正顺着双腿向下流去。怎么好像是月信的感觉?可是,她十天前不是才结束的月信吗?难道因为她没有喝药,就真的得了病症?这叫什么逻辑,还有没有天理了! 由于不能肯定是月信,但又怕是真的,于是她开始千方百计地找理由: “爷啊,您这是要做什么?” “爷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 “这不是昨天晚上已经……” “谁说的昨天做过了,今天就不能做了?”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呢!” “谁说的做这事儿还要看是白天还是晚上?” 怎么都说不通,冰凝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又由于刚刚被他抓了没有喝药的把柄,不敢再跟他负隅顽抗,万一不是月信那就只能是依了他,万一真的是月信,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他见冰凝再也提不出反驳的理由,知道她是默认了,于是心情大好,双手立即越过了亵衣这最后一道屏障,直抵光洁细嫩柔软的肌肤。 可是就在他的手刚刚触到她的肌肤的一刹那,冰凝立即感觉又一股热流奔涌而出,这一回她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月信,可是他的手已经顺着她的小腹向下走去。男人最忌讳遇到血光之光,这也是男人坚决不能进产房的原因,眼看着再不阻止就要酿成大错,情急之下,冰凝奋力去掰他的手,一边小声地恳求着: “爷,不行!这个,这个不行!” 刚刚还通过默认许可了他的行动,怎么才一眨眼就变了主意?她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再说了,凭什么不答应?虽然昨天晚上他们已经有过亲密时刻,虽然现在还是光天化日,可是这些怎么能够算做是正当的理由? “你以前怎么答应爷的?不是已经保证了,不许再无缘无故地跟爷说‘不要’吗?” “那个,那个,这回是有缘故的。” “你怎么总是能找出来歪理来?” “这回不是歪理,是……” “是什么?” 他还真就不信了,她能讲出什么天大的道理来,又跟他来“不要”这一套! 冰凝眼见着躲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 “是月信,是才刚刚来的。真的。” “你!” 他可真是要被她给气疯了,这十天前才结束的月信,怎么又来了! 第1002章 生疑 实际上,他当然没有被冰凝气疯,相反却是格外地理智起来!她一直都没有喝药,她刚刚亲口承认的,因为她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生病,所以才不需要喝药。可是接二连三地来月信,她还能如此言之凿凿地肯定自己没有生病? 还有那个张太医!开的方子竟然是那样的温和,几乎就不是治病的方子,甚至可以说是养生的方子。当时他担心过猛的药量会对她这么瘦弱的身子太过刺激,所以才会同意了这个治疗方案,现在看来…… 冰凝和张太医两个人如此鬼鬼祟祟,行事怪异,不由得他心生无数疑团,于是他一个字也没有再多说,而是默默地将手从她的小腹上抽离,同时还没有忘记帮她整理好衣衫,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里间屋,又直接出了外间屋,直接出了怡然居的大门。 回到朗吟阁之后,他立即吩咐秦顺儿: “立即将张太医请进府来,不管他在哪里,就算是别的府里出诊,就是等到三更半夜,也一定要将张太医请过来!” 他没有直接找冰凝求证。一方面是由于她太过于“诡计多端”,如果是事先有预谋的事情,她一定会早早地就想好了退路,因此向她证实,他只会是多花很多时间,多走很多的冤枉路。而张太医只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小御医而已,断不敢跟他这个王爷耍什么花招,一定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因此选择张太医这个突破口,完全能够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另一方面,他也担心从她的口中真的问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治她。责罚?训斥?冷战?哪一个他都不想去做,可是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任由一个黄毛丫头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实际上根本用不着等到三更半夜,只不消一个时辰的功夫,张太医就出现在了朗吟阁的大书房里。见到比往日脸色更加阴沉、目光更加严厉的王爷,联想到上一次为年侧福晋诊治的事情,张太医立即感觉大事不好,连请安的声音都是带着颤音: “微臣,给王爷请安。” “张太医,快快请起。” 王爷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将张太医请到上座,他也是担心将张太医逼得太紧,产生逆反情绪,得不到真实的情况。于是他强迫自己换上另外一副稍微缓和的面孔,缓缓地说道: “本王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只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年侧福晋的病情。” 张太医一听是这件事情,登时感觉是出了大事。既然不可能直接向王爷询问事情原委,那么摆在他面前的,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实话实说。 “微臣还请王爷赐教,不知道您要讨论哪方面的情况。” “本王只是问你,上一次你来诊治的时候,为什么会开那么温和的药方子?本王看着那方子,不似治病,怎么反倒像是养生呢!” 第1003章 败露 张太医一听王爷开门见山地说起年侧福晋月信的问题,心虚不已,几乎来不及多想,双腿发软,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回王爷。微臣实话实说,上次您告诉微臣,侧福晋月信不止,一连七八天都不见好,可是依微臣当时诊治的结果,却不似您说的那样……” “噢?那是什么样?” 一听到张太医的这个“实话实说”,他的这颗心顿时跌落到了谷底,果然问题出在冰凝的身上!是她在说谎! “回王爷,微臣认为,侧福晋的月信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再好不过了,所以您说侧福晋身染微恙,微臣自是不敢妄自下药,只得是先开了那个调理养生的方子,希望不会伤了侧福晋的身子。” 一切真相大白!张太医的供述与他的猜测一模一样!她为什么要欺骗他?他能够接受她与他针锋相对、桀骜不驯、乖张无礼,但是他不能接受她的欺骗,她的谎言! 谎言只属于卑鄙无耻的小人,绝对不应该属于她所一贯自我标榜的那种有骨气、有气节、有情操的志向高洁之人。 问明了情况,他立即就让张太医退了下去。能够没有遭到任何斥责与惩处就全身而退,张太医有点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他之所以没有理会张太医,完全是因为一门心思都在冰凝的身上,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思考一下,她为什么要用月信来欺骗他? 整日沉浸在与她的耳鬓厮磨、甜言蜜语之中,却突然横遭如此令他备感耻辱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于是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他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前面追溯、回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竟然经历了她的三次月信,这么高发的月信频率,真是他有生以来闻所未闻的奇闻怪谈。 第三次就发生在今天,自是不必多说;第二次是他们在玩接词游戏的时候,不过是十天前的事情;而第一次知道她来了月信,他更是记忆犹新,因为她以为有了月信,他就不会去她的院子了,因此他才会向她语重心长、情真意切地深情告白。 回忆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一切!她在用月信躲避侍寝,躲避他的求欢!此前他曾经要她发誓,不再对他说“不要”,可是她又实在是不想与他行夫妻之礼,于是她才会想出来这么一个法子! 只是她根本就没有料到,他并没有因为她有了月信而置她于不管不顾,相反他不但没有抛弃她,更没有去找什么别的女人做替代品,而是发自肺腑地深刻剖析了自己的灵魂深处,向她信誓旦旦地表明,他不是一个只顾贪图她美色的无耻之徒,他是真心真意地爱她这个人。即使她有月信,他也会每天每夜陪伴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当时的她之所以会那么情绪失控地痛哭失声,她不是被他的深情告白而深深地感动,而是因为她心中有愧!愧对他的一片真心,愧对他的这份深情! 第1004章 分析 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她先开始是明目张胆地反抗,眼见不能奏效,继而采取了暗渡陈仓之法,只是机关算尽,真真假假的月信混在一起,令她难以自圆其说,从而事情惨遭败露。 当初发生了她在三天之内两次拒绝他的求欢之举,他已经深感她的胆大包大了,现在竟然发展到假借月信之名来欺骗他的程度,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是怎么样的奇耻大辱? 而这么多真真假假的月信,哪一个是真,又有哪一个是假? 第一次肯定不是真,不仅仅是因为她由于心中有愧而失声痛哭,而且因为他敢断定,第二次才是真正的月信,毕竟他的手已经触到了她小腹的下面,经过了他的亲自证实。由于当时是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之下,只是因为他们都双双跌落在了地毯上,才临时起意,她不可能先知先觉地提前做好有月信的准备来欺骗他。 而今天,这个第三次的月信一定不是真的!因为她先是千方百计地寻找躲避的借口,什么昨天晚上他们才刚刚行过夫妻之礼,什么现在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这些理由和借口都被他一一否定之后,无计可施的她于是又如法炮制地拿出了月信这个借口。因为前些日子他逼着她喝药“治病”,凭她这么聪明的大脑,立即就想到了用“生病”这个法子来蒙混过关。 如果她没有喝药这件事情没有被他识破,此时的他一定认为冰凝这是患了血崩之症,前一次的汤药过于温和所以才会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于是他一定会心急如焚担忧她的病情,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将妇科圣手刘太医寻来为她诊治,一定会担惊受怕地陪伴她从今往后的养病日子。 可是她呢?当这一次的计谋再度得逞之后,她当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个法子来欺骗他,并成为从今往后逃避他求欢之举的屡试不爽的法宝。 而那个刘太医,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会像张太医那样,面对他的陈述“病情”与她的真实脉像完全南辕北辙的情况,不敢掺和进来王府里的这趟浑水,又会给他开出一个温和养生的药方子,以求得明哲保身。 幸好,幸好,他提早一步识破了她没喝药的事情,否则如果发现她没有喝药的事情是发生在今天以后的某一天,他当然不会怀疑她用月信欺骗他,更不会想到向张太医去求证什么。 他之所以断定第一次和今天这个第三次,全都是幌子,都是谎言,也是基于他没有得到亲自证实的原因。第一次是她初试牛刀,他不但毫不犹豫地完全相信了她,而且还一门心思地向她真情告白,根本就没有想到还需要去证实什么。而今天这一次,当她再一次妄图用生病做借口谎报月信的时候,由于他满脑子被这一系列蹊跷的事情引发的一个又一个的疑虑所占据,光顾着心生疑团,根本也没有去证实什么。 第1005章 蹊跷 望着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自己,又默默地走出了房门,冰凝有点儿发懵,由于事发突然,令她完全忘记了去送他的事情。从他那凝重的表情之中她就知道出了问题,但是她拿不准是因为什么问题而令他这么不高兴? 是因为她没有喝药吗?不应该的。因为在她承认没有喝药的事情之后,他并没有气恼,还在继续跟她有说有笑,还在继续跟她亲亲热热。 是因为她来了月信?不应该的。因为他无数地向她表白过,而且实际行动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不是贪恋她的美色,他与她朝夕相处并不是一定要和她行夫妻之礼,因此她有没有月信,根本就不是让他不高兴的理由。 既然短时间之内根本就搞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冰凝只能是赶快解决当务之急,解决这个刚刚到来的蹊跷的月信。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她确实是来了月信,而且将整条亵裤都弄脏了,于是忙不迭将月影唤了进来。 待一切收拾妥当,冰凝一直不停地思考这个奇怪的月信。以前她的月信一直都是极有规律,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怎么这张太医一来开药方子,就有了问题?虽然自己一口药都没有喝,怎么反倒是惹出病症来了? 从下午到晚上,所有的事情,冰凝一直都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来,无论是他为什么不高兴,还是她为什么得了这个蹊跷的病症,全都似一个个的迷团一般,困扰着她,理不出一丁点儿的头绪。 快要二更天了,他的那些公文还在外间屋的桌子上胡乱地放着,可是他在哪里呢?就算是跟她生气,也不至于不管这些公文了吧。 对于这些公文,冰凝打算就这么一直放着不去管它们。一来她是为了避嫌,替他收拾的结果,万一他又一口咬定她借机会偷看他的公文呢?本来他现在就是气不顺的时候,她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情更惹他不痛快。二来有公文在,不信他不回来,只要他回来,她就要好好问问他,因为什么而生了这么大气,就算是治她的死罪,她也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吧。 突然间,冰凝想到一个连她自己都做贼心虚的问题:难道说是因为上一次谎报月信的事情败露,被他知晓?对于这个猜测她实在是不能肯定。毕竟下午的时候,他是当着她的面,突然地就变了脸,生了气。可是引发他生气的导火索分明就是她在说出刚刚来了月信之后,怎么可能牵扯到第一次的谎报月信呢? 更何况那都是已经过去二十来天的事情了,怎么会拖到今天才突然败露出来?还是说由于她今天来了这个蹊跷的月信,才令他开始怀疑起来第一次的谎报? 假如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情,冰凝没有任何犹豫,决定实话实说,因为她知道,只有实话实说、真诚相待,他们两个人之间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她已经欺骗了他一次,不能再欺骗他第二次,第三次。 第1006章 实说 虽然决定了实话实说,而且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可是怎么实话实说呢?这个问题很是让冰凝犯愁。 冰凝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给自己开脱罪责的问题,而是如何让知道了真相的他,不会过于伤心、难过、痛苦的问题。 就说是为了将他还给其它的姐姐们,做到雨露均沾,所以她才谎报的月信?他还不得被她气死?她这么宽宏大度地将他转让给其它女人,这分明就是根本不拿他的真心真意当回事儿吗?这不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你就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可是从来没把你放在心上,你爱跟谁好都行,我才不会吃醋,更不会争宠,我从来都不在乎你吗? 如果以前这么说还能算作是一个理由,可是他那天已经向她语重心长地说出的那番发自肺腑的内心表白,她现在再拿这个做理由,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有多么的伤心,多么的愤怒。 就说是为了让他尽一个阿玛的责任,不要荒废了小阿哥们的课业,才不让他天天过来?这种事情是她作为一个侧福晋应该管的吗?这不是逾越是什么?他是这府里的爷,不管是小阿哥们的课业,还是他要留宿哪个院子,全都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事情。就算是嫡福晋雅思琦也只敢拐弯抹角地含蓄表达,她一个侧室竟然敢管起他的事情来了,这么不守本分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作为理由? 而且事实证明,他并没有不管不顾小阿哥们。如果这样回答他,他一定会认为这是她百般抵赖找出的借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而且她直到现在都没有认清自己的错误,还在执迷不悟地欺骗他。 无论哪一个理由,虽然全都是最为真实的理由,却全都是行不通的理由,因为这些全都是令他伤心、难过、愤怒的理由。即使现在没有对他说出口,她也能够完全预料得到,一定会是将他伤得很深,很深。 直到现在,冰凝才深刻地认识到,谎言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场,最后还是要落得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下场。此时此刻,她是那么地痛恨自己,九年前嫁到王府的时候才是一个十三岁大的孩子,都能知道王府的水深不可测,万不可趟了浑水,惹了事端,明哲保身最重要。可是现在自己都是二十来岁的人了,怎么年岁越大越糊涂起来了,竟然会不知死活地管起闲事儿来了!这一次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说真是因为得了几天的专宠,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自己闯下的祸,必须由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因此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令他不高兴,冰凝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等到他回来!因为她要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哪怕是一夜不睡觉,也要等他回来,如果今天晚上等不回来,明天她还会继续等。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他撇下,她坚决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第1007章 等待 夜已深沉,人面憔悴,可是冰凝依旧固执地守着一盏烛火,无论月影劝了她多少次都没有睡下。他不是一直都在告诉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对她不离不弃吗? 冰凝的苦心没有白费,三更天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怡然居。院门虚掩,奴仆恭候,她分明是在等着他!当他在小柱子的恭候之下进到院子,绕过影壁,立即就看到了远方的那座“灯塔”。这座令他无数次温暖、无数次感动的“灯塔”,此时此刻更像是一个调料瓶,令他心烦意乱,五味杂陈。 她在等他,而他在朗吟阁,何尝不也是在等她?等待她主动前去承认错误,等待她主动向他解释说明。虽然知道她“诡计多端”,虽然他的伤心无以复加,但是他并没有将她一棍子打死,还给她留了一条生路,他愿意听她解释说明,只要她能自圆其说,能让他信服,他就一定能够原谅她。 他在朗吟阁苦苦地一直等到了三更天,都没有等来她的悔过和解释。即使这样,他仍是不愿意强加给她任何罪名,既然她不去主动坦白,那么他就亲自过来,放低姿态,上赶着来亲耳听她的解释。既然爱她,信任她,他已经不在乎是谁先向谁妥协的形式问题,他只要实质的结果。 当他进到房里来,冰凝的心中一阵感动:终于将他等了回来!只要他能回来,只要他能开口,他们之间的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于是冰凝赶快向他请了安,又亲自奉上热茶,而他则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忙前忙后。 当他坐在这熟悉的椅子之上,他又有些迷惑了。她真的是妄图用月信来逃避侍寝吗?她真的是对他只有曲意承欢,没有真心真情吗? 可是她为他“做”的美轮美奂,堪称艺术品的晚膳,她为他缝补的工程浩大、巧夺天工的中衣,因为他假意去了韵音那里而痛哭失声,因为身染惜月的脂粉而诬蔑他是采花大盗,还有她那深情的目光、甜美的笑容,他怎么从来都看不出来一丁点儿的虚情假意呢? 备受难题困扰的他终于开口朝她说道: “你先别忙了,过来这边,爷有事情要跟你说。” 见他终于开口发话,这确实是一个好兆头,于是冰凝赶快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走到他的面前站好。望着这个曾经令他神魂颠倒,现如今又令他备感扑朔迷离的女人,他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万事开头难,他很是艰难地起了一个开头: “那个,还是你先说说吧,这些日子,你做过什么对不住爷的事情吗?” 听他如此发问,冰凝心中不由得一沉,不知道他都知道了些什么,又想要听她说些什么。她确实不是清白之人,她确实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但是冰凝拿不准他是否指的就是谎报月信,但是除此之外,她确实没有做过任何其它对不起他的事情。 冰凝还有一个顾虑在于,万一他指的不是这件事情,她自己却主动招认,从而惹得他伤心难过,该是多么的得不偿失? 第1008章 坦白 王爷正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此时的冰凝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可走。既然他已经问的这么直接明了,既然确实是她自己做错了,因此不管他是不是因为谎报月信而心生恼怒,冰凝都决定向他坦白,即使伤了他的心,她也要坦白。 如果不是因为月信的事情,她也不会后悔这个坦白,因为她已经向他撒过一次谎,而且是追悔莫及,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支撑,而她不想再第二次、第三次地去欺骗他,伤害他。 拿定了主意之后,由于确实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因此冰凝在开口之前,赶快先行跪了下来,才真心诚意地开口回复道: “回爷,妾身确实是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情。” 一见冰凝还没有开口就先跪下了,他的心中格登一下子。这是一个极为不好的兆头,依她的性子,能够让她主动认清错误严重性的时候确实是太少了。而现在还没有开口就率先表明了认错的姿态,难道说事情真的与他预料得一模一样?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他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他想看到她斗志昂扬的样子,至少说明她认为是他错怪了她。可是这个主动跪下,主动认错的冰凝,仿佛是在他的心头狠狠地割了一刀。他强忍着剧痛,不露声色、强作镇定地说道: “噢?是什么?” “妾身谎报月信。” 啪!一声脆响随着冰凝的话音还不曾落下就紧接着立即响起来。一听到冰凝果然是谎报月信,他强忍了一晚的怒火终于一发不可控制地爆发出来,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将茶盏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洒了一桌子,茶盖也咣当一声摔碎在地上。 “谎报月信”这四个字,成为冰凝在他的心头狠狠地割下的第二刀,忍不住剧痛的他瞬间就冲动起来,桌子、茶盏,统统都遭了秧。 随即,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他也有些后悔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不是说好了,来听她的解释说明吗?她这不是才刚刚说了一句话吗?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地发作了起来? 终于,他用了一柱香的时间,用了巨大的意志力才算是强行忍住心中的剧痛,将滚滚燃烧的怒火勉强压了下来,然后再度开口说道: “你这一个月,前前后后都有三次月信了,全是谎报的?” “回爷,只有第一次,后面的两次并没有谎报。” 这个回答真是让他彻骨的寒心,他给了她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反省,可是,这就是她反省的结果?避重就轻,承认一次,隐瞒一次?直到现在,他仍是不想冤枉了她,他要给她机会,让她自己证明,到底是她在说谎,还是他冤枉了她! “好,这可是你说的,只有第一次是谎报,后面两次都没有谎报。既然前两次已经过去了,即使追查也没有真凭实据,爷也不想冤枉你。这第三次,可是你下午刚刚跟爷说的,既然你说没有谎报,那你就自己拿出证据来吧!” 第1009章 证明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他不但不相信她,还要她拿出证据来亲自证明自身的清白!他有理由不相信她,因为她撒过谎,有前科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信任。可是要她拿出证据,她能拿出什么证据?脱光了衣服给他看吗? 虽然他无数次地见过她没穿衣裳的样子,但是那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现在却是要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去解下衣裳的扣子。 为什么,每一次她受了冤枉,都要拿出证明来给他看?当初她怀悠思格格的时候,他竟然矢口否认那是酒后乱性之举,直到后来小格格的降生,冰凝才算是用事实“证明”了她的清白。当她借了淑清的琵琶却弹琴失手的时候,他竟然要她当着他和淑清的面,用亲自弹曲来“证明”她的清白。那时的她,对于弹琴失手惊了圣驾的事情,当然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任何形式、任何程度的处罚,但是她绝对不能认同他们两个人对于她不会弹琴、哗众取宠的指控,绝不能认同那一对“恩爱夫妻”合起伙来惩处她这个小老婆的行为。 现在,历史似乎再一次重演!她甘愿为了曾经的谎报月信接受他任何形式、任何程度的处罚,但是,她绝不能认同他对于她今天仍在谎报月信的指控。可是这个绝不认同,居然还要她用事实来“证明”!上一次,她宁可不治手伤,宁可将来让手废掉了,也不会在他们的面前用弹琴来证明什么;而这一次,她宁可背负欺君之罪,也决不会主动脱了衣裳,给他证明什么! 在他刚进门的时候,她是心怀愧疚、甘心受罚,而现在,她却是心怀愤怒,决不认同,死不甘心!为什么,她总是要用各种各样屈辱的方式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当初那个亲自弹琴的屈辱她都不能接受,现在面对这个脱掉衣服“验明正身”的屈辱,冰凝连死的心都有了!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既听不到冰凝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解释,也不见她有任何实际的行动去向他证明,他什么也不用再问,一切全都清清楚楚、真相大白!她这是拿不出来任何能够证明她谎言的证据,也说不出来任何能够令他信服的解释,而她这样做的理由,除了逃避侍寝以外,他想不出来第二个原因。 他刚刚所谓的要她“证明”清白,其实也不过就是因为两个人话赶话,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说过之后,他也没有仔细想想,到底需要她用什么方式来“证明”。现在仍在气头上的他,其实,只需要冰凝向他发出强有力的反驳,向他做出最急切的辩解,他全都能接受。 可是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没有只言片语,只有冷漠对抗。果然,果然,他猜得一点儿错也没有,怪不得当他在她第一次谎报月信之后,面对他所说的那番发自内心、感人肺腑的话语,她竟然那么失态地放声痛哭,果真就是因为她愧对他的一片真心与深情! 第1010章 镜花 在冰凝第一次谎报月信的时候,即使是面对他如此深情的内心告白,即使是极度失态地放声痛哭,她都没有向他承认错误,而且还是一错再错,一次一次地欺骗他的感情,一次一次地玩弄他于股掌之间,一想到自己的真心错付,他当即就是悲从心来。 他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一点一滴、小心翼翼、诚慌诚恐,不惜舍下自己这张老脸,放下王爷的身段,用一颗真心去感动、捂化她那颗冰心。直至四十多天前的那个雨夜,那是比他一生中任何一个洞房花烛夜都令他永生难忘的温馨雨夜,自以为用他的一颗真心,终于赢得她的一颗冰心,谁知道到头来,仍然是镜中月,水中花。 为什么,他能够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耐心地与她谈情说爱?虽然在这三年中,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忍耐极限,不管是延医手伤,还是空城计,或是那个香山摊牌,每一次她都是彻底地将他激怒,而实际上哪一次他都没有真正地愤怒,甚至事发之后,还无数次地暗暗为她开脱罪责,最终又全都是他在向她主动妥协。 如果他想对她用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面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骨瘦如柴的女人,对付她简直就不需要使用“对付”这两个字,只用一只手都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她是他的侧福晋,侍寝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义务。可是他哪一次都没有对她强,而是耐心地足足地等待了她三年的时间。他是一个急性子、暴脾气,如果不是真就这个样子走过了这三年时间,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耐心陪着她,你追我藏、兜兜转转。 即使是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雨夜之后,他仍是耐心地陪伴了她十三天的时间,一步一步与她走上正轨。他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想要得到她的真心吗?不就是想要得到“两情相悦”这么一点点的需求吗?可是现在看来,这岂止是一点点的需求,这简直就是比登天还要难的奢望! 不管是此前的整整三年,还是刚刚度过的这四十来天,他付出了所有的耐心,满腔的真心,可是他又得到了什么?他得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两情相悦,仍然还是他的一厢情愿,她的曲意承欢。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除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冷漠目光、倔强表情,他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来一丁点儿的悔改之意。他的心不停地下沉,下沉…… 虽然刚刚他脱口而出的那个要她自己证明清白的命令只是他不经大脑的一句冲动之语,虽然他根本也没有想好,需要她用一个什么法子去证明,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僵在了这里,他不可能再收回那番命令。既然事情僵在了这里,他需要一下台阶,他只需要看到她的诚意就足够了,哪怕她只是装装样子,走走过场,哪怕她只是摆个姿态都可以,他并不是真的需要她脱得一丝不挂地来证明什么。 第1011章 痛心 同样的场景,如果是换作以前,就凭她这么一个伶牙俐齿,誓要与他分个高低、争个曲直之人,一定会早早地就想出一大堆的稀奇古怪的花样来对付他。他不是要她自己证明清白吗?好,她有的是法子来证明! 要么她会假意去解什么扣子,稀里哗啦地胡乱折腾一番,弄不好又要扯破几件她自己的衣裳,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心疼不已,生怕大冷天地冻坏了她的身子,不但赶快上前阻止,反而还会再给她捂上一层又一层的厚厚衣裳,甚至是将整条锦被都搬来。 要么她会理会气壮地将他一军:妾身只会服侍您,不会服侍自己,妾身从来都是月影服侍的,那现在怎么办,叫月影进来替妾身脱衣裳?他哪里会喊月影进来,当然是由他自己主动地承担起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忘记了脱衣裳的初衷是什么,最后又变成了贪恋她美色的无耻好色之徒。 可是事实的情况呢?什么都没!此刻跪在他面前的冰凝,既没有与他嬉笑怒骂,也没有使出什么古怪花招,更没有任何玩笑捉弄之举,就这样,以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方式,沉默地、冷漠地与他对抗。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装个样子不敢?哪怕连句话都不敢说?她心虚了,害怕了,她竟然真的是还在欺骗他! 他给了她一个下午外加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认真思考如何向他坦白,就是希望她能充分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他不是苛刻的人,哪个女人都会或多或少地犯些错误,更何况他对她还有那么深的感情。如果她能够认真地对待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她就不应该一错再错,不停地欺骗他。如果她真的对他心存爱恋,她就应该认识到,她不止是欺骗他这么简单的一个错误,她这是在伤害他的感情。 望着跪在他面前的冰凝,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悲愤,还是伤心,还是什么。早就知道她有足够的聪明,有极高的智慧,可是她的这些聪明和智慧竟然全都是为了对付她这个夫君的身上! 特别是在他们经历了四十多天的幸福生活之后,她还用以前的那一套来对付他;特别是在他给了她那么多的原谅借口,甚至主动放弃了谁先向谁妥协这个形式问题之后,她仍然不知道迷途知返,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这些才是让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冰凝这一晚的表现让他彻底地寒了心。如果说那个跪下主动认错和“谎报月信”四个字,是向他的心头狠狠割下的两道血淋淋的伤口,那么这大半个时辰里的沉默以对、冷漠反抗则成为冰凝在他心头割下的第三个,也是最深、最痛的一道伤口,无论他拥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终也是无法忍得下这般刻骨伤痛。 被冰凝伤透了心的他缓缓地开了口: “不敢证明?好,爷不会逼迫你,爷从来不会逼迫一个女人。” 说完,他径自起身,出了屋子,朝院外走去。 第1012章 冷静 月影本来一直在屋外候着,正等着主子发话让她进去负责洗漱呢,谁想到竟然猛然见到他出了房门,心中万分诧异:这深更半夜的光景,爷不说赶快收拾洗漱歇息,还要出门去哪里呢?更让月影诧异的是居然没有见到冰凝出门恭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犹豫半天,她还是赶快追上了他的步伐: “爷,您这是要走了吗?小姐今天连晚膳都没有用,奴婢不知道您是不是因为小姐没有用晚膳而生气了呢?” 月影絮絮叨叨地一直说到大门口,仍是没有得到他的半个字。 由于他们这一次采取了极为和平的手段解决争端,除了他最开始因为没有沉住气而拍在桌子上的那一掌之外,根本就没有闹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因此直到见到王爷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月影都不清楚两个主子这是因为什么事情而闹起了别扭。 王爷走后没多久,秦顺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侧福晋,爷吩咐奴才来收拾爷的公文。” “进来吧。” 秦顺儿应声进了屋子,却是不见侧福晋的身影,知道她是在里间屋,于是手脚麻利地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又朝里间屋恭敬地说道: “启禀侧福晋,奴才全收拾完了。” “好,你退下去吧。” 待秦顺儿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冰凝才从里间屋出来,望着空空如也的书桌,她不知道是该后悔刚才的沉默,还是该庆幸自己坚持了原则。 今天是他们蜜月期的第四十二天,也是他们自蜜月期以来,第一个因为闹别扭而分居的第一天,不管是在朗吟阁的王爷,还是在怡然居的冰凝,全都度过了这个彻夜难眠的第四十二天。 第四十三天,他接到了第二天要出京办差的任务。 第四十四天,他启程前往河间。 第七十一天,他回到了京城,回到了王府。按照惯例,雅思琦率众女眷在王府大门里侧的内厅恭候他的回府。 虽然当时他是生着气走的,但是这一路全都被冰凝搅得心神不宁。 先开始他当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受伤,气得连饭都吃不下,毕竟她欺骗他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躲避侍寝,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别的女人遇到月信来临的时候,全都是千悔万悔的样子。她倒好,没有月信还敢谎报月信,她可真是他的克星!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蜜月期之前他还能原谅她,而他们经过四十二天的幸福生活之后她竟然还敢这样,她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 后来,随着分别的日子在一天一天的增加,而他的委屈与怒火却在一点一点地被一种叫做思念的情绪所消磨、所替代。她的一颦一笑,一念一嗔,包括她的泪水都是那么的可爱,再到后来,甚至连冰凝的沉默以对在他的眼中都变得不再那么可恶可厌,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些全都是她最为真实的感情流露,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曲意承欢的样子。 第1013章 开脱 随着回京时间的日益临近,被浓浓的思念之情紧紧包围的他,脑海中想到的,已经完完全全地全都是冰凝的种种好处,然后就开始主动地为她的种种错误千方百计地寻找着开脱的借口。 那个谎报月信嘛,还不是因为她不想与他行夫妻之礼,而他又非要她保证从今以后不许对他说“不要”,迫不得已才谎报,而他只顾及到自己的面子,没有认真考虑她的感受;至于一错再错呢?那还不是因为他非要逼迫她拿出证明给他,而她抹不开面子去脱衣服什么的。 以前他们两人也是一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好好坏坏,但是每一次,都是没有结果,不了了之。 譬如那次冰凝弹琴失手事件,虽然中间有悠思格格为他们搭建了那个“燕子诗”的桥梁,但是最终两个人谁也没有让步,并且随着悠思的早殇,两个人再次分道扬镳。 譬如那次冰凝将奴才们悉数打发了个一干二净,给他唱了一出空城计,没有了悠思这个古怪精灵的小丫头,他们直接就陷入了冷战的僵局,互不退缩。最后又因为西北战事的打响,他竟然做出了主动放手的决定。 譬如香山那一次,她病了四个月他都是狠下心肠没有去看她一眼,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当初自己怎么会是这么狠心的人。 可是现在,当他们再一次发生了激烈的矛盾冲突的时候,虽然他被伤得极没有尊严,甚至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但是,他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主动为她开脱罪责,这个结果,真是令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他不是最讲原则的人吗?他不是最奖罚分明的人吗?他不是眼睛揉不得一点砂子的人吗?怎么一到了冰凝这里,不但没有了原则,没有了规矩,竟然还主动为她开脱罪责? 在心爱的女人和原则规矩之间苦苦挣扎,成为了他办差后半程的主旋律,搅得他心烦意乱。 带着如此矛盾、纠结的心理,他归心似箭地回到了京城,却又是心情忐忑地回到了王府。马上就要见到她了,他该怎么办?是主动对她不理不睬,还是看她的表现再决定自己的态度? 王府里已经提前得到了他今日回京的消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严阵以待,雅思琦率众女眷在府邸门口内厅恭迎他的归来。虽然他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众人,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的目光只是在寻找那个淡紫色衣衫。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被别人发现他的心理而将目光移动得太快,还是因为她今天根本就没有穿淡紫色的衣衫,他好像并没有搜寻到他想要的那个目标。 回到了书院,因为刚刚的搜寻无果而令他有些心烦气燥起来,想去怡然居找她,又是因为当初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他实在是拉不下这张脸来。更何况是她有错在先,她既没有好好承认错误,又没有接受任何处罚,现在还要他主动上赶着去怡然居找她,这不是要反了天了吗? 第1014章 让步 迫切地想要见到冰凝,又舍不下自己这张老脸,“老奸巨滑”的他终于给自己寻到了一个下台阶的极佳法子: “秦顺儿,你让小陆子把月信簿拿过来。” 他的如意算盘是,借口陆全盛呈上来的月信记录,见到她能够知错就改,很是欣慰,以此为契机,来到怡然居,对她知错就改的行为进行赞赏,并表示以前所有的事情全都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竟然会打错了!当他看到陆公公交上来的月信记录,当场惊得目瞪口呆。他不在的这一个月时间里,竟然又有三条月信记录赫然在目,而且是乱七八糟,毫无任何规律可言! 面对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这一回他可真是急了,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尊严不尊严,抬脚就直接奔了怡然居。 如果他走之前的一个月内有三条月信记录,那是她虚虚实实谎报的结果,是她为了躲避侍寝而想出来的阴谋诡计,那么他不在的这一个月之内,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去谎报、伪造月信。他整个人都不在府里,她根本就没有了侍寝机会,她还需要躲避什么,还需要谎报、伪造什么? 更何况一个月之内又是三条记录,她这不是病了还能是什么?而且病得这么严重!有没有看太医,用的什么方子,现在如何了,好些没有?他急得连秦顺儿都没有顾得喊,连披风都没有顾得穿,直接冲出了朗吟阁。 初冬的寒风吹在他的脸上,身上,可是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出来,唯有无尽的懊悔,无尽的自责。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是病了呢?唉,都怪她整天不喝药,还欺骗他已经喝了,要不是因为喝药的那个事情,他怎么也不可能一口认定了她谎报月信。 由于事先没有传口信,他的突然到来,将一院子奴才搅得人仰马翻,待他急匆匆地进了屋才发现,冰凝正躺在里间屋的床上,怪不得刚才进府的时候没有找到她!因为她已经病重得起不了身。 一听到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冰凝就知道是他来了。今天是他回府的日子,月影早好几天就跟她说了起来。这一次他又是不辞而别,他走了已经五天之后,她才知道他已经出京办差去了。 当得知他今天回府的消息之后,冰凝真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她自己是不想主动去找他了,谎报月信的事情她已经向他认过错,她还能怎么样?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他想怎么处罚那是他的事情,而她去找他,分明是在乞求他的回心转意,可是爱情是两情相悦,根本就不是乞求施舍。 如果他原谅她,她再也不会欺骗他,不管是善意的还是存心故意的,她保证,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再欺骗他,跟他好好过日子。如果他不原谅她,当然她也一样再也不会欺骗他,但是他们从此以后,即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不会向他乞求什么回心转意。 这是她自己犯下的错,她必须承担应有的后果,即使是付出爱的代价。 第1015章 怄气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他刚刚回到府里就来到了她这里。他来做什么?来实施那些因为走得匆忙而没有来得及实施的家法处置吗?还是再来跟她索要什么证据?可是还不容她多想什么,他就已经出现到了她的面前。 “给爷请安。” 躺在病榻上的她只能是口头请安而已。 虽然刚刚从朗吟阁过来的这一路上他在不停地后悔、自责,可是真的见到冰凝之后,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急地将她拥入怀中,而是选择了远远地坐在床榻对面的暖炕上。毕竟她确实曾经谎报过月信,又确实曾经欺骗他喝汤药,他才是那个分外委屈的受害者,可是现在主动让步的那个人竟然还是他!因此即使知道错怪了冰凝,他仍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闷声闷气、明知故问地开口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不知道他此次前来找她做什么,又因为他的不辞而别以及备受病痛的困扰,冰凝的心中也是分外地委屈,因此半靠在床头的她,面对他的询问,只是低垂下眼帘,别别扭扭、惜字如金地回了三个字。 冰凝还在跟他怄气!从这三个字的回复中他当然立即就听出来了。他都主动来找她了,主动做出了让步,她竟然连顺水推舟都懒得做,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犟、这么拧!于是他没好气儿地说道: “既然没什么,那干吗还躺在床上?连爷回来了都不去迎接?你打算要干什么?存心跟爷做对?” 他一边说着气话,一边抬眼朝她望去,打算看看她的表情。其实不用看他也想像得出来,她一定是还在给他摞脸子。谁想到,虽然不出意料,她果然是在给他摞脸子,可是,她那曾经粉粉嫩嫩的一张俏脸,此时却是苍白得就像一张纸,往日那双水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竟是黯然无光,更衬得她整个人都是憔悴不堪。 见到如此难看的病容,他当即就从暖炕上站了起来,直奔到她的床前,急急地问道: “你倒是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急死爷吗?” “就是有些累了,就是躺下歇一会儿。” “那,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月信记录是怎么回事儿。” “如实上报罢了。” 冰凝因为心里还别扭着劲儿,即使他坐到了她的面前,可是所有的回话依然全都是冷冷的,明显带有赌气的成分。他也顾不得跟她计较,急急地追问道: “张太医开的方子在哪儿呢?赶快拿来让爷看看!” “没有请张太医。” “那请的是哪位太医?” “没有请太医。” “什么?你!” 他被冰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生了这么严重的病,竟然连太医都不请,她这是要干什么!就算是跟他怄气,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子做赌注吧!强压了半天的怒火,他才再度开口道: “你怎么就这么拧!这么犟!你,你让爷说你什么好!上回你不医手伤,宁可让手废掉了,这回,这回你竟然不请太医,你这是想要把小命都搭上吗?你!你真真是要气死爷了!” 第1016章 舍命 面对这个气性比他还大的冰凝,他可真的是要被她气死了!上一次的不医手伤也就罢了,不过就是红肿溃烂,医好之后留下些难看的疤痕而已。而这个月信不止的病症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绝对是要命的病!月信乱成那个样子,还不求医诊治,她这是要失血而亡吗? 在香山的时候,她为了明志而舍命,还算是舍生取义、志向高洁、有情可原。但是这一次,竟然仅仅是为了跟他赌气,就敢连命都不要了,这才多大点儿的事情啊!他可真是从没有见过性子这么刚烈的女人!简直就是宁死不屈! “月影!” 月影因为回避正在屋外候着,一听到王爷的这声怒吼,吓得忙不迭地进到屋里来: “回爷,奴婢在。” “你赶快去跟苏培盛传爷的吩咐,去太医院请顾太医,顾太医出诊的话,就是等也要把他等来!如果顾太医回了府,就去他府里请!” 妇科圣手刘太医最近一直在御前伴驾,而现在御驾正在南苑,因此他只能是退而求其次,请妇科第二高手顾太医。 月影一听王爷吩咐请太医,激动得立即给他跪了下来,一边磕着响头,一边千恩万谢道: “多谢爷,多谢爷。” 月影一直因为冰凝生病之后不肯请太医的事情而急得不知所措,整天不是苦苦恳求就是耐心规劝,甚至都给冰凝跪下了,可是她把所有的方法都试遍,仍是没有得到冰凝的点头同意。因此现在当她听到王爷的这道吩咐,简直就是把他视为自家小姐的救命恩人,又是磕头,又是言谢,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他则是心急如焚地着急请太医,眼见着月影还不赶快动身,只顾着磕头,于是没好气儿地说道: “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家主子不懂事,你这个奴才简直就是更不懂事!还不赶快去传爷的吩咐,还在这儿耽搁时辰做什么!” 月影虽然被他训斥一顿,但心中却是格外的欢喜,于是赶快起身退下去请太医,他这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回到里间屋之后,看着病容憔悴的冰凝,真是气不得恼不得,半响才开口说道: “你倒是跟爷说说,你跟爷有多大的仇?非要作践自己的身子?爷这是才出门一个月,这要是出去个一年半载的,你就真不要命了?” “您不是要妾身证明吗?” “你!你怎么还这么嘴犟!你怎么就不明白爷的心!如果连人都没有了,爷还要你那个什么证明有什么用!爷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其它的什么东西,你知道不知道?如果爷回来看不到你,你非要让爷后悔一辈子吗?” 才一句话说到这里,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虽然嗓门高了许多,仿佛是带着一腔怒火,但是内心中却真是万分庆幸,幸亏才出门一个来月的时间,如果再晚些回来,他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结果。一想到这里,他就后怕不已,就像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似的,因此那一句“你非要让爷后悔一辈子吗”虽然是怒吼而出,却明显带有一丝颤音。 第1017章 和好 冰凝刚刚那个脱口而出的“您不是要妾身证明吗”,充分显示了她仍然还是在跟他赌气。可是当她听到他那句带着些许颤音的“你非让爷后悔一辈子”的质问,她的心立即被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继而闭口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念在她一身重病的情况下,他终于忍住了没有继续发作,而是停了半响,待心情平复下来,缓和了口气,才又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唉,爷知道你什么都好,会读书,会写字儿,既聪明伶俐,又与世无争,你所有的这些好,爷都喜欢。可是,你这个又倔又犟的性子,爷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喜欢。你的那些好,确实与别的女人不一样,所以爷才这么喜欢你,可是你这个又犟又倔的性子,确实也是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可是,这个不一样,爷真的是怕了它们。 这一次,幸亏爷回来得早,这要是晚回来些日子,你的身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这是要让爷后悔一辈子吗?” 当他再一次说出“你是这是要让爷后悔一辈子”的这番话,令冰凝格外惭愧也格外动容。她若出了什么事,他会后悔一辈子,而她,当然更是后悔万分。两个人以前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分分合合,那是因为两个人并没有真正地生活在一起,只有恋爱的感觉,没有夫妻的感情。而他们朝夕相处的那四十二天的“蜜月”生活,和谐默契,温馨甜蜜,除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遗憾以外,他对她的温柔、体贴、关心、爱护,她真的挑不出来他的任何错处来。 没有经历不知道,只有亲生经历了,她才深深地体会到,如果真的有一天,因为她的任性而使他们永生别离,她又怎么可能原谅自己,她又怎么可能不是同样的后悔一生?而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一生可供她任性地挥霍,她只有短暂的弥留时光与他道别,留他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此情只待成追忆。 想着,想着,悔恨的泪水不由自主缓缓流淌在她的脸上,又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锦被上。他虽然气恼她不爱惜身子,可是那一脸的泪水,分明是在向他认错道歉,特别是在现在又在病中,他哪里还有什么气,除了疼惜就是爱怜,于是赶快拾起她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擦去那满脸的泪水。他再也不敢用自己的手去帮她擦试,生怕又弄痛了她。 可是他怎么擦也擦不完,那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河流,最后连帕子都湿透得能够攥出水来,他只好放弃了这番徒劳无益的努力,改用那个最为有效、屡试不爽的法子,吻上她的双眼。 果然,没一会儿,那双眼睛再也不会汩汩地往外流泪了,心情大好的他又恢复了本性,跟她开起玩笑来: “怪不得它们不停地流泪呢,原来是想要爷去吻它们。以后如果想要,就直接跟爷开口说,何苦害得眼睛痛?” “不是的,不是的。” 第1018章 名医 冰凝生怕他误会,才不是她在苦苦哀求他的回心转意,分明是他自己巴巴地跑过来跟她和好如初!可是她的眼睛怎么这么不给她争气?才就被他吻了几下,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她哪里能认同这个结果,于是急急地辩解,虽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见她也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不再和他赌气较劲儿,他的心情更加地大好起来,于是又开始跟她逗起了嘴: “你说不是就不是?口说无凭,爷还要看你的实际行动。” 可是,这个实际行动,任凭冰凝如何使劲儿地眨眼睛,那眼睛就真的是再也不会流出一滴泪水出来,徒劳无果的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捉弄她!一想到自己刚刚那副傻样子,居然还想要竭力证明那眼睛不是因为他的吻才止住了泪水,冰凝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紧接着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地笑了一下,继而嘴唇又被她的贝齿狠狠地咬了一下。 看到她破啼为笑的窘态,他也舍不得再把她逼到“绝境”上,刚要开口为她解围,只听月影在门外小声禀报: “启禀爷,顾太医到了。” 依旧是王爷亲自坐镇,月影在里间屋的床榻前架起屏风,冰凝的手上覆着绢帕。依旧是由顾太医先听过王爷的病情陈述,再开始号脉诊治。 顾太医不常到王府应诊,但是他最擅妇科,虽然比刘太医稍逊一筹,但也算是太医院的第二高手。因此在刘太医御前伴驾去了南苑的情况,不得已,王爷只好退而求其次,请顾太医前来应诊。这顾太医反复号了许久的脉,又仔仔细细地诊治了好一阵子,一边诊治,一边又详细地询问了病症情况,这才退到了外间屋。 刚才在朗吟阁看到冰凝的月信记录,王爷早就已经意识到病情比他想象得更是严重,现在再眼看着顾太医面色凝重地退到外间屋,他的这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 “顾大人,请问……” “回王爷,微臣可否借一步回话?” 听到顾太医如此忌讳莫深的回话,他刚刚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就跌落到了谷底,但还是勉强回答道: “好,请顾大人先到书院小坐,本王这就过去。” 待顾太医退下,他进到里间屋,在她的床边坐下,然后轻轻地拉起她的手,柔声说道: “不要胡思乱想,顾太医的医术,可是连皇阿玛都夸赞不已的。” “回爷,妾身没有胡思乱想,您先过去吧,妾身这里不碍事的。” “你呀,总跟爷拧着,让你喝药你就给喂了兰草,有了病症还跟爷赌气不看大夫,这回知道严重了吧?下次可是不能再这样了,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 虽然他在嘴上对她好心安抚,可是他的心里真是不安到了极点,因此当他回到朗吟阁的时候,还不待顾太医请安,他就急急地问道: “顾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王爷,微臣也是有些迷惑,按理说侧福晋成婚也有九年多的光景,不应该……” “你是说,如果刚刚成亲,就有可能?” “是有这种可能。” 第1019章 会诊 听了顾太医的回话,他简直是哭笑不得,这叫什么病症?难道说他娶回来的这位侧福晋,只能看不能碰? 见王爷满脸疑惑的表情,顾太医也知道自己没有表达清楚,于是赶快解释道: “不过,这病症也是有法子治的。另外,微臣开的方子,是全面调理,按道理应该有效果。” 听了这话,他才稍微安心了一下。他们蜜月期的四十二天时间里,他只跟冰凝同房了五次,她若是因为侍寝而病倒了,他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他宁愿她身体健康,也不会再去碰她一丝一毫,因为他不想后悔一辈子。 见他一直在沉思,顾太医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 “只是,微臣也奇怪,为何侧福晋的病症就这么顽固?” “噢?顾大人也看出来了异样?这正是本王要问你的呢!” 顾太医闻听此言,吓得赶快连连点头,又赶快连连摇头。 “回王爷,侧福晋,微臣现在不是非常肯定,实在是不敢说。” “顾大人,您但说无妨。” “回王爷,微臣只能说,侧福晋的脉象里,既有病症,但似乎还有喜脉。” 喜脉?这怎么可能!虽然这是他期盼已久的一件事情,可是现在听来,他却是一点儿喜悦的心情也没。如果真是喜脉,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月信记录是怎么回事儿?顾太医为什么刚刚在怡然居的时候不说,还要借一步说话?于是他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了那个月信记录本,一边对顾太医说道: “顾大人,您看看这个吧。” 说着,王爷将冰凝的月信记录递到顾太医的手中。顾太医接过来仔细翻阅了一下,更加验证了他刚刚在怡然居就发觉的蹊跷,但是具体情况他现在也拿不准,因此将记录交还给王爷之后,顾太医开口说道: “从脉象上来看,似乎是喜脉,但是微臣确实不敢肯定,所以才要借一步说话。现在看了这个,更是验证了微臣的疑惑。按理说,这么频繁的出血情况,应该是坐胎不稳,但是如果是坐胎不稳,又怎么能够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而没有滑胎?……” “那依顾大人的意思?” “回王爷,微臣觉得,从表象上来看是血崩,但是确实隐隐有喜脉的迹象。现在因为这两个问题搅和在一起,才造成喜脉不像喜脉,血崩不像血崩的症状。但是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保胎应该才是当务之急,最最重要。因此不管是不是喜脉,微臣的意见是先按保胎的法子去调理,如果过些天之后脉像稳定了,能够确定不是喜脉,再去调理血崩。毕竟即使是保胎的话,首先的一步也是要进行止血固本,微臣担心先去治理血崩,药力过猛,万一是喜脉,凭白伤了胎气就要追悔莫及了。” 顾太医不愧为妇科名医,一番话说下来,听得王爷频频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你先开保胎的方子吧,另外,这件事情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来,毕竟是不是喜脉现在也不能确定,万一不是,凭白地空欢喜一场。” “微臣谨遵您的吩咐。” 第1020章 过场 今天是王爷出京办差回府的第一天,雅思琦早早就张罗了一桌接风宴。王爷虽然是主角,可是他的心里全被冰凝的病情所担忧、困扰,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出席这个家宴。但是出门一个来月,他连个面都不露一下,不但坏了府里的规矩,而且也会给冰凝树敌,更是要让福晋难做人。因此虽然放心不下冰凝,他最终还是强迫自己,那个过场必须要亲自去走一趟。 由于心不在蔫,这场家宴从头到尾他都是在无奈地应付之中,好在食不言、寝不语,总算是不用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因为惦念着冰凝的病情,他的脸色自然很是难看,众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惹得他心情如此不悦,但明显感觉出来情况极为不妙,或许是这次出京办差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由于女眷们都以为他是因为公事的原因而情绪低落,于是谁也不敢造次,明明是一场欢欢喜喜的接风宴,最后变成了气氛尴尬、如坐针毡的宴席,众人默默地用完了一顿没滋没味的接风晚膳。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场家宴,他开口发话: “你们都先退下吧,爷出门一个多月,有些事情还要跟福晋商量一下。” 望着众女眷退下的时候,那眼神从翘首期盼变作了黯然神伤,还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真正地深刻体会到,多子必然是可以多福,可是多妻多妾,不但没有带来更多的福份,相反带来的全是难题和困扰。 因此他开始极度地懊恼起来,以前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妻妾?如果只有冰凝一个人,他既不需要对其它的女人心存内疚、满怀歉意,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对冰凝实施恩宠,他们可以正大光明、随心所欲地开始他们的幸福生活,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他多么希望能够与自己心爱的女人行千山、踏万水,东海观朝霞,西域看孤烟……可是这些全都是他和她的梦想而已。曾经他们同行塞外,曾经他们共赴热河,可是他竟然白白地浪费了那么美好的景致,那么浪漫的时光。现在的他,不但只能将她蜗居在王府一隅,更是为了避免给冰凝树敌,即使是对她示爱竟然也要迂回曲折、明弃暗宠。难道真的是说,一旦错过,就永远也不能重来? 由于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因此待众人退下后,雅思琦知道,现在轮到他来向她说告别话语的时刻了。 他当然知道她心中也是不好受,更何况这一次,他竟然选择了雅思琦作为替冰凝抵挡枪林弹雨的盾牌。因此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心存愧疚的他没有再云山雾罩地先拿什么府务的事情作为障眼法,也没有再对雅思琦撒下什么善意的谎言,而是直接开诚布公地对她说道: “嗯,那个,冰凝这些天生病了,你也知道,刚才顾太医来诊治过,爷有点儿放心不下,准备,准备过去看看她。” “爷,都是妾身不好,您不在府里的日子,妾身没有将妹妹照顾好。妾身也去看了她几次,也劝她请太医来看看,她总说不碍事……” “嗯,爷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她,是她,她……,那爷先过去看看她的情况,你早些安置吧。” “好,您也多注意身子。” 第1021章 检查 当他急急地回到怡然居的时候,刚好见到月影将一个空碗从里间屋端出来,碗底里还留有一些黑乎乎的残渣。应该是冰凝刚刚喝完顾太医开的汤药,他在心中暗暗思忖着。 知道冰凝乖乖地喝了药,他的心情大好,于是一进门就开口向她问道: “刚喝完药?” “回爷,是刚刚喝完。” “这回是真的喝了吧,没有又喂了那盆兰草?” “爷啊,您怎么又提这件事情?妾身答应您好好养病,不再让您费心的。” “你整天那么多的鬼心眼儿,爷都怕了你了!光听你说可不能相信,爷必须亲自检查才能算数。” 说完,根本容不得冰凝猜测他要用什么法子来“检查”她是否喝药,他就已经直接吻上了她的双唇。分别了一个月,思念了一个月,惦念了一个月,煎熬了一个月,都化作这浓浓深情的一吻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眼看着冰凝就要喘不过气来,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可是刚一放开她,立即正色地问道: “你怎么又没有跟爷说实话?怎么又没有喝药?” 冰凝这一回可是真真正正地被他冤枉了,她真的是刚刚喝完了药,连蜜饯都没有来得及吃,他就进了屋子,可是,他怎么居然又冤枉她? “爷啊!妾身真的是刚刚喝过药了!您怎么又冤枉……” 还不待冰凝辩解完,他的下一个吻又落在了她的双唇之上。他当然知道她刚才没有骗他,确实是乖乖地喝了药,他刚才之所以故意“冤枉”她,只不过是想为现在的这第二个吻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刚才那第一吻,他只想不停地吻下去,舍不得松开她,可是又担心她长时间缺氧而坚持不下来,于是借着让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之机,和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看着她急急辩解的样子,他也不忍心让她着急,于是赶快再度吻上这充满了诱惑的红唇,第二吻,一样的浓浓深情,一样的缠绵悱恻…… 知道她在病中,他只能是用极大的毅力克制住心猿意马,然后赶快转移话题,才好压下心头的澎湃之情: “那个,爷问你,以前有过这个病症吗?” “回爷,没有的。” “真的?没有?” “嗯,是真的,真的从来都没有。” “那,那,那当初,你怀悠思格格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啊。当初还是因为好久没有月信,才知道怀了小格格,如果那个时候有这些病症,妾身都不会往怀胎的事情上想的,毕竟才那么一次……” 听到冰凝说到这里,吓得他赶快用手使劲地攥了攥她的手,不想让她再说下去。毕竟这么不堪的往事,他生怕说多了,又惹得她伤心难过。不过从她的回答中他也得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这个病症应该只是最近才临时发作,既不是因为怀胎而引发的,也不是因为与他同床共枕而引发的。一想到这里,他的这颗心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下来。 第1022章 病气 虽然王爷暂时安了心,但是既然没有任何既往病史,那么这一次病发的诱因是什么?只有知道了诱因,才能有效地预防下一次的病发。特别是现在还存在着喜脉的可能,万一真的是喜脉,若是被这病症扰得滑了胎,那可真是要追悔莫及。 由于从冰凝这里已经是再也问不出来任何价值的内容,而且病中的她极需要好好休息,于是他朝外间屋恭候的月影说道: “你这就进来服侍你家主子歇息吧,爷先在外面看看书。” 冰凝一听他这话,不知道他只是在外面看书陪她一段时间,还是要在这里歇宿。如果只是陪她一段时间,大可没有必要,他已经来看望过她,也没有什么大碍,完全可以放心了。如果他是要留在这里歇宿,她现在病成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服侍他的生活起居,相反他还要因为关心照顾她而分心累神,这让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呢? 心存内疚的冰凝赶快说道: “爷,您今天才回府里,累了一路,妾身不能服侍您很是愧疚,妾身的病也不打紧,您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爷会早些歇息,月影还是先服侍你,再来服侍爷吧,这么点儿时间不会耽搁影响什么。” 冰凝一听说他要歇在这里,心中格外地愧疚,她不但不能服侍他,反而还要牵扯他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她不是一直千方百计是为他着想,不想扯他的后腿吗?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她怎么不趁他前些日子不在府里的这些时候早早医治病症,早早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是愧疚,实在不忍心他在旅途劳顿的情况下还要花时间精力来陪伴她,于是她赶快又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爷,妾身真的不碍事的,太医也看过了,药也喝过了,明天身子一定就会全好了,您真就不用陪着妾身。再说了,陪的时间长了,小心过了病气给您。” 冰凝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正在喝茶,结果被她的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即笑得呛了嗓子,咳了好半天才算是恢复过来。他当然知道她这是体谅他的辛苦,可是她也太过于慌不择言了吧。放下茶盏,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她: “说错话没有?” 冰凝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笑,因此即使他问起来,当然还是不明所以: “妾身没有说错什么话呀。” “还说没有?什么叫过了病气给爷?你这妇人的病,爷也能过了病气来?” 听他这么一说,冰凝立即也是觉得好笑,开始还是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到后来实在是觉得太好笑了,于是也顾不得笑不露齿的古训,就那么放心大胆地灿烂地笑个不停。 见到她如此灿烂的笑容,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爱怜地抚上她的笑颜,而是直接起身就去了外间屋,将她留给了月影。他生怕再多呆一秒钟,就会忍不住又想吻上她的双唇,然后又要忍不住地…… 第1023章 软禁 从回到府里的那一天开始,他自然而然地继续留宿怡然居的生活。由于走之前连月影都不知道他和冰凝因为什么而发生了争吵,因此旁人更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曾经发生过如此剧烈的冲突,尽管他在朗吟阁独居了两天,众人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现在他回到府里的第一天又是留在了这个院子,大家只知道年妹妹继续享受着独房专宠,只知道任凭使出浑身数解都是徒劳无益,见惯了,不怪了,没招了,王府里一派风平浪静的和睦气氛。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冰凝开始了每天应对苦药汤的生活。她素来体弱,平时也是经常需要吃些这个补品,那个养生汤,倒也是习惯了。可是与往常不同的是,她现在需要每天在床榻上静养,这是让她极为难受的一件事情。窝在床上养病,不但再也见不到屋外的风景,更是什么事情也不能做,因为王爷早早就对月影和竹墨下了死命令: “你们主子养病期间,不许看书,不许做女红,这些全是累眼伤神的东西,你们两个奴才都惊着心,好生侍候着,若是有半点儿闪失,休怪爷不请情面!” 两个丫头当然知道自个儿主子在王爷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而且又是关系到养病的大事情,因此全都是格外地言听计从,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将她们的小姐管制得服服帖帖。 冰凝度日如年地过着类似囚犯般的生活,她那颗渴望自由的心就愈发地沉闷,渐渐地,情绪难免会有些失控起来,竟然对月影开始乱发脾气: “到底我是你的主子,还是爷是你的主子?书不让看,女红不让做,还得躺在这床上,连下地都不行,我这是犯了什么罪?受的什么家法处置?” 冰凝难得发脾气,此时看着月影默默地忍受着她的坏脾气,仍然格外坚持,丝毫不让一步,她也知道,月影这是在受着她和王爷的夹板气,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 不过冰凝发完脾气,倒也是想通了,只有赶快将身体养好了,自己才能重获自由。从此以后,她不但乖乖喝药,踏实养病,甚至格外地关心起自己的病症来,希望能够早早好起来,尽快扫除怡然居这些天来的低沉气氛。 可是按照顾太医的药方喝了五天的汤药,冰凝的病情仍然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不但他着急,连冰凝自己都有些急了。老老实实地喝了五天的药都不见起色,他还不是又要怀疑她没有按时喝药了? 这些天来,无论早晚,他每天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她的喝药情况,前两天他还能够跟她嘻嘻哈哈地开玩笑: “今天爷怎么又没有尝到药香味道?” “药怎么可能会是香的?您当然尝不到了!” “真的吗?那好,爷再尝一次就能尝到苦药味道。” 然后就是他持续一盏茶功夫的“检查”她喝药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冰凝病情仍未能得到有效的遏制,慢慢地,他已经开不出来任何玩笑,只是眉头都要皱在一起: “已经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没有好呢?” 第1024章 怪事 王爷心急如焚,冰凝也是忧心不已,但是她的担心只能是藏在心里,不敢让他知道。因为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生病而让他担忧,让他牵挂,她也想赶快地好起来,让他心情也能随之愉快起来。 “您真是心急呢!不是有句老话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才几天的功夫,您就等不及了?” “你倒是真不担心!说得这么轻巧!” 面对这个顽固的恶疾,王爷实在是沉不住气了,毕竟还有喜脉的可能,他不敢有丝毫的闪失,于是第六天的时候,顾太医再次被请来了怡然居。诊治完毕,又是回到朗吟阁才后才回复的诊断意见。 一见到顾太医,王爷的那颗心简直就是七上八下,格外紧张,仿佛在等待着判官的最后通牒似的,而顾太医则是先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给爷请安。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微臣这次可以跟你打保票,侧福晋这回一定是喜脉无疑!” 一听到顾太医如此言之凿凿的喜脉之说,一贯不露声色的他,此时也是禁不住地内心一阵阵激动,脸上更是喜形于色: “顾大人说的可是真话?” “回王爷,当然是真话,微臣不敢有半点诓语,确实是喜脉,一定错不了!只是……” 这个“只是”才一出口,就令刚刚还激动万分、狂喜不已的他,瞬间陷入了的惶恐之中: “顾太医,您此话怎讲?” “请王爷恕微臣直言。侧福晋这喜脉确是无疑,但这见红的病症一日不去除,一日可就是心腹大患。而且微臣前些天已经开了保胎的方子,按理说应该得到治愈,没有不见好的道理。因此现在这个见红不止,微臣怀疑,一定是另有蹊跷。” 即使顾太没有说这番话,他也是早就有所怀疑,只是由于他不想正视这个问题罢了,因此一直回避着这个猜测,现在经顾太医之口说出来,令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既头痛又难堪的问题。于是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道: “那您有什么诊治方子?” “回王爷,如果不解决了见红的问题,微臣也是束手无策,因此恕微臣才疏学浅,开不出什么更好的诊治的方式,还请王爷另请高明为宜。” 其实顾太医已经很给王爷留面子了,这种事情,以他顾太医多年行医的经验而言,实在不算是什么奇闻怪谈,但是出现在以严治府的雍亲王府,顾太医当然知道,这会是一件让王爷很丢脸面的事情。因此,他只是点到为止,隐晦地暗示一下,免得王爷失了面子,而且他也没有必要掺和到王府的这趟浑水中,才会直接给他来了一个“另请高明”。 太医官职虽小,但也得罪不起,毕竟王爷还指望着他能够为冰凝的病症提供良方,因此对于顾太医这个退避三舍的“另请高明”没有过多的计较,而是客客气气地说道: “顾大人真是谦虚了,本王哪里还会另请什么高明,您就是这个高明。这样吧,前些天的那个方子再继续用几天,待看看情况本王再与您共同探讨也不迟。” 第1025章 是谁 待顾太医告退之后,他并没有急于回到怡然居安抚冰凝,而是在不停地思考这个困扰已久的问题: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明明知道冰凝得了他的专宠,明明知道他日日夜夜驻扎怡然居,竟然还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那个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正如顾太医所顾忌的那样,他的府邸,历来以规矩最大、府规最多、要求最严而著称,因为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眼睛里揉不得一点点的砂子。 现在的这个状况不用想也知道,冰凝一定是遭到了暗算,因为他的专宠,不但为她招致飞来横祸,还导致了两个人前些日子的那场不大不小的冲突。因此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眼睛揉不得砂子的问题,而是上升到善妒,不守妇道,必须严惩的地步。是哪个女人能够如此胆大妄为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向他实施专宠的女人动手? 可是不管是哪一个后院女人,他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因为不管是从前的四贝勒府,还是后来的雍亲王府,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这种事情。虽然说哪里有女人哪里就有永远都不可能停止的纷争,但是在他的严格治理之下,他的女人们之间再大的纷争也不过就是对别的姐妹冷嘲热讽,对他这个夫君极尽讨取欢心之能事,不过就是一些明枪暗箭之类的小把戏而已,从来没有发展到现在这种明目张胆地公然向他挑衅的程度。 他之所以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还在于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什么好法子去对这种史无前例的行为给予惩罚,既能够达到惩戒目的,又不会给冰凝树敌。 他当然清楚,这一次之所以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完全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打破了王府后院的格局,破坏了曾经的相互制衡,怎么可能发生如此明目张胆、不择手段的事情?以前也曾经是淑清一人独宠的局面,但是那个独宠只是他常去烟雨园而已,他还没有忘记了雅思琦的初一、十五之约,还没有日夜留宿在一个院落。 他也不想坏了府里的规矩,他也不想为冰凝四面树敌,可是怡然居对他而言,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连他这样一个自诩意志坚定、坚持原则的人,都抵挡不住它的巨大魅力,他又如何能够要求那些身处在危机重重、四面楚歌中的女人们面对如此史无前例的情景无动于衷、熟视无睹?这个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他的女人们深刻地意识到了危机的严重性,冒冒失失地采取了行动。 虽然他对整个事情猜出了一个大概,但是他还没有拿到充分的证据予以证实:这是个别人的单打独斗,还是几个人的联手合伙。 这些问题暂时搞不清楚没有关系,只要假以时日,定会水落石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冰凝身陷囹圄的问题,特别是她现在怀有身孕,他必须及时制止对她的加害行为,确保他们的小阿哥平安降生,这是当前王府里的头等大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闪失。 第1026章 拯救 王爷开始了拯救冰凝的行动!首先他单独将苏培盛叫了过来: “从现在开始,所有怡然居的采办,无论是吃食还是物件,都只能经你一个人之手,但是这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苏培盛虽然不敢问这件事情的原委,但是他仍然从中嗅出了警觉的味道:看来这怡然居里出了大事情,王爷这是在要断了那里所有的对外渠道,将那个院子完完全全地孤立起来。苏培盛猜得确实不错,他就是要将怡然居变作一个孤岛,才能获得事情的真相。 苏培盛领命而去,王爷又将秦顺儿叫了进来: “从现在开始,朗吟阁的厨房单独负责爷和侧福晋的膳食,跟外面就说怡然居的厨子做饭不合爷的口胃,把小厨房的那几个人改去府里的大厨房当差。” 朗吟阁的厨房在清闲了两个多月之后,再次繁忙起来。以前只需要负责伺候王爷一个主子,而王爷又不常在府里用晚膳,因此在厨房当差是朗吟阁最轻松的差事。而现在到了怡然居,不但增加了一个主子,而且还是雷打不动的一日三餐,又要做饭,又要熬药,又要炖补品,工作量成倍地增长,一天到晚都得不到一会儿的闲功夫,奴才们一个个全都是叫苦不迭。 对于自己的小厨房被朗吟阁全面接管,冰凝以为这是他吃不惯怡然居大厨手艺的结果,因此也没有多想。每日里保胎汤药还在继续熬、继续喝,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是保胎的汤药,只当这是在医治侧福晋月信不调,因为整个王府除了王爷,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怡然居的主子怀了身孕,连冰凝自己都不知道。 即使由苏培盛严把来源关,即使由朗吟阁全面接手怡然居的厨房,冰凝的病症仍是没有得到有效缓解!面对如此胆大妄为,不停地挑战他的忍耐底线的行为,王爷也终于达到了忍耐的极限! 任何事物总是有利弊两个方面,一方面冰凝继续忍受病症的折磨与困扰,而另一方面,也正因为她继续遭受这些暗算,才能够让真相更轻易地浮出水面。 其实王爷本是想通过那些调兵谴将的法子,算作是他发出的无声的警告,希望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能够及时收手。只要没有伤到他尚未出世的小阿哥,没有伤到冰凝,他也会念在多年夫妻情份的面子上,放她(们)一马,暂不追究,下不为例,毕竟这是因他而引发的事端,是他先坏了府里的规矩。可是他的这番苦心并没有引起对方的足够重视,并没有令对方及时收手,而是一意孤行、执迷不悟! 不要说冰凝是他最为心爱的女人,单说她正怀着他的小阿哥这件事情,他也不能容忍这件事情愈演愈烈,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因此他必须立即出手,及时制止危险的局面,只是,他还是有一丝丝的担忧,担心冰凝会误解他。可是,一想到他们即将出世的小阿哥,他终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被她误会、误解,他也在所不惜。 第1027章 欢喜 就在王爷下定决心立即出手,铁面无私地将这个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之际,这一天回到府里,刚一进怡然居,只见远远地月影正在院子里和彩霞说着什么话,一见到他,按照往常的惯例,赶快上前请安。 可是,让他感觉异常的是,月影一改平时见到他的时候,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相反,今天的月影虽然也是在毕恭毕敬地请安,竟是一脸欣喜,甚至有些暗暗讨好他的神情。这个变化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适应,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满腹狐疑。 才走到离屋门口还有四五步远的地方,就见房门被打开了。原来,一直呆在房里的冰凝听到了月影的请安声,知道是他来了,于是赶快出门来迎接他,只是,今天的冰凝竟也是像月影那样,一脸笑语盈盈,连日来苍白的脸颊也沾染上了红晕,煞是动人。 王爷被冰凝主仆两人搞得莫名其妙,不过幸好这两人都是一副喜不自禁的神情,否则他真要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即使心里踏实下来,他仍然对于冰凝没有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病而心生极大的不满。 而冰凝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在意他的不满情绪,连请安的声音都比往常格外地动听。由于他还在万分担忧她的病情,因此并没有被冰凝的这股喜悦之情所感染,而是眉头紧皱地问道: “你不说躺在床上好好养病,怎么还跑到屋子外面来了!这大冬天的,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月影她们是怎么伺候的?” “爷,妾身的身子不碍事的!而且,这也不关月影的事情,是妾身自己下了床的。” 冰凝仍是没有在意他的不满情绪,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因此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屋,他仍是不住地埋怨,而她则仍是一脸的笑意盈盈。 进屋之后还没等他坐下呢,竹墨就赶快给上了茶,他接过茶,看了看冰凝,就吩咐道: “月影、竹墨,这里没事了,你们两人先退下吧。” 待两人退下之后,他再度极不高兴地对冰凝开口说道: “说吧,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胆大妄为,连爷让你安心养病的吩咐都敢不听了?” 问完冰凝,他随即喝了口茶,结果茶都喝完了,仍是不见冰凝的回话,他不禁诧异地望向她,只见她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嘴角还是那盈盈的笑意。被这个一反常态的冰凝盯得有些心里有些发慌,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起来: “你,你倒是说话呀,光瞧着爷有什么用?爷的脸上能有答案?” “爷,福晋姐姐没有跟您说吗?” “爷一回到府里就来了你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她呢。再说了,爷为什么一进府里就来看你,还不是担心你的身子吗?谁知道你不好好踏踏实实躺在床上养病,还往屋外跑,你怎么让爷这么操心呢!” “没有啊!妾身再也不会让您操心啦!” 第1028章 泄密 一听冰凝夸下海口,竟然再也不让他操心,令他不禁一愣,诧异地问道: “怎么叫再也不让爷操心了?” “因为妾身根本就没有生病啊!妾身这是怀了您的小阿哥呢……” “什么?你?你怎么能会是怀了身孕?你,你老实交代,这到底是谁跟你胡说八道的!” 一听冰凝自己说她怀了身孕,将他惊出一身的冷汗,当时就急得不仅立即从椅子上起身站了起来,更是朝她横眉立目、厉声质问。 冰凝对他的反应大吃一惊:为什么?他怎么会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不但没有表示出来一丁点儿的欣喜,反而质问她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一心沉浸在即将再次当母亲的幸福快乐之中的冰凝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下子转不过弯来,笑容僵在脸上,呆愣在那里半响没有说出来一句话,不一会儿,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 他当时一听到冰凝说她怀了身孕,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谁泄露的秘密!他正在一门心思地想要把那个伤害她的人予以严惩,生怕走露消息的他此刻极为震怒,是谁探听了这个秘密?不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向冰凝下毒手,还在他严防消息的情况下走露了风声,气急之下,他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态度,脱口而出质问她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 冰凝哪里知道这里面隐藏着那么多的机关和秘密,她只是从他的质问口气中无比震惊地发现,原来他对于她怀有身孕的事情极为不高兴,这个结果简直就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今天下午,当张太医在怡然居说出“喜脉”两个字的时候,刚开始冰凝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特意拿眼神暗示月影再问一遍,当得到了张太医再次肯定的答复,她当即就是喜极而泣!虽然她并没有特别地期盼这件事情,但是当这个喜讯到来的时候,她又是那样的激动万分。 她当然清楚,他的子嗣很是艰难,成亲二十多年,六个女人才只给为他生育了十个儿女,而他们的第一次,她竟诞下了悠思格格,现在,这个神奇仍在继续着。虽然他天天留宿这里,但是他们并不是日日都行周公之礼,更多的时间里,他们都是读书写字、谈古论今、品茗下棋,因为他要帮助她完成好角色的转变。 在这为数不多的同床共寝之后,竟然迎来了他们第二个儿女的降生,这样的结果怎么不让她激动万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幸运,她唯有感谢菩萨的保佑,感谢上天的眷顾。 除了感谢菩萨、感谢上天,她还要感谢他。是他,陪伴她走过这段艰难的岁月,是他,以一个合格的前辈、先知的角色,引领她从少女到少妇的华丽蜕变,并且这么快地就又送给她一个儿女,极大地弥补了悠思离世带给她的悲伤、难过。 面对这个喜从天降的结果,冰凝怎么可能心止如水,又怎么可能不对他心存感激? 第1029章 反常 满怀对上天的感恩之心,满怀对他的感激之情,即使张太医走后许久,冰凝仍是激动得根本就踏实不下心来。她是那么急切地期盼着他的回来,以便早早地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赶快告诉他。可是谁知道,她期盼了大半天,激动了大半天,等来的却是他如此冷漠、无动于衷甚至是极为不满的反应。备受打击、心灰意冷的她脸面上挂不住,当即气结于胸,泪水充满了眼眶。 见到她这副委屈的模样,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的那番表现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于是赶快开口解释,自圆其说道: “爷没有别的意思,爷只是……,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这些日子你一直病着,怕是出了什么差错,生怕会是空欢喜一场。” 见他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冰凝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是也不好再得理不饶人,于是强忍了半天的心中难过,才勉强开口道: “回爷,应该错不了。今天张太医正好来府里出诊,福晋姐姐好心好意地张罗着给妾身请一个平安脉,是张太医跟妾身说的,这是喜脉。”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张太医!怎么这么巧就今天来府里出诊了?真是百密一疏!既然不是什么人私下偷偷探得的结果,既然冰凝已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刻意瞒着她: “既然是张太医诊出的结果,应该没有错,爷这就放心了。” 冰凝对于王爷的表现十二万分的不满意。她有了身孕,这是一件多么激动人心的大好事情,当初是谁天天逼迫她要养得白白胖胖的,又是谁整天逼迫她要多多地为他生儿育女?现在虽然她并没有养得有多么白胖,可是她毕竟有了身孕,结果他却翻脸不认人了,竟然这么不高兴!先是一脸怒容地质问她这是听谁说的,当知道是张太医后,也只是说放心了,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欣喜的样子。为什么?难道,难道,他不想与她生儿育女吗? 这个结果让她既伤心又羞愧!蜜月期刚过,他就露出来了“本来面目”,那她冰凝算什么?只是他的侍寝工具吗?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多么盼望能够拥有自己的小阿哥、小格格。 当她从张太医的口中得知这是喜脉的消息时,不仅是她,就是月影、竹墨两个不相干的奴才都心情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到后来,竟都有些热泪盈眶。她何尝不更是如此,这是他们相亲相爱的结果,是他们情投意合的见证。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竟然不愿意,这些全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羞愧,终于,那些在眼眶中转悠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伤心难过,他也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表现而后悔不已。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冰凝有了身孕的消息,他当然不可能会像初次得知消息的冰凝那样激动万分,另外,他满脑子里既是担忧她的病情,又因为有人对她动手脚而震怒,一时半会儿确实是难以表现得如冰凝所期待的那种兴奋不已的模样。 第1030章 赔礼 自知理亏的王爷赶快起身走到冰凝的身边,一把将她揽进怀中: “好了,好了,这回是爷错了,刚才不该那么说话。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爷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呢?”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更是让冰凝觉得委屈不已,那泪水更是止也止不住地哗哗流淌,眼见劝说无效,反而更加愈演愈烈,他有些慌了神: “你怎么还哭呢?哭坏了身子可是怎么办?你跟爷生气,也不能跟爷的小阿哥生气不是?” 把未出世的小阿哥抬出来还是没有奏效,冰凝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躲着他,眼泪更是不停地流。黔驴技穷的他只好使出了他的杀手锏,那就是吻上她的双眼,截断那泪水的源头。 屡试不爽的法子再次发挥了强大的功效,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那双泪眼真就是只有盈盈泪光,不见串串泪流。而被他截断泪源的冰凝很不甘心,使劲地眨着那双大眼睛,却是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得逞,气得她别过脸去,再也不想见他。 知道她还是抹不开面子,他只是心疼她,自从他一进屋,先是服侍他这么半天,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但有孕在身,还有一个因为遭到暗算而导致的病秧秧身子,于是想也没想,就直接将她抱进了里间的床上: “有了身子,以后更要好好躺在床上,不要再这么不听话了。” 半天听不到冰凝的回话,他知道这一次是伤她伤得太重了,于是说道: “爷真的是高兴呢!你能有了身孕,这可是求都求不来天大喜事,爷怎么能不高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里现在只有三个小阿哥,再有多少小阿哥爷都不会嫌多的。” 话一出口,他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再有多少小阿哥都不嫌多,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但是,这得看小阿哥的额娘是谁。就凭她那聪明的大脑,一定会立即抓住他的语病无限引申,穷追猛打。生怕引发她误会,造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恶果,于是他赶快开口转移话题: “你要爷怎么样才能不再生爷的气了?那这样好不好,爷答应你一件事情,算是爷给你赔礼了,怎么样?” 这番话一出口,他立即感到有些底气不足。冰凝是个无欲无求的人,除了他的这颗心,她什么都不需要。而他的这颗心早已完完全全、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了,他的这个所谓赔礼的许诺还有什么用? 当然,冰凝还是“有要求”的一个人,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神仙眷属生活,而这个,却是他穷其一生也给不了她,因此,他万分担心她会提出这个要求。 原本是为了安抚冰凝而许下了一个承诺,反倒是将他搅得心神不宁、忐忑不安起来。不过他的忐忑,他的不安,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因为他知道,依照冰凝的性子,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她再是遗憾,再是抱恨,也断不会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第1031章 斗胆 冰凝对于王爷刚刚的这个许诺诧异万分。因为她知道,他不是一个轻易许下诺言的人,既然能够让他主动提出来,可见他对于她是多么的在乎,而且他连她的要求都没有听,就放心大胆地同意她提出来,难道他不怕她提出一个他根本就办不到的要求吗? 确实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实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无法实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明知道这些都是他做不到的事情,她如果还提出来,那不是存心跟他作对吗? 既然她的理想无法实现,那么就让这些理想永远地埋藏在心间吧。除此之外,她确实还有一件事情,应该不是一件令他为难的事情,但却是她这几年来的一个夙愿,一个心结,既然今天他自己主动提了许诺的事情,冰凝也正好尝试着借此机会,斗胆将这件一直牵挂在心的事情向他提出来。 “回爷,既然您今天提出来可以答应妾身一个请求,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就斗胆提一件请求,还望您能成全。” 此时此刻,听着冰凝说出如此文绉绉的请求,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难道真是他担心的那件事?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值得她“斗胆”一提呢?生怕她持宠而骄而提出将其它女人休回娘家的要求,生怕自己言而无信不能给她满意的答复,他这颗悬着的心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就像等待判官大笔一挥的时刻那么煎熬。可是他又不想把自己的忐忑表现出来,于是貌似大度地答道: “你但说无妨,让爷看看你能斗出多大的一个胆子来。” 见他还有闲心能与她说笑,冰凝的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于是继续说道: “妾身,妾身只是想见吟雪一面。”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冰凝刚刚面对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她都没有提出来要见娘亲一面。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怀了身孕,将来生小阿哥的时候,王爷定是会恩准她的娘家人前来照料、伺候,因此与娘亲见面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要再等些时日而已。 但是她想要见吟雪一面却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他断然不会轻易地同意。毕竟吟雪是这府里受到最重处罚的丫环,就算是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今非昔比,但是那件事情毕竟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如果不是她撞破了婉然姐姐与王爷的情事,那两个人也不会情深缘浅、抱恨终生。因此,即使冰凝如今与他开始了相亲相爱、情投意合的幸福生活,即使她无数次地想向他提出见吟雪一面的请求,可是她始终都没敢说出口,因为她怕他会认为她才得了几天的恩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敢跟他提条件,提要求了。 回此当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要答应她一件事情的时候,她才敢大着胆子向他张了一回口,毕竟这是他为了向她赔礼道歉而主动许下的承诺,不是她持宠而骄索取的恩典。 第1032章 答应 当王爷听到冰凝斗胆提出的要求竟然是想要见吟雪一面,而不是要他将其它的女人们统统都休回娘家,他终于踏实下心来。他之所以担心这个要求,并不是他还想与其它的女人们有什么纠缠不清的瓜葛,现在他的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就是不提出这个要求,他也不会再去招惹任何一个女人。 只是那些女人们是他的妻妾,都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少的也有十几年了,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不是始乱终弃的无情之人,他有责任照料她们的下半生,只是这个照料并不意味着爱情,而是亲情,是责任。 现在随着冰凝想要见吟雪的要求提出来,警报即刻就被宣告解除,将一颗心完全放回肚子中的他,随即又格外地诧异:他百年不遇地答应她一个条件,可是她提出的竟是想见吟雪,这是一个多么有情有义的女人! 因此这个要求他毫不犹豫地就能答应下来,只是,他的心中还有一个如意算盘,他遂了冰凝的愿,他也想让冰凝遂了他的愿,于是故意难为了她一下: “果然,你的胆子真是不小!居然敢跟爷提这个要求!” 冰凝原来就是小心翼翼才提出的要求,此时见他根本就没有答应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于是闷闷地说道: “妾身知道这是逾越了,那就只当妾身没有提过罢了。” “要想让爷答应也不难,不过,爷在答应你之前,你也要先答应爷一件事情。” 啊?明明是他为了向她赔礼道歉才主动许下的承诺,怎么现在竟然变成还要以她先答应一件事情为前提条件?这到底是他在赔礼道歉,还是在向她变相索要额外好处? 眼见着冰凝气鼓鼓的表情,担心她真的生气,于是他赶快又是哄劝,又是利诱,又是保证道: “只要你答应跟爷说真话,爷一定答应你跟吟雪见面,爷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在与吟雪主仆相见这个巨大的诱惑面前,冰凝不得不被逼就范,于是只得极不情愿地说道: “好吧,只是不知道您想知道什么事情?” “你老实告诉爷,不许跟爷耍花招,你为什么要跟爷谎报月信?” 这也是一直困扰了他很久的一个大难题,既然她不是为了逃避侍寝、曲意承欢,既然她真的是惨遭暗算、身染病症,那么她为什么要谎报月信呢? 一听他问的是这件事情,冰凝立即就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自知理亏,惭愧得满脸通红起来,半天才嘁嘁哎哎地说道: “如果妾身说了实话,您,您可不能再寻别人的不是。” 他当即就被冰凝的这番话给搞得哭笑不得,他们两个人怎么全都是不能吃一丁点儿亏的人啊!他答应她一件事情,就要她也答应他一件作为前提条件,现在她答应了他,同时也要他答应她另外一件,这么无限地循环下去,真是没结没完了。 不过为了得到她的真实回复,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好,爷答应你。这回你该说了吧?” “嗯,嗯,妾身想让其它的姐姐们也……” “你!你可真有你的!真是穷大方啊你!当初是谁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酸溜溜地说‘爷有七个女人,妾身才只有一个爷’?现在你不稀罕爷了是吧?你希望爷这么做是不是?那正好,反正你现在也不能侍寝了,以前你只让给她们七八天,还在一下子能让给她们一年的时间呢。那从现在开始,爷天天就去别的女人那里,你这就高兴了?” 冰凝没有理会他的气急败坏,只是将头轻轻地抵在他的胸膛上,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第1033章 兑现 第二天过了响午,冰凝才刚刚午休起来,就听小柱子在门外禀报: “启禀侧福晋,奴才按着爷的吩咐,将吟雪给您领来了。” 冰凝因为刚刚午休起来,乍一听小柱子这话,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正在做梦呢。毕竟这是昨天晚上他才刚刚答应她的恩典,怎么今天就能立即见到吟雪了? 就在冰凝愣神儿的功夫,月影由于一并听到了小柱子的禀报,竟顾不失礼,还不待冰凝发话,自己一个人先冲到了门外,然后冰凝就听屋外一声惊呼: “真是吟雪姐姐,真是吟雪姐姐!” 仍是不待冰凝发话,月影一把拉着吟雪进了屋子里来,冰凝此时已经来到了外间屋,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吟雪!脱去了曾经的天真稚气,长高了许多,也长胖了许多,如果不是站在冰凝的眼前,她都不敢上前相认,这个脱胎换骨一般的人儿,真的就是她的吟雪吗? 就是冰凝愣神的功夫,吟雪见到阔别五年,以为从此天各一方、永世不得相见的小姐,更是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接一下子就跪在了冰凝的面前,一边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小姐,小姐,奴婢来看您了,……” 冰凝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把上前扶住吟雪,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吟雪原本一直在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冰凝的失声痛哭将她的情绪也一并感染,主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哭得是肝肠寸断,久久不能自己。 月影在一旁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了好半天,她才突然发现不好,于是赶快上前扶住了冰凝: “小姐,您还怀着小阿哥,可是不能再这么哭了,吟雪姐姐,您也赶快起来,别让小姐弯着腰了。” 吟雪一听冰凝怀了小阿哥,一下子忘记了哭泣,赶快站起身子,一边帮着月影挽扶冰凝,一边急急地问道: “小姐,月影说的都是真的吗?您真的是怀了爷的小阿哥?” 冰凝被两个丫环一番相劝,也暂时止住了哭泣,一边眼中噙着泪花,一边使劲儿地点点头: “嗯,是的,是的。” “小姐啊!您可真是……,真是太好了!菩萨终于保祐您了,奴才真是替你高兴啊!奴才都不敢相信……” 一得到冰凝的肯定答复,吟雪激动得语无论次起来,她的小姐终于熬出头了,终于能入了爷的眼了,这是多少辈子才能修来的福份啊!越想越激动,越想越高兴,吟雪恨不能马上就知道这五年来她的小姐是如何度过的。 冰凝此时也是恨不能马上就知道这五年来她的吟雪是怎么过来的,于是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拉着吟雪将她往座椅上按,却是把吟雪吓坏了: “小姐,小姐,这可使不得,您是主子,奴婢不管在哪儿,都只是您的奴才,这可使不得!使不行!” “吟雪,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主子,你就乖乖地听我的吩咐,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好好地给我说说你这些年的事情!竹墨,你过来!” 第1034章 往事 竹墨一直在房门口候着,她既不认识吟雪,也不知道以前那些事情的前因后果,见到这主仆三人哭得跟泪人似的,半天也插不上手,现在听侧福晋喊她,于是赶快过来应差: “奴婢在呢,您有什么吩咐?” “这是吟雪,比你年岁大,你就叫她一声姐姐。今天吟雪是咱们怡然居的客人,你赶快去沏一盏好茶,再摆上两盘果子,两盘点心,两盘蜜饯……” “小姐,这可使不得!” 吟雪一听冰凝吩咐丫环做的事情全都是为了款待她,好不容易刚被冰凝按在椅子上的她立即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忙朝冰凝又是摆手,又是急急地制止她的盛情安排。 冰凝没有理会吟雪,只是朝竹墨继续说道: “你就照我刚才的吩咐去做吧,记得要快些。另外,一会儿我们三个人要说会子话,月影的差事你就多担待些吧。” “回主子,奴婢这就去办,您放心吧。” 见竹墨退下去忙差事,冰凝这才转过身对吟雪说道: “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哪里当差呢?嫁了谁家?你的夫君对你好不好?有了儿女没有?” 冰凝一口气问了吟雪那么多的问题,让她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才好,因为她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冰凝听,于是她只好按时间顺序,从康熙五十三年挨了那二十板子的处罚开始说起。 吟雪因为紫玉那二两银子(后来月影执意分担了其中的一两)而使执刑小太监的板子落得格外的轻,相当于只受了十板子的处罚,在府里养了三天的伤,就被挪到了房山琉璃河的田庄。田庄里只有十来个伙计,一个老妈子,一个主事管家。 “你,你的夫君是这个主事管家?” 冰凝一听到这里,忽然间第六感觉发挥了奇特的作用,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但是又担心不是这个结果。毕竟吟雪去田庄是受罚,而且那庄子里不是还有十来个伙计吗?也许是嫁给了某一个伙计呢,因此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第六感,而是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吟雪的回答。吟雪没有想到冰凝会突然插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回复道: “回小姐,是的。” “真的吗?吟雪!这是真的!” 冰凝一听是这个结果,当即忍不住泪水再次哗哗地往下流着!当她听说吟雪被罚了二十板子,并发到下面的田庄去配了人,当即就是天旋地转!在庄子里配的人,除了乡野村夫,还能是什么人?她的吟雪虽然不是什么貌若天仙、才高八斗的大家闺秀,可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豪门大宅的一等大丫环,却要嫁给粗俗不堪的乡野村夫,就这样被生生地毁掉了终生的幸福,这让冰凝如何能够心甘?更是令她自责内疚一辈子。 可是现在听到吟雪说到她的夫君竟是田庄的主事,这个结果实在是出乎冰凝的意料!因此她忍不住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你嫁过去是做正室?” “回小姐,是的。” 这个结果又让冰凝大吃一惊!这吟雪明明是因为受罚才被强迫配了人,怎么竟然能够得了这么好的姻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1035章 分享 吟雪当然知道冰凝满肚子的疑问,于是不等她再问,自己赶快主动说起来: “奴婢的夫君姓蔡,人很好,能读会写,算账更是在行,原来也是这庄子里的伙计,有段时间先前那个主事得了重病,奴婢的夫君因为能写会算,就暂时代那个主事管了些日子。后来,先前的那个主事还是没有医好过世了,苏总管见奴婢的夫君代管的那些日子做得还可以,就跟爷举荐了他。奴婢的夫君脑子是特别的聪明好使,只是因为一条腿有些跛了,一直没有说上婚事……” 冰凝这才明白,原来如此,虽然蔡主事身有残疾,算是小有遗憾,但毕竟当初是因为受了重罚,才被发去庄子并配了人,更何况这个蔡主事为人老实、聪明,从这个角度来讲,吟雪总算是有了一个好归宿,至此,冰凝的这颗心总算是完全踏实了下来。当她紧接着得知,吟雪现在已经是一儿一女的额娘的时候,再次喜极而泣!原本以为吟雪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谁想到不但是有儿有女,更有一个好夫君,冰凝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吟雪这些年的经历让冰凝既唏嘘不已又欣喜万分,而吟雪原原本本地说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也是迫不急待地想要了解冰凝这些年的情况。 今天一大早,当她见到王府小太监过来传王爷的吩咐,要她去府里见侧福晋的时候,当即将她吓了一大跳!她当然知道她家小姐是一个不受宠的主子,这么多年来她和冰凝一样,虽然心中无比担忧地惦念着对方,但是摄于森严的府规,她们谁也不敢私下打听,生怕传到王爷的耳朵里,再给对方惹来新的祸端。 五年了,吟雪好不容易盼来了主子的消息,竟然是传话接她去王府,吓得吟雪当即双腿发软,以为冰凝病重得快要不行了,这是接她去见小姐的最后一面。一想到这里,当即就痛哭失声,也来不及跟她的夫君解释清楚,就急急火火地随小太监出发,然后又傻傻地哭了一路。 可是进了府里之后,特别是进了怡然居,见到久违的小柱子,那小柱子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把吟雪搞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看来一定不是太坏的消息,吟雪这才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再一见到月影,这个丫头不是一脸悲伤,而是满脸的惊喜,再进得屋来,见到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变样的冰凝,吟雪终于体会到,失而复得的滋味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珍贵! 冰凝这五年来的生活当然要比吟雪更加跌宕起伏,更加丰富多彩,可是她也只能是长话短说,否则就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王爷许了她们主仆相见的恩典,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也许她们这一辈子,也只有这唯一一次难得的相处时光。另外冰凝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会回来,因此她必须抓紧时间,赶在他回来之前,挑最主要的说,挑最重要的说。 第1036章 散场 吟雪当然知道冰凝满肚子的疑问,于是不等她再问,自己赶快主动说起来: “奴婢的夫君姓蔡,人很好,能读会写,算账更是在行,原来也是这庄子里的伙计,有段时间先前那个主事得了重病,奴婢的夫君因为能写会算,就暂时代那个主事管了些日子。后来,先前的那个主事还是没有医好过世了,苏总管见奴婢的夫君代管的那些日子做得还可以,就跟爷举荐了他。奴婢的夫君脑子是特别的聪明好使,只是因为一条腿有些跛了,一直没有说上婚事……” 冰凝这才明白,原来如此,虽然蔡主事身有残疾,算是小有遗憾,但毕竟当初是因为受了重罚,才被发去庄子并配了人,更何况这个蔡主事为人老实、聪明,从这个角度来讲,吟雪总算是有了一个好归宿,至此,冰凝的这颗心总算是完全踏实了下来。当她紧接着得知,吟雪现在已经是一儿一女的额娘的时候,再次喜极而泣!原本以为吟雪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谁想到不但是有儿有女,更有一个好夫君,冰凝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吟雪这些年的经历让冰凝既唏嘘不已又欣喜万分,而吟雪原原本本地说完自己的事情之后,也是迫不急待地想要了解冰凝这些年的情况。 今天一大早,当她见到王府小太监过来传王爷的吩咐,要她去府里见侧福晋的时候,当即将她吓了一大跳!她当然知道她家小姐是一个不受宠的主子,这么多年来她和冰凝一样,虽然心中无比担忧地惦念着对方,但是摄于森严的府规,她们谁也不敢私下打听,生怕传到王爷的耳朵里,再给对方惹来新的祸端。 五年了,吟雪好不容易盼来了主子的消息,竟然是传话接她去王府,吓得吟雪当即双腿发软,以为冰凝病重得快要不行了,这是接她去见小姐的最后一面。一想到这里,当即就痛哭失声,也来不及跟她的夫君解释清楚,就急急火火地随小太监出发,然后又傻傻地哭了一路。 可是进了府里之后,特别是进了怡然居,见到久违的小柱子,那小柱子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把吟雪搞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看来一定不是太坏的消息,吟雪这才总算是暂时放下心来。再一见到月影,这个丫头不是一脸悲伤,而是满脸的惊喜,再进得屋来,见到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变样的冰凝,吟雪终于体会到,失而复得的滋味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珍贵! 冰凝这五年来的生活当然要比吟雪更加跌宕起伏,更加丰富多彩,可是她也只能是长话短说,否则就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王爷许了她们主仆相见的恩典,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也许她们这一辈子,也只有这唯一一次难得的相处时光。另外冰凝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会回来,因此她必须抓紧时间,赶在他回来之前,挑最主要的说,挑最重要的说。 第1037章散场 即使是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冰凝还是说了有一个多时辰,说得吟雪一会儿担惊,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惊诧,一会儿欣慰,那心情就好似在坐过山车,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一会儿地下,一会儿天上,让她那颗心总是不停地揪扯着。特别是听到悠思小格格的过世,吟雪简直就是恨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了小格格回来,到最后听到昨天刚刚诊出的喜脉,吟雪真恨不能立即就去给菩萨烧高香。 冰凝能够再度怀了身孕固然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吟雪最高兴的还是她家小姐能够与王爷两个人终于捐弃前嫌,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小格格将来还会有,小阿哥将来也还会再有,可是王爷,小姐的夫君,却只有这么一个,一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夫君,夫妻恩爱才是最最重要的。 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主仆三人的话说也说不完,眼见着日头就要偏西了,当三个人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的时候,就听门外响起来嘈杂的脚步声,冰凝这才惊觉,是王爷回来了! 果然,这三个人才刚刚起身,就见房门“吱”的一声,进来的不是王爷还能是谁?他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撞见吟雪,虽然他吩咐了苏培盛传吟雪进府见侧福晋,但是他以为白天她们已经见过面了,哪里想到她们竟然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连他都回了府里,这主仆几个还没有散了场呢。 一见到王爷,吟雪登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以前作为怡然居的大丫环,见到王爷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由她赶快上前伺候。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这里的大丫环了,脱帽退衣、奉茶看座这些事情全都有月影来张罗,哪里由得了她这个外人来做?可是他是主子,她是奴才,她不服侍王爷难道还能真的像冰凝刚才说的那样,把她当个客人陪着? 冰凝知道吟雪的尴尬,于是赶快上前一步,对他解释道: “爷,妾身知错了,光顾着聊闲天,没注意时辰,耽搁了您的……” “爷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看看你身子好些没有。你怎么就不能听爷一句话呢,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就不行吗?连爷回来了,都不能装装样子?” 他是真心担忧冰凝的身体,本来应允了她与吟雪相见,既是补偿昨日对她的亏欠,也是想让她高兴一下,缓解这些日子又是养病又是喝药的不愉快心情,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要以确保她身体无碍作为大前提。如果这个主仆相见影响了她的休息,影响了她的安心养胎,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心急气恼的他顾不得许多,一上来就似埋怨似生气,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大堆。 冰凝自知理亏,生怕他会迁怒于吟雪,于是赶快说道: “妾身真的知错了呢,您也别总是抓着妾身的把柄不放呀。那个,妾身也和吟雪聊了些时辰了,要不,就让吟雪先退下去?” “嗯。” 第1037章 送礼 一看王爷点头同意了,冰凝赶快朝吟雪使了眼色,吟雪自是很有眼力劲地赶快上前,先是朝王爷跪下: “奴才谢爷的恩典。” “嗯。” 王爷由于心中仍是对冰凝没有好好卧床养胎的事情耿耿于怀,因此对于吟雪的跪谢恩典也是惜字如金地只一个“嗯”字。 吟雪早就发现王爷的脸色很是不愉,虽然她很想替冰凝求几句情,但是又担心自己贸然开口,更要惹出一番事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是恭恭敬敬地告退。 眼见吟雪这就要退了下去,她们主仆这一别,不知道是否还能再有相见的机会,冰凝的心中格外地不舍。可是王爷在她身边,而且已经埋怨她光顾着闲聊,不爱惜自己身子的问题,她的心中再是不舍,也不敢将再多说什么,生怕他又迁怒到吟雪的头上。 可是就这么着让吟雪走了,冰凝的心中十分的愧疚。既然她自己不好出面,不是还有月影吗?让月影替她去送吟雪一程,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番心意,于是就对竹墨吩咐道: “你赶快给爷上盏热茶来。” 然后又转向月影: “你去苏总管那里一趟,把刚刚府里配制给咱们院子的绸布取回来。”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将手上的羊脂玉镯子退了下来,悄悄塞在月影的手中。由于冰凝背对着王爷,他自然是没有见到这一幕。月影一见冰凝将从不离手的陪嫁的镯子退了下来,又见她特意吩咐自己去取绸布,当即就明白她家小姐一方面是让她送吟雪一程,另一方面也是要她将这镯子和那匹绸布一并送给吟雪。 毕竟吟雪嫁人这么大的事情,冰凝这个主子因为没有得到消息而未能及时送上贺礼,心中很是内疚。一方面她并不知道王爷办事的效率会有这么高,昨天晚上才说下的事情,今天刚过了响午就兑现了,因此她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给吟雪准备贺礼。另一方面,刚刚光顾着说话聊天,也没有想到他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本来冰凝是打算将吟雪留在这里用了晚膳再走,现在不但共进晚膳的计划付诸东流,就是连贺礼这么大的事情也只能是仓促行事。毕竟过了今天,真不知道这一辈子,她们主仆能否还有再见之日,因此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冰凝一定要好好的表达一番心意,但是由于王爷就是身边,她也只能是尽最大努力做到如此程度了。 苏培盛的总管房就在王府的大门口,虽然没有见到冰凝偷偷退下镯子的事情,但是王爷还是真真切切地听到冰凝打发月影去办差的吩咐,这分明就是为了借机会正好可以让月影将吟雪送一程,冰凝的这么点儿小心思哪里逃得过王爷的火眼金睛?不过一见这些碍眼的奴才们都被她打发得远远的,他的心情自然是跟着大好起来,不但默认了奴才们逃避当差,竟然连竹墨也一并放了假: “爷的茶不用上了,你去忙别的吧。” 第1038章 皇历 吟雪和月影两人一并恭恭敬敬地退下,一直等到离得正房有足够远的距离之后,吟雪才悄悄地开口道: “唉,都怪我,刚才光顾着跟小姐说话,忘记小姐还怀着身子呢,害得小姐凭白无故地挨了爷的训斥,真是对不住小姐啊!现在咱们都不在房里,小姐若是被爷寻了短处,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 月影见吟雪这么内疚,于是赶快开导她: “吟雪姐姐快别自责了。虽然小姐刚刚被爷训斥一番,可是,爷还不是因为关心小姐,惦记小姐的身子?爷可全是为了小姐好,才这么说的。再说了,爷这心里头若是没有小姐,连训斥都懒得做呢!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到肚子里吧!” “嗯,你说的也对呢,爷若是心里头没有小姐,怎么可能又是一回了府里就来探望小姐,又是埋怨小姐不在床上好好躺着?真是太好了,爷对小姐这么好,我看着心里可真是欢喜呢!看来爷是真的喜欢小姐。” 话还没有说完,吟雪止不住地又开始流下热泪来,月影赶快劝道: “唉,这叫什么好啊!爷比这还好的时候多了去了,今天爷还算是有些生气了呢,嫌小姐没有好好躺床上养身子……” “唉,都怨我,都是因为我,才让小姐挨了爷的责罚……” “吟雪姐姐,您就放心吧,现在小姐就是犯了天大的错,爷都舍不得罚小姐呢!” “啊?爷不罚小姐?那爷就要罚你了?那你怎么还有闲功夫跟我说东说西的,还不赶快去跟爷求求情,怎么还没事儿人似的?” 月影一听吟雪的这番话,当场笑得前仰后合,把吟雪笑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尴尬地站在一边。好不容易笑够了,月影才得意洋洋地说道: “哈哈,吟雪姐姐,您说的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皇历啊?实话告诉您吧,爷既不会罚小姐,也不会罚月影,爷只会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因为小姐对付爷的招数可多了,爷又拿小姐没办法,最后还是爷要给小姐赔不是,您说说,就这个样子,爷还怎么还敢罚小姐?那不是找不自在嘛。就说今天您能来府里见小姐一面的这件事情吧,不知道爷是因为什么事情得罪小姐了,反正最后弄得爷要给小姐赔礼,就许了小姐一个恩典,于是小姐就借着这么一个机会跟爷提出来要见您呢!” 到此吟雪才算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们主仆两人能够如此正大光明地相见,竟然是因为这么个缘故!小姐好不容易得了天大的恩典,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见她这个奴才,一想到这里,吟雪这心里更是热乎乎的,于是暗下决心,回去庄子以后,一定要天天给小姐烧香拜佛,乞求菩萨保佑小姐与王爷一辈子恩恩爱爱,乞求菩萨保佑小姐一定要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正说着话,两个人就来到了苏培盛的总管房,吟雪在外面等着,月影进去领了绸布,出来之后对吟雪说道: “吟雪姐姐,这是小姐吩咐我送给你的,还有这个……” 月影一边说着,一边将放在袖笼里的那只镯子一并递给了吟雪。吟雪见状,急急地一边摆手,一边向后躲: “别,别,这怎么使得?这些都是小姐的……” “你赶快拿着吧!这是小姐的心意!” 第1039章 姻缘 那几个碍眼的奴才不是被冰凝打发走,就是被王爷支使开,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即使冰凝早早就承认错误,他仍是不依不饶: “看来爷许你这个恩典真是许错了呢!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以后……” “爷,妾身知错了,您就别再难为妾身了。不过,说真的,妾身真是太感激您了,您将吟雪的婚事安排得这么好,这是妾身一辈子都放心不下的事情,您,您怎么没有早告诉妾身呢,也好让妾身少担这么多年的心,妾身今天听了吟雪的话,开始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说到这里,冰凝再一次喜极而泣,半天哽咽着说不下去。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嫁一个好夫君吗?虽然蔡主事腿有些残疾,可是他有才学,人又好,夫妻两人恩恩爱爱,才四年光景就生了一儿一女,这可真是求都不一定能求来的好姻缘,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和王爷两人的关系是那么的糟糕,他竟然能够不计前嫌,妥当地安排了吟雪的婚事,她对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当初吟雪被罚了二十板子,并发到庄子里配人,实际上只是在王府里先执行了那二十板子,也不能总是在王府里养伤,正好房山的那个田庄里缺个老妈子做些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差事,虽然吟雪年轻了一些,但是也顾不得许多,当务之急是要将她先挪出王府。 在田庄将伤养得差不多的时候,苏培盛过来请示王爷,打算将吟雪配了哪一家。虽然这只是奴才的婚事,但由于吟雪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特殊,所以必须由王爷亲自点头同意才行。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婚事是王爷亲自下达的处罚之一,另一方面这吟雪不仅是怡然居的大丫环,更是年家的陪嫁丫头,不是普通的奴才,因此苏培盛必须要请示王爷。 对于吟雪的处罚,由于当时完全是因为正在气头上,他才会对一个大丫环做出了如此严重的处罚。从理论上来讲,妻妾的陪嫁丫环,基本上都是主子的收房小妾,是他的妻妾后备军。只有主子没有看上,或是始乱终弃,才能另行婚配。因此对于吟雪的婚事,王爷当然是最有发言权的人,连冰凝这个正经主子都不能替她做主。即使当初没有发生冰凝撞破他和婉然的事情而下达惩处措施,他也一样握有吟雪婚姻大事的生杀大权。只是那件事情的发生,提前了吟雪的婚配年龄而已。 因此当苏培盛前来寻问他如何处置吟雪的时候,虽然他仍在气头上,但对于这个特殊的丫环,他不得不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毕竟吟雪也是他理论上潜在的妻妾,作为后备役,尽管他对她没有任何的兴趣,永远都没有被他宠幸的可能,可是依他办事认真严谨、力求公正的一贯作风,他仍是想为她寻找一个大好的结局。这与他和冰凝的关系如何一点儿联系也没有,纯粹是出于办事公平的角度。 当他得知吟雪自从被发配到房山的田庄里养好伤之后,力所能及地做一些针线活计的时候,立即就决定将她许配给蔡管事。 第1040章 报答 当王爷得知吟雪自从被发配到房山的田庄里养好伤之后,力所能及地做一些针线活计的时候,立即就决定将她许配给蔡管事。 他之所以选中蔡管事,自是有他的考虑。嫁夫君讲的是人心好,有一计之长,能养家糊口,至于模样长相,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银子花,过得去就可以了。蔡管事虽然腿有些跛,可是不妨碍走路,不妨碍当差,又因为这个缺陷不但不会对老婆三心二意,更是会一门心思地对吟雪好,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姻缘吗? 虽然极为妥善地解决了吟雪的婚事,但是由于那个时候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因此他当然没有必要跟冰凝提起这件事情,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向她邀功请赏,来讨她的欢心。 后来当他们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了对方的时候,沉浸在终于抱得美人归的幸福之中的他早就将吟雪忘在了脑后,更主要的是,虽然他也知道她护奴才护得特别紧,但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根本没有料到她会对吟雪这么上心在意。 已经过去五年的事情了,她仍是将吟雪的事情当作头等大事,无论是昨天她唯一讨得的这恩典竟是要见吟雪一面,还是今天她又是对他主动认错,又是对他感激万分,全都是为了这个丫头,真真地让他见识了什么才叫做“主仆情深”。 虽然他对她今天一整天没有好好休息而颇有微词,但是冰凝的快乐情绪也深深地感染了他,让他忘记了刚才这些小小的不愉快,而是因为自己小小的举手之劳竟然让她如此欣喜而沾沾自喜。得意之余,他那骄傲的心理又在作祟,开始对冰凝追讨早就过去四、五年的邀功请赏: “这回爷做的可是对极了你的心思?” “是啊,妾身太感激您了!就好像妾身是怎么想的,您就是怎么做的呢。” “既然爷做得这么让你满意,你也不能只是动动嘴皮子就算感谢了,总要有点儿表示吧。” 表示?她能有什么可表示的?他又不缺金少银,珍奇异玩更是堆满了库房,连摆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她怎么表示也没有实际效果和意义呀。疑惑之间她抬起头,用诧异的目光望向了他。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也在望着她,嘴角仿佛有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冰凝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怎么样去感激他的大慈大悲,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而他现在摆明了一副非要让她自己猜出来的架式,根本不给她一点点的提示,枉她再是聪明,再是智慧,终于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爷啊,求您了,妾身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呢。” 面对这个“笨到家”的女人,他实在是无法再抱任何希望,她就是想出大天去也想不出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举手投降: “唉,平时脑子聪明着呢,跟爷对着干的时候更是诡计多端!怎么一到正经的事情上就统统都不灵光了呢!你这是要气死爷吗?” 既然冰凝就是想出大天来也想不明白,那么也只能是由他来“告诉”她想讨什么赏了,于是一边不停地抱怨着她的愚笨,一边俯身吻上了她的双唇。 第1041章 求赏 事到如此冰凝才知道,原来他是要她这样来报答他!虽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因为对他“强取豪夺”的行为很不满意,更是认为他“胜之不武”,因此对于他求的这个赏冰凝根本就不能认同! 当他终于松开她的双唇之后,冰凝发起了强有力的反击: “爷啊,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爷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对于冰凝的这个问题他很是莫名其妙,见他这番诧异的神情,冰凝心中小小地得意一把,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今日妾身与吟雪相见,明明是您昨天主动许诺妾身,给妾身赔礼的许诺,是您主动送给妾身的,怎么今天反而向妾身讨起将赏来了?” 王爷哪里料到冰凝会这么快地就醒过味来,更是将他质问得哑口无言,这个丫头,怎么什么时候都不肯吃半点亏呢!怎么一跟他斗智斗勇的时候,精神头儿都大着呢,小脑袋瓜也聪明着呢!跟她过招,他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可不是爷跟你讨来的奖赏,这可是你欠了爷的!” “妾身欠了您的?” 这回轮到冰凝大吃一惊了,什么时候她变成了欠账的,他反倒成了债主了?望着冰凝那疑惑不解的大眼睛,他的心中暗自好笑,嘴上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便宜了她: “当然,爷昨天确实是主动给了你许诺,可是,你昨天求爷的事情可是见吟雪一面,并没有求爷给吟雪许一个好婆家吧?吟雪可是你的奴才呢,现在爷为你的奴才出了那么大的力,你这个做主子的难道不是欠了爷的大功劳吗?”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她呢!她要是没有见到吟雪,她当然不知道这个丫环嫁了这么一个好夫君,这可是没有一就没有二的事情,冰凝死活不能认了这个输: “回爷,您此话差矣。妾身承认您为吟雪寻了一个好夫君,好婆家,可是,这件事情,也不是妾身求您的,也是您自己主动做的,怎么您主动做的事情还要向妾身来要求奖赏吗?” 王爷这回是真真的无话可说了!可不是嘛,她们主仆相见是他主动许诺的恩典,吟雪的婚事也是他一个人擅自做的主张,根本就没有问过冰凝这个正经主子的意见,当然也不是冰凝求来的。 他主动倒贴人家做的这些好人好事,现在反过来要求冰凝为他的这些先进事迹来买单,她当然有一万个理由来拒绝了。 跟冰凝的这一次过招没有讨到任何便宜,现在更是山穷水尽、理屈词穷,对于这个结果开始换作是他十二万分地不认可,他是爷,他怎么能输给这个黄毛小丫头!于是他想也没有想,直接揽她在怀中,再次吻上了她的双唇。 突遭偷袭的冰凝猝不及防,只能是乖乖乖就范。唉,遇到这么不讲理的爷,她除了自认倒霉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可是面对被武力征服的结果,她仍是心有不甘,当这个长吻终于结束的时候,她才悠悠地对他说道: “爷,这个也是您自己主动做的,不是妾身求来的!” 第1042章 收手 眼见输了场面仍不肯输了阵势的冰凝,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反问她: “‘这个’是什么意思?爷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爱明白不明白,他爱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让他装糊涂去,反正冰凝是再也不打算理会他的胡搅蛮缠了,于是咬了咬嘴唇,一个字也不接他的话茬儿。知道被他气得不轻,反正两人一文一武,各自打了一个平手,而他也舍不得看她小脸又气又恼满脸通红的样子,于是赶快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来: “好了,好了,以后爷再向你讨教‘这个’是什么意思。那,现在爷问你,今天你的身子怎么样?累了一天,怕是病症又要加重了。” 见他终于恢复了“正经”,虽然冰凝还是余怒未消,但也只是先撅了撅嘴,毕竟这个话题是她急于想跟他分享的一件高兴事,于是才撅完嘴,眨眼就又面露喜色地对他说道: “您就是不问,妾身也要跟您说呢,说来您都不相信,昨天张太医刚跟妾身说有了喜脉,许是小阿哥体贴他的额娘呢,今天妾身的病症就好多了呢!” “什么?今天就好多了?你可是没有骗爷?” “当然了!这病症生在妾身自己的身上,妾身跟您撒这个谎能讨得什么好处?” 这话说得倒是真话,可是他实在不能相信冰凝刚刚说的那个理由。因为他早早就从顾太医那里知道了她有喜脉的事情,张太医的消息晚了好些日子,现如今她的病症能有好转,根本不可能是因为有了喜脉的原因。可是在时间上怎么会这么凑巧?张太医刚诊出来喜脉,她的病症就有了立竿见影的好转?那为什么顾太医诊出来的喜脉就没有这么大的用处? 望着陷入沉思的他,冰凝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他面色不愉起来。现在的他真是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昨天她说有了喜脉,他不但不高兴,还质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今天她说病症好了许多,他不但不高兴,反而刚刚还跟她有说有笑,眨眼间就神色难看起来。明明都是令人高兴的大喜事,怎么到了他那里又全都变成了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冰凝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而他则是捉摸不透冰凝的病症。实际上,如果不是昨天被张太医诊出来冰凝有了喜脉,不想让刚刚沉浸在重新做母亲的喜悦和快乐中的她遭受打击,昨天他就想出手解决她身遭暗算的事情。 可是看到她昨天因为知道了喜脉而欣喜异常的样子,以及今天与吟雪主仆重逢而激动不已的模样,他实在是不想将她从喜悦和快乐的情绪之中瞬间推入伤心、痛苦的境地。 他犹豫了,退缩了。能让冰凝一直这么幸福快乐,他也深感幸福快乐。假如她的病症从今天开始真的能够好了起来,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收手,总归是收手了。虽然他是坚持原则、不循私情之人,但是如果这个坚持原则、不循私情是以让冰凝失去幸福和快乐为代价,那么这个坚持原则和不循私情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冰凝,这一次他打算暂且放弃原则,放虎归山,以观后效。 第1043章 做戏 冰凝的病症真就从那一天开始渐渐地好了起来,以至于她总是将病症痊愈的原因归结于有了喜脉。沉浸在再次即将成为人母的喜悦中,每日里冰凝总是喜滋滋的样子。 怡然居的主子有了喜脉,不啻是王府的又一枚重磅炸弹。 对于这个结果,雅思琦的心情格外地复杂。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前去调阅侍寝记录,面对只有五次记录的结果,她再次被震惊了。 这天仙妹妹擅长狐媚之术也就罢了,怎么竟然还擅长招子之术?前几年只一回就有了悠思格格,这一回才五次竟然就又怀了身孕,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而且自从她嫁进王府以来,原本就子嗣艰难的王爷,竟被这小狐狸精搞得几乎要断了香火。以前还隔三差五地有个一男半女,现在倒好,明明有一大堆女人,要么一个都不见有动静,要么好不容易有了动静,还全被这年妹妹一个人包揽了。 面对这个局面,雅思琦不禁陷入了沉思。按理说,王爷不是沉湎女色之人,那年妹妹再是貌若天仙,但是对他而言,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可是他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不但史无前例地夜夜留宿怡然居长达一个半月之久,而且前些天他出京办差回府的第一天,尽管雅思琦明知道他不会留下来,可是他竟然真的是去了那里,虽然他只是说,要探望一下生病的冰凝。那天雅思琦将他送到院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的心中确实是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虽然她也知道,他对天仙妹妹的恩宠,不过是拉拢年家的手段而已,可是既然是假意拉拢,那么他有什么必要如此投入地逢场作戏? 现在她才知道,他确实没有那么投入地逢场做戏,因为只有五次侍寝记录。而且前三次还是在十七天之完成,后面的那两次足足用了二十五天时间,由此可见,他对这天仙妹妹真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至此雅思琦才算是理出些头绪来。王爷现在确实需要对外表现出一副格外恩宠年侧福晋的样子,毕竟随着西北战事的捷报频传,十四阿哥与年二公子宛如两颗耀眼的新星,闪亮在整个朝堂之上。对外,他们是珠连璧合的一对臣子,对内,他们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妹夫与二舅子! 原本十四阿哥被皇上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已经狠狠地刺激了王爷,现在这个胜利平叛、凯歌高奏更是将他的帝王之路变得极为渺茫起来。既然他拗不过他的皇阿玛,还要对自己的十四弟维系表面的兄友弟恭假象,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他也只有拿自己的奴才下手了。 他必须尽快斩断维系那两个“狼狈为奸”之人的感情纽带,他必须要让年二公子意识到,他的妹妹有多么的受宠。先不说能否短时间内搅散那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最少也要让他知道这世界上他还有一个王爷妹夫,不只是有那么一个抚远大将军妹夫。 第1044章 祷告 大道理雅思琦都明白,而且原本就是假意恩宠的夜夜留宿,再加上这天仙妹妹擅使妖媚之术,也就是王爷那么有定力之人,才会仅仅失身五次。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她的心理总算是得到了些许平衡,但是紧接着,又失衡起来。 只是凭白便宜了这年妹妹,才区区五次竟然又怀了身孕,如果这一次生下的是一个小阿哥,他就是再对她心生厌恶,也不可能跟自己的小阿哥过意不去,那个时候的天仙妹妹母凭子贵,更是要风光无限了。 尽管对未来的形势很是焦虑,但是也有令雅思琦格外欣慰的一件事情,竟然也是因为冰凝的这个喜脉。天仙妹妹有了喜脉,就不可能再侍寝,就算她自己入不了王爷的眼,其它的女人们总算是能得了机会,王爷再也不用为了照顾年二公子的情绪而断了自己的子嗣。 于是雅思琦一会儿心理平衡,一会儿心理失衡,左思右想、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尽管情绪一直处于不稳定状态,但是从此以后,雅思琦开始了终日虔诚地烧香拜佛,雷打不动,她暗暗地祈求送子娘娘多多关照王府,多多为王爷送来更多的儿女,不管是哪个女人生的,只要是王爷的子嗣,就万事大吉、阿弥陀佛。 雅思琦有权翻阅侍寝记录,其它院子的主子可就没有这么近水楼台的便利条件,虽然对于冰凝妹妹这个突如其来的身孕,众人也不难理解,毕竟他夜夜留宿怡然居,年妹妹就有了身孕不算是稀奇之事,如果没有倒是极不合情理。 尽管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大家的心中也是酸酸涩涩的,但是对于冰凝的这一次怀孕,各院的主子一反常态,不是心生妒忌,而是如释重负,全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因为众人的想法与雅思琦一模一样:这一回爷总该不会是日日留宿在怡然居了吧,这一回也该轮到自己走运了吧。 可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她们的爷啊,为什么仍然还是雷打不动地驻扎在怡然居里呢? 对此,众人万分不解,又是无可奈何,毕竟大家早已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管是亲自上阵,还是假借他人之手,能想到的招数,能使出的手段,全都用尽了,总不能再一次故伎重演,跑到怡然居去要人,毕竟智慧有限,实在是编造不出来更多的,能够让他充分相信的理由。 众人不能理解,而雅思琦更是无法理解!就算是为了拉拢年家,假意恩宠,可是,他也没有必要跟自己的子嗣过意不过吧!那年二公子不过就是一个奴才而已,难道他堂堂一个王爷,还要受制于这兄妹两人不成? 再说了,万一这回天仙妹妹生下的是小格格呢?他为什么非要守在这一棵树上?难道说,他的魂儿真是被冰凝给勾去了? 于是雅思琦每日依然雷打不动地烧香拜佛,只是祈祷的内容变成了求菩萨快快显灵,将那狐狸精早早收了回去,千万不要再祸害王府,不要再害了王爷。 第1045章 备礼 众女眷们对于年妹妹怀了身孕之后继续独享一房专宠既是极不理解,更是一筹莫展。能想到的招数,能使出的手段,全都轮番悉数登场,却没有收到一点点成效,既然从前的招数都不奏效,那么她们也只有将一线希望寄托在即将到来的王爷生辰之上。 这是她们一年之中唯一一次的正大光明地充分展示自己的机会,因此众人都在生辰礼上憋足了劲,下足了心思,做足了功课,以期脱颖而出,获得他的另眼相看。 怡然居当然也不例外。这是他们两人相亲相爱以来,冰凝第一次真实真意地为他送上一份满含她心意的生辰礼,可是选择什么样的生辰礼才好呢? 以前全都是为了当成任务来完成,因此她总是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中选一些适合做寿礼的物件,敷衍了事。现在他们如此地情投意合,难道她还能随便挑一件去“应付”他吗?连她自己都不能同意这么做,更不要说他了。 能代表她自己心意的礼物也就只剩下女红了。可是,前年发生了他将冰凝的生辰礼“转送”淑清的事情之后,即使他们现在彼此倾心相爱,她仍是无法原谅他的行为,甚至每每一想起来这件事情,她都是如鲠在喉、气恨难平。 而且对于犯有前科的他,她当然更是有充分的理由担心,谁能保证将来的某一天他不会将这件礼物又“转送”给哪位姐姐或是新进府的妹妹呢? 当初她对他还没有这么深的感情的情况下,都无法忍受这种被“转送”的结果,更不要说现在她的心中只有他一人的时候,再要是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她实在是无法想像,她会用什么样的最激烈的方式来向他发出最强烈的反抗。 回首他们这九年多来的坎坷情路,她更是倍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如果再因为这类不大不小的事情将两个人历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温馨甜蜜生活全部毁掉,她该有多么的后悔。 有些矛盾冲突根本就无法预测和避免,她无法阻止它们的发生,因此只能是听天由命。但是这件事情,明明已经能够预见到足够严重的后果,她还不提前做好防范措施尽量避免,这不是明摆着她觉得俩个人的好日子过够了,准备自讨苦吃吗? 备受难题困扰又无奈的冰凝这一次再也无法凭借她那聪慧的大脑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随着十月三十日越来越临近,她最后决定,实在不行,就还是寻些对他心思的物件吧,虽然不是她亲手所做,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虽然不甚出挑,但总比将来再为这事儿吵个天翻地覆要强多了。 冰凝在为生辰礼愁得脑筋伤透、心神不宁,那边的王爷却好似隔岸观火般地等着闲看她的热闹。毕竟这是他们相亲相爱以来,他的第一个生辰,他也如冰凝一样格外地看重。 见识过她的美馔,见识过她的绣工,带给他的既是心灵的震撼,也是美的享受,更是无限的憧憬与期待。 第1046章 差事 前些年他没有在意她的时候,对于她曾经送过他什么样的生辰礼,居然都毫无印象,即使是后来他开始在意她之后,想要翻翻看看那些体现着她心意的生辰礼,却是因为当时收了礼物之后随手一放,以至想翻找的时候都不知道哪些是她送来的。 当后来他渐渐地对她心生爱慕之后,他开始格外注意来自怡然居的生辰礼,结果第一年就被他逮了一个现行,她居然什么礼物都没送!相反,淑清居然送了一个极对他心思的水墨竹娟帕!遭受沉重打击的他竟然半年多都没有心情和勇气再去理会她。 后来几年她倒是没有忘记送礼,都是那种小巧、精致、高雅、质朴的物件,虽然也很对他的心思,只是,一直都看不出来与众不同、别有心意。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也不怪不得她,毕竟那个时候是他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地喜欢着人家,冰凝对他总是不咸不淡、若即若离,因此她也不可能送出什么像模像样的大礼来。 今年却是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站在了一个全新的起点,他们的关系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而此刻,见证了他们心心相爱的小阿哥不久也要降临人间,他的心中当然对这个“第一次”的生辰礼寄予了极大的厚望。特别是还有那美馔和中衣的珠玉在前。 这一天晚上他过来的时候,快要二更天了。见到他回来,她起快起身上前服侍,被他立即制止了: “你还要爷说多少遍?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躺着?有奴才们不就都行了嘛!” 冰凝只是笑了笑,随口说道: “奴才们能做的差事,为什么妾身就是做不得呢?” “不管做得做不得,你总不能把爷的小阿哥累着吧。” 看冰凝不理会他,还在张罗着上茶,他开口道: “对,你说得对,奴才能做的,你也能做,那还要奴才干什么?月影,竹墨,你们两人都下去,由你们主子一个人服侍爷就行了。” 两个丫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她们不可能就真的退下去,于是双双赶快上手去抢冰凝手里的活计,弄得冰凝哭笑不得。待两个丫环忙完之后全都退了下去,他一脸不高兴地瞧着冰凝: “刚才是谁说的要服侍爷来着?” “月影和竹墨她们不是被您吓得都赶快抢着做完了吗?” “这就算做完了?” “那,那您还有什么吩咐?” 冰凝实在是有点儿糊涂,他的手已经净过,茶也已经上过,虽然他还没有喝,外衣已经收拾整齐叠好,帽子也放在帽架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还有什么没有做?想不明白的冰凝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就知道她想不明白!他这是在故意地找她的茬儿呢!眼见着她总是拿他的话当成耳边风,整日里就是不见她在床上好好躺着。既然他好言相劝无效,因此他只好使出狠招来,好好地整治她一番,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别总拿他这个爷的话当成耳边风。 第1047章 累坏 此时面对冰凝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你不是愿意跟奴才抢差事做吗?这会儿怎么不抢了?” “那些差事不都做完了嘛。” “都做完了?” “是啊!那还能有什么差事啊?” “刚刚是谁嘴硬来着,非说奴才会做的差事,你也会做?” “是妾身说的!本来也是嘛。” “那是不是你会做的差事,奴才也会做?” “是呀。” “大错特错!你会做的差事,奴才可不一定会做。” “那还能有什么差事?” 还不等冰凝将话说完,他已经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肢,轻轻地吻上了她的红唇。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只是打算用实际行动演示一下他的这番说教,但是真正演示之后,他却是深深地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以至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的小拳头砸向他的后背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惩戒”结束之后,他才终于给她指了一条光明大路: “这才是你的正经差事!别整天总跟奴才抢差事做。你的差事奴才抢不过你,所以你也不要去抢奴才的差事了,记得没有?” 冰凝这才恍然大悟!他居然将这个事情也当作了“差事”,这位爷怎么这么能捉弄人啊!可是一时半会儿她又找不出来什么反驳他的话,气结于胸的冰凝开胸别过脸去不理他。 见冰凝低头不语,他怕她又是拿他的话当耳边风,于是又追了一句: “你要是还敢跟奴才抢差事,以后爷可不管有没有奴才,在不在你身边,爷就让你一个人当差……” “爷,您!” 这回冰凝可是真急了,刚刚她是因为被偷袭,不服气,才没有理会他,现在他居然说要她当着奴才的面“当差”,被逼急了的冰凝终于开了金口。见到他的吓唬立竿见影出成果,他的心中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看来以后若再是有她不听话的时候,吓唬她可是屡试不爽的好法子。 冰凝哪知道他只是在吓唬她,以为他真的就要不管不顾她的脸面,当着奴才的面要她“当差”,毕竟他是一个说到做到、不管不顾之人。吓慌了神的她急急地向他哀求: “您,您怎么能这样?妾身以后不抢奴才的差事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嘛!” 眼见着冰凝这么快就服了软,他既是没有跟她斗够嘴,也是没有吻够她的双唇,于是忍不住又吻了起来。冰凝被他摆布,原本就是心中极不服气,因此根本没有心思与他柔情蜜意,因此挣扎了半天,终于摆脱了他的钳制,立即朝他埋怨道: “爷啊,妾身‘当差’没关系,只是您的小阿哥可是累坏了呢!” 冰凝的这番话分明是对他刚刚埋怨她跟奴才抢差事做出的有力反击,谁让他刚才非要说,“不管做得做不得,你总不能把爷的小阿哥累着吧。”,又是谁让他非要告诉她,“这才是你的正经差事”? 第1048章 欺负 王爷先开始用所谓的“差事”教育了冰凝一番,还没有将那个初战告捷而获得的得意洋洋捂热乎呢,现在竟然遭到她的致命的反戈一击,从今往后,他再若是要求她办“差事”,冰凝立即就会以将他们的小阿哥累坏了为由躲避“办差”,这个丫头的脑子怎么永远都这么灵光?想占她的上风怎么这么艰难? 反胜为败的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他发现,不仅仅是今天,每次要她办“差事”,冰凝总是磨磨叽叽、左躲右闪的模样。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好这么长的时间,虽然行夫妻之礼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同床共枕却是一天不落,只要他在府的时候。可是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用了那么多的耐心,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马上就要迎来他们第二个儿女的降生,可是她这个当额娘的,怎么竟然还这么抹不开面子? 然后他就更是奇怪,他们现在都如此亲密了,她还这么扭扭捏捏,那么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她该退避三舍成什么样子? 其实,这是一个一直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也是一个他非常想知道,却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一个问题。那一次他醉宿怡然居,根本就不知道是如何开启了她人生的第一次。他当然知道,那一次他表现实在是差强人意,但是他确实是回忆不起来他是如何惊起鸥鹭。他是完美主义者,而这个唯一的不完美,还发生在他最心爱的女人身上,成为他终生的遗撼。 再是遗憾,也无法再重新开始,因此他想知道,如此害羞的她,当时会不会被他吓坏了。 急于想知道事情“真相”的王爷除了询问冰凝这个当事人,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于是平生第一次,轮到他嘁嘁哎哎、别别扭扭地向她发问道: “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推三阻四的呢?又不是第一次!对了,第一回的时候,你是不是趁着爷人事不知的时候,欺负爷来着?” 冰凝哪里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么一个令她难堪的问题。虽然他说他想不起来了,他全不记得了,可是,她却是头脑极为清醒到永生难忘,因此记得是格外牢靠。那时的她觉得很委屈,很耻辱,很没有面子,即使已经过去三年多的时间,即使现在的他们已经相亲相爱,可是她对此仍然是耿耿于怀。 可是明明是他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现在竟然倒打一耙,诬陷她趁他宿酒不醒之际,对他行大不敬之举。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自从嫁给他以来,从来都是他欺负她,她不过是被逼无奈、官逼民反而已,谁想到,刚刚她才借着累坏了小阿哥的名义,躲避了他的无理纠缠,现在倒好,恼羞成怒之下,居然诬陷她欺负他!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只有被他这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欺负得颜面扫地,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他? 第1049章 赖账 一想到他的斑斑劣迹,她真是恨不能想要痛打他一顿。可是一来她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二来她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于是气哼哼地说道: “妾身不记得了。”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一个极为记仇的人,更是一个锱铢必较的人,她能不记得了?绝对不可能!她这是在搪塞他,敷衍他,应付他! “怎么可能不记得?!你这分明是在骗爷呢!” “妾身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 “你那个时候又没有喝醉了酒!你怎么可能记不得?” “时间太长,忘记了!” “才三年的时间你就能全忘记了?那五年前,七年前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忘记,还总是跟爷斤斤计较、耿耿于怀?” 这一回被他逼了墙角无以为答,冰凝都要被他气死了!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他自己犯下了那么大的过错,现在居然还好意思跟她问这问那,这个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可是他是爷,他问的话,她必须回答,面对他的“仗势欺人”,冰凝恨的牙要痒痒,却是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他的“专制强权”,走投无路的她于是没好气儿地回答说: “您那天的酒喝得真是多呢,根本就不认人了,连路都走不稳,一进门就直接栽倒在了床上……” “然后呢?” “然后您就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啦。” “怎么可能!你,你,你,那悠思格格……” “是啊,您一夜醉酒未醒,妾身也被您那一身的酒气熏得昏了过了,然后就正好梦见了送子娘娘下凡来。” 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刚刚这一番话,完全就是鬼话连篇!秦顺儿可是红口白牙地告诉他,侧福晋整整哭了一夜都没有停歇。再说了,他天天都梦见送子娘娘呢,怎么他的那些妻妾们哪个也不是说有身孕就有身孕? 明明知道她在说谎,但是他现在也不想再逼迫她了,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他对她一定要区别对待。她既羞怯又聪慧,既温婉又坚强,何时待之以柔,何时施之以刚,他要拿捏好这个尺度。实际上,他之所以喜欢与她相处,关键还是在于遇到了一个好的对手,无论是他对她的捉弄,还是她对他的反击,都让他既感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又感觉英雄相惜、其乐无穷。 不管是大事小事,“燕子诗”、“空城计”、“藏尾诗”、不医手伤,谎报月信,一桩桩、一件件,虽然当时确实是将他气得火冒三丈,将她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可是放眼这整个王府,也只有她,敢于反抗他的权威。 就好比刚刚的那件小事情,他只不过是想问问她“第一次”的情景,她不但推了个一干二净,最后竟然抬出来了送子娘娘!鬼才会相信她! 既然冰凝是这么难以对付的一块硬骨头,既然他也饶有兴趣地想与她周旋调侃,他今天暂时放她一马,不过嘴头上可是不能凭白地便宜了她:…… “看来你平时应该真没有少拜了送子娘娘,关键时刻娘娘还真是显灵了呢。” 第1050章 送礼 冰凝之所以抬出来送子娘娘,无非是想要急于摆脱他的无理纠缠,早早结束这个令她极为尴尬的话题,于是就把一切都赖到送子娘娘的头上,以期躲过他的围追堵截。谁知道,他居然一口认定那是她平时里天天拜求送子娘娘的结果!那个时候她连理都不会理他,怎么可能还去拜求什么送子娘娘! “爷啊,这送子娘娘哪里是妾身求来的,分明是您自己求来的……” “好,好,不管是爷自己求来的,还是你求来的,总之,到底是怎么请来的送子娘娘,这个问题,就算是你送给爷的生辰礼吧。” “啊?生辰礼?”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她以为抬出了送子娘娘就可以轻松地蒙混过关了呢,谁想到,他更绝,居然抬出了生辰礼!王府的这位爷,怎么脑子会这么好使呢!这让她怎么拒绝,怎么蒙混过关?不甘心落败的她仍想要做垂死挣扎: “爷,妾身早早就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生辰礼呢。” “除了这个,爷什么生辰礼都不要!” 他早就知道她会推三阻四,他倒要瞧瞧,她还能耍出什么鬼花样。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为他的生辰礼发愁,结果,当他给指出了这条“光明大道”之后,原本是一件大好事,现在反而变成了令她愁上加愁。她不甘心如此就范,不甘心就这么直接败下阵来,可是,他是爷,她这小细胳膊哪里拧得过他的大粗腿? 距离三十日的生辰越来越近,冰凝的心中越来越是忿恨不已。这个爷,可真是净给她添麻烦、出难题! 终于,王爷的生辰之日终于如期来临,王府照往常的惯例摆了家宴。今年是王爷的四十二岁生辰,即使四十岁的生辰都是极为低调,因此这一次的生辰更是低规格的家宴。 十三阿哥和萨苏当然是必到的佳宾,菜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王爷本是素食之人,怎么在素菜上出彩、出新,那全都是难为大厨的事情。相较于菜品,倒是今天的酒水极为出挑,竟然是宁夏羊羔酒! 羊羔酒是王爷的最爱,但是在重农抑商的大清王朝,商贸远没有明代发达,各地物产虽然很是丰富,但是流通却不顺畅,因此这羊羔酒再好,即使贵为王爷,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够享用得到。 可巧前些日子,那年二公子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善心,触动了哪一根神经。或许是知道自家妹子得了王爷的恩宠,想着为冰凝多挣些脸面;或许是他这一年来与十四阿哥并肩战斗、从密极甚,怕热了一头,冷了另一头而心有愧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年二公子百年不遇地向他这个王爷妹夫千里迢迢进献了三坛宁夏羊羔酒。 也许是他刻意选择了这个时间,也许只是极为巧合,总而言之,在十月二十八日的时候,这羊羔酒适时地送到了王府里来。苏培盛当然知道王爷的喜好,在和福晋商量生辰宴的菜单时,两个人想也没想就首先确定了酒水。 第1051章 酒令 十月三十日,王爷的生辰宴如期举行。在宴席上一落座,冰凝就发现了羊羔酒,立即就明白了这是她二哥孝敬上来的。好在是家宴,又是生辰宴,还没有外人,规矩自然是少了许多,再有最喜欢的羊羔酒,王爷当然是兴致颇高。 行至宴席中间,兄友弟恭、妻妾和睦的气氛愈发地浓烈起来。历尽千辛苦终于赢得美人芳心,不肖奴才千里迢迢略表寸心,再加上时逢生辰,简直就是三喜临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他一下子想到了酒令。 “今天爷真心的高兴,又都是至亲,难得有这么一个不用拘着礼数的时候,那个,咱们行个酒令怎么样?” 一见平时威严有余、和蔼不足的王爷竟然提议行酒令,一屋子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十三阿哥倒是经常与他四哥饮酒行令,但那是在一帮兄弟,一群男人的场合之下,而且次次也不是王爷提议,他只是作为一名成员参与其中而已。今天不但当着这么多的女眷,还是他主动提议,十三阿哥当然要格外地诧异。 雅思琦等女眷们从来没有与她们的夫君搞过这种花样。一来她们从不曾见过王爷如此放松的时候,二来她们自己的酒量都不算大,全都是为了应付场合,轻啜几口,做做样子而已。面对王爷的这个提议,众人忐忑之中,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冰凝,一听到王爷的这个提议,当即心中欢呼雀跃起来!以前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经常与爹爹、兄长和婉然姐姐们一起饮酒行令。虽然她的酒量极低,但是她有足够的智慧,又倚小卖小,长辈们全都舍不得见她因为喝罚酒而满脸通红甚至醉倒的窘迫模样,因此面对她要喝罚酒的时候经常是不了了之,只有当她激起众怒的时候,才被众人落井下石般强迫喝上一杯。 可是自从嫁入王府之后,生活中的这些乐趣全都一去不复返,枯燥无趣的婚姻生活乏善可陈。今天突然听到王爷的这个提议,简直是一瞬间就让冰凝兴奋起来,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虽然她是如此地殷切盼望着这个游戏的开始,但是她既不是爷们,也不是嫡福晋,在这张桌子上,她没有任何的发言权,为此她既无比地兴奋,又无比懊恼,眼看着没有一个人响应王爷的提议,生怕这个大好机会白白浪费了,于是一双企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了他。 王爷这个始作俑者半天不见有人响应他的提议,很是尴尬,虽然他从冰凝目光中看到了期盼的目光,可是他也知道她碍于身份不好表态,于是自我解嘲道: “看来爷今日成了孤家寡人了呢!” 十三阿哥和雅思琦这才醒过味来,十三阿哥首先赶快说道: “四哥,就算今天不是您的生辰,您从来也都是一言九鼎,愚弟正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跟您好好喝一回呢。那个,您看,咱们这一回行什么酒令为好?” 第1052章 行令 酒令初始于西周时期,但是那个时候的酒令却与现在完全相反,根本不是用来助兴劝酒,却是辅助酒礼,劝人少饮酒!毕竟周朝是一个极其讲究礼数的时代。随着春秋以后的礼崩乐坏,帝王权贵饮酒、嗜酒之风日渐盛行起来,绝大多数酒官行令的目的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酒令由“无酒不成礼”的助礼工具演变成为助兴取乐、劝人多饮酒。 经过两千多年的历史演变,酒令的种类发展出来许多种,从大的分类上来讲,有律令、游戏令、赌赛令、文字令、歌舞令等等几大类。从繁简程度上来讲,游戏令是最简单易行的一个酒令,老少皆宜,不需要动任何脑筋,只要按照规则,轮到谁就是谁,比如“击鼓传花”、筹令等等,都属于这个范畴。 冰凝是脑子极为聪明之人,当然不满足于这么简单的游戏,好不容易有一个玩的机会,要玩就要玩个有意思的。王爷和十三阿哥当然更是擅长此术,更是希望玩得尽兴。虽然他们兄弟两人经常行酒令,但是由于今天有一屋子的女眷做陪,而十三阿阿哥并不知道冰凝诗书文墨样样精通,所以他才会问王爷,今天行什么酒令。 游戏令由于过于简单,对于王爷这种拥有高智商之人,自然是不屑一顾,但是律令需要对律法极为熟悉,赌赛令需要通过比赛投壹、射箭、猜枚、划拳、掷骰子之类的技艺,因此这两种酒令也只有王爷和十三阿哥两个人才能参与,跟他们兄弟两人平时经常行的酒令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歌舞令,原本是指用歌舞乐曲佐酒侑食,到了汉代,歌舞侑酒之风更加盛行,而且还出现了专门供官宦文人饮酒取乐的歌舞妓:官妓、营妓和家妓。每遇饮宴,便命她们歌舞以助兴送酒。她们以出从的姿色、歌舞成为主人宴宾待客祝酒、劝酒的重要手段。 而今天王爷的这个生辰原本就是规格极为低调的家宴,更有一众内眷在场,虽然在外面,王爷也没少参加那种有歌舞美女助兴的酒局,但是不要说今天的这个场合,就是以往,也从来不曾有过请来歌舞妓进府助兴的情形,因此怎么可能行什么歌舞令呢? 因此,王爷可以选择的酒令也就只剩下文字令这一种形式,既足够高雅,又足够体现智慧,更是因为有冰凝的在场,而与平时他们兄弟两人行的酒令有了本质的区别,因此王爷略略思索了一下就说道: “今天咱们还是行文字令吧。” 一听说是行文字令,十三阿哥心里极度失望,看来这一次还是由他们兄弟两个喝酒行令,实在是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他们兄弟两人平时经常会有机会喝酒斗诗的机会,也不觉新鲜,本是以为加了女眷能够行些游戏令,换个花样出来,谁想到行的还是文字令,一想到这个结果,心中自是觉得无趣许多,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第1053章 规则 十三阿哥由于不知道冰凝能文善诗,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这个文字令大失所望,相反冰凝却是欢欣鼓舞!因此当她一听到王爷发话,一会儿行的酒令竟然是她最擅长的文字令,一颗激动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快有十年没有玩过这么好玩的游戏了,实在是太值得期盼了! 刚刚她由于碍于身份不敢开口,现在眼见王爷发了话,又因为急于想参加这个游戏,虽然也是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 “启禀爷,既然是行文字令,咱们搞个新花样如何?” “新花样?” 王爷早就知道冰凝的鬼心眼子极多,现在她自己主动说出来搞新花样,那还不是更要陷阱密布、机关重重?但是他不仅喜欢挑战高难度,更乐于从新生事物中寻得乐趣,因此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在内心中充满了期待。 而十三阿哥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小四嫂这么诡计多端,更不知道她诗词歌赋样样在行,因此一听到冰凝说“新花样”,满心全都是极度的诧异。 由于两位爷都不明白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搞得是什么名堂,四只眼睛齐唰唰地望向了她这里。 冰凝当然有她自己的打算。这一屋子的男宾女眷,只有王爷、十三阿哥和她自己这三个人精通文墨,其余女眷们,除了淑清略识几个字以外,全都是连斗大的字都是既不会认也不会写。原本能参加人就不多,她自己又因为根本就不会喝酒,又有身孕,自然是还未开战就损失一员大将。 可是对于这个千载难逢的游戏机会,冰凝实在是舍不得放弃,她是多么希望能够积极地参与其中!既想参与,又喝不了酒,虽然是一件如此矛盾的事情,但是哪里难得倒她这么聪明的人,只脑筋一转,就立即想出来了破解之法,于是斗胆向王爷提出了“新花样”。现在见他没有对她这个大胆提议表现出不满情绪,冰凝心中踏实了许多,情绪急剧地高涨起来,于是强压下兴奋的心情,貌似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 “新花样嘛,就是这一回,咱们不搞单打独斗,搞个双双联合怎么样?两个人一组……” “啊?两个人一组,那愚弟跟四哥一组,还不是屡战屡胜,这玩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十三阿哥一听冰凝说的这个新花样竟然是两人一组双双联合,当即给予了全盘否定!因为他只知道他们两位爷能诗会书,他们两人一组,不就没有对手了吗? 除了十三阿哥和萨苏以外,其它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冰凝诗词歌赋样样在行,因此没有理会十三阿哥的抗议,而是饶有兴趣地静听冰凝的下文。见王爷没有提反对意见,冰凝也没有理会十三阿哥,而是继续说道: “这两个人一组嘛,意思就是强强联合,各负其责。一个负责对诗,一个人负责喝罚酒,团结一心、互帮互助。” 听完冰凝的这个提议,虽然十三阿哥还是有些如坠五里云雾,但是由于与以往的单打独斗喝酒行令的规矩完全不一样,开始品味出来其中的新鲜滋味。 第1054章 同伴 王爷和其它的女眷们也是第一次知道酒令还能有这个玩法,虽然只是在形式上由单兵做战发展到强强联合,但是增加了一个人肯定会增加新的乐子。而众人在顿觉新鲜之余又全都恍然大悟,这个玩法,分明是冰凝为她自己找出来的法子!她不擅饮酒,又想参加游戏,于是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就想出来这么一个一举两得的绝妙主意,她可真是没有白白地浪费了那个聪明的大脑! 十三阿哥觉得新鲜,王爷更是觉得有趣,于是兴趣勃勃地问道: “这个主意真是绝妙至极!那爷想问问你,你打算找谁替你喝罚酒?” 王爷对于冰凝提议的这个新规则格外地欣喜,毕竟冰凝学识出众,而萨苏却是连斗大的字都不认得一个,由他和冰凝两两强强联合,将十三阿哥夫妇打得落花流水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此一脸欣喜地面向冰凝明知故问起来。 冰凝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于是谦恭地说道: “回爷,您也知道,妾身有孕有身,根本就喝不了酒,这样吧,妾身就找一个能喝得了酒的人来做妾身的帮手,您看如何?” “不行,不行。” 还不待王爷发话,十三阿哥第一个跳了出来唱反调: “您挑了四哥做帮手,如果四哥赛诗输了,您因为有身孕而理所当然地逃脱了喝罚酒,可是愚弟的内人没有身孕,如果愚弟输了,萨苏可是要喝罚酒的,这也太不公平了!这不是还没有比赛就已经满盘皆输了嘛!” 还不待冰凝说出来那个帮手是谁,这十三阿哥就已经沉不住气了,根本顾不得失礼,大声地抗议起来。 对于十三阿哥的这番抗议,王爷心中暗喜:这丫头实在是聪明,还没有开始比赛呢,老十三那两口子就输得一踏糊涂了。冰凝没有想到十三阿哥的反应会这么强烈,生怕他因为不满意比赛规则而提出来不玩了,于是赶快安抚道: “十三叔,小四嫂在您的眼中,难道就是这种偷奸耍滑、乘人之危、胜之不武之人吗?实话告诉你吧,我要挑的帮手可是弟妹,根本就不是你四哥!怎么样,十三叔肯不肯把弟妹借给我当帮手?” 十三阿哥一听冰凝挑的居然是萨苏,当即惊得目瞪口呆!两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跟他们这两个学富五车的皇子阿哥赛诗斗酒,这不是不战而败吗?小四嫂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为什么不挑选四哥做她的同伴呢? 冰凝怎么可能选他做同伴呢?如果她选了王爷,那么十三阿哥只能是选萨苏,说来说去,还是他们兄弟两人间的赛诗斗酒,一点儿乐趣也没有。而且冰凝心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借这个机会好好整治王爷一番!如果跟他联合在一起,成为了利益共同体,整治他的乐趣也就立即丧失殆尽,所以冰凝就是一个可选之人都没有,她也坚决不可能选王爷作自己的同伴。 第1055章 帮手 听到冰凝居然选择了萨苏,王爷简直是被气坏了!这个丫头,居然不选他做同伴!她这是嫌弃他这个夫君没本事?还是说笑话他们两个大男人,居然赛不过她一个小女人? 王爷更生气的事情在于,就算冰凝确实是有点儿真材实学,但是她所接受的,不过就是一些花拳绣腿般的闺阁教育而已,也只是学到了些皮毛罢了,而他和十三阿哥那可是接受了皇家正统教育,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轻松松地将她打得落花流水。 可是冰凝现在竟然自不量力地想凭借一己之力挑战他们兄弟两个人,简直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在他一个人面前丢人现眼就算了,居然还在十三阿哥夫妇面前大失颜面,真是一个愚蠢到家的女人! 一见王爷的脸色气得铁青,冰凝就知道他错误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过由于她还有更大的“阴谋诡计”在后面,生怕此时被王爷看出了破绽,因此也不敢望向他,而是心虚地对十三阿哥慢条斯地继续说道: “怎么样,十三叔?您到底答应不答应将弟妹借给我当帮手?难道说您这么舍不得弟妹吗?” 虽然冰凝挑选的帮手不是王爷,但是十三阿哥的担心与王爷一样,这两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在一起,还不是静等挨罚?可是现在他又被冰凝将了一军,怕她认为自己舍不得将萨苏借给她,十三阿哥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小四嫂此话差矣,老十三哪里是这么小气之人,愚弟只是担心我们两位爷胜之不武而心有惭愧。” 十三阿哥表面上说的是担心他们兄弟两人胜之不武,实际上他完全是担心萨苏。她们两个女人一组,跟他们两位爷赛诗,还不是次次都要挨罚?而冰凝有孕在身不能饮酒,那还不是他老十三的女人次次负责饮酒,最终被灌个伶仃大醉?可是碍于冰凝这个四嫂身份,十三阿哥只能是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冰凝见十三阿哥居然担心胜之不武,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于是开口说道: “既然十三叔这么痛痛快快地将同意将弟妹借给我当帮手,您如此成全,我自是感激不尽,也想还您一个顺水人情,要不这样吧,您借给我一个得力帮手,我也向您举荐一个得力帮手,您看如何?” 十三阿哥一听这话,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小四嫂,愚弟真是有些糊涂了呢,您要推荐的不就是四哥嘛,这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啊!” 十三阿哥很是不满,这个小四嫂,刚刚狮子大开口借走了萨苏,现在居然拿四哥做顺水人情,这种人情还用得着她来还?反正自家两口子是被这个精明的小四嫂算计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冰凝就知道十三阿哥和王爷一样错误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因此赶快说道: “十三叔,既然我挑走了弟妹,先有失礼,这一次,我向您举荐之人,绝对不会是您的四哥,而是您的耿四嫂!怎么样?我保证,她一定是您的最好帮手!” 第1056章 鼎足 随着冰凝话音一落,顿时将十三阿哥糊里糊涂地推入了五里云雾: “啊?是耿嫂子?不是四哥?” 十三阿哥被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搞得是彻底糊涂了,除了瞪大眼睛,微张嘴巴,竟然是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十三阿哥身处云里雾里,王爷却是立即茅塞顿开!原来,冰凝这一次不是打算组织两个阵营打对攻,而是准备组织起三个阵营形成鼎足之势! 对于这番独具匠心的安排,王爷不得不心服口服。如果冰凝挑选的帮手是他,那么十三阿哥肯定也只能是选萨苏,那样的话,相当于还是他们兄弟两人行酒斗诗,冰凝的参与就没有了实际意义。他们兄弟两人赛诗斗酒的机会多了去了,毫无新鲜可言。 只有冰凝另立山头,自成一伙,形成三足鼎立之势,才能玩出更多的花样。虽然她的才学比不上他们兄弟两人,但是她有足够的小聪明、鬼主意,因此将来谁输谁赢可就是存在极大的变数,这可比他们兄弟两人单独斗酒更有意思! 只是王爷的这个心服口服同时又伴随着极度的失落。冰凝竟然没有挑他当帮手,而是自立门户,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他离心离德啊!而且从她那胸有成竹的表情来看,她就是挑谁也不会挑他!她跟他斗嘴、斗诗,斗得不亦乐乎,今天又有了斗酒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哪里还会挑他做她的帮手,她恨不能将他打得一败涂地,她才高兴呢!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怎么永远都是这么可恶呢! 此外,冰凝还有被王爷认为是更可恶的事情!那就是她竟然将耿韵音举荐给了十三阿哥! 冰凝送给十三阿哥的这个天大的顺水人情令王爷立即明白她这个鬼名堂在哪里了!韵音虽然是王府后院女人中最老实、最木呐的一个人,但是她却有一个所有女人都比不上的最为得天独厚的优势--酒量奇高!十三阿哥得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后援力量,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胜券在握了。 康熙四十九年,惜月怀了身孕的时候,韵音偶尔请他进院小坐,别的女人都是陪他聊天品茗,只有她,竟是陪他闲谈畅饮!自己的女人竟有如此高的酒量,这可是一个重大发现!从惊奇到好奇,一来二去,两个人最终以酒为媒,坠入情网。 由此王爷也是格外地纳闷,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因酒而乱性?跟韵音就是因为对酒当歌,然后稀里糊涂地生了天申阿哥,后来跟冰凝也是因为醉卧花荫,然后不明不白地生下了悠思格格。酒、酒、酒,全都是因为酒! 现在冰凝将最擅饮酒的韵音举荐给了十三阿哥,这一组的两个人,一个能诗,一个善饮,岂不是天下无敌了?现在擅长诗书的冰凝自立山头,擅长饮酒的韵音成了十三阿哥的得力帮手,而余下的众女眷,既不擅诗词,也不长于饮酒,冰凝将王爷活生生地逼入了无将可选的尴尬境地。 第1057章 愤慨 在选人方面王爷首先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就算他再是能诗善饮,总不能单打独斗吧,毕竟多一个帮手是一个帮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总比他光杆司令一个人要强多了。而且另外两组都是两个人并肩作战,只他一个人孤家寡人很没有意思。 虽然余下的女眷们什么都不在行,但毕竟淑清还读过两天书,认得两个字,知道两首诗,总比其它那些斗大的字不认几个的女人强多了。于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王爷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是挑选了淑清作帮手,勉强应战。 淑清根本就没有料到能被王爷选中做帮手,格外诧异之余伴随着惊喜万分,于是欢天喜地地与冰凝换了位置,坐在王爷的身旁。同时,萨苏也与韵音对调了位置,三方阵营全部摆好,只等好戏开场。 “好了,既然今天有女眷加入,这行酒令的规矩就由你们女眷来定,省得你们将来输了还要赖到爷们的头上,说是欺负你们这些女流之辈。” 王爷率先表了态,毕竟他是寿星,只有他放弃了发言权,别的人才好开腔。而女眷里只有冰凝鬼主意多,又是她率先提议的找帮手,当然也只能是由她来代表参赛女眷们提出了行酒令的规矩: “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是六个人参加,又分成了三组,那么每一组中的两个人,在每一轮过程中,只能有一个人负责对诗,另外一个人负责喝罚酒,也就是说,对诗的人不能喝罚酒,喝罚酒的人不可以去对诗。 此外,在每一轮的对诗过程中,这两个人负责的事情不能变换,也就是说,每一轮从一开始确定了由谁对诗,那么这个人就要从头到尾负责对诗到底,另个一个人也一样,如果一开始确定了由他喝罚酒,也不能中途换作另外一个去饮罚酒。只有在进行到第二轮的时候,才可以互换分工。这个规则不算苛刻吧?” 王爷一听完冰凝的新花样、新规则,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说她诡计多端还真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冤枉她!虽然冰凝因为有孕在身,只能由萨苏一个人喝罚酒,但是以她的花花肠子想出这些新规则,一定是最有利于她自己的,因此她可不一定会输。这是第一。 第二,他们两位爷,选择赛诗就不能同时负责喝罚酒,但是韵音可是绝对的海量,能把他这个夫君喝得晕晕乎乎地生下天申阿哥,绝不是等闲之辈,因此十三阿哥那一组并不怕喝罚酒。而淑清呢?一杯两杯还可以勉强应付,三杯四杯可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况且王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每一轮的赛诗中都能获胜!论鬼点子,冰凝能想出来这个新法子,她一定是暗藏了许多的陷阱;而论才学,十三阿哥与他难分伯仲、旗鼓相当。如果颠倒过来,由王爷负责喝酒,而由淑清负责赛诗,就凭淑清肚子里那点儿墨水,他应该是次次都要喝罚酒了。 第1058章 晚矣 终于看清楚了冰凝的真面目,他气得恨不能好好骂骂那个鬼丫头,怎么一到算计他的时候脑瓜子怎么就这么灵光!早早就把韵音举荐给了十三阿哥,她自己又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唯独只有他,没有一个地方能捞得到一丁点儿的便宜。 生完这一肚子的气,王爷总算是后知后觉地看出来了一些门道,更是千悔万悔,悔不当初!为什么挑选帮手的时候没有选择雅思琦呢?虽然她也是哪个方面都不太灵光,但酒量总比淑清好多了!他选帮手,一定要选酒量相对较高的,而不能选才学相对高的,因为余下的女眷中,无论是谁,论才学、论鬼主意,哪一个都比不过他们三个人。表面上,他们比拼的是才学、是智慧,而实际上,他们真正需要比拼的却是酒量。可是现在,各方队伍早早就已经整装待发,不可能再临阵换将,王爷醒悟得实在是太晚了! 王爷被冰凝气得火冒三丈,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脸色就极为难看起来,冰凝当然知道这个花样将他惹恼了。她现在异常担心的是,万一他一怒之下,甩手不参加了,这么有意思的活动散了局可是得不偿失,于是赶快哄劝道: “爷啊,这个可是很公平呢!一来妾身喝不了酒,这喝罚酒的任务只能由弟妹一个人来完成,而您和十三叔两个人又会对诗又能喝酒,在这一轮的时候,您们可以踏踏实实地对诗,由您们的帮手去喝罚酒;等到了下一轮,完全可以对调,您们可以踏实踏实地负责喝罚酒,由您们的帮手去对诗。唉,只有妾身这里最惨了,只能是弟妹一个人来负责饮罚酒,而且妾身的才学与您和十三叔比起来,完全是要自愧对不如、甘拜下风,唉,妾身可真真的是对不住弟妹呢。” 听到冰凝说得如此惨兮兮的样子,十三阿哥听了之后,当即就心疼起萨苏来:一会儿这得喝多少酒啊!唉,小四嫂选谁不好,为什么偏偏选了她呢! 王爷可是再也不会被冰凝这番假象所蒙骗:瞧她现在说得这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就数她那儿的鬼主意最多!因此一点儿也没有领她的情。 这是王府女眷们第一次参与爷们之间的赛诗斗酒会,因此即使没有真正参赛的人们心情也是极为激动,急切地盼望着比赛的开始。 王爷再是被冰凝气得咬牙切齿,但是这种活动,他总还得做出姿态来,否则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即使胜了也没有什么可以高兴的,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人都到齐了,赶快开始吧?” 冰凝知道王爷心情不愉,不过他并没有因为一气之下而甩手不玩,搅了这个大好酒局,扫了众人的兴致,而是最终同意参加,因此对于他如此识大体、顾大局的行为,她万分高兴。一想到即将来临的赛诗斗酒,她更加的情绪高涨,斗志昂扬,因此也顾不得他的脸色如何,开口说道: “爷啊,参加赛诗的人员虽然到齐了,可是还差个令官呢!” 第1059章 令官 王爷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是在这种游戏活动中,也不好意思凭借家长的威风又参加赛诗,又自己充当令官,因此听到冰凝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强忍着不悦的情绪,阴阳怪气地开口问道: “你说得确实不错,是应该有个令官,怎么,你又有什么人要推荐了?” 冰凝一看王爷没有自己把持令官这个职务,这就意味着在将来的游戏中不会出现他耍赖搞特权的情况,心中暗暗欢喜,于是赶快讨好地建议道: “那就麻烦福晋姐姐给咱们当令官,您看怎么样?” 雅思琦原本因为既不会诗文也不擅饮酒,只能是在一旁闲看热闹而有些许的失落,特别是她还是嫡福晋,竟被排斥在外,脸面上更是觉得没有光彩。谁想到正在她郁郁寡欢之际,忽然听见冰凝提议由她来做令官。 令官虽然并不实际参与活动,但却可以发号施令,掌握生杀大权。虽然令官的另外一项职责--制定行酒规则,已经被冰凝抢先定了下来,但是因为她不擅长此道,能够参与到这项活动中来,而不再是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她已经很知足了,于是也没有计较冰凝的逾越,相反心情也随之大好了起来。 冰凝之所以提议由雅思琦做令官,实际上也是出于上述原因。毕竟一屋子的女眷里,萨苏是十三阿哥的嫡福晋,她和淑清是侧福晋,有头有脸的女人全都成了主角,就连韵音这个格格都能跻身游戏之中,独独将这个福晋姐姐排除在外。心细如发的冰凝当然很是担心雅思琦抹不开面子,于是赶快提议将令官这个大权在握的差事交给她,给足了她面子。 王爷一听提议雅思琦做令官,确实是一个明智之举,于是点头说道: “好,这一屋子人里头,也就你最合适当这个令官,主持觞政了。” 一见王爷点头同意,雅思琦放心大胆地应承下这个差事: “承蒙爷的抬举,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雅思琦心情大好之下,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于是又转过头来客客气气地对冰凝说道: “承蒙妹妹举荐,姐姐这个门外汉就听从你的分派差遣,判错了可是不要生姐姐的气啊!另外,咱们姐妹当中,也就你懂这些个文墨诗书,你可是要好好跟爷们比试比试,也给咱们女人们长长脸。” “多谢福晋姐姐吉言。就请姐姐开始起令吧。” 王爷早早就将这个酒令定位在文字令上面,可是雅思琦根本就不擅长此道,满心欢喜地当上了令官,却不知道如何起令。正在慌乱之际,就听王爷吩咐道: “秦顺儿,你去把筹子拿来。” 趁着秦顺儿去取筹令的功夫,红莲已经给雅思琦的酒杯中斟满了酒。按照行酒规矩,她这个令官首先需要喝过一杯令酒,表示就任,然后就即可发号施令再行酒令。雅思琦虽然不知道如何起文字令,但见酒满一杯,也不敢多耽搁时间,于赶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酒令如军令,今天就借着这个机会,斗胆当一回令官,不管是爷还是十三叔,不管是十三弟妹还是各位姐妹们,不论尊卑,我都会一视同仁,决不偏袒,该罚就罚,毫不手软。” 第1060章 双令 雅思琦话音刚落,秦顺儿就捧着筹子进了屋来。 王爷刚才之所以吩咐秦顺儿去取筹子,完全是为了给冰凝出难题。由于冰凝抢先制定了文字令的规则,而且在挑选对手的过程中又使鬼花招儿,给他布下了重重陷阱,害得王爷连个可心的帮手都没有选到,首战落败的他哪里会忍得下这口窝囊气?于是他开始了反攻倒算,咐秦顺儿去取筹子。 实际上筹子是筹令的工具,跟文字令没有任何关系,既然冰凝首先不仁,那就休要怪他不义!不甘心束手就擒,伸着脖子挨宰的他只在片刻之间就想出来一个新招数--搞一个筹令与文字令相结合的双令,着着实实地提高了今天赛诗斗酒的难度,以期狠狠地打击冰凝的嚣张气焰。 刚才十三阿哥和冰凝一听王爷吩咐秦顺儿去取筹子,立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分明是暗地里打好了行双令的如意算盘!对此两个人的心中不禁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看来今天的赛诗斗酒甚为凶险,鹿死谁手实在是难以预料,因此这两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特别是冰凝,由于她是始作俑者,又明摆着暗算了王爷一道,作贼心虚的她更是小心谨慎,如屡薄冰。 雅思琦哪里知道王爷这么恶狠狠地摆了天仙妹妹一道,更不知道这文字令与筹令共同行使的威力有多大,但是有了筹子,对于不知如何开令的她却是一个天大喜讯,因为只要有了筹子,她这个令官不需要自己起令,只需要随意取筹即可。 筹子的质地有银、象牙,兽骨、竹、木等等材料,上面刻有一些俗语或是词句,是一种不用费什么脑筋,又非常有趣的一种酒令,属于俗令的范畴。因为令已编好,筹已制毕,行令时只需依次掣筹,按筹中的既定令约行令,按规定的酒约行赏罚酒就可以了。 但是这一次根本就不是简单地根据筹子的内容直接进行罚酒取乐,而是要根据筹子上的内容再要另外行一套文字令,也就是说,众人要根据被选中的筹子上的这些语句,另行吟诵相关诗句,错者被施以罚酒,因此难度相当大。 雅思琦虽然不懂行双令的花样,但是见到秦顺儿取来的筹子,她就按照筹令的规则,在喝罢令酒之后,开始模像样地开始选筹子。 秦顺儿取来的这套筹子是象牙质地,雅思琦这个令官将手伸向令筒,随意从中抽出了一支筹子。由于雅思琦不识汉字,因此由她当这个令官更能体现出公平性,这也是她能够被冰凝提议,又得到王爷首肯的另外一个原因。 王爷、冰凝和十三阿哥三个人、六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雅思琦随手取出来的筹子,心情格外紧张,可是当他们见到这支筹子上面写的竟然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的内容之后,立即就象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大失所望!因为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个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此没有难度的题目,第一轮的比赛肯定是没有一个人能喝到罚酒,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第1061章 开赛 如果是单独行筹令的话,根据筹令的规矩,令官抽出令筹后,根据筹子上的内容,如果与席中之人某一方面相符,该人就应饮酒一杯。因此根据雅思琦刚刚选出的这个筹子,在座的这三位选手中,只有王爷这一组是要喝罚酒的,因为王爷在众皇子中排行四阿哥,位居“一二三四五”之列。十三阿哥根本不沾边,冰凝是女眷而没有排序问题,因此如果单单只是行筹令的话,王爷首轮就要挨罚喝酒。 但是由于这回不是单纯的行筹令,而是在筹令的基础上,根据筹子上的内容再行文字令,因此众人要根据这“一二三四五”来赛诗,答错或答不上来之人才要喝罚酒。侥幸躲过一劫的王爷心情大好,于是豪迈地朝冰凝表态道: “这个文字令的规矩是你提议的,就由你先答吧。” “回爷,这怎么能行?行酒令都是要按照长幼尊卑顺序进行,妾身万不可坏了规矩,没了礼数。” “爷已经发话同意了,你还哆嗦什么!” 冰凝没有办法,只好说道: “既然爷已经发话了,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这就承让了。妾身对的诗句是:一身能擘两雕弧。” 十三阿哥这是第一次见识冰凝的才学,当即就被震惊了:这小四嫂,居然没有选择“一片孤城万仞山”、“一片冰心在玉壶”、“一枝红杏出墙来”、“一行白鹭上青天”等等这些妇妇孺皆知的诗句,而是选择了王维的《少年行》,如此豪迈大气的诗句!原来小四嫂并不是大字不识的女人,不但如此的博闻强学,还是如此地英雄气概!实在不似一般女流之辈,真是佩服。看来,萨苏也不一定会次次都要喝罚酒呢。王爷当然知道冰凝的诗书水平如何,既然筹子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而冰凝选择了以“一”开头的诗句来答题,算是中规中矩、无功无过。因此对于她答出的这一句诗,王爷没有一丁点儿的惊喜,相反由于还在生着闷气而面无表情。 由于王爷已经让了冰凝,不可能再让十三阿哥,本着先长后幼的顺序,自然现在要轮到王爷来答题。另外考虑到他们共有三组选手,如果只赛到“五”,相当于有一组选手只参加对诗一局,对另外两组选手要参加两局,很不公平,于是王爷在答题之前,先定了一个规则: “这一回对诗对到‘十’吧,三轮过后再见分晓,否则这诗对得也不过瘾。” 王爷说得在情在理,那两个人也是赛兴正浓,于是全都点头同意: “全听四哥(爷)的吩咐就是!” 由于第一轮的题目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而且按照冰凝提出的规矩,每一轮从到头尾只能是一个人负责对诗,另外一个人只能负责喝罚酒,因此王爷打算将这一轮最简单的题目留给淑清,即使是输了,不过是由他来喝罚酒而已。否则越往后越难,淑清根本就参加不了那些难题的环节,于是他用眼神示意由淑清代表他们这一组出面对诗。 第1062章 二两 淑清虽然读书、写字哪一个都不出挑,但是好歹也是得了王爷将近二十年的专宠,从青春年少到人将中年,这么多年下来,耳濡目染,不要说读和写,就是听,耳朵也该听出茧子来了。此时见王爷示意这一轮由她上阵,于是赶快稳了稳神儿,对出来第二句诗: “两只黄鹂鸣翠柳。” 一听淑清选择的竟然是这句诗,十三阿哥和冰凝当即就抓住了她的把柄,极不认同!不过,由于十三阿哥是宾客,又是幼弟的身份,虽然心中十分不赞同,可是因为跟四哥四嫂都拘着面子,没好意思提出来,强忍下来没有说出什么。 冰凝可不会吃这个哑巴亏,更何况她一门心思想要将王爷灌醉,好实现她的重大“阴谋诡计”,因此面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她哪里肯放过!于是想也没想,直接反驳道: “不行,不行!筹子上明明写的是‘一二三四五’,不是‘一两三四五’,这句诗实在是不能算作是答对了。” 王爷当然清楚淑清对上来的这句诗很是不合适,但是由于淑清是自己的帮手,他当然要维护自己人的利益,同时还要肩负着沉重打击冰凝嚣张气焰的重任,因此就算是他心中明知道答案不好,竟然违心地说道: “‘二’和‘两’本来就是一回事儿!怎么就你这么多事!” 听到王爷这么一番黑白颠倒的言论,冰凝简直是要被他给气坏了,分明是他们这一组对错了诗,要喝罚酒,现在竟然赖账了!气愤之下她转而向雅思琦这个令官投诉道: “福晋姐姐,您是令官,您给好好裁判一番!” 雅思琦虽然身为令官,虽然刚才在就职宣言中信誓旦旦地宣称:不管是爷还是十三叔,不管是十三弟妹还是各位姐妹们,她都会不论尊卑,一视同仁,决不偏袒,该罚就罚,毫不手软。可是当现在她真正面对王爷与天仙妹妹之间的笔墨这场官司,她早就将就职宣言抛到了脑后,自然而然地偏袒了王爷,于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口帮腔道: “妹妹,其实爷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二’和‘两’确实是没有什么区别。妹妹若是去绸缎铺叫人家裁‘二’尺布,跟叫人家裁‘两’尺布,不都是一回事儿嘛。哪个绸缎铺也不可能给你裁一尺或是三尺布吧。” 冰凝一听雅思琦如此明目张胆地偏心王爷,枉法裁判,顿时心灰意冷,继而恍然大悟:福晋姐姐和爷可是一对结发夫妻,就算是自己有天大的道理,就算是打到天王老子那里,这福晋姐姐也不可能站到自己这个小老婆的一边啊。 无可奈何之下,冰凝只得认栽,毕竟雅思琦是令官,酒令如军令,谁都要无条件地服从,她也不好坏了规矩。出师不利之下,她又一贯都是输了阵地但是仍不肯输了气势之人,于是先扁了扁嘴,然后朝着王爷自我解嘲道: “噢,妾身原来是只井底之蛙,竟然是这样的孤陋寡闻呢!这回跟着爷,可真是长见识了,以后可以大颜不惭地跟别人说‘两月春风似剪刀’了。” 第1063章 罚酒 冰凝话音刚落,王爷和十三阿哥两人差点儿笑呛了!王爷毕竟是心中有愧,更没有想到冰凝会这么机智幽默地表达她的不满情绪,因此一边借着喝茶压惊,一边将脸偏到另外一旁,企图偷偷遮挡起红得发烫的脸颊,更是不敢望向冰凝那张气鼓鼓的小脸。 而十三阿哥则是暗暗惊叹:这小四嫂,果真不是一个绣花枕头,不光是长了一副标致的模样,人又机智聪明,学问更是不差呢。一会儿对诗的时候可是千万不能小看了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或许今天输掉赛诗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她呢!不过,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四哥这么明目张胆地对抗?难道说果真如传闻所言,这小四嫂得了四哥的专宠就持宠而骄了?可是先不说别的,就光看她这性子,四哥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女人呢! 王爷和冰凝两人之间的这场官司以雅思琦的拉偏架而告终,现在轮到十三阿哥对诗了。众目睽睽之下,十三阿哥赶快收敛起信马由缰的心思,专心对诗。不过这么简单的内容对于十三阿哥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于是他张口就来: “三杯两盏残淡酒。” 三轮之后,按照对诗的顺序,现在又轮到冰凝了,这么简单的题目冰凝也是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犹豫: “四面边声连角起。” 此时轮到淑清要答出以“五”开头的诗句,可是依淑清的学识,如此简单的题目,竟然也变成了小小的难题,而且淑清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赛诗活动,心情难免紧张,于是一边“五、五、五”地“五”了半天,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那些似曾相识的诗句,可是半天过去了,仍是连半个字都没有想出来。 冰凝瞧着她那窘迫的样子,真是心急火撩。不就是以“五”开头的诗句嘛,“五月榴花照眼明”、“五更初起觉风寒”、“五陵年少不敢射”、“五十弦瑟海上闻”,不是全都可以嘛!急得冰凝恨不能自己替她回答了才好。不过一想到这是在赛诗,刚刚又被王爷和雅思琦两人合伙暗害了一道,仍然气恨不平的她强压了半天,总算是把那些已经溜到了嘴边的诗句咽了回去。 眼看着淑清在“五、五、五”地悄声吭吭哧哧地搜罗着诗句,对于她的尴尬境地,三个人心情各异。冰凝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悠哉游哉,王爷心急如焚地直想张嘴替答,十三阿哥则是一会儿心急,一会儿坦然。最终,淑清不得不绝望地放弃了负隅顽抗,向王爷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这一次,雅思琦就是想拉偏架也没了办法,因为淑清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直接弃权,这让她能够找出什么理由来判定王爷这一组顺利过关呢? 王爷的心中恨铁不成钢,可是他跟雅思琦一样,半个字都没有的情况下,他如何替淑清圆场?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端起了酒杯,一个字都没说,愿堵服输、一饮而尽,甘愿认罚。 第1064章 戏弄 淑清因为没能回答上来而诗句让王爷替她饮了开赛以来的第一杯罚酒,面红耳赤、惭愧难当。十三阿哥则是着实替王爷捏了一把汗:这才到“五”就要喝罚酒,后面还有一半的诗没有对呢,四哥这一轮要喝多少罚酒啊! 王爷主动喝完罚酒,赛诗继续进行,现在该轮到十三阿哥对诗了,他当然不能直接对“六”开头的诗句,而是要将淑清刚刚没有能够完成的“五”字头诗句对上来。面对如此简单的题目,十三阿哥当然是张口就来: “五十弦翻塞外声。” 虽然由于淑清未能对上“五”字头的诗句而打乱了每个人的次序,但是这么简单的题目冰凝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直接出口成章: “六朝文物草连空。” 现在轮到淑清来回答“七”字头的诗句,淑清才“七、七”地吭哧了两声,王爷连看都没有去看她,而是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再次轮到十三阿哥完成王爷那一组没有完成的“七”字头诗句: “七月七日长生殿。” 对于王爷刚刚主动闷头喝下第二杯罚酒,冰凝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不过由于赢得太过轻松没有难度,她又是一个喜好玩耍之人,觉得这一轮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于是顽皮的她忽然心生一计,故意卖起了关子: “八,八,唉,哪些是八字开头的诗句呢?” 眼看着冰凝在“八”字上面卡了壳,十三阿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这小四嫂,刚刚还那么有学问,怎么转眼儿之间就跟李四嫂一个样儿了?一想到由此萨苏要喝罚酒,心疼得他恨不能自己替她去喝下。 雅思琦一见天仙妹妹满脸焦灼之色答不出诗句来,心中止不住的暗喜:总算是有她答不上来的题目了,总算不是爷这一组从头到尾输个精光,颜面尽失了。 只有王爷,眼见着冰凝吭吭哧哧地答不上来诗句,心中没有任何落井下石般的惊喜,而是止不住的一阵阵冷笑:还装呢!以前就跟爷不停地装昏、装睡、装哭,现在倒好,居然敢跟爷装傻!鬼才会相信你答不上来呢! 冰凝这番装模作样本来就是存心想逗弄王爷,眼见着对于她答不上来题目的窘境,十三阿哥是一脸的焦急,福晋姐姐是一脸的暗喜,只有她最想戏弄的王爷,没有一丁点儿的欣喜异常,而是一脸的不屑一顾、暗暗冷笑,分明是识破了她的这个小伎俩。对此结果,冰凝顿觉索然无味,没了戏弄的心思,于是只得是乖乖地继续对诗: “八骏日行三万里。” 这一次王爷的手更快,还不待冰凝的话音落下,也不待淑清那吭吭哧哧的“九、九”之声响起,他就再次主动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冰凝答出了诗句,萨苏“惊险过关”不用喝罚酒,十三阿哥心情大好,面带笑意答道: “九曲黄河万里沙。” 冰凝刚刚的装模作样没有骗到王爷,心情极为不好的她于是恶狠狠地笑语盈盈道: “十里惟闻松桂风。” 第1065章 再战 至此,冰凝和十三阿哥两个人一唱一和地将十个数字恰好说完,终于实现了这一轮圆满结束。幸亏是冰凝完美收官,令王爷总算是又躲过一劫,否则如果不是冰凝第一个开头,而是由他起头,他就要喝第四杯罚酒了。 第一轮斗诗结束,十三阿哥终于摸清了门道:这哪里是什么赛诗斗酒,这分明是小四嫂借机会整治他四哥呢!为什么小四嫂这么积极踊跃地将耿四嫂举荐给他,肯定是因为耿四嫂酒量惊人,他这一组肯定不会输!为什么小四嫂敢挑萨苏做她的搭档?那是因为她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她那一组也有把握不会输! 而冰凝虽然轻松地赢了这一局,但是她根本没有想到会是由淑清姐姐出面对诗,感觉很是胜之不武,而且王爷又连喝了三杯罚酒,若再这么对诗下去,怕是他的脸面上要挂不住。心有愧疚的冰凝本想说两句圆场的话,可是一想到刚刚他和雅思琦合起伙来欺负她的情景,于是又心安理得地洋洋得意起来。 第一轮行酒令结束,因为王爷连喝三杯罚酒,雅思琦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于是如坐针毡地呆坐在一旁,也不敢再抽第二支筹子,生怕惹得他怒气横生。 冰凝可是不管这一套!刚才受了这夫妻俩的一顿暗算,虽然以王爷连喝三杯罚酒而告终,但是仍然难解她心头的气恨。而且她今天设下的这个局本来就是直接针对王爷而来,他再是酒量不算很高,但是才喝了三杯罚酒,现在还跟没事儿人似的,既没有实现她的初衷,又没有一解解她心头之恨,于是冰凝也顾不得王爷高兴不高兴,直接开口说道:“这坛子里还有不少酒呢!十三叔这是害怕自己一会儿要全喝了罚酒去,不敢应战,还是怜香惜玉弟妹呢?” 冰凝明着是在问十三阿哥,可是这屋子里哪一个人不是看王爷的脸色行事?于是众人将目光齐唰唰地转向了寿星。王爷当然知道冰凝这是在将他的军,如果他说不玩了,才喝了三杯罚酒就散局,确实是肚量太小。再说了,下一轮他当然有足够的自信将冰凝打败,她可是不要高兴得太早!如果现在他说不玩了,岂不是白白地让她溜之大吉? 于是他开口对雅思琦说道: “你还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还不赶快抽筹子?” 雅思琦一看王爷发了话,这才赶快将手伸到象牙筒中,随意晃了晃,抽出一只筹子。众人赶快凑上前去一看,当即差点儿乐出声来!只见这只筹子上写的是:春夏秋冬四皆宜。 如果行的是筹令,这一次又要是王爷直接就喝罚酒。但是冰凝也算是有一点点沾边。毕竟只有她的名字中带冰字,冰与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如果王爷需要喝一杯罚酒的情况下,冰凝应该喝半杯。 好在这次行的是文字令,于是两个人都算是被放过一马。这一次王爷仍然慷慨大方地朝冰凝说道: “既然上一次就是由你开始,这一次还是你先来吧。” 第1066章 抢答 从本质上来讲,第一个答题的人占据了先天的优势,毕竟后面的人要遵循第一个人的思路答出自己的诗句。王爷之所以让冰凝开题,完全是认为他和十三阿哥两个男人打一个女人,有胜之不武之嫌,他要让冰凝输得心服口服。 冰凝也没有料到平日里小肚鸡肠、的王爷,今天能够这么慷慨大方,既然他自己放弃了这个天然的优势,那就休怪她冰凝不客气了!于是开口说道: “承蒙爷的抬爱,妾身承让了。妾身这第一句诗就是‘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要说冰凝可真是招招见血,毫不留情!一听这个开题,王爷和十三阿哥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冰凝的这句诗中,前一句有“春”,后一句有“夏”,那么在这一轮的对诗过程中,另外两个人也要如此依次类推地回答。也就是第二个答题的王爷,要在诗句中,前一句有“夏”,后一句有“秋”;第三个答题的十三阿哥需要前一句有“秋”,后一句有“冬”。 十三阿哥见冰凝对出的诗句暗藏了如此刁钻的机关,早就从原先的赞不绝口发展到现在的心生佩服:一介女流之辈竟然有这么高的才学和这么高的机智,难道说四哥是因为她的才学而喜欢上她的? 不管王爷是如何喜欢上冰凝的,但是他刚刚让冰凝第一个答题,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任何好心!因为由冰凝第一个对诗,而他们只有三个组选手参与游戏,那么按照轮次顺序,王爷和十三阿哥都答过之后,还剩下最后一个题,即前一句有“冬”,后一句有“春”的诗句,只能由冰凝自己来完成,相当于冰凝一个人要完成两句诗。因此貌似冰凝首先开题占了一定的便宜,但一个人负责两道题,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更何况,她自己答的第一题又是这么高难,相当于自己给自己穿了一双小鞋。王爷在听到冰凝对出的诗句后,先是暗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又禁不住地冷笑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一回冰凝是如何搬起石头砸向自己的脚! 现在轮到王爷他们这一组答出含有“夏、秋”两字的诗句,虽然难度陡增,但是对于王爷这样才高八斗之人也不算是什么难题。他和十三阿哥刚才之所以暗吸冷气,完全是因为没有想到冰凝这样一个女流之辈会将题目一下子就出得这么高难,如果换作了他们其它的兄弟答出这种难度的题目,他们自然也不会有这么惊讶,因为比这个还高难的题目都玩过不知道多少遍,何况是这点雕虫小技了。 由于难度增加,更是因为上一轮那么简单的题目淑清都输得一踏糊涂,因此王爷想也没想就开始准备答诗。可是谁想到,居然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还不待他开口,淑清居然抢在他的前面吭吭叽叽地说道: “这个,这个,仲夏,仲夏……” 淑清急急慌慌之间,只想起来仲夏两个字,后面的诗句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第1067章 错解 刚刚王爷发话所说的那句“既然上一次就是由你开始,这一次还是你先来吧”,分明只是对冰凝所说,可是淑清竟然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这一轮还是由她来答题。特别是第一轮的模式就是由她前方负责作战,王爷坐镇后方喝罚酒,惯性思维之下的淑清更是想当然地以为这一轮还是需要她回答呢。 当时一听王爷又要让她答题,淑清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刚刚那么简单的题她都答不上来,这一回还不是更要让他喝罚酒了?本来答题就不灵光,又是心中忐忑,慌乱之下,“仲夏”了半天也没有再多说出来一个字。 王爷正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地打算好好地教训冰凝一番,杀她一个片甲不留,谁想到竟被淑清毁了局。规则可是早早就制定好了,答题的人不喝酒,喝酒的人不答题,这下可好,淑清已经开了口,王爷就是再想英雄救美,这种可能性全都完全变成了“零”。 特别是眼见着淑清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来第三个字,王爷被她气得火冒三丈!既然不会答,你抢这个干什么!面对这个意外飞来的天灾人祸,他实在是无法做到心止如水,当即就怒形于色。淑清本来就紧张,再被王爷那一脸怒容吓得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淑清用“仲夏”开头,虽然吭吭哧哧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后面的诗句,但是包括王爷在内的那三个人立即就知道,淑清想要回答的诗句是“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然后包括王爷在内的那三个人立即就意识到,王爷这回是必喝罚酒无遗!因为这句诗的前半句虽然有“夏”,但是后半句根本就没有“秋”。 王爷当然知道淑清的才学水平,因此他虽然气恼淑清的抢答,但是对于她能知道需要回答带“夏”字的诗句,能够想到“仲夏苦夜短”这句诗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事已至此,无论他如何恼怒,也是于事无补。 对于这个结果,冰凝和十三阿哥当然不可能同意只凭“仲夏”两个字,还是后半句没有“秋”字的诗句就能够蒙混过关了,于是都将目光转向了雅思琦这个令官。 雅思琦再是想要拉偏架、和稀泥,再是想要心疼她那夫君可怜的肠胃,也终是没有办法。因此当十三阿哥和冰凝的目光齐齐地转向她之后,她也是吭吭哧哧地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然后又无助地将目光转向了王爷。 在淑清仍然冥思苦想之际,在雅思琦忐忑不安的目光之中,王爷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非常自觉地端起了面前早已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虽然认罚喝了酒,但是心中暗暗庆幸,好在这一轮只需要他们这一组回答一次,他只需要喝一杯酒即可。谁知道下一轮的题目是需要进行多少个回合的呢!因此对于这个只需要喝一次罚酒的机会,他没有再斤斤计较,而是再次自觉自愿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1068章 次序 王爷和淑清这一组由于没有回答上来,因此带“夏、秋”两字的诗句只能由十三阿哥来完成。这么小小的一点难度,十三阿哥自然不在话下,于是不紧不慢地答道: “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 冰凝是始作俑者,当然更是胸有成竹,紧接着就对出来下面的诗句: “秋月扬明晖,冬岭秀寒松。” 冰凝答完之后,众人才突然发现一个新问题!刚刚如果王爷他们那一组回答出来诗句的话,剩下的最后这道带“冬、春”的诗句必是冰凝回答无疑。而且冰凝早早就发现了王爷的可恶可恨之处,给她布下这个巨大的陷阱,让她第一个回答问题,分明就是要她一个人负责两道题!好在这么简单的问题,她既然敢向两位学富五车的爷挑战,自然是有能力应战,不过是多回答两道而已,这有何难。 但是现在的形势却是急转直下!由于赛事紧张,淑清抢答,造成王爷这一组空缺一轮,因此顺序完全被打乱了,原本应当由冰凝负责收尾的最后一题,恰恰又落到了王爷这一组。 冰凝答完诗之后就立即发现了这个问题,她的本意不是想罚他连喝两杯酒,而是好心好意、心甘情原地认可了他前面布下的局,愿意多承担一轮答题,因为她不要将他惹急了,甩手不玩了。可是谁想到,由于淑清抢答竟然成了这个结果! 而王爷当时也是光顾着严惩冰凝,好好看看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惨剧,根本没有料到会斜刺里杀出来一个李淑清!不但造成次序大乱,现在竟然因为他们没有答出题目而变成了要回答两句诗的恶果。而且规则又早早说得明白,每一轮之中不能换人! 此时的他,脸色极为难看,这一回非但没有看成冰凝的热闹,反而变成了他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对此结果,他虽然气得几乎头顶冒烟,却也无可奈何,愿赌就要服输,因此他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端起了酒杯。在上一轮十个回合的答题中,他喝了三杯罚酒,而在这一轮四个回合的答题中,他居然喝了两杯罚酒。 王爷喝完罚酒,轮到十三阿哥做本轮的收尾,于是他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答道: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这一轮结束,王爷连喝两杯,十三阿哥连对两诗,只有冰凝,虽然也是连对两诗,但是本来就占了起头的便宜,而且又是一杯酒都没有被罚,成功地逃脱了王爷的围追堵截! 面对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他被冰凝气得火冒三丈,根本无法冷静面对,于是十三阿哥刚答完诗句,他立即开口说道: “这回爷出个题,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王爷确实是被冰凝给气坏了,于是顾不得规则,竟然将雅思琦这个与他同心同德的令官撇到一边,连筹子都不选了,直接自己出题,他发誓要对冰凝痛下杀手,打她一个落花流水,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第1069章 揪错 一见他这么沉不住气,连令官取筹子的程序都顾不得了,冰凝当然知道这是他气急败坏的结果,不过,区区雕虫小技,根本难不倒冰凝,她完全是不假思索地张口就来: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现在轮到十三阿哥答题了,可是他却犯了难。王爷出的题只是适合于两个人对诗,现在他们是三组,王爷和冰凝两人已经“八、三”、“三、八”地完成了对诗,他怎么办? 眼看着十三阿哥一脸为难的样子,王爷气哼哼地说道: “该轮到你了!怎么,连对诗都不会了?” 有王爷在一旁催促,十三阿哥被逼无奈,只好将题目局限在王爷的这个思路之内,按此规则小范围地重开一题: “三万里河入东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现在轮到王爷来对诗。他既是诗词高手,更是游戏高手,因此面对十三阿哥新开的这一题,他没有按照刚才冰凝给他回诗的思路来一个数字对调,而是在十三阿哥数字升序的基础上,他直接来了一个降序: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两位爷一问一答地完成了两两对诗,现在轮到冰凝需要新开一题了,于是她不待王爷“威逼”,也遵循十三阿哥的样子,比照王爷开题的思路,小范围地重开一题: “长竹犹带三分翠,老杏已开七成花。” 此时轮到十三阿哥答题,可是冰凝这个题出得实在是恼人!由于她用“三、七”开题,要么他需要用“七、三”这种数字对调的方式来答,要么他需要用“四、八”这样的升序来答,或者也可以用“三、一”这种降序来答,可是,“七、三”的诗句他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出来,而“三、一”的诗句又刚刚被王爷说过了,慌忙之间他只得勉强对了一句诗: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不行,不行,三和七两个数字可不相连,三和二却是连在一起的数字!再说了,刚刚出的题是七言,你竟然用五言作答,还不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呢!罚酒,必须罚酒!” 王爷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十三阿哥这句诗对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凭心而论,十三阿哥对上来的这句诗,属于“擦边球”,气氛融洽呢,就可是算是勉强过关,剑拔驽张呢,也可以严格要求。关键是王爷刚刚被罚了那么多杯酒,他当然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虽然这回是十三阿哥被罚酒,不是冰凝挨罚,但总归让他抓住了一个对手的小把柄。 十三阿哥刚才答的这句诗确实是有些心急,不尽完美,但是现在被王爷这么一挑理,他又抹不开面子,于是追问冰凝: “若小四嫂这个出题人能够答得比愚弟更好,愚弟甘愿受罚!” 冰凝一看战火烧到了自己这里,真是佩服这哥儿俩,都是那么大的人了,还是爷们呢,怎么打起嘴仗来一个比一个斤斤计较,一个比一个心不顺气不平?为了让十三阿哥输得心服口服,于是冰凝慢条斯理地开口答道: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 第1070章 大悟 十三阿哥一听冰凝对上来的这句诗,果然比他自己的那个要好许多,虽然输给了女流之辈,很是没有面子,但是他本来就是一个极为豪爽之人,于是赶快一抱拳说道: “佩服,佩服!老十三认输!” 见十三阿哥心服口服地认输了,冰凝也没有勇追穷寇,赶快表了一个姿态: “承让、承让。” 眼见这叔嫂两人,一个口说“佩服”,一个连连“承让”,王爷本来就心气不顺,再一看这十三阿哥光耍嘴皮子,却是一点儿实际行动都没有,酒杯里早就斟满了酒,根本不见他有端起来的一丁点儿意思表示,王爷以为他想赖账,于是急急地催道: “你怎么着?不服气?你这是嫌四哥挑理了,还是嫌你小四嫂对诗不规矩?” “没有,愚弟没有不服气。况且您说得对,您就挑理也是应该的,而且小四嫂的这句诗也是一个绝对,愚弟甘愿受罚。” “那你怎么不赶快把罚酒喝了?” “啊?小四嫂不是说过了吗?对诗的人不喝罚酒,喝罚酒的人不对诗吗?” 韵音光顾着看热闹了,早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是喝罚酒的,听十三阿哥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自己份内的职责,当即羞愧得满脸通红,于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赶快端起酒杯,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由于今天的罚酒规则与以前不一样,斗诗的不喝罚酒,喝罚酒的不斗诗!直到这个时候王爷才算是咂摸出滋味儿来!原来,老十三输了不打紧,因为喝罚酒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小老婆,不是他的十三弟!那他还急赤白脸地催他喝罚酒干什么?眼看着韵音喝下满满一杯罚酒,他一边万分恼悔刚才干嘛还要那么起劲地吵着要十三阿哥喝罚酒,另一边更是万分痛恨起冰凝来!都是她提的这个破规则,让他从头到尾没占到一丁点儿的便宜! 经过这一晚上的较量,王爷总算是终于明白,他的主攻方向必须是冰凝!在赛诗上,可以由他集中精力好好地整治她一番,将她杀得一败涂地;而在罚酒上,由她的同伴萨苏,可是十三阿哥的媳妇,这才是一举两得的好买卖! 王爷想明白了,那边十三阿哥也明白了,他的主攻方向必须是王爷!否则冰凝输了的话,挨罚的可是他自己的福晋! 实际上,只有冰凝,才是这个新规则的受害者。因为那两位爷,她哪一个也招惹不起,而坐在罚酒席上的又是王府里的两位姐姐――韵音和淑清,她更是不敢让她们喝罚酒。 毕竟韵音老实善良,对她极好,冰凝可是舍不得耿姐姐被罚。而淑清泼辣跋扈,冰凝不招惹她的时候还频遭挑衅呢,这若是因为喝罚酒的事情而结下梁子,可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由于这四个人哪一个冰凝都得罪不起,因此她根本就没有主攻方向,只能是被动挨打,虽然她这边是萨苏坐在罚酒席上,可是她哪里舍得跟她关系这么好的十三弟妹频频喝罚酒呢? 第1071章 收场 雅思琦虽然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格外的起劲,但是韵音的这一次被罚酒,令她也终于看出门道来了,王爷已经喝了五杯罚酒,韵音也喝了一杯,明摆着王府这边吃了大亏,再往后的形势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而十三阿哥原本就是一个聪明过头之人,又有冰凝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四嫂护着萨苏,鼎力相助,今天这个赛诗斗酒,王府这边是零比六,败局已定,绝对是扭转不过来了,于是赶快说道: “好了,好了,今天这酒喝得很尽兴,这诗赛得也好,连我这个不懂诗书之人都觉得实在是有意思呢!不过,现在呢,我也不是什么四嫂,而是作为令官斗胆发个话,这羊羔酒呢,都也已经见底了,可十三叔却是没喝着多少呢,一定是要怪我这个四嫂待客不周。” 十三阿哥是何等精明之人,早就听出来了雅思琦的弦外之音,于是赶快主动表态: “既然四哥和小四嫂都出过题目,本着善始善终,这一轮就由愚弟来出个题。那个,那个,题目就是:昨夜星辰昨夜风”。 冰凝一听格外诧异,这都到了最后一轮,怎么十三叔的题目会这么简单?一愣神的功夫她突然又有点儿明白了,原来他这是在给他四哥四嫂送顺水人情呢!于是不动声色地转头望向王爷。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为什么看他,因为她不知道该由谁来接十三阿哥的这道题。毕竟和冰凝比起来,当然他是尊长,这道题理应由他首先来对答。王爷对十三阿哥的学识水准更是了如指掌,因此当他听到这个题目,当然知道他的十三弟在搞什么名堂,但是鉴于他已经喝了五杯罚酒的情况下,又生着冰凝的闷气,于是顺坡而下答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 冰凝早就知道王爷会说这个,而她的答案更是三个人都会回答的一句诗: “明日愁来明日愁。” 这一轮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用不着任何一个人罚酒,十三阿哥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于是待冰凝话音一落,他赶快开口说道: “唉呀呀,四哥和小四嫂都是学问高深之人呢,愚弟才疏学浅,实在是难不倒您们,既然这一轮没有人被罚酒,就只能怪愚弟的这题目出得太简单,太不好了,那,那就只有愚弟自罚一杯,算是赔罪了。” 说完不待众人答话,他径自抄起了酒壶,一仰脖,将里面剩下的那些酒咕咚咕咚,全都一饮而尽,喝完还冲大伙歉意地笑了笑: “愚弟实在是馋这酒呢,好喝,好喝,四哥四嫂不要怪罪就好。” 至此,酒也喝光了,诗也对完了,梁子也结下了,好戏也该散场了。十三阿哥原本就是豪饮之人,今日既没有被罚酒,又看了一晚上的热闹,自然是心情大好,情绪高涨。若是在平时,羊羔酒喝完了有什么关系,换了酒继续再喝就是。但是现在眼看着王爷脸色不好,十三阿哥当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快知趣地起身告辞,赶快将这良辰美景、月夜良宵留给他的四哥和其中某一位四嫂。 第1072章 求学 王爷之所以脸色不好,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被冰凝气得憋闷不已,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他实在是喝得有些多了。没有行酒令之前他与十三阿哥两人就喝了很多,后来又一个人独揽了五杯罚酒,而且喝的还全都是闷酒。更重要的是这羊羔酒虽然味香甘醇,但却是后劲十足。现在正是酒劲上来的时候,他的头愈发地沉了起来。 十三阿哥夫妇告辞,原本他这个当四哥的从来都是一直要送到王府大门口,现在王爷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头昏脑涨、身沉发虚。 王爷身子发沉送不了十三阿哥夫妇,雅思琦这个女主人只好全力以赴担当起这个重担。虽然按礼数来讲,冰凝和淑清也应该一同去送,但是冰凝因为有孕在身,自然只能是在宴客厅与萨苏依依惜别,最后只有雅思琦和淑清两人完成了送人任务。 与两位四嫂客气地告别之后,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萨苏一脸担忧地望向十三阿哥: “爷,四哥会不会生小四嫂的气了?” “嗯,应该是吧,看着四哥的脸色,实在是不太好呢。” “小四嫂真是有学问,妾身居然一杯酒都没有被罚。” “是啊,若不是今天这个赛诗斗酒,爷还真不知道,小四嫂居然这么有学问!不过,再有学问,比起四哥来可是差得远了。今天小四嫂关键还是在于聪明!四哥中了她的圈套了。” “四哥那么精明之人,怎么可能中了小四嫂的圈套?此话怎讲?” “小四嫂不是第一个就将耿嫂子举荐给爷了嘛,四哥手下无良将,当然吃了一个哑巴亏。” “天啊!小四嫂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跟四哥对着干?难道说她不怕四哥吗?” “也是奇怪呢。这些日子,四哥的心情好不容易好了一些,怕是今天被小四嫂这么一弄,……唉,算了,不提了,今天也怨爷,不该跟小四嫂合起伙来整四哥。” “您后来不是已经自罚酒赔罪了嘛。” “这不是已经晚了嘛!” “您也别担心了,四哥不会怪罪您的。不过,妾身倒是更担心小四嫂呢,真希望四哥不要怪罪她,这么有学问,人又长得这么漂亮,四哥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小四嫂这人确实是很好,样样都出挑,只是这个性子,唉。整天跟四哥对着干,还给四哥气受,四哥能喜欢她吗?四哥可是从来都不会喜欢这种女人的。” “不过,妾身真的是特别羡慕有学问的人呢!要不,爷,赶明儿您也教妾身读书写字儿吧。” “你?算了,算了,等你学会了读书写字儿,也跟爷对着干,也给爷气受,爷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爷啊!瞧您说的,妾身哪里是这种人啊!” “老话不是说得好嘛,女子无才便是德!看来说得还真是对着呢。你现在确实不是这种人,可是等你学会读书写字儿之后,没准儿比小四嫂还要更加地变本加厉呢。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第1073章 回哪 当雅思琦和淑清送完十三阿哥夫妇两人回到霞光苑的时候,当即被眼前的情景吓了她一大跳,只见王爷躺在窗边的矮榻上,身上搭着一个毯子,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而众女眷们则一个不落地侧立一旁,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见到她们两个回来了,就像是见到了大救星似地,赶快七嘴八舌地问道: “您看爷这个样子,这可怎么办?” 这能是什么样子,还不是又喝多了?肯定是在他倒下之前,还没有来得及吩咐将送他到哪里去,因此众人没有了主意,等着雅思琦回来定夺呢。 明天才是初一,当然了,现在也没有了初一、十五这么一说。雅思琦当然是希望将王爷直接留在这里,可是又有些不敢,关键是她现在根本没有找出来适当的理由和借口,万一明天他醒来怪罪她,一来雅思琦脸面上会挂不住,二来惹了他生气,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回朗吟阁?他这几个月天天扎根怡然居,谁知道他是逢场作戏还是真被勾了魂儿,因此回朗吟阁也不是万全之策。那就只有回怡然居了,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虽然心中很是酸楚,但是这个决策一定不会惹出是非来!主意拿定,于是她开口说道: “冰凝妹妹,别人不知道怎么办,你还不知道怎么办吗?爷都躺在这里这么半天了,你怎么居然还跟没事人似的,也跟着大家袖手旁观?还不赶快将爷送回去。” 冰凝一听福晋姐姐的话全都是横着说出来的,分明是对她刚刚陷害王爷连喝多杯罚酒的事情心存不满,一股邪火没地方撒,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数落、教训她一番。于是她明知故问道: “姐姐,您这是要妹妹将爷送到哪里?” “去你的院子啊!” 雅思琦有点儿恼怒,这个年妹妹,到底是在装傻充愣,还是在看她的笑话?冰凝一看躲不过去了,只好赶快说道: “姐姐,妹妹如今怀着身子,爷今天又是喝多了,万一一会儿回了妹妹的院子,再撒起酒疯来,妹妹可是身单力薄,弄不住爷的。其实妹妹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可是若是被伤了肚子里的小阿哥,妹妹可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呢。” 冰凝只这一番话就将雅思琦堵了个严严实实!她可不想接手这个大麻烦,况且,她今天晚上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将他气得火冒三丈,不就是想要将他灌醉吗?现在他果真醉倒了,这是一个多么合她心意的结果!本来就不想让他回到怡然居,现在正好有了借口,她怎么可能再主动将他接回去? 雅思琦一听冰凝这话,句句在理,又有三年前的前车之鉴,万一到时候他再跟天仙妹妹蛮不讲理耍横逞威怎么办?当年那个时候年妹妹只是腿伤了,现在她可是怀着王爷的小阿哥,这么大的事情,可是不能有半点儿闪失。 无可无奈之下,雅思琦只好开口说道: “那就把爷送回朗吟阁吧。” 第1074章 清醒 这一次王爷虽然有些醉了,但是并不严重,经过一夜的休息,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还不待秦顺儿叫早,他自己就醒了。只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半天没有回过味儿来,这几个月来,习惯了有冰凝在身边陪伴,此时此刻,突然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张熟悉的大床上,让他很不适应。 慢慢地,他回想起来了!昨天在霞光苑举办了生辰家宴,然后他与十三阿哥和冰凝赛诗斗酒,只记得中了那丫头的诡计,害他一口气连喝了五杯罚酒,以致后来十三阿哥是如何走的,他自己又是如何回到这里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可是,他为什么回到了朗吟阁呢?怎么没有回了怡然居? 还不待他再多想,秦顺儿在门外叫早的声音悄然响起,他只能是暂时放下这些疑惑,赶快起床梳洗,早朝时间可是不等人呢。 还好,今天宫里的事情不多,时间不长就结束了,由于头还是痛,于是他直接带了公文回到府里,进了府里就直接回了朗吟阁,赶快躺下又睡了小半天,总算是精神好了不少,又将公文看完,天色已经不早了。 朗吟阁的厨房已经关张了一些日子,厨子都被他调到了怡然居,这里只剩了茶水房还在正常运转,可是他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膳总不能靠茶水来解决,于是他闷闷不乐地又回到了怡然居。 冰凝知道他回府了,也知道他直接回了朗吟阁,更知道朗吟阁里早就没有了厨子,于是赶快吩咐自己院子小厨房里的这些外来的大厨们,熬上两锅清粥,准备了四样小菜,全是咸酸口味的,由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因此粥熬好了,就一直在小火上煨着。 他一路朝怡然居走来,一路仍是闷闷不乐。这要是别的院子的主子,早早就差奴才给他送饭送菜来了,现在倒好,居然还要他自己巴巴地回去讨饭吃,他这爷怎么越活越不像个爷了? 当他满怀一肚子的不满情绪和万分委屈走进怡然居的时候,立即闻到了满院子飘香的清粥味道,就好像是条件反射似地,肚子居然开始咕咕叫了起来。由于院子里当差的奴才们见到王爷回来了,纷纷行礼请安,冰凝虽然在屋子里,但是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会被她听到。另外自从知道他回了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过来,主仆三个人都格外地精心,因此一听到他过来,冰凝立即吩咐月影和竹墨两个人赶快行动起来。 待他一进屋,三个人先是规矩地请了安,然后月影负责净手、上茶等差事,竹墨负责布置膳。这一次冰凝充分汲取了经验教训,生怕他真的说到做到,当着奴才们的面让她“当差”难堪,因此她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再也不敢张罗着去抢奴才的差事去做。 一切准备妥当,待竹墨将清粥盛好,就和月影两个人一并退了下去。他也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闷头吃起粥来。酸咸小菜与两碗暖粥,不但有效地缓解了胃里的不适,更让他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虽然他对冰凝的气恨消减了不少,不过他总算是看明白了,其实她什么都懂,她就是…… 第1075章 狡黠 见他把碗推到了一边,冰凝赶快喊月影和竹墨进来,一个服侍他漱口,一个赶快撤了膳席,然后两个人又悄没声地退了下去。见奴才们都下去了,他才开口说道: “过来,坐这边来吧。” “要不,妾身还是站着回话吧。” “你这是干什么?你愿意站着,爷的小阿哥不愿意站着。” 冰凝无奈,只好别别扭扭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你看看你,爷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给爷脸子瞧了。” “没有啊!您这回可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真的没有对您心存不满,妾身只是深感自责。” “噢?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你还会自责?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自责?” “妾身不应该出那个文字令的新规矩,不该提那个参加对诗的人就不能喝罚酒的规矩,不该胳膊肘往外拐,不该让爷被罚了那么多的酒,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 听着冰凝貌似诚恳的滔滔不绝却是避重就轻地承认着错误,他真是服了她了。这点儿的小人儿,这么小的脑袋瓜子,怎么就有那么多的鬼主意!虽然被她气得不轻,不过他今天可是有足够的耐心来听她搜肠刮肚地承认错误,而且还颇玩味地看着她。 冰凝被他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于是赶快草草地结束了滔滔不绝。待她停了下来,他则是一直把玩了半天手中的那块玉佩,过了有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口问道: “爷的生辰礼呢?” 冰凝这叫一个叫苦不迭,原来他还惦记着这件事情呢!虽然昨天的那个行酒令是他的提议,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起劲儿地参与?为什么要将韵音早早地举荐给十三阿哥?为什么要出那么多刁钻古怪的问题?为什么回绝了福晋将他送回怡然居的提议?她当然是别有用心! 冰凝是诡计多端,王爷更是老奸巨滑!只沉睡了一个晚上就统统地想明白了,现在正守株待兔地等待着冰凝的回答呢!他倒是要好好看看她今天如何表演,以为能躲得过初一就能一并躲得过十五? 面对这个好猎手,冰凝只好自认倒霉地承担起了狡猾狐狸的恶名,磨磨蹭蹭地开口说道: “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一月初一,怎么,爷这个绝顶聪明的侧福晋糊涂得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既然今天是十一月初一,那今天就不是您的生辰。这世上哪儿有不过生辰还要讨生辰礼的道理?” “你!” 王爷真是要被这个小滑头气炸了肺! “爷当然是要在昨天跟你讨要的!可是你昨天耍了花招,蒙骗爷喝了那么多的罚酒!” “爷,您这么说,妾身可是不能认同!当初选帮手的时候,您可是自己选的李姐姐,您为什么不选更善饮酒的福晋姐姐?再说了,您完全可是自己参加对诗,让李姐姐负责喝罚酒嘛。噢,对了,您这是担心自己对不上来诗,要轮到李姐姐喝罚酒,于是怜香惜玉、英雄救美的您就让李姐姐去对诗,您自己去喝罚酒,啧啧啧,您可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夫君,……” 第1076章 耍赖 王爷这是典型的没吃到狐狸惹了一身的臊!本来他是来找冰凝兴师问罪的,结果三句两句,就被她逮住了把柄,直戳他的痛处。 他是王府的爷,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他也有一个怕,就是怕她误会!虽然那些后院女人们都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妾,可是他历时长达三年时间,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赢得了冰凝的芳心,如此地来之不易,才会倍加珍惜!更何况他们才刚刚开始了幸福甜蜜生活,爱情的滋味他还没有品尝够呢,他不想因为误会,两个人再起纷争。 虽然他一直都最为痛恨后院女人的争风吃醋,他一直都在刻意营造妻妾和睦、情同姐妹的和谐局面。可是他也清醒地知道,虽然冰凝不会刻意争宠,但是不争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梦想,没有憧憬,她只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可奈何地认命地低下了头罢了。 她的那点儿心思,他早就了如指掌,她想要的,无非就是那个“一生一代一双人”,却是他永生永世都给不了她。他知道她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心中的梦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脚步。 他知道,他这一辈子也给不了她想要生活,他也知道她已经认命了,但是他还是心怀歉意,更有愧疚。可是明明知道她很在意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还要去踏雷区呢?他为什么不选酒量更好的雅思琦?为什么要让淑清参加对诗?虽然他一点儿也不像冰凝刚刚说的那样,什么怜香惜玉,什么英雄救美,可是,他昨天晚上的那一场表现又确实是令他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事实摆在那里,真是让他百口莫辩! 虽然他体谅她的心情,可是他是爷,被踩了痛处,气急败坏之下哪肯就这么认了输?虽然昨天是他自己提议要行酒令的,可是,羊羔酒却是年羮尧那奴才孝敬上来的,难道他们兄妹这是在串通一气? 人在气急之下,就开始不遵守规矩,胡乱出招: “别以为你那点儿鬼把戏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一定是串通了你二哥一起来蒙骗爷的!” 冰凝真是服了他了,怎么他一到理屈词穷的时候,就开始蛮不讲理了!竟然连这种没影儿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于是冰凝没好气儿地说道: “爷,您好好想一想,上次您管妾身讨要生辰礼的时候已经十月十二日了呢,这羊羔酒送到咱们府上的时候,分明已经是十月二十八日,这短短的十六天时间里,妾身必定是要先写了信给二哥才行,二哥再是神勇无敌,如何能在这么短的功夫里就将羊羔酒送来?那可是道艰路险的西北塞外,不是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 条条道路都被冰凝堵得死死的,他实在是穷途末路,最终只能是放出一句狠话: “好,好,你真以为躲了初一就能躲了十五?爷可是年年都要过生辰,今年爷没收到生辰礼没有关系,明年爷的生辰,你再把这个大礼给爷送上来就是了!” 第1077章 活法 冰凝见他不再继续浑不讲理、胡搅蛮缠,而是推到了明年继续讨要生辰礼,当即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管怎么说,反正已经躲过了初一,至于十五呢,那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嘛,到时候再说呗! 取得了阶段性成果的冰凝真是心花怒放,脸色也不禁得意洋洋起来。她的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哪里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被她气得不行,可是他对她又是爱得不行。虽然这一仗他输了,却是输得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原来生活还可以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原来夫妻之间还可以是这么一个活法儿。 本来两个人谈古论今、吟诗作画就已经是格外惬意无比的生活了,而在这么富有情趣的之上,他们还能斗智斗勇、你争我夺,虽然每个人对彼此都是毫不留情、招招见血、直戳命门,但这个过程却是棋逢对手、见招拆招、畅快淋漓。就好比刚才,他们连明年的赌约都提前一年就预约下来了,对于整整还需要度过一年的明年的生辰,他从现在的这一刻就开始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好奇,他真想知道,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想出什么样的鬼花招来。 虽然预告了明年此时之约,但是总归是眼前的难题解决了,躲过了初一,冰凝的心情大好,禁不住面露喜色。 虽然他喜欢和她旗鼓相当地斗智斗勇,但是他更喜欢她温顺的模样,而现在的冰凝正一脸欣喜,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的动人。 其实,冰凝也给他准备了生辰礼。就是她每一年都会亲手做的鸳鸯荷包。只不过,以往每年所做的荷包,都被她当作了警示牌的作用,做给她自己看的,从来也没有花太多的心思,也从来没有真正地送出去过。 今年,是他们全新的开端,经历九年时间才终成眷属,意义格外重大,她当然想为他做一个天底所有女人都会为自己的心上人做的生辰礼--鸳鸯荷包。 以往因为只是为了当个警示牌而已,因此无论是样式、花样、颜色、图案,她都没有认真仔细地费过心思,只是当作是完成任务似地,手头有什么样的布匹,有什么的绣线,她就随手做什么样的,反正也不需要送给他,因此红的、粉的、绿的、蓝的、紫的,五彩斑斓,不一而足。 今年与往年不一样了,今年的这个荷包她是一心一意地为他而做,虽然她知道,这个生辰礼也不会送出去,因为她不敢保证他是不是又转手“送”给了别的什么女人,但是即使是仍然留在自己手中,冰凝却是花费了巨大的心血。 因此她精心地挑选了一块宝蓝色的锦缎,湖蓝色的绣线,在这个巴掌大的荷包上,其中一面绣了图案。在这个绣了图案的一面上,其中有三分之一处绣了整整一片的湖水,水面上盛开着千姿百态的荷花,或盛放,或含苞,或残花凋零,或三枝莲蓬,或两只蜻蜓。另外的整整三分之二处,都是大面积的留白,只有两枝垂柳,斜斜地随微风轻摆。 第1078章 鸳鸯 这不是鸳鸯荷包吗?鸳鸯在哪里?鸳鸯就在这里!两只可爱的小鸳鸯,躲在荷包的最最右下角。游在前面的那一只仅露出三分之二的身子,正在回头凝望,还有三分之一的身子被后面那只鸳鸯的头部所遮挡。而后面那只鸳鸯也仅是露出来了这个头部,身子几乎全被莲叶荷花所掩映,而且这只仅仅露出来头部的鸳鸯,并没有望向前面那只回首凝望的鸳鸯,而是自顾自地垂首梳理着自己身上的羽毛。 一般人们见到这荷包,一定以为绣的只是“荷塘月色”,哪里能够猜想得到,还有两只鸳鸯,躲在那一方狭小却是自由的天地中,自在畅游。 冰凝当然是将那只仅仅露出一个头部的鸳鸯比作了自己,因为那只鸳鸯正在垂首梳理身上的羽毛,仿佛是在借物言志,表明她决不随波逐流、爱惜羽毛的高洁志向。 而前面那只正在回首凝望的鸳鸯,当然就是他!安静地等待、深情地凝望,既是她的人生伴侣,更是她的思想引路者,陪伴她从稚嫩走向成熟,伴随她的人生成长,不离不弃、相依相偎。 冰凝之所以选择了这个“荷塘月色”作背景,当然是源于他们两年前在园子里采莲的那一次永生难忘的经历。那是他第一次轻揽上她的腰肢,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她当然体会得到,他在心中默默地想对她说的那句话: 芙蓉花一朵,盛放在掌中,问君几多情,问伊同君否? 那时的她,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她想对他说:妾心似君心,两情心相同。 这荷包的另一面,绣的既不是花样,也不是图案,而是诗句,占据了左侧右上角的位置,其余全都是大面积的留白。诗句只有两行,一行是他的董体字,一行是她的倪氏小楷。他的墨宝实在是太难找了,因为她不想告诉他要做什么用,所以只能是翻阅他以往在怡然居里和她一起舞文弄墨的时候随手写下的纸页,从这里拓下来一个“泥”字,从那里拓下来一个“双”字,颇费周折,好在所需之字并不多,总算是拼凑齐全。而她自己的字不但不用四处寻找,而且是专门写了下来。 现在这个独具匠心、承载了他们点点滴滴爱情的荷包早早就做好了,宝蓝色的锦缎上,用宝蓝色的绣线绣着他们两个人字体的诗句。那诗句,正是冰凝在玉泉山畔,伴着潺潺溪水,是在他的逼迫之下,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一颗心,向他托付终生的时候,细语轻声,却又是意志无比坚定地咏诵出口的诗句: “泥融双燕子,沙暖睡鸳鸯。” 此时此刻,经过她如此精心,如此费力地制作出来的生辰礼,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用武之地,冰凝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后悔和难过,爱在她的心间,爱在他的心间,她就知足了。于是她将这个最特别、最心爱的荷包一并放入了锦匣之中。 后来的日子里,每当她偶尔翻开装有这些“警示牌”的锦匣,看到这个最与众不同,最浪漫温馨的宝蓝色的荷包,总会不由自主地微微牵起嘴角。 第1079章 远行 时间转眼就进入到了腊月,临近年关的时候,正值孝惠章皇太后的再期致祭的时间。皇上将前往遵化孝陵行礼致祭的这个重任委派给了王爷,同行的还有十二阿哥和十五阿哥,一共三位皇子。 对于派哪几位皇子前往孝陵,为孝惠章皇太后行两周年祭礼,皇上也是颇费了一番脑筋。当初由于对五阿哥的主动请缨办理丧仪大典之事,皇上误以为五阿哥要步八阿哥后尘而动怒,最终将办理丧仪事项全部交由三阿哥与四阿哥两个人。 现在两周年祭礼的事情,毫无疑问,皇上自然仍是要继续避祎五阿哥,可是他竟然连三阿哥诚亲王都排除在外,而是在年长皇子中,单独选择了四阿哥带领十二和十五两个幼年阿哥前行,这其中的安排极为值得玩味。 这个结果也极大地出乎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人的意料。毕竟以往办差过程中,对于重大事项,皇上从来都是交由他们两个人共同办理,力求不偏不倚、不分轻重。 这是第一次,两个皇子在重大办差事项上,开始了分道扬镳。对他的皇阿玛察颜观色了近四十年的王爷,怎么能够忽视如此重要的信号?皇上是诚孝之人,即使孝惠章皇太后不是他的亲生额娘,皇上仍然待之如生母,事必亲躬。此次由于需要前往遵化的孝陵致礼,皇上因病痛缠身无法亲自前往,迫不得以,只能是委派皇子代替他致礼行孝。 对于重礼崇孝的大清皇室,代替父皇行祭礼,任何一个人都能够从中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更何况是王爷。因此接到这个差事,王爷当即是心中一惊,继而是欣喜不已,最终又有些忧心忡忡。 惊的是这一次竟然没有与他三哥共同办理如此重要的差事,难道说这就是他们兄弟两个人走上一条完全不相同道路的开始?喜的是这个代替父皇行礼的幸运皇子竟然会是他,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机会;忧的是这一次的周年祭礼来来回回少说也要二十来天的时间,对于怀有身孕的冰凝,他怎么能够放得下心来? 王爷从来都是一个好男儿志在千里之人,从来都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牵绊之人,可是这一次,当他第一次与他的三哥分道扬镳的时候,他也第一次地因为儿女情长而忧心忡忡。 这个局面的产生有两个因素,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由于年龄的原因。青春年少的时候,他当然是满腔热血与激情,一心一意地想要全力施展自己的才华,为了人生大业,别妻离子对他而言既是家常便饭,更是理所当然,相反,如果是被女人绊了腿脚,连他自己都会认为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当青春与激情一并减退的时候,特别近两年来,随着十四阿哥成为朝廷的重臣并且捷报频传,充分意味着他与皇位越来越远,在他心灰意冷、备受挫折与打击的时候,愈来愈感受到了来自家庭的温暖与亲情,慰籍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第1080章 牵挂 另外一个令王爷第一次因为儿女情长而绊了腿脚的原因,当然是由于冰凝。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舍不得离开她,毕竟此次出行只需要二十多天的时间,又不是漫长的二十年,而且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别离,比他前些日子前往直隶办差,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还要短。 可是这一次短期远行之所以让他放心不下,完全是由于前些日子冰凝惨遭暗算的结果。有他在王府亲自坐镇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在府里的日子,他怎么可能踏踏实实地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明枪暗箭? 现在就立即开始三堂会审,查个水落石出吗?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后天他就要启程了,而且这两天他在外面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有充足的时间来审理家务案? 前些日子他之所以暂且放下这桩无头案,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担心引发轩然大波,令冰凝惊了胎气,伤了身子。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事态没有再度恶化,甚至是风平浪静,各方利益暂时达到了平衡。 不想兴师动众平白引发冰凝的担惊受怕,担心他不在的日子对方故态重萌、暗下黑手,时间紧迫来不及调查个水落石出,备受多个问题困扰的王爷,终于在临出发前一天,将月影单独叫到了朗吟阁。 “给爷请安。” “起来回话吧。爷明天要出趟远门,你家主子,这些天,那个……” 望着说话吞吞吐吐的王爷,月影既是莫名其妙,又是心中忐忑,不知道他想要吩咐她做什么。犹豫半天,他才又开口说道: “爷今天吩咐你的事情,你不可对任何人说,包括你家主子。爷不在的这些日子,每天你家主子的吃食,包括茶水,你务必要亲自从小厨房和茶水房去取,分作两份,每一次,你都要先亲自吃过后,再亲自交到你家主子手中,中间不得交由任何其它人过手。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以后也休要怪爷手下不给你留情。不要拿吟雪的景况跟你比,你记得就好。” 王爷这一番吩咐下来,将月影惊出来一身的冷汗!虽然他没有明白无误地点明情况,但是从他这番话中,月影当然听出来了其中的意味,不由得为她家小姐的处境担忧万分。王爷怕月影禁不住事情,在冰凝面前泄露了天机,于是又安抚了她一番: “爷这么吩咐,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你家主子平平安安地养胎,防患于未然而已。你只要照爷的吩咐去做就是,其它的就不要多想了。” 月影懵懵懂懂地离开了朗吟阁之后,王爷又将苏培盛唤来,再次千叮咛万嘱咐了采办渠道的事情,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前往遵化的征程。 二十天的时间既漫长又短暂,一路上收到的全都是平安家信,他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在那个雪花纷飞的腊月二十五日的夜晚,王爷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府里,见到完好无损的冰凝,顾不得一身寒气,当即将她拥入怀中,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1081章 奴才 即将过完的康熙五十八年,对于王爷而言,不仅仅是终于抱得美人归,还有两件非同寻常的重大事件,一是德妃娘娘的六十大寿,一是弘时阿哥的大婚。 这两件都是大喜事,再加上冰凝与他相亲相爱并有了身孕,这一年的王爷,真真正正地是三喜临门。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现在这三喜临门的盛况之下,实际上确实是波涛暗涌。而这股推波助澜的动力,自然是来自于年二公子。 先不说王爷与冰凝两个人“喜结良缘”之事,这是王爷私人感情的事情。他不说,冰凝不说,年二公子怎么会知道最心爱的亲妹妹与妹夫竟然感情突飞猛进到了这种程度。 单说德妃娘娘六十大寿和弘时阿哥大婚这两件事情,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众所周知的事情,根本用不着年二公子四处打听,消息早早就会纷至沓来。可是,面对这铺天盖地、不绝于耳的喜讯,年二公子在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没有做!既没有送上贺礼,也没有送上贺信,甚至连一封普普通通的请安折子都没有给王爷送来一封! 先不说王爷是年二公子的亲妹夫这层亲戚关系,单说他是年家主子这一层领属关系,年羹尧此种表现实在是让王爷根本就无法接受!他当然知道,这个年家二舅子正与他另外一个妹夫——十四阿哥打得火热! 原因自然是不消多说,十四阿哥现在已经被舆论捧上了天,未来储君人选的最大热门,况且他们又同在西北作战,得天独厚的天赐良机,使得他们不需要任何掩人耳目的行为,可以公然地相互勾结。 王爷是极要脸面之人,更是心高气傲之人,面对这种局面,他的心中当然极为恼羞成怒,可是年羹尧那奴才远隔千山万水,而且他总不能在书信中明白无误地督促这个奴才,赶快来上赶着巴结你这个正经主子吧! 就好比是对待冰凝,他心中喜欢得不行,可是如果她没有暗示出来对他的情意,他怎么可能主动向她迈出关键的一步?他是天皇贵胄,自一出生就是在众星捧月式的环境中成长起来,他已经习惯了众人主动地前来讨好他,争宠献媚,现在突然遇到这两个不识实务的年家兄妹,他可真是一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 对于冰凝,两个人之间因为有爱情的因素存在,更是因为她对他付出了真心爱意,两个人终于算是历尽坎坷,修成正果。 但是年二公子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情份,既没有兄弟情,也没有主仆情,他们是纯粹的利益关系,赤裸裸的利用与被利用关系。 他想要争储夺嫡,他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这一点,他比八阿哥做得差远了。八阿哥是远近闻名的“贤王”,能够礼贤下士、放低姿态,才最终拉拢了一切为他所用的势力,聚集了所有能够争取到的能量。而王爷却是因为一贯的清高孤傲,众人避他惟恐不及,怎么可能成为他的死党,为他的宏图大业出谋划策? 第1082章 书信 现在王爷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薄弱环节,要想在争储大业上走得更远,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孤军奋战,不仅是远远不够的,更是致命的弱点。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王爷也开始了精心构筑自己利益集团的步伐。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家人当然是最理所当然的团结力量,更何况年二公子身为封疆大臣,大权在握,西北一仗更是立下功名,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必须为他所用,成为掌控在自己手中的王牌。 可是,他才是年羹尧这奴才的亲妹夫!怎么这个奴才竟然胳膊肘往外拐?难道说,年总督已经下定了决心,将赌注押在了如日中天的抚远大将军的身上?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解释年羹尧的这种反常之举。 当王爷终于意识到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之时,却是在年二公子这里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奴才与自己的十四弟越走越近,将他这个正经主子、亲妹夫晒在了一边,他心中这口窝囊气真是没处撒、没处发。 关键是他连借机生事的机会没有。 那一天,当他话赶话地“污蔑”冰凝与她二哥串通一气的时候,实际上连他自己都心虚不已,因为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完全是无中生有、无理取闹。 首先,这兄妹两人之间从不通信,这也是让他守株待兔了十年都没能等来的一个结果,令他极为诧异,毕竟他们兄妹两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从不曾通家信呢? 在王爷与冰凝两人的关系势同水火的时候,他当然是企图从中抓到他们兄妹两人对他存有二心的确凿证据,以期狠狠打击这对兄妹的嚣张气焰。但是慢慢地,当他与冰凝的关系渐入佳境之后,他又害怕听到任何有关他们兄妹相互串通、对他行背叛之举的消息。仙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不应该卷入这种龌龊的政治纷争。 还好,还好,直到现在,他的仙子仍是如此的冰清玉洁、洁身自好。这个结果真是让他极为欣慰,毕竟在年二公子那里受的窝囊气,在冰凝这里总算是找补回来了不少颜面。 其次,冰凝虽然与婉然偶尔会有家信往来,但也是只言片语,令他找不出来丝毫的破绽。当然他做得极其隐蔽,没有让冰凝有半点儿察觉。实际上,他确实做得极为隐蔽,冰凝每次收到婉然的家信,在拆开之前,都是翻来覆去地察看许久,确实没有看出来半点儿端倪。但是,她仍是没有放松半点儿警惕。她当然知道她的夫君是何许人也,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何,从前的坏也罢,现在的好也罢,爱情是一回事,政治斗争又是另一回事,她的夫君可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那种人。 因此尽管现在两个人好得如胶似漆,冰凝仍是严格遵循着以前与婉然立下的约定:只谈家事,绝不提半句国事;就事论事,绝不发半点议论;只写三十字以内的短信,绝不连篇累赎。 第1083章 监控 平心而论,王爷对冰凝的书信监控,自从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他对她高度警惕、一级戒备。不仅仅因为那个时候她并不是他的心中所爱,更是因为她是年羹尧的亲妹妹。双重的压力之下促使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由于找不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又因为后来他对她渐生爱慕之情,王爷对冰凝的书信监控也就越来越松懈下来,最近这两年来,他几乎很少关注。虽然按照他的吩咐,在年侧福晋递交的家书寄出之前,以及任何寄给年侧福晋的来信,苏培盛都会一如既往、尽职尽责地首先放到他的面前,但是他都挥挥手,让苏总管原封不动地拿下去,该寄走的寄走,该交给冰凝收信的交给冰凝。 经过九年多时间,冰凝是什么样的人,他算是看得清楚明白了,她气他,忤逆他,跟他对着干,势同水火,但是她绝不会背叛他,严格恪守这个最基本的妇道。 本来他已经完完全全地信任了她,即使后来他们因为“空城计”的事情一拍两散,但是他仍是没有丝毫地怀疑过她的忠诚,对于每一次苏培盛雷打不动地递上来有关她的书信,他都是一律示意那个奴才拿走,甚至发话以后不用再给他送这些书信了。 可是,年二公子在康熙五十八年的表现,实在是将王爷气得火冒三丈!特别是年羹尧自行投靠的新主子竟然还是他的十四弟,当前储君人选的“最佳候选人”。这个情况不得不令王爷既是心急如焚,又是担忧不已。急于改变被动挨打局面的他,绞尽脑汁地总想找出来一些突破口,以期对年羹尧那个奴才实施沉重的打击。 但是那个奴才远隔千里之外,寻他的破绽极不容易,万般无奈之下,王爷将目光又不自觉地投向了他的侧福晋。他相信他的仙子,但是他不相信他这个吃里扒外的二舅子!冰凝不会背叛他,但是,他那不让人省心的二舅子如果大行蛊惑、煸动之能事呢? 因此所有寄进王府的冰凝家信再一次被他纳入了监控范围。这一次与上次不一样,上一次,连冰凝寄出的书信他更是要严密掌控,而这一次,他只是将重点放在了进府的书信。还是那句话,他信冰凝,他不信年羹尧。 虽然每一封信都是婉然写来的,但是生性多疑的他当然有理由怀疑,年羹尧如果假冒婉然的笔迹写信呢?毕竟他自己不是也曾经假冒冰凝的笔迹给婉然写过信吗? 这些书信无一例外地全都经过了他仔仔细细的盘查,笔迹、语气、信笺、火漆……但是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他丝毫怀疑的地方。 虽然今生今世他都没有收到过婉然的只言片语,但是,从她与冰凝的书信往来之间,他对婉然的字体笔迹、行文习惯、选词用语等等,全都了如指掌、烂熟于心。 望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婉然写来的书信,他不禁感慨万千。九年前,他要天天揣摩冰凝的家信,以期临摹、仿写;九年后,他要天天揣摩婉然的家信,以期找出破绽。两个女人,他都付出了真心,托付了真情,结果却是阴差阳错,曾经爱到海枯石烂,却是失之交臂,曾经势同水火,却是修成正果。 第1084章 试验 一段时间以来的严密监控,仍是没有丝毫的进展和结果,令王爷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的主攻方向选错了吗?可是除了这个法子,他实在是拿年二那个奴才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川陕总督狡猾得就像条河里的泥鳅,抓都抓不住,更不要说放在掌心,庖丁解牛般地仔细研究一番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康熙五十四年,准葛尔部众骚扰哈密,朝廷商议派兵征讨事宜。这件事情被废太子二阿哥胤礽知道后,他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是一个让他逃离圈禁的天赐良机。于是在十一月的一天,借太医为其嫡福晋(原太子妃)石氏诊病之际,用矾水写下密信一封,嘱托正红旗满洲都统普奇在皇上面前保举他出任大将军出征西北,这样一来,首先他能够逃离了圈禁的噩运,其次,还可以凭借以此立下的赫赫战功,再次获得皇上的垂青和喜爱,重新复立为太子。 百密一疏的是,太医离开咸安宫的时候,按照惯例需要搜身检查。太医是行医诊病之人,又是给圈禁中的太子福晋看病,怎么会随身携带书信?这个反常的行为令守卫起了疑心,虽然表现上看来,那只是一张白纸,但是如此可疑的行为当然引起了高度警觉且忠于职守的侍卫的重视,将这张白纸交给了待卫总领。聪明的总领立即猜测这是一封密信,待做过试验后,果不其然,真相立即大白。 接到禀报的皇上闻此事件极为震怒,不仅是对二阿哥更为提防和厌恶,而且但凡再有大臣上疏立储的情况,不是立即处死,就投入牢狱,永世不得翻身。 四年前发生的这件轰动整个朝廷的案子,为现在的王爷提供了极大的启发,此时面对手中的来自西北抚远大将军府的家信,他立即命人端来一盆水,将信放入了水中。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无论是信纸的正面反面,无论是信笺还是信封,什么反应也没有! 从感情上来讲,这样的结果他是极为庆幸的。他没有错付真心,他没有遭到最亲密之人的背叛。可是从理智上来讲,这样的结果他是极为懊丧的,抓不住二舅子的把柄,他就没有了向那个奴才发难的理由和借口,可是不向年二公子发难,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试验做过了,可是那封信如何复原之后再交到冰凝的手中,可是费了秦顺儿三天三夜的功夫。这封信不比以往,以往只是在火漆上做好文章,不让冰凝发现破绽即可,现在手中的这封信已经浸过水,还要再恢复成原状,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用熨斗去熨烫?信笺倒是能熨平整了,可是墨迹就要一并失了色。将这封信截留下来?收不到回信的婉然定会再寄来一封,又会问起前一封信的问题,早晚会穿帮。 思前想后,王爷还是决定将这封难以恢复原状的家信由烛火引燃,化为灰烬。万一将来冰凝问起来,他早早就与苏培盛串好了口供,就说这段时间以来,王府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西北的书信。 第1085章 早产 康熙五十九年如期来临,迎新春、上元节、二月二、寒食节……,日子像流水一样地过去,冰凝的的身形也在一天一天地突飞猛进之中。每每看到她如此瘦弱的身体担负着如此艰巨的生儿育女重任,他总是心疼不已,有的时候甚至有些暗暗后悔。特别是当他回想起冰凝生育悠思格格时的难产经历,更是让他揪心般地难受。 可是他又是多么地期盼能够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阿哥!那是他们相亲相爱的见证,是他们血脉相融的结果,他要将所有的父爱全部倾注给这个可心可爱的小家伙,弥补悠思过世的遗憾。 就在他患得患失之中,接到了皇上委派他视察河南灾情的差事。此时正值五月初的日子,距离冰凝生产还有将近三个来月的时间。这一次的差事少说也要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但是鉴于去年前往遵化平平安安地渡过,而且冰凝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生产,虽然他的心中仍是牵挂不已,他也只能是暂时放下这些儿女情长,启程前往河南。 谁能想到,一行人还没有到达河南境内,他就接到了王府的家信:年侧福晋于五月二十五日生产,是一位小阿哥。这个突发情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幸好家信中是母子平安的喜讯,于是他赶快修书一封,吩咐赶快将年侧福晋的娘家人请至王府陪伴冰凝母子。 不但王爷没有料到,就是冰凝自己也没有料到生产时间竟然提前了两个多月!雅思琦更是吓得惊慌失措,既担心早产了两个多月的小阿哥能否活得下来,又担心冰凝如上次生小格格那样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但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冰凝的这一次生产,虽然遭遇了意外的早产,但结果却是格外地喜人。小阿哥虽然又瘦又小,但却坚强地活了下来,冰凝也没有遭遇意外凶险情况。 唯一的曲折就是寻找奶嬷嬷。由于早产,寻找合适的奶嬷嬷成为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因为时间紧急,本来就没有现成的人选,而且作为王府小阿哥的奶嬷嬷,也不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承担此项重任。由于王爷不在府里,最终由雅思琦和苏培盛两人匆忙敲定了人选——田嬷嬷。 当接到王府小太监前来传递的口信,恩准冰凝的娘家人前去陪伴的消息后,年夫人急得几乎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准备就匆匆来到了王府。见到阔别六年的女儿,还有那个虽然瘦瘦弱弱,却是模样乖巧可爱的小外孙,年夫人当即泪如雨下。 冰凝见到娘亲,心情也是格外的激动,年夫人见状,生怕惹得宝贝女儿做不好月子而伤了身子,于是赶快止住眼中的泪花,反过来又劝冰凝不要太过动情。 王爷在河南办差两个月的时间,冰凝、年夫人、小阿哥,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地生活了两个来月的时间。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调养,小阿哥在茁壮地成长,小脸圆了,粉粉团团的一个小人儿;小胳膊粗了,像藕节似的;小腿有劲儿了,有的时候在冰凝的怀抱中,竟会将他的额娘踹得心口直痛。 第1086章 夜归 流火的七月,王爷终于完成了河南灾情的查视任务,顾不得一身汗一身土,星夜兼程回到京城,回到王府。当一行人进到府里的时候,由于夏季日长,虽然已经是一更天了,但是天色才刚刚擦黑。 王爷没有提前差小太监往府里传口信,因此众人虽然知道他最近这些日子要回来,但是谁都不知道就是今天。他之所以没有传口信,当然是不想应付那个烦人的接风宴,他只想早早回来,早早看到冰凝,早早看到他们的小阿哥。 进了府门之后,看门小太监惊见王爷回府,慌忙请安之余急急地要去报告苏培盛,却被他立即制止住了,然后就直奔怡然居而来。 从府门到怡然居的这一路,心情急迫的他仍是禁不住地一时兴起,想要送给冰凝一个天大的惊喜,因此他一进了怡然居的院门,就吩咐看门小太监不要声张。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早过了晚膳时间,奴才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着手头的事情,整个院子都是空空荡荡。冰凝当然也不知道他现在已经进府了,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像往常一样用过晚膳之后,就让田嬷嬷将小阿哥抱到她的房里来再和小阿哥玩一阵子。 年夫人这两个月来一直与冰凝住在一起,一来是因为王爷不在府里,母女两人有说不完的贴心话,二来住在一起也是方便年夫人照顾她的宝贝女儿。因此虽然冰凝吩咐月影她们几个人将东厢房收拾出来供年夫人居住,但是大部分时间里,年夫人一直都是住在冰凝房间里的暖炕上。 此时众人正围着小阿哥不停地逗笑,满屋子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是即使如此热闹嘈杂的环境中,冰凝仍然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怎么外面好像是他的脚步声呢?但是转念之间,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这是胡思乱想什么呢!如果是他回来了,一定会提前给府里传信儿的,而且每每他一进了怡然居,满院子的奴才早就被他搅得人仰马翻了,怎么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呢? 虽然立即否定了自己的幻听幻觉,冰凝仍是止不住地觉得他的脚步声不停地撞击着她的大脑,疑惑之间,不禁起身朝门外走去。刚出房门才三五步远,就见游廊中穿行而来那个人,不就是王爷吗? 虽然天色暗淡,可是他的身影早就深深地印记在她的脑海之中,即使闭着眼睛都能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更不要说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她的眼前。冰凝被这个天大的惊喜震惊得当即呆住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连请安都忘得一干二净! 望着呆若木鸡的冰凝,他看到了自己刚刚这个临时起意的大送惊喜取得的巨大成果,洋洋得意之余更是牵起他久别重逢的欣喜、激动之情。就在冰凝恍恍惚惚之际,他早已经情不自禁地一把就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同时送上一个长长的热吻,让这三个月的相思之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087章 惊呆 三个月的相思之情,即使用了三盏茶时间的热吻,仍是无法一解这漫长的相思之苦。这是他们自从蜜月期以来,第一次长时间的别离,即使是用三天三夜,也无法诉尽他们的相思相恋。心潮澎湃的他根本压制不下如火的激情,于是一边抱着她,一边吻着她,一边抬脚朝房里走去。 沉浸在惊喜与欢喜的巨大幸福漩涡中的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走向哪里,因此当通明的烛光将她的眼睛刺得无法睁开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是进了屋里,当即惊吓得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而屋子里的一切,更是将王爷当即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以为房里也就是月影在当差,顶多还有一个竹墨,可是他哪里料到,竟然是一屋子的人在等着看他们两个人的笑话! 而那一屋子的人哪里是在看他们两个人的笑话,分明同样是被突然从天而降的王爷震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他还怀抱着冰凝。 刚刚冰凝在房里的时候,众人热情高涨地逗玩着小阿哥,冰凝出门一段时间之后,月影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家小姐竟然不知去向,心里有些犯嘀咕,本打算出门查看个究竟,恰好其它人也发现了冰凝的“不翼而飞”。先是年夫人询问月影,怎么不见了她家小姐,还不待月影开口之际,突然间就见房门被打开,年夫人赫然发现她的宝贝女儿居然躺在一个大男人的怀中! 月影和竹墨两人总还算是“见多识广”,能够做到处乱不惊,那田嬷嬷、年夫人,还有年夫人的贴身丫环,全都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王爷。两三个月以来,这几个人一直都是凭借着巨大的想像力,暗暗地在各自的心目中勾勒出他那副威严肃穆、不怒自威的模样,谁想到初次见面,竟然是如此平易近人、和霭可亲,甚至是活色生香。 王爷再是脸皮厚,再是一家之主,再是任谁都不怕,可是当着这么多的生面孔与冰凝浓情蜜意,完全丧失了一个家长所应有的作派和威风,这让他怎么可能泰然处之?特别是其中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妇人,不用询问,只从她那贵气逼人的穿戴以及慈祥和霭的面容就能知道,那不是他的岳母大人还能是谁? 面对一屋子的老老少少,他的脸庞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脖子根。由于被众人当场看了笑话,浑身不自在的他第一次乖乖地松开臂膀,任由冰凝挣脱了他的怀抱,规规矩矩地站在地上。此时此刻,站在众人面前的这两个人全都是一张大红脸,全都是面露愧色、手足无措地矗立在房门口。 面对如此尴尬的境况,月影率先反应过来,赶快俯身给他请安,其余人等也都立即回过味来,呼拉拉地拜倒一片,请安之声此起彼伏,有效地缓解了极为难堪的局面。趁着众人请安的功夫,他也迅速地稳住了阵脚,恢复了一贯的威严模样,待将众人叫起之后,径直朝主位走去。 第1088章 阿哥 冰凝见他故做镇静地在主位落座,自己也赶快稳了稳神儿,然后走上前去朝他说道: “爷,妾身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妾身的娘亲。” “嗯,好,夫人请坐。” “谢爷恩典。” 年夫人一边谦恭地道谢,一边小心翼翼地在侧面的椅子上坐下。 见娘亲坐下之后,冰凝继续介绍道: “爷,这位是娘亲的贴身丫环,名叫珊瑚。” “嗯。” “奴婢给爷请安。” 珊瑚赶快走上前来,朝王爷再次俯身行礼,他只是摆了摆手,连看也没有看一眼。见珊瑚退了下去,冰凝于是再度开口道: “爷,这位是田嬷嬷,小阿哥的乳母。” 冰凝话音刚落,还不待王爷发话,田嬷嬷便极有眼力劲儿地赶快抱着小阿哥走上前来,再次请安道: “奴才给爷请安。” 王爷根本就没有料到小阿哥也在这房里,一见田嬷嬷怀抱中的小阿哥,脸色当即就从冷漠淡然变换成兴奋激动的模样,同时迅速从椅子上起了身,想也没想,直接就从田嬷嬷的怀中将小阿哥接了过来。不过由于他从来都没有抱过刚出生的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因此与其说他将小阿哥抱在了怀中,不如说他将小阿哥捧在了胸前。 虽然这个捧着小阿哥的姿势极为怪异,但仍是一点儿都无损他的激动心情,望着这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他不禁仔细地端详,一点一点地品味:嗯,脸庞像他,可是皮肤像她;噢,眉毛像他,可是鼻子像她;还有,耳朵像他,可是小嘴像她!看来看去,小阿哥的所有模样都被他认真地分析、研究了一个遍,可就是眼睛看不出来,因为小阿哥正紧闭双睛,呼呼睡得香甜。 越看他越是欢喜,越看他越是高兴,越看他越是幸福,真是恨不能就这么不撒手地整天整日地抱着这个可心可爱的小人儿,把天底下所有的好,全都给了这个胖嘟嘟、白净净、惹人爱怜的小阿哥。 就在他怎么看也看不够的时候,突然小阿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将他惊得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事情,将小阿哥招惹哭了,又是内疚,又是心疼。田嬷嬷见状,赶快上前一步说道: “启禀爷,看来小阿哥可能是饿了,要不由奴才来哄小主子吧。” 面对哭得脸色通红、声嘶力竭的小阿哥,根本搞不定这个小家伙的王爷只得是无可奈何地将小阿哥还给了田嬷嬷。冰凝知道他舍不得小阿哥离开,可是总不能让小家伙饿着肚子,赶快替他宽心道: “爷,天太晚了,平日里小阿哥到了这个时辰,可是都已经吃饱了开始要睡觉了呢。” 王爷虽然舍不得小阿哥离开他的视野范围,可是他更是舍不得他的小阿哥饿着、累着,只好悻悻地发话道: “行吧,田嬷嬷,你赶快带小主子好好歇着去,平日里可是要好生照料,一切都要随了小阿哥的意,莫不要让他哭闹伤了身子。” 第1089章 撤离 听着王爷这啰哩嗦嗦的吩咐,冰凝的心中只觉得好笑,小阿哥还不会开口说话,当然要通过哭闹来告诉大家他饿了、尿了、困了、累了,他不哭不闹,谁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唉,遇到这么不讲理的爷,以后田嬷嬷可真是有的受了。一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了田嬷嬷。 那田嬷嬷由于是初见王爷,心中一直都是胆战心惊,因此连他吩咐了些什么都没有注意听,只顾着低头哄劝哭闹中的小阿哥,然后依稀记得王爷好像是说过要让她带着小阿哥好好歇着去,于是赶快行礼,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田嬷嬷带着小阿哥退了下去,回了阿哥房,可是这屋子里还有年夫人和珊瑚两个外人呢。一心想要重回二人世界的他开始搜肠刮肚地找个借口,准备将这两人也一并打发出去。谁想到他刚一抬头,就透过半开的里间屋门,赫然发现靠近窗边的炕上明显有人居住的痕迹。难道说年夫人这些日子一直陪着冰凝睡在这里? 由于他自从进了府里就直接来到怡然居,大热的天,灰头土脸、热汗淋漓,原本打算回了怡然居就赶快沐浴更衣,谁想到竟然撞上了年夫人!他早就忘记了曾经恩准冰凝娘家人来照料、陪伴她的事情,大脑中还一直停留在两个多月之前离开的时候,二人世界的逍遥状态。因此当他抱着冰凝进得门来,顿时就被平白多出来的一个小主子,两个奴才,外加一个岳母大人搞懵了。 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这里再也不是他的与冰凝两个人的世界,不仅是增添了他们的小阿哥,还增添了她的娘家人!虽然说当初他极为慷慨大度地恩准了她的娘家人前来陪伴她坐月子,本是希望他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里,冰凝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有亲人的陪伴能够使得心情更加愉快,不曾想,现在竟然变成了阻碍他们甜蜜生活的“罪魁祸首”!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止不住地懊恼起来。 如果是换作了以往,他才不会这么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直接找个理由就将年夫人主仆两人打发下去。可是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使得岳母、女婿两人的初次见面竟然变得如此的尴尬、难堪,他再是爷,毕竟在年夫人面前还是要拘着些面子,实在是令他无法理直气壮地胡乱找些什么借口出来。 此时正值盛夏,原本就极畏暑热的王爷风尘仆仆地归来,浑身汗淋淋、粘乎乎、脏兮兮,极为难受,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决定打道回府,去朗吟阁解决更衣问题。 “那个,天儿也不早了,你们都早些歇息,爷先回书院了,你也不用送了,赶快收拾收拾吧。” 说完之后,他立即抬脚就走,根本没有理会一屋子人错愕不已的目光。 由于娘亲还在房里,又因为刚刚发生的那个难堪的场景,既然他已经发话不用她去送,冰凝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年夫人,只是用眼神示意月影赶快代她恭送王爷的离开。 第1090章 碍事 年夫人哪里知道王爷早早就把怡然居当成自家院子的事情,见到他走了,只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心中还是有着些许的遗憾: “凝儿,娘亲瞧着爷对你们娘儿俩这么好,心里可真是欢喜着呢。只是,不知道爷今儿晚上会歇到哪个院子,莫不是因为娘在这里,碍了爷的事?” 冰凝怕年夫人误会继而自责,于是赶快解释道: “娘,瞧您说的!您在这里陪凝儿,完全是爷恩准的事情,怎么会碍了爷的什么事呢。” “怎么不是碍了爷的事?刚刚瞧你们亲亲热热的样子,娘这心里真的是高兴得直想哭呢。若不是因为娘在这里,爷今天晚上定是要歇在这里的。” “没有,没有,您就别再胡乱猜疑了!爷今天刚回来,再怎么着,也得歇在福晋的院子里,怎么可能歇在凝儿这里,那可是要坏了府里的规矩呢。” 年夫人既不了解这王府里的规矩,也不知道这夫妻俩的状况,因此一听冰凝解释得头头是道,也觉得颇有道理,这才算是稍稍安心了一些,不过,她仍是决定赶快搬走,万不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了女儿的得宠。 “不管今天晚上爷歇在哪儿,既然爷已经回府里来了,娘还是得赶快搬到厢房去,刚刚爷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一边说着,年夫人一边吩咐珊瑚赶快去收拾东西,冰凝见状赶快阻止道: “娘,你着什么急啊!这大黑天的,还挪动什么呀!反正爷今儿晚上也不歇在这儿,您就是明天再挪也不迟呢!” 年夫人听冰凝说得在理,又因为这是最后一个能够陪伴冰凝的夜晚,所以虽然迟疑了一下,也就没有再坚持。眼见着娘亲不再吵着要挪地方,冰凝心中也踏实下来,于是赶快吩咐月影准备沐浴洗漱等事宜。 待一切收拾妥当,刚要躺到床上准备歇息,冰凝就听到秦顺儿的声音悄然在门外响起: “启禀侧福晋,爷有事情请您过书院回话。” 冰凝一听这话,心中暗暗一惊,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呢?更何况刚刚他在这里的时候都没有说,难道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情惹着他了?田嬷嬷?珊瑚?或者是娘亲?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冰凝也不敢耽搁时间,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赶快又让月影将她的头发重新梳理妥当,换上一件素缎的衫裙,就赶快和月影两人朝朗吟阁过去。 年夫人闻听王爷大半夜地叫冰凝过去回话,也是吃惊不小,另外眼见着冰凝一脸疑惑、凝重的表情,更是担心会有什么意外情况。特别是刚才王爷离开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而且已经发话让冰凝歇息了,这才回去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派人叫冰凝前去回话,实在是太过蹊跷。再联想到此前发生的尴尬事情,怕不是恼羞成怒之下,要寻她闺女的短处?一想到这里,望着冰凝和月影急匆匆的背影,年夫人一脸担忧,满心焦虑。 第1091章 福宜 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心情忐忑地来到了朗吟阁,这是自从去年初秋时节前来为他侍疾以来,冰凝第一次来到书院。正对面的大书房里烛火通明,早一步回来的秦顺儿正在门外垂手恭候,见此情景月影也赶快止步于此,由冰凝一个人进了房里。 “给爷请安。” “起来吧。” “不知道您要问妾身什么事情?” “没什么,爷准备写幅字儿,让你看看。” 冰凝一听他大晚上的叫她过来只是为了看他写一幅字儿,虽然不是因为被寻了什么短处而踏实下心来,但是疑惑之情又陡然升起。 见冰凝走上前来,他将已经挑选好的称心“兵器”拿在手中,沾了沾墨汁,在早早铺就的纸上一笔一画,仔仔细细地写了起来。 顺着他的走笔之处,冰凝定睛一看,他这次使用的竟然不是她常见的董体行书,反倒是极为少见的正楷,却是同样的畅朗娴熟、宽辍自然、文雅遒劲、气势磅礴。冰凝才刚刚惊叹于他精湛的书法技艺,转眼间又看到随着他的笔尖流动而写就的诗句,当即就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待他全部写完,将笔放回笔架之后,冰凝默默地注视着这短短的十六个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久久不能自己。 他也没有料到冰凝的情绪会是这么的激动,他叫她过来看这幅字,虽然是别有用心,但是他的初衷并不是想将她招惹得泫然欲泣。因此望着眼噙泪水的冰凝,他竟是手足无措了起来,只得是静静地望着她,甚至没有递上一块试泪的帕子。 过了许久,冰凝强忍着眼中的泪花,抬起手来,从笔架上另选了一支适合她使用的更为精致小巧的竹笔,在另外一张纸上,用她最为擅长的倪氏小楷,如他一样,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只是相比他“洋洋洒洒”的十六个字,冰凝却是惜字如金,只写下区区两个字:“福宜”。 虽然只是两个字,但是随着最后一笔的写就,一颗泪滴“吧嗒”一声落在纸上,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的响亮。 “福宜”这两个字伴随着“吧嗒”一声的“巨响”,在他的心底激起无数的浪花,无尽的激情。就像他没有料到那短短十六个字的诗句竟然将她感动得如此情难自已一样,他同样也没有意料到,她竟然这么懂他的心意! 当他还未行至河南,刚刚得知冰凝生了一个小阿哥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停地思索着,为他们的小阿哥取一个什么样的乳名。这是他和冰凝的长子,意义格外重大,无论什么样的名字都无法充分表达他的对冰凝的爱,对小阿哥的爱。方案想了一个,又否定了一个,否定了一个,又想了一个。可是他想了两个多月,即使今天回到了王府,仍是一愁莫展,毫无头绪。 回到朗吟阁之后,完成了沐浴更衣,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之时,望着跳动的烛火,他的灵感突然一下子迸发出智慧的火花,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这句出自《诗经·小雅·鸳鸯》中的诗句! 第1092章 动情 那十六个字的诗句不停地撞击着他的大脑,迫使他急不可待地想要与冰凝分享这份欣喜!即使已经快要三更天了,即使知道她已经歇息了,仍是抵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派秦顺儿立即去将她请了过来。 他没有告诉她真正的原因,他只是说想要让她看一幅字儿,可是冰凝一看到他写下的这幅字,立即就明白了,这正是他们小阿哥名字的出处,而她写下的“福宜”两个字,正是他心中已经选定的两个字!两个人心有灵犀达到如此默契的程度,如果说冰凝被他选择的诗句而感动得热泪盈眶,而他则被冰凝的心灵相通而感动得难以自己。 虽然他的情绪也是格外的激动,但是他还有一个首要任务,那就是安慰泪洒纸笺的冰凝: “好好的,哭什么呢?” 他不劝还好,他这一劝,原本暗暗饮泣的冰凝再也无法有效地控制住情绪,直接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泪水就像是打开了闸门,决堤而下,而他那单薄的衣衫根本抵挡不住泪水的侵袭,不消一会儿功夫就被湿透,胸口顿觉清凉无比。 沉浸在情绪巨大波动中的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失礼之举,她将冰凉的泪水和火热的脸庞,统统一并奉献,令他的胸膛在冰火两重天中备受煎熬。 冰凝哭了将近快有半盏茶的时间,仍是难以停止下来。怕她哭得太过伤心,他只好俯下身来,像往常那样,吻上她的眼睛。可是这一次,他的双唇根本就没有在她的眼睛上坚持多久,以至于还没有来得及有效地制止住泪泉的奔涌,就将热吻转移到了她的朱唇贝齿之间。 他们的初吻就发生在这里,也是因为冰凝哭成了泪人。可是那一次是悲伤的泪水,痛苦的泪水,而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感动的泪水。 她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而他的爱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热吻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之际,他再次情不自禁地将她拦腰抱起。可是,当他怀抱着他的仙子才走到房门口,然后却是怔怔地呆地原地,不知道该将她抱到哪里去。 他的卧房在后院,此时秦顺儿和月影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正把守着书房的大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他不怕秦顺儿更不怕月影,可是她既怕秦顺儿也怕月影。如果仅仅只是这两个贴身奴才也就罢了,可是在这书院里当差的奴才不只秦顺儿一个人,从位于前院的书房步行到后院的卧室至少需要几十米的路程,人多嘴杂。由于是临时起意,没有经过事先清场,现在才二更天,他既要考虑她的感受,也要考虑她的处境。 毕竟他的书院从来没有女眷留宿的先例。此前他驻扎怡然居已经是坏了规矩,并且掀起了轩然大波,如果再被众人知道冰凝被留宿朗吟阁,她将会再次被推到刀锋浪尖之上,水深火热之中。因此略略迟疑了一下,他立即调转方向,将冰凝抱进了大书房的里间屋。 第1093章 吃醋 大书房的里间屋是他临时休憩的地方。有时候看书、办公的时候,不管是累了,困了,或是懒得回卧房了,他就会选择在里间屋暂时休息,养养精神。由于是暂时休息的场所,因此没有置备床铺寝具,只有一张软榻而已。 冰凝在他的怀中正哭得伤心,突然感觉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不由得一惊,继而迅速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可是还不待她适应昏暗的环境,来不及辨明身处何地,她的双眼就被他的热吻再次覆盖。 经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冰凝的双眼才终于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透过大敞扬开的房门看到外间屋的陈设,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被他稀里糊涂地抱进了书房的里间屋。 里间屋没有燃起烛火,但是他的眼睛在暗夜之中却是如此的明亮,就像两盏明灯,照耀在她的心间。就这样,四目相对持续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他终于败下阵来,吻了吻她的眼睛说道: “怎么这么看着爷?” “妾身很想知道,这双眼睛跟三个月之前一样还是不一样呢?” 冰凝的回话虽然带着调皮的口吻,但是仍有浓重的鼻音。见到她的情绪逐渐恢复了平静,他的心情也是大好,于是顺着她的话茬儿反问道: “那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 “嗯?” “要说一样呢,那是因为它们还是您的眼睛啊!要说不一样呢,以前您的眼睛里只有妾身,从现在开始,您的眼睛里又有小阿哥了。” 冰凝的话音刚一落下,他就忍不住被她逗笑了,继而又酸溜溜地报复道: “爷这眼睛里好歹还有你呢,从今往后,你这眼睛里,可是只有福宜一个人了。” “妾身谨遵您的吩咐,以后这眼睛里就只有小阿哥一个人。” “你?不许!” 他一听冰凝顺坡就下,胆敢眼睛里再也没有他,立即拿出了一家之长的威风,严厉禁止她这种“目无尊长”的行为。冰凝则故作无辜地说道: “爷啊,您一会儿让妾身这样,一会儿让妾身那样,您到底想要妾身怎么样?” “爷要你……” 下面的话已经被淹没在他的热吻之中。 还好,虽然这个热吻依然是况日持久,但是他还没有忘记将快要被他吻得窒息的冰凝及时解救出来。虽然暂时放过了她,他仍是止不住地开始了淳淳教诲: “就算是现在有了福宜,也不管以后再有多少个小阿哥,小格格,你也一定要将爷放在第一位,将小阿哥放在第二位!” 冰凝一听他这番蛮不讲理的教诲,当即差点儿笑出声来!刚才是谁抱着福宜爱不释手?居然转眼之间就将小阿哥撇到了一边,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唉,爷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阿哥争风吃醋呢! 不过冰凝转念一想,当即又释然了:他爱吃什么醋就去吃什么醋吧,以前总让她因为他的那些妻妾们伤心难过,现在终于有小阿哥可以替她“报仇雪恨”了。就让福宜去治治他,让他也好好尝一尝吃醋的滋味!于是冰凝心中暗生坏主意,以后有他的地方就有小阿哥,她只跟福宜玩耍,坚决不理他,就让他去吃他那宝贝小阿哥的醋去,看他怎么办! 第1094章 见闻 冰凝由于心里打着坏主意,脸上禁不住地笑意盈盈起来,他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里指不定又打什么如意算盘呢,于是问道: “怎么,爷说得不对吗?难道你想将小阿哥放在第一位?” 冰凝懒得跟他继续纠缠这件事情,于是赶快岔开话题: “爷,您这些日子出门在外,给妾身讲讲一路的见闻吧。” 知道冰凝久住王府,深居简出,生活单调枯燥乏味,而两个多月以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确实令他有一肚子的话憋不住想要说出来。如果今天他没有回府里,而是去了十三阿哥的府上,他一定会与十三阿哥彻夜畅谈整整一个晚上。 由于急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因此憋了一路的王爷就借着冰凝挑起的这个话题,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这一次去河南是视察灾情,既有令他心情沉重的灾后惨景,更有令他深恶痛绝的贪官污吏,挪用朝廷的赈灾银两终饱私囊的丑恶行径。两股强烈的情绪纠结在一起,令他一时头脑发热,控制不住地向冰凝一骨脑儿地发泄出来。 冰凝这是第一次听他谈论公务之事。虽然她一直刻意避免卷入他的公事,但是今天的这个话题却让她格外地感兴趣,因此早就忘记了避嫌的事情,全神贯注地倾听他滔滔不绝地话语,并且随着他所讲述的内容,心情也跟着不停地跌宕起伏。 如他的心情一模一样,当冰凝听到灾后的惨境、灾民的悲惨生活,揪心般地疼痛,听到那些贪官污吏令人发指的行径,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于是两个人一个慷慨激昂地讲述,一个情绪激动地倾听,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待他好不容易因为讲得口干舌澡而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的时候,才忽然惊觉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再一抬眼望向外间屋的更漏,更是发现三更天都快要过去了。 知道冰凝睡眠不好,虽然他是越到晚上精神头越大,可她却是白天黑夜地备受睡眠问题的困扰,他刚一回来就让她又开始了黑白天颠倒的生活,而且还是生完小阿哥才两个多月,正是需要养身子的时候,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陡生愧疚之情。 另外他也觉得对冰凝这样一个深居内府的柔弱女子讲这些丑陋阴暗的社会现实与矛盾实在是不合时宜,凭白地惊吓了她更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于是赶快停止了滔滔不绝,对她抱歉地说道: “唉,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净跟你讲这些个污七八糟的腌臜事情。你只当没听到罢了,没事儿的时候什么也不要多想,你就安安心心地给爷养育好福宜就是了,别的事情也不是你这个女人家能够听得了,能够管得了的。” 王爷的这番抱歉、宽心之语根本就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成果,相反却是火上浇油般地将冰凝那颗沉睡了十年的心重新唤醒,激情澎湃、愈演愈烈。 第1095章 大义 王爷哪里知道,冰凝虽然久居闺阁内府,但是在她当姑娘的时候就有一颗侠肝义胆,如果他知道她曾经实施过救火、施粥等等行侠仗义之举,他一定会像与十三阿哥那样,与她彻夜长谈,尽兴方休。因为这是他的理想,他的大志,一定会与知己分享。 此时的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听到他的那些抱歉之语,相反却是格外地动容。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惨绝人寰的灾情以及那些深陷痛苦深渊之中的灾民,更是因为她的眼前人。 孩提时代,她随父亲大人辗转各地,所见所闻不仅开拓了她的眼界,更是对社会中的种种残酷现实以及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有着深刻的认识与个人的见解。后来冰凝出嫁了,迫于皇家的礼仪规矩,她不得不远离这些社会现实,安心相夫教子,可是她那颗同情弱者的心却永远都不会改变。现在听到他说起这些久违的世间冷暖、现实社会的丑陋阴暗,不禁勾起她少女时代的那些自由自在生活的无尽回忆,更是对她的夫君有了全面的、更新的了解。 从前她只知道他是一个制造阴谋、玩弄权术的高手,一门心思地机关算尽、苦心钻营,无非就是为了得到那个九五至尊的皇位而已。而冰凝自小到大都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在人生道路和远大志向这个方面,与他永远都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因此对于他的这番拉拢利诱权臣、阿谀奉承皇上等等行为很是不屑,甚至是不耻。 可是他刚刚滔滔不绝半个时辰所说的那番话却让冰凝对他的看法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如果他真的如今天所表现的那样,是一个体恤民情、关心百姓疾苦、严惩贪官污吏之人,那么由他得到那个万众仰幕的位置,励精图治,做出一番大事业,岂不是要比别的皇子阿哥得到江山之后,只知道倚仗祖宗留下的基业,恣意胡为要强多了?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还算是有些才能,她不好妄下断言,但是比起那骄奢淫逸、有才无德的废太子,横征暴敛、重利轻义的九阿哥,毫无主见、糊涂不明事理的十阿哥,她的夫君可真是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呢。 从前,冰凝对于嫁给王爷有两大人生遗憾,而且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一是要与他的妻妾们共享他的爱情,二是无法过上那种寄情山水、淡泊名利、志向高洁的人生。可是经过今晚的长谈,让她对自己少不更事的任性之举格外地惭愧。 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是由他成为新君,即使他将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即使她将永远地被禁锢在紫禁城那方狭小的天地里终老一生,她也不会有丝毫的遗憾,更不会有丝毫的抱怨。只要他能兑现今晚的诺言,成为一代明君圣主,她的这些个人得失又算得上什么?她还跟他斤斤计较什么? 第一次,冰凝对他挖空心思、苦心钻营之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第一次,冰凝对于嫁给他有了自豪感与满足感;第一次,冰凝开始暗暗有些期许他能够最终实现人生的梦想,完成心中的伟业。 第1096章 记得 基于对王爷脱胎换骨般的重新认识,冰凝停顿半响都没有对他刚刚所说的那番抱歉之语做出任何回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妾身一定会听从爷的吩咐,好好养育福宜阿哥。不过,您今天所说的这一席话,妾身可是会全记得呢,一个字都不会忘记,永生都不会忘记。假若是爷有一天自己忘掉了,妾身一定会提醒爷记得今天,康熙五十九年七月三十日,雍亲王府的朗吟阁,您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王爷没有料到冰凝会说出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来,当即震惊得愣愣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是何等精明之人,冰凝的这番话分明是在隐喻,如果将来是由他当上了新君,他要像刚刚所说的那样,当一个体恤子民、清政廉洁的好皇帝。 以前他只知道她聪慧过人,颇有才学,但终究不过就是个闺阁女子,懂一些风花雪月之类的情调而已。今天他才知道她不仅仅是聪慧,更是智慧,是一个有胆量、有气魄、深明大义的智慧女人。 从前他只知道她是他的红颜知己,现在他才更深刻地意识到,她完全就是他的人生知己。她怕他将来得到皇位之后成为一代昏君,做糊涂人、办糊涂事,才会这么旁敲侧击地鞭策他、激励他。 听明白了冰凝的话中话,他既有巨大的惊喜,又有些许遗撼: 为什么,她竟然是一个女儿身?如果她身为男儿,一定会成为他最为得力的良臣谋士,哪儿还用得着他整日里去看年羮尧那个吃里扒外奴才的脸色行事?她定是会像十三阿哥一样,与他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同心协力,共图大业。 可是,如果她真的生为男儿,他又上哪儿去寻得如此红颜知己,得到如此幸福的爱情? 望着久久没有说话的王爷,冰凝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太过逾越,惹得他不高兴了。可是即使他不高兴,她也不会后悔,长孙皇后作为太宗皇帝的贤妻,可是敢于以古事设喻劝谏皇上呢。虽然大清朝比不得李唐王朝,历来严格遵循女人不得干预朝政的祖训,但是她一定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到一个女人应尽的职责和本分,即使失宠也在所不惜。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想了很久,谁也没有再开口。 眼见着夜已深沉,冰凝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闹得两个人不愉快,毕竟将来他能不能当上皇帝还都是没影儿的事情,也许他这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散闲王爷”呢!既然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憧憬和夙愿,她又何若为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而破坏了两个人的感情呢? 特别是他辛苦奔波了两个多月,今天才刚刚回到府里,不但为他们的小阿哥想了这么一个对她满怀爱意的名字,更是与她共度过了如此甜蜜温馨的良辰美景,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女流之辈,相夫教子才是她的本职所在,她又何苦步步紧逼、大煞风景地破坏了如此浪漫的气氛呢? 第1097章 夜归 既是为了缓和颇为凝重的气氛,也是深知这里不是她的久留之地,更是是非之地,于是冰凝赶快开口说道: “您今天刚回来,累了一路,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的心中正在感慨万千,突然听到她开口说出如此善解人意的话语,虽然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可是他的心中仍是深感愧疚。虽然她说的是让他早些歇息,实际上她更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尽快离开这里,免生事端。 深更半夜请她过来,不但搅乱了她的睡眠和休息,还要害她半途挪地方,虽然他尊为一家之主,可是就连宠爱自己的女人这么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居然还要偷偷摸摸,这让他如何能够心安? 无限自责之下,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是将所有的抱歉与愧疚都融入深深的一吻之中,然后破天荒地第一次由他为冰凝仔细穿戴好衣裳,再将她从软榻上抱起来,出了里间屋,出了大书房,一路朝怡然居走去。 月影突然见到书房大门打开,她家小姐竟然是被王爷抱了出来,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惶惑之中只能是赶快追了上去,秦顺儿也按平常的规矩,不远不近地紧紧跟随。 从朗吟阁到怡然居,几乎要穿行大半个王府,但是由于正值夜深人静时分,除了遇到一两个守夜的护卫,沿途他们没有碰到任何闲杂人等。进了怡然居之后,他更是放下心来,穿过长长的游廊,一路脚步不停地将冰凝抱回到她房间,轻放在床上。 竹墨、年夫人、珊瑚几个人全都心情忐忑不安地焦急等待冰凝从朗吟阁回话的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居然再次重现了两个时辰之前的那一幕:他怀抱着冰凝走进房里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的尴尬和难堪,也完全无视这些人的存在和请安,而是直接进了里间屋,将冰凝轻放到床上,为她盖上锦缎凉被,然后朝紧随其后的月影吩咐道: “好生伺候你家主子。” 说完,他也没有再看任何人,就直接转身走了。由于月影被他吩咐好生照料她家小姐,于是竹墨颇有眼力劲儿地赶快承担起恭送他的职责。 年夫人见到宝贝女儿被王爷一言不发地抱了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赶快冲到床前,焦急地询问道: “凝儿,爷找你问什么事情?有没有被爷寻了什么短处?” 冰凝哪里还敢看她娘亲的眼睛,于是低垂着眼帘,支支吾吾地回复道: “没有,没有,爷没有寻什么短处。” “那,那爷问你什么事情了?” “嗯,嗯,那个,噢,对了,爷告诉妾身,小阿哥的乳名。” “噢?小阿哥的乳名叫什么?” “爷说,小阿哥的乳名就叫做‘福宜’。” “福宜?好,好,不管叫什么,都好!” 年夫人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对她而言,小阿哥不管叫什么名字,只要是她宝贝女儿给王爷生的小阿哥就什么都好,叫什么名字根本就无所谓。只是,她仍是心存蹊跷: “你这过去回话都快要两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爷只是告诉你小阿哥的名字?” 第1098章 追问 冰凝被年夫人追问得没处躲没外藏,心中暗暗焦急,不禁开始咬起嘴唇来。年夫人一看到冰凝这副捉急的模样,更是心存疑虑,突然间她发现冰凝的眼睛红肿一片,又想起来宝贝女儿的嗓音好像也不太对劲儿,于是又急急地问道: “凝儿,你怎么,哭过了?” “没有,没有,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哭呢?” 年夫人知道冰凝脸皮薄,即使真的哭过也不会跟她承认什么,于是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月影。月影虽然一直在大书房的门外恭候,但是她也只是隐隐听到冰凝的哭泣之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见年夫人追问无果的情况下,转而向她来证实,可是月影既不知道真实情况,又不想让年夫人担心,只好来了一个缓兵之计: “夫人,您和小姐都累了一天,要不,还是赶快先歇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年夫人一听也只得如此,于是吩咐几个人赶快准备就寝。 虽然暂时躲过了娘亲大人的围追堵截,可是本来就是暑热难挨,又经过在朗吟阁书房的缠绵悱恻,冰凝此刻迫切需要沐浴更衣,可是年夫人就在她的身边,生怕这个反常的沐浴更衣又引发年夫人新一轮穷追不舍的追问,于是冰凝只好强忍着浑身的不适,勉强睡下,心中禁不住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去书院之前同意娘亲搬回东厢房就好了。 冰凝因为累了一晚,又哭了半天,没过太久就睡下了,可是年夫人自冰凝去朗吟阁回话之后,独自一人守在这里紧张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盼着冰凝回来,不但是被王爷面无表情地抱了回来,更是对这一个半时辰里发生的事情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知道冰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更何况冰凝明明跟她说过,王爷第一天回府是要歇在福晋院子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的行为举止如此反常?而且冰凝虽然矢口否认,但是她哭过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不由得年夫人这心里胡思乱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天都蒙蒙亮了,仍是没能安安生生地睡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儿,年夫人就张罗着珊瑚和月影两人,将她的床铺物品等等统统搬到原本给她准备好的东厢房,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冰凝被王爷寻了短处,甚至是失了宠。 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众人仍是围着小阿哥团团转。当冰凝将小阿哥的乳名叫做“福宜”的消息告诉大家之后,不管是丫环们还是嬷嬷们全都高兴坏了,既是觉得新鲜,又是觉得好玩。虽然小主子的名讳不是奴才们能够随便叫的,但是众人实在是太过好奇,于是时不时地悄声嘀咕着“福宜”、“福宜”这两个字。说来也是奇怪,不论是谁悄声琢磨“福宜”这两个字,小家伙都会极为配合地咧嘴大笑,而且几乎次次都会大笑得出了声,仿佛是在告诉大家,他太喜欢阿玛给起的这个名字了。 众人见小阿哥这么给面子,全都反过来又被福宜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大家心情极好、热情高涨的样子,年夫人也不想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虽然心中仍是疑团密布,但是生怕将冰凝追问得伤心难过,于是只好装作没事儿人似地不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 第1099章 回府 王爷这次到河南办差是肩负重任,考察灾情,因此回到京城之后,又是拟奏折,又是面圣汇报情况,又是与官员们研究弹劾贪官污吏的事情,忙得好几天都没有时间回府里,因此只能是派小太监向冰凝转达了他的关心和问候,又吩咐小太监问了她和福宜的情况再禀报给他。 小太监这几次传话的时候,都赶上年夫人都不在场,而冰凝也没有将他传话的事情告诉给她的娘亲,因此年夫人根本就不知道王爷这些天没有回府里来,于是心中暗自盘算:爷第一天歇在福晋那里,这第二天、第三天,就是轮也应该轮到她闺女了,可是…… 年夫人天天盼着王爷能够来到怡然居看望冰凝,看望小阿哥,可是天天都是在失望中度过。 面对这个局面,年夫人总是不停地自责,思前想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主动离开之里,回到年府去。虽然她是得了王爷的恩典来陪伴冰凝坐月子,现在冰凝的月子也做完了,王爷也回府了,有她这个岳母在场,怕是要影响了冰凝的得宠。特别是从这几天的情形来看,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虽然她也舍不得离开宝贝女儿,可是如果她的存在而误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年夫人怎么能够安心? 知道跟冰凝事先商量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冰凝一定会百般挽留,千般劝解,于是年夫人绕过了她的宝贝女儿直接将月影唤来: “月影,我寻思着,在这府里也呆了两个来月了,现在爷也回了府里,我还是早些回去为好。所以我叫你来,是想让你去跟福晋说一下我的意思。另外,我这一走,你家小姐那里怕是一时半会儿忙不开,所以,我打算将珊瑚再留些日子,多个人总归是能让你家小姐多省省力气。还有,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跟你家小姐说,我是怕她……” “夫人,奴婢知道,奴才不会跟小姐说的,只是奴婢也很舍不得您离开呢。” “唉,我若是再不走,怕是要误了你家小姐的终身呢。” 月影虽然也不想年夫人离开,可是她和年夫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却是一样的。眼见着以前王爷拿怡然居当了朗吟阁,天天驻扎,现在竟然三天都不再来一次,月影也是担心因为年夫人的缘故而令她家小姐失宠,于是趁冰凝照料小阿哥的难得机会,一个人悄悄去了霞光苑。 雅思琦一听月影说起年夫人主动提出来回年府的事情,也不觉得奇怪。人贵有自知之明,虽然王爷回府以后并没有发话要年夫人回去,但是与其被他提出要求回去,还不如她自己主动告退,也算是留了个体面。毕竟年夫人已经住了两个来月的时间,这也就是王爷出门在外,不在府里,才比别人平白无故地多出来一个月的时间来陪伴闺女,这天底下去哪儿能寻到这么好的事儿来,年夫人确实是应该格外知足、见好就收了! 第1100章 准辞 面对年夫人主动提出的回府,雅思琦求之不得。毕竟年家首开娘家人陪住两个月的先例,以后别的妹妹一定也会提出来要娘家人陪住两个月,甚至是三个月的请求,这让她这个福晋怎么做到一碗水端平?想到这里,她开口对月影说道: “回去跟你家主子说,我这里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就按年夫人的意思办吧。当然了,如果她还想多呆些时日也没问题。那个珊瑚,多留些日子也好,倒不是因为府里出不起银子添不起奴才,毕竟你家主子已经用着顺手了,若是临时再换一个奴才,怕是又要磕磕绊绊些时日,再耽误了你家主子养身子可就不好了。” 得了福晋的恩准的口信儿,年夫人虽然万般不舍,但是为了宝贝女儿的幸福未来,她唯有强忍下母女之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吩咐珊瑚赶快为她收拾行装,同时又千叮咛万嘱咐了珊瑚整整一下午,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一定要像服侍她那样好生伺候侧福晋。 一直耗到晚上,年夫人才将她要回年府的事情向冰凝和盘托出之后,冰凝当即就被气坏了: “娘亲!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也不事先跟凝儿说一声,就擅做决定啊!爷根本就没有说过一句嫌弃您的话,相反,他还一直说感谢您这些日子对女儿的悉心照料和陪伴呢!再说了,您这一走,咱们娘儿俩下次见面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啊!” 才一句话说完,冰凝忍不住扑倒在年夫人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她们这一次母女相见,足足等了六年的时间。上一次相见是因为冰凝撞破王爷与婉然的情事,吟雪遭到重罚,由于惊吓过度而病入膏肓,才获得娘家人探病的恩典。实际上,那一次只是年夫人见到了冰凝,而冰凝因为病得不省人事,根本没有睁开眼睛见到她的娘亲。如此算来,对冰凝而言这一次的母女相见是自从她出嫁以来,第一次与娘亲骨肉团圆,足足等了十年的时间! 不知道她们母女相见,是不是还要再等下一个十年?一想到这里,冰凝更是哭得伤心欲绝。 冰凝哭得伤心欲绝,年夫人这心里也是伤心难过得无以复加。可是再是难过,哪里抵得过女儿的幸福生活更重要呢?于是她只能是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勉强开口道: “娘亲还有机会再来陪你,真的!你只要好好跟爷过日子,将来再为爷多生几个小阿哥,娘亲自然就有机会再来陪你了。” 年夫人既是宽慰冰凝,也是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她只一门心思地盼着宝贝女儿多多地为王爷生几个小阿哥,她们母女能够相见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够有效地巩固他们夫妻两人的感情,更是为冰凝下半辈子在王府里站稳脚跟挣得资本。她当然知道,王爷的恩宠不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只有母凭子贵,有了小阿哥,冰凝才能够一生平安无忧,这才是实打实的事情。 第1101章 归常 由于已经跟雅思琦正式提出了请辞回年府的事情,也得到了福晋的准辞口信,冰凝没有了任何退路。第二天一早,雅思琦就派红莲来怡然居传口信,鉴于年夫人今天回府,特意恩准她早上不用过去请安。 冰凝与年夫人共进了最后一顿早膳,两个人再次哭成了泪人。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冰凝一直送到王府大门口的内厅,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娘亲离开了王府。不知道从今往后,她们母女二人是否还能有机会再见一面;如果还有相见的那一天,不知道是需要五年,还是十年。 第五天的时候,王爷终于忙完了千头万绪的事情回到府里,由于不知道年夫人已经离开的消息,因此他直接先回了朗吟阁。待晚上听到苏培盛的汇报才知道发生了这些变故,气得他直骂苏总管: “你怎么不早说!” “回爷,您要奴才早说什么?” “年夫人回去的事情,你怎么没早来禀报?” “这件事情是福晋应允的,奴才以为福晋已经跟您说了呢。” 苏培盛嘴上苦苦寻找着逃脱罪责的理由,心里这叫一个后悔不迭:他多这句嘴干什么!反正也是福晋应允的事情,又是关系到后院的女眷,根本用不着他这个总管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回倒好,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反倒是平白地招惹了爷的一顿臭骂,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年夫人的主动离开,让冰凝伤心欲绝,却令王爷心情大好,再也不用别别扭扭地与岳母大人共处,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宠爱他的仙女。于是苏培盛前脚才离开没多久,后脚他就去了怡然居,直到将冰凝紧紧地拥在怀中,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从前的那个冰凝一点儿都没有变,真的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从此以后,他又乐此不疲地开始了天天驻扎在这里的生活。 由于王爷过来了,冰凝只能是将母女两人的伤心别离悄悄地放在心底,因为她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她整天黯然神伤,既影响他的情绪,又要令他分心劳神。而时间是医治一切心灵创伤的良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慢慢流逝,由于她既要精心养育福宜小阿哥,还要尽心照顾王爷的日常起居,每天都被各种生活琐事所困,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心情总算是渐渐地好了一些。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暑尽秋来,天气一天天地凉爽,福宜也渐渐地长大。前两个月因为长奶膘,白白胖胖的模样极为惹人喜爱,现在奶膘退了下去,又变得瘦瘦小小起来,让冰凝看着直担忧。 此外还有一件令冰凝操心的事情,就是小阿哥的体质实在是太过赢弱,才三个多月大的小阿哥,三天两头地头痛脑热请太医,直愁得冰凝心里不停地犯嘀咕:难道说因为自己的身体太过瘦弱,全都传给了小阿哥?可是这小阿哥怎么就不知道多跟他的阿玛学学,有一副天生的好身板呢? 第1102章 赴宴 这一天是九月初一,宋春枝的生辰。雅思琦作为嫡福晋,每逢各位姐姐妹妹们的生辰,按规矩都会张罗一场家宴,出于礼节,各位女眷们也都会按时出席。至于王爷,那就要看他是否有时间,如果恰好在府里,他自然不会驳了寿星的面子,如果不在府里,那也就只能是由女眷们自己热闹热闹了。 今天恰好遇到他晚上有个应酬,理所当然地缺席了春枝的生辰宴,但是他仍是记得让苏培盛提前为她准备了一份寿礼。 当天晚上,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去霞光苑赴宴,临走之前她特意吩咐竹墨和珊瑚两人去给田嬷嬷搭把手,好生照顾小阿哥。虽然福宜另外还有一位替补乳母,虽然冰凝只是离开一个多时辰,但是由于自己不在眼跟前,她总是放心不下,于是两个丫环,两个嬷嬷全都被冰凝差遣过去围着小阿哥团团转,她才总算是稍微心安一些。眼看着时辰已经不早了,生怕快人快语的宋姐姐挑理,冰凝只好急急忙忙地赶往霞光苑,万幸抢在了寿星到来之前出现在春枝的生辰宴席上。 这边女眷们在府里为春枝祝寿,那边王爷在酒肆参加官场上的应酬。由于今天的酒席是纯粹的应酬,没有任何实质内容,也不商量任何事情,因此也就没有耽搁太多时间,待他回到府里的时候才刚刚一更天。 如果是以往,他都会先问一句女眷们的家宴是否已经散席,如果没有散,他还会象征性地出席一下露个面,算作是照顾一下寿星的面子。可是今天,不管春枝的生辰宴是否已经散席,他都不可能再去走这个过场,因为他喝得有些多了,虽然头脑还是异常的清醒,但是脚步已经明显轻浮,于是进府之后,他示意秦顺儿直接扶他回怡然居。 进到怡然居的大门,转过影壁墙,见到那座灯塔依然闪亮,他的心中顿觉温暖无比。好不容易挨到了正房门口,还不待秦顺儿开口禀报,就见房门竟然恰在此时被打开了。一见到开门的是珊瑚,秦顺儿于是赶快说道: “珊瑚姑娘,爷喝得有些多了,你赶快跟你家主子好生服侍一下。” 说完,秦顺儿就将王爷搭在他肩头的胳膊转手递给了珊瑚。 珊瑚刚刚和竹墨一起按照冰凝的吩咐一直在福宜的房间里照顾着小阿哥。大约一个时辰过后,竹墨一看更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冰凝和月影她们就要回来,于是随口差使珊瑚道: “你赶快去主子的房里把灯点上,去彩霞那儿把热水端过去准备好,还有衣裳什么的,都提前拿出来。主子最烦一身酒气,回来定是要沐浴更衣的,别到时候再手忙脚乱,误了主子的事。” 这些差事原本都是应该是由竹墨来做的,但是因为现在有了珊瑚这个新来的丫环,竹墨终于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乐得躲清闲,于是大懒支小懒,转手就将自己份内的差事派到了珊瑚的头上。 第1103章 新手 珊瑚由于是外府来的临时奴才,初来乍道,不太了解怡然居的规矩。年夫人在的时候主要负责伺候夫人,遇到事情多忙不开的时候也会被临时安排为其它奴才搭把手。年夫人走了以后,由于事先早早叮嘱她要好好伺候侧福晋,而冰凝也没有特别明确她的具体差事,于是她更是成为了一个超级替补,只要是哪里有忙不开的事情,都会是由她去帮忙。 因此除了冰凝这个正经主子发号施令以外,不管是月影还是竹墨,甚至是彩蝶、彩霞,由于都比珊瑚的资历老,因此平时冰凝没有吩咐的时候,这些奴才们也会要求珊瑚做这做那。因此对于竹墨刚刚的那番吩咐,她当然是要毫无怨言地言听计从。 于是待竹墨话音一落,她就赶快去到正房里,紧赶慢赶完成了这些准备工作。待一切料理停当,正打开门准备回到阿哥房里的时候,谁想到迎面居然撞见了王爷和秦顺儿两个人。 那秦顺儿扶着王爷回到怡然居,一见正房里亮着灯,以为侧福晋也在房里,于是直接就将王爷交给了迎面走出来的珊瑚手中。珊瑚这是第一次单独服侍王爷,还是处于微醉状态的王爷,什么规矩也不懂,身边甚至连个指挥、教导的人都没有。原本对他就是心惊胆战,此时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懵懵懂懂地接过了几乎将全部身体重量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的王爷,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朝里间屋走去。 进了里间屋,珊瑚将他小心地放倒在床上,然后茫然地望向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王爷只是浑身不听使唤而已,头脑却是异常地清醒,可是这个浑身不听使唤,不仅包括腿脚,包括胳膊、手指,甚至还包括口齿,因此他就是想对珊瑚发号施令,也是徒劳地张了张嘴,竟是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又想给她指指衣裳,意思是脱掉外袍,却是胳膊似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就是手指头想动一动都难上加难。 对于这个有话说不出来,有劲使不上力气的局面,他简直就是心急如焚,本来就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在急火攻心之下,竟然哇地一下,吐了个一蹋糊涂。 珊瑚见状,吓得赶快冲上前来,急急地问道: “爷,您怎么了?怎么全吐了?这,这可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珊瑚再是不懂规矩,毕竟还是知道应该如何收拾残局。于是她赶快将他吐了一身的脏衣裳脱了下来,本是先将外袍脱了,结果脱了一层之后,发现忙忙乱乱之间,将里面的那一层又给弄脏了,脱了里面一层,又发现亵衣也有些弄脏了,没办法,她只好将里里外外的脏衣裳全都脱掉。然后将刚刚给冰凝准备好的热水端来,先将他的脸洗干净,然后又将身上也仔仔细细地清理妥当。 全部清理干净之后,总不能就这么光着身子呆着,初秋的天气也是凉意甚浓,但是珊瑚从来没有在近前服侍过他,不知道他的那些衣裳都收在哪里,而且当着主子的面,她更不敢四处翻箱倒柜地胡乱寻找,无奈之下,她只好拽过来一床锦被给他搭在身上。 第1104章 喝多 由于他的头脑格外地清醒,因此面对珊瑚这个外人、生手的贴身伺候,真是有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可是这种情况之下,他又没有办法,既开不了口,又动不了手,只能是任由珊瑚先是给他脱了一个精光,再清理干净那些污七八糟的呕吐物,然后拉过一床锦被仔细盖在身上。 好不容易盖上了锦被,刚刚脱离了尴尬境地,谁想到胃里又翻江倒海起来,珊瑚见状,赶快坐在床头边的小凳上,然后伸手扶住他的头,固定在她的大腿上,这样的话,即使呕吐也只是吐在床边的地上,不会污了床铺。 果然,珊瑚刚刚将他的头抱在自己的身上,他就止不住在又吐了起来,床铺倒是幸免于难,可是珊瑚的裤子却是遭了秧。待他吐完之后,珊瑚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用帕子将他的嘴角抹干净。本来还想再去给他递口茶水,可是又怕他再吐,于是珊瑚只好继续一动不动地抱着他,保持着这个随时准备呕吐的姿势。 春枝的生辰宴终于结束了,冰凝和月影两个人急急地赶回了怡然居。她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惦记着福宜阿哥,至于王爷,她倒是没有多想,因为家宴结束了都没有见到他,说明他还在路上,没有回到府里。 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她刚一转过影壁墙,就见到秦顺儿正在院里溜达,当即就知道王爷回来了,冰凝心中不禁焦急了起来。她主要是担心屋子里没人伺候他,又要寻了她院子里这些丫环奴才们的不是,毕竟她和月影都去了霞光苑,竹墨和珊瑚又被她打发到了福宜阿哥房里,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既是失礼又是失职。 秦顺儿见到冰凝主仆也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以为侧福晋早就回来了,所以才没事儿人似地将王爷将给了珊瑚。现在情况突变,他也顾不得多想,唯有赶快上前请安: “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回侧福晋,爷回来有一会儿了……” “那,那现在是谁伺候爷呢?” “回侧福晋,是珊瑚姑娘。” 冰凝一听有珊瑚在,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虽然珊瑚没有伺候过他,但毕竟有一个人在总比一个人都没有要强多了。 冰凝一边问着秦顺儿情况,一边脚下生风般地走到了房门口,可是当她急火火地冲进了房门之后,却见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于是又急急地朝里间屋走去,赫然发现他正光着膀子躺在珊瑚的大腿上。 珊瑚听到动静,赶快抬头朝冰凝望去,一边请安一边解释道: “主子,爷喝多了,刚刚吐了好些……” 不用珊瑚解释冰凝也知道他这是喝多了,因为屋子里不仅酒气冲天,还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之气,搅得她头直疼。仅仅是头疼还是次要的,冰凝更是觉得心疼:又喝成这个样子,这得多伤身子啊! 除了心疼,冰凝还有无限的自责,她这房里从主子到奴才,也算是有四个大活人,竟然只有珊瑚这个不懂规矩的新手一个人在伺候他,万一没有伺候好他可真是……。于是她赶快让月影去厨房吩咐熬醒酒汤,顺道儿再把竹墨叫来一块儿搭把手。 第1105章 上当 从主子到奴才,四个大活人开始了紧张的忙碌,收拾脏衣裳的收拾脏衣裳,找新衣裳的找新衣裳,端茶递水漱口的,喂食醒酒汤的,主仆四个人足足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是料理妥当。 待竹墨和珊瑚退下去之后,月影开始在外间屋服侍冰凝的洗漱,待要就寝的时候,破天荒头一次,冰凝将月影留在外间屋值夜,她这是生怕他因为胃里不舒服夜里再有什么事情,才顾不得许多,在王爷留宿的情况下,仍然安排月影值夜,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夜冰凝几乎没有合眼,不过还好,由于他的胃里已经吐干净了,又喝了醒酒汤,总算是夜里没有再发作,安安生生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早上醒来之后,他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很是愧疚。一方面现在冰凝自己还是在养身子的时候,他这么天翻地覆般的一通大折腾,害得她一夜都没有休息好,令他很是于心不忍。另一方面,他也是对于赤身露体地倒在珊瑚怀中的那个场面很是后悔,虽然那个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举止,但他仍是既内疚又自责,于是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赶快朝她抱歉道: “那个,爷昨天晚上喝得有些多了,实在是……那个,吵了你……” 冰凝一瞧他那涨得通红的脸庞,还有那一堆吭吭哧哧、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心中直想笑:唉,谁让您喝了这么多酒呢!不但身子骨难受,这内心中还要自责。现在知道道歉了?早干什么来着! 气恼他不知道爱惜身子胡乱喝酒,冰凝实在是想让他好好接受一下这次的严重经验教训,以后再也不可以这么不管不顾、不爱惜身子地喝酒了。于是她装作一脸无辜、毫不知情,又伤心难过的样子小声回复道: “爷,妾身没被吵着什么。” 一见自己的道歉没有收到任何应有的效果,原本她就是那种有天大的事情都暗暗地藏在心底,自己一个人备受痛苦煎熬的人,因此她刚刚虽然没有责怪他一个字,但明显还是对他心存误会,于是他也顾不得脸面难堪不难堪的问题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爷昨天就是喝得多了点儿,吐得有些难受,手脚不听使唤,可是跟珊瑚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爷发誓。” 冰凝本是想让他长点儿教训不要再胡乱喝酒,才装模作样地貌似对他昨天晚上倒在珊瑚的怀里很是不满的表情,谁想到,他竟然着急上火成这个样子!刚刚还吭吭哧哧地前言不搭后语呢,她只才说了一句话,他就急赤白脸地跟她又是解释又是发誓。见他如此轻易地上当受骗,冰凝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冰凝这一笑,他立即就明白又上了这丫头的当,害他这么没面子!恼羞成怒之下,急于挽回颜面的他也要让她尝一尝上当受骗的滋味。想让冰凝上当受骗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气气她还是很容易的,于是他当即改口道: “爷刚才说错了,爷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喝多,爷跟珊瑚可是……” 第1106章 怎样 面对他恼羞成怒之下的反攻倒算,冰凝不但没有上当受骗,没有生气恼怒,更没有任何的收敛行为,反而却是变本加厉地勇追穷寇,一点儿都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于是她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边故作吃惊地问道: “噢?原来您没有喝多呀!那您跟到底珊瑚怎么样了?” 王爷本是因为上了冰凝的当而心生气恼,才会故意说反话,存心说他跟珊瑚如何如何,本是想气气她,谁想到冰凝根本不上当、不生气,反而顺水推舟地笑问他到底跟珊瑚怎么样了。 他能跟珊瑚怎么样!根本就是没影儿的事情,现在故意无中生有,却又想不出来能生出什么样的“有”来。虽然被冰凝逼到了角落里,他哪里会束手被擒、甘愿认输?他只会负隅顽抗,战斗到底。于是他一把就将冰凝抓了过来,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个吻,然后说道: “就这样!” “就这样?唏!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回冰凝换作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可是真真正正地将他气着了,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你?你还想怎样?” 一句话出口,形势急转直下,竟然是将冰凝问了一个大红脸!本来他们是在赌气地说他跟珊瑚两人如何如何的问题,结果他先是身体力行地送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吻,然后在她不屑一顾之后,开始反问她“你还想怎样”,就好像她对于王爷送给她的这个吻根本就不满意,还想要向他索取更多的亲呢举动似的。 冰凝的这个大红脸让他突然间也发现了这个有趣的新情况,原本处于下风的他此时竟然时来运转开始占了上风,心情格外大好,于是眨眼间换作了他开始勇追穷寇: “怎么不说话了?噢,还有你答不上来的时候!你要是不知道还想怎样,爷现在就教教你?” “您不上早朝了啊!” 冰凝被他气坏了,并不是因为他的厚脸皮,而是因为月影在外间屋值夜,这些闺房密语全被那丫头听了去,她这脸可真是没有地方搁了。 不过冰凝的这句话真是管用,他的嚣张气焰立即被打压得连一丁点儿的火花也没有了,乖乖地放开了冰凝,他倒不是怕月影,他怕误了早朝!可是他仍是不肯就这样认输,于是心有余恨地说道: “爷只上早朝,不上晚朝,晚上再教你也不迟。” 不管早朝还是晚朝,赶快抓紧时间别误了他的正事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冰凝赶快将在外间屋值夜的月影唤进屋来,主仆两人按部就班地服侍他完成了晨起的各个事项。 王爷进宫去上早朝,冰凝这里也抓紧洗漱完毕,赶快去霞光苑请安。回来之后胡乱用了几口早膳,就吩咐月影去将小阿哥抱过来,结果月影刚刚转身,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呢,就只见珊瑚怯生生地进了屋来。 “给主子请安。”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就咱们几个人的时候不用请安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回主子,奴婢只是想跟您禀报一下,昨天,昨天奴婢只是服侍爷来着,没跟爷怎样。” 第1107章 发难 面对珊瑚此番心惊胆战的解释,冰凝简直就是哭笑不得。早上刚跟他就这个问题掰扯半天,现在这个珊瑚怎么又大清早儿地跑过来,特意跟她说起这档子事情来了? 月影因为在外间屋值夜,当然听到了王爷一大清早儿就跟她家小姐又是道歉又是发誓的事情,此时见珊瑚又跑过来说这档子事情,只觉得她实在是一个丧门星!珊瑚、珊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月影没好气儿地抢白道: “你就是想跟爷怎么样,也得有资本能让爷看得上你啊!就算是倒贴,” 珊瑚被月影抢白一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虽然冰凝也被珊瑚这个前来澄清事实的行为搞得头疼不已,而且她跟珊瑚也没有好到情同姐妹的程度,对于这种话题她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答理她,但是一看到她被月影的一通抢白说得无地自容的尴尬样子,又于心不忍起来,只好无可奈何地开口说道: “行了,别逗嘴皮子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月影,你赶快把小阿哥抱来。” 月影出门去找田嬷嬷,珊瑚也跟着退了下去。出了房门之后,月影仍是余怒未消。昨天晚上当她和冰凝两人进门的时候见到那一幕,月影的肺立即都要气炸了。她家小姐还是正牌主子呢,月影也不从曾见过冰凝与王爷有过如此香艳场面,更何况珊瑚一个外来的丫环,竟然这么不知廉耻! 今天还不等月影找她,她竟主动送上门来了,于影哪里还压制得住心头的怒火,待离正房距离远一些的时候,一把拉住珊瑚的胳膊,厉声问道: “昨天小姐不是让你在阿哥房里帮着田嬷嬷照看小阿哥吗?你怎么不好好照顾小阿哥,竟然胆敢一个人跑到小姐的房里去了?” 珊瑚以为冰凝没有追究,她就算是躲过一劫了,谁想到月影竟是如此不依不饶。但是由于月影是大丫环,她只是一个外府的新人,不得不听从月影的管教,因此面对月影的咄咄逼人之举,只好嘁嘁哎哎地回答道: “月影姐姐,昨天我确实是一直在帮着田嬷嬷照顾小阿哥,后来竹墨姐姐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怕主子回来要沐浴更衣,就让我赶快去主子那里准备好热水和衣裳什么的。我刚准备好,秦公公就扶着爷进来了……” 月影一听是竹墨吩咐她去当差,而不是她自己主动倒贴往王爷跟前去表现,令月影实在是抓不住什么把柄,也没有理由继续怪罪珊瑚。珊瑚虽然没有主动行狐媚之举,但是月影这心头之恨根本无法立即平息下来,特别是一想到昨天晚上那个“不堪入目”的场景,一肚子邪火没处发泄的月影对珊瑚提出了严重的警告: “我跟你说,你可给我好好听着,以后不管是什么情况,你都不许单独服侍爷,特别是小姐不在的时候!如果遇上爷回来了,你可以叫上竹墨跟你一起服侍,如果爷不需要这么多奴才当差,就留竹墨一个人。否则如若让我知道你还敢一个人去服侍爷,有你好瞧的!我可没有小姐那么好的脾气!” 第1108章 防患 月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珊瑚确实是怡然居里模样最为标致的一个丫环,实际上,不只是怡然居,就是放眼整个儿王府,她也绝对是能够数得着的一个。王爷现在天天驻扎在这里,喝多的时候可是经常的事情,昨天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但是保不齐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喝多的时候。现在冰凝又要照顾小阿哥,又要照顾王爷,难免会顾此失彼,万一哪天再演这么一出,这两个人一来二去、日久生情,最终珊瑚成了王爷的收房丫环,那可真就坏了她家小姐的大事了。 王爷若是收了别的房的丫环,月影顶多是忿忿不平、郁郁寡欢而已,若是自己院子的奴才被他收了房,月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不是在打她家小姐的脸吗? 想当初,吉尔因为是福晋的人,冰凝又不得宠,月影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而现在这个珊瑚是她们怡然居的人,而且冰凝跟王爷两个人情投意合、恩爱无比,又有了福宜小阿哥,这好日子才过了一年的光景,连月影都没有过够如此温馨幸福的生活,哪里能容得下一个小小的珊瑚横刀夺爱?因此她一定要替她家小姐好好地看住自己院子的奴才,万万不可被小人得逞。 于是不管是捕风捉影也好,还是防患于未然也好,月影立即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对珊瑚连吓唬带威胁,以期坚决杜绝任何可能情况的发生。 珊瑚本来就觉得这件事情非常委屈,现在见冰凝都没有说什么,相反这个月影竟然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地对她又是训斥又是威胁,心里十分的不服气,但是碍于月影的地位,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小声应道: “珊瑚知道了,以后就照姐姐的吩咐去做就是。” 见珊瑚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她,不管是真心服气,还是假意缓兵,反正是让月影找不到任由继续发难的借口,于是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暂时放过了珊瑚。只是从此以后,她在忙着自己差事的同时,时不时地盯着这个丫头,特别是每天王爷回来以后,月影看得更是格外的紧,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她谁也不相信,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是珊瑚走到哪里,她的眼睛就盯到哪里,确保不给珊瑚任何一丝的可乘之机。 在福宜没有降生之前,每每遇到王爷在怡然居办公的情况下,都是月影陪着冰凝在里间屋避嫌,冰凝或是做些女红,或是看些闲书,为王爷伺候笔墨纸砚的事情都是由竹墨来负责。 现在有了福宜,冰凝总想多些时间陪伴小阿哥,于是白天的时候,一般都是田嬷嬷将小阿哥抱到冰凝的房里来,而晚上以后,则换成了冰凝去小阿哥的房里,既能多和福宜玩一会儿,又不会吵了王爷的公事,毕竟小阿哥的哭闹可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当然了,如果王爷没有办公的情况下,她就会让田嬷嬷带着福宜来到她的房间里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享受一段难得的温馨时光。 第1109章 撞见 这一天,正好遇到王爷又是在怡然居办公事,冰凝自然是带着月影去了福宜那里。竹墨本来已经开始按部就班地服侍他了,偏巧今天正赶上竹墨有些拉肚子,当差还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点儿坚持不住了,于是趁着王爷低头看公文的空当,她赶快冲到门外去解决内急。 才一出门,竹墨就遇见刚从阿哥房里出来的珊瑚,生怕自己在临时没能当差的时候,王爷有事情找她,于是赶快将珊瑚叫了过来: “珊瑚,你赶快,替我去爷那里当会儿差,我肚子不行了,你赶快点!别让爷再寻了不是。” 珊瑚一见竹墨捉急的样子,救场如求火,早忘记了前些日子月影的那一通严重警告,连想也没有想,就赶快临时顶缺,进屋去服侍王爷。 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公文,根本没有注意到进来的人不是竹墨,而是换作了珊瑚。珊瑚这也是第一次服侍他办公,虽然没有经验,但是沏茶倒水、研墨铺纸之类的差事她还是知道该如何去做。 当他完成了一半的公文之后,端起茶来准备休息一下,这才赫然发现在他身边伺候的人竟然是珊瑚,而不是竹墨。这是自上次吐得一塌糊涂之后,他第一次与珊瑚单独相处,立即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脸上的表情也极不自然起来,于是他赶快喝了一口茶压了压惊,然后故作镇静地问道: “怎么是你?竹墨呢?” “回爷,竹墨刚刚肚子有些不舒服,就让奴婢临时顶一下差。” 王爷一听是这个情况,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再也不敢像往常那样起身伸伸胳膊活动活动腿脚,而是赶快闷头又办起公来。 虽然闷头办公,可是他总是心神不宁,生怕一会儿冰凝进来,又撞见他与珊瑚两人单独在一起的场景。虽然今天他穿戴整齐,但毕竟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一室,又有前一次那么尴尬的场面发生,总归是有说不清楚的嫌疑,于是他又抬起头来,对珊瑚说道: “爷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屋漏偏逢阴雨天!王爷才吩咐珊瑚退下去,结果随着他话音刚一落下,由于胳膊肘碰了茶盏,而那盏茶他才只喝了一口,于是剩下的大半碗茶水顿时洒了一桌子,外加他一身。珊瑚见状,也顾不得退下的事情,只得是赶快上前帮他擦试起来。 月影陪着冰凝,与田嬷嬷一起照顾福宜,突然发觉半天不见了珊瑚,心中不禁格登一下子。于是趁冰凝正怀抱福宜之际,她悄悄地出了门,假装落了东西回房里去取,结果一进门正好撞见珊瑚正半蹲在王爷的腿前不知道正忙着什么。 他一直生怕冰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来,所以才会急急地要将珊瑚打发出去,这一回倒是没有被冰凝撞见,可是月影的出现同样令他极为紧张!毕竟她是冰凝的贴身丫环,万一传到冰凝耳朵里,人云亦云、以讹传讹,没影儿的事情变成了有影儿的事情,最后变成不管他有多少理,都是说不清的事情。生怕造成误会,于是慌张之下,他慌不择言地冲月影问道: “你怎么进来了?” 第1100章 本分 月影本来就是为了防范珊瑚而来的,没想到,珊瑚果然没有听从她的严重警告,又是独自一个人服侍王爷!伺候笔墨纸砚可一直都是竹墨的差事,现在竹墨这个正差奴才竟然不见了人影!而且上一次是王爷倒在珊瑚的大腿上,这回倒好,竟然变成了珊瑚趴在他的大腿上! 抓了珊瑚的现行已经令月影极为愤慨,现在竟然又被王爷如此欲盖弥彰地质问她怎么进来了,令月影更是怀疑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她再是有天大的气愤,在王爷这个全府最大的主子面前,月影也不敢造次,于是只得恭恭敬敬地答道: “是,是,小姐的帕子落在屋里了,差奴婢过来取一趟。” 王爷一听月影如此回答,心中不觉一沉。上次倒在珊瑚怀中的事件发生之后,虽然冰凝没有跟他发生正面冲突,没有跟他不依不饶,甚至是大开他和珊瑚的玩笑,但是从月影刚刚的这个回话中,他明显感觉出来冰凝已经在怀疑他和珊瑚了。 “落了帕子要月影回屋里来取”,这分明是借口,假借落了帕子要月影过来侦察一番他们两人才是她的真实目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太大意了,因为上一次事情发生之后冰凝只是跟他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而没有朝他发难,他才误以为冰凝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而今天的这个事实证明,她不但往心里去了,更是提高了警惕,加强了防范。 对此,他没有埋怨冰凝,这是一个女人最正常的反应,只能说明她有多么在意他。虽然他是清白的,但是这种误会还是不要发生的好,凭白无故地惹她伤心难过,何苦呢? 澄清误会的最好方法就是从今以后避免与珊瑚的单独相处,防患于未然。没有了单独接触的机会,自然也就没有了发生误会的可能。特别是现在当着月影的面,他更是要好好表现一下,以期让月影明白无误地看到他对珊瑚极为苛责,没有一丝好感。于是他赶快装作极为严厉的口吻喝退了珊瑚: “你赶快退下去吧,爷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待珊瑚退了下去,他才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对月影开口道: “竹墨今天肚子不舒服,珊瑚是临时替竹墨顶一会儿差,刚刚因为茶水洒了,珊瑚在替爷擦试。这件事情你就不用跟你家主子说了,爷也是为了你家主子好。你要知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说,这是一个当奴才的本分。” 王爷对月影的这番吩咐,本来既是跟月影说明情况,又是明白无误地制止她向冰凝传递与实际情况不符的消息。可是事与愿违,月影凭借亲眼所见,已经根深蒂固地认为他与珊瑚之间真就有什么事情发生,特别是他刚刚对她发表的那一番关于“本分奴才”的高见,更是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令月影更是坚定地认为他是由于做贼心虚,既想要跟珊瑚继续相好,又生怕惹了冰凝伤心,于是才会通过对她月影的这一番恐吓、威胁,企图堵住她的嘴! 第1111章 辞退 今天的王爷有点儿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者说由于他太急于撇清与珊瑚的关系,而且又太小看了月影,以至于演戏演得有些过火了。月影看到他对珊瑚一种态度,对她月影又是另一种态度,当即心中就冒出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分明就是在做戏!做给她月影看的!表面上对珊瑚苛责,实际上指不定对那个小狐狸精怎么个好法儿呢! 虽然王爷的这套鬼把戏没有骗过月影,但是月影也不敢对他有任何的不恭敬之举,万不可因为一时义气用事,而连累了她家小姐。无奈之下,她只能是唯唯称诺,谨遵他的吩咐。 虽然在王爷面前表现的极为谦恭,但是月影的心中更增添了对珊瑚的痛恨,今天在他这里强制压抑下的怒火,她全都积攒在了心中,只要让她逮住珊瑚,她一定要将满腔的仇恨统统地发泄到那个奴才的身上。 虽然月影进里间屋取完帕子就退了下去,没一会儿竹墨也回来当差了,但是由于发生了这个意外插曲,令他的心中乱糟糟的,于是加快了速度,早早地结束了办公。冰凝得知他办完了公事,于是赶快回到房里来,服侍他就寝。 躺在床上之后,他思量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对她说道: “珊瑚在这里服侍也有些日子了,你娘亲那里也需要人手,要不,就让她回去吧。” 冰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来要珊瑚回去的事情,难道还是因为上次他喝醉了之后倒在珊瑚怀里的事情?可是那不是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嘛,而且她也没有说什么呀?是他自己又是解释又是发誓的。那个时候不说送珊瑚回去,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要将珊瑚打发走了呢? 冰凝不想让珊瑚回去,最起码现在不想,因为她确实很缺人手。现在她又是忙着照顾小阿哥,又是忙着服侍他,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珊瑚已经做了这么些日子,冰凝用得很顺手了,如果再换一个新人来,她还要增加一个从头开始调教新奴才的任务,岂不是比现在还要累? 再说了,她顶多也就是再用珊瑚两个月的时间,等福宜阿哥半岁的时候,身子骨就会硬实许多,那个时候事情少了许多,她也就不需要再留这个丫头了,毕竟珊瑚还需要回去伺候年夫人呢。 想到这里,冰凝小心翼翼地回复道: “回爷,如果珊瑚当差不合您的心思,妾身就不安排她做这些进屋来服侍的差事。如果让她现在就回去的话,妾身这里确实还真是挺需要她的呢。” “爷再给你寻个奴才过来不就行了吗?” “她毕竟是知根知底的奴才,又当了三个来月的差,妾身用着很顺手了,若是换一个新的,怕是手忙脚乱,而且妾身也只需要再用她两个来月……” 冰凝的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是非常在意珊瑚,甚至不惜让月影来探查吗?怎么他主动提出来让珊瑚回去,她竟又推三阻四起来了?难道说她这在考验他? 第1112章 泄愤 不管冰凝是不是在考验他,不过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完全在理,他就是一口气给她寻来二、三十个奴才都不在话下,可是知根知底,又已经用着顺手的奴才,就目前来讲,确实是一个也没有。也许她自己也是身处巨大的矛盾之中吧,既需要用着顺手知底细的奴才,又需要防范珊瑚跟他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不过一想到她只需要再用珊瑚两个来月,于是他也就没有继续坚持什么,反正清者自清,在未来的这两个来月的时间里,他定是会躲得珊瑚远远的,严防任何误会的发生。 虽然王爷没有坚持将珊瑚送走,可是月影却不会放过她。前些日子她对这丫头的严重警告看来全被珊瑚当成了耳边风,不但没有遵照执行,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烈!这种挑战她权威的事情,月影当然不能容忍,于是第二天上午,月影一逮到机会,就将珊瑚拉到远离正房的影壁跟前,劈头盖脸地朝珊瑚一通发难: “我前些日子跟你说的话,你都当成了耳边风是不是?你怎么答应我的?不去单独服侍爷……” “是竹墨姐姐拉肚子,才叫我去临时顶会儿差的。” “竹墨拉肚子,你不会叫我过去啊!你往爷的跟前瞎凑什么?” 珊瑚简直是被月影的强盗逻辑气疯了。她不能单独服侍王爷,怎么月影就能单独服侍王爷?月影还不是倚仗着是主子的大丫环而仗势欺人吗?她不去服侍王爷,怠慢了王爷是她珊瑚的错,可是她没有躲清闲,救场如救火地第一时间去替竹墨顶差服侍王爷,怎么还是她的错? 还有上一次,月影说的话可真是气人,什么叫“她就是想跟爷怎么样,也得有资本让爷看得上?”要是论资本,她可是比月影、比竹墨,比所有的人都强多了。月影这是自己没本事,爷根本就看不上她,没能收了她做小,她就眼红妒忌别人! 虽然越想越窝火,越想越生气,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珊瑚只得忍气吞声地答道: “知道了,月影姐姐,下次再要是服侍爷,一定喊您过去服侍。” 虽然珊瑚服了软,月影仍是气恨难平,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事不过三,这是第二回,如果再遇到第三回,我可绝对是说到做到,绝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 如果说月影第一次恐吓威胁达到了一定的效果,但这第二次的效果可就是大打折扣了。俗话说得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前一回珊瑚还能因为是王府里的新人而听从了月影的训斥,如此接二连三地被误解、被喝斥,珊瑚自己还委屈得不行呢,怎么可能心服口服听从月影的教训? 另外,她在年府好歹也是年夫人的贴身侍女,也是大户人家见过大世面的丫环,可不是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受气包。就连年府的大总管年峰对她都客客气气,而这月影不过就是王府一个侧福晋的贴身丫环而已,凭什么对她珊瑚指手画脚、吆五喝六?不甘心被月影摆布,珊瑚暗下决心,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用事实说话,让月影闭上她那张喋喋不休的臭嘴! 第1113章 得逞 从初秋到深秋,天气一天天地冷了起来,福宜原本就是大病常犯、小病不断的身子,随着气候的变化,更是开始了三天两头的闹病。对此,冰凝心急如焚,更是悉心照料,而她自己也是生完小阿哥才四个多月的时间,身子也没有养利落,整天心力交瘁,累得疲惫不堪。 虽然福宜阿哥令冰凝身心疲惫,但是她和王爷两个人倒是生活得幸福甜蜜,特别是每当他不用办公的时候,一家三口在她的房里共享天伦之乐,两个人都觉得幸福原来竟是如此的简单。 这种温馨的场景同时也促使他又开始了整天喋喋不休地央求冰凝再为他生一个小阿哥的事情。虽然知道她怀胎生子很是辛苦,可是他实在是太爱他的仙子,又实在是太过贪心,只有福宜一个小阿哥,根本就不能令他心满意足,按照他的想法,即使冰凝再生十个八个,他都觉得还是不够。 冰凝被他纠缠得苦不堪言,虽然她非常理解他的急迫心情,可是福宜阿哥现在还这么小,身子又是那么弱,她若是再怀了身孕,自然无法像现在这样全心全力地悉心照料小阿哥。田嬷嬷那几个奴才倒是很尽心,可是哪里比得上冰凝这个亲生额娘呢?田嬷嬷她们照料福宜是当差,而冰凝却是付出了全部母爱。 于是每每当他床弟求欢的时候,冰凝总是给他出难题,要么就是才躺下就自己一个人先困得早早“睡着”,要么就是山南海北地跟他神聊,直到将他聊得困顿不已。 对于冰凝的这番躲避行为他当然心知肚明,也没有太计较,只当她是照顾福宜格外辛苦的原因。体谅她的结果就是放任了她这种躲躲闪闪的行为,只是当他实在是忍耐不住的时候,才会不动声色地戳穿她的装睡行为,终于得逞一番。 对于他的得逞,冰凝也不会老老实实地便宜了他,总是给他设置重重障碍,令他每一次的得手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 由于他只是偶尔地得逞一下,以致冰凝能够极大地得逞一番,冰凝的这番大大得逞在于一直都没有能够再度怀上身孕。虽然这是目前她最想要得到的结果,可是她又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对王爷的心存愧疚,于是只得是经常暗自安慰自己:等福宜阿哥大一些了,身子骨硬朗多了,再怀胎也不迟呢。 这一天王爷提前传话过来,晚上有事不回府里了,众人一听,都是欢喜不已。奴才们是因为不用服侍这个难伺候的主子而高兴,而冰凝则是因为踏踏实实地躲过他的频频纠缠而身心放松。 王爷之所以传话回来说今天不回来了,那是因为众人事先约好宴席散了以后还要再转到茶楼继续消遣。此外,十三阿哥提早好几天前就约他今天去自己府里谈个事情,于是他将十三阿哥的约请放在这个应酬结束之后,又由于到十三府的时间最早也得是二更天以后,因此王爷决定今天晚上就歇在十三府,兄弟两个人仔细地研究一番,力图将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周全,将所有的细节都盘算清楚。 第1114章 迷藏 当王爷与众人转到茶楼,刚刚坐定还没有来得及上茶呢,十三府的小太监就寻到茶楼里赶快禀报他,十三爷有急事与他的一个友人临时去了河间,具体情况待他回来之后再跟王爷来说。 一听说十三阿哥爽约,他也没了心思在茶楼与众人继续消磨时间。该说的话、该办的事刚刚在宴席上已经全都搞定,现在的这个喝茶仅仅只是娱乐消闲而已,于是他赶快借着十三府小太监过来传口信的机会跟众人告辞: “各位大人,实在是抱歉,本王刚刚接到十三爷的口信儿,有些事情急需过去一趟,就不能与大家继续品茗畅谈,实属遗憾之致!待下次有机会,本王一定与各位大人喝个痛快、聊个痛快。” 不要说王爷语气、态度如此地诚恳,就算他语气生硬、态度蛮横,众人也不可能按住他不放,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还是要给他这个面子,于是众人顺水推舟,赶快起身与他告辞。 回到府里,他自然是直接奔了怡然居。待进了大门,转过影壁墙,眼前没有出现那座灯塔,他这才突然恍悟,已经都二更天了,这个时间,冰凝当然是早已经睡下。也难怪,毕竟他因为与十三阿哥有约而派了小太监回府传过话,告诉她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是进去吵醒她,还是回朗吟阁?他的思想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虽然一直矛盾和犹豫着去哪儿的问题,可是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穿行在游廊之中,仿佛是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万一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里面的灯亮了呢? 随着他越走越近,房里的灯没有亮起来,可是奇迹却真的出现了!远远的前方,那个形削骨立、素色衫裙,一头瀑布长发只用一根簪子松松挽起,斜倚廊柱,仰望星空的女子不就是她吗?见到冰凝送给他的这个奇迹,他根本就压抑不住内心的一阵狂喜: “凝儿!” 随着他情不禁的脱口而出,他的仙子被这低低的一声呼唤怔了一下,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她并没有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向他奔来,投入他的怀抱,而是根本没有理会他,抬脚就走,将他一个人撇在一边。面对冰凝如此失礼的行为,他知道她恼了他,夜不归宿,害她独守空房,因此他根本没有任何计较,而是急急地追赶上去。 可是他越是追赶得脚步急匆,她越是逃跑得脚步急匆,这个结果令他很是气恼!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不停地躲他,而他体谅她照料小阿哥的辛苦,才会放任了她此番“大逆不道”的躲避行为。可是他的体谅之举竟然换来了她的变本加厉,不但在床弟之间躲他,现在他们连衣冠楚楚的时候她竟然还在躲他,难道说不是因为他夜不归宿而心生不满,而是对于他今天晚上改变主意回到府里不满意?别的女人都巴不得能够得到他的宠幸,她倒好,竟然总是惟恐躲避不及!她也太胆大包天了!于是冰凝越是躲,他就越是气,脚下生风般地追了上去。 可是追着追着,他那聪明的大脑终于突然间恍然大悟:唉,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竟然又上了这丫头的当!她根本就不是恼了他,也不是在躲他,而是在跟他玩捉迷藏! 第1115章 激情 意识到冰凝在跟他童心未泯地玩起了捉迷藏,他心中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 这就对了!他的仙子从来都不会因为他晚上没有回府或者是突然改变主意而心生气恼,也不会存心拒绝令他难堪。虽然这些日子她总是在躲他,可是她也只是在床弟之间跟他展开一场你进我退、你攻我守、你追我逃的游戏而已,现在她用这个捉迷藏来回报他临时改变主意而给予她的巨大惊喜! 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更是激发了他的昂扬斗志。于是他不再像刚刚那样追得急了,而是有意地放慢一些速度,但又故意将脚步声搞得很大,令她以为他马上就要追上她了,急得她更是加快了步伐。见到她上当受骗而加快了逃跑的步伐,他的心中暗喜,于是特意隐藏了脚步声,但却悄悄地加快了速度,让她以为他仍在远远的地方没有追上来,然后就在她刚刚逃到房门口的一刹那,他犹如天兵天将般地追到了她的身后。 她跟他玩捉迷藏,他更会跟她玩浑不讲理,看你还往哪里逃!就在他出其不意地追到她身后的同时,只一伸手,就从后面将她整个人抱起,然后只稍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翻到他的肩头。房门就在眼前,他抄起冰凝,就像扛麻袋一样将她扛进了房里。 院子里有各个房间透出的烛光,还有天空中的月光,而冰凝的房间里由于没有点燃烛火,一片漆黑,刚刚从光亮之处进入到黑暗之地,他的眼睛一时间没能适应过来,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这是他住了一年多的地方,就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光线的突然变暗不但没有为他设置任何障碍,反而借着黑暗的掩护,轻车熟路地直接就将她扛进里间屋,直接将她放倒在床上,然后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之机,直接吻上她的双唇。 虽然里间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虽然时间太过短暂,他的眼睛还没能有效地度过这段适应期,可是他仍是凭借着对她的熟悉程度,准确地寻到了她的双唇。虽然他知道她最忍受不了他酒气熏天的味道,可是刚刚之前的那个捉迷藏,以及再之前喝下的那一肚子酒水令他根本无法有效地控制住激动的情绪,因此他一边深情地热吻她的双唇,一边手脚麻利地除掉了她身上的所有衣衫。 没有了衣衫的阻隔,光洁细腻的肌肤对他而言是一种更为强烈的刺激。热吻从她的双唇处一路向下,而他炙热的手掌同时抚遍了她每一寸的肌肤,所到之处,如星火撩原般,令她原本因为缺乏衣裳的有效保护而冰凉的体温,只在瞬间就升高到与他的手掌相同的温度,炽热得几乎要融化掉。 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抚触之下如此配合、如此迅速地产生了预期中的反应,顷刻间就点燃了他的全部激情。特别是这些日子以来,冰凝对他躲来躲去,令他的每一次得手都难上加难,现在面对被他的激情同样点燃如熊熊烈火的冰凝,他想也没想就放弃了从前对她的种种温柔之举,而是换作了从未在她身上尝试过的霸道行为。 第1116章 镇定 “爷,您回来了?酒喝多了,身子不舒服吗?”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冰凝的声音在外间屋响起,如同炸响在天空的一道惊雷! 虽然房间里漆黑一片,令初进屋里的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像瞎子似的什么都看不清,但是一屋子的酒气还是让她们都意识到他的存在。对此,冰凝丝毫不敢怠慢,即使还摸着黑就磕磕绊绊地朝里间屋走去,月影则顾不得脚尖撞了一下案腿之后的生疼,摸索着赶快将距离房门最近处的一个烛台迅速点燃。 待月影将烛火点燃之后,刚要随冰凝一起进里间屋服侍王爷,就只见冰凝又掉转过身子,正正好好地挡住了月影的脚步: “噢,竹墨看错了,爷没有过来。” “不可能啊,这一屋子的酒气……” “嗯,可能是过来以后没见到我,就又走了。” “唉,爷也真是的,您不在房里,肯定是在小主子那里啊!” “许是爷有什么急事情,来不及去找我吧。” “唉,都回了府里了,爷能有什么急事情呢!要不奴婢去找秦公公问一下?” “行了,这大晚上的,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精神头儿!看来白天当差你还是累得不够,明天你就把竹墨的差事也一并做了吧。” “小姐您别生气,奴婢不去找秦公公了,不过天儿也晚了,您才是真正地累了一天,也赶快歇息吧,奴婢这就服侍您。” “不用了,你回你屋里去吧。” “奴婢还没有服侍您洗漱呢,怎么能回去啊?再说了,既然爷不过来了,奴婢就可以在这里给您值夜了……” “你怎么这么哆嗦!你还呆在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你不听我的吩咐,你这是想听谁的吩咐?你是不是也打算去另攀高枝,另觅新主了?” 冰凝一开始还能够故作镇静,强忍怒火,有效控制住情绪,耐心地吩咐月影,企图将这个奴才尽快打发掉,尽快脱离是非之地。可是任凭冰凝用尽九牛二虎之力都赶不走碍事的月影,原本就横遭晴空霹雳,又摆脱不了月影的纠缠,冰凝再也坚持不住,情绪失控、口无遮拦、气急败坏地朝月影大声训斥起来。 凭白无故地被冰凝一顿斥责,月影脸面上挂不住,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冰凝怎么训斥她,她都不会在乎,可是冰凝无缘无故地诬陷她另觅良主、另攀高枝,这是月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指责。可是眼看着冰凝的那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怒斥声中竟然还带着些许的颤音,糊里糊涂的月影只得是暂时放下自己的委屈,开口说道: “小姐,奴婢这就过去。可是奴婢跟您发誓,奴婢一辈子都是您的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另攀高枝,如果奴婢背叛了您,就遭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月影就是不发下这番毒誓,冰凝也是会对她的忠心耿耿坚信不疑。但是现在不是表现她们主仆情深的时刻,而是要让月影尽快脱离是非之地的时候,因此冰凝的心中纵有万般愧疚,也只能是留待以后再说,于是她强忍住心中的巨大悲痛,稳了稳失控的情绪,才缓缓地开口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儿的话,我再叫你。” 第1117章 自省 月影退了下去,随着房门“吧嗒”一声关好,冰凝的这颗心才算是完全放了下来。放下心来的冰凝并没有进里间屋,而是走向了外间屋的椅子,缓缓地坐了下来,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地板,茫然不知所措。 以往遇到他晚上不回府里的时候,冰凝都会让田嬷嬷将小阿哥抱到她的房里来,可是今天福宜阿哥又生病了。从早上开始,小阿哥就一直小脸发红,也看过了太医,吃过药,病情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多大的好转。因此在一整天的时间里,冰凝将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用在福宜的身上。当冰凝听说他今天晚上不回来了,虽然按以住的规律,都是将小阿哥抱到她的房里来,可是今天由于担心抱来抱去又加重了福宜的病情,于是就改成她就和月影几个人去了阿哥房,众人一边照料小阿哥,一边忙着各自手头的差事。 后来小阿哥睡着了,冰凝还是不放心,也没有急着回房歇息,而是继续留在那里多盯一会儿。于是她和月影一边做女红,一边聊着闲天,竹墨则负责沏茶倒水的事情。不多时,竹墨进来换茶的同时对冰凝说道: “主子,奴婢好像看到爷回来了!” 冰凝一听竹墨说王爷回来了,只当她是看错了人: “爷今天不回来了,已经派小苏拉传了口信,要去十三爷那里。” “主子,真的是爷,奴婢听到爷喊您的闺名呢。” 冰凝这才不得不信了竹墨,于是急急地站了起来,连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收,就奔到房里来。可是黑漆漆的屋子已经令她莫名其妙,再随着月影将烛火点燃之后见到的那一幕,令她当即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时怎么会立即掉转身子,将月影严严实实地堵在了门外,然后又将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喝退出去。以前她也曾遇到过类似的场景,那是在热河的狮子园,因为吉尔为他上药,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那个时候吉尔可是穿戴整齐,他们只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她竟然还是误会了他,以致于惊叫着逃离了那个难堪的场面,而且还因为惊吓过度而大病一场。 而刚刚这个时候,这个女人可是一丝不挂,他也是赤身裸体,而且他们双双还倒在她的床上。难道说她误会他了?所以才能够如此冷静地将月影打发下去? 既然是误会了他,她为什么要对月影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要栽赃诬陷月影要去另攀高枝,为什么不顾仪态地冲月影大吼大叫之余还夹杂着丝丝颤音?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冰凝承认,那个女人确实颇有几分姿色,娇小玲珑、温婉可人,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可是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这么一点点姿色又算得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这些日子以来,将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福宜阿哥的身上,对他照顾不够,使他备感冷落,寻找不到温情?她承认,她以前确实是动过歪心思,要他好好吃一吃福宜小阿哥的干醋,可是她只是动了动歪心思,并没有真正地实施过。一个是她的小阿哥,一个是她的夫君,她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第一位,哪一个是第二位,她只知道,这两个男人都是她这一生中最心爱的男人,最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除此之外,冰凝再也想不出来任何原因和理由,能够合理地解释刚刚发生的那一切。 第1118章 铸错 当冰凝那一声焦急的问候像晴空霹雳般地炸响在整个房间,炸响在他的头顶之时,他当即被惊吓得几乎瘫软在床上。那声焦急的询问声当然是来自于冰凝无疑,可是他怀中的女人是谁? 当月影点燃了外间屋的烛火,当冰凝那急急的脚步声响起,借着微弱的火光,他才赫然发现,怀中的女人竟然是珊瑚! 一样娇小玲珑的身材,一样清新幽淡的体香,一样只靠一只簪子松松挽就的瀑布长发,一样素净雅致的衫裙,甚至是一样光洁细嫩的肌肤,一样不盈一握的腰肢,一样小巧柔软的胸膛……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还有一个最不一样的地方!不管他与冰凝有过多少次的肌肤相亲,冰凝永远都不会这么温顺地任由他的摆布,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不是跟他耍滑头,就是跟他讲条件,每一次他都要使尽浑身数解才能如愿以偿。这也是他为什么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柔情万种地对待她的原因。 而今天,面对这个在床上温顺得像只可爱的小猫,既不耍滑头,也不讲条件的“冰凝”,他的惊喜之情可想而知,特别是“冰凝”事先与他玩起的那个捉迷藏,更是极大地点燃了他的激情,所以他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时兴起将她像扛麻袋般地扛进房里,所以才会如此迫不急待地放弃了从前种种的温柔之举,换作了急风暴雨般的狂轰乱炸。 如果没有了此前的种种,令他刚刚一时冲昏了头脑,而是像往常那样温柔地待她,他一定会早早就发现了异样:对于他的酒气薰天,冰凝早早就会捂上了鼻子,躲得他远远的;对于他不管不顾、强取豪夺般的热吻,冰凝早早就会退避三舍,先是低头退到他的胸膛,然后又退到床尾;对于他三下五除二地退去她的衣衫,冰凝早早就会在他脱掉一件的同时,她又随便再扯回来一件,哪怕是暑热的夏夜,他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掉一盏茶的功夫才能成功脱掉她那可怜的两三件衣裳…… 可是今天呢?一切都发展得太迅速了,迅速到他还没有来得及注意到这些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细节,他们两个人就赤裸裸地坦诚相见了。 听着冰凝和月影两人之间的对话,他的心像是针扎般地疼痛。他当然知道,她那是用了多么大的克制力,才将月影成功地骗了出去。当他听到冰凝喝斥月影“另攀高枝,另觅新主”的话语中隐隐夹杂的颤音,他真恨不能将立即冲出去,将她抱在怀中,抚慰她那颗备受伤害的心灵。 他万万没有料到,冰凝会如此冷静地处理这件事情,他以为出现在里间屋门口的冰凝会发出惊天动地的狂呼,或者掉头逃也似地冲出门外,或者被气得当即昏倒在地上。可是他没听到,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想象中的场面。 当他听到冰凝焦急的询问声在外间屋响起,意识到自己抱错女人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仔细分辨怀中的女人到底是谁,而是像扔掉烫手的山芋似地,一把就将这个女人推开。 当冰凝的脚步朝里间屋走来的时候,虽然他已经远离了那个女人,可是他的眼睛连望向冰凝的勇气都没有。 第1119章 憋屈 珊瑚今天不当值。由于她的人际关系全都在年府里,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王府里临时当差,既没有好姐妹,也没有小老乡,除了怡然居的奴才,她一个都不认识。而且王府的规矩又多又严,丫环奴婢根本不允许私自出府,即使是不当差的日子也不可以。如果需要采买物品,只能是报请采办太监去负责,如若是与家人见面,也要上报苏培盛,获得准许之后,由其家人来到王府与其相见。既没有好朋友可以闲聊大天,又不能出府自由闲逛,因此珊瑚对于获得的闲暇时间根本就没有地方去打发。 虽然明知道她没有地方可以打发这些闲暇时间,冰凝仍是执意要按规矩给珊瑚放假。不用当差的时间里,她可以晒晒太阳,睡睡大觉,养养精神,还可以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搞搞个人卫生,甚至还可以发发呆。毕竟当差是十分劳累的事情,而休息却是格外的惬意。 因为今天不用当差,珊瑚既不用按照丫环们的统一服饰进行穿戴梳妆,又可以四处闲溜达,因此用过晚膳,洗漱完毕之后,实在不想跟彩蝶、彩霞她们在一起闲聊,毕竟她这个临时奴才与这些丫环们既不熟悉更不交心,没有任何共同语言,于是她一个人踱到游廊,默默地想着心事。 她想知道什么时候侧福晋能放她回年府去,她在这里真是受够了!有年夫人在的时候,她还能平平安安地当差,可是自从年夫人走了之后,她苦日子就开始了。不但整天累得要死,还要小心翼翼地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更是要受那月影的窝囊气。在年府的时候,年夫人和蔼可亲,年老爷平易近人,年峰大管家也是客客气气,哪里像这王府,没有要好的姐妹,不能随便出府门,她从一个曾经风光的大丫环,竟然变成了王府里的小碎催,是个人都敢对她指手划脚。 虽然侧福晋对她并不苛刻,虽然王爷对她也和众人一样,可是他们全都没有拿她当自己人。侧福晋只跟月影好得像姐妹,而王爷呢,她这么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他却是惟恐避她不及,就好像她是个身染重病之人,生怕过了病气给他似的。这王府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人值得她留恋,还是年夫人、年老爷好啊,珊瑚真是想念您们啊! 越想越是伤心难过,越想越是气恨难平,正在她愤懑不平之际,突然间只听到身后远远地传来了脚步声,还不待她回头张望,紧接着,一声“凝儿”将她惊得浑身一怔!“凝儿”,那不是侧福晋的闺名吗?除了王爷,还有谁敢胆大包天地直呼侧福晋的闺名? 可是,侧福晋不是在小主子的房里吗?王爷怎么会在这里直呼“凝儿”呢?难道说,王爷将她错认成侧福晋了?当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珊瑚不禁犹豫了一下,是转身向他请安表明身份,还是将错就错,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1120章 报复 珊瑚在犹豫不决,而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停止的迹象,而是朝她越走越近。只一霎那间,她的脑海中立即响起了月影那又是奚落、又是嘲笑的话语“你就是想跟爷怎么着,也得有资本能让爷看得上你啊!” 而侧福晋呢?对于月影这番仗势欺人的行为,不但没有训斥,更没有替她伸冤,只是轻描淡写地让月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月影,是她月影自己没有本事能够入了王爷的眼,当了王爷的收房丫环,而不是她珊瑚没有资本让王爷看得上。现在这个大好的报复月影的机会,白白浪费掉该是多么的可惜!她要让月影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有资本能让爷看得上眼! 侧福晋?她和月影可是亲如姐妹呢,月影胆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有她这个主子在背后给月影撑腰鼓劲儿?就是在侧福晋的纵容下,才害得她要天天受制于月影那个仗势欺人的奴才!这主仆两人分明就是一路货色。 王爷?虽然王爷现在是错认了她,可是凭借她的姿色,又有了生米煮成熟饭的既成事实,就算是当不上侧福晋,当个格格还是绰绰有余吧。虽然她的样貌没有侧福晋标致,但是她比侧福晋可是要年轻多了!况且王爷又不是柳下惠,自己的女人还能全是摆设?一旦她得了宠,到时候,她第一个收拾的就是月影!她发过誓,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儿来,让月影好好闭上她那张臭嘴。 怀着一颗复仇的心理,珊瑚没有回头请安,而是抬脚就朝前走。她用这个欲擒故纵的法子,实际上也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因为她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地将错就错,万一王爷发现她不是侧福晋,她总还能有开脱之词,她可以说:听到他喊侧福晋,她赶快回避开,确保不会偷听了两个主子的说话,碍了主子们的眼。 于是珊瑚开始了一场危险的游戏,一场疯狂的报复之旅。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王爷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她只是珊瑚,而不是侧福晋,使她那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安然下来。 而令珊瑚更不敢相信的是,平日里严肃冷漠、不苟言笑的王爷,私底下竟然是如此的热情似火!若不是真真切切地被他扛在肩膀上,被他的热吻长久地占据双唇,被他的强取豪夺激发得心火燃烧,珊瑚根本就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平日里对她爱搭不理、惟恐避之不及的王爷吗? 当他的手掌抚摸上她光洁的肌肤,带领她走向一个全新的世界,珊瑚开始万分庆幸刚刚那个将错就错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原来他是一个如此令人心动的男人,能够成为他的女人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 可是这份庆幸,这份幸福为什么持续得如此短暂?当她深切地感受着他那如熊熊烈火一般的激情、热情与深情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不晚,为什么侧福晋的声音就像晴空霹雳般地在她的头顶炸响? 从天堂到地狱只是一霎那!刚刚他还满含炙热深情地将她拥在怀中,转瞬间就弃之如敝屣般将她狠狠地抛弃在一边! 第1121章 徙劳 月影退下去了,王爷丝毫不敢耽搁时间,自力更生,迅速穿戴整齐,同时吩咐珊瑚: “将衣裳穿好,赶快退下去。” 从他那冰冷的语气中,珊瑚知道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益,没有丝毫的用处。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早早晚晚王爷得给她一个交代,现在这个刀锋浪尖上争名分没有任何的好处。于是颇识实务的珊瑚只得是默默地赶快穿好衣裳,迅速而恭敬地退下。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与冰凝两个人的时候,冰凝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外间屋的椅子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的地板,不但没有向他请安,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因为她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该如何面对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此时此刻,他满心都是对冰凝的愧羞之情,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如此失礼的行为,而是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可是当他的手碰到她的一刹那,冰凝浑身一怔,下意识地将手缩了回去,令他的手落在了空气中。 他叹了一口气,尴尬地将手转到了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然后开口说道: “爷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爷承认,确实是做了错事,但是爷还是想对你说,这是一个误会,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真的是一个误会。” 不用猜他也知道,冰凝对他这套大言不惭的说辞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其实不只是冰凝,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他。可是他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让珊瑚自己来证明?冰凝连月影都不想面对,更不要说面对珊瑚了,而且在目前这种状况下,他担心她在面对珊瑚的同时,当即就会被气病了,甚至气疯了。 她的神经一直十分脆弱,在她因为吉尔为他换药而发生的那场误会中,她因为受惊过度而病倒了,从热河到京城整整半个月的行程都没有好起来。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如此幸福甜蜜地生活在一起,而现在,他天天对她海誓山盟,却发生如此不堪的一幕,他的心中万分担忧,她能否禁得起如此沉重的打击。 虽然今天的这一切都源于一场误会,可是珊瑚的衣裳确实是他给脱掉的,他的那些放浪形骸之举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虽然他一直将珊瑚当作了冰凝,可是谁能相信他这番千真万确却又苍白无力的语言呢?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要继续刺激冰凝那脆弱的神经,而不是急于还他清白之身,他已经不够清白了,他热吻了别的女人的双唇,他抚摸了别的女人的肌肤,虽然他一直误以为那柔软的双唇、那光洁的肌肤完全属于冰凝。 今天晚上他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他知道,此时的冰凝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安慰与陪伴,她只需要一个人冷静地思考。当他只是带了惜月的脂粉香气回来,没有与惜月发生任何事情,都被她厌恶地拒绝,而现在他刚刚与别的女人纠缠半响,她怎么可能继续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坦然地面对他? 第1122章 扔掉 对冰凝的心理了如指掌的王爷清醒地知道,如果今天晚上他硬要留下来的话,他相信,她宁可枯坐一晚,也不会躺在他的身边歇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他只有知趣地离开。 于是在他说完“这真的是一个误会”的那番话之后,并没有等待冰凝回答,就转身默默地离开了房间。 他猜对了,如果他硬要留下来的话,冰凝宁可枯坐一晚,也不会躺在他的身边歇息。可是他又没有完全猜对,即使他知趣地离开,冰凝仍是在外间屋的椅子上枯坐了整整一晚,仍是没有躺下歇息,因为里间屋充斥着他与珊瑚两个人的味道,对此她厌恶之极,根本不可能再踏进去半步。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月影早早就过来服侍她洗漱,却是赫然发现她还穿着昨天晚上的衣裳,头发还是昨天晚上的样子,脸上还是昨天晚上妆容,这些当然都是由于月影没有服侍她洗漱安寝的结果。 由于已经挨过一顿训斥,月影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只是赶快出门,从彩霞的手中接过烧好的热水,进门之后手脚麻利地替冰凝里里外外地清洗干净,换上了新衣裳,重新梳理了头发,淡淡地抹了些脂粉,就默不做声地陪她去霞光苑请安。 请安回来,面对竹墨早早摆好的早膳,冰凝根本就没有吃下去的心情,呆望了半响,才开口对月影说道: “一会儿,你和竹墨把里间屋所有的东西都扔了,然后叫小柱子过来,把那床也扔了……” “啊?小姐,把床扔了?扔到哪儿去啊?再说了,没有床,您睡在哪儿啊!” 月影一听冰凝不但把里间屋所有的东西都扔掉,连床都要扔掉,当即惊得目瞪口呆。冰凝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看着眼前的早膳,既不吃也不喝,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 月影见冰凝没有理会她,只好讪讪地说道: “小姐,那么大的床,也没处扔啊,再说了,就算是您不睡觉、不歇息,爷今天晚上过来了,您让爷睡哪儿啊?” 月影不提他还好,一提他,立即点燃了冰凝的满腔怒火,当即就像炸响了一个弹药库一般: “爷睡在哪儿关我什么事情!爷爱睡哪儿就睡哪儿!” 至此月影才算是恍然大悟,昨天晚上她之所以挨了冰凝那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以及今天早上突然吩咐将里间屋的所有东西包括床,全部统统扔掉,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王爷! 一定是昨天晚上王爷来了之后,没有见有冰凝,于是没有留下来,去了别的主子的院子,将她家小姐气着了。对于这个结果,月影虽然也很是替冰凝抱不平,不过心中也有些许的安慰,毕竟她家小姐如此在意王爷的行踪是一件大好事,总比以前对他漠不关心要强多了。 再说了,王爷又不是只有她家小姐一个女人,虽然月影也格外盼望着他只专宠冰凝,对别的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才好,可是不要说王爷是天皇贵胄,就算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但凡是有妻有妾的男人,怎么可能娶一堆妻妾,而只专宠一人呢? 第1123章 常情 月影虽然只是一个丫环,但是在王府里当差这么多年,她自己在不断地成长,她的人生观、世界观也在不断地修正、变化。在月影看来,整个王府里有那么多的主子,她家小姐就算是千好万好,也不可能永远只她一个人与王爷过二人世界,这是客观规律、人之常情。 冰凝以前不也是一直这么教导她月影的吗?怎么一到自己真正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全都忘记了呢?再说了,不管王爷有多少女人,只要王爷心里有她家小姐,对冰凝真心实意地好,冰凝就应该知足了。 况且将来指不定还有多少女人抬进这府里来呢,冰凝早晚要面对这一天的到来,现在王爷只是去了别的院子她就情绪激动成这个样子,连床都要扔了,如果将来新娶进府来的女人又年轻又漂亮,她若是想不开的话,还不得直接抹了脖子? 王爷已经表现得很不错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即使冰凝有孕在身无法侍寝的时候,他都没有去别的院子,还不是因为对她家小姐的一片深情吗?月影早就被他的这番感动得不已,因此对于这一次王爷没有留在她们怡然居而去了其它主子的院子,月影没有像冰凝那样的过激反应,而是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不过月影还有一件事情很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会选择昨天晚上首次开创去其它院子的先例呢?在这一年多专宠的日子里,她家小姐和王爷并非全都是风平浪静,为什么有矛盾、有纷争的时候他仍然坚守在这里,而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结束了专宠局面?难道说因为他提前告知晚上不回来了,后来变了主意回来之后没有见到冰凝就以为她们不知道他回来而偷偷去了别的院子?那王爷可真是百密一疏!他这个人虽然走掉了,可是他留下的那一屋子的酒气如何能骗得过她家小姐? 虽然此时的月影因为是局外人,能够更加理智地看待这些问题,但是月影再是她的贴身奴才,再是与她情同姐妹,现在正值她在气头上,月影当然知道无法跟她讲这些道理,只能是现在由她一个人慢慢地消化,将来等她气消了,再慢慢地开导她。 因此对于冰凝的吩咐,月影准备照办就是,但是饭还是要吃,这身子还没有养利落,再不吃饭,还不更得伤了身子?于是她颇为策略地劝解道: “小姐,奴婢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办,把那些东西全扔了!不过,您还是多少吃点东西,哪怕就吃一点点呢,就算是跟爷较劲儿,您也得有力气才能较这个劲儿啊!否则您都饿昏了,连奴才们都吩咐不了,还怎么跟爷较劲儿呢?” 月影可真是抓住了冰凝的关键要害,的确,她现在就是在跟他较劲儿,否则她也不会动了这么大的气,连床都要扔了!而且月影说得对,她必须保持体力,保持足够的战斗力,她不能倒下,因为她不会对他示弱,她要坚强地与他战斗到底。 第1124章 报病 为了战斗到底,冰凝只得是强迫自己艰难地咽下了一碗清粥,可是即使是清淡软糯的米粥,竟然也是如鲠在喉,令她再也无法咽下更多的食物。月影见她好不容易喝下了清粥,总算是肚子里面有了点吃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因此也没有再多劝她,赶快撤下早膳。 成功地劝慰了冰凝,月影心中总算是稍微踏实一些,然后就和竹墨两人开始了工程浩大的清理工作。本来她还叫了珊瑚一起,可是当她去喊珊瑚的时候,只见她还躺在床上!现在都是日上三竿了,她家小姐不但从霞光苑请过安回来,甚至连早膳都用完了,怎么这奴才还跟没事儿人似地在床上躺着呢? 对于珊瑚如此懒散行为,月影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有起来当差呢!昨天你已经歇了一天了,怎么着?懒骨头越歇越痒了?现在主子那里正忙着呢,你倒还踏踏实实地躺着睡大觉!我们院子里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比主子还清闲的奴才呢!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月影连珠炮似地大发雷霆一番,却只见珊瑚不但没有起来的意思,更是没有了从前对她那种恭恭敬敬、小心谨慎的神情,相反倒是不屑一顾的表情溢于言表,这个变化令月影一时转不过弯来,一通训斥完毕,竟然不知道下面该干什么了。 珊瑚见月影呆呆地望着她,一门小钢炮顿时哑了火,心中禁不住一阵好笑:现在只是没有理会你,你就傻眼了,将来还有你更傻眼的那一天。到时候,会有你好果子吃的!于是在月影呆愣半响之际,珊瑚才慢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月影姐姐,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当不了差了,麻烦您跟方公公报个假。” 月影一听珊瑚说她身子不舒服,还支使她去给小柱子报假,当即气得又是火冒三丈: “身子不舒服?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不舒服了?昨天你不当差的时候,看你活蹦乱跳着呢,怎么今天一要当差就开始身子不舒服了?怕是你那一身的懒骨头不舒服吧!要报假你自己跟方公公报去,我可没有那闲功夫管你的破事儿!主子今天事情多着呢,你最好有点儿眼力劲儿,赶快过去当差。别以为主子平时不寻你的短处,你就胆大妄为,得寸进尺,若是将主子惹翻了,主子有的是法子收拾你!今天也就是遇着我了,若是让爷瞧见你这副样子,罚你去跪佛堂都是轻的!” 扔下这一番狠话,月影因为心里惦记着冰凝吩咐的差事,于是也没有闲功夫再跟珊瑚过多纠缠,直接回了冰凝那里。然后她和竹墨两个人抓紧时间,片刻不停地忙活起来,将里间屋里一切的一切全都清理到门外的院子里。但是对于王爷的衣物,她们不敢擅自也扔到屋外,而是从苏总管那里请领来几口大箱子,分门别类地一一装进收好。 第1125章 清理 当所有的物品全都清理完毕,只孤零零地剩下那张床的时候,月影想了想,还是遵照冰凝的意思,跟小柱子说了侧福晋的吩咐。小柱子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以为冰凝嫌床不好,打算另外置办新的家当,于是二话没说,叫来几个小太监,三下两下就将那张床搬到了院子里。 珊瑚一直躺在自己的房里,既没有向小柱子称病报假,也没有去冰凝那里当差。一方面由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根本不可能再到冰凝面前去当差,免得见了面彼此都尴尬。而且当时亲耳听到冰凝连月影都不敢告诉实情,遮遮掩掩,珊瑚当即就抓到了她的软肋,只要是侧福晋还想要脸面,不想闹得满城风雨,自然是不敢耍主子威风对她发难。另一方面,将来她珊瑚也是主子了,甚至比冰凝还会更得宠,那她凭什么还要去给冰凝当差?也该轮到她享清福的时候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再也不去当差,于是当月影气哼哼地走了之后,躺在床上的珊瑚开始了左思右想,盘算着将来被王爷收房之后怎么好好收拾、整治月影那个可恶奴才的事情。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院子里乱乱糟糟,开始她还没有在意,反正都是奴才们在当差,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再也不会操这份闲心了,有闲功夫还是多为自己的未来盘算盘算吧。 可是当动静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珊瑚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悄悄地走到窗根前,掀开窗户往外一看,当即被吓了一跳。正房门前的小空场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东西,被子褥子,枕头窗纱、柜子桌子、盒子箱子……而更令珊瑚震惊的是,此时此刻,只见几个小太监正忙活着将一张床也搬了出来。 见此情景,珊瑚“啪搭”一下子就关上了窗子,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心中只觉得好笑:以为把这些东西全都清理出去就万事大吉了?真是掩耳盗铃!若是有本事,就将她珊瑚也一并清理出去,她就服了这个侧福晋,这才算是真有本事!现在才知道受不了,早干什么去了?但非对月影严加管教一些,但非对她珊瑚态度好一些,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 月影和竹墨两人紧紧张张地忙碌了一整天,当她们两个人将房间清理完毕之后,赶快请冰凝过来查看一番,是否还有其它的吩咐。 冰凝步履艰难、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这个令她厌恶至极的地方,只见里间屋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墙壁一尘不染,地面光可鉴人,除了窗边的暖炕是用砖头事先砌好的,无法挪动以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物件,连个纸片碎屑都没有。明媚的阳光透过没有纱帘的窗户恣意地照射进来,走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连脚步都引发起回声,在耳畔空灵灵地响起。 此时,冰凝如愿以偿地坐在冰冷的炕沿,虽然阳光明媚、和煦如春,洒满她的全身,可是她的心,却是比冰还要冷。 第1126章 今昔 这间屋子是自从她嫁进王府以来,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当初雅思琦怎么布置,她就怎么使用,没有提过一丝一毫的要求和意见。开始的时候,这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后来有了悠思与她相依为命,再后来有了他与她同甘共苦,现在又有了珊瑚与她共侍一夫。 回首她这十年,先开始走得风风雨雨,渐渐地归于平平淡淡,后来变得甜甜蜜蜜,到现在,竟然峰回路转,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冰凝从来都不是一个向命运低头屈服之人,今天如此大动干戈,早就有奴才向他禀报。对此,冰凝根本不在乎!知道就知道,她从来也没有怕过他任何事情,他还能把她怎么样? 打入冷宫?她巴不得呢!一想到昨天晚上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了。甚至是连他们从前的恩爱种种,她一想起来就后悔不已。 治她死罪?她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治她死罪更好,从此一了百了,眼不见心为净,她也算是超脱了。 月影在与竹墨紧张地清理房间的同时,早早就吩咐负责针线的彩蝶: “你赶快抓紧时间,做两床褥子,两床被子,还有枕头,今天一天之内务必做好,晚上主子就要用。” 彩蝶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得这么急,但是月影吩咐下来,一定是主子的要求,于是忙不迭地动起手来。好在月影吩咐这些床铺用品只要赶快做出来,不需要绣工,可是即使需要绣工,彩蝶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完成。 后来看到月影和竹墨两人将主子房里的东西全都清理出来之后,彩蝶终于明白这些活计为什么要的这么急了,原来主子这是在换季大清理,只是,怎么连床都一并清理出来了?没有了床,光有这些床铺用品有什么用? 这些床铺用品当然有用了!待傍晚的时候,月影将彩蝶已经做好的一套全新的被褥枕头拿了进来,仔仔细细地铺在了窗边的炕上,没有了床,好歹还有炕,她家小姐也算是有地方躺,有地方睡了。虽然靠近窗根,既吵闹又有风,但幸好现在还没有入冬,两床被褥应该没有问题,明天再叫彩蝶多做几床,以备不时之需。 月影所谓的不时之需,当然是担心哪天王爷过来的时候没有被褥,虽然她家小姐现在跟王爷正较着劲儿,但是老话说得好,夫妻俩人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就冲她家小姐这么在乎王爷,就冲可爱的福宜小阿哥,早早晚晚他们两人能够和好如初。 所以这一次月影也没有特别地深劝冰凝,冰凝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反正总要让她家小姐有个出气的法子,反正王爷也不会真的生了她家小姐的气。以前冰凝也跟王爷吵过无数次,最后两个人还不是捐弃前嫌,又亲亲热热地开始了新生活?因此,这一次月影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冰凝的所有吩咐,完完全全地遂了冰凝的愿。待冰凝出了心中的这口窝囊气,王爷再来跟她道个歉,两个人又会开始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160; 第1127章 劈柴 冰凝除了清理完毕的时候被月影请过去看了一眼清理得空荡荡的房间以外,其余的所有的时候,她都呆在福宜的房间里。昨天小阿哥的身子一直不好,令她担忧不已,因此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里她都是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生怕小家伙的病情又有什么变化。虽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仍是片刻未停对福宜的悉心照料。 还好,冰凝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王爷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但是小阿哥的身体却比昨天好了许多,令她得到了极大的心理安慰。望着睡得香甜的福宜,从昨晚到今天,坚强了一天一夜的冰凝,第一次落下泪来。而泪水一旦流下,就再也止不住地奔流不息,她已经失去了爱情,她就只剩下了福宜,小阿哥就是她的天,是永远都不会背叛她的终生依靠。 在这一整天的大清理过程中,里间屋的所有物件全都扔了出去,可是还有很多东西是不能扔掉的,比如王爷的衣裳,比如冰凝的嫁妆,另外还要新做被褥等等,于是苏培盛在一天之中不停地被怡然居的奴才索要物资,一会儿是箱子,一会儿是盒子,一会儿是棉花,一会儿是锦缎。 晚上王爷回府之后,自然是不敢到怡然居撞冰凝的火药桶,而是灰头土脸地直接回了自己的书院。待苏培盛前来汇报府务的时候,一听说怡然居在天翻地覆地大动干戈,心虚的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特别是听说她连床都扔了,更是心知肚明,她这是嫌弃珊瑚用过她的床。 这倒是符合她的一贯行事风格,当他带着从惜月那里沾染上的一身香气回来,她直接就将他晾到了一边,更不要说这张床了。 待苏培盛全部汇报完毕,他才开口说道: “怡然居那里,你明天赶快记着去配上新的家什,既然主子不喜欢以前的那张床,你就重新给她换一个拔步床吧。另外,连梳妆台和柜子也一并置办了,记着,越简单的样式越好,别弄得花里呼哨的,免得她不喜欢,你还得重新去换。还有,所有这些,明天务必置办回来。 另外,爷记得前些日子,吴松峰那个奴才孝敬了两张上好的水貂皮,还在库房里搁着呢吧?一会儿你就赶快给送过去,今天晚上没有床,她定是得睡炕上了,天儿凉,才坐完月子,还是养身子的时候,别被风吹着将来身子落下毛病。” 王爷啰啰嗦嗦地吩咐了一大堆,苏培盛赶快启动大脑高速运转,将他的所有吩咐一字不落地全都记在脑子里。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回爷,小柱子来问,主子不要的那张床怎么处置,是……” “当劈柴烧了。” 一句话将苏培盛噎得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爷是多勤俭的一个人啊!连小阿哥掉在桌上的饭粒都被要求拾起来吃了,这床?可是黄花梨的啊!少说也值二百多两银子呢,怎么就能当劈柴烧了呢? 第1128章 貂皮 由于实在是不敢相信这话能是从王爷的嘴里说出来的,于是苏培盛偷偷抬眼看了看王爷,却见他那严肃的表情,一点儿玩笑的成分都没有,吓得苏培盛也不敢再吱声儿,赶快又假借商量起别的事情而将这个话题成功地转移掉。 他当然知道冰凝对这张床有多么的痛恨,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他一点儿磕巴都没有打,直接吩咐劈了,烧了,一解她的心头之恨。 此另,他之所以这一次吩咐苏培盛给冰凝置办一张拔步床,完全是担心将来他再重蹈覆辙。拔步床由于是两进的样式,也就是说架子床的外面还有一个类似小屋子式的空间,但是很窄,仅有一人宽,本是安排丫环守夜的场所。 冰凝从来不需要月影在身边守夜,有他在的时候连在外间屋都不需要,更不要说在床边了。但是他觉得,这样一张床,由于需要先迈过一个类似门槛的地方才能到达床铺,走不好还会磕磕绊绊,虽然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抱错女人的情况,但是他仍是心有余悸,此外,仿佛他也是以此方式在向冰凝表明他知错就改的诚意。 待苏培盛汇报完毕,从书院退下后,一点儿时间都没敢耽搁,赶快将那两张上好的水貂皮从库房里找出来,立即差人送到了怡然居。 月影一见大总管差人送来了两张水貂皮,当然知道这是王爷的吩咐,激动得千恩万谢了许多。她当然也是担心炕上太凉,冰凝原本就是瘦弱不堪的身子,怕是要冻坏了。彩蝶好不容易紧赶慢赶地做好了两床褥子,赶活赶得手指都磨起了水泡,可是多少床褥子也抵不过这两张水貂皮暖和啊! 当月影欢欢喜喜地将这两张水貂皮往炕上铺好,又服侍冰凝洗漱完毕,躺下就寝的时候,突然听到冰凝张口质问道: “这皮子是哪儿来的?” “是大总管差人送过来的。” “你给我扔了去!” “小姐!” 月影那“小姐”两个字带着哭腔地说了出来,她当然知道冰凝还在跟他呕气,可是冰凝都闹成这样了,爷不但没有跟她家小姐动怒,还派苏总管送来了水貂皮,她家小姐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呢!这若是将皮子扔了出去,不是在打爷的脸吗? 冰凝当然知道这水貂皮是王爷差人送来的,可是她不知道这皮子的前任主人是谁!虽然她知道,这皮子不外乎只有两个来历,要么是从库房调拨来的,要么是从他的书院赏赐来的,肯定不可能是哪个女眷使用过的,但是就是因为不知道来自于库房还是书院,她才格外担心前任主人是他! 如果是以前,冰凝还不会怀疑来自朗吟阁的物品,但是自从那次他从河南回来,她被深更半夜地叫过去,先是说了福宜乳名的事情,然后又稀里糊涂地在他的书房发生缠绵的经历,令冰凝格外警惕起来,原来朗吟阁也不是一个清白之地!他既然能够与她在书院纠缠不清,当然也能够与其它的女人如此这般,谁知道他跟哪个女人用过这些水貂皮呢! 第1129章 赶工 见冰凝神情严肃、不容任何辩驳的表情,月影无奈,只好采取了折衷的法子,将那两张水貂皮从炕上撤了下来,放到外间屋的一口新领的箱子里,既不会碍她家小姐的眼,也不会被王爷发现。 即使这样,冰凝仍是要月影将挨着皮子的那床新做的褥子一并扔掉,月影无奈,只得是按照冰凝的吩咐,将那床褥子撤了下来,由于少了一床褥子,她只好将就着把其中一床被子的一半当褥子铺在下面,另一半当被子,搭在另外一床被子上面,勉勉强强地安置冰凝躺下。 冰凝睡下之后,月影关好里间屋的门,就赶快去了针线房,吩咐彩蝶明天再做一床褥子。彩蝶一听还要做褥子,当即面露难色地说道: “唉呀月影,你也不是不知道,为了今天赶活,我这手上都磨出了水泡,刚刚挑破了抹上药,还不知道明天什么样儿呢,怎么又要做褥子了?两床褥子还不够啊!又没有到冬日里呢。” 彩蝶说的是实话,一天之里要做出两床被子、两床褥子,虽然免了绣工,但是仍是将她忙得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还是彩霞好心帮她将午膳领到针线房里,她才凑合着喝了两口汤,吃了几口饽饽,一直忙到傍晚时分,总算是赶了出来。月影取走之后,彩蝶的两只手就像鸡爪子似的半天伸不直,戴了顶针的中指被顶针生生磨出一个大血泡来。 月影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于是万分自责地说道: “唉,都怪我,如果事先问问主子就好了。哎,你就帮帮忙吧,就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再说了,明天只做一床褥子就行了,一天的时间呢,不像今天,一口气要做那么多。” “唉,好吧,不过……” “不过什么呀!喏,这个怎么样?好看吗?” 一边说着,月影一边从袖笼里掏出来一个珠花,这是冰凝前些日子送给月影的。珠花的样式虽然极为简单,但上面镶的那两颗珍珠可是货真价实,又圆又大。彩蝶当然识货,一见成色这么好的珍珠,当即爱不释手地端详起来: “当然好看了!” “好看你就戴上呗!” “我?” “可不就是你嘛,还能是谁!” “哎,月影,我可真不是图些什么,就是本分当差而已。” “我知道,彩蝶姐姐,我也没有贿赂你什么呀,就是觉得这珠花你戴着可比我戴着好看多了,戴我头上,真是糟践了这好物件呢!” 两个人正在说说笑笑,就听外面小柱子在问: “月影姑娘在里面吗?” 一听小柱子,月影赶快跟彩蝶道别,开门出来,结果一并还见到了秦顺儿: “秦公公?” “月影姑娘,爷让你去书院回话呢。” 一听王爷要她去书院回话,月影当即吓得面如土色。一定是苏总管向他禀报了她家小姐今天胆大妄为的行为,他要治冰凝的罪呢!一想到这里,月影赶快在心里盘算起来一会儿如何回话的事情,既能替冰凝说几句好话,又能让他消了气。 第1130章 喝粥 跟着秦顺儿来到朗吟阁,见到王爷坐在大书房的书桌前正在办公,月影赶快上前行礼: “给爷请安。” “起来吧,爷问你,你家主子今天怎么样?” “回爷,小姐都还好,喝了粥……” “除了粥呢?” “嗯,除了粥,她说什么也吃不下。” “一天三顿全是喝粥?” “回爷,是,是的。” 一听王爷那句“一天三顿全是喝粥”的问话声调高了许多,吓得月影连回话都紧紧张张、结结巴巴。但是月影的心里还是踏实了许多,原来王爷叫她来问话,只是想了解冰凝的情况,而不是要治她家小姐的罪。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月影要是说她能吃能喝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那才是怪事呢。可是不吃饭,她怎么养身子呢?现在谁劝她都没有用,就算是他亲自过去,对天发誓,那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也是照样没有用!他只能是寄希望于时间这一剂良药,让她在这些天里可着心地发泄出心中的这股怒火和窝囊气,等慢慢地情绪稳定一些了,他再去劝她。 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她的吃饭问题。气性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减退,可是身子却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越来越坏。于是他开口对月影吩咐道: “你家主子这些天心里不痛快,你可要担起十二万分的精心,一切都随着她的意,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回她要你把东西都扔了,你全都照办,就是做对了,下回她再要吩咐你什么,继续如此就好,如若是违了她的意,惹了她不高兴,爷可是要责罚你的。” 王爷这番话说下来,将月影听得目瞪口呆。没来书院之前,月影以为王爷是找她兴师问罪来的,对于她家小姐如此天翻地覆、胆大妄为的行为,向她提出严重的警告。谁想到,王爷不但不责怪她家小姐,更是包庇纵容,而且还大加赞赏她这个奴才做得对,还要她事事顺着她家小姐的意,这,这,这是怎么了?爷去了别的主子院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难不成以后爷要是再去别的主子院子,事先要经过小姐的批准,事后要得到小姐的原谅? 正在月影疑惑之际,只听他又开口说道: “你回去传爷的吩咐,让厨子明天做粥的时候,把鸡茸、鱼茸等等统统都熬到粥里,煮粥的水也换成鸡汤、鱼汤,每天变着花样地做鸡茸粥、鱼茸粥、海参粥、燕窝粥、鱼翅粥、银耳莲子粥什么的,这样的话,即使吃不下饭菜,也算是不会太亏缺了补身子。” 月影听着王爷的这番事无巨细的吩咐,被感动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第二天,冰凝虽然一天三顿还是以粥为食,其余的什么也吃不下,但是她立即明显感觉出来粥的内容在不断地变化着,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一定是他的吩咐。虽然她并不知道昨天晚上月影去书院回话的事情,但是如果是月影的体贴安排,昨天中午或是晚上就会开始这么变着花样地做粥了,而今天才开始发生的这个变化,除了他还能是谁? 第1131章 自尽 面对这些花样百出的粥品,饱含他心意的这番体贴之举,冰凝根本不像月影那激动万分。她的心中非但没有任何感动之情,相反却是格外地无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既然喜欢珊瑚,那就大大方方地跟她提出来,她又不是母老虎,容不得珊瑚被收房。其实即使不是珊瑚,将来还会有别的女人娶进府来,早早晚晚的事情,何苦要偷偷摸摸?何苦要在她的房里行此种不堪之举? 此后两天,风平浪静。苏培盛按照王爷的吩咐,早早置办好了新的家什,月影和竹墨两人又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收拾利落。冰凝仍是天天喝粥,不过时间确实是一剂良药,她的心里不再那么堵得慌了,最主要的是她看开了,想通了。 其实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他们刚刚开始蜜月期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不会是最后一个被他娶进府里的女人,他也不可能从此以后一辈子只与她一个人甜甜蜜蜜。 未来的结局她早就已经看透,只是没有料到,结局来得这么早,这么快,这么不堪。既然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对于这次的事情,冰凝闹腾了两天之后也就偃旗息鼓了。他和别的什么女人们爱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爱在哪儿双宿双飞就在哪儿双宿双飞,只要给她留一个清静空间,留一片干净之地,她就知足了。 月影和竹墨这些天累得脚不沾地,终于忙活完了这些事情,冰凝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月影才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然后她突然发现,即使经过她的严重警告,怎么仍是不见珊瑚来当差?果真是一病不起、病入膏肓了?她和竹墨两人累死累活,那珊瑚怎么躲到一边享起清闲来了?有她多一个人搭把手,总归是要好多了啊! 疑惑之际,她正要去珊瑚和彩蝶、彩霞她们三个人住的房里寻个究竟,就只听院子里吵吵嚷嚷起来,于是月影顾不得去寻珊瑚,先去看看出了什么情况。一出了房门,只见一院子男男女女奴才们直往那三个人住的房间里赶,月影见状,也跟着一并过去。 进了房间她才赫然发现,珊瑚倒在彩蝶的怀中,地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白绫子,和一个翻倒的小凳子!天啊!珊瑚上吊了!这又是什么情况?月影当即头脑发懵,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柱子也赶了过来,一摸珊瑚的鼻子,还有热气儿,当即放下心来,于是吩咐彩霞赶快沏杯红糖水灌了下去,没一会儿,珊瑚就一边猛烈地咳嗽,一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众人一见珊瑚醒了过来,没有闹出人命,全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到床上,安置妥当之后,小柱子赶快吩咐彩蝶道: “你今天先别当差了,好生照顾珊瑚吧。另外看着的时候仔细点儿,别又让她寻了短见,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也逃不了干系,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第1132章 询问 连吩咐带吓唬完彩蝶,小柱子又对月影说道: “月影,你赶快去跟主子禀报一声,她是年府的奴才,在咱们院子出了事,怕是将来不好交代。” 小柱子的这番话令月影猛然间醒过味来,于是赶快停止了看热闹,回冰凝的房里禀报情况。 这两天福宜阿哥的病情好了许多,因此冰凝就让田嬷嬷带小阿哥来她的房里,毕竟她的房间是正房,阳光充足,更适合小阿哥。 月影进门之后见冰凝正抱着福宜,一脸的慈爱神情,因此很是犹豫现在要不要跟她说这么晦气的事情,冰凝也听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见月影进了屋,于是随口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弄得这么大动静?” 一见冰凝主动问起,月影也不好再拖延隐瞒,只得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 “是,是珊瑚……” “珊瑚怎么了?” 冰凝一听是珊瑚的事情,眉头紧皱地问了一句。月影一见冰凝的脸色不好,以为是因为这几天珊瑚逃避当差的事情惹了冰凝不高兴,于是赶快解释道: “唉,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珊瑚居然吊了脖子……” “啊?人现在怎么着了?” 冰凝月影说珊瑚吊了脖子,当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是要闹出人命了啊!不管她有多么气恼这两个人,但是眼睁睁地看着珊瑚因为王爷始乱终弃而没了命,冰凝怎么能够原谅自己呢?月影见冰凝如此着急,知道是自己没有说清楚,于是赶快解释道: “小姐,您先别急,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小柱子安排彩蝶照料她呢。” 一听没惹出大事,冰凝这心里总算是稍微踏实下来,但是仍然还是不放心,于是她赶快将福宜交给田嬷嬷,然后冲月影吩咐道: “快点儿让小柱子去苏总管那里禀报请大夫,现在表面上看着没有事情,万一有内伤,耽搁了诊治可就坏了。你赶快去,赶快去。” 大夫请进府里过来诊治一番,回复说没有大碍,冰凝这才算是完全踏实下来。不过对于珊瑚的此番举动,冰凝仍是心有余悸,于是赶快又将彩蝶叫进屋来,详细问了事情的经过: “珊瑚那里怎么样了?还有什么大碍吗?” “回主子,还好,大夫看过了,也说没事儿了。” “那现在她那里有谁在?” “奴婢过来回话前,让彩霞陪着呢。” 冰凝和小柱子想到一块儿去了,她生怕珊瑚那里没人照看的情况下,又寻死觅活。刚刚因为彩蝶的及时出现而幸免于难,现在珊瑚如果趁彩蝶被她寻来问话而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将后悔一辈子!一方面不管冰凝对珊瑚有多么的厌烦,但是还没有达到置她于死地而后快的程度,另一方面冰凝也不想被王爷误会,认为她心胸狭隘、妒忌心强,容不得珊瑚,从而将珊瑚逼上了绝路。 此时得到珊瑚那里有人陪着的消息,冰凝的心里才算放下心来,这才开口问道: “那你给我说一下,当时是怎么回事儿?” 第1133章 逼宫 听到冰凝询问情况,彩蝶立即一五一十地回起话来: “回主子,奴婢一上午都在针线房里给小阿哥做衣裳,连口水都没有喝,一看到了午膳的时间,奴婢就先停了手里的差事,去小厨房取了自己的食盒,回房里用膳。谁知道刚一开门,就只见珊瑚正踩在一个小凳上,把脖子往白绫子上套呢,吓得奴婢赶快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可能是因为冲的劲儿太大了,奴婢和珊瑚两个人全摔倒在地上。正这个时候,彩霞也进了屋,一见奴婢两个倒在地上,就赶快喊人过来……” 冰凝一听彩蝶说的这个情况,不禁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因为从彩蝶的回话里,她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们平时午膳都是在自己的房里用的?” “回主子,是的。平时奴婢都是几个要好的姐妹凑在一起用午膳,晚膳也是这样,如果遇到有人正当差的情况,就凑不到一起,只能是分头用膳了。” “珊瑚也是跟你们一起用膳?” “差不多吧,反正奴婢三个住在一间屋里,她也没有别的要好姐妹,当然是跟我们一起用膳了。” “那,你们平时都是在这个时辰用午膳?” “回主子,是的,小厨房做饭从来都是格外守时,反正他们按时做好了,算是交了差,至于奴婢们如果因为正在当差没有去取的话,他们才不会管饭菜是否会凉了呢。” 至此,冰凝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珊瑚这是算准了时间,知道彩蝶和彩霞两人会在这个钟点回来用午膳,才特意在这个时间寻死觅活。否则如果她真的是一心寻死的话,怎么可能选择这个时间呢?当然是要选择没有人的时候,意外地遇到彩蝶回来临时取东西什么的,才幸免于难。而不是像彩蝶刚刚所说的那样,选择保证有人的时候。 此外,冰凝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按照彩蝶所说,她是进门之后,看到珊瑚正踩在小凳子上,拿脖子往白绫子上去套,而不是已经将白凌子套在了脖子上,又踢翻了小凳子。因为她即使算准了彩蝶、彩霞她们回来的时间,但是仍然不放心,生怕这两个丫头回来晚了,令她平白地搭上了性命。 珊瑚演这一出戏是为什么呢?如果冰凝在没有找彩蝶问话之前还要猜测、思考一番的话,那么现在她根本不需要再有任何的设想,珊瑚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逼宫! 被王爷宠幸之后不了了之,整整三天时间过去了,他既没有再露过面,更没有给她任何说法,不要说珊瑚,就是换作了任何一个女人,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姑娘家的名节比性命都重要,虽然冰凝一直刻意替她隐瞒了这件事情,连月影都被瞒得死死的,但是别人知道不知道,与珊瑚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环,王爷不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更是躲了一个一干二净,神龙见首不见尾!得不到没有任何说法,绝望中的珊瑚只能是祭出逼宫这一下下策。 第1134章 出头 看穿了珊瑚的逼宫之计,冰凝并没有气恨交加,相反却是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因为她也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心肠软的女人,因此她非常能够理解珊瑚此时的处境。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珊瑚曾经与王爷有过私情,但是她将来终究是要嫁人的,她的夫君一定会知道她已经不是一个处子之身。不管她是如何失了身,那个时候,她一定是再也没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与其那个时候被婆家羞辱,被世人耻笑,令家族蒙羞,还不如现在早早死了算了。 但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珊瑚当然是不甘心,换作了任何一个人都会不甘心。不管是他主动招惹了珊瑚,还是珊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总而言之,结果都是一样的。 冰凝能够理解珊瑚,但是她无法理解王爷。他不是一个敢做敢当之人吗?怎么现在竟然变成了有胆量做,没有胆量承担责任了?是他一手造成这么一个混乱局面,然后拍拍手走人了,扔下两个女人自己收拾烂摊子?他还算是个爷们儿吗? 就算是珊瑚今天没有上演这一出逼宫戏,冰凝也打算替珊瑚出面,去他那里把问题彻底解决了。毕竟珊瑚是从年府过来的奴才,她也算作珊瑚的半个主子,自家奴才被欺负,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这半个主子连句公道话都不说,她还算作是什么主子! 虽然她遭到了感情的背叛,是这个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可是冰凝坚持认为,感情问题不能作为阻挠实施真理正义的幌子。如果她没有与他相爱,而只是一个旁观的第三者,她难道会认为他始乱终弃的行为是正当的吗?她当然不会! 既然作为旁观者不能认同这种行为,那么作为身在其中的人怎么能以自己是受害者为借口而认同这种行为呢? 再退一万步来讲,这珊瑚不是别人,是她们年府的丫环,冰凝是她的半个主子,更是她的娘家人,如果冰凝连娘家人的利益都不维护,任由珊瑚被欺负,她还配得上姓年吗? 理解珊瑚的处境,从来都是一个护奴才的主子,这两条仅仅是冰凝替珊瑚出面的原因之一,还有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则完全是因为他。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冰凝对王爷早已经心灰意冷、心如止水。既然他看上了珊瑚,有了新的意中人,她会与他利利落落地一刀两断,决不会哭哭啼啼地恳求他的回心转意,更不会跟珊瑚一起共同上演一出主仆争宠的可笑闹剧。她会远远地离开他,不管他开始什么样儿的新生活,她也照样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别无所求,她只要有一方清静之地,干净之所就心满意足了,所以不论是替珊瑚这个奴才出面讨个说法也好,还是赶快将她从自己的眼跟前打发走,冰凝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王爷赶快收了珊瑚的房,另外给她安置一个院子当主子去,还自己一方净土。 第1135章 送佛 只要珊瑚一天不离开怡然居,冰凝这心里就堵得难受。虽然她是三天前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丑陋行径,可是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冰凝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她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们在她的房里指不定做过多少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去参加宋姐姐的生辰宴回来,赫然所见他赤身裸体地倒在珊瑚的怀里,竟然还跟她说喝多了!的确,他确实是喝了酒,但是,天知道在她到来之前他们在干什么!他一定是趁她不在怡然居的大好机会,抓紧时间与珊瑚行苟且之事!见到她进来,竟然装作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演得可真是格外地逼真。 最可恨的就是她自己!竟然傻乎乎地就相信了他所谓醉酒的谎言,更让冰凝万分羞愧的是,前脚那两个人刚刚云雨一番,后脚她竟然还跟他同床共枕!一想到这件事情,冰凝是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恶心。 现在他倒是知趣地不来这里了,可是今天珊瑚竟然开始了逼宫之举,明天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冰凝已经受够了,她现在最为迫切的任务是赶快劝说他,赶快给珊瑚一个名分,赶快找个地方将珊瑚安置起来,离她远远的,然后他们去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去,再也不要将她搅进这潭浑水之中! 下定了要将珊瑚送走的决心之后,冰凝开口对彩蝶说道: “你先退下去吧,下午好好照顾珊瑚,另外你也劝劝她,别让她再做傻事了。” 冰凝虽然察觉了珊瑚的真实企图,知道她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寻死,但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给她,也给自己保全一些脸面,只能是装作不知的样子,特意吩咐了彩蝶,不要让珊瑚再做傻事。 待彩蝶退了下去之后,冰凝又将月影唤了进来: “你去爷的书院,跟高福说一声,就说爷回府之后,我和珊瑚有事情要跟爷禀报。” 月影只当是冰凝要将珊瑚寻死的事情禀报给王爷,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是要冰凝亲自前去,于是痛痛快快地去了朗吟阁, 王爷今天回来得比较早,虽然朗吟阁的厨子被悉数调到了怡然居,但是这几天中,王爷当然也没有被饿着,因为小柱子极有眼力劲儿地早早安排了奴才从怡然居将王爷的膳食送来。 因此他一边用膳,一边听高福禀报今天书院里的事情,当他听到年侧福晋请求进见的时候,心中格登一下子,连舌头都被自己不小心咬了一下。凭他对冰凝的了解,仅仅三天的功夫,她断不可能消了心中的怒气,既然没有消气,她怎么可能来找他呢?难道是找他来打架的?可是她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不是撒泼耍浑的一介泼妇,她怎么可能追到书院来跟他大吵一通呢?况且除了婉然出嫁的时候前来向他借贺礼的那一次,她可是从来都不会主动到书院来找他的。 第1136章 女人 当冰凝和珊瑚两个人来到书房双双向他请安的时候,他的头“嗡”地一下子就炸了!原来冰凝不是上门来向他控诉,而是要搞一个三头对质!因此待两个人向他请安完毕,他立即吩咐秦顺儿: “你赶快让所有的奴才都到前院门房去,没有爷的吩咐,不得随意行走,另外你给爷守着后院的大门,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没一会儿秦顺儿就回来禀报清场完毕,于是他起身出了大书房,朝后院走去,冰凝和珊瑚紧随在他的身后。到了后院,他直接进了西厢房,这是十三阿哥留宿王府的时候,两个人饮酒畅谈、一醉方休的地方。 进了房间,只见桌子上已经被秦顺儿放置好了茶盏,他选择了主位,然后对冰凝说道: “坐吧,有什么事情先坐下来说。” 冰凝依言坐在了侧面的位置,珊瑚站在两个人的面前,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当冰凝吩咐跟她一起去书院的时候,珊瑚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说侧福晋要跟王爷商量如何把她给打发走? 想把她打发走?没那么容易!今天这出逼宫戏就是为了向王爷讨说法的,如果讨不到说法,她,她就,就…… 还没等珊瑚想好对策呢,就只听冰凝字正腔圆地开口说道: “启禀爷,妾身今天前来,主要是想跟您说一下珊瑚的事情。承蒙您的抬爱与垂青,珊瑚三生有幸能够成为您的女人,妾身的妹妹……” 冰凝才说到这里,王爷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正色说道: “你先等等!什么叫爷的女人,你的妹妹?” 对于他的这番反问,冰凝不禁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他,然后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您的女人,不就是妾身的妹妹吗?” “谁说她是爷的女人了?” 对于他这种翻脸不认人的行为,冰凝当场气结于胸: “爷,妾身从来都仰慕您是一个敢做敢当、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才会特意前来请求进见。妾身不是心胸狭隘、容不得人的妒妇,既然您喜欢珊瑚,又有夫妻之实,……” 冰凝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见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同时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冰凝喝斥道: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妄下断言!” 这边厉声喝停了冰凝的一派胡言,那边他立即朝珊瑚怒吼道: “珊瑚,你现在就告诉你家主子,你是爷的女人吗?爷跟你有夫妻之实吗?” 王爷的这一句话将冰凝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以往凡事都是敢做敢当,在她的心中还算是个爷们的男人,现在怎么竟然说出这种话来?难道说,他真是一个始乱终弃、玩弄女人、不负责任的纨绔子弟? 从王爷眼睛中喷射出来的怒火,仿佛是要将冰凝化为灰烬都难解心头之恨似的,而冰凝根本没有理会他这番暴跳如雷,心中止不住地一阵冷笑,然后心平气和地转头望向珊瑚: “珊瑚,爷问你话呢?你自己说,你是爷的女人吗?” 第1137章 请神 眼见着两个主子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的身上,珊瑚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们的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对此结果,冰凝了然于胸。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承认自己失身于人,换作是谁也说不出口!因此她一边冷眼瞧着珊瑚 王爷被珊瑚只知道哭根本不说一句话的表现气得火冒三丈!虽然他们当时的场面很是难堪,可是他清楚地记得,他们还没有真正地开始,冰凝就进了屋来,事后他还万分地庆幸,庆幸冰凝来的实在太是时候了,挽救了他,挽救了他们两个人的爱情。 可是,这个该死的珊瑚,只有她才能证明他的清白,当然了,他们两个人都赤身裸体坦诚相见了,确实不能算是清白之人,但是,他们还有最关键的一步没有走,他还算是对得起冰凝,尚未铸成追悔莫及的大错。可是,这个珊瑚,她哭什么!她倒是开口说句话啊! 气急败坏的他顾不得许多,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两步就冲到珊瑚面前,双手拉着她的肩膀,几乎像拎小鸡似地将她从地上拎起来,怒目而视道: “不许哭了!你说,你根本就不是爷的女人!” 冰凝一见他要刑讯逼供,吓得她也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到他们的面前,生怕他的巴掌下一步就要落在珊瑚的脸上。始乱终弃已经令他很不像个爷们儿的作为,现在竟然还要大打出手!他没脸没皮,不怕丑事张扬,那珊瑚还是个姑娘家呢,岂不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了?于是她顾不得失礼,厉声说道: “爷,您这是要干什么!您就算是不想娶她,也不至于要打她吧!您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对于冰凝慌不择言的无礼之举,他简直是要被她气疯了!“杀人灭口”?他有什么必要杀人灭口?他又没有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望着这两个要将他活活气死的女人,一个打死也不开口,一个怎么解释也不听,他真是要被她们给逼疯了!不过,在他疯掉之前,还是做出了理智的决定。 “秦顺儿!” 躲得远远的角落里把守后院大门的秦顺儿隐约听到王爷的招呼,赶快一路小跑地进了院子,在西厢房门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声禀报道: “爷,奴才在呢!” “你现在立即去一趟十三府,跟李总管借十三府的管事嬷嬷过来,越快越好!” 秦顺儿领命而下,他则看也没看那两个女人,直接回了前院大书房,留下冰凝和珊瑚两个人,一个继续痛哭失声,一个继续冷眼旁观。但是不管她们两个是什么反应,但她们谁也猜不出来,在这个关键时刻,王爷去十三爷府借管事嬷嬷过来要做什么?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秦顺儿与那管事嬷嬷出现在前院的大书房,王爷见人给他领来了,于是让秦顺儿继续把守后院大门,他则带着管事嬷嬷直接到了西厢房。 第1138章 验身 冰凝和珊瑚见他带着一个脸生的嬷嬷进来,不用问也自然知道,这个就是他刚才口口声声所谓的十三府的管事嬷嬷。 进了屋来王爷根本没有理会那两个可恶的女人,而是对管事嬷吩咐道: “爷这里有个奴才,过些日子就要去宫里当差,你先给验一下身,免得到时候出了纰漏,谁都不好交差。” 至此,冰凝、珊瑚以及十三府的管事嬷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费尽周折,大老远地请这十三府的管事嬷嬷过来,竟是来给珊瑚验明正身的! 不管是王爷还是冰凝,他们谁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因此他不可能用自己府里的嬷嬷来承担这个验身的重任。此外,王府的嬷嬷当然会按照王爷的旨意办事,冰凝肯定会认为他与验身嬷嬷串通一气。 而这十三府的管事嬷嬷根本就不认识这珊瑚是何许人也,自然会对他刚刚编造的那套谎话深信不疑,以为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即将要参加内务府的选秀,在进宫当差之前先由她这个嬷嬷来验明正身,以确保将来不会出什么纰漏。因此这十三府的管事嬷嬷肯定不会多嘴多舌地把消息散了出去。同时王爷不是这十三府管事嬷嬷的主子,又是当着冰凝的面临时去请来的,他们两个人之间事先订立攻守同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验身的结果才能够令冰凝心服口服。 这管事嬷嬷直到现在才知道王爷请她过来是要干什么,因此待他吩咐完毕,赶快回话道: “回爷,奴才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办,只是,奴才这里还需要些草木灰和鸡毛才行。” “这些没有问题,你先准备着,东西一会儿就会送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这里,留下那三个人在屋里等待草木灰和鸡毛送来。冰凝因为参加过宫廷的“八旗秀女”选秀,自然知道如何验明处子之身的方法。虽然冰凝参加的“八旗秀女”选秀与王爷刚刚所说的“包衣三旗秀女”选秀不是一回事儿,一个是户部主持的给皇帝选嫔妃,一个是内务府主持的给皇宫选宫女,但是验身方法都是一样的。 不多久,秦顺儿就将所需物品一并送了过来,待交给管事嬷嬷后就赶快退下去了。在管事嬷嬷的指挥下,当着嬷嬷和冰凝的面,珊瑚先将里里外外的裤子全部脱掉,连亵裤都不留,然后按照嬷嬷的要求,双腿分开在装有草木灰的深瓷盆两侧,呈半蹲姿势。 待一切准备停当,管事嬷嬷用鸡毛轻拂珊瑚的鼻子,果然,才两三下,珊瑚就打了一个大喷嚏。而管事嬷嬷和冰凝两个人都心情紧张地盯着深瓷盆里的草木灰,只见那位于瓷盆底部的草木灰随着珊瑚的这个喷嚏当即搅得翻腾起一股青烟。 见此情景,管事嬷嬷大惊失色,而冰凝更是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怔怔地呆立一旁。 半响过后,管事嬷嬷才战战兢兢地朝冰凝开口说道: “回主子,奴才已经验完正身,要不……” 第1139章 结果 经过管事嬷嬷提醒,冰凝这才回过味儿来,朝珊瑚说道: “赶快把衣裳穿好吧。” 待珊瑚穿好衣裳,冰凝朝门外恭候的秦顺儿吩咐道: “秦顺儿,你去将爷请来。” 没一会儿秦顺儿就将王爷请了过来。进门之后,他直接走向主位坐下,冰凝依照规矩在他的侧手位置坐下,十三府管事嬷嬷和珊瑚两人则站在他们面前,那个装有草木灰的深瓷盆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他抬眼看了一下那个深瓷盆,也没有看出来一个所以然,不过仍是胸有成竹地开口问道: “验完了?” “回爷,验完了。” 管事嬷嬷恭恭敬敬地回复道。 听完管事嬷嬷的回复,王爷又转头看了一眼冰凝,冰凝知道他刚刚也是在问她,于是赶快表态道: “回爷,验完了。” “既然验完了,那嬷嬷你先说吧,到底有没有问题。” 听到王爷点名,管事嬷嬷赶快上前一步,战战兢兢地回复道; “回爷,这个姑娘,她,她,不是。” 一听管事嬷嬷的这个回答,王爷当场如石化般呆若木鸡!不是?他根本不敢相信管事嬷嬷的回答,于是又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冰凝。冰凝面无表情地回复道: “回爷,确实不是。” 面对这个堪称晴空霹雳般的结果,王爷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当着管事嬷嬷和秦顺儿这两个奴才,他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淡淡地朝管事嬷嬷说道: “多谢嬷嬷到本王府上帮忙,你回去和你们福晋禀报一下,就说改天本王再到十三府上去道谢。秦顺儿,你给高福传爷的吩咐,让他陪嬷嬷去苏培盛那里取了谢礼,再由他送嬷嬷回十三爷府里。你继续在看好后院的大门,所有奴才还要继续留在门房等候,没有爷的吩咐,谁也不得擅自走动。” 当秦顺儿和管事嬷嬷全部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王爷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劈头盖脸地朝珊瑚怒吼道: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跟谁失的身?” 王爷根本就想不明白,他绝对没有跟珊瑚走到最后一步,这珊瑚怎么就不是处子之身呢?既然她不是处子之身,那一定是早早失身于别的男人,否则他根本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面对王爷的追问,珊瑚再次如前次一样,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痛哭失声,只是这一次,她一边哭一边开了金口: “回爷,奴婢没跟别的男人,奴婢发誓,没有跟别的男人……” 眼见这两个人一个怒气冲冲死不认账,一个哭哭啼啼力证未曾失身,冰凝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爷,您也别生气了,妾身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一听冰凝开了口,他立即调转方向,又朝冰凝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说,你想问什么!” 一见他的情绪仍是怒火高万丈的景象,不知道他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于是冰凝赶快递上早已有些凉意的茶盏,希望这微凉的茶水能够有效地降低他的怒火。 第1140章 问题 见到冰凝递过来的茶盏,他一把接过来,直接统统倒进嘴里,然后呯当一声将茶盏掷在桌子上,没好气儿地说道: “你不是要问吗?怎么不问了?” “妾身这第一个问题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是您主动抱住的珊瑚,还是珊瑚主动倒在您的怀里的?” 面对这么尖锐的问题,他的脸色立即不自然起来,不过他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就算是没有当着珊瑚的面,他也会实事求是地回答,不会做丝毫的隐瞒和欺骗: “是爷先抱住珊瑚的,但是,爷当时……” “好,妾身知道了,那么妾身的第二个问题就是,您抱住珊瑚之后,她有没有挣扎,企图逃脱?” “没有。” 这一次他答得十分干脆,连半句解释都没有。因为当时的珊瑚温顺至极,一丁点儿的反抗都没有,他不可能无视事实,颠倒黑白。 “好,妾身的第三个问题就是,您说珊瑚不是您的女人,可是十三府的嬷嬷和妾身刚才都亲眼见到了验身的结果。如果珊瑚事先已经失身于别的男人,那么她在被您抱住,欲行夫妻之礼之时,她一定会担心自己并非处子之身的问题而竭力挣扎反抗,以期从前的丑事不致败露。可是她不但没有挣扎,而且还顺从了您的意愿,珊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才,难道说,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不怕犯下欺主之罪吗?” 面对冰凝的第三个问题,他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 冰凝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如果珊瑚早早失身于别人,面对他的步步紧逼、苦苦纠缠,怎么可能欣然接受?他将珊瑚错当成了冰凝,但是珊瑚却没有将他错当成什么别的人,她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她之所以没有拒绝,甚至是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也许是因为胆战心惊,不敢违了他这个主子的意,也许是企图造成既成事实,然后借此机会成了他的收房丫头。 就像冰凝刚刚所问的那样,如果珊瑚真的已经失身于他人,她怎么可能还会心存成为他的女人这种痴心妄想?她一定会早早地向他表明,她是珊瑚,而不是他口中的“凝儿”。惟有如此,她才能有效地掩盖住她此前所做的丑事不致败露。 难道他们当时真的已经发展到最为实际的那一步了吗?他承认,由于将珊瑚错认成了冰凝,在床榻上的缠绵虽然极为短暂,但是早已经足够令他产生了一个男人应有的生理反应,难道说混乱之中,马失前蹄? 不!即使已经过了三天时间,他仍然可以对天发誓,在冰凝进来的时候,他们真的还没有开始!但是,今天的这个验明处子之身的结果,又让他所有的辩驳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 他不甘心就此失败。只要是他做过的事情,他全都会认账,可是他没有做过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屈打成招。他要为他的荣誉和清白而奋战,他要为他与冰凝的爱情而奋战。 第1141章 证据 冰凝一直都在耐心地等待王爷回答她所提出的第三个问题,可是她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却是等来了他的决定: “珊瑚,你先退下去,直接回怡然居,叫月影过来等你家主子,爷还有事情要与侧福晋说。” 珊瑚依言默默地退下,冰凝则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不知道他还能拿出什么“真凭实据”,或者是继续跟她“百般抵赖”。 刚刚冰凝问了他三个问题,将他问得哑口无言,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他开始了爱情保卫战。既然冰凝问了他三个问题,那好,他也有问题要问冰凝,不过,他只需要问她一个: “好,既然你和管事嬷嬷都验明了正身,爷已经是百口莫辩,那好,估且就算是爷做了孽,那么,爷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爷与珊瑚是不是在你的房里行为不端?” “是的。” 冰凝没有料到王爷居然开始防守反击、以退为进,竟然开始要向她来提问题。由于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冰凝懵懵懂懂、实事求是地做出了肯定回答。冰凝的回答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不是他所要问的核心所在,他真正的问题在后面: “好,你只要承认就好。俗话说得好,说话办事要有真凭实据,铁证如山,不怕不招。现在,爷要你拿出来证据来!” “证据?” 冰凝更是一头雾水,这还要什么证据?他们两个人赤身裸体,一丝不挂,纠缠一起,他还想要什么证据!见冰凝没有明白他的要求,于是他进一步挑明了问题: “珊瑚是不是爷的女人,现在谁说了也不算,爷只要是见到她的落红,爷就算是有天大的冤屈,也会认了她是爷的女人!” 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要这个证据!怪不得他又是询问那件龌龊之事是否发生在她的房间,又是什么铁证如山,不怕不招,原来他所谓的铁证如山,竟然是珊瑚的落红。 刚才管事嬷嬷的验身结果,对他而言真是晴空霹雳,令他原本坚定不移、自信满满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始自我怀疑、疑神疑鬼起来:难道说他的感觉出了问题?难道说混乱之中一不留神,他与珊瑚真的既成夫妻之实? 可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有让他见到珊瑚的落红,他才能心甘情愿地认下这个女人! 他的要求无可非厚,可是此时的冰凝却是欲哭无泪!面对那满床的狼藉,不堪回首的一幕,当天晚上她在外间屋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让月影她们将里间屋所有的东西全部扔掉了,全部!现在他要的这个证据,让她上哪儿再去找来? 冰凝本以为当场捉奸在床就是铁证如山,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可是谁想到,他竟是这么的狡猾!他明明知道她将那一屋子的东西全扔了,明明知道她拿不出来一丝一毫的证据,现在竟然以这个永远都不存在的物证来为他所谓的冤屈平反昭雪,他实在是太过阴险狡诈! 第1142章 招供 冰凝这回完全是因为义气用事,才造成了目前如此被动的结果。如果早知道他会使出这么歹毒的招数,她真不应该将那一屋子的东西全部扔掉,相反却是将那里的所有一切都保持原状,那样的话,她现在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与他共赴怡然居,让他在铁证如山面前,认罪伏法! 冰凝虽然被他气疯了,可是她的大脑还在有效地运转,她突然发现,即使她留下了那一屋子的狼藉当作如山的铁证也没有用,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在她的房里行苟且之事!谁知道珊瑚跟他的第一次是哪一次?他知道她拿不出来证据,才敢这么信誓旦旦地向她索要这个永远都不可能存在的证据!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后悔药可以去吃,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为她撑腰,冰凝只有死死地抓住自己手中的王牌,冷冷地回复道: “回爷,您也知道,妾身已经将那一屋子的东西全扔掉了,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妾身拿不出来您所要的这个证据,妾身只知道,十三府的管事嬷嬷完全是在凭良心办差,绝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为了不至过于刺激他,冰凝只说了一半的话,并没有再就他们两人此前的“胡作非为”之举予以穷追猛打。毕竟这一次他们是被她实打实地“捉奸在床”,他都如此百般狡辩抵赖,而从前的事情,冰凝只是怀疑,拿不出来证据,他还不是更要死不认账了? 冰凝虽然拿不出来证据,但是她手中这张验身结果的王牌也令王爷没有任何辩驳的理由。面对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他决定暂且抛开这些所谓的问题、证据,而是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 “不管你信不信,爷还是要说,你听爷把话说完,再开口。爷那天确实是主动先招惹的珊瑚,但是那是因为爷把她错当成了你。当时院子里光线很暗,她离得又远,你们两个人身形差不太多,爷先喊了你的名字,可是她在听到爷喊你的名字之后,不但没有回过身来跟爷请安,反而拔脚就朝前走。爷以为你在跟爷捉迷藏,就赶快追了上去。她一直在前面跑到了你的房门口,爷更是以为她就是你,于是才会上前抱住了她,然后……” 他停顿了好久,才艰难地再度开口道: “然后爷将她抱进了屋里,屋里因为没有点灯,更是漆黑一片,爷完全认为她就是你,于是就将她直接抱到了床上……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而且那天爷确实有些头脑发热……你知道吗?当你进到屋里之后,当爷发现认错了人之后,爷是多么庆幸你在那个时候进来吗?如果你晚来一步,定是会铸成大错,爷会后悔一辈子!” 他终于将心里憋闷了三天的话一骨脑儿地全说了出来,不管冰凝信也好,不信也好,他都要说出来。如果她相信,关于珊瑚的事情他们就此打住,从此既往不咎,重新开始幸福生活。如果她不信,他会铤而走险,采取另外一个更有证明力的法子,直到她相信为止。 第1143章 眼虚 冰凝听完他的这番长谈,内心矛盾极了。她实在是无法判断他刚刚所说的这番话,是真,还是假。 相信他?刚刚验明的正身,刚刚他回答不出来的第三个问题,这让冰凝如何相信他!另外那个认错人的理由,真是令她这个号称诡计多端的大脑都想不出来!冰凝实在是佩服,他可真是会找错口,绝对的天衣无缝!因为他喜欢的全是这种风格的女人,娇小玲珑、柔风扶柳,不管是淑清还是她,包括这个珊瑚。而且这一次他说认错人了,下一次,他还能说是认错人了,因为从背后看,所有他喜欢的这类女人,高矮、胖瘦、身姿……确实都是差不多,更何况还是在光线昏暗的夜幕中。 不相信他?他的言辞是如此的恳切,他的态度是如此的诚恳,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演戏。虽然他一贯老奸巨滑,但是冰凝也实事求是地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天才的谋略家,但他确实不是一个天才的戏子名伶,他的喜怒哀乐经常写在脸上,特别是当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从不掩饰内心的情绪。 相信还是不相信,就像一个千古难解的迷题,令冰凝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之中。而他则像一个参加科举的考生,焦急而又忐忑地等待发榜似的,等待着冰凝这个主考官的大笔一挥。 过了许久,冰凝终于答非所问地开口道: “爷,您这是要妾身‘眼见为虚、耳听为实’吗?” 面对冰凝思索良久才给出的回答,他知道冰凝选择了不相信他。确实,人人都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三岁孩童都懂得这个道理,他有什么理由要求冰凝反其道而行之,相信他的一面之辞,不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连他自己都知道,刚刚的那番话虽然是事实,但确实是难以令人信服。因此他没有再朝冰凝暴跳如雷,而是决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抛出他手中那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实际上,这根救命稻草还是深受冰凝的启发,算是冰凝提供给他的。当冰凝用第三个问题将他质问得哑口无言之后,他突然脑子开了窍! 首先,按照冰凝的推理,既然珊瑚没有反抗他,而是温顺地委身于他,那么他承认,珊瑚应该此前没有失过身。其次,刚刚验明正身的结果,就算他不相信冰凝,他也应该相信十三府的管事嬷嬷,因为嬷嬷与他们没有任何利害冲突,也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知道她要验身的这个姑娘即将参加内务府包衣三旗秀女的选秀,因此嬷嬷没有任何理由撒谎。第三,他敢对天发誓,没有与珊瑚行夫妻之礼。 这三个方面,完全是相互矛盾、却又各自有其道理,前两个他和冰凝都认可,不需要再争论,只剩下这第三个,无非还是需要一个最有效的证据来证明!没有了落红这个最有说服力的证据,也算不是陷入绝境,他还有一个证据可以来证明! 第1144章 嫁人 王爷手中的那个证据,也就是所谓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是珊瑚的夫君!只有她未来的夫君可以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反正珊瑚早晚要嫁人,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娶珊瑚,那么由谁来成为她的夫君,为王爷洗清冤屈、平反昭雪呢? “爷不是不讲理的人,你说的不错,爷不会强迫你‘耳听为实,眼见为虚’,”但是爷也不会当这个冤大头,认下珊瑚做女人,既然走到这个地步,爷就提一个公平的法子,将珊瑚嫁了人。“ 王爷此言一出,冰凝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让珊瑚嫁人?还不是嫁给他? ”回爷,珊瑚已经是您的人了,您再让她嫁给别人,您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要了她的命吗?“ 冰凝既惊又怕且怒,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他见冰凝至此都是顽固不化,真是恨不能上去给她一巴裳!于是没好气儿地说道: ”爷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让她嫁人!爷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吗?爷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告诉你,爷从来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男盗妇倡之事,这府里的女人,全是爷明媒正娶的进来的,不是行苟且之事之后再收房的……“ 话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确实,他是一个极讲礼数,对感情认真,对女人负责的人,但是,宋春枝却是一个例外。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个有幸得到他处男之身的幸运女人,竟然是唯一一个他没有明媒正娶的女人,因为春枝是试婚的宫女。 冰凝当然知道宋姐姐的出身,因此也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但是他前面说的那番话也是所言不假。她嫁进王府也有十年的时间了,如果他真是缺乏自制力,行为不端之人的话,这王府里怎么可能才只有她们七个女人,早就百花齐放,满园春色了。 不说别人,就说那吉尔,可是有福晋的默许和撑腰呢,最后还不是被他执意安排嫁了人?紫玉,可以说是整个王府里最漂亮的奴才,比惜月、云芳那些主子都要漂亮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也没见她从王爷这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垂青。 包括冰凝自己。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不仅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更是皇上赐婚、由他明媒正娶的妻妾,洞房花烛夜行夫妻之礼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他却放弃了这个权利。因为那个时候,他爱的是婉然,即使冰凝拥有如天仙般的美貌,拥有皇上赐婚的合法身份,都不能成为他背叛婉然的理由。 而后来当他爱上冰凝的时候,由于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仍是耐心地等待了她三年的时间,因为他想要得到两情相悦的爱情。 他是什么样的人,冰凝最为清楚,他二、三十年如一日的性情,怎么一遇到珊瑚就突然大变了?如果他真是那种禁不住诱惑、毫无自制力,是个十足的无耻好色之徒的话,那么他在冰凝面前整整表演了十年的时间,而且表演得实在是太过逼真了。 第1145章 迷茫 既然冰凝承认他是一个谦谦君子,既然他敢于孤注一掷地安排珊瑚嫁人,冰凝也开始对自己以前的观点慢慢地有些动摇了,因此对于他提出的那个将珊瑚嫁人的法子,她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刚才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依冰凝那聪慧的大脑,当然知道他打的是怎样的如意算盘,他无非是想由珊瑚未来的夫君还他一个清白而已,反正珊瑚早晚也要嫁人,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由谁来成为珊瑚的夫君呢? “爷,您刚才说的将珊瑚嫁人的事情,妾身考虑了一下,也有道理。珊瑚早早晚晚要嫁人,如果能够由您出面做媒,从王府风风光光地出嫁,也算是她这辈子的造化,妾身更是感恩不尽。妾身只是想知道,将来谁有这么幸运,能够成为珊瑚的夫君呢?” 听到冰凝这么痛快地答应,大大出乎王爷的意料。他以为她还会像以往跟他闹别扭的时候那样,固执已见、顽固不化,因此对于她刚刚的这个妥协让步,他的心中很是宽慰,于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爷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容爷几天时间盘算盘算,等爷想好了,再说给你。” 至此,两个人终于就珊瑚的归宿问题暂时达成了一致意见,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对此,王爷是如释重负,冰凝则是将信将疑,但是总归算是有了一定的成果。由于天色已晚,冰凝在月影的陪伴下回了怡然居,朗吟阁也解除了宵禁,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一切归于平静。 当天晚上回到怡然居之后,冰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眠。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先是珊瑚的自尽逼宫,然后是王爷的指天发誓、拒不认账,后来是十三府嬷嬷的验明正身,最后又决定安排珊瑚嫁与他人,这一系列的事件,不断地出乎着冰凝的意料,令她几乎应接不暇,又让她就像是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迷雾一般,迷茫而彷徨。 一边是他对天发誓、气急败坏,一边是三天前那不堪入目的场面、珊瑚的自尽和痛哭、十三府管事嬷嬷的验身,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她自己又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一夜未睡,冰凝的头昏昏沉沉的,可是她仍是坚持去霞光苑请了安,回来之后,面对丰盛的早膳,她更是无法下咽,连喝粥的心情都没有。月影正想劝解之际,只听房门开了,走进屋来的正是珊瑚! 月影一见是珊瑚,令她的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子就冒了起来,特别是昨天发生的自缢事件,更令月影恨不能现在就上去给她几个巴掌!这个珊瑚,不但是个狐狸精,还是一个丧门星!整天不知道好好当差,先是总往爷的跟前凑,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自尽,她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说是因为爷没有看上她,挨了爷的训斥,脸面上挂不住了,就不想活了?你要真不想活了,爱去哪儿自尽就去哪,别在小姐的眼跟前添堵,别毁了小姐跟爷好好的日子! 第1146章 翻案 越想越生气的月影根本就压不下心中的怒火,于是还没待冰凝开口,就先发制人说道: “你来干什么?大家手忙脚乱、累得要死的时候你不知道过来当差,这会儿全都收拾停当了你才露面,你这是打算‘邀功请赏’来了?” 冰凝虽然一见珊瑚就头疼不已,可是更是生怕她不管不顾地当着月影的面开口说起那件事情,于是赶快对月影说道: “你跟竹墨两人赶快去小主子那里看看,我有点儿事情要跟珊瑚说,我不叫你们,你们都不要过来。” “小姐,您的早膳还没有用呢。” “有珊瑚在呢,你还不放心吗?赶快去吧,我担心小主子见不到我,又要哭闹呢。” 月影无奈,为了免得福宜哭闹,她只得是退了下去。见月影走得远了,冰凝才压低了声音,对珊瑚说道: “你又有什么事情要说?我先跟你丑话说在前头,你和爷的事情,我可是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若是不怕丑事外扬,自己胡乱去说,别怪我会不客气!” 珊瑚一听这话,赶快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冰凝的面前,急急地说道: “回主子,奴婢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敢跟旁人说这件事情。奴婢过来只是想跟您说,奴婢没有魅惑爷,而且,奴婢真的是爷的女人了!” 珊瑚的回话强烈地刺激着冰凝的大脑。她有没有魅惑他,冰凝根本就不想知道,冰凝只想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她到底是不是他的女人。现在珊瑚再次主动找她说起这件事情,令冰凝不胜其烦,因此想也没想就说道: “你说你是爷的女人,可是爷根本就不承认你是爷的女人!而且昨天你也在场,爷的态度你应该最清楚。既然你口口声声地说是爷的女人,你有什么真凭实据!” 冰凝完全是受了昨天晚上与王爷那一番谈话的影响,他向她要证据,于是她立即转手开始向珊瑚要证据。珊瑚一听这话,当即说道: “回主子,昨天嬷嬷不是已经验过身了吗?” “嬷嬷验过身是一回事儿,但是……你也知道,爷不承认是那天,爷认为你是以前就已经失了身……” “没有的,没有的,您要相信奴婢啊!” “相信你?空口无凭,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只有拿出证据来,我才能相信你,爷才能相信你,否则怎么跟爷解释,你是不是前天才……” “回主子,奴婢有证据!” 冰凝一听珊瑚说她有证据,当即有点儿神情恍惚,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你能有什么证据?” “奴婢的落红,应该算作是证据吧。” “你?你怎么会有?而且,你怎么能证明是跟爷的?” “回主子,奴婢在这府里已经当差有四个多月了,奴婢不但没有出过府门,就是连这怡然居的大门,若不是昨天您带着奴婢去爷的书院,奴婢可是一步也没有迈出过。奴婢如若是早已失身,这落红应该是四个月之前的,而不是现在的。 再说了,奴婢来您这里当差,怎么可能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如果是以前的,奴婢怎么可能从年府带到王府里来呢。” 第1147章 邀功 珊瑚的这一番话,给了冰凝当头一棒!她自己向王爷交不出来的证据,居然珊瑚能交得出来!昨天见他咄咄逼人地向自己索要证据,后来又信誓旦旦地要为珊瑚安排嫁人的事情,那个时候冰凝确实动摇了,有些相信了王爷的那番“招供”,所以两个人才会在替珊瑚物色夫君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 谁想到,冰凝才刚刚开始左右摇摆,珊瑚就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证据,证据,他一直在寻找的铁证如山的证据,甘心情愿认下这个女人的证据,冰凝拿不出来的证据!现在就活生生地摆在了冰凝的面前,此外还有十三府管事嬷嬷的公正验身,这珊瑚不是他的女人还能是谁的女人? 可是他竟然还抱有天真的幻想,给珊瑚寻一个夫君。哼,寻吧,看看他到底能给她寻到个什么样的夫君,甘愿为他们的荒唐行为承担后果。是个男人,谁能咽下这口窝囊气? 开始冰凝还在心中冷笑,但是没一会儿又想明白了。这天底下还真就有的是人甘愿咽下这口窝囊气!那些当差打工的奴才们,哪一个敢对他的指婚命令说一个“不”字?他们还想不想继续当差了?那些有求于他的官吏富绅们,哪一个敢对他的主动拉拢之举说一个“不”字?他们平时想报效王爷都找不到门路呢,面对这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不但凭白得了一个女人,还能替他解决后顾之忧,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岂有不收之理?反正又不是娶正室!那些人的小老婆们之中,还有不少是出身于青楼的女子呢,珊瑚只不过是一个失过身的丫环,身世可是要比那些出身于烟花柳巷的女人清白多了。 终于想明白了的冰凝对于王爷将要选定的人选,除了轻蔑就是不屑一顾,因为不管他选择了哪一个人,都是替他说话之人,都起不到任何证明他所谓的“冤情”的作用。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局如何,冰凝对于他即将选定之人没有了任何的念想。 不过即使这样,冰凝还是要感谢他,最起码,他没有直接将珊瑚收了房,而是将她打发出府,而他之所以这么做,还是顾及了冰凝的脸面,也是免得让她天天看见珊瑚心里添堵。对此,冰凝在心中很是理智地对他表示了一番感谢。 至于珊瑚,冰凝实在是没有任何心情再理会她,于是开口说道: “你先下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呢。” 珊瑚一听冰凝要她下去,而没有对她刚刚提出来的那个证据有任何表示,以为冰凝没有相信她,于是又急急地说道: “主子,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奴婢这就去给您拿来。” 冰凝简直是要被这个珊瑚气得昏倒在地。她越是气恼什么,这个珊瑚就越是给她添堵什么,破天荒地,她朝珊瑚怒斥道: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要不就拿去跟爷邀功请赏去!” 见冰凝动了怒,珊瑚这才闭上了嘴巴,悄没声儿地退了下去。 第1148章 人选 自从与冰凝达成为珊瑚寻找夫君的一致意见之后,人选问题变成了困扰王爷的极为头疼的事情。如果只是为了单纯的嫁人,他没有什么可头疼的,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况且只是为了嫁个奴才,可供选择的范围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这一次的嫁人,不仅肩负着为他平反昭雪的重任,更是要让冰凝心服口服,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低阶层的奴仆差役?身份上倒是跟珊瑚很相配,但是,达不到前面那两个要求。这些社会低阶层的男人,哪一个不对他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只要是他金口一开,不要说指给他们一个失过身的女人,就是指给他们一个二婚寡妇,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可是要对他感恩戴德。但是他不需要感恩戴德,他需要平反昭雪。而且依照冰凝那么智慧的大脑,一定会认定他提前收买了对方,绝不会说对他不利的话,不做对他不利的事。 高阶层的官员?珊瑚嫁过去肯定是做小老婆无疑,但是这个不是问题的根本,而是他会因此而沾染上利用美色贿赂官员的巨大嫌疑。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这要是被传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实在是太不值得! 富庶的商人财阀?他可从来都是一个高高在上、自视清高的皇子阿哥,根本不屑于与这种人为伍,而且从来都是这些人来求他办事,哪里有反过来需要他以拴婚为手段,讨好他们、以期巩固政治联盟的道理? 思前想后,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是将目光转回到自家亲戚的范围之中。兄弟之间相互送个女人做礼物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既不会冒政治风险,也不会自掉身份。虽然这种事情他以前只是见过,没有自己亲自做过,但是他不会因此而惹上麻烦,也能让冰凝心服口服。 可是选择哪一个兄弟呢?十四阿哥远在西北,第一个被排除掉。三、八、九、十这几个人也是肯定不行,因为跟他不是同一个阵营,贸然地送个女人过去,对方一定会认为珊瑚是被他派过去安插在这些阿哥们身边的眼线。五、七、十二、十五几个人也不行,平时没有任何交情,如此反常地给人家送小老婆,而且还是身为兄长给弟弟们送女人,实在是令他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十三、十六、十七这几个兄弟跟他倒是甚为亲厚,也不会将珊瑚视为他派去的眼线,可是也不是最佳人选。首先冰凝就会怀疑他们兄弟几个串通一气蒙骗她,另外,十三与萨苏夫妻两人感情极好,他可不想因为珊瑚的到来破坏了他们夫妻两人十多年的深厚感情。 虽然十三阿哥的格格、小福晋们比王爷只多不少,但都是他自己娶进门里来的,是好是坏跟王爷没有任何关系。现在若是将珊瑚嫁给十三阿哥,万一将来因为争宠的事情闹得十三府鸡飞狗跳,王爷的心中当然是要自责不已。 第1149章 敲定 最终,只剩下唯一的一个目标,也是最佳人选,大阿哥!大阿哥自从一废太子之后,因为被三阿哥揭发镇魔太子之事而被皇上捋去直郡王的封号,并且实行了圈禁,算是永远地退出了政治舞台。 所谓圈禁,并不意味着关牢房、关禁闭。皇上再是气恼,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是皇亲贵胄,不是犯人,不需要羁押。因此大阿哥只是自康熙四十七年以后,不再享有郡王的封号和待遇,但是仍以贝子的标准享受朝廷给付的生活费用,仍是住在他的大阿哥府中,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妻照娶,子照生,就是被皇上永远地弃用,从此不得染指任何政务,同时也会有人看守大阿哥府,严防他与其它官员暗中来往、私相谋事。 大阿哥的生活状态与十三阿哥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大阿哥虽然被捋去了直郡王的爵位,但以前也曾封过贝子,因此虽然不能享有贝子的名誉,但是享有贝子的生活标准。而十三阿哥因为还没等封爵的时候就出了事,因此既无官也无爵,生活标准更低,差不多就是一个闲散宗室的水平。 既然大阿哥远离了政治漩涡,是个无利可图之人,那么王爷给他送一个小老婆也就没有任何布控眼线的嫌疑,既然大阿哥处于圈禁状态,没有了利益关系,必然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而王爷送去的小老婆,不啻就像雪中送炭般的温暖。 这一套手段,王爷用来可是驾轻就熟。遥想当初一废太子之后,只有他,天天在皇上面前替废太子说好话,还在众人落井下石、惟恐避之不及的风声鹤唳时刻,继续与他的二哥兄友弟恭,哄得皇上极为开心。原本皇上废太子之举就是情绪激动之下的冲动行为,事后立即后悔了这个仓促决定,因此眼看着废太子墙倒众人推,而只有他的四阿哥继续与废太子保持着深厚的兄弟情谊,令皇上唏嘘不已的同时,更是心生对四阿哥的无限好感。 皇上的态度令王爷这番费尽心机的取得了巨大成果,尝到了甜头的他更是以兄弟情作为手中的王牌,一步一步地获得了皇上的垂青与信任。实际上,当初他之所以费尽心机地对废太子嘘赛问暖,无非是担心将来太子废而复立,他原本就是太子党成员,关键时刻落井下石,还不是要被复立后的太子秋后算账?事实证明他那一招走得真是太对了!没多久,二阿哥果然又被复立为太子,在这场废而复立的闹剧中,王爷不但没有受到丝毫牵连,更是既讨得了皇上的欢心,又得到了太子信任。 现在太子被二度废黜,大阿哥也经过十多年的圈禁,通往皇权的道路似乎变得光明一些。虽然现在的大阿哥已经根本没有了任何政治上的利用价值,但是王爷给他的大哥送个小老婆,既符合他一贯的送温暖行为,也不会招惹出任何事端,而且他与大阿哥的关系一向不甚亲近,没有事先串通的可能性,冰凝绝对挑不出来任何的,因此大阿哥可谓是万无一失的最佳人选。 第1150章 风险 终于确定了珊瑚未来夫君的最佳人选,王爷这心里总算是落了一块大石头。于是趁着这天晚上回来得不算太晚,他吩咐秦顺儿将年侧福晋请到书院来。冰凝一听这话,立即猜到是因为珊瑚的事情,因此连月影都没有带,独自一个人来到了朗吟阁。 “给爷请安。” “嗯,起来吧,坐这边,爷有些话要跟你说。” 见冰凝依言默默坐下,他才重新开口道: “爷寻思了一下,珊瑚虽然不是你的奴才,但是一来她是年府的奴才,二来也伺候了你一段日子,你也算是她的半个主子。爷知道你护奴才,奴才的婚事更是……” 听着他绕来绕去的开头,冰凝猜不透他想表达什么意思,安排珊瑚嫁人的事情不都是前几天已经共同达成的一致意见吗?他还有什么必要这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呢?于是她没有贸然表态,而是静观其变。 “那个,这一次珊瑚的婚事有点儿特殊,适合的人选又不多,所以,她嫁过去,做不了正室。” 冰凝一听他是因为这件事情而面露难色,心中总算是放下一块石头。她与珊瑚只有三个月的主仆情份,勉强算是半个主子,更重要的是,一个失过身的女人怎么可能去当正室呢?就是当侧室,对方还会心有不甘呢,因此对于这个问题,冰凝没有任何计较,直接开口说道: “妾身谨遵您的吩咐。” 见冰凝表了态,他这心里也算是落了一块石头,就继续说道: “爷想了想,过些日子正好是大哥的生辰……” 王爷才说到一半,冰凝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吓得面如土色,还不待他说完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走到他的面前。他不知道冰凝这是要干什么,因此愣愣地望着她,连后面的话都忘记了去说。 冰凝才走了两步,竟然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话还没有说出口,竟是失声痛哭起来: “爷,不要,不要啊!您怎么会想到将珊瑚嫁给大爷呢?大爷若发现珊瑚失了身子,定是要怪罪到您的头上,就算再告到皇阿玛那里,您可是……” 才说到这里,冰凝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根本没有料到他会选择了大阿哥。以为就是随便找个人嫁了而已。而他刚刚说出的那个方案,完全都是因为她,他只有为珊瑚找一个与他没有上下级关系、没有亲情关系,不会替他说话的一个人,才能有效地避免嫌疑,可是,他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呢?为她去冒这个风险,根本就不值得! 望着泣不成声的冰凝,他当然知道她的担心,可是,他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去冒这个险呢? “你赶快起来说话,地上凉,别冻坏了身子。” 他一边劝解,一边去扶冰凝起来,可是她执意不肯起来,她不能让他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 “爷,您若是不改变决定,妾身就不起来!” “你怎么总是这么固执!总是跟爷对着干?实话跟你说吧,昨儿爷正好见到大哥,已经跟大哥提了这件事情。” 第1151章 回旋 冰凝一听,如五雷轰顶!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这不是自找苦吃、自毁前途吗?气急之下,冰凝下定决心,坚决不能让他如此行事,虽然他已经跟大阿哥说了此事,但是事情并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爷,没关系,没有关系的,反正大爷也没有见到过珊瑚,您另外再选一个模样标致、性情温柔的奴才不就行了吗?紫玉,紫玉那姑娘又年轻又漂亮又温顺……” 王爷知道冰凝的担心,但是他有十足的把握才会选择了他大哥。现在见冰凝跪在地上死活不肯起来,还准备以紫玉桃代李僵,于是禁不住有些气恼起来: “怎么爷说什么话,你都不肯听,完全以你自己的主观臆断来行事呢!爷说过,爷与珊瑚没有夫妻之实,所以爷什么都不怕!” “那,那十三府的管事嬷嬷验身的时候,妾身可是亲眼所见。” “爷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验的!” 他本是气极之下的一句胡乱之语,却令冰凝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于是赶快急急地开口说道: “爷,妾身有个事情,想……” “你若是起来回话,爷就答应你,否则,你什么也不要提了!” 无奈之下,冰凝赶快起身,然后急急地朝他说道: “妾身想再请十三府的嬷嬷过来一趟。” 他没有料到冰凝会提出这个要求,嬷嬷不是已经验过了吗?难道说再验一次还能验出不一样的结果来?于是满腹狐疑地问道: “请嬷嬷过来再验一遍?还能验不出一样的结果来?” “回爷,一样不一样,妾身并不知道,妾身只想一试。如果您能答应了妾身,那妾身也答应您,将珊瑚嫁给大爷。” 搞不清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相信她,无论她做什么,全都是为了他着想,于是王爷也没有再过多地追问,而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这有何难,让秦顺儿再过去一趟就是。” “多谢爷的恩典!多谢爷的恩典!” 得到他的首肯,冰凝激动得恨不能再给他跪下谢恩一番,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湿润起来。见到冰凝不再像前些天那样固持己见,事事与他较劲,而且对他将珊瑚嫁给大阿哥的决定如此紧张,千方百计地劝阻他,还不是担心祸起萧墙,毁了他的大好前程吗?对于冰凝的关心体贴之举,他的心中禁不住涌起一阵阵的温暖,早知道这个法子能令她捐弃前嫌,他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将珊瑚嫁给大阿哥呢,何苦又搞什么验身,又要什么证据,又问又答折腾一番呢!事态出现了如此重大的转机,令他的心情极大地好起来,于是又故态重萌,禁不住开起她的玩笑来: “怎么,这回你打算收买十三府的嬷嬷?” “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妾身都要急死了,您怎么还有闲心开玩笑呢!另外,趁着请嬷嬷的这个功夫,妾身想再将珊瑚叫过来,还有些话要问她。” 见冰凝又急又气,满脸通红,他赶快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行吧。” 第1152章 怪事 没一会儿,珊瑚就来到了书院回话,一进朗吟阁,直接被秦顺儿领到了后院,冰凝早早就在西厢房恭候她多时。珊瑚一进门见只有侧福晋一个人端坐,根本不见王爷的身影,不禁一阵疑虑。如果只是侧福晋问话,为什么要来书院,而不是在怡然居?由于不知道什么情况,珊瑚只能是先恭敬地将了安。冰凝将她叫起之后,没有跟她兜圈子,而开门见山地说道: “珊瑚,你我主仆一场,虽然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情分,但是对于你的精心服侍,我也是心存感激之情。如今你也有十七岁了,到了出嫁的年龄,刚刚爷跟我说,要给你寻一门亲事……” “啊?主子,不要,不要啊!” 珊瑚一听王爷给她寻了门亲事,而不是被王爷收了房,当即惊得目瞪口呆,然后也来不及多想,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冰凝的面前,苦苦哀求道: “主子,求求您,求求您,求您开恩,求您跟爷说句话……,您也知道,奴婢已经……,已经是爷的人了,若是再嫁与别人,您让奴婢还怎么活啊!奴婢只有一死,才能……” 珊瑚一边哭着,一边紧紧地抓住冰凝的衣裳,不停地说着: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不是主动狐媚爷,是爷将奴婢错认成了您,可是您也知道,奴婢只是一个奴才,主子的吩咐从来不敢有丝毫违抗。当时奴婢也被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爷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真的不是奴婢主动去魅惑爷。主子,求求您,求求您了,奴婢没有想冒犯您,奴婢只要能留在这府里,奴婢再也不会跟爷有任何事情,奴婢只会一心一意,为您当牛做马……” 珊瑚的这番语虽然语无论次,但是冰凝仍是听明白了几个事情,一是珊瑚和王爷说得一样,是他将珊瑚错认成了她;二是珊瑚不想离开王府。有了这两个重要信息,冰凝的心中总算有了些底,心情也不像刚刚和王爷说话的时候那样沉重了,于是她没有理会珊瑚的苦苦哀求,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在这府里,我算不上什么主子,只有爷才是主子,爷的话,谁违抗?爷刚刚已经跟我说过了,要将你嫁与大爷……” “大爷?” “对,就是大爷!” 珊瑚当即被这个突变弄得糊里糊涂,不明所以。前几天那个三头对质充分表明,王爷根本就没有打算认下她这个女人,即使是有十三府管事嬷嬷的验身结果以及落红在手的双重保险,竟然还是没能令王爷回心转意。当冰凝说王爷替她寻了门亲事的时候,她当即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以为他们夫妻两人合起伙儿来要将她配了一个奴才,将她远远地打发走人。 可是珊瑚千算万算都没有算计到,他们给她定下来的人选不但不是什么粗鄙的奴仆杂役,而是天皇贵胄大阿哥,就算是王爷不打算收了她的房,即使是随便找个茬儿治她罪都是有可能,断断没有将她转手嫁给大阿哥的道理!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1153章 攻心 见珊瑚痴呆呆地望着自己,令冰凝心中更是有了底,看来与她事先的预想差不多,于是趁热打铁说道: “大爷虽然年龄大一些,但也是皇子阿哥,又很是会心疼人,你若嫁给他,定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当然了,正室你是做不了的,只能是先从侍妾开始,至于侧室呢,就要凭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若是能对了大爷的脾气,再赶快给大爷生个小阿哥,大爷也不是刻薄寡恩之人,早早晚晚会升了你的位。” 冰凝的一番话,把珊瑚听呆了!她也是根本就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但没有被嫁给一个奴仆杂役,而且所嫁之人不是凡夫俗子,竟然是大阿哥!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呆愣了半响,都没能说出半个字。 见珊瑚一副呆呆的样子,冰凝稍停了一会儿,让她消化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新情况,然后才继续开口道: “你若是嫁与大爷,虽然只能是去做一个小小的侍妾,但也是从王府里抬上的轿子,自是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可是如果你想留在府里跟了爷呢,不要说什么风风光光地出嫁了,不过就是被爷黑不提白不提地收了房而已。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嫁人机会,你可是要想好了。 另外,爷的态度你也见到了。之前呢,爷可是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你,之后呢,爷可是从头至尾都没打算认下你作女人。你想想,将来若是跟了爷,你会有什么好结果?而到了大爷府上,你不仅年轻美貌,又有爷亲自作媒,这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此时的珊瑚被冰凝一番话说得心中七上八下,不断地权衡着利弊。冰凝当然知道珊瑚的矛盾和犹豫,因此她要在珊瑚这个最为艰难的抉择时刻,再加上一个沉重的砝码: “我只是你的半个主子,夫人才是你的正经主子。你服侍夫人已有多年,夫人与老爷待你很是不薄,就跟亲闺女一样。你若是被爷收了房,你让夫人和老爷于心何忍?” 这一句简直就是砸向珊瑚心头的重重一拳,将她说得羞愧难当。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对月影咬牙切齿,还是对冰凝心怀不满,她都是心安理得,唯有一想到年夫人和年老爷,她都不敢再想下去。确实如冰凝所说,年夫人和年老爷对她恩重如山,她却恩将仇报,抢了年夫人宝贝女儿的夫君,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夫人和老爷。 见珊瑚面露愧色,冰凝乘胜追击说道: “如果是嫁给大爷,一切都会按规矩来办,哪一样都少不了,嫁妆什么的,咱们府里都会准备,你什么也不用管。另外,从今天开始你也不用当差了,就踏踏实实地等着大爷府上来迎亲吧。” 冰凝先是抓住她愧对年夫人和年老爷知遇之恩的心理,继而又为珊瑚描绘了一番灿烂美好的锦绣蓝图,更是让王府与大阿哥府不同境遇进行了两相对比,令珊瑚深深地陷入了矛盾之中,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第1154章 复验 见珊瑚没有再开口,冰凝只当她是默认了这个结果,于是不容她再多想,直接说道: “能够嫁给大爷,这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福份,如果不是爷亲自说媒,想进大爷的府里可真是比登天都难。既然大爷不嫌弃你,你又有这个造化,真可谓是天遂人愿的大喜事。不过呢,为了以求万无一失,我刚刚还是跟爷又请求了一下,再给你验一次身,万一将来大爷有什么不依不饶的事情,我和爷这心里也好有个底。” 一听还要验身,珊瑚猛地抬起头来,刚要说些什么,只就听门外秦顺儿的声音响起: “启禀侧福晋,十三爷府上的管事嬷嬷到了,奴才这就给您领进来?” 冰凝刚刚已经看出来珊瑚正想要说什么,但是她根本就不可能再给珊瑚任何的喘息机会,只有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于是她赶快朝门外的秦顺儿说道: “赶快进来吧,我们正等着呢!” 管事嬷嬷进屋之后,由于事先王爷已经交代过,因此连同将装有草木灰的深瓷盆和鸡毛也一并由秦顺儿送了进来。待秦顺儿退下之后,前几天的情形再次轻车熟路般地上演了一遍。 这一次,当管事嬷嬷的鸡毛在珊瑚的鼻子前轻轻拂过,喷嚏随即而响的同时,冰凝和管事嬷嬷都注意到,草木灰纹丝未动。对于这个结果,管事嬷嬷就像上次那样,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只不过上次她是因为这个被验身的姑娘居然不是处子之身而震惊,而这一次,她则是因为截然不同的结果而震惊。冰凝见状,先是如释重负,继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的冰凝赶快对仍然惊得合不扰嘴的管事嬷嬷说道: “多谢嬷嬷,两次都是深更半夜地请您来到府里,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这个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请嬷嬷万万不要推辞。”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将左手中指上的一个翠玉戒指退了下来,交到嬷嬷的手中,一边将那管事嬷嬷的手指向掌心卷过去,不让她再有丝毫的推辞之举。由于冰凝的酬谢之举,令管事嬷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她当然知道王府与她们十三府的交情,本是不敢收谢礼,但见侧福晋言辞恳切,再推辞就违了主子的意,于是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赶快谢了冰凝: “这,这怎么使得呢!奴才只是本分当差,况且上次王爷已经……” “我说使得就使得!再说了,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爷是爷,我是我,怎么,你这是看不上我的谢礼?” “不是,不是,奴才不是这个意思,那,那奴才就,就……” “那就收下了!” “是,是,奴才就收下了。那,奴才就不在您这里碍眼了。” “好的。你回去跟福晋说一声,就说我谢谢她了。” “老奴一定将话儿带到,您就放心吧。” 管事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告退。 第1155章 交心 见嬷嬷知趣地退了下去,冰凝这才意味深长地对刚刚穿好衣裳的珊瑚说道: “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希望你能够好字为之。从现在开始,你要好好收收心思,一门心思等着大爷府上的接亲吧。一会儿你下去以后直接回怡然居就行了,爷那里自有我去禀报,至于我怎么禀报,你自是不用担心,不过,你若是不听我先前的那一番劝告,甚至是出尔反而,再擅自找爷要什么名分,我一定不会有丝毫的手软和留情面。你都听清楚了吗?” 珊瑚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说道: “奴婢听清楚了。” 见珊瑚说她听清楚了,冰凝才继续开口说道: “听清楚了就好,我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而且我也是说话算话的!另外,毕竟你是年府的奴才,咱们主仆一场,我还是忍不住要多说几句,好好奉劝你一句,嫁到大爷的府上之后,你这脾气、性子也要好好地收敛收敛。大爷府上的女人可比爷的府上女人多很多,你虽然聪明伶俐,却是势单力薄,禁不住众人的齐心协力。俗话说得好,三具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那些姐姐们吃过的咸盐可是要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不要倚仗自己的这点儿小聪明,就妄想争宠夺权,出人头地,相反,只有为人本分才是你的生存之道。若是耍心机、斗心眼儿,你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只会是触犯众怒,引来祸端。” 冰凝这一番语重心长之语既是她自己这十年王府生涯的全面总结和经验教训,也是出自对珊瑚的一片爱护之心,不管怎么说,她是娘家的丫环,自己的半个奴才,冰凝也希望她能一个人好的归宿,有一个好的下半生。因此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开口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说给你。大爷的府一与咱们王府一样,都是皇子阿哥府,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这次吊脖子的事情,我没有跟爷禀报,不是我怕了你什么,而是不想你因此而惹上事端。就算我是个主子,也不能随随便便想自尽就自尽,那是秧及家人的罪过,你身为一个奴才,怎么能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可是诛连九族的罪名!这一次有我替你拦住了,你若是到了大爷的府上还敢如此行事,那个时候,没有人能替你遮着掩着。” 冰凝的一番话,说得珊瑚羞愧难当,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侧福晋一眼。当冰凝说完之后,她再也没有了往常的那种满腹怨气、不服不忿的情绪,相反全是感激之情。 冰凝见她面露愧色,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该警告的,该敲打的,该劝诫的,该提醒的,她全做到了,尽到了一个主子、一个前辈应尽的责任,而且这么多的事情,也需要珊瑚好好地消化一番,于是不待珊瑚表态,她继续说道: “你这就下去吧,回了咱们院子之后,你叫月影过来等我。” 第1156章 智慧 珊瑚依言退了下去,冰凝却是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起身,至此,事情真相大白,她没有任何的喜悦,相反全是愧疚之情,对他的万分愧疚,对自己万分痛恨。她这么一个从来都是极为自信,自诩有一个聪明智慧的大脑之人,跟王爷这样一个高超的玩弄权术之人过招都没有尝过败绩,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珊瑚耍得团团转,冰凝确实需要好好地反思一下自己。 实际上,在这件事情中,冰凝的马失前蹄绝对是情有可原。毕竟亲眼见到他与珊瑚两个人双双衣不遮体地倒在她的床上,任何一个人见到这种场景也不可能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和理智的情绪。此外,冰凝也不是从头到尾一直头脑糊涂,很早的时候,她就能够从珊瑚自尽的过程率先发现端倪,知道珊瑚是一个心思极多之人。 当今天王爷说要将珊瑚嫁给大阿哥的时候,冰凝为他的冲突之举心急不已,生怕因为女人的事情,令他自毁大好前程,真若是这样,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于是被逼到绝境的冰凝在情急之下突然受到启发,既然珊瑚是这样一个心思极重之人,既然王爷敢于冒着巨大的风险将珊瑚嫁给大阿哥,那么,也许珊瑚真就还是处子之身。 特别是当他那句“谁知道你们是怎么验的”这句话随口而出之时,顿时就醒了冰凝,开始怀疑珊瑚在第一次验身的时候动了手脚。只是别的女人千方百计要证明自己是处子,而她却是费尽心思地要证明自己不是处子。 实际上这件事情也很好办,并非什么登天的难事。因为上一次验身的时候,冰凝和管事嬷嬷都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紧盯着深瓷盆里的草木灰,根本没有注意到珊瑚在打喷嚏的同时在搞什么小动作。而且冰凝清醒地记得,上一次验身的时候,她们并没有要求珊瑚像参选内务府秀女那样一并脱掉了上衣。 如果是正规的参选秀女,验身的时候全身都是一丝不挂,因为还有查看体态是否端庄、检验肌肤是否有疤痕、检查是否有狐臭等等事项。由于上一次只是验处子之身,并不需要查验身体的其它部分,因此她们只是让珊瑚脱了裤子而已,上衣则是全部都留下来。 依照珊瑚那么聪明的头脑,或许是在打喷嚏的同时抖动了衣裳袖子,袖子带动了空气的流动,引发了草木灰的青烟升腾。事实正是如此!这也是冰凝和管事嬷嬷的大意,才给了珊瑚可乘之机。 而刚刚这一次的复验,冰凝特意还是没有让珊瑚脱掉上衣,只是事先告诉她未来许配的人家是大阿哥府,也是皇子阿哥,而不是凡夫俗子,算是给珊瑚事先吃了一颗定心丸。果然,这一次验身的时候,冰凝特意注意了珊瑚的一举一动,在所有情况都完全相同的条件下,这一次草木灰竟是如她所意料的那样,纹丝未动。 第1157章 耳实 两次验身,相同的情形,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还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第一次验身的时候珊瑚动了手脚,只能说明王爷是清白的。他用事实向冰凝证明,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面对这样的结果,冰凝深思了许久,反省了许久,才缓缓地起身从后院西厢房出来,回到大书房。 王爷见她过来,知道已经跟珊瑚谈过话了,也再次验过身了,于是随口问道: “完事儿了?” 问完之后,半天也没有得到冰凝的回话,于是他颇为诧异地抬眼望向她,只见冰凝低垂眼帘,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只好走到她面前,再度开口道: “你这是怎么了?爷问你话呢,完事儿了吗?” 面对王爷的再次追问,冰凝仍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却是直接扑倒在他的怀中,默默地流着泪水。对于她这个极为少有的主动投怀送抱行为,由于事先没有思想准备,他竟然被吓了一跳,再俯下身来一看,她那脸上居然开始不停地流起泪水来,更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面对如此反常的冰凝,他暗暗猜想,必定是刚刚的验身结果仍是如前天一样,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罢了,既是因为他的“出轨”行为,也是因为珊瑚即将嫁人之事。当时冰凝提出复验的时候,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因此对于这个结果,他也没有什么意外,于是赶快劝解道: “唉,爷都不怕,你还怕个什么劲儿?” 冰凝没有理会他,只是双手紧紧地环抱在他的腰间,让泪水尽情地流。虽然冰凝的手臂极为瘦弱、绵软无力,虽然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可是他仍然感受到了由这双手臂传递出来的心灵的力量,令他在这一瞬间似有一股电流穿心而过,更有一股暖流流淌缠绕在心间,顿觉这一刻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美好。于是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去规劝,而是任由她如此温顺、如此亲呢地倚靠在他的胸前,静静地享受这失而复得的温情。 十天了,他们冷战了十天,彼此疏远了十天,他让她受了十天的委屈,她又误会了他十天,两个人终于扯平了。此时的她,分明是原谅了他,而他更是觉得有愧于她。 当他看到冰凝因为担心而竭力阻止这个提议,当他看到冰凝复验之后的扑到他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管刚刚的这一次验身结果如何,他都万分庆幸选择大阿哥作为珊瑚的夫君,是一件多正确的抉择。如果不是这个决定,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还要冷战多久,不知道最后会以什么结果收场。依她那么倔强的性格,宁可被他打入冷宫,也不会委曲求全。可是他不想要这个结果,好不容易他才寻觅到如此幸福的爱情,他怎么舍得就此放手? 过了许久,冰凝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妾身终于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真的是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第1158章 说谎 一听冰凝改口“眼见为虚、耳听为实”,王爷当即就知道她这是相信了他前天向她坦白的一切,只是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相信的,难道说是因为刚刚的那个验身结果与上一次不一样?可是,怎么会不一样呢?验身嬷嬷还是十三府的管事嬷嬷,被验身的还是那个珊瑚,怎么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 另外,冰凝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提出来要再验一次?当初她提这个请求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只当是不想驳了冰凝的心意而随口答应下来,谁想到竟然是峰回路转,竟然不用等到珊瑚去了大阿哥府上,现在两个人就冰释前嫌。 虽然心中有千般疑惑,但是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快将哭得几欲站立不稳的冰凝好好安顿下来,于是他先是吻了吻她的泪眼,然后拦腰将她抱起,抱到窗前的罗汉榻上,先将她轻放在榻上,然后他也紧挨着她坐了下来,这才开口说道: “别再哭了,哭伤了身子就不值当了。你赶快跟爷说说,怎么一个眼见为虚,又怎么一个耳听为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吻了吻她的双眼,好让冰凝能够将急剧波动的心情尽快地平复下来。在他的尽心安抚下,冰凝终于稳定了情绪,慢慢地开口道: “上一次嬷嬷来验身的时候,妾身和嬷嬷都忽略了上衣的问题,由于珊瑚穿着上衣,那个喷嚏自然是不可避免地会带动了衣裳,搅了草木灰。这一次,妾身让她将上衣脱了,结果草木灰是纹丝未动的。” 冰凝说了谎话!虽然上次谎报月信的事情之后,她痛下决心,从此以后,不管是善意的谎言,还是虚假的谎言,她都永远不对他再撒一句谎。可是才过了才一年的光景,她竟然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再一次向他撒下了可耻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在她看到复验结果的时候就早早决定了。 这一次珊瑚一样没有脱掉上衣,可是验身的结果却是两个样子,只能说明珊瑚暗暗动了手脚。可是她怎么敢跟他说实话呢?因为她知道他是一个眼里容不得一丁点儿砂子的人,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让他知道珊瑚又自尽逼宫,又是在验身的时候动手脚,依他的性子,不要说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就是各院主子,哪一个敢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他也不可能熟视无睹,早就怒不可遏,家法惩处了。而依照珊瑚如此严重的行为,家法惩处的结果,至少是要搭上半条命不可。 再说那珊瑚,再是令人气恼,再是令人痛恨,可毕竟是年府过来的奴才,冰凝作为她的半个主子,怎么能够忍心眼睁睁地看到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受到如此严厉的惩处?而且在这件事情中,起因并不是珊瑚主动魅惑王爷,而是他招惹了珊瑚,珊瑚是被动地卷入了这一场不明不白的是非之中。她并没有主观上的恶意,她只是在事后,只一念之差犯下了错误,可是这世间的人们,又有几个能在荣华富贵面前抵制得住诱惑呢? 第1159章 落定 冰凝不想看到三败俱伤的结果。既然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他讨回了清白和公道,珊瑚有了一个好归宿,冰凝自己也重新获得了清静的生活,何苦让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闹得风风雨雨的呢? 更何况王爷已经给她许了一门大好姻缘,前途一片锦绣,冰凝不能不伸出援助之手,挽救珊瑚于危难之中。 听到冰凝说到草木灰纹丝未动的结果,他既是诧异更是惊喜!他当然知道草木灰纹丝未动的含义是什么,只是惊喜之余,仍是有些不解: “那,那你怎么今天又想起来要重新请十三府的管事嬷嬷来验身呢?验来验去还不是一个样子?” “回爷,还不是您刚刚那一句话!” “因为爷的哪句话?” “您不是抱怨妾身‘谁知道你们是怎么验的’吗?” 虽然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语引发了冰凝提出要重新验身,可是正是因为冰凝的有心,让整个事情都变得阳光灿烂起来,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他仍是没有听够冰凝的解释,于是他装作不知的样子,明知故问地还要她再说一遍: “你刚才说草木灰纹丝未动,你的意思是什么?” “您,您不知道吗?这说明珊瑚仍然是处子之身啊!” 他要的就是冰凝的这一句话,言之凿凿地还他一个清白之身的证明之语!因此当他听到冰凝亲口说出来这个结果,立即激动地一把就将她拥进了怀中,久久不能平静!还不用等到珊瑚嫁人的时刻,他的冤屈就洗刷干净,同时他也万分庆幸,冰凝竟是这样一个绝顶聪明之人,他用坚定不移的意志保卫了他们的爱情,而她是用聪明智慧的大脑挽救了他们的爱情。 一切真相大白,经过劫后余生的两个人都是激动不已,又都是在暗暗地自我反省不已。冰凝当然是因为错怪他而不停地后悔自责,而他更是因为错认冰凝而引发的这一场风波而后悔不已。虽然因为冰凝的及时到来而没有铸成更大的错误,但是他确实是与珊瑚经历了那么一场不堪入目的荒唐行为。 想当初,他只是身染了惜月的夜来香,就被她嫌弃成那个样子,现在,他不只是沾染上了别的女人的香粉气,更是与别的女人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情,气得她快将整个房子都拆掉了。虽然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原谅了他,可是,她还能再接受他吗? 望着怀中情绪渐渐平稳下来的冰凝,他终于开口说道: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待过些日子就送她去大哥府上,凭她这么出众的容貌和不言不语的性子,日子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多谢爷的恩典,这么大好的姻缘,既是珊瑚的造化,也是妾身脸面有光。” “这有什么可谢的!那个,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秦顺儿!” 一听王爷喊自己,秦顺儿赶快在门外应声: “回爷,奴才在呢。” “你这就送侧福晋回去吧。” 第1160章 客气 王爷将冰凝交给了秦顺儿!虽然他是那么地希望能够亲自送她回去,再顺便看一看她那个里里外外全部焕然一新的房间,再顺理成章地……。可是他空有无限美好的愿望,却没有丝毫的勇气去一一实现这些憧憬。就像多年前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只不过上一次是在松溪,而这一次是在朗吟阁,不变的是他,再一次退缩,承担起爱的逃兵的“罪名”。而他屡屡克制住自己的情感,竭力隐忍,无非是以期保存一些颜面和尊严而已。 冰凝一听他吩咐秦顺儿去送她,赶快说道: “回爷,不用了,妾身刚刚已经让月影过来接了,不用麻烦秦公公了。” “月影来了?那也不碍事,天儿又黑又冷,秦顺儿这奴才跑一趟也累不着他,关键是爷这里暂时用不着他。” 冰凝虽然不好意思动用他的奴才,但是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好恭敬地回复道: “本来珊瑚的事情已经耽搁了您这么长的时间,现在又要劳烦秦公公,这可真是无功也受禄,妾身实在是过意不去……” “好了,好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哆里哆嗦的一个人了!” 冰凝见他有些心烦气燥起来,只好赶快闭上嘴巴,行了一个礼,就赶快退了下去。 眼见着冰凝恭敬不如从命地随秦顺儿而走,他的心中立即空落落起来,很是后悔刚刚对她的态度恶劣,几次欲抬脚追上那主仆三人,可是最终双脚还似钉子般地稳稳站牢。虽然真相大白,两个人终于冰释前嫌,但是他担心被她嫌弃,被她拒绝,于是自觉地离她远远的,免得招惹她生气的同时又给自己招惹上难堪,连个台阶都没有可下。 还没等珊瑚嫁到大阿哥府上,王爷就接到了出京办差的任务。于是临走之前,特意将冰凝叫到书院来,跟她吩咐了一番: “明天爷要出京办差,大概会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珊瑚嫁过去的时间已经跟大哥商量好了,爷不在府里,这件事情,也只能是有劳你了。” “爷,您这么客气真是见外了呢。珊瑚能有这番造化,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妾身作为她的主子,更是觉得脸面上有光,何来‘有劳’呢?您放心吧,妾身一定为她操持好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不会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 “当然是‘有劳’了!你自己又要养身子,又要照顾福宜,还要操心珊瑚的婚事,爷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自从珊瑚的事情发生之后,王爷和冰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变得格外地客气起来,这是自从他们成亲以来,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局面。最开始是水火不容,后来是你追我躲,再后来是甜甜蜜蜜,现在竟然变成了客客气气! 他对冰凝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完全与雅思琦说话的时候一模一样!而冰凝回话的神情和语句,竟然也与雅思琦如出一辙!令他恍然间有些诧异,禁不住抬头定睛又望了她一眼,以期确定站在他面前的确实是冰凝,而不是他的嫡福晋。 第1161章 通红 如此相敬如宾又格外生分的场景,既不是王爷所期待的,也不是冰凝所乐见的。他是因为惭愧而无地自容,担心冰凝嫌弃他,而她则是因为不知道如何“主动”地表达她的原谅。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呆在书院,想福宜小阿哥了,就吩咐秦顺儿去怡然居找田嬷嬷。面对他主动退避三舍,冰凝本来就是一个脸皮极薄之人,又从来都不屑于争宠献媚,怎么可能差月影去朗吟阁请他呢?最主要的是,她根本就想不出来请他的借口和理由。她有足够的智慧挽救他们的爱情,也有足够的“诡计”与他斗争到底,可是在需要大胆表达自己的情感之时,她却是束手无措、无计可施。 王爷不想因为珊瑚的事情而刺激冰凝,可是他要出京办差,这件事情不得不托付与她,让冰凝为他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他的心中自然是格外地愧疚。冰凝早已经原谅了他,自然是不想让他总是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可是那些规劝的话,她又不知道如何去说。 因此,当现在他们公事公办地讨论如何筹办珊瑚婚事的时候,两个人全都是一副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心态,毕竟珊瑚是一个微妙而敏感的话题,是他们永远也不想再提起的事情,却又是现在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的现实,因为只有完成了将她嫁人这一关键步骤,他们才能永远地解脱。 于是在两个“有劳”来“有劳”去地一番客客气气之后,他才转入正题: “嫁妆,就从府里支取吧,爷吩咐苏培盛……” “爷,这怎么行呢!按说珊瑚是年府的奴才,如果让咱们府里准备嫁妆,怕是违了府里的规矩。” “爷说从府里支取,你照办就是了,还哆嗦什么!” 见冰凝又开始不好好听从他的吩咐,固执己见,一气之下禁不住态度恶劣起来。见他情绪烦燥,冰凝知道他这是抹不开面子,毕竟他跟珊瑚有过不清不楚的经历,才急于将珊瑚打发到大阿哥府上,哪里会让冰凝倒贴嫁妆呢。为了缓和气氛,冰凝只好妥协,只是这个妥协的方式,竟然是如鬼使神差般地突然冒出一番令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来: “那就妾身恭敬不如从命,珊瑚的嫁妆就先从府里支取。” “什么叫先从府里支取?” “因为妾身需要您宽容些时间,慢慢地偿还啊!” 冰凝的这一句话令他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当然知道她这是在影射他当初非要冰凝偿还婉然嫁妆的事情,被踩到痛处的王爷竟然也如鬼使神差般地做出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举动,那就是他连想都没想,伸出手来,在她粉嫩光滑、吹弹可破的脸颊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王爷只是被踩到了痛处,“疼”在颜面上,而冰凝的脸颊却是实打实地被他捏得生疼,又是突然遭遇偷袭,当即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同时禁不住眼泪都快流了出来,原本粉粉嫩嫩的面庞瞬间火辣辣地通红一片。 面对如此“杰作”,他根本就没有料到自己怎么会如此地举止轻佻起来,顷刻间,他的脸庞也变成了通红一片。 第1162章 落差 王爷出京办差去了,苏培盛严格按照他的吩咐,将珊瑚的嫁妆准备得妥妥当当,不但没有让冰凝费心劳神,更是令她极为满意,继而对他满怀感激之情。 在商定好的日子里,大阿哥府一顶红呢小娇来到王府,就将珊瑚接了过去。由于只是娶一个侍妾,按照规矩,自然不会有任何仪式,也不会走大阿哥府的正门,而是从后门悄无声息地将珊瑚抬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珊瑚虽然心计颇多,见识也不少,但毕竟阅历有限,她只在年府和王府当过差,她只见过年夫人与年老爷、冰凝与王爷这两对夫妻的日常生活,而这两对夫妻又恰恰是恩爱无比,让珊瑚天真地以为所有人家都是这般恩恩爱爱地过日子。 大阿哥虽然也是皇子阿哥,也是天皇贵胄,但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阿哥与王爷相比,无论是性格、为人处事等等,完全是天壤之别。 皇上虽然格外注重皇子的教育,个个都是文武双全,但是每个人资质不一样,性情不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各自表现出巨大的差异。除了废太子和十三阿哥没有辜负皇上的期待,真正做到了文武双全,其余的皇子全是各有偏重。 大阿哥自幼随皇上南征北战,武功卓著,多年军营生涯练就了他的威武之风,性格上自然也是更多地体现出粗犷豪放的一面。王爷虽然也是自幼随皇上走南闯北,可是天生的敏感性格,以及对汉文化的倾心仰慕与深入研究,对佛学的参透领悟与潜心修行,令他在文治上建树颇丰,性格上自然也是更多地体现出温情细腻的一面。 珊瑚仅仅凭借在年府和怡然居的当差经历,只接触过王爷和年老爷这种性格和类型的男子,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像王爷对冰凝、年老爷对年夫人那样和蔼可亲、温柔体贴。结果嫁过去情形与她曾经幻想中的场面完全是南辕北辙,造成了极大的心理落差。 大阿哥现在被圈禁,不但没有任何公务,而且还被皇上严格控制起来,整天无所事事,完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而他对读书写字又没有多大的兴趣,生活犹如困兽。那么多的无聊时间没处打发,于是他只能是将无聊而又无望的圈禁生活全部用于醉生梦死的人生享乐。 皇上严禁大阿哥插手政务,但从不限制他娶多少个女人,过剩的精力没处打发的大阿哥妻妾成群,儿女环绕。因此珊瑚嫁过去对他而言,完全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桩。一顶轿子将人娶进门,安置下来后,他这个新郎官连面都没有露,更没有什么酒席宴请,只有一个小丫环在房里恭候。 就这样,一直等到晚膳过后,珊瑚才等来了她的夫君--大阿哥。因为只是娶一个侍妾,因此没有任何仪式可言,洞房花烛夜既没有喜嬷嬷,也没有合衾酒,只是一方喜帕挑落,珊瑚就成了大阿哥的女人。 第1163章 悔恨 珊瑚由于此前经历了王爷将她误认为冰凝的事件,与他床榻之间缠绵悱恻的时间虽然短暂得如流星划过夜空,但却令初经人事的珊瑚足够充分地领略到男女之事竟然是如此的奇妙,如此的美好。 但是大阿哥不是王爷,她也不是年侧福晋,王爷与冰凝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而大阿哥与珊瑚只是初次见面,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像王爷待冰凝那样对待珊瑚,既没有说一句温柔的话语,也没有满含深情的爱意,完全是直奔主题,直取结果。强烈的反差对比,再加上遭受了一天的冷落,望着身边呼呼沉睡的大阿哥,珊瑚的心中格外伤心难过,流了一夜的泪水。 第二天一早,按规矩要向福晋请安,向各位姐姐们敬茶。大阿哥的嫡福晋去世多年,现在府中主事的福晋是后来续娶的总兵官张浩尚之女张氏。张氏虽为继室,但是理所当然地享有嫡福晋的一切权力。而这张氏当然也不是雅思琦,完完全全的泼辣性格,特别是眼睁睁地看着大阿哥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娶进府里,左一个阿哥又一个格格轮番降生,心中的怨气、怒气与日俱增。 张氏嫁进大阿哥府中,虽然也生育了三子一女,但是这三个阿哥当中,最大的只活到六岁,现在只剩下一个格格与她相依为命。此时的她年老色衰,而一个一个娶进府里来的女人全都是又年轻又美貌,对自己的夫君敢怒不敢言,她只有将满腔的怨怒全都发泄到这些年轻貌美的格格、待妾们的身上。此时望着前来敬新妇茶的珊瑚,当即脸色一沉: “这就是你敬上来的茶水?怎么没有人教教你规矩!” 说完,将茶盏往桌上了摞,转身进了里间屋,把珊瑚干干地晾在了一边。面对这个下马威,珊瑚万般无奈,只得是强忍着泪水,向其它的姐姐们依次敬茶。其它人由于不好向张氏那样耍嫡福晋的威风,只得是接了她敬上来的茶,不过,有些人面露不屑,有些人心中冷笑,有些人无动于衷,有些人兴灾乐祸。 大阿哥虽然不懂温柔体贴,但是面对年轻漂亮的珊瑚,毕竟还有一股新鲜劲儿,来珊瑚的院子勤一些,自然又惹得珊瑚频遭众女眷的羡慕与忌恨,众人合起伙儿来欺负她一个。珊瑚虽然遭受排挤,但是她的肚子却是格外地争气,才没多久就怀了身孕,十月怀胎之后生下的还是一个小阿哥。 珊瑚原本以为日子终于熬出头来,可以母凭子贵好好出一口心中的憋屈之气,谁想到,由于她身份低微,没有资格养育小阿哥,还不待她多看两眼才降生的亲生骨肉,就被直接抱到了张氏的院子去养育,从此与她珊瑚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不懂体贴的夫君,苛责严厉的继福晋,痛失爱子的抚育,珊瑚接二连三地遭受沉重打击,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此时的她万分地后悔,当初为什么会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地幻想荣华富贵的生活? 第1164章 惊闻 珊瑚在大阿哥府上的经历全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在她出嫁之后的第十天,王爷办完差事,回到了京城,进府里的时候正是响午时分。由于他没有提前派人传口信,因此他进了府里之后,苏培盛、雅思琦等人才得到他回府的消息。 雅思琦一听说王爷回来了,赶快派红莲去书院传个话,她有事情要向他禀报。他一听说雅思琦有事情禀报,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顾不得旅途劳累,直接点头同意了接见。而雅思琦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于是一得到应允的口信儿之后,一刻也没有耽误,立即到了朗吟阁。 “给爷请安。” “起来吧,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回爷,也不是什么特别急的事情,只是,前些日子,怡然居的那个珊瑚姑娘嫁给了大伯……” “那是爷的意思,走的时候因为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就全交给苏培盛那个奴才办了。” “爷啊,您……,您怎么……” “怎么了?” “那珊瑚一来是年府的奴才,二来还闹得满城风雨的……” 一听雅思琦说珊瑚的事情闹得满成风雨,以为是他与珊瑚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当即心慌起来。王爷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名誉,而是担心冰凝,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若是被众人知道他竟然跟她的丫环不上了床,那还不得死了的心都有了?担心冰凝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情急之下,他的声音调不禁高了起来: “是哪个奴才胆大妄为,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 “爷啊,这还用背地里嚼舌根子?谁都知道的事情啊!好好的,谁知道她为了什么去吊脖子。年妹妹还差苏培盛去找大夫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你说什么?珊瑚吊了脖子?这是哪天的事情?” 王爷以为珊瑚是在他出京办差之后,嫁到大阿哥府里之前闹出来的上吊自尽之事,自然是又惊又气又急。而雅思琦对于他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搞得莫名其妙,随口说道: “什么?您不知道?” “爷在外办差那么长时间,苏培盛那个奴才在信里根本就没有提这件事情,爷怎么可能知道?!” 雅思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知道珊瑚吊脖子的事情发生在他出京之前!可是,这个年妹妹,胆子居然也太大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胆敢隐瞒不报。可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不管冰凝是为了什么,雅思琦必须赶快将自己的责任摘清楚。 “爷,您先消消气儿。那珊瑚不是年妹妹的奴才嘛!妾身以为妹妹跟您禀报了呢。再说了,这是她们院子里的事情,妾身哪儿敢插手妹妹的事情。” 王爷关心的重点不是谁向他禀报的问题,而是这件事情到底发生在哪一天,是否影响了大阿哥迎娶珊瑚。毕竟王府里从来不曾发生过奴才自尽的事件,所有新进府当差的奴才都接受过相关的警告和教导,也就是这珊瑚,因为是从年府过来临时当差,才会做出如此开天劈地、耸人听闻的创举。 第1165章 追责 面对如此胆大妄为、史无前例的奴才自尽之举,王爷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即朝雅思琦厉声呵问道: “爷问你,到底是哪天的事情!” “就是您走之前五、六天的事情。妾身今天之所以来找您,关键还是因为她嫁人的事情。这珊瑚闹出这么大动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居然敢吊脖子,她怎么这么胆大包天?您不但没有治她的罪,还将她许给了大伯,姐姐妹妹们可是都不服呢,整天跟妾身说起这件事情,还说以后是不是奴才们犯了错都可以不治罪了,都可以寻个好姻缘了?弄得妾身都不知道怎么劝她们,您又不在府里,问苏培盛那个奴才,他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知道按照您的吩咐,妥妥贴贴地置办好一套体面的嫁妆,又稳稳妥妥地将珊瑚嫁了出去。妾身不知道原委,跟姐姐妹妹们也解释不清,弄得大家以为是妾身存心偏袒年妹妹,真是里里外外都不是人。” 雅思琦一番抱怨下来,他这才知道,在他决定将珊瑚嫁给大阿哥之前,竟然还上演了一出逼宫的闹剧!真是可气可恨!如果早知道她是如此有心计的一个人,说什么他也要先治她的罪,断不会让她嫁到大阿哥的府上。 更可气是冰凝!居然隐瞒不报,她若是早将这个情况告诉他,他怎么可能任由珊瑚胡作非为? 雅思琦见他真的不知情的样子,很是惊讶,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这年妹妹就是一个胆大包天之人,连带着奴才也是这么的胆大妄为!不过眼看着王爷气急败坏的样子,雅思琦心中很是发怵,只想赶快草草结束,早早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爷,气大伤身,为了奴才实在是不值当呢!妾身不知道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早知道的话,妾身就不多这个嘴了。” “你就是禀报得太晚了!你若是早点儿禀报,爷也不至于……” 他说到一半没有再说下去,虽然气恼,但还没有气至不管不顾的程度,还记得不能将事态扩大化的问题。于是他朝雅思琦挥了挥手说道: “行了,你先下去吧。” 雅思琦一见可以离开这个火药桶,赶快恭敬地告退下去。见雅思琦走远了,他则立即吩咐秦顺儿,去将年侧福晋请过来。 秦顺儿过去传话的时候,冰凝才知道他今天回府了。由于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情找她,于是按照惯例带上月影,主仆两人一起去了书院。 “给爷请安。” “你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竟然擅自隐瞒下来?” 冰凝才恭敬地请过安,就遭到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很是诧异,特别是他们最近以来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突然遭到这一番责难,情绪上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好在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暴跳如雷的模样,虽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但是早已经练就了以不变应万变本领的冰凝恭敬地问道: “回爷,妾身不知道您指的什么事情,还请您明示。” “还能有什么事情!珊瑚竟然敢吊了脖子,她这是要干什么?” 第1166章 瞒报 一听王爷是因为珊瑚自尽的事情而怒气冲冲,冰凝当然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于是赶快就地直挺挺地朝他跪了下来,一边说道: “请爷息怒。妾身知错了,还望您要爱惜身子,为个奴才不值当。这件事情妾身没有早早向您禀报,完全是妾身的罪责,请爷责罚就是。” 见到她这么痛痛快快地认罪认罚,当即搞得他骑虎难下,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他现在的关注点根本不在如何处罚她的问题上,而是她为什么要隐瞒不报!因为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下来,早早晚晚他会知道,而她竟然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她的用意何在? “你先不要说罚不罚的事情,你老老实实跟爷说,你为什么隐瞒不报?” “回爷,您也知道,妾身这辈子有一个最大的短处,就是舍不下这张脸。妾身担心珊瑚因为吊脖子的事情会遭受到您的责罚,然后又牵连出来那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妾身害怕由此会被各院的姐姐们耻笑,那样的话,妾身可真就是没脸再在这府里呆下去了,所以才会企图隐瞒下来,没有向您禀报,这样的话,珊瑚也不用受处罚,妾身的脸面自然也就妥妥地保全了。” 冰凝的这番话并没有令他完完全全地信服。她是一个极要脸面的人,这一点确实不假,可是她又是一个极为心软的人,在她刚刚回复的那番话之中,还有一个他认为不假的事情,那就是她不想因为珊瑚吊脖子的事情而受到严厉的处罚。所以她才会隐瞒不报,而是采取了拖延战术,拖延到珊瑚嫁给大阿哥之后。那样的话,即使是东窗事发,他也不可能追到大阿哥的府上去处罚珊瑚。她保全了珊瑚,却是牺牲了自己。按道理来讲,只凭她隐瞒不报这一件事情,就必须接受处罚,特别是刚刚雅思琦已经知道了她隐瞒不报的问题。可是他又怎么狠得下心来处罚她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因他而起,她已经遭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他没有能力去安慰她,相反还要处罚她,这让他于心何忍? 沉思了许久,他走到她的跟前,将冰凝扶了起来,开口说道: “爷虽然没有亲耳听到过,但是爷知道,你曾经在心中暗暗地发过誓,再也不跟爷说假话。虽然你是一个小女子,但是爷一直都认为你有大丈夫的气概,希望爷没有看错你,也希望你能够一直做一个言而有信的大丈夫。”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冰凝早已是羞愧难当。她确实没有当着他的面发下过什么誓言,但是他确实是洞悉了她的一切心理活动。那一次的谎报月信事件,害得两个人差一点儿闹得一拍两散。而这一次,她不但故伎重演,而且还是变本加厉,因为她对隐瞒他的事情,何止是自尽这一桩?验身、落红……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加起来,连冰凝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都是她曾经对他的隐瞒吗?想那珊瑚只是犯了些过错,而她呢?不仅仅只是犯下欺瞒不报的罪过,更是放走了珊瑚,令他根本无法追责,简直是窝囊到家了。 第1167章 喜欢 虽然知道自己罪责难逃、罪加一等,但是此时面对他终于平静下来的心情,以及既信任又期待的目光,冰凝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管结局如何,她都要向他坦白一切,于是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一个一清二楚。 “回爷,珊瑚吊脖子的事情,妾身之所以没有及时禀报,当然还是担心您会责罚她。当时刚一发生了她吊脖子的事情,妾身立即找了救下她的奴才问情况,才知道珊瑚本心并不是想寻死,而是想留在府里做您的女人。当时妾身以为您与她有夫妻之实,就理所应当地给她一个名分,如果您知道她吊脖子的事情,自然会处罚她,收房的事情也会不了了之,所以妾身才会瞒下了这桩事情。 后来,当您说要将她嫁与大伯的事情之后,妾身担心大伯与您心生间隙,才会竭力劝阻,而您随口一说‘爷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验的’之后,突然想到她吊脖子的事情。既然她能够知道算准了其它奴才进屋的时间才开始自尽,说明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那么在上次验身的时候,可能会动了手脚,造成她不是处子之身的假象。因此在第二次验身的时候,妾身先是将您打算将她送与大哥做侍妾的安排跟她说过了,又与她讲清楚了利害关系之后,才让她验的身。第二次验身的时候同样没有让她脱了上衣,妾身在这件事情也跟您说了谎,当时跟您说的是因为衣裳的原因才验出不同的结果,实际上,是妾身对她施了攻心术,让她明白,嫁到大伯的府上,比被您收了房,日子要过得更好……” “你等等,她嫁给大伯怎么就比嫁给爷会过得更好?” 王爷一句话,将冰凝问了一个满脸通红!因为他不喜欢珊瑚,所以日子过得不好?那他会继续追问她:爷喜欢谁呢? 他还能喜欢谁呢?除了眼前这个温柔的时候让他跌进甜蜜漩涡,生气的时候令他坠入万丈深渊,高兴的时候让他爱得发痴、发狂,倔强的时候将他气得咬牙切齿的女人,他还能喜欢谁呢? 可是这些话,冰凝永远也不可能说不出口,而他却意味深长地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嗯,嗯,大伯,大伯,不用当差,您现在这么忙……” “这个理由听着还算是有点儿道理。不过,在大哥的府上,万一她不对大哥的心思,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大哥一面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如果嫁给爷呢?爷再是忙,也总有回府里的时候,只要爷在府里,一定会天天都歇到她的院子,你怎么就能保证她在爷的府里日子过得不如……” 他并不是想存心气她,只是话赶话地说到了这里,然后就突然发现,泪水,正从她的眼中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落,然后又叭嗒、叭嗒地落在了地上。见此情形,他那些滔滔不绝般的话语立即消失在了嗓子眼儿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168章 还有 后面的那些话虽然消失在了他的嗓子眼儿里,可是双手却落在了冰凝的肩膀,然后将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冰凝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一边抽噎一边复又开口说道: “回爷,还有一桩事情,没有跟您禀报。” “还有?” 他当即被冰凝的这个坦白惊得目瞪口呆!珊瑚在自尽事件中耍心机,在验身的时候耍心机,可是让他大开了眼界,一个小小的奴才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胆量,若不是现在才知道,他当时一定要是重重处罚,绝不可能有丝毫的手软。现在再听到冰凝说还有事情在替她隐瞒,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这珊瑚还能有多大的能耐! 望着他那惊讶无比的表情,冰凝虽然心中非常忐忑,但是千难万难,仍是鼓起了勇气。 “那天您管妾身要珊瑚落红的证据,妾身拿不出来,可是第二天她竟然主动来找妾身,言之凿凿地来向妾身表明她是您的女人,然后还说,她有,……” “有什么?” “证据。” “什么证据?” “落红。” “不可能!” 一听说珊瑚的手中居然有落红的证据,他真是要被气吐了血!一方面是因为他坚信事情没有走到那一步,另外,他当初之所以向冰凝要证据,完全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形之下,除了冰凝,任何人也拿不出来。这珊瑚能骗得了冰凝,却是绝对不可能骗得过他。 见他否定得这么斩钉截铁,冰凝也有些诧异: “她在府里当差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连怡然居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她怎么可能失身于别的男人?” 冰凝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他被逼到了绝境,心虚气短地问道: “你这是非要逼着爷说那些话吗?” “您要说什么?” 他根本就不想说,因为生怕刺激她。可是为了让她相信,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那天,那天,她身上没有穿衣裳,一件都没有,如果有落红,也只能是在被褥,而被褥不是都被你扔掉了吗?这证据怎么可能在她的手上?” 别别扭扭地说完这一番话,他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直接将脸别了过去,心虚不已。 他说的是实情。平时冰凝总是跟他对着干,他脱她一件衣裳,她就恨不能再抓过来两件胡乱地往身上穿,令他每一次的得手都要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那一天,在“捉迷藏”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之下,处于亢奋状态之中的他生怕冰凝又是如此这般地故态重萌,于是他每当脱掉“冰凝”的一件衣裳,直接就扔到了床下,让她想捡也捡不回来,乖乖束手就擒。 由于冰凝并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因此不管珊瑚说什么,冰凝都只能是相信她的一面之辞。而现在听到他说出当时的实情,虽然证明了他的清白,证明了珊瑚的心机,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情,特别是亲耳听到他亲口描述的那番场景,冰凝的心中仍像是针扎般地难受。 第1169章 掩饰 无论冰凝的心中如何难受,就是被活生生的事实击得粉碎,她又能怎么样呢?他是爷,而且已经向她坦白了一切,她怎么可能得理不饶人呢?她是明事理的一个人,虽然感情上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但是尚有一丝理智存续。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也不可能逆转,而她呢,无论心中如何计较,如何难过,此时此刻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忘掉曾经的这些难堪过往,一切向前看。为了平静自己的心情,冰凝只好赶快换了一个话题,以期打破当前的尴尬气氛: “既然她的手中不可能有这个所谓的证据,为什么敢向妾身提出来她有呢?如果妾身真的向她索要怎么办?” “你呀,你这么聪明的脑子,现在怎么糊涂起来了?她是怎么有的,爷不知道,爷只知道,当初跟你洞房花烛夜之后,爷拿不出来什么证据,可是宫里的喜嬷嬷已经等了一夜了,为了交差,爷没办法,只好自己割破了手指交给喜嬷嬷,以便喜嬷嬷回宫里回话。” 一番话,说得冰凝满脸通红又恍然大悟,继而羞愧地埋怨道: “爷啊,您,您怎么这样啊!” 还不待他回答,只听门外秦顺儿的声音响起: “启禀爷,十三爷来了!” 秦顺儿话音刚落,紧接着就听到了十三阿哥那洪亮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给四哥请安!” 王爷还在回程的路上就差小太监给十三阿哥传了口信,约他到府上谈事情。结果王爷一进府里就被雅思琦堵了个正着儿,然后又急急地找冰凝问话,现在听到十三阿哥的请安声,才想起来还有这档子事情。 十三阿哥没有料到冰凝竟然在王爷的书房里,因此当他一边请安一边进屋的时候,赫然发现那两个人满脸飞红,又满脸尴尬,登时令十三阿哥如坠五里云雾般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王爷迅速地反应过来,赶快将十三阿哥叫起,然后冰凝也赶快和十三阿哥见了礼,并朝王爷说道: “既然两位爷还有事情相商,妾身这就告退。” 得到王爷的点头应允之后,冰凝赶快退了下去,而他与十三阿哥之间的谈话则是半天都没能进入状态。 第二天,他单独将雅思琦叫到书院,对她说道: “那个,将珊瑚嫁与大哥的事情,是爷早早就定下来的事情。有段时间,皇阿玛一直很关心大哥的情况,爷想着,送大哥一个女人,也算是咱们对大哥的关照。至于人选,爷想来想去,总觉得不管是选哪个院子的奴才,你们都不愿意。爷倒是认为紫玉挺适合,可是你正用着顺手呢。后来想那珊瑚反正也不是咱们府里的奴才,冰凝也同意了。谁想到……唉,那珊瑚,其实不同意完全可以直接说出来,没想到竟然悄没声儿地吊了脖子。早知道这样,……”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妾身还以为因为她吊脖子有功,才被嫁与了大伯呢!唉,这个丫头也真是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能嫁给大伯可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份,这不,嫁过去日子过得不是挺好的嘛!” 第1170章 邀请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进入了腊月。前些日子出京办差期间正值王爷的生辰,而且因为珊瑚的事情,他与冰凝之间的关系一直客气而生分,因此去年的生辰礼之约在今年也不了了之。冰凝按部就班地挑了个投其所好的沈周山水画,当他回到府里见到冰凝的生辰礼夹在各院女人送来的各式礼物之中,又想起了去年两个人的赌约,心中难免一阵阵的惆怅。 腊月的日子过得也是飞快,眨眼就进入了新年前的官府封印期。今天朝堂上没有什么事情,才过了响午,王爷就回到了府中。 此时此刻,天空中的乌云正在一点、一点地聚积,原本应当是艳阳高照的时辰,此刻竟因为乌云压境而将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仿佛自然界中的万物都跟着忧郁了起来。 也许是为即将到来的康熙六十年的第一场瑞雪做着前期准备,虽然此时的天空是阴郁的,但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这第一场瑞雪,他的心中就禁不住地喜悦而期待。 一年四季,风光各异,春有百花,夏有桐荫,秋有落英,冬有瑞雪,四季风景美不胜收。而他们唯一的一次雪中行,就是四年前瑞雪纷飞的香山,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剧烈的一场冲突,可是他们彼此收获的,是对方的一颗真心。 转眼间,四年的时间过去了,那一场史无前例的冲突,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四年来,他们在爱情的这条道路上依然走得磕磕绊绊,依然摔得鼻青脸肿,可是每一次的跌倒,却是在本质上都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令他们的爱情更加坚固、更加牢靠、更加珍惜彼此,更加爱恋对方。 特别是现在,经历了珊瑚的事情,两个人开始了相敬如宾、客气而生分的关系,可是他不想就这么永远地客气下去,既然是他做了错事,既然他还想与她在爱情的这条道路上携手同行,那么就应当由他先有所表示。以前他只是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而此时此刻,即将到来的这一场瑞雪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契机。 雪,在历朝历代文人骚客的思想里,都意味着意境深远、志向高洁,傲雪迎霜、威武不屈,而这些,不也正是他与她的人生理想与做人原则的真实写照吗?两个情趣相投、质本高洁之人,总是会引起惺惺相惜的共鸣。 他要以雪为媒,邀她共同分享即将到来的雪中美景,以期有效地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赶快吩咐秦顺儿: “去怡然居将侧福晋请过来,就说爷找她有点儿事情。” 接到这个吩咐,秦顺儿一边不折不扣地去传达他的口信,一边暗暗思忖这一回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他根本不知道王爷与冰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两个主子客气而生分了起来,生怕一会儿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还没有待他理出头绪来,就到了怡然居。 第1171章 应邀 接到他的吩咐,不要说秦顺儿糊涂,就是冰凝也是糊里糊涂,如坠五里云雾: “秦公公,爷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回侧福晋,爷没说什么事情,只是请您过去。” 这可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她只去过书院四次,一次撞破了他与婉然的私情,一次她去讨婉然的嫁妆,一次是轮值去侍疾,再一次就是为了给珊瑚讨名分。哪一次都不是他主动邀请,而现在这个破天荒的头一遭,真是让她越想越是觉得奇怪。 思前想后,由于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事情,怕又是跟珊瑚有关,于是她连月影都没有带,只一个人随秦顺儿去了书院。 冰凝与秦顺儿两人刚进了朗吟阁的院门口,就只见秦顺儿的替班奴才高福正守在门口迎接她。高福一见年侧福晋,赶快上前请安: “给侧福晋请安,爷刚刚吩咐奴才,请侧福晋到无逸斋回话。” 无逸斋?秦顺儿一听不由得一愣。无逸斋可是王府女眷的禁地,也是朗吟阁绝大部分奴才的禁地,除了他秦顺儿这个贴身奴才能够自由出入,其它也就是负责清理打扫的两个奴才在秦顺儿的监督下才能前来做整理的差事。这年侧福晋可是朗吟阁建成十几年来第一个有幸踏入其中的女主子,爷今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冰凝虽然没有秦顺儿清楚无逸斋如此的与众不同,但是她也听蒋嬷嬷特意提示过,那里是女眷禁地,因此对于高福的传话,冰凝很是将信将疑。上次私闯书院铸成了王爷与婉然抱恨终生的大错,今天再私闯无逸斋禁地,她又要成为什么事件的罪魁祸首? 秦顺儿看出来冰凝的犹豫和猜忌,虽然他也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匪夷所思,但是高福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而且他自己刚刚确实是受了王爷的吩咐去请的侧福晋,于是他上前一步对冰凝说道: “侧福晋,奴才这就送您过去吧。” 结果还不等冰凝发话呢,高福又说道: “秦公公,刚刚爷吩咐了,您也不用过去了,所有的奴才没有爷的吩咐,都不得去无逸斋。” 事到如此,冰凝没有任何退路,无论是虎穴还是龙潭,她唯有依言前行。可是她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只是听闻那里是禁地而已,具体该走哪条路呢?冰凝将疑惑的目光望向秦顺儿。秦顺儿见状,赶快说道: “无逸斋就在后院的后头,堂屋的左侧有一个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就是。” 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朗吟阁不只是两进院子,而是三进!只是这第三进院子隐藏得竟然是这么深,她只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却是不见庐山真面目。 可是,如此禁忌的地方,他怎么可能找自己过去那里回话?到底是真的回话,还是被人构陷?不管她如何警惕,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由于见不到王爷,得不到证实,冰凝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好在秦顺儿在场,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有这个奴才当个旁证,不管将来有用没有,此刻也总算是稍微得到些心理安慰。 第1172章 禁地 无奈之下,冰凝唯有硬着头皮朝后院走去。秦顺儿则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冰凝的背影,待见她走得远了,才转过头来,用压得极低的声音向高福问道: “给我说实话,刚刚那些吩咐是爷让传的口信儿吗?” “秦公公,确实是爷吩咐的,小的可是一个字都没有传错。” “传没传错,一会儿自有分晓,到时候,你若是将我也拖进这浑水里,我可也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您放心,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这是冰凝第一次来到无逸斋,她一边朝里走,一边暗自思忖:不管是福是祸,先将院子的格局搞清楚了再说!穿过前后院相连的那个月亮门,第三进院就霍然出现在眼前。院落没有前院大,小小的一个空场只有前院的二分之一,却是同样质朴而不失精巧的风格。翠竹仍是当仁不让的重要角色,只是品种与前院不同,这里栽种的竹子是金镶玉,将这萧煞的冬日点缀得生机盎然。一株腊梅已经含苞待放,饱满的花朵挺立在光秃的枝丫上,甚是喜人。 更让她有似曾相识感觉的,是左侧厢房前的游廊,由于现在正值冬季,只有藤蔓不见绿叶,因此冰凝不知道种的是什么,藤萝?凌宵?葡萄? 此时在她正前方的就是堂屋,门楣上挂着一张大匾,“无逸斋”三个大字直入眼帘,冰凝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出自他的手笔。房门虚掩着,如果刚才高福传的真是他的吩咐,那么他应该就是在这间房里等她。不管是不是他的吩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是冰凝拾阶而上,走到房门口,隔着房门,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给爷请安。” “赶快进来吧,外面天冷,别冻着了身子!” 一听到他的这番回复,冰凝终于知道刚刚她和秦顺儿都是一场虚惊。 随着房门吱呀的一声响,映入他眼帘的,正是刚刚差秦顺儿前去怡然居请来的冰凝。今天的她,身上穿了一件浅紫色的羽纱披风,脖子上系一条纯白色的狐狸毛围领,戴一顶雪白兔毛雪帽,头上只插了一支镶了珍珠的银簪子,耳朵上是一副珍珠耳环,令这阴暗的冬日也跟着瞬间亮了起来。 然而与这身夺人眼目的装扮不相称的,是她那冻得有些微微泛红脸颊,完全失去了平时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的娇俏模样,心疼得他赶快说道: “怎么也不带个暖炉?” “就这么几步路,妾身不觉得冷呢。” 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他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直接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的心思,毕竟今天他只是邀请她来赏雪、品茗,他不想两个人因为一些旁枝末节的小事情而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 在秦顺儿去请冰凝的这段时间里,他早早将所有的奴才们都远远地打发到了前院,让小丫环点好炉子,放好小茶壶,留下上好茶叶,就让她们也一并全都到了前院,连秦顺儿都被他下了禁令。这么美轮美奂的景致,堪称琼林仙境的世界,只有他的仙子才配得上,其它的人,实在不想被硬生生地破坏了他的兴致。 第1173章 草书 此时,听着冰凝口不对心地硬说不冷,他既没有揭穿她的谎言,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上前用他那双温暖的大手捂热她冰冷的双手、双脸,而是淡淡地朝她说: “你若真是不冷的话,就赶快把披风脱了,喝口热茶吧。” 冰凝哪里知道他今天找她只是希望一同赏雪品茗,根本就不是刚刚秦顺儿在怡然居请她前来时所说的那个他有事情吩咐她,因此一见他没有直接吩咐正经差事,只说要她喝茶,生怕有什么事情被她耽搁了,于是讪讪地说道: “您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妾身吗?喝茶不着急,若是您的事情耽搁了,妾身怕是罪过了呢。” 由于两个人最近一直客气而生分,虽然他的真实目的是邀请她前来赏雪品茗,可是由于拘着面子,只好找了一个有事相商做借口,谁想到冰凝还真就是信以为真。现在冰凝追问他到底有什么吩咐,令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该如何回答才好。打不过只能逃,于是他装作没有听到冰凝的问话,而是低下头来,继续写着手中的那个条幅。 冰凝一进门就发现他正在写字,此时见他不再理会她,而是专心完成那个条幅,心中十分好奇他在写什么,写得如何,于是也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而是赶快解了披风,脱了雪帽,连狐狸毛围巾都没有来得及解下,就朝书案急急走来。 冰凝自己的字虽然很是漂亮,颇有功底,但是她的字体没什么变化,专攻一门小楷。而他则不同了,行书、楷书、草书,全都有所涉猎,也全都取得了较高的艺术造诣,虽然他在董体上下的功夫最多,因为皇上最欣赏董香光。 待冰凝走到他的身边,展现在她眼前的,正是一首草书七言: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 这首诗不但格外地应景,更是道出了他的心声,所以才会连想都没想,直接落笔成诗。而冰凝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字体上,但见这幅字,下笔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不拘一格,令她看得如醉如痴、羡慕不已。 他当然知道冰凝的草书完全达到了“惨不忍睹”的程度,难看得令他都禁不住要替她汗颜。此时见冰凝一会儿羡慕,一会儿赞叹的神情,他当然是难掩心中的骄傲自满和洋洋得意,继而眉头舒展,计上心来。 以往与冰凝的斗智斗勇过程中,他总是屡吃败仗,身处下风,刚刚这个打不过就逃跑的佯装写字,突然令他茅塞顿开,原来,她也有软肋!现在正是好好杀杀她的锐气,扬眉吐气的时刻,于是当他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故作镇定、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 “你刚才不是问爷有什么吩咐吗?爷今天叫你过来办的差事,就是把这幅字临下来。作为爷的女人,连个字都写不好,真是……,你若是临好了,就算是将差事办妥了,临不好,就等着挨罚吧。” 说完,他心虚气短却又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放下笔,就到窗边的罗汉榻上喝茶赏梅去了。 第1174章 临帖 冰凝确实是被他这幅草书七言所深深地折服,因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话里话外的嘲讽和调笑,而是羞愧得满脸通红,赶快挑选了一支大小适中的笔,急急地上手临摹了起来。 王爷本来是想邀冰凝踏雪寻梅、赏花品茗来的,那个临帖写字儿不过是一时兴起,戏弄她而已,结果他在罗汉榻上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茶也喝了一盏一盏又一盏,再抬眼一看窗外,零零星星的雪花正悠悠荡荡地从天而降,相信过不了多久,洁白的雪花就会漫天铺地倾洒下来。面对如此的美景,如此的意境,却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独自面对,实在是大煞风景,于是他只好放下手中的书,朝冰凝说道: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正经差事,你都写了快一个时辰了!这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出什么来,赶快到爷这边来,看这雪景有多美!” “嗯,好呀。” 冰凝其实根本就没有注意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她正全神贯注地写着手中的那些字儿,于是模棱两可地应付了两个字。直到此时,王爷这才发觉大事不妙。因为她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临贴之上,连回复他的话语都明显是在敷衍了事,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他根本就不会提出这个法子,原本是为了戏弄她,谁知道她竟当了真,深陷真中难以自拔。 不想一个人被干干地晾在一边,喊了半天也喊不来她,作茧自缚的王爷只好自己下了罗汉榻,直接走到书桌边,想将冰凝拉到窗前与他一同赏雪。谁知道一到桌案前,看着她耗费了快一个时辰的功夫临摹下来的那些字儿,还是如此的不堪入目,简直是要将他笑死了,说她的草书跟猪猪爬似的,还真就是比猪猪爬都难看! 性急的他忘记了过来的目的,也忘记了两个人目前别别扭扭的局面,而是连想都没想,上前一把就握住她正在写字的手,连手带笔一并握入他的掌中,一边亲自示范带着她行笔运力,一边不停地好为人师、谆谆教诲: “这草书必须放得开手腕才行!绝不能拘着腕力,你从一开始就没掌握要领,能写出来什么好字?” 嘴上不停地谆谆教诲,同时手上一并握着她的手和笔,唰唰唰几笔下来,果然与刚才冰凝自己临摹的那些字完全不一样了,大有脱胎换骨的气势。见到在他的指导下,冰凝的字体有了这么大的进步,他的心中立即充斥着强烈的成就感,继而教学热情急剧高涨,于是继续兴致勃勃手把手地带着冰凝,将那首七言又从头到尾完整地写了一遍。 他的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和笔,另一只手没处放没处搁,不知不觉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后竟然落在了她的腰间。而她的发髻抵在他的胸前,阵阵发香,还有她的淡淡体香,不停地侵入他的心脾,到最后,这首七言还没有写完,他自己竟然有些意乱情迷了起来,早早地自乱了阵脚。 第1175章 对诗 好不容易挨到这首七言写完,刚刚他那股情绪高涨的教学激情早早就变了风向,完全转变成对她的心猿意马。因此即使高骈的这首《对雪》已经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仍是没有停下笔,而是继续握着冰凝的手和她手中的那枝笔,手把手地带着她,重打鼓另开张,另外写了一首新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才写了前面“有美人兮”那四个字,饱读诗书的冰凝立即就知道他后面要写什么,羞愧难当之下,死活也不肯按照他的思路继续写字,急急地想从他的手掌束缚中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任凭冰凝怎样抗争,怎奈她的那只小手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他的大手。原本她自己用了七分力,他只是用了三分力在带着她研习草书,现在被他气得满脸通红的冰凝索性完全松了笔,一分力都不使! 他根本不在乎她前面的奋力顽抗,也根本不去理会她后来的消极抵抗,一言不发地只他一个人用了十分力,不仅握着笔,更是握着她的手,继续往下写着: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冰凝已经被他气得满脸通红,他若是再写下去,后面那些“室迩人遐毒我肠”、“得托孳尾永为妃”等等诗句,更是要让她羞愧得恨不能找地地缝钻进去!忍无可忍的冰凝终于大声地抗议起来: “爷,妾身学不会写字儿了,而且妾身已经累得站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写字儿了,她分明是在躲他!眼见冰凝在他的怀中挣来扭去,而他又舍不下这张脸来,死皮赖脸地强迫要挟她,于是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 “不学写字儿也行,但是总得学点儿什么吧!要不,对诗?你自己选一样吧。” 只要是不再写这些令她面红耳赤的诗句,让她干什么都行,更何况是对诗,她最拿手、也最为热衷的一项活动,于是急急地答复道: “好,好,妾身愿意对诗!”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与她对诗!一是因为冰凝死活不想继续学写字儿,他总得给她找点儿别的事情,否则两个人干巴巴地大眼对小眼,实在是太过尴尬;二是他们去年行酒令对诗句的经历令他既印象深刻又念念不忘,因此即使是为了随便找点儿事情去做,连他都没有想到,说出口的,竟然是对诗。 当听到冰凝立即响应他对诗的提议,他当然明白她并不是喜欢对诗,只是为了摆脱他此时的纠缠而已。但是这个对诗的选择就能够成功地将他摆脱掉吗?他怎么可能将已经到手的猎物就这样白白地放走呢?既然打定了主意穷追不舍,又想要保持足够的矜持,于是他眼见着冰凝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对诗,选择了他刚刚无意中挖好的陷阱,狡猾的猎手此时极为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她的那只大手。 第1176章 行令 好不容易摆脱了他的钳制,冰凝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一个箭步地离开了桌案,生怕又被他捉了回去,面对那首令她难堪至极的《凤求凰》。 逃离开桌案,除了窗前的罗汉榻,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可是当她朝窗边走去的时候,这才突然发现雪花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飘洒在天空中。面对即将到来的美景,冰凝的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别别扭扭,也忘记了刚才的尴尬恼怒,而是笑容满面、兴致勃勃地回过头来朝他说道: “对诗啊!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他确实是让她自由选择写字还是对诗,可是,他的对诗可不是这个对法。刚才白白地让她逃脱了自己的掌心,为的就是现在重新再将她收入掌中,如果诗句是这个对法,就凭她那个胡搅蛮缠的功夫,将来他们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因此只有在规则上出奇制胜,才能实现他的阴谋诡计。 因此眼见着眼前的猎物欢喜异常、兴致勃勃的样子,虽然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可是老谋深算的他还是强迫自己压下了心中的狂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对诗可是要行令的,这一回你打算行什么令?” 一句话将冰凝问了一个张口结舌!她光想着用对诗来摆脱他的纠缠,却压根都没有仔细考虑过对于失败方的惩罚措施。如果是行酒令,那处罚措施就是喝酒,但是喝酒实在不是她的强项,而且现在也没有耿姐姐在一旁当援兵,真若是喝起酒来,她不但不是他的对手,更有可能羊入虎口,成了真真正正的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不过,这么点儿小事根本难不倒冰凝,连想都没有想,张口就来: “爷,您都给准备好了,怎么还问起妾身来了呢?”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朝罗汉榻指了指,原来那榻上的小方几上面,正架着一个暖炉,炉上一只紫砂泥壶正“突突突”地冒着热气。 “爷可真是大雅之人!‘赌书消得泼茶香’,看来您这是想要与妾身行个茶令呢!真是别有情趣!” 行茶令?他才不会同意呢!连行酒令他都认为实在是便宜了她,若是换作了行茶令,不但根本就不能算得上是惩罚措施,而且岂不更是令她逍遥法外? “不行,不行,你既然选了对诗,行什么令就得由爷说了算!” “啊?不是茶令?” “当然!再说了,既然你自己选择了对诗,那行什么令,可是要由爷来决定,这很公平吧。” 冰凝一想,也是,自己首先选了对诗,行什么令自然应该轮到他来选择。反正自己喝酒不行,大不了一醉方休,人事不知!反正自己也没有醉过,尝一尝醉过的滋味,既有新鲜感也有挑战感。打定了主意,冰凝以一副豁出去的大无畏精神朝他说道: “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依爷的意思办就是了。” 第1177章 衣令 见冰凝痛痛快快地答应了由他来制定对诗的规则,王爷的心中顿时大喜: “好!爷的侧福晋果然是爽快之人!那爷就提议咱们今天就行个‘衣’令来对诗!” “行衣令?” 冰凝惊得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这可是她长了这么大以来,头一回听到还有“行衣令”这么一说,这叫什么令?懵懵懂懂之间,冰凝喃喃自语道: “恕妾身孤陋寡闻、资质愚钝,什么叫做衣令?” “什么是行酒令,什么就是行衣令!爷这么聪慧过人的侧福晋,居然不知道什么叫做行衣令?” 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天啊!原来他绕了这么半天的圈子,竟然是为了在这里给她埋下了这么一个巨大的陷阱!她可真是欲哭无泪,如果是按照这个“行衣令”来对诗,她还不如刚才继续写那个《凤求凰》呢!好歹那只是被他纠缠着写字临帖,现在竟然要…… 他这分明是在报复她!报复她去年的那个生辰宴,与十三阿哥一起捉弄他连喝了六杯罚酒。可是,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这都过去一年多的事情了,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还在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地想要扳回一局,讨回颜面。这位爷,简直就是锱铢必较的小气鬼!更可气的是居然还要行衣令! 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可是他是爷,她当然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此时的冰凝已经被他逼入了绝境。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逼上梁山的结果就是揭竿而起。于是片刻的羞愤之后,反而激发了她昂扬的斗志: “好,就依爷所说,妾身今天就斗胆与您行这个衣令!” 冰凝的这番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以为凭她那么薄的脸皮,早早就跟他提出抗议、坚决不肯就范,谁想到这一次居然这般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将他吓了一大跳,不过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能好好看一场她的笑话,于是心中满怀憧憬的王爷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格外大方地开口道: “好,既然你这么胸有成竹,那爷就同意你先出题!” 出题还不是小菜一碟?冰凝张口就来: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苗半枯焦。” 他一听这个题目,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冰凝出了这么简单的题目,明摆着就是想让他轻轻松松地答对了题目,而答对了题目就意味着不可能会遭受处罚,那个所谓的“行衣令”也就没有了丝毫的用武之地。 本来他是抱定了耍赖的战术,任她说出什么题目,他都统统来一个答不上来,主动接受处罚!可是谁想到冰凝居然出了这么一个题目。虽然她的本意是为了让他赶快答对题目,以期不让他得到处罚,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可是面对这个题目,他又变了主意,因为正好还真有一句能够对上来。 如果对上了这句诗,虽然在这一轮中,他因为答对了题目而不会受罚,但是这个答案能够好好地戏弄她一番,因此在“答错题目、自愿受罚、被动戏弄她”和“答对题目、不受处罚、主动戏弄她”之间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第1178章 绝对 冰凝出的这个题目中,开头的第一个字是“赤”字,按照一般对诗的规律,下一个人在相互对诗过程中,都会选择以含有“橙”“黄”、“绿”、“青”、“蓝”、“紫”这几个字作为所对诗句的首字,一人一句,轮流作答。可是偏偏这个“橙”字,轮到了王爷作答,这么天赐良机的戏弄她的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于是他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地望向冰凝,继而开口答道: “娘子这番深情厚意,为夫笑纳!那爷就接下一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您!您怎么能这样!” 果然不出所料,冰凝的一张粉脸已经被他气成了一块大红绸缎!见到自己成功地捉弄了她一番,王爷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完全忘记了先前的故作矜持,最后竟然“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他这一次虽然是用词作答,而且也没有用“橙”字作为诗句的首字,但是冰凝用“赤”开头,他独辟蹊径用“橙”结尾,简直就是一个令人拍案惊奇的绝对。结果冰凝不但没有被他的高超智慧所折服,反而被气得面红耳赤,完全是因为这首词原本还暗含了一个典故。这首出自北宋大词人周邦彦的《少年游》,曾被张端义收集在《贵耳录》中: “道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蔫。知道君至,遂匿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隐括成《少年游》云……” 周邦彦和李师师是何许人也,众人皆知,自不必多说,那文中的“道君”则是指北宋皇帝宋徽宗。李师师乃是一青楼女子,周大词人是一介文臣雅士,这一日大词人来到李师师的房中游玩,不承想还没等他离开之际,竟然遇到皇上也来到李师师的往处。周邦彦身为臣子,怎么可能与皇上抢女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仓皇间躲在了师师的床底下。这位徽宗皇帝哪里知道佳人的床辅下面还有一位臣子隐匿?只当是只有他与师师两人芙蓉帐暖度春宵。于是徽宗与李师师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的一番闺房蜜语,不仅被周邦彦一字不落地全部偷听到,更是将他们两人间的对话,写成了广为流传的一首词——《少年游》。 王爷刚刚用于与冰凝对诗的那一句,是这首词的第一句,后面还有三句,分别是: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面对如此的香艳的词句,以及如此暧昧的场景,冰凝先是被他气得满脸通红,继而又被他哈哈嘲笑,令她恨不能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两个人经过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冰凝的抗压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因此虽然惨遭迎头痛击、首战即败,被气得胸口作痛,但她却没有自乱了阵脚,脸面上保持了足够的镇定,不但没有理会他的嘲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蹭地一下就溜下了罗汉榻。 第1179章 男色 溜下罗汉榻的冰凝立即蹲下身子,朝榻下望去。王爷被冰凝的这个举动搞得莫名其妙,禁不住问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不打算对诗了?” 冰凝没有理会他,先是将罗汉榻下面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然后又跑到书案底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既而将整个无逸斋里里外外全都转了一个遍,才慢悠悠地踱回了罗汉榻边。 终于见到她好不容易回来了,王爷禁不住又问道: “你刚刚这是找什么去了?” “刚刚您不是说‘纤指破新橙’吗?您这不是在好意提醒妾身,床底下还躲藏着别的女人,说话办事要小心点儿,不要被人偷听去。” 冰凝的这番话将王爷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女人,不但懂得诗书,连诗书中的暗含的那些典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原本是为了调戏、捉弄她才决定以这句诗作答,谁想到竟是反被这丫头戏耍一番。 而且他越是怕什么,她越是给他来什么。前些日子因为珊瑚的事情两个人闹得别别扭扭,现在竟然又提到别的什么女人,就她这么一个女人就已经将他弄得狼狈不堪,他哪儿还敢再招惹什么别的女人?于是他没好气儿地说道: “爷刚才那不是在跟你对诗吗?你怎么净往斜处歪处想?” “噢,您刚才是在对诗啊!可是您怎么会用词来对诗呢,所以也不能怪妾身不知道您这是在对诗,还以为您在提醒妾身,千万要注意别的女人在偷听呢。” “你!你怎么净是胡搅蛮缠的一大堆的歪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躲在床底下的周邦彦可是个大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女人!” 王爷气急败坏地朝冰凝大吼大叫起来,冰凝可是不吃他这一套。她当然知道他刚才是在对诗,可是谁想到他会对出这么一句来,搞得她羞愧难当。既然是他先不仁,就休要怪她现在不义!那周邦彦是个大男人确实不假,但是照样难不倒冰凝,她一样能够找得出来羞辱他的法子! “啊?爷啊,原来这屋里果真躲了一个大男人?难道说,您也喜好男色?” 这一回,他是彻彻底底地被冰凝气疯了!谁给了这个女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跟他这么说话,简直就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可是看着她那一双貌似无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令他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他吗?谁让他非要选择这淫词艳曲来调戏她,首先挑起了战火?谁让他这一年多来让她独享一房专宠,宠得她连房子都敢拆了? 以前当冰凝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面对他的恶意羞辱,只会倔强地将泪水强咽回肚子里。现如今经过一年多的蜜月生活,她不但不会忍气吞声,更是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不但她自己不生气,反而将他气得几乎是口吐鲜血。这个女人怎么永远都是这么可恶?早知道她有这么可恶,真不应该给她一丁点儿的好脸色看,天天臊着她,看她还敢不敢如此胆大包天地“欺负”他! 第1180章 争罚 此时的王爷无比后悔,是他,手把手,耐着性子,顶着压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了将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向知人情、懂事故的少妇的完美蜕变。可是她呢?蜕变后的她竟然“恩将仇报”,不但三天两头地怀疑他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现在居然发展到无端诽谤他喜好男色的地步,这不是活生生地演绎了一场“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吗? 冰凝刚刚确实是因为他的那句香艳诗给气着了,一时冲动之下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又是满屋子地找人,又是口无遮拦地无端怀疑他喜好男色。现在眼见他被自己气得着实不轻,一副面色阴沉、满脸怒气的样子,冰凝也很是后悔,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够这么没轻没重、没大没小地跟他开起这种玩笑? 为了赶快缓和气氛,趁着他还没有暴怒之前,冰凝赶快转移话题,臊眉搭眼、自顾自地说道: “既然您刚才是在对诗,而且对的还是那么工整而有新意,真是令妾身大开眼界,实在是自愧不如,佩服之至。那这第三句诗,妾身就对‘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在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之后,这一次,冰凝继续选取了一个最简单的诗句,当然也是生怕他又搞出来什么花样!按照他在第一轮对诗中选择的思路,现在的王爷应该以一个“绿”字结尾的诗句作答。 刚刚他还在气头上,正在打算如何发作之际,突然听到冰凝先是夸赞了一番他的绝对,然后重新一本正经地对起诗来,主动给了他也找了一个台阶。面对冰凝的率先服软,主动示弱,他强忍了半天,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一来这个事情是由于他挑起的战火,冰凝不过是将战火扩大化而已,这是有一才有二的事情,他是一个讲理之人,不能一切都推到冰凝的头上。二来他主动邀请她来赏雪,本是为了缓和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又闹得不欢而散,实在是有违他的初衷。 因此对于冰凝摇来的橄榄枝,他也见好就收,将状态重新调整到对诗这件事情上。由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正地与她对诗,完全是为了调戏她,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反被冰凝捉弄,但是从现在开始,他要严格执行既定方针,看看到底是谁能够赢到最后、笑到最后。 刚刚冰凝对上的第三句诗,对于他这么博学之人,完全就是信手掂来的事情。于是他也像她刚刚那样,睁着一双虽然不大,但也完全貌似无辜的眼睛,朝冰凝说道: “唉呀,这句诗可真是一个千古难题呢,爷实在是才疏学浅,甘拜下风。既然答不出来题目,爷一定不能耍赖,甘愿认罚,甘愿认罚!” 一听他连说两声“甘愿认罚”,冰凝就感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还不待冰凝开口说“妾身不计较这一轮的输赢,爷就不用认罚了”,他直接就自行解开了最外面那件短外衣上的扣子,三下两下就麻利地脱了下来! 第1181章 认输 面对这个平时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爷,现在居然不用任何人服侍,干净利落、自力更生地完成了脱衣事项,把冰凝看得是目瞪口呆!更主要的是,这句诗本来就不是什么难题,他竟然大言不惭、赖皮赖脸地说不会答,答不上来,直接认输,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早就知道冰凝会是这个反应,于是他继续乘胜追击道: “爷都认输了,你怎么还不服气?现在轮到你对诗了,你要是对不上来……” “谁说妾身对不上来?不就是‘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嘛!妾身已经替您答出了这一句,现在该轮到您对诗了!” 由于以前是冰凝先出题,而王爷一开始选择了尾字押题,因此他得以耍赖答不上来。可是上一轮的题目冰凝替他答了出来,这回轮到王爷的题目是以“青”字开头的诗句。这个更简单啊,看您还怎么抵赖!冰凝心中暗含恨意,一脸气鼓鼓的表情望向他。 “噢,唉,唉,青,青,这个青,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怎么爷连个青字开头的诗都想不起来了?” 聪慧机智的冰凝这一回是彻底地载到了王爷的手掌心里。当初她同意这个“行衣令”的时候,打下的如意算盘是,自己只出最简单的题目,连三两岁孩子都会的题目,王爷肯定更是不在话下。而他答对了题目,自然就不会受罚,更不会行什么衣令。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既然冰凝会出最简单的题目,那王爷则会耍赖。不管冰凝出的题目如何简单,除了第一道题为了戏弄她而作答以外,其余的题目他统统来一个不会作答、甘愿受罚、自行衣令。 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导自演、自娱自乐的样子,不用他再说任何一句话,冰凝算是彻底地看透了,他这是打算不顾脸面、耍赖到底了。被他气得五脏六腑都痛得绞到一起的冰凝根本没有理会他一边口口声声地说着“认输”,一边继续手脚麻利地脱下第二件长袍,直接就将下一句诗说了出来: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对,对,这句诗确实对的不错,你可真是学识渊博、才高八斗的大才女呢。爷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耳听他如此言不由衷的话语,眼见他如此无耻耍赖的行径,在这个对诗游戏中,冰凝不得不认输。她承认,这一次她真是小看了他,以为凭自己的这点儿小聪明就能轻轻松松地将他打败,所以她才会那么痛痛快快地同意玩对诗游戏,同意行这个衣令,可是实际上,被打败的人却是她自己,真可谓骄兵必败。对此,冰凝无比懊恼,同时更是彻底地灰心丧气,继而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看来,您这是把师傅教的课业全都忘光了呢,妾身就只能是自问自答吧。下一句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最后一句是‘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 第1182章 不会 冰凝一个人自问自答地把这一轮的题目全都回答完毕,而且根本不用她监督,王爷无比自觉,严格认真地执行着惩罚措施,因此待冰凝将那三句诗全部答下来之后,他已经“自觉”地脱得只剩下中衣了。 眼看着面前的冰凝气鼓鼓的表情就知道,她早已经被他气到了忍耐的极限状态,再这么下去,怕是她的脸面上过不去,再犯起犟脾气来,把他处心积虑安排的一场赏雪弄得难以收场。为了缓和气氛,也是为了安抚冰凝,于是王爷赶快草草地结束了这一轮的对诗,主动让步道: “好,好,是爷错了,那这回改由爷来先出题,你来回答不就成了嘛!你想怎么答就怎么答,爷一个字儿都不会怪你。那个,爷就出个难点儿的:暮蝉声尽落斜阳,银蟾影挂潇湘。” 别看他口口声声地说“她想怎么答就怎么答,爷一个字儿都不会怪你”,冰凝才不会相信他这番口是心非的表态之语。从他前面赖皮赖脸的行径冰凝早早就预料到,无论她用哪句诗来回答题目,他永远都能鸡蛋里挑骨头般地挑出一千个一万个错处来,以期让她接受处罚措施。 在前一轮的对诗中冰凝彻底完败,因此这一轮的对诗,她必须扭转局面,取得胜利,两人还能算是打了个平手,否则连败两轮,她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将来更是要沦为他手中的笑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既然对什么诗都是借,索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定了主意的冰凝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爷啊,妾身才疏学浅,这么高难的题目还真就是对不上来了呢。” 闻听冰凝此言,这一回轮到王爷目瞪口呆了!确实与冰凝所料一致,他早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她用哪个诗句来对答,他都会左挑一千个错,右挑一万个错,绝不会认可她的任何一个答案。这样的话,她必须要乖乖就范,接受处罚。那个时候,她一定会磨磨叽叽地要么跟他讲条件,要么跟他耍花招,他倒是可以好好地看一场她的笑话。 可是千算万算,他正等着冰凝答出题目后,绞尽脑汁地寻错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怎么冰凝也直接就缴械投降了?这可不是她一贯的风格!而且认输就意味着要认罚,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乖乖地认罚?她这么薄的脸皮,没有这些弯弯绕的时候,还整日里与他别别扭扭的一个人,现如今竟然这么大大方方起来?难道说因为珊瑚的事情受到严重的刺激,从而令她性情大变、放得开了?由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将信将疑地问道: “你真的答不出来?” “是啊!这么高深的诗句,妾身可是闻所未闻,更不说曾研习过,这可是今天还是第一回从您这里学到的新学问。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看来真是不假呢。不用三人,只有您一个人,都可以做妾身的师傅了!” 第1183章 狡辩 这么简单的词句,冰凝竟然敢说从来没有学到过,得到她如此肯定的认输答复,更是令王爷如坠五里云雾,禁不住问道: “认输可是要接受处罚的?你这是打算就这么认罚了?” “是啊,愿赌服输嘛!况且爷刚才可是为妾身树立了一个绝佳的典范,爷从来不会反悔,那么妾身更不可能反悔耍赖!那,妾身这就去受罚。” 说完,冰凝一个侧身就下了罗汉榻,然后朝着大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她这是要干什么?临阵逃脱吗?她那么柔弱如柳之人,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心掌心?三下两下还不就将她捉拿归案了? 冰凝哪里是临阵逃脱之人!与他斗智斗勇,她是乐在其中,乐此不疲,怎么会不战而败,当一个可耻的逃兵呢? 就是王爷惊诧不已,不知道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之际,只见她拎起刚刚进屋的时候脱下的那件浅紫色的羽纱披风,一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一边又朝他走了回来,重新坐在了罗汉榻上。冰凝的这一系列的举动,更是将他看得目瞪口呆,既没有了从前的故作矜持,更没有了一贯的得意洋洋,完完全全地不明所以: “你?你不是认输了吗?” “对啊!妾身当然是认输了啊!” “那,那你怎么不脱衣裳,反倒是穿起披风来了?” “爷啊,刚刚您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忘记了吗?当时妾身问您,这个衣令如何行法?您说,酒令怎么行,这衣令就怎么行,这行衣令和行酒令一样啊!听您这么一解释,妾身立即就明白了。行酒令的时候,如果答不上来题目,失败的一方就要多喝一杯酒,来接受处罚。既然行衣令与行酒令是一样的,那么现在妾身答不上来诗句,可不是要多穿上一件衣裳,来接受处罚吗?” 面对冰凝如此天衣无缝的狡辩之语,王爷当即如五雷轰顶一般!他确实说过,行衣令与行酒令一样,怎么行酒令就怎么行衣令,可是,照她这么一个说法,这行衣令哪里是什么处罚措施,还有什么可好玩、可捉弄她的呢?但是冰凝刚刚所说的一番话,又令他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气急败坏之下,他还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可是,可是……爷可是脱的衣裳啊!” “您从一开始说的就是‘行衣令’,而没有说‘行脱衣令’!至于您自己没有严格执行处罚措施,妾身都没有计较和追究,您怎么反倒责问起妾身来了?” 面对冰凝步步为营的严防死守,王爷完全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找不出任何的薄弱环节可以撕破她的防线。眼看着吃了哑巴亏,大获全败,再也不能输掉了阵势,他只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好,好,爷再出题:鼓鼙惊破霓裳,海棠亭北多风雨。” “爷啊!您怎么净出这么难的题目呢!难道说您真的想要当妾身的师傅吗?可是古人亦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若是再这么考下去,让妾身都为难不好办了呢。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既然妾身认输了,这就认罚去。” 第1184章 逃跑 说完,冰凝再次径自下了罗汉榻,走到书案附近,将那条雪白的狐狸毛围巾围到了脖颈上。刚刚进门的时候,她急于想知道他在写什么字,因此急急忙忙之间,连围巾都没有解下就走到了书案前。后来被他要求临帖,冰凝专心致志之间,围巾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现在她万分庆幸这条围巾不知不觉间掉在了地上,让她又多出来一件可以穿戴上的东西。 直到此时,他也算是完全看出来了,不管他出什么题目,不管这题目有多么的简单,她一律都说不会,甘愿认罚,然后自顾自地捣鼓她那一身行头。果然,他刚出完一道题目,还不待话音落下,冰凝就将她那顶雪帽戴上,他再出下一道题目,冰凝竟然将门边的那只鹿皮靴穿上了,再下一题说完,另一只鹿皮靴也穿在了她的脚上。 看着穿戴整齐,一副只差跟他说一句“妾身告退”表情的冰凝,他真是无可奈何,生怕自己再出一道题,她就真的开口说出那句告退的话,于是他哪里还敢再出什么难题,而是赶快下了罗汉榻,冲到房门前,不由分说,一只胳膊揽着她的双腿,一只胳膊拖住她的腰身,一下子就将她抱离了地面,抱到了自己的胸前: “你呀你,让爷说你什么好呢?爷本来是想跟你赏雪、品茗的,你怎么这么煞风景?说走就走?” “爷,不是妾身煞风景,而是妾身闻所未闻呀!您到是说说,哪个人会在赏雪、品茗的时候一件一件地脱衣裳,最后脱得就只剩下一件中衣了?” 他今天约她到朗吟阁来,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与她共赏雪景,只是事情在发展过程中没有按照他既定的轨道行驶。一方面,直到现在,雪花只是星星点点地飘落,并没有随着彤云而演变成燕山雪花大如席。另一方面,他也没有如当初预想的那样只是赏雪品茗,而是随着这个临时发生的对诗而鬼使神差地忘记了自己的赏雪的初衷,最终竟然变成了他将穿戴整齐的冰凝从门口抱回到罗汉榻上,一口气儿地将她那些披风、雪帽、围巾、鹿皮靴一件件统统地除掉,防止她说出“妾身告退”这句话。 可是当这些户外行装全部除去,有效地阻止了她的临阵脱逃行为之后,他的手仍是没有能够停止下来,仿佛是顺理成章那般,外衣,夹衣,中衣……一件一件地落入他的手中,随着里里外外的衣裳们纷纷跌落在榻边的毯子上,他仍是气恨不平地暗自骂道: 看你还怎么告退!你怎么就这么多的鬼心眼子呢! 刚开始被他脱去那些披风、雪帽的时候,冰凝并没有注意到异样,只当他是气恼了她这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行为。可是当他开始解除她脖颈上罩衣扣子的时候,她才蓦然惊觉,大事不妙!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自己脱得只剩中衣,那是因为他自己愿意行“脱衣令”,他自己愿赌服输的结果,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认可他这个所谓的行“脱衣令”,她从来都认为行衣令就是行“穿衣令”!她凭什么要跟他陪绑一起受罚? 第1185章 俗气 气恼至极的冰凝于是开始拼命地反抗,可是她越是反抗,他越是误以为她仍然一意孤行地企图“告退”。这怎么可能!对诗的时候他就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完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又被她这么狠心地将他一个人独自撇下,他的面子怎么可能挂得住,于是连气带恼之下,连中衣都一并不给她留下。 面对自己的杰作,他开始的时候还得意洋洋:看你还敢跑!看你敢往哪儿去跑! 冰凝被他这番风卷残云般地生吞活剥,当即气得怒不可遏!愿赌又不服输,她可真没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这么厚脸皮耍赖的人!可是她在体力上又拼不过他,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了一件兜肚还勉强留在身上。 眼前的冰凝令他大吃一惊!不是因为衣衫不整,而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她如此“艳--俗”的样子,此时唯一残存在身上这件的兜肚竟然是桃红色,在她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更显得格外娇艳。 他只见识过她清淡素雅的样子,不是淡紫色的衫裙就是淡青色的旗装,极合他的心意,而现在的冰凝突然以一种前所未见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令他极度地惊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就是冰凝吗?不会又是抱错了女人吧。 冰凝原本就是一个对衣裳首饰不很在意的一个人,除了外衣必求清新淡雅之外,因为亵衣亵裤穿在里面,全都是月影给她准备什么,她就穿什么,从不挑三拣四。月影则总是认为她家小姐一贯穿得那样素静,一点儿喜气儿都沾不上,实在是不像个主子,因此在选择亵衣布料的时候,净挑那些大红大绿大粉大紫的颜色。 以往他留宿怡然居的时候,都是冰凝服侍完他的就寝事项之后,才由月影服侍她洗漱,而且外面还有一层中衣,还有暗夜的掩护,因此对于她这些亵衣的款式、颜色,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见识。而今天的冰凝,不但失去了中衣的保护,更是失去了暗夜的庇护,才会如此“艳俗”、活色生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如果现在是在床上,冰凝当然会立即扯过一条锦被,阻挡住如此尴尬的场面,但是现在是在罗汉榻上,哪里会有什么锦被?而那些被他脱掉的衣裳们也被他远远地扔到了四面八方,以防她企图逃跑,因此根本就不在她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气得她禁不住史无前例地朝他大喊起来: “您这是要干什么啊!不就是赌输了嘛,至于小气成这个样子!枉您还是个爷呢!” 从来没有见识过冰凝还敢不顾形象地朝他大吼大叫的样子,突遭此番待遇令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接受,特别是她那张牙舞爪、竭力摆脱他的纠缠,企图找回那些被他扔得七零八落的衣裳的行为,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他只喜欢顺从、温柔的女人,最反感挑战他权威的女人,可是她才刚刚装模作样地老实了有一年多的光景,现在竟然故态重萌、原形毕露,不但敢跟他大吼大叫,竟然还敢跟他拼命反抗! 第1186章 反抗 被冰凝拼命反抗行为气昏了头脑的王爷心中暗骂道: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就这么点儿花拳绣腿还想跟爷过招?于是连想都没有多想,就直接开始了实施武力征服的过程。 这一回轮到冰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本能地朝他怒吼、反抗,结果却是激发了他的高昂斗志,令他继香山之行之后,第二次对她使用了武力征服手段。虽然他曾经暗暗地发过毒誓,再也不会对她动用一丁点儿的武力。 此时此刻,望着仍是怒气冲冲模样的的冰凝,他当然是一丝一毫的愧疚心理都没有。谁让她刚才非要一门心思地逃跑来着?谁让她刚才竟然敢像一头小狮子似地朝他怒吼来着?如果这两个理由只是诱因,只是导火索的话,那么后面在他实施武力征服的过程中,她的拼力反抗则成为了助燃剂! 以前就是宠她宠得太过头了,总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不是怕将她碰骨折了,就是怕她抹不开面子。再加上前些日子珊瑚的事情,他虽然有一定的过错,但是并没有铸成大错,再说了,宠幸哪个女人是他的权利,怎么自己却首先理亏心虚气短起来?不但整天看她的脸色、揣度她的心思,而且还狼狈逃回了朗吟阁,现在想起来,他可真是窝囊透顶! 他是爷,说一不二的爷,在任何事情上都是绝对的主导者,可是为什么一到了冰凝这里,就全都乱了套了?不说别的事情,就单说这在床弟之欢,别的女人全是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地讨好他,而在她这里,却变成了是他,绞尽脑汁、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正是因为他的一贯纵容,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他们刚刚开始蜜月期的日子里,她就胆敢三天之内两度拒绝他的求欢,现在竟然发展到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大吼大叫,奋力反抗。以前他们无论如何争吵,如何对抗,她只会冷漠地对待,沉默地顽抗,从来还不曾对他有过如此失礼的行为。 以前的她只是敢于口头上拐弯抹脚地拒绝他的求欢,今天竟然登峰造极到了在床弟之间对他实施了明目张胆的拼力反抗。如果对她如此嚣张行为姑息迁就,长此以往,她还不更要胆大包天、登鼻子上脸了?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了,他还是个爷吗? 面对她“第一次”如此胆大妄为之举,他的心理极度失衡,继而怒火中烧。可是冰凝却根本不知道他如此失落又愤慨的心理,因为对冰凝而言,今天并不是她第一次对他实施明目张胆的拼力反抗。 六年前,当他们第一次行夫妻之礼的时候,她就拼尽了全力与他抗拒斗争、顽抗到底,激烈程度要比现在要强许多,许多。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正处于醉酒状态,根本就不知道她曾经做过多少骇人听闻的失礼之举,抓、挠、踢、踹,甚至是掐、拧、撕、咬,无所不能,慌乱之中的冰凝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也是当他去年以生辰礼为名,向她讨问那一夜的情景,冰凝死活不肯告诉他的原因之一。 第1187章 征服 万分庆幸他不知道那一夜的全过程,否则依照那个时候两个人之间势如水火的关系,以及胆敢对自己的夫君实施如此“暴行”,事后冰凝绝对不可能没有受到一丁点儿的处罚,而他对于自己身上的那些累累伤痕,以为只是醉酒之后由于行动不稳、磕磕碰碰造成的恶果。 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虽然当时的冰凝幸运地逃过一劫,但是今天的她,由于被王爷误认为是持宠而骄,“第一次”以如此“激烈”的实际行动反抗他的权威,令他感到受尽了羞辱,更是将她自己推到了羊入虎口的境地。 自认为在珊瑚事件中受了冰凝的窝囊气,自认为冰凝今天这是“第一次”以实际行动反抗他的权威,自认为受到了她的羞辱、失去了颜面,他完全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的相敬如宾,忘记了今天邀请冰凝前来的理由和借口是赏雪品茗,忘记了她是一个肌肤吹弹可破的瓷娃娃,忘记了曾经许下的不再对她实施武力征服的誓言…… 虽然他有一大堆的理由强有力地支持着今天的这个武力征服,不过他还算是没有失去理智,更没有得理不饶人,此时此刻,面对一室春晖、一派旖旎,知道她的心中仍是气恨难平,于是赶快吻了吻她的眼睛说道: “好了!好了!怎么还撅着嘴呢?这能怪爷吗?还不全都是因为你?谁让你今天穿得这么妖艳,你这不是存心魅惑爷的吗?” “爷啊!您怎么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您若是正人君子,您怎么能够知道妾身这里面都穿了些什么?” “你怎么总有一大堆的歪理!要不是你妄图逃跑,爷能脱了你的衣裳吗?”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话才一说出口,刚刚还气哼哼地反驳冰凝,结果只是一眨眼之间,就禁不住要笑了出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在这个古老而美丽的传说中,牛郎听从了家中老牛的指点,来到了碧莲池畔,从沐浴中的七个仙女脱掉的衣裳中,独独拿走了那件红色的仙衣,而这件红色仙衣正是属于织女所有。其它的仙女们见到牛郎误闯碧莲池,全都迅速地拿了自己的仙衣惊骇而跑,独独最小的织女因为被牛郎拿走了她的仙衣而无处可逃,只好乖乖就范,最终牛郎用智慧造就了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现在的他们似乎正在演绎着现实版的牛郎织女的故事,他也如牛郎那般不怀好意地拿走了他的仙子的衣裳,而不一样的是,他只拿走了她那些素静淡雅的外衣、中衣……却独独留下了这件桃红色的亵衣。正是手下留情的这件红艳艳的衣裳,将她映衬出不同以往的别样风情,原来清丽脱俗、冰清玉洁的她也有美艳得不可方物的时候。如果说冰凝先前“史无前例”的大胆反抗是其中一个原因,那么后来这身俗不可耐的装扮也是令他刚刚如此冲动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 第1188章 处罚 冰凝哪里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见他一会儿气哼哼地为强行脱去她衣裳的行为进行诡辩,一会儿又不明所以笑嘻嘻地面露喜色,任凭她有一个足够聪慧的大脑,也想不出来他这是因为什么而“喜怒无常”。但是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对于被他“栽赃陷害”积极主动行魅惑之举,冰凝当然是一万个不能赞同。 “爷啊,您说这话可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如果真是妾身犯了什么错处,您怎么处罚都不为过。再说了,这家法里面不是有好多的处罚法子吗?扣月银,跪佛堂,还可以打二十大板,甚至四十大板……这些不都是天经地义的处罚法子吗?可是妾身真是不明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侍寝也变成府里的处罚规矩了?那从今往后,各位姐姐们还不是人人都要争先恐后地犯下大错小错,以求得到您的严加惩处吗?” 他可真是拿她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在她的歪理邪说面前,他绝对是黔驴技穷,完美惨败!特别是现在,她又抬出来他另外那六个女人来,更是让他理屈词穷。眼看着她又要开始无端地怀疑他跟别的女人也会是如此这般地不清不楚,他又要面临着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被动局面。 明明是他有一千个、一万个道理的事情,竟然只是一瞬之间,又变成他一丁点儿的理都没有了!面对如此局面,他开始有些慌了神儿,也顾不得是不是输得极惨的问题,慌忙转移话题,生怕又遭到她的穷追猛打: “你可真会无理搅三分!简直是要把爷给气死了!爷这是宠你爱你,怎么一到你的嘴里,就变成了家法处治了?噢,爷明白了,你这是请求爷,以后不管你再犯什么样的大错小错,既不要扣月银,也不要跪佛堂,只想让爷用这个法子来处罚你?” “妾身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您怎么这么……” “不是这个意思?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爷今天可是把话给你说清楚了!爷不但从来也没有用过这个法子来‘处罚’女人,更是从来没有在书院里宠幸过任何女人!要说别的你不知道还情有可原,单就说这无逸斋,你可是真是破天荒头一个踏进这大门的女人!” 王爷绝对是转题话题的高手。刚刚在“处罚措施”那个问题说不过冰凝,又被她狠狠地将了一军,眼看着战火又要燃烧到别的女人身上,急中生智之下开始了环顾左右而言他,立即将她在朗吟阁享受的绝对特殊待遇堂而皇之地抬了出来。 他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他是极讲礼制之人,也是极为理智之人,因此不管是哪个女人,他从来不会留对方在书院里。可是这才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不但史无前例地两度与她男欢女爱,更是连这书院禁地――无逸斋都不对她设下任何防线,因为今天邀请她前来的初衷确实是只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两个人不受任何干扰地赏雪品茗。 第1189章 不困 王爷的这一番话虽然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是他所说之言绝对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无逸斋的特殊性不言而喻,不要说女人,就是对男人、对奴仆们而言,也都是禁地,自从建优以来,除了王爷、十三阿哥、秦顺儿、高福,冰凝应该是第五个有幸踏入这一禁区的一个人。 果不其然,他的这一招围魏救赵之举取得积极而圆满的成效,面对自己享受到的如此特殊的待遇,冰凝顿时心虚气短起来,早早就忘记了刚刚对他的那通理直气壮的有关“处罚措施”的胡搅蛮缠,相反完全变作了面露愧色,心有内疚的模样。 冰凝的这番心理活动没有能够逃过他的眼睛,眼见自己这一招出奇制胜,立即收到及时制止她将战火扩大到其它女人身上的显著成效,由于他的根本目的只是防止事态扩大化,而不是存心想要她自责难过,因此赶快再一次地实施转移话题之术: “好了,好了,累了大半天,你怎么还能有精神头儿跟爷斗嘴呢!看来爷刚才还是太心疼你了,早知道你有这么大的精气神儿,真不应该就这么轻松地放过你!哎,怎么着?你是真的不困不累啊?还不赶快闭眼睛睡一会儿?” 一听说他要让她就此歇息,冰凝立即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 “妾身不睡!” “你,你不困吗?” 她当然困了!被他折磨了大半天,冰凝早就是又困又累,可是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睡过去呢?首先这里是在朗吟阁,其次现在已经快是傍晚时分了,她若是一觉睡过去,什么时候醒来?大半夜醒来?醒来她怎么办?继续留在这里还是深更半夜回到怡然居?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到明天早上?他的书院可是从来不曾有任何女人留宿。她不但狐媚他,将他夜夜留宿怡然居也就罢了,现在更是发展到不顾廉耻,竟然连他在朗吟阁都不放过,主动倒贴送上门去实施勾引。 如果深更半夜回到怡然居?不要以为有夜色掩护就能够放心大胆,那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欲盖弥彰。上一次他从河南办差回来,她就是深更半夜地被他抱回的怡然居,当时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事实上呢?虽然她没有遭到众人的围攻,那是因为她有效地避开了女眷们,但是过了几天她在向雅思琦请安的时候,福晋姐姐看她的眼神儿可是格外的意味深长。既然雅思琦能够忍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些什么,那冰凝当然是顺水推舟、装聋作哑。 因此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即使是在无逸斋这个极为隐避的地方,即使一院子全都是被他吓得不敢胡作非为的奴才,可是这些奴才们只怕他一个人,而她又不是这些奴才们的主子,不用到明天,前脚她刚回到怡然居,后脚关于他们大白天亲热的丑闻就要传遍了整个王府,然后再继续发散、发酵。以前她还只是不分晚上、早上地狐媚他,现在竟然连大白天都不放过他。因此留在这里的结果就是她活得腻味不耐烦了,完全是自己给自己制造丑闻。 第1190章 转移 审时度势之下,最为上上策的决定就是现在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趁着天还大亮着,趁着她只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还有自圆其说、掩人耳目的可能性,赶快离得他远远的。 因此冰凝虽然被他折磨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仍是态度坚决地坚持回怡然居。他当然很是疼惜她的身子,毕竟从朗吟阁到怡然居几乎要穿过整个王府,现在又是天寒地冻的数九寒天,来来回回地折腾,怕她的身子受不住着风受凉。可是他当然也知道她执意离开的原因,既是不想让她脸面上难堪,也是不想给她树敌,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他只能是勉强同意。 可是她怎么回去呢?那些衣裳在他的武力征服之下早已变成一堆破破烂烂的、惨不忍睹的破衣烂衫。让月影给她送新衣裳过来?她还不得被气得撞了墙?犹豫之间,他四处环顾了一下,突然发现离罗汉榻八丈远的地方,她的狐皮披风还是完好无损!于是他只能是将那些破破烂烂的中衣、夹衣们胡乱地裹在她的身上,外面用那件幸免于难的披风紧紧地包裹起来,一路将她抱回了怡然居。 此时天空中的彤云越积越厚,雪花仍是以碎冰碴的形式,似有似无地落在他的头上,她的脸上。望着安安静静地偎依在他怀中,再也没有了刚才那副张牙舞爪模样的冰凝,他又有点儿后悔,舍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真想就此停下脚步,掉头重新回到刚才的那个温柔乡。 冰凝离开怡然居的时候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吩咐,以为还是关于珊瑚的事情,因此只身一人来到了书院。月影不知道她家小姐为什么不带上她一起过去回话,眼见着冰凝孤孤单单地随秦顺儿走了,心中格外地忐忑。 如果是以往,月影还不至于这么心惊肉跳。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王爷不再到怡然居来了,而冰凝与他偶尔在公共场合见面也是客客气气,令月影意识到她家小姐与王爷的关系很是不妙。冰凝不主动说是什么原因,月影也知道根本问不出来,因此枉是心急如焚,也没有任何办法。 今天望着冰凝单独随秦顺儿一起离开的背影,月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在这一个多时辰里,一直眼巴巴地盼着书院的小太监过来传话,她好赶快过去接她家小姐。谁想到,她没有盼来书院的小太监,倒是意外地见到了久违的王爷,可是她家小姐呢?怎么会是被王爷抱了回来? 这些日子里,小姐和爷不是一直既客气又生分吗?现在怎么突然被他抱了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小姐这是被爷处罚了,跪坏了双腿才被爷抱回来了? 满腹狐疑的月影见到王爷当然是要赶快请安,而他并没有理会月影,径直将冰凝抱进了里间屋。月影见状,一边紧紧地追上他,一边悄悄地观察两个人的神情。这一看,更是令月影暗叫一声不好,因为一个人双眼紧闭,一个人面无表情。 第1191章 托辞 王爷将冰凝放在床上之后,知道她即使是面对月影也抹不开面子,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连披风都没有替她解下来,只是赶快拉过一床锦被将她严严实实地盖好,连往常千叮咛万嘱咐月影好好伺候她家主子的那些话都没有说一个字,就径自走了。 他之所以一反常态地匆匆走掉,既是怕冰凝在月影面前抹不开面子,也是担心自己会舍不得离开这里,而且朗吟阁那边确实还有不少事情需要他去做,心不在蔫之下,竟然忘记了平常对月影啰哩啰嗦的一通叮嘱。 虽然现在朝堂上封了官印,开始进入了喜迎新年的轻松闲暇时期,但是他自己还有不少的事情,为了尽快在新年之前完成,他将今天安排得满满的。可是就是因为这个即将到来的瑞雪,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令他这个极有原则的人都暂且将公事放在了一旁,先是兴致勃勃地邀她一同赏雪,然后事态竟不受控制地演化成了云雨之欢。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那一堆烂摊子公事还在等着他回去尽快收拾。 月影将他送到院门口之后,赶快返身跑回了冰凝这里,只见她还如他走之前的那样,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锦被里。对此情况月影有点儿发懵:走的时候秦顺儿分明是说爷有事情找她家小姐相商,怎么回来的时候,不但两个主子谁也不理谁,小姐更是被爷抱了回来,难道说,两个人又因为什么事情闹得不欢而散?一想到这里,月影更是担心她家小姐被王爷实施了家法惩处。 急于想知道情况的月影虽然心急如焚,但仍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小姐,爷刚才找您有什么事情吩咐?不会是又寻了咱们怡然居的短处吧?” “噢,没有,爷找我没什么事情,就是说要赏赏雪。” “赏雪?” 月影大吃一惊!赏雪怎么会赏成这个样子? 面对月影的追问,冰凝虽然又困又累又乏,但是不想让月影着急,只好勉强微微睁开了眼睛,回复了她此行的原因。不过由于“做贼心虚”,冰凝说出来的话很是没有底气。 月影当然听出来她的底气不足,再加上这个不合时宜的“赏雪”怎么听怎么就是借口和理由,因此想当然地认为冰凝刚刚一定是受了王爷的训斥甚至是家法处治,既是抹不开面子,又是怕自己担心,才没有跟自己说实话,于是忍不住地问道: “既然是赏雪,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不是等了一个时辰雪也没有下起来嘛,那还赏什么雪啊!再说了,爷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就别在爷的面前碍眼了,赶快回来呗,省得耽误了爷的公务。” 虽然这个说法还算是勉强站得住脚,可是月影仍是不肯相信冰凝的托词,而且她更关心的是她家小姐的身子,越看越像是受了家法惩处的样子,不知道伤情是否严重,是不是需要请太医来诊治呢?于是月影又极为隐晦地问道: “那,那您现在有没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去做?” 第1192章 饿坏 冰凝能有什么事情吩咐月影去做呢?她只是不想理会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不想被月影发现他们刚刚以赏雪为名,大白天地亲热。此时见月影一脸忐忑的样子,冰凝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法子来向她解释,不过好在他已经走了,冰凝总算是踏实下来。 现在的冰凝,经过从书院到朗吟阁这一路的折腾以及月影穷追不舍的刨根问底,又不觉得困了,相反,她迫切地想要洗一个热水澡,既是由于刚刚的床榻缠绵,浑身汗渍渍、粘腻腻的不舒服,也是由于刚刚从书院回怡然居的这一路经历了些风寒,虽然有他的温暖怀抱,有她的狐皮披风,可是穿过整个王府的路程也是不算短。 月影一听她要沐浴,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就要洗漱,于是不解地问道: “小姐,您还没有用晚膳呢,如果现在沐浴,当心肚子里没有吃食要累得昏倒了。” “让你准备沐浴,你怎么这么多话呢!刚刚一路过来有些冷了,想用热水暖暖身子。” 虽然冰凝只说了一半的原因,但却是月影无法辩驳的理由,于是只好乖乖地赶快来到茶水房,吩咐彩霞迅速准备热水,然后又去小厨房取了一碟点心,让冰凝先垫垫肚子,免得一会儿沐浴的时候由于消耗太大而体力不支。 面对这盘点心,冰凝破天荒地狼吞虎咽起来。此前在朗吟阁几乎消耗了她全部的体力和能量,事后不但困得不行,也是饿得不行,现在见到月影贴心地拿来的这盘点心,冰凝完全忘记了矜持,三下两除二就将一整盘的点心吃了一个一干二净。 冰凝如此不顾形象的行为再一次将月影看得目瞪口呆!天啊!小姐这是去书院赏雪吗?如果是赏雪,爷怎么可能连吃食都没有给准备?怎么可能将小姐给饿坏成这个样子?小姐哪里是跟爷赏雪去了,分明是受罚去了啊!冰凝如此一反常态地狼吞虎咽,既令月影心疼不已,更是证实了她先前的种种猜测,心中不由得愈发地沉重起来。 没一会儿彩霞就在门外禀报热水烧好了,月影赶快停止了胡思乱想,和竹墨两人手脚麻利地做好沐浴前的准备工作。等一切准备就绪,月影上前来服侍冰凝脱衣裳。 由于她的衣裳只是被他胡乱地裹在身上而已,因此根本不用月影去脱下,锦被刚刚掀开,狐皮披风刚刚解开,这些破破烂烂的衣裳们就七零八落地散到了床上,见此情景,月影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出声! 冰凝这才突然想起来衣裳的问题,由于一时慵懒竟然忘记了提前采取有效措施去掩盖,竟然被月影撞见一个正着!慌乱之中她赶快说道: “你快点儿吧,我可真是要冻死了!” 月影一见到这些零乱不堪的衣裳,第一个反应就是果然她家小姐受了处罚!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受到了什么样的处罚。知道冰凝是个很顾脸面的人,又是当着竹墨的面,月影也不敢多问,赶快服侍她去沐浴。 第1193章 受伤 沉浸在热气腾腾、飘着花朵芬芳的水中,冰凝的感觉是那样的惬意。原本沐浴就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事情,现在窗外北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真是再舒服不过的一件事情,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愈发地享受起这段逍遥时光。 月影和竹墨两人忙前忙后地服侍着。按照惯例,当冰凝进到木桶里之后,月影就会替她除去兜肚,前前后后地替她擦洗身子。当月影还像往常那样解下她的兜肚之后,眼前的冰凝将她吓得大惊失色,不但连连发出一阵阵的惊呼,更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一边不停地问道: “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爷为什么要处罚您啊!您现在不是跟爷已经好好地过日子吗?爷怎么还……” 冰凝正闭目养神,享受着热水沐浴带来的舒适满足,突然被月影的惊呼吓得猛然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的月影不但失声惊呼,更是泪水连连,如此强烈的反应吓了冰凝一大跳!这丫头怎么了?不是已经跟她解释了去朗吟阁是应邀赏雪吗?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扯上什么处罚的事情上了?还这么大惊失色,大呼小叫? 搞不明白的冰凝疑惑地望着哭成泪人的月影,不解地问道: “月影,你怎么了?我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哭什么啊!你……” “小姐,小姐,奴婢,奴婢……您现在跟爷不是好好的吗?又生了福宜小阿哥,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好日子去啊!您以后就算是看在小阿哥的份上,也别再跟爷拧着了,惹了爷生气,您自己不在乎,可是福宜小阿哥不能凭白地受了牵连啊。” 月影一边哭着,一边竭力地规劝冰凝,弄得冰凝简直是哭笑不得: “你先别说什么受牵连了,你先说说,凭什么说你家小姐受了爷的处罚?” “您,您身上这伤……” 月影一边带着哭腔回复,一边用手指向她的身体。听月影这么一说,冰凝下意识地低头望下去,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在她那雪白的肌肤之上,遍布的不是吻痕就是抚痕,赫然在目,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刚刚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事遭败露,做贼心虚的冰凝完全忘记了可以利用月影的误解,忘记了可以顺着她的话茬儿自圆其说,此时此刻,冰凝满脸羞愧,满腹懊恼,情急之下,根本顾不得多想,一门心思地掩耳盗铃,于是一个哧溜就将整个身子全都隐进了水中,只将脑袋露在水面之上。 这就是他武力征服的结果,虽然她当时也觉得吃痛,可是事后由于她先是忙着跟他斗嘴,后来又担心在朗吟阁停留的时间过长引发不良后果,着急忙慌、死说活说非要立即回来。由于注意力被分散掉,她也早早就忘记了这些痕迹。 她的肌肤原本就极为敏感,连他那有薄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庞都令她的脸颊泛红而生疼,更不要说这个“心怀仇恨”的武力征服了。而且她的肌肤雪白光洁,更加映衬得前胸后背的这些痕迹格外地触目惊心,也难怪月影被吓得哭了出来。 第1194章 遮掩 冰凝当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什么处罚,这些吻痕、抚痕不过是她的肌肤过于敏感的结果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受伤。可是这种事情让她怎么跟月影解释呢?总不能主动坦白交代,这是刚刚与他巫山云雨的结果吧。 以前他们在怡然居的同床共枕都是在晚上,因此她的沐浴事项是在第二天早上服侍他沐浴上朝之后进行。由于经过了一夜的有效缓解,月影自是看不出来什么。而且以前他对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怜香惜玉,而今天先是对诗的时候输了个一蹋糊涂,还被冰凝胆大包天地诬陷他喜好男色,后来又差点儿被穿戴整齐的她甩了,拂袖而去,在“新仇旧恨”的轮番刺激之下,终是没能有效地控制住情绪,下手确实是比以往重了很多。 事后他也跟冰凝一样,因为有兜肚的遮挡,而且光顾着和她斗嘴,没有注意到这些红痕。如果当时他看到了,怎么也不会同意就这样将她送回到怡然居,肯定是会赶快为她涂抹药膏,早早进行医治,毕竟作为习武之人,这些医治跌打损伤的药品是书院的常备之物。 另外,如果他当时看到了这个结果,当然会是极度后悔不已,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她打嘴仗呢? 冰凝眼看着被月影误会,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无奈之下,她只好一直躲在水中不肯出来。月影知道她家小姐脸皮薄,被王爷家法惩处是一件令她极为抹不面子的事情,当然不好再多问,特别是还当着竹墨的面。因此在懊悔刚刚不管不顾的惊呼之余,月影只能是一边暗暗饮泣、哭哭啼啼,一边小心翼翼服侍她沐浴,生怕碰痛了她的这些伤痕。 再是扮鸵鸟,冰凝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水里。月影早早就服侍她完成了沐浴,热水也是添了一次又一次,现在已经添到了木桶的顶边,再也多添不下一瓢水,马上就要溢了出来。冰凝万般无奈,只得是面红耳赤地离开热水的有效保护,任由月影和竹墨这两个丫环背地里的暗暗耻笑。 没有了热水的有效保护,月影这才得以仔细察看了她家小姐身上的伤痕,心疼得眼泪再一次扑簌簌地往下流。由于担心穿上亵衣之后会摩擦、碰痛了她的伤痛,于是月影将她安置到床上之后,坚持不让冰凝穿上任何衣裳,连兜肚也没有给一件,只是将两床锦被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身上。 趁竹墨去收拾外间屋的沐浴残局,月影悄声地询问道: “小姐,要不,奴婢去苏总管那里请太医来诊治一下吧。” “不行,不行!” 一听说月影要请太医,吓得冰凝花容失色!她这么着急忙慌地从朗吟阁逃回来,不就是生怕被别人知道什么吗?这要是请了太医,月影看不明白,太医还能看不明白?这让她的脸将来往哪儿搁?现在她格外后悔早早回了怡然居,如果在书院多呆一会儿,待这些吻痕抚痕消退下去,也不至于惹出月影这么多的哆嗦事。 第1195章 寻药 月影不明就里,一听冰凝如此态度坚决地不请太医,以为她家小姐受了王爷的处罚,生怕被其它院子的主子看了笑话,因此也就没有再坚持去请太医。 冰凝一见月影打消了请太医的念头,心中总算是踏实下来,而且刚刚的沐浴几乎将冰凝唯一残存的一点点体力消耗殆尽,极度的疲劳令她不一会儿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影却是望着沉睡着中的冰凝,眉头紧锁。睡眠一直是她家小姐的大难题,可是现在的冰凝居然疲惫到了极点,刚刚在书院竟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不管发生了什么,冰凝身上的伤痕像是刀割一般令月影痛心:有伤不治也不是办法,拖延下去,若是在如雪的肌肤上留下什么永远也除不掉的疤痕可就坏了。 越想越是担心,既然不能请太医,那么取些药来也算是能够暂且缓解一下伤势,于是趁着冰凝躺下沉睡之际,月影自作主张来到了管药的小太监那里。 小太监一见是最得宠的怡然居大丫环来寻药,赶快一脸讨好地主动问道: “月影姐姐,这回过来是要寻什么药?” “噢,你这里有跌打损伤的药没有?” “啊?跌打损伤?谁伤着了?” 这句话问得月影张口结舌。不说是她家小姐吧,哪个奴才敢有胆量到主子的药房来寻药?奴才们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医治自有另外的渠道管理,而且是要提前报苏总管批准。而这个小太监只负责各院主子们的临时用药,因此不用提前报苏培盛,直接来取,记录在案即可。 说是她家小姐吧,冰凝那么一个要面子的人,连太医都不让请,更不要说被别的奴才知晓了。 月影的犹豫令管药小太监误会她这是在拿架子,抱怨他管得太宽。能来他这里取药,除了年侧福晋,谁能有谁?于是他也没有再追问,赶快换了一个话题: “那月影姐姐想要哪方面的跌打损伤药呢?” 这个问题小太监必须要问,是磕了碰了,还是划了伤了,是破了口子需要尽快止血,还只有淤伤青紫需要活血化淤,只有问清楚了病情,才能对症下药,毕竟跌打损伤的范围非常大。 月影哪里懂得这些医治之道,以为一句跌打损伤就能完全解决了问题,因此又是被问了一个哑口无言。小太监一见又问不出来一个所以然,以为又有流血又有淤青,于是只好每样都取了一种,仔细交代了月影: “月影姐姐,如果是破口流血的伤口,就用这个白瓷瓶里的药粉先涂上,再用白凌子裹好,如果只是淤青红紫,就用绿瓷瓶里药膏,仔细涂抹了,一天最少要抹个七八回,还要当心,不要让衣裳把药膏子给蹭掉了。” “多谢,多谢,下回有什么好事儿,姐姐一定记得惦记着你!” “姐姐说笑了呢!我这不是应该应份地当差嘛。” 回到怡然居,冰凝还在沉沉地睡着,月影暂时先将这些药瓶药罐放到梳妆匣旁边,就开始忙其它的事情,准备等冰凝醒了就赶快给她上药。 第1196章 求情 王爷送完冰凝径直回到朗吟阁后,第一件事情自然是由秦顺儿服侍完成沐浴事项。冰凝是因为沐浴而将体力消耗殆尽,昏昏沉沉地睡去,而他却是因为沐浴而使体能得到极大的恢复,精神抖擞、精力充沛地投入到他那一大堆的公事之中。 待他忙完手头的事情,已经快一更天的时间,凑合用了晚膳,正准备打发秦顺儿去怡然居替他问候一下冰凝休息得如何了,却听到秦顺儿在门外禀报: “启禀爷,福晋有事找您相商。” 一听是雅思琦过来了,他暂时放下了让秦顺儿去怡然居的念头,先将她让了进来。 “给爷请安。” “好了,起来吧。今天有什么急事?都这么晚了。” “回爷,没什么大的事情,就是……” 一见平时快人快语的雅思琦开始吞吞吐吐,他就知道又有难题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你磨磨蹭蹭地这是做什么?爷又不是洪水猛兽,难不成还能吃了你?” 眼见他的心情看起来不似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雅思琦终于大着胆子开口道: “爷,妾身知道这件事情是逾越了,可是又终是忍不住想说出来,还望爷能体恤妾身,不要责罚。” 雅思琦一边说着,一边朝他望了一眼。他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闲功夫与她磨磨叽叽地耗时间、兜圈子,因此对于她的这番欲言又止根本没有接话茬儿。雅思琦见他没理会自己,只好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那个,妾身这么晚过来,只是想劝爷一句。虽然妹妹总是惹您生气,您怎么处罚都是为她好,都不为过,只是,这个……,不管是因为什么,一来,怎么说她也是当额娘的人了,又是一个极要脸面的人,而且这府里还没有哪个主子受过这种处罚呢,破天荒头一遭的事情,不要说在其它姐妹们面前,就是在奴才面前,她总归还是个主子,终是需要给她留些颜面;二来呢,这事儿若是让她的娘家知道了,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定是会对您心存不满,怀有二心,爷为了一个女人误了大事可就不值当了。” 雅思琦一口气儿将她的意思表达了出来,却是将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你这是说哪个妹妹呢?” “年妹妹啊?” “她怎么了?” “她不是受了您的家法惩处,正躺在床上养伤呢吗?” 一听雅思琦这番话,他当场被气得恨不能口吐鲜血!受了他的家法惩处?还躺在床上养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错,他们刚才确实是话赶话地说到“什么时候侍寝也成为处罚措施”的问题,但是她自己不是还气哼哼地埋怨,各位姐姐将来还不是要争先恐后地犯错误,以求他的处罚?她这么不留情面地揭他的短儿,这么醋意十足地对他疑神疑鬼,他都没有当真,知道这不过是两个人私底下的玩笑之语,天知、地知、他知、她知,怎么可能瞬间就传扬得尽人皆知了? 第1197章 问罪 更令他不能理解的是,她不是一向极要脸面,抹不开面子的人吗?刚刚那么着急忙慌地从他这里仓皇逃窜回去,不就是为了遮人耳目吗?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自己主动爆料,传扬得整个王府尽人皆知? 而更令他生气的是,她居然还将他描绘成一个心狠有毒的刽子手,将她自己描绘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连雅思琦都来为她求情!她这是要干什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越想越是不明白,越想越是生气,他的脸色眼看着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雅思琦一见自己这番话竟然惹得他如此不痛快,立即非常后悔过来说这件事情。当她乍一听到天仙妹妹被他家法惩处,遍体鳞伤的消息时,当即大惊失色。倒不是她有多么地担心冰凝受了委屈,而是担心将来没法子跟年家人交代,惹恼了年二公子,误了他的大事,实在是不值当。所以她才会急急火火地来到朗吟阁劝慰他一番,谁想到她不说之前,他的心情还算是好,她这一番规劝下来,竟惹得他如此大动肝火,早知道是适得其反的效果,她还不如不过来捅这个马蜂窝呢。 后悔不迭的雅思琦于是赶快解释道: “爷,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行了,你也别瞎操心了,爷自己的身子,爷自然知道爱惜。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这就退下吧。” 将雅思琦前脚打发走,他片刻未停后脚就直接到了怡然居,连让秦顺儿提前打探情况都等不及。 当他怒气冲冲地到来的时候,冰凝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息刚刚醒来,还不待她唤月影进来服侍她起床呢,就见他如旋风般地冲了进来。由于还没有穿好衣裳,她只能是躲在锦被里,口头向他请了安。一看她果然躺在床上“养伤”,他这气儿就更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道: “怎么?这伤还没有养好呢?躲在屋子里养伤谁看得见、谁能知道啊,怎么不让月影去禀报爷,好好地邀功请赏呢?” 一听他满口既酸溜溜,又莫名其妙的这番话,冰凝万分诧异,这消息也传得太快了,连他都知道了?可是,除了月影和竹墨,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啊!糊里糊涂的冰凝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话。 眼瞧着冰凝不回话,以为她是做贼心虚、理屈词穷,于是几步冲到她的跟前,将她从锦被里拉了起来,他倒是要看看,她养的这是哪门子的伤,然后再好好跟她理论理论,怎么能够这么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冰凝猝不及防被他猛地一拉,肩膀吃痛,忍不住低低地“啊”了一声。 他开始还没有在意,以为她又是在耍什么花招,谁想到,当她失去了锦被的有效保护,那雪白肌肤上触目惊心的斑斑红痕赫然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吓得他又赶快一把就将她塞回到锦被之中,再紧紧地裹好,仿佛锦被就是药膏药水,能够医治这些红痕似的。 第1198章 疗伤 先是被他一通莫名其妙、大发雷霆地兴师问罪,继而又被他一通体贴细心、温柔无比地妥善安置,瞬间经历的冰火两重天令冰凝一时睁着两只茫然的大眼睛,无所适从。而他却是后悔万分,既是因为刚刚误会了她而怒气冲冲地跟到这里兴师问罪,更是因为事发当时不管不顾地向她实施武力征服,而全然忘记了她的肌肤是如此敏感的问题。 无论他有多么的后悔,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赶快消除这些红痕,于是他立即吩咐月影,赶快给秦顺儿传话,去书院取药。 月影刚刚见他脸色极为难看地冲进了屋里来,以为又是来寻她家小姐的不是,冰凝又要遭到一顿严厉惩治,当即吓得腿都软了,恨不能赶快跪下来向他求情。随后事态的发展又让月影糊涂起来,她家小姐不但没有遭到预料中的惩治,王爷反而要她去书院取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只要是他肯为冰凝治伤,月影就欢喜万分。不过跑去书院取药实在是太耽误功夫,于是月影赶快将那些放在梳妆匣旁边刚刚领回来的瓶瓶罐罐们一股脑儿地拿了过去。 他治伤心切,也没有来得及询问这些药是从哪里来的,从那一堆瓶瓶罐罐中随手打开一个瓷瓶,恰好就是医治淤青的活血化淤药膏,于是赶快挑出来一大块,一遍一遍、仔仔细细地为她涂抹,希望药膏能够尽快渗透进去,尽快起到疗效。 一边为她细心地涂抹药膏,一边心中无尽地自责:唉,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对诗的时候吃了个哑巴亏嘛,不就是不想让她从自己的掌心中逃跑嘛,不就是见识到她那些花拳绣腿之后激发了他的昂扬斗志嘛,这些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枉他还是一个大男人,在一个弱女子面前,他有什么理由耍王爷的威风呢?不但这么小气,这么恼羞成怒,还不管不顾,下得去这重的狠手! 越想越是自责,越想越是心疼,与刚刚在无逸斋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此刻,他连上个药膏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好。用力轻了,担心药膏不能有效渗入皮肤,不能尽快起到疗效;用力重了,原本就有抚痕,再加上他这粗粗拉拉、覆满薄茧的手指,担心更会加剧她的痛感。 进退两难之间,足足消耗了小半个时辰的光景,他简直就像是如履薄冰一般,勉强将所有的红痕都细心地涂抹上药膏。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他赶快用锦被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好。望着重新被他用锦被包裹成一个棕子形状的冰凝,他半是埋怨半是为自己开脱罪责地对她说道: “你那时怎么不跟爷说呢!早说的话,爷也不会这么没轻没重地。” 面对他的强词夺理,冰凝真是气结!当时她那么奋力地反抗,他难道感觉不出来吗?实际行动不管用,非要亲口说出来? 第1199章 传扬 冰凝当然只会用实际行动去抗争,因为那个时候,她可是一个字儿都不敢说,甚至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这大白天的,若是被人听了去,她还要不要脸面了?不过这也怨不得冰凝,她哪里知道他事先已经全部清了场,奴才们都被他打发到了前院?无逸斋不得深居一隅,中间还隔着二进院子,她的这些担心完全就是杞人忧天。 由于这已不是冰凝第一次实施拼力反抗行为,因此她以为自己已经用实际行动充分表达了反对意见,因此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反抗之举更是为他实施武力征服又增添了一条天大的理由,令他那一大堆的名正言顺的理由又增加了一个超重量级的砝码。如果她能够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胆大包天地反抗,她一定不会如此不知死活地为他拼凑理由。 六年前,冰凝真正第一次“以暴制暴”反抗他的权威的时候,虽然她自己身上的伤比现在要严重许多,但是与她留给他身上的伤相比较,完全可以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来自我安慰。可是今天呢,冰凝自己不但“身负重伤”,还在奴才面前丢了脸面,相反他倒好,不但毫发无损,还跑到这里朝她兴师问罪,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见冰凝气鼓鼓地不理会他,他自知理亏,但又抹不开面子,于是臊眉搭眼、拐弯抹角地给自己找台阶: “这下你可解气了?现在整个府里都传遍了,说爷欺负了你……” “什么?府里都传遍了?天啊!您怎么能……?” 冰凝没有听明白“欺负”这个词的含义,以为是他们刚刚云雨之欢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当即就黑了脸。他知道她误会了,于是赶快哄劝道: “府里现在都说爷亲自处罚了你,把你打伤了,伤重得都卧床养病了。” 一听是这么一个“欺负”法儿,冰凝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毕竟对她而言,因为受家法惩处而被人奚落,总好过因为那种事情而被人耻笑要好多了。不过冰凝又万分不解,是谁这么快地放出的消息?月影吗?这可是对自己最为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的贴身奴才,怎么可能会这么吃里扒外呢?可是,不是月影还能是谁? 见冰凝半天不接他的话茬儿,以为她因为“挨打受罚”的事情而抹不开面子,心中仍是对他耿耿于怀,于是赶快替她解宽心道: “你看看,爷被你‘栽赃陷害’都什么也没说呢,你倒是千不不满意、万不高兴的!那怎么着,要不爷这就赶快跟大伙儿澄清,就说你不是受家法处罚,是因为被爷宠幸才……” “不要,不要,不要!” 冰凝一听他又要开始耍赖行径,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脱口而出一连好几个“不要”!说完“不要”又立即意识到他们以前那个关于“不要”的约定,弄得她里里外外难做人,气得她顾不得失礼,立即将头扭到一边去,再也不理会他。 第1200章 离开 虽然冰凝将头扭到另一边,他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在生他的气,相反更是让他明白冰凝已经完全原谅了他,现在只不过是抹不开面子罢了。眼见着好不容易将冰凝哄好了,他总算是如释重负,因此更不可能计较她的失礼之举。 正在俩人暂时偃旗息鼓之际,远远地传来了更鼓之声,他这才蓦然惊觉,此时已经是三更天了。他的那一堆正经公事早已经在书院处理完毕,而他又误打误撞、“理由充分”地自己跑来了怡然居,此时的他开始面对一个两难的抉择,是顺水推舟地留下来,还是…… 这是自从珊瑚事件发生之后,他第一次来到怡然居,刚刚进来的时候急急忙忙、气恨不平,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焕然一新的房间是如何布局,现在趁着冰凝扭过头去不理会他的这段时间里,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来打量这个被冰凝闹得天翻地覆的地方。 苏培盛办差事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这一次更是深得他的吩咐要领,为她采办的新家具全都是最合她心思的样式。特别是这张拔步床,现在见到实物之后,他简直是万分庆幸当初做了这么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对于极重个人隐私的冰凝来讲,他选择了这张床,不但对极了她的心意,更是充分体现了他的体贴入微之举。 此外,冰凝自己也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布置这个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不是像她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那样,雅思琦怎样布置,她就要怎样被动地接受,毕竟初来乍到,她的名分又在雅思琦之下。 而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刚刚嫁给他的时候那样,是一个备受冷遇、不招他待见的小老婆,而是他最为心爱的女人,能够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过上她最想要的生活,对他而言,既是从中获得了极度的心理满足,是对他这些年来用心付出的高度褒奖。 打量完这个焕然一新的房间,回想到他们今天无意中开启的全新生活,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被他包裹成棕子形状的冰凝,还有那将脸庞几乎全部遮挡起来的一头乌黑的秀发,再一次无可救药地陷入了无限的甜蜜之中,继而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拨开那缕缕青丝,看到她那双迷人的大眼睛。 可是这只手只举到半空中,停滞了许久之后,终是没有落到她的秀发之间,而是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双腿之上。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却是作出了独自回朗吟阁歇息的决定。这一次他不是落荒而逃,再次当上一名可耻的爱的逃兵,也不是因为抹不开面子而继续跟她保持客气而生分的距离,相反,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是多么希望凭借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在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里,开启他们重归于好的新生活。可是面对这个令他爱到深处,情难自己的女人,他又清楚地知道,只有离开她,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第1201章 究责 他必须远远地离开冰凝,远远地离开这里,因为他万分担心另外一件事情:留在她的身边,他根本就把持不住自己。 刚刚为她涂抹药膏的时候,面对她那连一件兜肚都没有的娇嫩肌肤,对他而言实在是极度的诱惑,可是理智又提醒他万不可再贸然行事,最终凭借超强的意志力,总算是相安无事地完成了涂药。 他心里当然非常清楚,现在的冰凝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绝对不可能再接纳他。他能够坚持小半个时辰强压下对她的非分之想,可是如果留在这里一整夜,后果如何他根本就无法保证。就好比下午的时候,明明是邀她前去赏雪、品茗、论诗,结果最终却是……既然对自己的自控能力实在是没有任何把握,那么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早早地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又生波澜。 他依依不舍地走了,冰凝却是心情沉重起来。是谁?这么快地就将她所谓的“受伤”消息传扬了出去?可是除了月影还能有谁?刚刚就是她发现的这些“伤痕”,又是她大惊失色地惊诧不已。对了,还有那些药! 一想到这里,冰凝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怡然居从来没有预备过这种跌打损伤的药品,毕竟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院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什么江湖侠女,根本没有预备这类药品的必要。可是他刚刚吩咐月影去找秦顺儿取药,月影竟然立即就从手边拿出来了药品,再联想到她刚刚竭力主张去找太医诊治的情景,令冰凝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推测。因此当月影送完王爷回到屋里之后,冰凝立即将她唤了进来: “月影,你跟我说实话,这些药都是从哪里来的?” “小姐,奴婢去跟管药的小顺子那里要来的。” “你!你怎么这么大胆子!谁让你去拿药的?不是不让你请太医吗?你去拿药,跟请太医有什么区别?” “小姐,您的伤这么重,奴婢担心不及时医治的话,怕是要……” 冰凝真是被月影气得恨不能打她两巴掌,她的奴才若是有自己一半的聪明,她也不至于背运到这种程度。伤在她自己的身上,她当然知道程度如何,不过就是因为肌肤过于敏感,稍微手重一些就会泛红,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连“伤”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这些痕迹长时间没能消散不下去而已。就算是不小心抬脚撞在桌子腿上还会磕出一块青紫呢,这么点儿痕迹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况且现在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大天的矛盾,她根本就不需要跟他顽抗到底。至于宁可手伤烂掉也不医伤,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早就时过境迁。现在的她真若是受了伤,自己早早就张罗着医治了,因为只有早早地将伤医治好,才能省得让他担心受怕、分心累神。可是月影这丫头怎么竟然傻成这个样子,居然以为她还跟他闹别扭,害得她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第1202章 埋怨 越想越是窝火,越想越是生气,最终冰凝实在是忍不住,朝月影埋怨道: “别人是越活越精明,你怎么却是越活越傻了?我跟爷的事情,用得着你操心吗?就算是你家小姐被爷打了罚了,你满世界地嚷嚷,你的脸上有光是怎么着?你家小姐脸上有彩是怎么着?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不给你家小姐添乱啊!” 月影一听冰凝这番强忍怒气的抱怨之语,方知她家小姐这是误会了她。不管是冰凝误会她也好,还是她自己本是出于好心好意也罢,实际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闹得满城风风雨雨,怡然居被众人看了笑话!对此月影极为自责,于是赶快给冰凝跪下,一边认错一边解释道: “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知错了!是奴婢考虑不够周全,害了您。可是奴婢发誓,奴婢根本没有向任何人说过您被爷家法惩处的事情,奴婢只是管小顺子要一些跌打损伤的药,小顺子问是谁要的,奴婢没有说,小顺子又问是治破口子流血的还是治淤血红肿的,奴婢也没有说,然后小顺子就将这些药给了奴婢。小姐,这些全都是真的,奴婢自始至终都没有提您一个字,更没有提爷一个字!恳求小姐明查!” 月影一边复述取药的过程,一边流着悔恨的泪水。冰凝一听月影这番话,方知自己真的是误会了月影,毕竟月影与她既是情同姐妹,又是忠心耿耿,断不会因为这么点儿事情而撒谎。 愧疚不已的冰凝赶快不好意思地对月影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急糊涂了,随口胡乱猜疑了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小姐,只要您能跟爷好好过日子,别再惹爷生气,奴婢怎么着都没关系,真的,奴婢真恨不能替您去受罚。” “你呀你,说你什么好呢!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没有受什么处罚,当然也没有挨什么打。” “啊?那,那您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这也叫做‘受伤’?不过就是不小心跌了一下罢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这身子随便一碰就会红一块紫一块的?” 月影被冰凝的这番解释搞糊涂了。虽然知道她的皮肤确实极为娇嫩,摸不得碰不得,可是月影从来都不曾见识过这么大面积的红紫。实际上,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冰凝由于需要奋力反抗人事不知的王爷,身上的伤痕当然是比现在还要严重许多,但是那个时候,月影因为正在养腿伤,没有见识过比现在更加触目惊心的伤情,因此现在突然见到这么大面积的伤痕,当然是大惊小怪了。 虽然冰凝跟她解释清楚了,可是月影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儿,总觉得事情并不象冰凝所说的那么简单,她的小姐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突然间,她一下子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情,仿佛能够有效验证她的猜测: “小姐,您若是不小心跌伤的,怎么连衣裳都跌破了?如果连衣裳都跌破了,这身上得多疼啊!这还不算是受伤?” 第1203章 宿命 冰凝当场要被月影给气懵了!这个丫头,该精明的时候傻得要死,现在该傻乎乎的时候怎么这么精明!被月影气疯了冰凝再也没有心思跟她周旋,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赶快熄了烛火吧,我都困死了。” 月影当然知道冰凝发了脾气,恼怒了她,可是自从冰凝回了怡然居之后,先是忙着沐浴,才休憩了一小会儿,就迎来了王爷的大驾光临,忙了半天的医伤涂药,好不容易送走了他,又开始了审问月影的事情,弄得冰凝连晚膳都没有功夫去用呢,于是月影赶快说道: “小姐,您还没有用晚膳呢,要不奴婢服侍您起来,用了晚膳再睡也不迟,万一夜里饿得胃痛就不好了。” “我不吃了,都已经让你给气饱了!还用什么晚膳!” 被冰凝狠狠地撅了回去,月影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是依言熄了里间屋的烛火,悄悄退到外屋。不过她还吩咐了厨房将膳食留下来,万一冰凝夜里饿醒了,也好有些吃食。 冰凝原本就是跟月影赌气,她才刚刚睡醒一觉,现在一点儿都不困,于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的这个赏雪之邀可真是平地起风波,大起大落,现在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冰凝又糊涂了:既然月影在管药小太监那里既没有提她,更没有提王爷一个字,怎么就人人尽知她受到了他的“处罚”? 这件事情,就算是徒有一个聪明的大脑,就算是打破了脑袋,冰凝终也是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越是心烦意乱,然后就又想念起她的福宜小阿哥来。原本每天午觉醒来是她和福宜的母子两人亲情时光,却是因为他的这个赏雪之邀而泡了汤,现在已经是快半夜了,福宜早早就已经睡着,她只能是明天再去亲亲她的小阿哥。 冰凝在怡然居睡不着,王爷在朗吟阁也睡不着。他在深深地自责、自省,继而将这一切都推到了这场迟来的瑞雪的头上!企盼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瑞雪迟迟没有来临,现在夜深人静时分,雪花却开始纷纷扬扬地飘洒向大地。错误地估计了瑞雪降临的时间,在它没有到来的时候,他急急忙忙地将她邀来,现在瑞雪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躺在床上养身子。 迄今为止,他对她实施的两次武力征服,全是都是因为瑞雪惹的祸。一次是在香山,那个时候他确实是真的被她气昏了头,面对一门心思寻死的冰凝,他若是不对她动用武力,真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而这一次,与其说被冰凝气坏,不如说他是在借题发挥。今天的对诗是他自己狡辩不过冰凝,主动输掉的赌局;前些日子珊瑚的事情,是他自己在事后主动选择的客客气气、退避三舍,并不是冰凝给他摞下任何冷脸子的结果。实际上,他今天的这个武力征服,并不是,也不可能是打算对她实施肉体上的折磨,不过是想要从精神上将她征服罢了,只是情绪激动之下没有控制好手劲和力度。 虽然自责万分,但是他总是觉得有一丝宿命的感觉。不管是在香山对她实施的粗暴对待,还是今天企图对她实施的精神掌控,为什么都是与瑞雪有关呢?风、花、雪、月,难道说雪是他们的克星? 第1204章 送药 康熙六十年的新春佳节如期而至。节日期间分外地忙碌,宫宴、家宴、走亲、访友,众人全都忙得团团转。 “赏雪”那天是腊月二十八日,当天晚上他因为担心把持不住自己而不得不回了朗吟阁,但是一回到书院之后,立即吩咐秦顺儿将医伤的药膏送到了怡然居。当时为她涂药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月影递上来的药膏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上等货色,虽然那些吻痕抚痕算不上什么“伤”,月影手中的药膏也已经足够有效了,但是他仍然固执地认为,只有用他送过去的上等药品,才能将这些“伤”早早地医治好。 面对他深更半夜、小题大做送来的这些药膏,冰凝真是哭笑不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再说了,这不是更是坐实了她受到家法处置的谣言吗?更是让月影、让全府的主子、奴才们继续误会吗?他这个人怎么一点儿脑子也没有呢! 第二天他虽然忙得连回到府里的功夫都没有,但是仍然记得差高福去询问了冰凝的“伤势”。一见高福前来传他的口信儿,气得她当即朝高福说道: “就跟爷回话说,我还卧床不起呢!” 高福哪里知道这侧福晋为什么生了气,他只知道眼见着侧福晋坐在椅子上跟他好好地说话,怎么就是“卧床不起”呢?虽然搞不清楚状况,高福仍是没敢多问多说一个字,只是恭敬地答复道: “那奴才这就给爷回话去。” “你这就去回话!记得,一个字儿都别传错了样儿!” 不用她叮嘱,高福也会如实地将所有情况都向王爷一五一十地进行禀报。虽然高福平静地如实陈述,他仍是当即就能想象得出来她说这番话的语气和表情,知道她还在气恼,只能是苦笑两下摇摇头而已。 第三天是大年三十,他与雅思琦、冰凝和淑清三个人赶赴宫宴。按照惯例他与雅思琦同行,毕竟她是嫡福晋,这种场面上的事情他必须维护她的脸面。从宫里回来已经是后半夜,既是体谅她又是照顾福宜阿哥又是参加宫宴,着实辛苦劳累,也是因为知道她对于前天他手上没轻没重,事后又被传扬得满城风雨心存不满,于是回府之后他没有再去怡然居讨扰,而是径自回了书院。 紧接着就是大年初一、初二、初三,这些天是各个府弟之间走亲访友的日子。前来王府拜年的迎来送往事项,由雅思琦出面张罗,前去其它府里拜年的客套礼节,也全由雅思琦出头露面,除此之外,王爷还有他自己的安排,酒局、饭局、应酬、应接不暇,因此自腊月二十八分别之后,虽然同在一个府里,一连四、五天两个人都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 对此情景,冰凝倒是暗自庆幸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因为她确实是被那些流言蜚语给气坏了,而这些流言蜚语的产生还不是全都是因为他这个始作俑者吗?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赏雪”,也没有后来的那个所谓的“受伤”,更不会有她现在如此被动难堪的局面! 第1205章 祀戎 这些天来,王爷之所以没有顾得上冰凝,一方面确实是因为节日的来临,忙得他毫无分身之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高福传话的结果竟被她噎得死死的,知道她还在气恼之中,不想大过年的,再招惹她生气,等过完年,她的气儿消下去了,两个人自然也就度过了这个别扭期,和好如初了。 可是他的这番计划安排根本赶不上变化,还不待过完新年,就在这个喜庆而忙碌的时刻,大年初四一清早,王爷突然接到了皇上的圣旨:时值御极六十年,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作为一个国家,只有祭祀和征战这两件事情才能算作是天大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十四阿哥被授予抚远大将军信印之后,众人纷纷猜测他将是继承大统之人的重要原因。 因此在皇上派王爷替他前往盛京举行登基六十周年祭祖仪式的圣旨下达之后,王爷当即就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能够代替皇上前往盛京祭祖,还是基于登基六十周年大典这样的原因,这是多么重要的重托!祀与戎这两件大事,毕竟祀排在戎之前,能够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担此这么重任职责,这其中的深刻含义,不得不令他要好好地捉摸一番。 毕竟从这一次出行的名单中可以看出当前时局是多么的微妙,多么的耐人寻味。如果说去年皇上指派王爷作为唯一一位年长阿哥率幼弟、世侄前往遵化向孝惠章皇太后行周年祭礼令皇上偏向四阿哥的心思初露端倪,那么现在时值皇上登基六十周年之际前往盛京祭拜三陵更是将这一暗含的心意逐步地明朗化。 从前三阿哥和四阿哥几乎从来都是同时接受皇上委派重要的差事,但是这一次,诚亲王再一次不在列,而是由其世子弘晟出面。难道说皇上既不想让三阿哥与四阿哥并驾齐驱,又担心暴露了心思,就想出来这么一个由世子弘晟阿哥出面的李代桃僵的法子? 至于十二阿哥,由于一直都游离在圣宠之外,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不言而喻,皇上安排十二阿哥同行的目的无非是要他襄助、协理王爷办好差事。 对于当前的这个局面,王爷的心中自然是暗暗欢喜。毕竟在诸皇子之中,他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但是在嫡子与长子均被圈禁的情况下,无嫡立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唯一排在他面前的“长”子,就是三阿哥诚亲王。而通过皇上对于这两次祭祀活动的人员安排,令王爷再度看到了天边的那道细细的曙光。 王爷即将前往盛京代皇上祭祖的消息当天就在王府中迅速传播开来,冰凝听到之后,也和他一样,隐隐猜测出来皇上的用意。面对这个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新情况,冰凝只是微微有些叹息,因为她深知,他的梦想实现之日,就是自己的幸福终结之时。 第1206章 生病 在此后的两三天时间里,冰凝不但在大大小小的公众场合中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身影,更是没有接到过秦顺儿或是高福传来他的口信。前些天他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嘘寒问暖,但是好歹秦顺儿或是高福还时不时地露个面,送来他的关心和问候,现在连他那个两个奴才都不见了踪影,不用猜冰凝也知道,他一定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即将到来的盛京祭祖差事之中。 果然与冰凝所料一模一样,当他看到天边挤出来的那一丝丝曙光之际,就像是服用了兴奋剂一般,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办好差事,如果讨他的皇阿玛欢喜上面,其它的一切全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面对这个达到忘我境界的夫君,冰凝忽然想到一句诗:商人重利轻别离。此刻用在她的夫君身上,完全可以改成是“政客重权轻别离”,而且极为完美贴切。这才是曙光初现,他就如此的全身心地投入,如果将来真是由他继承大统,岂不是更要变本加厉到六亲不认的程度了?看来自己的好日子真的是过到头了。一想到这里,冰凝只能是再一次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王爷一门心思地扑在这个曙光乍现之上,众人继续沉浸在节日欢乐的气氛之中,只有冰凝,心事重重、忧愁不已,因为恰在这个时候,福宜阿哥又生病了。冰凝知道,王爷对于福宜阿哥甚是疼爱,即使为了躲避她或是珊瑚而不来怡然居的那段里子里,也总会三天两头地差遣田嬷嬷将小阿哥抱到书院去,让他看一看福宜。现在小阿哥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是不是应该禀报他一声呢? 可是冰凝更是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办差”和“皇阿玛”这两件事情,况且福宜阿哥一直都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生病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且小阿哥腊月里就一直病着,直到临近年关都还没有好利落,只是为了避免晦气才暂时停了药。这一回发病,估计也是因为停了药的缘故,不算是什么新情况。 如果为这个事情去打扰他,冰凝既是不忍心让他分心劳神,也是觉得过于小题大做,思前想后,她最终决定还是先差月影去报了苏培盛请太医,听听太医的意见再决定要不要因为这么点儿事情而去打扰他。 此时正值新春佳节之际,太医院实行轮值制度,因此这一回请到的值班太医并不擅长儿科,但是太医仍是尽职尽责地赶来进行了初诊。从症状上判断,福宜只是一般的风寒感冒发烧,没有大碍,于是太医便对症开了药方,只是减小了剂量,同时留下继续观察、及时服药的医嘱之后就离开了。 正月里不能用药是古训,生怕来年会沾染上晦气,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小阿哥不但不能停药,还需要尽快服药,以解病痛。此时此刻,眼看着福宜病得难受、满脸通红的样子,冰凝的心中又是难过又是心疼,因此自作主张,吩咐月影按太医留下的方子去抓了药,煎水喂了小阿哥。 第1207章 帖子 喝下汤药,又经过冰凝的亲自护理,福宜的病情总算是有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令她的心中宽慰不少,同时更是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为这么点儿小事去禀报和打扰他,实在是没有必要。 第二天是正月初六,用过早膳之后,她早早就吩咐田嬷嬷将福宜阿哥带到她的房里来,母子两人难得好好地呆上一个上午。 不一会儿,田嬷嬷就带着福宜小阿哥过来了,冰凝赶快一把就将福宜抱到怀中,望着小脸仍是通红的小阿哥,冰凝心疼不已,一边将冷巾搭在他的额头上,一边自言自语地对福宜说道: “小祖宗,赶快好起来吧。好起来,咱们就再也不用喝这苦药汤了,再也不要这些晦气了。” 面对福宜的病情,冰凝的内心中充满了矛盾,既想让苦药汤离得远远的以免带来晦气,又想小阿哥的病症早早解除,健健康康地成长。可是这两个愿望又不能同时实现,弄得她两头犯难,急火攻心之下更是生了满嘴的口疮。 众人当然也和冰凝一样,希望福宜早早康复,希望晦气远远离开,可是谁也没有好办法,束手无策,只能是将熬过水的剩药渣端到王府门外,倒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希望过往的行人、车辆将这些药渣踩碎、辗烂,最好还能被滚滚车轮带到越远越好的地方,能够将这些晦气全都一并消灭掉。 就在冰凝主仆几个人愁眉苦脸地围着福宜阿哥团团转的时候,忽然就听门外有人禀报: “启禀侧福晋,奴才给您送帖子来了。” 一听是小柱子,月影和冰凝两人赶快到了外间屋,同时将小柱子叫进屋回话。对于小柱子刚刚禀报的那个送帖子,冰凝很是诧异。给她送帖子?谁能给她送帖子呢?萨苏吗?明天就是五阿哥的生辰了,难道老十三两口子这是打算请她过去参加五阿哥的生辰宴?真若是他们的话,那十三阿哥可是极重礼节之人,怎么可能做出明天摆生辰宴,今天才送帖子的事情来? 可是除了萨苏以外,还能有谁给她送帖子呢?她又不是嫡福晋,这些亲戚之间的迎来送往全都是由苏培盛和雅思琦负责,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她这个侧福晋抛头露面、独挑大梁! 正在疑惑之间,小柱子已经进了房里: “给主子请安。” “方公公赶快请起。这帖子是哪儿递来的?” “是苏总管差人送来的。” “苏总管?” 一听说这帖子是经过苏培盛之手而不是雅思琦之手转给她,更是让冰凝顿觉这个帖子格外地神神秘秘,大有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感觉。糊里糊涂之间,她接过了装有帖子的黑漆描金彩绘木匣,急急地打开匣盖,只见一封米黄色洒金拜帖静静地躺在里面。 当她拾起这帖子,一见封皮上的那六个工工整整的大字,惊得她一下子就将帖子立即又扔进了木匣,随即啪嗒一声将匣盖迅速合上,一副生怕被任何人看到的样子,脸上的神色也紧接着极度不自然起来。 第1208章 面对 冰凝刚刚的这番举动完全是自欺欺人的行为!因为从小柱子的那番回话中可知,这个帖子至少经过了苏培盛、小柱子之手,是否经过王爷和雅思琦之手不得而知,但是毫无疑问,冰凝是最后一个收到帖子的人,当然也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如果前面的经手人想要查看帖子的内容,早早就会被翻来才覆去地看了一个底儿掉,因此她刚刚那番急急地关上匣盖行为,完全就是掩耳盗铃,但却是她最为本能的反应。 即使明白这些道理,但是拿着这装有帖子的黑漆描金彩绘匣子,冰凝仍像是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令她处于极度的惊恐不安之中。过了好半天时间,她才终于稍稍静下心来,于是第一个先将小柱子打发下去,然后又赶快吩咐田嬷嬷带着福宜回了小阿哥的房里,最后又将月影屏退到外间屋,同时叮嘱她,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待里间屋只剩下冰凝一个人的时候,这才将那个刚刚假意撇到一边的木匣重新拾到手上,犹豫半天才心事重重地再次打开,拾起仍然静静地躺在里面的那封拜帖,牢牢地攥在手里,仔细地端详半天,直到手心里快要攥出来汗水,仍是没有急于翻开。 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将近有一柱香的功夫,冰凝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去面对这个活生生的现实,只好将目光再次集中在帖子封面上端端正正、工工整整地书写下的六个正楷大字:姑母大人敬启。 能够将冰凝尊称为姑母的人,只有冰凝兄长的子女。嫁进王府十年来,冰凝从来不与娘家有任何书信方面的往来,连与她最为亲近的二哥都从来互不通信,即使这一年多以来,她与王爷的关系极度和谐融洽,她仍是牢牢地坚守这一信条。 只有婉然是特例,但是姐妹两人极偶尔地互报平安。由于当初王爷与婉然的关系,他需要冰凝与婉然互通家书,以便他浑水摸鱼,伪造冰凝的家信掩盖他暗地里追求婉然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他时不时地恩准婉然进府陪伴冰凝,完全一副极度信任冰凝这个娘家姐姐的样子。正是由于他当初的默许认可甚至是积极怂恿纵容,姐妹两人才敢乍着胆子通些书信。即使通书信,也全都是三言两语,生怕被他误以为她们是在互通情报。 这也是冰凝刚刚接到这封拜帖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十年了,一直恪守不给冰凝增添负担的娘家亲戚怎么会突然间用这种她最为忌讳的方式与她联系?她的爹爹和娘亲全都在京城,真若是有什么天大的意外发生,早就差人给王府送信儿来了,根本用不着书信这种形式。况且三个月前年夫人才刚刚陪完冰凝月子回了年府,她也没有听到娘亲说起过什么事情,短短的三个月时间能够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 因此望着这个帖子,冰凝犹豫万分:打开还是不打开? 第1209章 调遣 冰凝之所以犹豫是否打开的问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是否需要先将这个帖子上交给王爷。 凭他那个疑神疑鬼的性情,以及她的二哥――这个不与他一条心的奴才,两个人明为主子奴才、实为政客敌手,相互间的关系紧张而微妙,她若是不上交,这不是明摆着证明他们兄妹两人暗地里私通消息吗? 可若是上交,冰凝确实是心有不甘。她没有做亏心事,当然不怕鬼叫门。况且称她为姑母大人的,也有可能是她大哥――年希尧的儿子,不一定就是二哥的儿子。另外,对方用的是帖子,不是书信。书信是密函,帖子是明笺,既然已经经过了那么多人之手,就存在着被它人早已经查看过的可能,既然已经经过了审查,她还有什么上交的必要? 为了自己的这个心不甘情不愿,冰凝找出来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考虑到理由极为充分,冰凝终于放下心来,打开了帖子。 然而她那一丝丝的侥幸心理终是押错了赌注,果然是年二公子的两个儿子,年富和年熙两人! “子侄回京半年有余,未曾亲自探望姑母大人,甚为惭愧。值此新年,恭祝姑母大人身体安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富、年熙恭祝。康熙六十年正月初五。” 廖廖数字,直将冰凝看得是头昏目眩,几欲栽倒,若不是坐在椅子上,怕是此时已经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年富、年熙兄弟回京了!这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冰凝的心头。这兄弟俩一直跟随在年二公子的身边,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后来在四川、在云南、在贵州,父亲大人在哪里,这两个儿子就在哪里,因为年羮尧虽然儿子众多,但极为器重的,只有年富、年熙这兄弟俩。可是,受到如此器重的儿子现在竟然回到了京城!年二公子怎么能够舍得呢? 冰凝是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端倪?年家两兄弟回到京城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作为人质,被王爷强制回京,作为牵制年羹尧的一枚重要的棋子,严密监视控制起来! 年二公子是皇上派往西北边陲的封疆大臣,王爷虽然是他的主子,可是他从来没有将王爷放在眼里,只与十四贝子串通一气,天高皇帝远,连皇上都奈何不了他什么,因为皇上还指望着他在西北战场保疆卫国呢。 自已的儿子有多大能耐皇上当然最为清楚。毕竟十四阿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阿哥,既没有实战经验,又没有能力威望,派十四阿哥赴西北,完全是作为皇家的代表,表明皇上的姿态,只起到象征意义。而真正带兵打仗,还要靠那些王公大臣。 年二公子做了十余年封疆大臣,特别是在西南地区期间,积累了丰富的团结少数民族以及与当地土司、国王作战的实战经验。而西北地区也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之地,民族关系复杂,有他这样的得力干将辅佐十四阿哥,皇上自是十二万分地放心。 第1210章 人质 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年二公子,王爷怎么可能敢动他一根汗毛?可是身为名正言顺的正经主子,又怎么能够眼看着自己的奴才与自己的兄弟打得火热,将他这个王爷摞在一边不理不睬?若是再这么姑息纵容下去,将来年二公子与十四贝子结成牢不可破的稳固统一战线,他这个亲妹夫可真是连黄花菜都要凉透了。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只有及时采取有力措施,力挽狂澜,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虽然动不了年羹尧,但是王爷作为整个年家的门主,年家任何一个人都是他的奴才,于是冰凝的那些侄男侄女、党兄堂弟,大大小小数十口子人,悉数被他一声令下,统统调遣回到京城。 有人质在手,谅他年二公子不敢存二心,胆敢起二心的结果就是让他年羮尧断子绝孙! 其实这个法子也不是王爷的首创。遥想当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之前,多尔衮为了拉拢、安抚吴三桂,特意将皇太极十四女――建宁公主(即康熙皇帝的姑姑)嫁给吴三桂的嫡子吴应熊。仅仅依靠政治联姻仍是不能让多尔衮放下心来,于是待两人成婚之后,吴应熊被多尔衮强行以额驸的身分留居京师,实为朝廷人质,成为牵制吴三桂的重要力量。此后若干年中,吴应熊在顺治、康熙两朝期间,屡次加官进爵,从三等子爵、少保兼太子太保、到少傅兼太子太傅,一路官运亨通。 可是这只是表面的风光而已,吴应熊能够被两个皇帝如此器重,完全是为了笼络住吴三桂的人心、军心,希望他在西南边陲一心一意地当好他的平西王。可是多年以后,皇上意欲削蕃的消息传到了平西王府,不甘心权力被剥夺的吴三桂终是下了决心,起兵反抗朝廷。 由于嫡子嫡孙均在京城扣为人质,反清前夕,吴三桂派出密使到京城,准备接回儿子。吴应熊由于长期居于京城,且与建宁公主夫妻恩爱,早已丧失了血性气质,因此当然不肯回昆明。可是他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身临险境,于是将皇上准备提前削藩的决策偷偷告诉密使,并同意密使将大儿子吴世璠秘密带回云南。 当吴三桂起兵反清的消息传至北京,吴应熊即刻被捕入狱;当时的权相明珠建议将吴应熊和其留在京城的次子吴世霖处死。康熙十四年四月十三日,“吴应熊及其子吴世霖处绞,其余幼子俱免死入官”。 吴应熊虽然娶了皇上的姑姑建宁公主,夫妻恩爱,贵为额驸,但是他最本质的身份不过就是个人质而已。最终,当吴三桂起兵叛乱的时候,即使作为皇亲国戚也无法保得住身家性命,到头来仍是难逃被斩杀的厄运。 吴应熊驸马爷的身份都保不得身家性命,这年富、年熙兄弟更是没有任何护身符在身,要杀要剐全凭王爷一句话的事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可是王爷的看家本领,有年家老老小小一众人等在京,他还真就不怕年羮尧那个奴才能做出什么背叛主子之举。 第1211章 变故 年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整个家族中所有的人全都心知肚明、胆战心惊,唯有冰凝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还与她的夫君过着郎情妾意的甜蜜生活! 婉然当然是最为清楚这件事情来龙去脉的一个人,可是她哪儿敢告诉冰凝半个字?她以为冰凝与王爷两人还是势同水火的关系,生怕妹妹知道了这个消息,去跟他拼命。但是假如婉然知道冰凝与王爷关系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好转,那就更是不敢告诉她,这两个人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就凭冰凝的性子,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与王爷闹翻,自己这番多嘴多舌不是在造孽吗? 年夫人虽然也知道这件事情,还在王府里陪伴了冰凝两个月时间,可是她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冰凝。不管她的宝贝女儿与王爷关系好与不好,她只有一个愿望,不能因为娘家的事情,令女儿左右为难,无法做人。 王府的生活貌似风光,实则艰险,稍有不慎,悔之晚矣。王府是冰凝的夫家,一辈子的幸福所在,年夫人怎么可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她的宝贝女儿,从而害了冰凝呢? 特别是冰凝刚刚诞下福宜阿哥,眼见着王爷对女儿的态度有所好转,并没有因为二公子的事情而对冰凝有任何的责难,年夫人心有余悸之余,唯有盼着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因此更是紧紧地管住自己这张嘴,生怕走露了什么风声,令这个脾气倔强的女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虽然名义上年家一门全是王爷的奴才,但是由于年老爷早已致休,又是王爷的岳父,既没有实质的君臣关系却又是长辈,因此年老爷根本没有必要与王爷早请示晚汇报。既然年二公子这个官运亨通的正经奴才都离王爷远远的,年老爷就更不可能往这个王爷女婿跟前凑热闹了。 现在十四贝子作为未来储君的风头正健,假如年家人跟雍亲王府打得火热,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将来十四阿哥登上帝位,凭着年二公子与他的交情,不管他怎么对付他的四哥,年家的宝贝女儿定是受不了任何的牵连。 此外,远的香近的臭,在宦海沉浮一生的年老爷当然深谙此道。只有离这个王爷女婿远远的,才能让他企图抓住年家把柄、借题发挥的机会都没有。既然他们的宝贝女儿根本就不得宠,既然连他们的宝贝女儿离这个夫君都远远的,年老夫妇更是坚定地站在女儿这一边,人贵有骨气和尊严,他们决不能奴颜婢膝地上赶着巴结王爷,拖了女儿的后腿,失了女儿的脸面。 当年夫人听说宝贝女儿怀了身孕,即刻前去王府伺候月子的时候,一家人全都惊呆了!虽然这是他们曾经最为期盼的事情,但是发生在年家大大小小好几十口人子人都被王爷一声令下即刻召回京城的微妙时期,一家人不知道冰凝这是真得了王爷的恩宠,还是左手大棒右手蜜糖、恩威并施的结果。 第1212章 一疏 领教了冰凝曾经对她的种种隐瞒,这一次年夫人并没有因为宝贝女儿诞下小阿哥而欣喜若狂、忘乎所以。知道冰凝不会跟她说实话,因此当年夫人来到王府,母女两人久别重逢之后,年夫人没有就女儿与女婿之间的关系问题刨根问底。不管他们小两口的关系如何,女儿是否得宠,这些全都不重要,唯有冰凝能够诞下小阿哥,才是天大的事情。 后来当年夫人亲眼所见王爷回到京城,仍是整日都不到怡然居来,更是让她心中极度不安,果然女儿在王府里很不得宠,果然她的凝儿只不过是王爷假意拉拢年家的手段而已。所以年夫人才会铁定了心思,早早地回了年府,生怕给冰凝再添任何麻烦。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年夫人怎么可能将年家大大小小好几十口子人被王爷当作人质调遣回京的事情告诉冰凝呢?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在水深火热的王府之中,整日里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娘家人不但帮衬不了她,再若是给她添乱,这不更是害了她吗?现在好不容易总算是生了小阿哥,母凭子贵,王爷就是看在小阿哥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冰凝太过苛责,宝贝女儿的下半辈子总算是有了依靠,年老夫妇终于放下心来。 年老爷在对待冰凝的问题上与夫人空前一致的团结,因此不但叮嘱了二公子、大公子,甚至还叮嘱了四千里之外的婉然,切不可将人质的事情透露给冰凝半点消息。可是他们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条,最后被孙辈们捅出来这么大的一个娄子! 年富、年熙兄弟刚一到京的时候,年老爷就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与姑母大人通信联系,有任何困难或是事情,只有找他们的爹爹解决,决不得麻烦姑姑。两个年轻人知道姑母在王府的处境艰难,因此牢牢记得祖父母的教诲,悄无声息地在京城呆了大半年的时间。 年老夫妇可以对王爷置之不理、敬而远之,可是年富、年熙兄弟面对这个王爷姑父必须维系应有的礼数,更何况他们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仕途、官运都还有仗于这个亲姑父。他们倒不是指望着王爷能够如何照顾、提携他们,这兄弟俩只是暗暗祈祷,这位亲姑父千万不要在他们的仕途之路上使手脚、生事端就阿弥陀佛了。因此,康熙六十年的新年作为兄弟俩回京后的第一个新春佳节,上门拜访自家旗主是应有礼节。 在向王府递了拜帖之后没多久,就收到回信儿,王爷同意大年初六登门拜访。这兄弟俩想来想去,总觉得亲自拜见了姑父,没有拜见姑母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姑姑作为女眷,不可能在拜访姑父的时候一并见到。但是他们拜见姑父这件事情,姑母一定会知道,再挑了他们兄弟的礼数就不好了。于是兄弟俩在今天如常拜访了王爷的同时,也给冰凝送上了拜帖,见帖如见人,算是尽了应有的礼数。 第1213章 献身 虽然冰凝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当她一见到年富年熙兄弟俩人的拜帖就立即清楚地知道,王爷终于对他们年家出手了! 原来冰凝也曾经对这个问题有过种种猜忌,毕竟他们年家原是八阿哥一党,后来被皇上硬生生地划归到了雍亲王的门下。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年家与八党成员之间既有深厚的渊源与感情,又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相反只有冰凝,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嫁到了王府里来,无依无靠,自力更生,承担了维系年家与门主之间关系的重任。 冰凝在猜忌她夫君的同时,王爷也在提防着他的侧福晋,两个人貌不合、神相离。特别是前几年的王府生活,冰凝与王爷的关系水深火热,更令她产生了舍已为家、勇于献身的思想。既然她已经被皇上赐婚,嫁进了王府,不管是皇上还是王爷,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主子与奴才之间的关系,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他手中的筹码和牵制力量。 冰凝并不在乎自己的命运如何,自从她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刻起,立即下定决心:如果能够以自己的柔弱之躯保得年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平安度日,自己这一生也就了无任何遗憾,总算是不枉爹娘的养育之恩,总算是能够当一个极尽孝道的女儿。这也是王爷在苦苦追求她的三年多时间里,冰凝总是躲躲闪闪,不肯轻易放任自己感情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她实在是猜不透,他对她的爱,有多少是出于自己的真心,又有多少是出于笼络年家之意。 可是面对他的步步紧追,从狮子园到玉泉山,从燕子诗到空城计,从香山决裂到休书初吻,任冰凝再是心如石铁仍是抵挡不住败下阵来,最终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爱的俘虏。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多以来,当她与王爷两个人开启了相亲相爱的幸福生活之后,朝夕相处、一点一滴,冰凝在享受甜蜜爱情生活的同时,却是越来越自责不已:自己以前怎么会这么误会他呢?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是这么的爱自己,怎么舍得拿自己当作政治交易的筹码? 直到今天,冰凝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她确实是一丁点儿没有误会他,他真就是这样一个为了皇位六亲不认之人!而她又确实是太过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与份量,区区一介女流之辈能算作什么筹码?男丁才是最重要的牵制力量!原来她以为有自己这个人质一辈子押在王府,王爷就不会担心年家会存有异心,因为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现在她才发现,她可真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在王爷的眼中,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已。真若是她死了,年二爷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妹妹而已,只有搬掉年富年熙这两个既有能力又有才干的儿子,打掉年羹尧的左膀右臂,让年二爷断子绝孙,这才是对年羹尧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实施沉重打击与彻底报复的真正手段! 第1214章 如何 一想到王爷在人质事件中的深刻用意和决绝之举,冰凝当即不寒而栗:她的夫君可真真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可是摞下这句狠话之后,冰凝又替他开脱起来:不要说她的夫君,权力欲望如此强烈的一个人,就是换作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男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对敌人的心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一场赔上身家性命的较量与角逐,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那么现在自己该怎么办?恨他吗?冰凝不知道该如何去恨;爱他吗?冰凝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面对这个旷世难题,她在痛苦地思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身为王爷的侧福晋,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她还有什么可以犹豫、彷徨的呢? 这些大道理她全都懂,可是年家对她有十三年的养育之恩,王爷对她有十年的夫妻之情,她既是一个极尽孝道的女儿,也是一个恪守妇道的妻子,双重的身份、双重的重担压在她柔弱的肩头,令冰凝根本无法承受这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以前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可以像一个傻瓜那样与他谈情说爱,而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继续与他恩恩爱爱吗?她们一家子人都如同蝼蚁一般被他攥在手心,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身陷囹圄甚至是人头落地,她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似地,继续与他夫妻恩爱、同床共枕?那她还是年家的女儿吗?她的良心都去了哪儿了? 更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算是此时她得到些许他的恩宠,但是当她们年家遭遇不测的时候,她能够心安理得地凭借他的恩宠独善其身、苟且偷生吗?不要说她自己不能如此屈辱地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他,政治永远是第一位,爱情永远是最后一位,他不是一个能被女人左右之人,也不是一个为了女人而不顾一切之人。江山与爱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是云泥之别,在他的心中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别,根本就不是能够放在一起进行相互比较的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事物。 遥想当年的唐明皇,谁会怀疑他对杨玉环的真情与宠爱呢?可是在政治与女人面前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在风声鹤唳的马嵬坡下,杨玉环唯有香消玉陨,才能保全李隆基的身家性命。 冰凝并不否认王爷此前对她的真情,可他毕竟是心怀帝王梦之人,而她自从一出生开始就被迫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才是天边微微露出一丝丝的曙光,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如此的尴尬,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是他,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那也是他,开始清算年家这些逆臣之时。那个时候的他们该以何种面目来相对呢?与其未来的某一天,曾经相爱的两个人全都被迫地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必须要进行痛苦的抉择,还不如…… 第1215章 决定 直到月影在门外小声地询问冰凝是否现在用午膳的时候,才将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于是她赶快将年家兄弟的拜帖仔细地收进匣子里,又将匣子藏到了床铺底下之后,才将月影唤进了里屋: “你去跟田嬷嬷说一声儿,从今儿开始,小阿哥就养在我这屋里。都是因为整天抱来抱去的,小阿哥身子骨这么弱,才会受了风寒。才这么小的奶娃娃,就总是三天两头地生病,什么时候才能把身子养壮实些!” 月影一听说冰凝要将福宜养在自己的房里,当即就急了: “小姐!哪儿有小阿哥养在您房里的规矩啊?这若是让爷知道了,还不又要寻了咱们院子的不是了?” “咱们院子被寻不是的时候早就不知道多少回了,再多一回又有何妨?”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怎么净说这些个……这么不好听、不吉利的话呢?难道您还是因为前些天被爷责罚的事情不高兴吗?可是,爷不是已经亲自过来给您道歉了吗?不但帮您涂了药膏,后来还差秦公公送来了更好的药呢,第二天又差高公公过来看望您,这些,您全都忘记了吗?爷都不跟您计较什么,您怎么反而跟爷怄上气了呢?” 这一回月影真的是完完全全地猜错了,冰凝既没有跟王爷生气,也没有跟他怄气,更不是想与他闹个天翻地覆、恩断义绝,她只是想趁着她们年家还没有被彻底清算、满门抄斩之前,在自己有生之年的短暂时光里,抓紧所有一切的时间,多多地陪伴一下她的小阿哥,将自己所有的母爱全都奉献她最为心爱的小阿哥。这是他们曾经爱情的见证,最美好的见证,这也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全部牵挂,是她的唯一不舍与永恒纪念。 见冰凝半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月影急于想让她家小姐打消这个念头,免得惹王爷生气,于是赶快又找出来一个新的、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小姐,小阿哥若是养在您的房里,就算是爷不追究咱们的短处,可是您想一想,万一爷哪天过来,歇在咱们院子可怎么办?” 是啊,万一他过来留宿怡然居该怎么办呢?装作不知道人质的事情继续与他逢场作戏、曲意承欢吗?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与他决裂到底、誓不低头?可是无论哪一个方案,冰凝都不想去做,既是不想去做,更是做不出来。逢场作戏、曲意承欢是她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心理障碍,绝对做不出来,可是她曾经屡试不爽的主动与他决裂到底,现在竟然也成为她根本就做不出来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一年多以前,她不会有任何的彷徨与犹豫,直接与他横眉冷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经过了这一年多以来的甜蜜爱情,就算是她能够对自己狠得下心来,挥泪斩情丝,可是她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心被她伤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第1216章 搬家 冰凝深知,如果他不是因为深深地爱着她,不想令她难堪、难过,又怎么可能煞费苦心、千方百计地将这件事情苦苦相瞒?相信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内心中充满了矛盾,却又不得不为人生中的那些梦想去放手一博。 只是他们这一对有情人,为什么总是要被老天捉弄!在他们没有相爱的日子里,他为了明哲保身而不得不远避朝堂,韬光养晦,与世无争,以一个闲散王爷的形象迷惑众生。而在他们甜蜜爱情扬帆启航之后,皇上却存心与他们作对,有意无意地将那缕些微的曙光一点点地照耀在他的心间,悄悄点燃他的人生梦想,令他诚慌诚恐地开启了人生的梦幻之旅。 为什么,命运总是要这般无情,一定要因为政治而伤害到爱情?此时此刻,冰凝是多么地希望他能够移情别恋,如果他爱上了别的女人,那该有多好!她可以以此为借口,理直气壮、干净彻底地与他分道扬镳,再也不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进退维谷。因为争宠吃醋而决裂,她不会有任何的自责与内疚,但是因为志向与理想的问题而决裂,她只觉得对他太残忍,不但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更是让他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此时的冰凝枉有聪慧过人的大脑,也是想不出来任何一个两全齐美的答案,她只知道,过不了两天他就要去盛京祭祖。临出发之前的这几天里,他忙得根本顾不过来她,这样的话,至少她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至少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与福宜朝夕相处。 月影等不来冰凝的回话,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去福宜的房里,将冰凝的吩咐传达给田嬷嬷。田嬷嬷听了月影的传话,也与她如出一辙地惊讶万分。 田嬷嬷是初来王府当差的新人,作为福宜阿哥的奶娘,当然是寸步不离小阿哥左右。而福宜才半岁,除了吃就是睡,一天要吃十几次奶,而且还会哭闹,还会三天两头地生病。如果搬去了侧福晋的房里,吵了王爷该是多大的罪过?虽然怡然居里,冰凝是当仁不让的正经主子,但是一旦王爷大驾光临,在王府里最大的主子面前,冰凝也要靠边站,因为福宜阿哥的事情惹恼了王爷可是谁也担当不起的罪责。因此迟疑之间,她并没有按照冰凝的吩咐行事,而是满脸疑虑地询问月影: “刚才这些话,真是主子吩咐的?这若是被爷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再说了,爷若是歇到咱们院子里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月影虽然也不同意冰凝的这个决定,但是一来她根本就拗不过她家小姐,二来在田嬷嬷的面前,她还是要立场坚定地站在冰凝的这一边: “唉,这些话我刚刚也这么问过小姐,可是小姐一直没有回复我,也许是担心小主子身子弱,禁不住冬日里来回折腾吧。反正爷马上就要去盛京了,趁这些日子爷不在府里,好好将小主子的身子养好了,等爷回来的时候,再劝小姐将小主子养回这里不就行了嘛。” 第1217章 抄斩 田嬷嬷是新来王府当差的奴才,虽然月影这番话听着也是很有道理,但她更知道王府里规矩大、家法重,万一将来王爷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算这件事情是侧福晋的决定,她作为福宜阿哥的奶娘既不能将责任一干二净地推到冰凝的头上,她自己还是承担罪责的第一人,因此支支吾吾半天,迟迟都不肯起身。 冰凝在房里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田嬷嬷和福宜阿哥,不知道是月影没有去传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于是起身亲自去了福宜阿哥的房里。当她见到田嬷嬷一脸愁容,月影也是左右为难的表情,冰凝当即心知肚明,因此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上前抱了福宜就走,急得田嬷嬷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紧追在她的身后。 月影见状,也只得是无奈地紧紧跟在那俩人的后面朝正房里走去。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她家小姐这是因为什么而生了这么大的气,非要跟王爷对着干。 而冰凝则是一边抱着小阿哥朝自己的房里走,一边黯然神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年的这个时候,那个数九寒天、雪花纷飞的季节,他们在香山之巅暴发的那场巨大冲突。直到现在,他临走时对她摞下的那句狠话仍是那样清晰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你要是不怕年家被满门抄斩,你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 原来那并不是他脱口而出的慌不择言,而是他一直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们年家每一个人都在藐视他的权威,没有一个人拿他当正经主子对待,不论男人女人,不论年老年少。他已经隐忍了十年,以他这样的火爆脾气与性子,能够隐忍十年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连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敢于挑战他的忍耐底线,因此他心怀将她们年家满门抄斩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他之所以能够隐忍了这么多年,只是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和理由而已。 不知道他将她们年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天何时到来,即使她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与娘家没有任何干系,可是当她目睹自己的亲人们都惨死在他的手下的时候,她怎么能够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就算是她现在已经被定义为天家的人,可以不被株连九族,保得一条性命,可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们的离去,她又怎么可能够独活? 既然不知道她这辈子能活到哪一天,冰凝反倒是彻底地放松下来,不管是未来的哪一天,她都会从现在开始,珍惜每一分,第一秒,就这样守着她的福宜小阿哥,娘儿俩相依为命,她就万分知足了。 因此从正月初六这一天开始,冰凝时时刻刻地陪伴在福宜的身边。此时望着小阿哥甜甜地酣睡,冰凝的心中又是止不住地伤心难过。虽然她具有自我牺牲的大丈夫气概和足够的勇气,可是她却还有如此依依不舍的牵挂,她的福宜小阿哥!没有娘的孩子是多么的可怜。 第1218章 遂愿 不知道她们母子绝别的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小阿哥该有多大了,两岁?五岁?十岁?不管还有几年,留给她们母子的相依为伴的时光时间是如此的短暂,屈指可数。在这有限的宝贵的时光里,冰凝要将她全部的母爱全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福宜,她要小阿哥记得,他的额娘是如此的疼爱他,他的额娘是这世上最好的额娘。 一想到这里,她再一次将目光转向抱在自己的怀抱中熟睡的小阿哥,禁不住潸然泪下,默默地对福宜说道:不是额娘狠心离开你,实在是因为你阿玛的心太高,而你外婆家人又太自傲,逼迫额娘唯有如此。你一定不要埋怨额娘,一定要好好地成长为栋梁之材,额娘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面对如此失态的冰凝,月影和江嬷嬷全都惊慌得不知所措。一个更多地担心自家小姐,一个更多地担心自家的小主子。因为这些天来,除了喂奶,冰凝根本不让田嬷嬷染指小阿哥,一切大小事情全都她亲自做来,田嬷嬷仅仅作为膳食的功能,在小阿哥饿了的时候前来送膳。可是这些奴才的活计怎么能让尊贵的主子做?这要是让王爷知道,她还不是又要被挨了罚? 另外一个让田嬷嬷有些担心的事情是福宜的身子。小阿哥由于是未足月的早产儿,身子瘦弱得厉害,好不容易通过一点一点的精心调养,小身子终于长胖了些,但是仍与同龄的孩子在体重上差距很大,而且由于抵抗力弱,更是三天两头地闹病,每一次生病,没有半个月以上根本好不了。 自从进入腊月开始,小阿哥又一次闹了病,先是腹泻,不吃不喝光拉肚子,请太医喝汤药,好不容易稍微有了些缓解,能够不拉肚子了,就进入了正月。由于正月里不能动药的禁忌,小阿哥的汤药只得是暂时给停了下来,但是由于病情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又停了药,小阿哥日益精神萎靡不振,蔫蔫地失了活泛气儿,更是在前天由于引发了风寒而导致病情加重。 冰凝也知道福宜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因此更是格外地精心,白天黑夜,寸步不离地带在自己的身边。小阿哥住进了冰凝的房里,田嬷嬷作为奶娘,也只得一并住进来,于是这些天来,冰凝和小阿哥住在里间屋,月影和江嬷嬷住在外间屋,主仆几个人凑凑合合地过了两天。 果然如冰凝所料,王爷现在将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即将到来的盛京祭祖的事情上,早就将她们母子两人忘得一干二净。因祸得福的结果则是皆大欢喜,小阿哥在冰凝的房里踏踏实实地住了两天,怡然居以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变故。 冰凝自然是得到了极大的心理安慰,福宜更是整天躲在额娘的怀中满足而快乐。月影和田嬷嬷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时间,发现事情并没有她们想象得那样糟糕,两个人的心中终于踏实了许多,也不再阳奉阴违地逆着冰凝。 第1219章 出发 由于要赶在正月里完成告祭先祖的仪式,因此王爷尽快将行程详细规划完毕,并禀报给他的皇阿玛,得到首肯之后,启程的日子就定了正月初八。 这一天的大清早儿,天还黑漆漆地,寒风呼啸、细雪飘飘,众女眷们齐齐地集结在王府大门内厅,等待着为王爷送行。 临行之前,既是由于时间紧张,也是由于王爷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筹划如何办好差事上面,因此根本来不及向冰凝单独告别,而今早的启程更是行色匆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与众女眷们说一句话,就迅速上了马车,因为他还要与十二阿哥以及世子弘晟在德胜门汇集,顶风冒雪,共同踏上前往盛京的道路。 按部就班地送走了王爷,冰凝终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儿,更是对他的匆匆别离暗自庆幸,因为她实在是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在众人面前保持平和的情绪和心态。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地害怕过他,即使是水火不容的那些年里,她都没有害怕过他,可是现在,她竟然害怕极了。她怕面对他,哪怕是四目相对都不可以,更不要说与他交流、对话,因为她怕在众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态、失礼。 由于刚刚在府门口送过王爷,而且又是四更天就起来送行,雅思琦念及众人辛苦,于是免了女眷们的请安礼。回到怡然居之后,恰巧听到福宜阿哥的哭闹声,急得冰凝连早膳都没有用,赶快抱起小阿哥,哄劝了将近有半个多时辰,才算是将福宜暂时安抚下来。 转眼王爷离京已有两天的时间,这一天是正月初十,主仆几人仍如往常一般,由冰凝在里间屋亲自带小阿哥,月影和田嬷嬷两人进进出出地忙着各自手头的事情。此时正是响午时分,正在冰凝怀中正睡觉的福宜忽然吭吭叽叽地哭了起来,可是他并不像往常那样醒了之后哭着要吃要喝,而是紧闭着双眼漫无目的地哭泣。由于开始的时候只是吭吭叽叽,于是冰凝赶快一边哄劝一边轻轻地拍打着小阿哥的后背,可是这一招根本不奏效,福宜仍是不停地哭着,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哭声越来越大起来,小脸涨得通红,最后变成哇哇地大哭。 月影和田嬷嬷听到小阿哥不停地哭,也赶快停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察看。冰凝用手摸了摸小阿哥的额头,竟然是烫得惊人!被这个突发情况吓坏了的冰凝于是赶快吩咐田嬷嬷去准备冷帕子,又让月影速去找苏培盛请太医。 太医很快就赶到了,由于此时仍在节日期间,太医院仍是实行轮值制度,赶来的值班太医虽然不是前些天的那个老太医,可是这个年轻一些的太医也是并不擅长儿科。冰凝根本就不了解太医院的情况,只要是太医,她以为全都是救世的活菩萨。而这位年轻的太医与上次的那个老老太医一样,也是采取了减小剂量的法子开的药方。 第1200章 病发 由于此次病情明显比大年初四那天的情况更为严重,因此冰凝连想也没有想那些正月里不能动药的禁忌,毫不犹豫地吩咐月影赶快为小阿哥煎药治病。即使喝下汤药,冰凝仍是心有余悸,更是片刻不敢撒手,仔细地观察着福宜的情况,生怕小阿哥再有什么问题。 当天夜里,冰凝一夜都没有合眼,不错眼珠地盯了整整一夜。好在夜里的时候福宜没有再哭闹,踏实地睡了一晚,因此临近五更天的时候,冰凝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 第二天是正月十一日,由于昨天的一场惊吓,主仆几人都是格外地精心,月影担心冰凝日日夜夜地守着小阿哥,自己的身子也要垮了下去,于是提议她们三个人轮流照看。冰凝虽然舍不得小阿哥,但是天天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无奈只得勉强同意,但前提条件是,她睡觉休息的时候,不管是月影还是田嬷嬷,必须就在她的床边带小阿哥,不能出了里间屋子。 快到响午的时候,由于昨晚几乎彻底未眠,冰凝正昏昏沉沉地迷糊着,突然被田嬷嬷的惊呼声惊醒: “小主子,小主子!” 冰凝腾地一下子就坐起身子,只见睡在她身边的福宜不但满脸通红,浑身竟然开始打颤,冰凝急得一下子慌了神儿,一把就将小阿哥抱在自己的怀里,急急地察看情况。 月影等不及冰凝吩咐,撒腿就去找苏培盛请太医。谁知道今天苏培盛出府办差去了,找不到苏总管,月影急得不知所措,急急慌慌之下,又跑回了怡然居。 冰凝一听苏培盛不在府里,再一看怀里的小阿哥浑身颤得厉害,急得她将福宜放到田嬷嬷的怀里,叮嘱她好生照料之后,自己随便扯了一件披风,直奔了霞光苑。还不等红莲禀报,冰凝也顾不得礼数,直接闯到了后院,一把就推开了雅思琦房间的大门。 雅思琦正在用午膳,突然被急旋风般的年妹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还不等她开口,只见冰凝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她的面前,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求求姐姐,求姐姐救救妹妹的小阿哥吧!” “妹妹赶快起来说话,这是怎么了?小阿哥到底怎么了?” “苏总管不在府里,小阿哥已经烧得浑身打颤了,求姐姐发话,差奴才去请太医。” 雅思琦一听是这件事情,当即也是急得不行。于是赶快让自己院子的大太监何全传她的吩咐,立即请太医进府诊治。 见雅思琦发了话,冰凝心里还惦记着福宜的病情,于是顾不得失礼,急急地告退。雅思琦知道她救子心切,也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怡然居,只见小阿哥的头上搭着冰帕子,田嬷嬷和月影两人正焦急地陪在身边。冰凝赶快将福宜接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顿时发现福宜的身子烫得真是骇人。一贯镇定自若的冰凝急得泪如雨下,越是焦急越是等不来太医,由于焦急和担心,她自己的身子竟然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第1221章 无术 今天更是不凑巧,太医院轮值的太医全都出诊去了,只剩下两个医士在当值,王府的小太监没有办法,只得留下口信,待太医出诊回来,赶快去雍亲王府应诊。 一直等到下午了,太医院一个脸生的太医才出现在怡然居,冰凝仿佛是盼来大救星一般,急急地吩咐将他请进来。由于身为女眷不便见客,冰凝提前就让月影准备好了一个十两银子的荷包,在太医刚刚进门之后就递了上去。 太医心照不宣地收了月影递过来的银子,片刻没敢耽误,赶快开始诊治。只是越是诊治,越是觉得心头发沉。很明显,小阿哥这是顽疾加重,不是突发急症,以他的医术确实是有些束手无策,但是这种自认医术有限的话,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因此只得是隐晦地说道: “小阿哥的顽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微臣再开个方子,希望能有些效果,如果仍是不见好的话,还望侧福晋再请高人。” 冰凝的心思全在如何将小阿哥尽快治好的事情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太医的隐晦之意,因此等太医告退之后,冰凝赶快吩咐月影照方抓药,尽快给小阿哥喝下。 这一夜,冰凝又是彻夜未眠,她知道晚上是病情最易加重的时刻,因此她生怕有什么变故,死活不肯将小阿哥交给田嬷嬷或是月影。 第三天,是正月十二。在冰凝的怀抱中安静地睡了一夜的福宜从清早开始又是哭闹不止,而高烧又一次发作起来,急得冰凝只得再次差月影赶快去苏培盛那里请太医。这一次前来应诊的是太医院中的儿科高手――孙太医。 孙太医与王爷的交情还算不错,知道王爷此时正出京办差,因此一听说雍亲王府的小阿哥患了急症,当时还有另外一位太医也在场的情况下,他二话没说,主动前来应诊。 当他见到福宜的时候,当即眉头皱在了一起!怎么会严重到这种程度?王爷才走了没两天,之前怎么也没有听他说起小阿哥病发的事情?孙太医犹豫之间抬手抚上福宜的额头,然后才又将手移到小阿哥那细细的手腕之上,微弱的脉博跳动竟是将孙太医惊得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冰凝见不到孙太医诊治的情形,又听不到他关于病情的解释与陈述,心急如焚地在里间屋里转来转去,几次想要冲出房门问个究竟,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好不容易过了有一柱香的功夫,终于听到孙太医开了金口: “启禀侧福晋,小主子的顽疾实在是拖得太久,微臣……” 孙太医的本意是想说“死马当作活马医”,但是这种话从一个臣子口中说出来既是大不敬也是大逆不道,因此他只得临时改口,委婉地说道: “微臣尽最大努力,先开个方子,待明日再看情况如何。” 第四天,康熙六十年正月十三日,还不待孙太医赶过来复诊,福宜阿哥就在冰凝的怀抱中,撇下了疼爱他的阿玛和额娘,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魂归天国。 第1222章 无常 福宜阿哥走了,带走了冰凝的全部生存意义。前些天里,她日日夜夜拼死拼活,最大限度地争取与小阿哥的相处时间,原来以为是她自己要先走,所以才会倾尽她的所有,尽最大的可能,多陪小阿哥一分钟是一分钟,多陪小阿哥一秒钟是一秒钟。 可是谁能料想到世事的无常,原来,先走的那个人竟然不是她,而是她的福宜阿哥! 福宜阿哥是他们相亲相爱的见证,是他们情投意合的结果。现在,他们的爱情没有了,情份没有了,最终连“见证”和“结果”也一并没有了。老天这是在报应她吗? 无论是苏培盛还是雅思琦,谁都没有料到,福宜阿哥竟会这么突然地离开了人世。毕竟小阿哥自从出生以来就一直都是体弱多病,请太医,喝汤药已经是家常便饭,因此新年这些天里即使是频频地请太医,他们也没有当作太大的事情。而且他们的出发点与冰凝一样,现在正是王爷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小事情就不要打扰和劳烦他了。 可是王爷前脚刚刚离开京城,才五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怎么跟他交代呢?他们两个人都非常清楚福宜在王爷心目中的份量,不仅仅因为他是小阿哥,也是因为他的额娘。不管是假意恩宠也好,也不管是真心真意也好,王爷对冰凝的在意,是王府中任何一个女眷都无法匹敌,虽然众人不愿意承认,但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而他对福宜的疼爱,除了身为嫡长子的弘晖大阿哥能够比得上以外,其余哪一个小阿哥全都是望尘莫及。 此时此刻,苏培盛和雅思琦的心中充满了担心和忧虑,因为他们知道,当王爷得到福宜过世的消息,一定会震怒,一定会追责,两他们两个人,一个身为大总管,一个身为嫡主母,谁也脱不了干系,相反,冰凝虽然是福宜的亲额娘,却因为侧室的身份,不但不会被责难,更是会被好言安抚。 这是雅思琦多年王府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当初弘盼、弘昀两个小阿哥过世的时候,王爷天天在烟雨园中安慰痛失爱子的李淑清,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向了雅思琦和苏培盛。这一次,是恩宠更甚于淑清的天仙妹妹痛失爱子,他们两个人都非常清楚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 再是畏难,小阿哥的后事还要尽快料理,于是苏培盛赶快向王爷修书一封,告知福宜离世的消息,同时按照以往的规矩,操办起小阿哥的丧仪。雅思琦则天天到怡然居来安慰陪伴冰凝一段时间。 望着痴呆呆的天仙妹妹,雅思琦的心中也是万分难过。她也曾经是一个母亲,也失去过亲生的小阿哥,当然知道冰凝的心中有多痛。而且冰凝已经是两度遭受失去儿女的打击,上一次王爷还在府里,能还亲自安慰,这一次不但王爷不在身边,更是在新年里惨遭如此不幸。不管因为专宠的事情,令她对冰凝曾经有过多少怨恨和怒气,但是现在,她只希望在王爷不在的时候,她这个嫡福晋能够替代他,做好对冰凝的安抚和宽慰。 第1223章 知悉 当苏培盛的家信送到王爷手中之时,他已经顺利抵达盛京。直到夜深人静,当全部公事处理完毕之后,他才开始关注这些私信,毕竟他是一个公私分明之人。而拿起这封家信的时候,由于想当然地以为只是日常事项的常规禀报,因此并没有太当回事儿,可是当他展开信笺的刹那,当即被这个巨大的变故惊得头昏目眩起来!他走的时候,福宜不是好好的吗?没有任何人向他禀报小阿哥有什么不适,怎么才过了不到十天的时间,竟然撒手人寰,父子两人阴阳两隔!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与冰凝一样,福宜阿哥对他而言,不仅仅只是他的小阿哥,更是他们两个人相亲相爱的美好爱情的见证,是他们历经磨难修成的正果,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不能够遂人愿? 满腔的悲愤无处宣泄,将他的心口憋得生疼,继而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到最后,他不得不将双手覆盖在整张脸上。没过一会儿,秦顺儿突然发现,从他的手指缝中流出的,是滴滴泪水。 足足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他才稍微缓过一些神儿来,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再一次拾起苏培盛写来的家信,在明亮的烛火下,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重新读了一遍。只是越看这封家信,越是令他心存疑惑,继而他的满腹悲伤渐渐地转化成了满腔悲愤,最终演化成怒火,禁不住熊熊燃烧起来。 按照苏培盛的禀报,福宜从大年初四就开始生病了,可是他是大年初八才离开的京城,这四天的时间里,冰凝这个额娘都干什么去了? 长达四天的时间里,她既不向他及时禀报,也没有请来擅长儿科的太医,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她能够早早向他禀报,为了福宜阿哥,哪怕是亲自上门,他也要将孙太医请到府里来,根本不会在乎什么王爷的脸面。 这一次,雅思琦竟是完全猜错了!她本以为王爷的这股怒火、邪火会像前两次那样,劈头盖脸地撒到她这个嫡福晋的身上,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天仙妹妹,这个备受他恩宠的,福宜阿哥的亲额娘,会成为这件事情的第一责任人。 雅思琦此次能够成功逃过一劫,应该真心实意地感谢另外一个人,因为这个结果的出现,完全是拜苏培盛所赐。 苏培盛当然与雅思琦一样,格外担心王爷会要他这个大总管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毕竟福宜阿哥在王爷心中的份量他是一清二楚,而这件事情之中他也确实是负有一定的责任。 雅思琦既不读也不会写,王爷现在几百里之外的盛京,一切都只能是等王爷回京之后再说。那个时候,她想要替自己开脱责任,只能是采取先发制人,主动向他请罪的法子,或许他能够看在她知错就改的份上,减轻对她的处罚。因此这些天来,雅思琦一直在苦苦地思索着如何演好这场主动请罪的戏。 第1224章 怨恨 苏培盛虽然与雅思琦一样,也在苦苦地思索为自己开脱罪责的法子,但是他根本没有耐心,也没有信心等到王爷回府的时候。他担心到了那个时候,王爷早就一门心思地认定,完全是由于他的责任才导致了福宜阿哥的过世,憋了一路的怒火暴发出来,等待他的不要说是四十大板,恐怕连大总管这个位置都要坐不牢靠。等到那个时候,他就是说出大天去,黄花菜早就凉透了。 既然不能被动地等到王爷回京的时刻,那么他唯有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毕竟他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不如先下手为强,早早为自己开脱罪责谋个出路。如果王爷顺着他的思路走,他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即使受罚也不会有多么严重;如果王爷没有按照他的思路去走,他也只能是等王爷回京之后认命挨罚。 苏培盛所谓的便利条件就是家信。王爷出京办差期间的家信全由苏培盛负责,既然苏总管不想白白受罚,那么他能够想得出来的法子就是转移视线,因此他在书写家信,向王爷禀报福宜阿哥过世的过程中,既是实事求是,也是别有用心地将福宜阿哥正月初四发病,年侧福晋自行请医之事进行了重点描述。 惨遭丧子之痛的王爷冷不丁地看到这个情况,自然万分不解:冰凝为什么要向他隐瞒福宜阿哥的病情?福宜既是他的小阿哥,不也是她的小阿哥吗?她一个妇道人家,在医治小阿哥的问题上,怎么可能比他更有经验,更有能力?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令她又开始跟他较起劲儿来?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管对他有多大的误会,她都不应该拿福宜阿哥的生命开玩笑! 前些日子虽然因为珊瑚的事情两人心生间隙,可是他们只是相敬如宾,客气而生分,并没有心怀仇恨,而且为了缓和关系,他主动邀请她到书院来赏雪。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八,虽然一开始别别扭扭,但是后来他们不是一直有说有笑,亲亲热热吗?怎么一转眼,才三五天的功夫,她就变得翻脸不认人了?福宜是他的小阿哥,难道不是她的小阿哥吗?她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此的冷酷无情? 由于毫无先兆地突遭丧子之痛,又身处异地消息闭塞,再遭苏培盛的别有用心之举,因此对于福宜小阿哥的过世,王爷根本无法原谅冰凝! 无论有什么样天大的理由,她都不能拿福宜的生命做砝码,可是她恰恰触到了他的底线。如果说以前他们两个人因为爱情的观念不同而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他从来都没有恨过她,怨过她。可是这一次,因为疏于对福宜小阿哥的照料而痛失爱子,他不想知道原因,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原因能够比福宜的生命更重要! 对于悠思的过世,冰凝一门心思地认为是他没有尽到一个做阿玛的责任,才导致了小格格魂归天国。而对于福宜的过世,则换成了王爷一门心思地认为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当额娘的职责,才导致了小阿哥离开人间。 由于福宜阿哥的过世,平生第一次,他开始怨恨起这个女人。 第1225章 隔世 冰凝知道雅思琦每日前来探望她,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替王爷履行安抚她的职责,而且她与雅思琦无冤无仇,她没有理由对雅思琦冷面冷脸,可是在这悲痛欲绝的时刻,她除了不停地流泪,面对雅思琦的关心和劝慰,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府里已经安排了丧仪,天天在为福宜做法事,每日里飘来僧人诵经、超度亡灵的声音。这诵经之声就像是催命符,一刻不停地敲打着她脆弱的心脏,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冰凝昏倒在了地上。 直到第五天的时候,冰凝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当她睁开眼睛之后,无论怎样努力地眨了半天的眼睛,却根本想不起来站在她眼跟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诧异之间,冰凝疑惑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你是谁?”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终于醒了!真是要谢天谢地,感谢菩萨保佑,阿弥陀佛,真是太好了!……” “你?你说什么呢?我问你,你是谁?” 月影正在因为冰凝的苏醒而欣喜万分,突然被生生打断,万分不解地望着她: “小姐,奴婢是月影啊!是月影啊!” “玉莹?” “不是,奴婢不是玉盈,噢,不,婉然,婉然是大姑奶奶,奴婢不是大姑奶奶,奴婢是月影!您怎么会将奴婢错认成了大姑奶奶了呢?” “什么叫我认错了人!还不是你说的,你叫那个什么玉……?” “小姐!奴婢不叫什么玉,奴婢叫月影!” 面对冰凝的频频打岔,月影刚刚那欣喜万分的神情一点点地消退,继而是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 “小姐,奴婢是月影,您不认得吗?” “我怎么会认识你?” “小姐,您怎么会不认得奴婢?奴婢的名字还是您给起的呢!您不是说奴婢的名字出自一首诗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奴婢记得对不对?” “什么水?什么月?你这是说什么呢?我只是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还有那个,我是谁?” 月影当即被惊呆了!自己是谁,自己当然是月影啊!小姐是谁?小姐名叫年冰凝啊!怎么,小姐怎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呢?小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一想到这里月影顾不得失礼,一下子扑倒在冰凝的身上,放声地大哭起来!她的小姐啊!没了自己的小阿哥,怎么竟然谁都不认识了?这从今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 冰凝被这个突如其来扑到在自己身上的丫环模样的人吓了一大跳,关键是这小丫头死沉死沉地压在她的身上,令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是她又不好硬生生地将这小丫头推开,毕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还全指着这小丫头给她说明白呢。于是冰凝只能是强忍着浑身的酸痛,待这个自称是什么月的小丫头哭了快一柱香的功夫,自己不好意思地主动抬起身子,冰凝这才总算是正常地喘了好几口大气。 第1226章 真假 月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情绪,直起身子,一边继续抽抽嗒嗒,一边悄声说道: “小姐,奴婢失礼了!奴婢知道您心里头不好受,但是,您这么做,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呢!俗话说,蒙得了一时,蒙不了一世。况且过不了几天爷就回来了,爷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呀,到时候当场就会被爷识破了,这可是欺君之罪,这么大的罪过,您定是要将爷惹得真的生起气来,实施家法可就不是像上次那样,只受些皮外伤的事情,那样的话,您得遭多大的罪啊!” 冰凝越听越是糊涂,还没有搞清楚自己姓甚名谁呢,怎么又来了一个什么万一被爷识破,又要遭罪的事情?这小丫头口口声声之中的那个“爷”又是谁?不管自己是谁,也不管那个“爷”是谁,反正瞧这屋子的摆设,以及小丫环左一声“小姐”,右一声“小姐”,那自己肯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无疑!既然这个小丫头口口声声地自称奴婢,那么她这个小姐说话还应该是算数的,至少吓唬吓唬她不成问题。一起到这里,冰凝立即正色地说道: “你先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既然不想让我遭罪,那你就赶快说说我是谁,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躺在床上,这府里还有什么人?” 面对冰凝这一连串的问题,以及一脸急于知道情况的表情,令月影心里非常矛盾,她根本搞不清楚,冰凝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那些事情了,还是连她月影都信不过,对她都要提防万分,不敢说真话,只一个人一意孤行。特别是刚才,她都那么开诚布公地好言相劝半天,冰凝仍是没有理会,由于实在是把握不准她家小姐的意图,犹豫再三,月影打算先说些一星半点儿、无关紧要的事情,看看情况再说,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起了话头,捡一些最主要的内容说给冰凝听。 冰凝开始听这小丫头说自己是年家的二小姐,一脸的欣喜,禁不住地插话道: “那就是说,这里是年府了?你刚才说的那个‘爷’,就是我的亲爹爹了?那你为什么不管我爹爹称‘老爷’呢?” “不是的,小姐,不是的,这里不是年府,是王府,王府!” “王府?那么说,我爹爹竟然还是一位王爷?” “不是的,不是的,王爷不是您的亲爹,是您的夫君。” “什么?你!你怎么这么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既然你说我是年家二小姐,那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有夫君?” “小姐,您原来是年家的二小姐,后来皇上赐婚,将您赐给了王爷做侧福晋!” “什么?我,我不是年家小姐?那你干嘛管我叫小姐?你为什么要骗我?” “小姐,奴婢没有骗您,没有骗您,奴婢以前一直在年府做事,是您的陪嫁丫环,所以一直没有改口,即使您嫁了王爷,奴婢仍是尊称您为小姐。” “那,那就是说,这府里的大老爷,不是我的爹爹,而是我的夫君?” “对,对,您这回终于明白了!真不容易啊!” 第1227章 侧室 月影费尽了口舌,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不过总算是把事情的大致情况说明白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还不待她轻松下来,冰凝又追问了她一个很是难堪的问题: “对了,刚才听你说,好像我是什么侧福晋,这个侧福晋是干什么的?” 一句话将月影问了一个张口结舌,半天才喃喃地启齿道: “侧福晋,就是,就是……,就,不是正室。” “不是正室?那就是小老婆?” “嗯,是的。” 月影的回答就像是一只蚊子在哼哼一般。得到肯定的回话,冰凝禁不住又问道: “那,那,我算是第几房小老婆?” “您是,是,第七房,不过,您进府的时间虽然最晚,可是从您嫁给爷的时候,就直接排在正室的后面,所以说,在侧室里面您可是排第一个呢!” 这回冰凝总算是明白了,可是对于这个现实情况她非常不高兴!怎么不明不白地就有了夫君,还是一个小老婆?就算是在侧室里面排名第一,但终究还是小老婆!跟排名第七有什么区别?啧啧啧,这老大爷竟然有七房妻妾!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老婆,他认得清楚,忙得过来吗? 一想到这里,冰凝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唉,自己的命怎么会是这么苦,难道说因为前世得罪了玉皇大帝,今世就罚她在人间受苦受难来了?呸呸呸,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大老爷要是有二、三十个小老婆才好呢,这样的话,自己一个月都不一定能轮得上见大老爷一面,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的日子该有多逍遥!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在这府里的日子能否过得舒坦,于是冰凝急急地开口问道: “既然你说这大老爷是我的夫君,我也就暂且信了你吧。那你说说,我和这大老爷成亲几年了?得不得宠?有没有跟老爷生过孩子什么的?” 月影一听这话,心里头不由得格外地难过,怎么看,小姐怎么都不像是故意装出来丢了魂儿的样子呢,可是对于这个结果,月影实在是难以接受。但是眼看着冰凝焦急的神情,知道她急于知道从前的那些事情,月影只好强忍着悲痛,从康熙四十九年她与王爷成亲开始,捡最主要的情况大致讲了一番,其中特意忽略了前七八年的时间里,冰凝与王爷水火不容的那些情节,以及后来悠思小格格和福宜小阿哥过世的事情。 从这个叫月什么的丫头口里得知自己前半生的那些乱七八糟事情,冰凝就像是在天桥闹市听评书艺人说书那般过瘾,直听得一会儿唏嘘,一会儿哀叹,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激动,等这小丫头口干舌燥地说了快一个时辰的功夫终于说到现在了,冰凝屏神凝气仔细地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待最后一个字从那丫头的口中说出来之后,冰凝竟是与刚才急急插话的景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半天都没有再开一句口。 第1228章 厉害 月影以为自己啰啰嗦嗦地说的这些往事终于将她家小姐丢掉的魂魄找了回来,心中既喜且悲。喜的是终于结束了浑浑噩噩的日子,慢慢地生活可以步入正轨;悲的是面对如此不堪的局面,万一小姐吵着管她要福宜小阿哥可是怎么办? 还不待月影搞清楚是喜是悲,只听冰凝终于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说,小丫头,大老爷厉害不?” 半天月影才回过味儿来,原来小姐口中的大老爷指的就是王爷,于是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赶快摇了摇头,这可是将冰凝给搞晕了: “这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啊!” “爷确实挺厉害的,可是爷对您可好了,一点儿都不厉害!” 冰凝刚才之所以半天都没有再缠着月影问什么新情况,完全是因为她满脑子里都在考虑一个问题:既然嫁了人,不管是大老婆还是小老婆,总有一天要面对这府里的大老爷。如果对方不厉害呢,她就来一个嘻嘻哈哈,插科打诨,能混一天是一天;如果对方厉害呢,她就来一个小心谨慎,夹起尾巴来做人,能混一天是一天。当冰凝发现不管对方厉害还是不厉害,自己的最终方案都是能混一天是一天,心中万分欢喜,于是暂且放下这个话题,对月影说道: “小丫头,我饿了,你去给我端些吃食来吧。” 月影一听小姐饿了,很是内疚,光顾着说话,怎么把小姐饿成这个样子了?于是她赶快跑去小厨房,由于还没有到用膳的时间,小厨房里现成的吃食只有点心,于是赶快端了三小盘回来。 冰凝三天没吃东西,这三小盘点心没一会儿就她风卷残云般全部解决掉。填饱了肚子,又因为刚刚忙着听月影讲她的身世,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没一会儿冰凝就开始上下眼皮直打架,月影见状,赶快服侍她躺好。冰凝的头刚刚挨上枕头,还不待月影再说什么,早早就已经睡得香甜无比了。 望着这个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却又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冰凝,月影可是真真地犯了愁。小姐醒了,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赶快向福晋禀报,可是小姐虽然醒了,却又变得人事不知,这个事情怎么禀报呢? 连她月影到现在都拿不准,她家小姐是真的人事不知,还是与王爷耍的花招和伎俩,如果她就这样向雅思琦禀报,福晋能相信吗?将来王爷回来了,能相信吗?要不,再去探探小姐的口风?万一这是小姐兵不厌诈使出的一计,因为她冒冒失失地禀报而坏了小姐的大事,岂不是拖了小姐的后腿? 冰凝在里间屋里呼呼睡得香甜,月影在外间屋里不停地转磨磨,思前想后,月影决定,向福晋禀报冰凝醒来的消息,但是暂且不说丢了魂儿的事情,如果福晋来怡然居探望她家小姐,冰凝是否继续装下去,那由她自己决定就是了。 终于想通了一个万全之策,月影心中格外地高兴,于是趁着冰凝熟睡之际,赶快来到了霞光苑。 第1229章 姐姐 雅思琦一听说冰凝苏醒过来了,心中万分高兴,这些天来,她格外地担心天仙妹妹,生怕她这么柔弱的身子抵御不住丧子之痛的沉重打击,也随了福宜而去。原本就担心福宜过世的事情被王爷迁怒,若是冰凝再有个好歹,她可怎么跟王爷交代呢?到那个时候她可是连为自己辩解、申诉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此一听说冰凝醒了过来,她立即吩咐红莲: “赶快,咱们去怡然居一趟。” 月影一听福晋立即要去她们院子,心中很是忐忑,因为她还没有与冰凝订下攻守同盟,还不太了解她家小姐的计谋和策略,福晋突然造访,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可就糟糕了。于是她赶快说道: “启禀福晋,奴婢家主子虽然苏醒过来,可是奴婢来您这里禀报的功夫,又睡了过去,怕是您过去,主子还没有醒,您也看不到什么。” “没关系,既然已经苏醒过来了,即使是睡觉,也能叫醒的,这就赶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月影无奈,只得是随着雅思琦和红莲两人回到了怡然居。按照尊卑礼节,这主仆三人,雅思琦走在最前面,红莲紧随其后,月影只能跟在红莲的身后,这个顺序令月影连提前进屋给冰凝使个眼色的机会都没有。见此情景,月影很是后悔选择了冰凝沉睡的时间去霞光苑,早知道福晋这么着急忙慌地前来探望,她真应该与冰凝详细地商讨一番对策之后再去禀报就好了。 雅思琦见人心切,脚下生风般地急急赶到怡然居,对前来迎接她的小柱子理都没有理会,径直进了冰凝的房间,然后毫不迟疑地进了里间屋,就只见天仙妹妹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雅思琦见状,赶快上前一步,坐在床侧的矮凳上,伸手抚上冰凝露在锦被外面的一只手,一边轻声地说道: “妹妹,姐姐看你来了,你醒醒吧。” 冰凝正睡得香甜,只觉得手上被一个什么东西压得难受,又觉得耳边被什么东西吵得心烦,一个惊厥唰地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当即被吓了一大跳!怎么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冰凝还算是吸取了刚才与小丫环对话时的经验教训,没有冒冒失失地发出惊人之语,因为她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与刚才那个叫月什么的小丫环相比,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神情气质都完全不一样,既富贵逼人,又和蔼可亲。本能地,她差一点儿脱口而出称之为“娘亲”,不过经过与小丫环的一番对话,冰凝记得这是自己的婆家,如果真是自己的娘亲,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于是她恭恭敬敬地问道: “您,您是哪一位?” 雅思琦被冰凝的这句话问得目瞪口呆!她是谁,她是嫡福晋雅思琦啊!天仙妹妹怎么会问出来这种可笑的问题? “妹妹,是姐姐啊,你不认得姐姐吗?” “姐姐?您是我的姐姐?那您一定就是年家大小姐了?可是,您怎么会在妹妹这里呢?您为什么不在您夫君的府里呢?” 第1230章 丢魂 雅思琦被冰凝的这番话弄得啼笑皆非。什么年家大小姐,什么不在自己夫君的府里,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一头雾水,不明所以,雅思琦仍是极有涵养地微微笑了笑,然后和颜悦色地朝冰凝说道: “妹妹可真是会说笑话呢!姐姐怎么会是什么年家大小姐!另外,这王府不就是姐姐夫君的府上吗?” “您不是年大小姐?可是刚刚不是您说的吗,您是我的姐姐呀?既然是我的姐姐,您怎么可能不是年家大小姐?” 雅思琦被冰凝这番胡搅蛮缠搞得头昏脑涨,张口结舌,真是怎么说也跟她说不明白,急得雅思琦浑身是汗。原本她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爽利性子,此时被冰凝搞得大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抓狂感觉。心急火撩之下,她再也没有耐心与冰凝兜圈子,于是直接转过头来找月影问话: “月影,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月影一见她家小姐与福晋说话的时候也是如刚才那样乱说一通,知道她家小姐这是打算跟谁都要装作丢了魂儿的样子了,于是赶快回复道: “回福晋,奴婢家主子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根本不认人了,连奴婢都不认得了呢。” “不认人了?怎么一个不认人法儿?” 面对雅思琦的追问,月影只好照实说来: “就是,就是,奴婢家的主子既不认得奴婢,也不认得这是在府里,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奴婢给主子讲了以前的那些事情,仍是不太明白奴婢说的是什么。求您,能不能请太医给奴婢家主子看一看呢?” 雅思琦一听是这个情况,又回想了一下刚刚与冰凝的这番对话,这才恍然大悟。以前也听老人们说过失了魂儿的事情,但是全都是道听途说,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谁丢了魂儿。今天与冰凝这番对话下来,让她真正长了见识,原来失了魂儿的人,就是天仙妹妹这个样子了。 谢天谢地,好在天仙妹妹的小命没有大碍,只是丢了魂儿而已,将来王爷回了府,总算是还能有所交代。至于请太医嘛,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能将魂儿给找回来,那就更好了。另外年妹妹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目前这个样子,还要尽快禀报王爷为好,如果没有提前禀报,当他回来的时候太医也没有治好妹妹的病症,突然见到这个凡人不识、六亲不认的女人,怕是又要让她雅思琦吃不了兜着走。 打定了主意之后,既然与冰凝的对话完全是对牛谈琴,而且大致情况也都了解清楚,因此雅思琦既也没有心情,也没有闲功夫,更是没有必要,陪着一个傻乎乎的妹妹嘘寒问暖。于是她没有久留,只是例行公事地叮嘱月影好生伺候她家主子之后,就与红莲回了霞光苑。 一回到霞光苑,她立即将苏培盛唤了进来,跟他大致讲了一下冰凝的情况,同时要他尽快给王爷修书一封,及时禀报这个新情况。 第1231章 修书 苏培盛听完雅思琦的吩咐,心中先是暗暗吃惊,继而又疑心重重。这年侧福晋绝对不是一个善茬儿,不得宠的时候都能将整个王府弄得鸡飞狗跳,这一两年得了宠,竟然将王爷迷得昏头转向,不知道坏了多少府里的规矩。现在估计是担心福宜阿哥过世的事情罪责难逃,生怕被王爷追究,竟然想出来这个丢了魂儿的绝妙主意,妄图金蝉脱壳。这个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女人,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能耐呢?就是他苏培盛,也想不出来这么一个几全其美的法子来,真是枉比她多活了二十来年! 苏培盛毫不迟疑地断定这是冰凝使出的阴谋诡计,一丁点儿也不相信她是真的丢了魂儿。可是让苏培盛犯难的是,福晋相信了年侧福晋,还要他立即给王爷修书一封。这分明是那个诡计多端的主子想出来的鬼花招,怎么福晋就相信了呢?现在竟然还要禀报王爷。连他苏培盛都不相信的事情,就凭王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相信年侧福晋的那番胡言乱语? 就凭他对王爷性情的了解,到头来,王爷肯定会一口认为这是他和福晋、年侧福晋三个人串通一气的结果,千方百计地蒙骗于他,妄图逃避没有照料好福宜阿哥的罪责。这样的话,不但他在前面那封家书中,暗暗地将责任引向年侧福晋的法子就白白浪费了,更是会惹来王爷的震怒,引火上身。 左思右想了许久,苏培盛更加坚定地认为,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万万不可向王爷禀报。至于年侧福晋是不是丢了魂儿,完全可以由王爷自己来认定:假如王爷信了她,而他苏培盛没有向王爷禀报,只是承担一个知情迟报的责任;假如王爷没有信了她,而他苏培盛冒冒失失地提前禀报,那他可是犯下了暗自串通的滔天大罪,完全就是弄巧成拙、罪上加罪。 越想苏培盛越是心惊肉跳,越想越是不可向王爷禀报。可是福晋已经吩咐他尽快修书,王爷是主子,福晋也是主子,他若是不照办,将来被她告到王爷那里,也是一件麻烦事儿!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被这个两难问题搅得心神不宁,苏培盛真真地是愁坏了。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王府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耳濡目染、言传身教,苏培盛也学到了不少王爷的真传。此时,他掐指一算,王爷离京也有十来天的时间了,盛京祭祖仪式应该已经差不多完成,再过两天就开始返程。于是苏培盛打算过两天再写信给王爷,这样的话,家信往盛京发,王爷向京城回,极有可能信差与王爷擦肩而过,当信差向盛京急驰的时候,王爷都已经回了府里。 事情果然如苏培盛所计划的那样如期进展,在路途中的家信与王爷没有实现成功对接,而是擦身而过,背道而驰,越来越远,直到王爷回到府里都不知道家中又发生了另外一个重大的变故。 第1232章 心伤 这一次的办差,是王爷有生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次,既是肩负着皇上的重托,心怀希望与曙光,又是遭遇丧子之痛,遭遇爱情的煎熬。喜与悲、公与私、冰与火、爱与恨……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令他时而痛心疾首,时而迷茫无助,心力交瘁到了极点。 自从知道福宜阿哥过世的消息,他一直都沉浸在无尽的伤心痛苦之中。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他和冰凝的小阿哥出世,当他得知福宜降生的消息时,心情是那样的激动。而上一次如此急迫而又激动的心情,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雅思琦怀弘晖阿哥的时候,毕竟那是他的嫡长子,意义重大。而这一次冰凝怀胎生子,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年少时光,虽然福宜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却是他与最心爱的女人相亲相爱的结果,因此福宜阿哥在他的心中的份量,早已达到了与弘晖阿哥比肩的程度。 可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可怜的小阿哥才半岁,还不会开口叫阿哥和额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撒手人寰。而冰凝,作为小阿哥的亲额娘,竟然隐瞒病情,拖延时间不向他禀报!如果她早些时间禀报了他,他早早地去请了孙太医,小阿哥也不会就这么急急地离去。她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跟他生了这么大的气,竞要拿福宜小阿哥的生命开玩笑?就凭这一点,他不但现在不能原谅她,将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雅思琦一得到王爷回府的消息,既是顾不得,也是不愿意组织女眷们到府门口的迎接,因此唯有她独自一人在府门口的内厅中恭候。然而心情极度糟糕的他王爷即使进了府里见到寒风中恭候的雅思琦,仍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更没有说一个字,就直接回了朗吟阁。 雅思琦被他干干地晾在了一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回霞光苑,然后赶快差红莲去书院禀报。面对雅思琦的穷追不舍,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去面对,可是见她如此执着,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 当雅思琦到来书院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时分,他的房里仍是没有燃起烛火。望着独自一人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王爷,她是真真正正的心疼不已。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而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幼小生命的伤逝,相信过了这段时间情况就会有所好转,于是雅思琦乍着胆子上前一步,轻声地开口说道: “妾身给爷请安。” 半天没有得到他的半个字回复,连叫起都没有说,雅思琦无奈之下只好自行起身,然后讪讪地开口说道: “妾身知道您这心里头很是不好受,可是还想斗胆劝您几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人死不能复生,再是伤心难过,这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现如今,福宜阿哥已经没有了,而年妹妹原本身子就弱,又昏了三天才勉强苏醒过来,妾身……” 第1233章 怒火 王爷虽然一直阴沉着脸,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是一听到雅思琦口中说出“年妹妹”这三个字,当即就点燃了他胸中的熊熊怒火!如果不是雅思琦在场,他真恨不能立即冲到怡然居去兴师问罪。他要好好问问她,她怎么会是这么狠心!她跟他较多大的劲儿都可以,生多大的气都可以,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出气! 从福宜生病到他启程前往盛京,足足有四天的时间,四天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能够让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胆敢隐瞒不报?她自己延医不治手伤,她自己不怕烂手断臂,那是她的事情,她不能要福宜也像她那样!可怜的福宜小阿哥,才半岁的孩子,怎么能够耽误得起?太医院里只有孙太医最为擅长儿科,可是大正月里,孙太医能轮值几回?现在延误了小阿哥的诊治,她简直就是…… 雅思琦半天没有得到他一个字的回复,无奈之下只得是继续唱这出独角戏: “唉,爷您也得想开点儿。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小阿哥没了,好歹年妹妹总算是挺过了这一关,虽然昏迷了三天,好在还是醒了过来,只是,唉,可能是因为小阿哥的事情伤心难过,竟然失了魂儿,什么人都不认得,什么事儿都不记得了……” “你说什么?她失了魂?” 王爷虽然满腔怒火,暗暗历数着冰凝的罪行,可是雅思琦的这句话将他惊了一跳,怎么叫失了魂了? “啊?您还不知道?妾身吩咐苏培盛给您写了家信,禀报过的,您怎么?” “除了小阿哥没了这件事情,爷收到了家信,后来爷一封家信也没有收到!爷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她怎么叫失了魂了?” 雅思琦见王爷一脸茫然的样子,才明白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天仙妹妹不认人的事情,可是她确实是让苏培盛写了信向他早早禀报的,他怎么能够没有收到家信呢?如果他没有收到家信,那封信现在去了哪里?虽然雅思琦百思不解,不过她也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追查这封信去了哪里的时候,而是要赶快先回复他才是。 “妹妹真的是失了魂,那天妾身过去她的院子看望、安慰她,跟她说‘姐姐来看你了’,这年妹妹居然问妾身是不是年家大小姐。妾身说不是,她竟然反问妾身,既然不是年大小姐,为什么会是她的姐姐……” 一听这话,他当即就气炸了肺!好啊,好啊,有胆量做出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有胆量来承担责任后果了!明知道逃不过他的惩罚,居然想出来这么一个招数,企图蒙混过关?你不是不怕死的有骨气的人吗?动不动就跟爷以死明志,一会儿要舍命跳崖,一会儿要失血而亡,现在倒好,该你畏罪自尽的时候,你倒是惜起命来了,跟爷玩起这么一套鬼把戏。好,爷就会一会你这个失魂儿症,好好揭穿你的丑恶嘴脸。 第1234章 问罪 主意已定,王爷一句话也没有说,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他又仿佛是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冲雅思琦说道: “你,跟爷一块儿过去!” 雅思琦当然知道他这是要去怡然居,于是忙不迭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要说心怀怨恨的王爷要怀疑冰凝这是在使用阴谋鬼计,企图逃避罪责,就是连月影这样的忠心耿耿的丫环第一个反应都是她家小姐拿这一招数对付王爷的降罪。而雅思琦对冰凝这个失了魂的事情虽然相信的成分居多,但也是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吩咐苏培盛写信给他,生怕凭白地被他埋怨、责罚。毕竟冰凝劣迹斑斑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谁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她失了魂儿这件事情的事实性。 而王爷之所以叫上雅思琦,就是为了当着她这个嫡福晋的面,当场揭穿冰凝的阴谋诡计,别到时候冰凝百般抵赖,他连个证人都没有。另外,冰凝不是最看重脸面的一个人吗?当众拆穿她的鬼把戏,令她颜面尽失,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胆大包天、为所欲为! 两个人疾步快走,没一会儿就到了怡然居。一听院子里闹闹哄哄的请安声此起彼伏,此时还在屋子里守着沉睡中的冰凝的月影一下子慌了神,知道这是王爷大驾光临,可是她家小姐还睡得死死的,这可怎么办?情急之下,月影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就将冰凝从睡梦中拉起身子,急急地说道: “小姐,小姐,快醒醒,爷过来了,赶快起来,别又让爷寻了咱们的短处。” 冰凝正睡得香甜,突然被月影吵醒,正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之间,只听外间屋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昏暗的光线下,一个貌似铁塔般的人影立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冰凝刚要开口询问来人是谁,只见月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惊胆战地说道: “给爷请安,请爷恕罪。” 冰凝糊里糊涂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是她把握不准,这个铁塔似的人影儿是不是前些日子月影口中所说的她的那个夫君,二是如果真是她的夫君,见了这个大老爷,她该干些什么。因为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冰凝只得是将焦急的目光望向月影,希望她赶快起来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可是这丫头怎么只顾着趴在地上磕头,不赶快来解救她呢? 王爷见冰凝见了他,不但没有起身下床赶快向他请安,竟然连口头请安都不做了,心中不禁一阵冷笑:装得可真是像!看一会儿爷怎么拆穿你的鬼把戏!于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返身回到外间屋,坐到了主位上。月影见状,赶快一把将只穿着中衣的冰凝从锦被中拉出来,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上一件,就赶快出了里间屋,快步走到王爷面前,将她推向前去,意欲让冰凝尽快完成请安,然后她自己也赶快跪倒在王爷的面前。 第1235章 妾身 冰凝哪里知道月影这是要让她做什么,刚刚在里间屋的时候见到月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此时被这小丫环一路拉到外间屋,当月影再度跪下之时,冰凝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威严十足的男人一定就是大老爷了,于是也只好跟着跪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等着大老爷发话,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只需要行请安礼即可,当然还需要再说上一句“妾身给爷请安”这句话。 眼见着冰凝一言不发地闷头跪在他的面前,王爷只当是她还是在跟他赌着气,心中愈发地愤怒,于是厉声说道: “怎么,几天不见,连魂儿都丢了?” 冰凝知道他这是在问自己,因为她确实是将魂儿给丢了,可是这句问话让她怎么回答呢!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嘛,她要是知道自己是谁,何苦整天跟那个月丫头刨根问底地询问来询问去,以期得知自己的全部情况。有那闲功夫,她还不如好好地睡个大觉或是东游游西逛逛呢。可是现在这个跟凶神恶煞般的大老爷正向她问话,她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这可真是太难办了。无奈之下,冰凝只好如实地回复道: “应该是吧。反正我一醒过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你!大胆!竟然敢跟爷称起‘我’来了!” 冰凝被他唬了一跳!继而不明就理地问道: “不称‘我’还能称什么?” 月影一见赶快在一旁提醒道: “小姐,您应该跟爷自称‘妾身’。” 冰凝一听这话,心中登时来了气:好你个小丫头,早不说告诉我,害我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冰凝赶快老老实实地说道: “好吧,我错了,以后要称‘妾身’。” 王爷被冰凝搞得是火冒三丈!本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谁想到她竟然胆大包天地跟他敢自称起“我”来了!这不是装疯卖傻吗?装得可真是像啊!妄图蒙混过关可没有那么容易,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以前爷那是念在你是一介女流之辈的份上,没跟你使出真本事,现在,你这个可恶、可厌、可恨的女人,爷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 “你,赶快收起这套骗人的鬼把戏吧。爷可是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鬼没有会过?爷还真不信,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女人,还敢跟爷玩儿这一套?你若老老实实,从实招来,爷谅你是初犯,会考虑对你从轻处罚,如果你还是这么一意孤行,拒不认罪,爷可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好心情,陪你玩耍!” 冰凝被他这一大套洋洋洒洒的话语搞得莫名其妙:什么鬼把戏?难道她记不得以前的事情就叫做鬼把戏?她又不想这样,她要是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早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他没有时间,没有心情陪她玩,她更没有时间,也没有好心情陪他玩呢!有这闲功夫,她还不如躺床上多睡会儿大觉呢! 第1236章 败仗 虽然冰凝的心中忿恨不平,可是看着眼前这阵势,大老爷可是摆明了不相信她。要想让人相信,她必须得拿出证据来,有力地证明自己,可是这魂儿长在自己的脑袋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证明给他看呢? 冰凝这里冥思苦想找不出来一个对策,他却认为她这是在想什么金蝉脱壳的鬼花招,一时更是怒不可遏,厉声说道: “你给爷放老实点儿!” “我,噢不,妾身,没有不老实啊!这想不想来了就是想不起来了,那要不,您说一个法子,说一个让妾身能够证明是真的丢了魂的好法子,妾身只要能办得到,一定去给您证明。” 被冰凝将了一军,王爷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从前他就领教过她的诡计多端,现在不但与从前一模一样,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还敢说她没有耍鬼花招,还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她怎么还会将他一军,弄得他哑口无言? 从前在关于证明的事情上,从来都是他要冰凝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现在冰凝居然主动出击,反过头来要他说出能够有效证明的法子。 他怎么想出什么证明法子?这魂儿长在她的脑子里,能怎么证明?他又不可能敲开她的脑袋去看一看是真是假?想不出来一个让她证明自己的法子,又问不出来一个所以然,还吃了一个大憋,生了一肚子的怒气,这一晚,他可真是背运到家了! 找不出让冰凝自我证明的法子,又被她装疯卖傻地戏弄半天,没有取得任何实质进展的王爷简直就是气急败坏。 刚刚他一听雅思琦说冰凝把魂儿给丢了,第一个反应当然如月影一样认为她这是在装疯卖傻,于是一怒之下拔脚就冲来怡然居兴师问罪。可是这小半个时辰的交锋让他充分认识到,这个女人真是诡计多端,竟然像个泥鳅似地,抓不到她一点儿把柄,反而自己搞得这么被动。 看来真是低估了她的能量!这一次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没有充分认清任务的艰巨性,没有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自然是要吃了败仗。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暂时偃旗息鼓,待回去想好对策之后,再来好好揭穿她的鬼把戏:就让你像个跳梁小丑似地再蹦达几天,早晚有你认罪伏法的那一天!跟爷斗,你还真是嫩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拿定主意之后,他开口说道: “好啊,狐狸尾巴早晚有藏不住的那一天!爷有时间,也有好心情,静观你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天。在这些日子里,你若是及时悔悟,爷还能会念在往日的夫妻情分,网开一面,留你点儿体面,如果你仍是一意孤行,不撞南墙不回头,就休要怪爷不客气!” 说完,他没有看任何人,直接抬脚就起身出发。雅思琦目瞪口呆地经历了全过程,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儿来。不过王爷都已经走了,她自己也要赶快追上他的脚步。 第1237章 老丑 月影一见王爷要走,可是她家小姐还跟没事儿人似地跪在地上无动于衷,急得她赶快一把拉起冰凝,急急地追在那两个人的后面,恭送大驾离去。 待主仆两人一直送到院门口,总算是追上了王爷,于是月影赶快拉了拉冰凝,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开口道: “奴婢恭送爷和福晋。” 这一回冰凝总算是开了些窍,见月影刚刚特意拉了拉她,于是也赶快有样学样儿地开口说道: “那个,那,妾身恭送爷和福晋。” 王爷当然是没有理会,雅思琦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理会,继续紧随他的步伐。 冰凝一见说了老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理会她们,心里很是不痛快:怎么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呢?还是大老爷呢。于是望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冰凝撇了撇嘴,小声地抱怨道: “小丫头,这就是你刚才跟我说起来的那个,那个,我的夫君?肯定不是我的爹爹?怎么这么老啊!而且,怎么还这么丑啊!” 月影一听冰凝这话,当即吓得腿都要软了,顾不得失礼,慌忙伸手掩上冰凝的嘴,然后小声地说道: “小姐,这是爷啊!您怎么能这么说爷呢!可是要被家法处罚的啊!您还要不要命了?” 虽然冰凝是小声地抱怨,可是径自朝前走开的那两个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王爷自然是被气得当即恨不能立即掉头回来,好好对她实施一顿家法处置!竟然敢说他又老又丑,她倒是长得跟天仙似的,有什么用?可却是生了一副歹毒心肠! 雅思琦一听冰凝那句话,也跟月影一样,吓软的双腿差点儿打了一个趔趄:这个年妹妹,简直是胆大包天啊!竟敢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 由于被气得心口疼,本想立即调头回去与她理论,可是他的脚步竟突然停滞了一下。他虽然恨不能立即对她实施家法处治,可是眨眼之间,他又立即想明白了,这是她使出的一招计谋。 她为了将这出戏演得逼真,竟然装疯卖傻到了这种地步!不惜以下犯上,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来证明她自己所谓的丢了魂儿!好啊,刚才让她证明真的是丢了魂,她拿不出来证明的法子,反将他一军,要他自己说出来证明的法子,害得他无功而返。而她真不愧是诡计多端的江湖老手,才这么一会儿,竟然就想出来证明的法子,用这些胡言乱语、不恭不敬之话来证明她的丢魂儿,不担狠狠地羞辱了他,还让他根本没有任何治她罪的借口和理由,这个女人,简直是…… 好,你就继续当个跳梁小丑吧,继续装疯卖傻演戏吧,早晚有你哭的那一天!你越是想激怒爷,爷可越是不会上了你的当。爷会想出来让你自己主动乖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的法子! 于是停了一步之后,他又重新抬脚,朝朗吟阁走去。雅思琦紧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是继续陪他回书院,还是知趣儿地告退。 最终雅思琦还是决定跟着他回书院,知道他被天仙妹妹气得着实不轻,若是让他一个人回了朗吟阁,怕不是又要掀起惊涛骇浪。 第1238章 搜查 没一会儿两人就回到了书院,王爷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秦顺儿: “你,传爷的吩咐给苏培盛,带上十几个得力的人手,现在立即去怡然居,将那里所有的书信、纸张,包括碎屑都不要放过,统统给爷收过来。必须翻一个底儿掉,任何地方都要搜到,不可有任何闪失!” 秦顺儿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他的职责是不折不扣地执行王爷的命令,不一会儿,怡然居就迎来了以苏培盛为首的十五人搜查小队。月影此时正在给冰凝准备布置晚膳,刚将食盘上的碗碟勺筷各就各位,就突见天兵天将蜂拥而至。 冰凝更是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还不待她问话,只见那个为首的,长得像个笑面虎似的,不男不女的一个人朝她说道: “启禀侧福晋,奴才这也是奉命办差,多有得罪,还请侧福晋行个方便。” “你,你是谁?” “奴才是苏培盛啊!” 苏总管被冰凝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难道说侧福晋有意要为难他,不让他执行王爷的命令吗?冰凝一听这人的回话,心中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不耐烦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关我什么事情!你就是叫张三,叫李四也无所谓,我是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苏培盛这回是被彻底搞糊涂了,平常年侧福晋挺好说话的一个人,怎么故意刁难起人来,竟是这么的经验老道?有本事你别把爷给惹恼了啊!你把爷给惹恼了,拿我们这帮奴才出气,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别以为仗着曾经得了爷的宠,就敢骑在我苏培盛的脖子上拉屎!你再得宠,要是没有爷,你还不一样连屁都不是一个! 月影一见苏培盛脸色极为难看,怕冰凝将这大总管给惹恼了,将来什么事情都要被刁难,单是请太医这一件事情,就得求爷爷告奶奶。于是赶快上前一步,小心地给苏培盛陪了一个笑脸然后说道: “请大总管息怒,我家主子丢了魂儿,不认人了。这事儿爷和福晋都知道,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都怪我没有跟主子解释清楚,让您受惊了。” 苏培盛这脑子早就转了八百个圈了,前些日子福晋说这怡然居的主子丢了魂,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拖了三五天才给王爷写家信。今天终于得以亲眼所见,别说,这年侧福晋还真有点儿丢了魂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是真的丢了魂儿,还是真的挺像丢了魂儿,怪不得王爷要吩咐搜查这怡然居呢。 苏培盛虽然摆明了不相信冰凝,但是揭穿她阴谋诡计的人那个人是王爷,不是他这个大总管的职责范围。现在既然月影已经赔了礼,他又急着办完差事好跟王爷交差,也就没有再多纠缠这件事情,而是对月影正色道: “月影,现在本总管按照爷的吩咐,要将这屋子里的物件都收好交给爷,所以,你服侍好你家主子,别的一切事情都不要插手插嘴,省得将来本总管跟爷交差的时候太过为难,不知道是不是要参你一本!” 第1239章 称谓 听苏培盛如此一说,月影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吓得她赶快将冰凝扶到一边,任由这十几个人将两间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一个底朝天。 冰凝听到苏培盛和月影那两个人的对话方才知道,眼前这个笑面虎就是府里的大总管,不禁心中暗暗思忖道:那个大老爷跟个凶神恶煞似的,而这个大管家反倒跟个笑面虎似的,一凶一喜,这两个人实在是太有趣了!不知道他们俩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哎,就是不知道刚刚跟大老爷一起进屋的那个女人是谁,上次过来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自称姐姐,却又一个劲儿地说她不是年大小姐,也是很有趣儿的一个人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冰凝也顾不得眼前的这些骇人场面,就好像众人翻箱倒柜地祸害的不是她的东西,侵犯的不是她的私有领地似的,明摆着一副闲看热闹的样子,悠哉游哉地跟月影聊起了大闲天: “哎,我说小丫头,刚才跟大老爷一起进屋的那个女人是谁?” 月影一听冰凝这么口无遮拦地问起福晋来,吓得赶快四处张望一眼,然后小心地咐在她的耳边说道: “回小姐,那是福晋。” “福静,那是干什么的?” 冰凝的这句话将月影搞得莫名其妙,福晋就是福晋啊,还能是谁?冰凝更是莫名其妙,这个小丫头,不说官职,光说名字,我哪儿知道她是什么人啊!刚刚那个笑面虎若说他是大总管,我不就知道了嘛,非说他叫苏什么,你就是叫阿猫阿狗我也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啊! 见月影急赤白脸地半天也没有回答出来这福静是干什么的,冰凝暗暗叹气,这小丫头真不是一星半点儿地笨呢!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我是问你,这个福静是干什么的,总不能也是个大总管吧。” 月影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问她这个问题。可是,可是,福晋是干什么的?福晋就是福晋啊,不干什么啊! 苏培盛虽然指挥着手下片刻不停地忙活着,可是耳朵却是一刻不闲地竖起来听这主仆两人的悄声对话,事到如此,他仍是一门心思地认为年侧福晋这是在装疯卖傻,不过,以前他一直认为月影是年侧福晋的帮凶,经过刚刚主仆俩人的一番对话,苏培盛感觉这月影应该确实不知情,也被年侧福晋蒙在鼓里。看来年侧福晋真是滴水不漏,连贴身丫环都信不过。 确信月影不是帮凶之后,苏培盛继而不屑一顾地嘲笑起她来:这个丫头,也真是笨到家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主子,怎么养了这么一个蠢奴才!轻蔑地哼了一声之后,苏培盛忍不住多管起闲事儿来: “回侧福晋,福晋跟您一样,全都是爷的女人,都是主子,只不过福晋是最大的女主子!” 一听苏培盛接了下茬儿,冰凝恍然大悟: “那照你的意思是说,这福晋是大老爷的大老婆?” 第1240章 小姐 苏培盛见年侧福晋竟然装得这么像,心中禁不住一阵好笑,不过他更觉得好笑的是她用的这个词--大老婆!还算是识实务!于是饶有兴趣地开始跟这位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年侧福晋周旋起来: “您这么说也对,本质上来讲,福晋就是爷的正妻。” 得到苏培盛的肯定回答,冰凝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管我叫什么?” “您是爷的侧福晋,奴才当然是在尊称您为侧福晋。” “小丫头,他怎么不称呼我‘小姐’呢?” 冰凝一听这个笑面虎称她为侧福晋,跟月丫头说的不一样,于是立即掉转过头来质问月影。而苏培盛则一个笑没有忍住,差点儿被唾沫星子呛了嗓子。 月影这些日子以来被冰凝折磨得苦不堪言,此时见冰凝又来质问她,于是也顾不得失礼,脱口而出道: “小姐,奴婢是您的陪嫁丫环,所以才会称您小姐。苏总管是王府的大总管,不是您的陪嫁奴才!当然会称您侧福晋了。” 冰凝听这月丫头的解释也还算说得过去,只是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高兴,禁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福晋是大老婆,侧福晋是小老婆,那就是说,这府里有一个正福晋,六个侧福晋……” “不是的,小姐,只有您和烟雨园的主子是侧福晋,其余的都是格格。” “格格?格格是干什么的?” “格格是,是……” “回侧福晋,格格是位分更低的主子。” 苏培盛眼见月影回答不上来格格是什么身份,禁不住又插了一句嘴。倒是将冰凝给逗乐了: “啧啧啧,不就是个小老婆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名堂啊!就算是弄出十几二十多个名堂来,到头来,还不一样都是小老婆嘛,又不能够因为称呼变了就能成为大老婆,不管是什么侧福晋还是什么格格,还不都是自欺欺人,五十步笑一百步的事情!” 月影自然知道她家小姐对于做王爷的侧室极为不情不愿,但是这种事情私下伤心难过就算了,现在竟然当着苏大总管的面如此大放厥词,一会儿定是会被苏培盛一字不落地禀报到王爷的耳朵里。刚刚冰凝就嫌弃王爷又老又丑,现在又嫌弃自己是侧福晋,王爷才回到府里,她家小姐就接二连三地闯祸,这罪上加罪,冰凝得挨多重的家法处治啊!越想越是担心,月影真恨不能让她家小姐赶快闭上嘴,同时不停地祷告:求求苏总管,赶快搜查完毕早早撤离,千万不要再多呆了!再呆下去,小姐的小命就快要保不住了! 苏培盛这是第一次与失了魂的年侧福晋打交道,真是越过招越觉得大有棋逢对手的感觉。在他苏培盛面前装傻充愣,真还是太高估了她自己的能量!不过也就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也敢跟他苏培盛斗心眼儿?不过就是碍于她是个主子的身份,他苏培盛不得不假装恭敬罢了,若是换了别的奴才,他有的是手段,让她当场现了原形。 第1241章 效果 望着苏培盛交上来的,堆积如山一样的纸张册页、古籍善本,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怎么样,还顺利吗?” “回爷,很顺利,侧福晋什么都没有说,不管奴才怎么搜怎么找,一个字都没有说,给了奴才很大的方便。” “噢?” 这个结果令他很是意料之外,依照她的性子,这么大动干戈的搜查,早就会拼力反抗了,可是不但没有预料中的反抗,反而这么积极配合,真是让他有点儿一拳打到了棉花团上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她这么表现就对了,否则还不立即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苏培盛见王爷不说话,以为不相信他的禀报,于是又赶快添了一句: “侧福晋没有为难奴才,只是问了问奴才是干什么的,又问了问福晋是干什么的。” “噢?她是怎么问的?” 王爷一听这件事情顿时来了精神,刚刚见识了冰凝的那一番貌似天衣无缝的装疯卖傻,他倒是想要看看,她怎么跟苏培盛再来这一套! 苏培盛早就巴不得参这年侧福晋一本呢,一见王爷来了精神,更是将他自己的情绪也调动得格外亢奋起来,立即将刚才在怡然居里冰凝与月影的对话,以及他后来忍不住的那些插话原原本本地给王爷叙述了一遍。 当王爷听到冰凝误以为雅思琦是大总管,还要苏培盛称呼她为小姐的时候,只是轻蔑地笑了一下,而当他听到那套关于侧福晋和格格全都是小老婆,全都是自欺欺人的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时候,当即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茶盏茶壶叮叮光光一阵乱响,吓得苏培盛半口气儿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屋子里恢复了平静,王爷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想要揭穿冰凝的真面目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狐狸精般的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下一步如何行动,他一定要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刚刚他亲自前往怡然居的时候已经败了一仗,现在这个搜查也没有取得任何打击她嚣张气焰的效果。接下来的第三步,他必须小心谨慎,万不可再有任何闪失,必须要一鼓作气,马到成功,否则接二连三地吃败仗,那可真就是再而衰、三而竭。 王爷在书院里心积虑地想着揭穿冰凝真面目的万全之策,怡然居里的主仆两人却是望着遍地狼藉、满目疮痍,仿佛是遭了强盗洗劫过一般的屋子,不知如何是好。月影生怕冰凝伤心难过,于是好言相劝道: “小姐,您千万别太难过了,更不要去书院跟爷较劲儿,爷这么做,一定是有爷的道理和原因,待过些日子,问了爷一切就全清楚了。那,奴婢这就赶快给您收拾。” “小丫头,你赶快收拾了就是,还多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小姐,您,您不伤心难过吗?” “唏,我为什么要伤心难过?” “您这屋子都被弄成这个样子了,您也不难过吗?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您千万不要吓奴婢啊!” 第1242章 自损 冰凝被月影问得莫名其妙,不就是把屋子弄了个天翻地覆嘛,多大点儿事儿啊,也至于伤心难过?不过见月影一脸疑惑的表情,冰凝忍不住开口道: “好了,好了!瞧你这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真是的。我问你,这全府上上下下,包括咱们这屋子,也包括这屋子里的所有物件,是不是全都是属于大老爷一个人的?” “对啊!” “这不就成了嘛!大老爷搜查他自己的屋子,搞坏他自己的物件,要伤心难过的是大老爷啊!这些东西又不属于我!我为什么要伤心难过?” 月影被冰凝这套全新的理论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这,这,也是对的啊!王府里的一切不都是爷的吗?爷把自己的东西弄坏了,打乱了,爷都不心疼,小姐为什么要心疼呢? 可是也不对啊!小姐以前多么珍惜这里的一点一滴,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爷要是对她有一丁点儿的不好,她都会义正严辞地进行抗争,坚决捍卫自己的尊严,怎么现在小姐被欺负成这个样子都一点儿不生气,不难过?难道说,小姐,果真的是丢了魂了? 不管小姐是真丢了魂还是假丢了魂,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恢复原状,现在没处坐没处站的,而且折腾了这么半天,晚膳也被耽搁了。于是月影赶快将竹墨、彩蝶、彩霞,甚至是青草、小云等几个粗使丫头都唤了进来,几个人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 由于这些奴才们没有资格进冰凝的房间,因此这是冰凝自清醒过来之后,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不认识的小丫环们,而且还全都长得都差不多,一个劲儿地在她面前如走马灯般地晃来晃去,不禁眼花缭乱起来,继而暗暗思忖道:这大老爷真是好气派,府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丫环,若是照着丫环的数目来算的话,大大小小才七个老婆,真是也不算多了。 冰凝在替王爷抱屈,月影则是担心吊胆,毕竟这是第一次招进来这么多的奴才伺候,怕她一下子认不清楚人。现在的月影也学会了长记性,生怕冰凝当着这些人又问东问西,被那几个不知情的奴才看了笑话,于是她一边紧张地收拾,一边不停地喊那几个丫环的名字,希望冰凝能够尽快熟悉了自己的奴才。 冰凝还算聪明,在月影的暗示下,没一会儿功夫就将几个长得都差不太多的丫环区别开来。待屋子收拾干净,月影服侍她用了晚膳,就赶快帮着她完成了洗漱,又早早地安置到了床上。 冰凝先是被王爷和福晋两人盘查一番,又经历了苏培盛一伙的浩劫,再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善后恢复,此时好不容易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立即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就是有一点不好,累了大半天,腰酸背痛,浑身难受,因此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月影问东问西,而是多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眨眼之间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第1243章 早起 望着沾枕头就着、倒头就能熟睡的冰凝,月影的心中则是思绪万千:以前小姐想踏踏实实地睡个觉不知道有多难啊!现在竟然能够动不动一挨枕头就能睡着了,看来这丢了魂也有丢了魂儿的好处,也不是一无是处呢。只是今天第一天见到爷就闯了这么大的祸,往后可怎么办呢?从前不得宠的时候也没见爷来搜查什么,得了宠之后小姐就是闹翻了天,爷还得上赶着过来赔不是。今天倒好,爷不但将这里翻了一个底儿朝天,更是从没有见过他这么骇人的样子,小姐一定是将爷给气坏了,否则也不至于会如此大动干戈,看来这一次,果真是凶多吉少。 月影愁眉苦脸地几乎彻底未眠,冰凝却是没事儿人似地在一边呼呼大睡。现在她不但一挨枕头就能睡着,而且第二天都过了五更天,仍是睡得香甜,月影来来回回地查看了好多次,仍是不见她家小姐醒来,急得她一个劲儿地团团转。 前些日子冰凝因为卧床养病而被雅思琦免了请安礼,昨天王爷和福晋过来的时候,亲眼见到冰凝活蹦乱跳的样子,自然是证明她的身体全都养好了,根本没有什么大碍,按理讲,今天就应该给福晋请安去了,可是,小姐怎么还是睡不醒呢? 眼见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月影犹豫半天,最终仍是决定将冰凝唤醒,她的想法是:睡觉可以回来再补,补一整天都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正是处在王爷生气的节骨眼儿上,小姐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再增加一条罪状,小姐还不得被王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了?越想越是心急,月影也顾不得许多,只得是狠下心来,将冰凝唤醒。 被月影吵了睡眠,冰凝很是不满,嘟着嘴抱怨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困着呢!” “小姐,您该去给福晋请安了,再不起床就要晚了!” “请安?请安是做什么?” “请安就是向福晋问候身体安康。” “噢,福晋就是那个自称是我姐姐,但实际上是大老爷的大老婆的那个女人?” “嗯,是的,是的,小姐您终于记得了。不过,您以后千万不能总是大老婆、大老婆地称呼福晋了,你得尊称福晋为‘姐姐’。” “你教过的事情,我怎么会记不得!在大老爷的大小老婆里,我只见过这一个,当然更是记得清楚了。不过呢,说到这‘姐姐’呢,真是让人头痛!一会儿说她是姐姐,一会儿说她是福晋,但凡遇到脑子不好使的人,还真得被搞得晕头转向了!而且,这个假姐姐我得称她为福晋,那个真姐姐我得称她为弟妹,这一家子人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啊!唉,更可气的还是我那爹娘,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竟然逼我嫁人做了人家的小老婆,天天不但要看大老婆的脸色行事,还要起五更早早儿摸黑儿去请什么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1244章 打扮 冰凝一番感慨加愤慨的长篇大论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却是把月影吓得面如土色、心惊肉跳,赶快压低了嗓音说道: “小姐,小姐,这些话以后可千万不要跟外人说,万一被爷知道了,您又要受罚了。另外,您以后说话可得小声点儿,这一院子的奴才,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跟您一条心的。”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 “不是,不是,您也不要跟奴婢说。” “也不跟你说?连你也不是跟我一条心?既然连你也是信不过,那就只能是我自己一个人心里想想?” “不是,不是,奴婢当然是跟您一条心,但是,隔墙有耳,人多嘴杂,老人不是常说嘛,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更是不可无!另外您平时若是想这些事情想得多了,难免嘴上会管不住,常言道,祸从口出,所以最保险的法子就是您心里也不要想。” “你可真会说话!既不让我说,还不让我想!那我问你,我这心里怎么想的,你能知道吗?” “唉,小姐,咱们先不说这些了,您得赶快抓紧功夫梳洗打扮,眼看着就要迟到了!” 月影说完,也不待冰凝再说话,赶快将衣裳一件件地给她穿上,等到最后要穿外衣的时候,她小心地问道: “小姐,今天您穿哪件衣裳?” “穿哪件都行啊!见大老婆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没有。” 月影见冰凝错解了她的意思,但也没有功夫再跟她家小姐解释,时间不等人,待请安回来之后再给冰凝讲明白了也不迟。考虑到今天是正月的最后一天,月影担心冰凝穿得太素静了不合时宜,犹豫了一下,特意挑了一件冰凝平时不常穿的衣裳,然后小心地请示道: “小姐,您看这件行吗?” 冰凝一看,月影手中拿的是一件水粉色的旗装,万分不解地问道: “这件不是挺好看的嘛!有什么不行的?” 月影原以为又要像以往那样,因为挑选了一件色泽鲜艳的衣裳而遭到冰凝的一番教诲和喝斥,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地请示,谁想到冰凝竟然不打磕巴地一口答应了下来,这个结果令月影很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她家小姐这么好说话,还不如选一件桃红色的衣裳呢。 前面初尝胜果,以致月影的胆子也慢慢地大了起来,因此在接下来给冰凝梳头的时候,特意梳了一个高耸入云的发式,结果一直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的冰凝竟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反对! 对于这个结果月影来不及品尝是喜悦还是惊讶,于是赶快抓紧时间,进一步乍着胆子往冰凝的发髻上插了一只金步摇、三朵翠玉珠花,再往她家小姐的耳朵上挂了一副金耳坠子,手上戴了两个金底描花的指甲套,腕子上又加了一只翡翠手镯。一时间,冰凝不管是动动手还是动动头,都会立即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待起身之后,轻移脚步,更是衣袖飘袂,环佩叮咚。 第1245章 没忘 当全部收拾停当,月影望着经她一手精心打扮的冰凝,一副雍容华贵,既喜气更是贵气的模样,心中欢喜得不得了,而冰凝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一个“不”字,简直是让月影更加兴奋不已!这么多年来,自从她第一天服侍冰凝开始,就从来没有顺着她的心意给主子精心打扮过,现如今不但能显示出自己的高超手艺,更能让她家小姐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月影在心中再一次感慨万千:这丢了魂,也不是一无是处,最少现在,竟然有这么大的好处呢,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 由于穿衣打扮耽搁了不少时辰,待月影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之时才赫然发现,出门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于是着急忙慌地拿出一件狐皮披风,迅速罩在冰凝的身上并系好带子,又给她家小姐的手里塞进一个暖手炉,就赶快挽着冰凝的胳膊朝霞光苑急急奔去。 主仆两人正急急地走在路上,月影突然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当即惊呼出声: “天啊!小姐,奴婢忘记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 冰凝被月影唬了一跳,不解地问道: “什么天大的事情,瞧把你吓得。” “小姐,一会儿您给福晋请安是要行礼的,奴婢刚刚忘记教您怎么行礼了,您……” 冰凝一听是这件事情,一脸不屑地答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呢,原来是这件啊!这还用你教啊!” 月影一听又糊涂了,现在她家小姐哪一件事情不都是需要她手把手地教吗?怎么单单请安这件事情不用她教了?难道说小姐丢了魂儿以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单单只把请安礼记得牢牢的? 还不等月影想明白,两人就来到了霞光苑。 冰凝当然是来得太晚了!自从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天起,为了避开其它的姐姐们,她从来都是早来早走,单独请安,风雨无阻。而今天不但起晚了,还被月影梳妆打扮而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因此当主仆两人来到霞光苑前厅的时候,不但与众女眷狭路相逢,更是史无前例地最后一个才到达。 对于这个局面,月影心急如焚,知道她家小姐多么地不愿意面对王爷的那些女人们,昨天怡然居刚刚遭遇了一场浩劫,今天就要面对这些幸灾乐祸的主子们,她家小姐又要被人讽刺挖苦奚落而丢了脸面。 与月影的一脸哭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冰凝那张风平浪静,甚至略带喜滋滋的表情,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冰凝就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不但根本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心安理得地进了房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年妹妹丢了魂的事情早早就传遍了整个王府,众人本来就是万分好奇,急于想知道这人若是丢了魂以后,该会是个什么奇奇怪怪的样子。可是大家平时跟年妹妹没有什么往来,贸然去她的院子,明摆着是假意虚寒问暖,实则想要打探一番。既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众人也只能是强压下好奇心理,不敢有任何行动。 第1246章 变样 正在众人又好奇又焦急的时候,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根本不需要大家再费心思去探听消息,完全是想什么就有什么,这年妹妹居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面对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年妹妹,众人当即被震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年妹妹吗?香腮云鬓、金珠玉翠、大红大绿,花枝招展,这根本就不是年妹妹嘛,分明是唱戏的女伶呢!可是这脸庞,这眉眼,这肌肤,这身姿,完完全全就是年妹妹,一丁点儿都没有变呢!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冰凝开始向雅思琦请安了。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姓甚名谁,都是什么来头,但是由于昨天听苏培盛解释过,她曾经见过两次面的那个自称是她“姐姐”的女人是全府最大的女主子,既然是前来请安,因此冰凝当然知道,一定要先向大老爷的大老婆请安。 而这个大老婆正襟危坐于前厅的正中间,于是冰凝想也没想,上前一步,扑通一下子跪倒在雅思琦的面前,口中朗朗说道: “妾身给福晋请安。” 哈哈哈,哈哈哈!冰凝话音未落,霞光苑的前厅立即爆发出一阵阵史无前例、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面对冰凝这个全新的请安礼,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有些人甚至要捂住肚子,有些人要死劲儿地抓住椅子扶手,生怕笑得岔了气儿。最受的是那些奴才们,碍于奴才的身份,既不敢像自家主子那样放肆地嘲笑年侧福晋,可是又被这个滑稽的场面逗弄得怎么忍也忍不住,一个个全都苦不堪言。特别是春梅,最后竟然顾不得失礼,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惜月的胳膊,才不至于笑得倒在地上。 雅思琦虽然强力隐忍,最终仍是忍也忍不住,还是咧开了嘴角。而一屋子的人之中,只有月影一个人羞愧难当。她光顾着悉心打扮冰凝了,居然将请安礼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在了脑后,害得自家小姐丢了这么大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丑,这让小姐的脸往哪儿搁啊,还不得羞愧得一头撞了墙去? 月影完全就是杞人忧天,对于众人的哈哈大笑,冰凝根本就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妥,因为在她的自有概念中,认为请安礼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现在见到众人全都笑得仪态尽失的样子,不但不觉得羞愧,反而暗暗心想:这一屋子的女人都是什么来头?大老婆请来的客人吗?怎么全都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不就是个请安嘛,就能笑成这个样子? 冰凝的这个自创请安礼,完全是由于昨天晚上王爷带雅思琦去怡然居兴师问罪后取得的巨大成果。当时冰凝学着月影的样子,向王爷跪地请安,然后又被王爷特意纠正了她要用“妾身”这个自称,因此冰凝想当然地认为向雅思琦请也是这一套模式,以致于刚刚月影要教她请安礼的时候,竟然一口回绝了月影的好心好意。 第1247章 行礼 雅思琦被冰凝的这个无师自通的请安礼搞得哭笑不得,但是相较于其它女眷们,她先后已经有过两次机会见识冰凝的胡搅蛮缠和洋相百出,充分领教了天仙妹妹失魂之后的各种惊人之举,因此总算是勉强保持住了应有的仪态。好不容易待众人的笑声稍微小了一些,她赶快开口道: “好了,妹妹赶快起来吧,其它姐姐们可是早就到了呢。” 雅思琦本是替冰凝解围的无心之语,谁知道竟被聪明绝顶的天仙妹妹“听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冰凝一听大老爷的大老婆特意向她点明这一屋子的女人都是“姐姐”,当即心领神会,原来除了这个福晋大老婆以外,一屋子的这些女人跟她一样,都是大老爷的小老婆!只不过她是第七房小老婆,必须要尊称这些人为“姐姐”,谁让她们全都排在她的前面呢! 既然今天是前来请安,怎么可能只有给大老婆请安,不给其它“姐姐”请安的道理?以前凡事都是那个月丫头指挥她该如何如何,现在她已经“名师出高徒”了,根本不用那个月丫头指手划脚,她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于是既自作聪明,又无可奈何之下,冰凝待雅思琦话音一落,赶快从地上起身,然后身子转向那些她全都要称之为“姐姐”的各位小老婆们再次跪倒在地,口中再次朗朗说道: “妾身给各位姐姐们请安。”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霞光苑再次欢声雷动、笑语连连,几乎要将整个房顶都掀开了似的。这一回众人实在是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笑出眼泪的,笑得合不拢嘴的,笑得直不起腰的,笑得花枝乱颤的…… 雅思琦再是比其它女眷们提前两度见识过冰凝的惊世骇俗之举,但也禁不住天仙妹妹如此密集的狂轰乱炸。冰凝前一次行的自创请安礼已经令雅思琦勉强忍住笑意,而这一次对其它女眷们行的如此大礼,令平时一贯端庄得体、仪态万方的雅思琦实在是无法保持住应有的嫡福晋派头,两排珠玉般的皓齿明晃晃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久久不能被红唇覆盖。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雅思琦终于稍稍恢复了平静,于是赶快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冰凝身边,将一直跪在地上懵懵懂懂、不以为然的天仙妹妹扶了起来,然后说道: “妹妹只需要向我这个姐姐请安就可以了,其它的姐姐们只需要相互之间见个礼就足够了。” 说完,她转头朝月影说道: “你家主子丢了魂儿,你也跟着丢了魂儿了?你家主子不懂这些规矩,你这个当奴才的也不懂吗?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这也就是在府里,这若是在外头被人见着,爷的脸都要被你们这些个愚蠢奴才给丢尽了!一会儿回去之后,好好教给你家主子,另外那蒋嬷嬷是干什么吃的?整天懒懒散散、好吃懒做,爷不在府里,你们这些奴才就要反了天了?” 第1248章 抢位 虽然王爷昨天紧赶慢赶地回了京城,但是今天由于皇上身体不适,不但免了早朝,更是下令谁也不见,因此王爷虽然早早地赶到宫里,却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根本就没有见到他的皇阿玛。本是想找了魏珠帮他通融一下,谁想到找了几个小太监都说没有见到魏公公的面,没办法,他只得是垂头丧气地回了府里。 朗吟阁与霞光苑只一墙之隔,正当他路过霞光苑大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那院子里爆发出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女眷们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嬉戏玩笑,成何体统?原本就因为福宜阿哥过世以及冰凝装疯卖傻的事情而不痛快,再遇到女眷们这么不守妇道的行为,令王爷愤怒不已,当即变了主意,铁青着一张脸,来到霞光苑的前厅。 谁也没有料到王爷会在早朝的时候大驾光临这里,众人惊慌失措之际,赶快收敛起笑容,忙不迭地上前俯身行礼请安。冰凝一见大老爷前来,刚要行跪拜请安礼,却见众位姐姐们谁都没有跪下,而是半屈两腿,俯身下身子而已,本是想随了众人,可是,她们都是如何行的礼呢?还不待她看清楚,众人早就已经礼毕结束,因为王爷叫了众人起身。 眼见着众人纷纷行礼,唯有冰凝一个人傻乎乎地昂首挺立,站在一边一动不动,不但如此突兀地屹立中央,更是那一身从不曾见过的珠光宝气的模样将他气得恨不能冲她破口大骂一顿!福宜小阿哥才过世没多少天,虽然说父母不用为过世的儿女披麻戴孝,可是她竟然一丁点儿的悲伤都没有,还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她这是要干什么! 不过,他最终还是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和愤怒,一言不发地坐到主位上,众人见状也都讪讪地各就各位。冰凝当然知道大老爷很不高兴,在形势如此极为不妙的情况下,识实务者为俊杰,当然是离大老爷越远越好,于是在众人各就各位的时候,赶快朝门口最边上的那个位置走过去。 结果她还没有落座呢,另外一个穿蓝色衣裳的女人也朝这个位置走来,冰凝由于离座位很近,眼看着那个蓝衣姐姐也是看上了这个位置,急得她三步并做两步,凭借站位的优势终于抢先一步落座,心里踏踏实实地松了一口气,继而得意洋洋起来。 春枝一见自己的位子竟被年妹妹抢了去,一脸的不高兴,可是碍于王爷在场,冰凝的位份又比她高,虽然心里不痛快,可是嘴上仍是客客气气地说道: “年妹妹,你怎么坐了姐姐的位子?” 冰凝见这位蓝衣姐姐没有本事抢不到位子竟然还振振有词,于是毫不客气地说道: “姐姐,这椅子上也没有写您的名字,怎么就是我抢了您的位子?再说了,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雅思琦一见这个情景,生怕又惹出新的风波,惹王爷生气,于是赶快起身走到冰凝的身边拉起她: “冰凝妹妹,你的座位在这里。” 眼见着府里最大的女主子来拉她,冰凝心中虽然很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大老婆呢?大老婆的话不得不听,因此冰凝只得是暂且咽下这口恶气,随着雅思琦一并朝前走去。 第1249章 笑话 冰凝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这才惊讶地发现,所有的位子都被其它的姐姐们占好了,只剩下大老爷的右侧还有一个空位子! 怎么会是这个情况!居然就只剩下这一个位子了,越是不想往大老爷的眼跟前凑,越是这么悲惨的结局。可是福晋在一边拉着她,冰凝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那里,万分后悔刚刚众人各就各位的时候,干嘛非要抢最远的那个,鬼使神差地撞上了蓝衣姐姐的枪口,早知道还不如随便挑选中间的一个椅子,也不至于现在竟然坐到了大老爷的眼跟前。 硬着头皮在王爷的右侧椅子上坐下,冰凝忽然又想明白了,于是高高兴兴地开导自己:虽然这个地方离大老爷最近,可是这个地方却是最好的一个位置!因为坐在大老爷的身边,正好是他目光的死角,反到是靠近门口的位置正好处在他视线的正对面,那还不更是要别扭死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那个蓝衣姐姐真是又傻又笨,居然非要抢那个被大老爷目光直视的座位,看来她肯定是一个笨到家的女人! 冰凝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身边的大老爷开口发话了: “你们刚才是在干什么?嘻嘻哈哈、轻浮孟浪、成何体统!” 雅思琦一听他因为这件事情而不高兴,自知理亏,于是赶快开口解释道: “刚刚,唉呀,刚刚只是因为冰凝妹妹给大家说了一个笑话,妾身就有些没有忍住,笑的声音大了一些,还请爷恕罪。” 一听说冰凝给众人讲笑话,王爷禁不住诧异地扭过头来朝她望了望,她还会讲笑话?还是跟他的这些女人们讲笑话?她平时连理都不愿意理睬这些女人,怎么现在倒有闲心,不但打成一片,居然还讲起笑话来了?万分不解之下,于是他想也没想就一脸严肃地朝冰凝开口问道: “你刚才讲了什么笑话?” 冰凝被福晋姐姐和大老爷两人之间的那番对话弄得莫名其妙:这个福晋姐姐,搞得是什么名堂!自己是来请安的,根本就不是来讲笑话的,况且自己什么笑话也没有讲,福晋姐姐怎么能如此大颜不惭地欺骗大老爷呢?又怎么能够如此红口白牙地诬陷自己是来讲笑话的呢? 雅思琦见冰凝半天没有开口,以为她抹不开面子,而且王爷正在等着回话,天仙妹妹这么长时间不回话,怕是又要惹恼了他,于是赶快替冰凝开口道: “回爷,刚刚冰凝妹妹给妾身请安的时候,不但向妾身行了一个跪拜大礼,还对妾身说,‘妾身给福晋请安’” 他一听冰凝如此洋相百出地哗众取宠,差点儿把鼻子气歪了!还不等他发话,淑清又接着雅思琦的话茬儿说道: “爷啊,年妹妹不但向福晋妹妹如此行礼,还对其它的姐妹们,也都如此这般地照样儿行了一个跪拜请安礼呢!” 淑清的这一番补充发言,又使众人禁不住回想到刚刚的情形,即使有威严的王爷在场,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偷偷发笑。 第1250章 老爷 望着一屋子花枝乱颤的女人们,王爷可是没有任何心情去发笑,他早就被气得火冒三丈了。冰凝演的这出戏,实在是演得太逼真了!昨天对他,对雅思琦,甚至对苏培盛,都是滴水不漏,但也只是问东问西而已,今天倒好,居然变本加厉,不惜哗众取宠,在他的女人们面前也扮起小丑来了! 更令王爷生气的是,再瞧瞧她今天这副打扮,跟个唱戏的戏子似的,连模样都是怎么丑怎么打扮,看来她是装疯卖傻的本事还真是不能小看了。好,你不是不怕出丑吗?爷今天就让你再出出丑,看看你的脸往哪儿搁!今天爷就揭下你的面具,露出你的真面目! 于是王爷转身对冰凝开口说道: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行礼吗?今天爷亲自就教教你!” 冰凝一听这话,烦心透顶:不就是请个安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情?越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接触,怎么越是被他盯上了?可是冰凝再是心烦却也没有办法,从昨天晚上的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来了,自己从前跟这位大老爷的关系一定很糟糕,是个不得宠的小老婆,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汉不吃肯前亏,只有当个顺毛驴,才能少惹事端。虽然大道理都明白,可是冰凝仍是禁不住自不量力地讨价还价起来: “回老爷,妾身有丫环教导就可以,您公务繁忙,就不劳烦您辛苦了,妾身保证学得好好的。” 冰凝态度诚恳的一番话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积极成果,反而令王爷当即火冒三丈!昨天好不容易将那个“我”改成了“妾身”,总算是记住了,今天怎么又出了新情况?竟然称他为“老爷”!因此还不待他亲自调教请安礼,先是对冰凝进行一番关于称谓的教导。 “对爷要尊称‘爷’,以后不许再称‘老爷’!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满嘴胡话?如此以下犯上、目无尊纪王法,就冲这个罪过,你也该去跪佛堂了!” 冰凝并没有被他的这番威胁恫吓吓破了胆,反而是一脸不解地询问道: “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妾身当然要尊称您为‘老爷’啊!总不能称呼您为‘少爷’吧?” 春枝第一个没有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立即就意识到格外失礼,又赶快用帕子捂住了嘴。其它人虽然忍住没有笑出声,但也是强力隐忍,浑身颤个不停。 王爷被气得脸色通红,当即拍案而起,厉声训斥道: “让你称‘爷’你就老老实实地称‘爷’,哪儿那么多的废话!你再敢这么胡言乱语,爷可不会姑息迁就!” 冰凝从来都是奉行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策略,于是赶快说道: “好吧,那妾身以后就尊称您为‘爷’。” 虽然嘴上服了软,心里可是一点儿都不服气:真是为老不尊!放着“老爷”这个尊称不要,非要自降身份,当个什么“爷”!除了“老爷”不就是“少爷”嘛!真没见过这么大岁数的‘少爷‘!这可是你自取其辱,休要怪我不尊敬你! 第1251章 教导 板过了称谓问题,王爷总算是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调教冰凝行请安礼的问题: “你起来,到爷跟前儿站好了。” 冰凝一看躲不过,大老爷根本没有理会她刚刚的建议,无奈之下,只得起身,走到他的正前方站好。于是他开始了不厌其烦的谆谆教诲,哪条腿站在前面,哪条腿站在后面,两只手如何放,放在什么位置,身子如何倾斜,倾斜多大的角度,全都一一点明。 冰凝无可奈何地按照他所说的,让弓左腿就弓左腿,让弯右腿就弯右腿,一步一步按照他的要求,摆好了请安的姿势,然后半天时间都再也听不到他有任何吩咐。 对此冰凝很是纳闷:这个好为人师的大老爷怎么一下子哑了火?难道说不打算跟她继续较劲儿,直接放她一马了?这大老爷有这么好心吗? 就在冰凝猜不透大老爷的意图的时候,由于这个别别扭扭的姿势实在是难以掌握平衡,还不待大老爷继续发号放令,她就身子一歪,七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摔了一个朝天的大屁墩! 众人一见年妹妹摔了一个朝天大屁墩,丑态百出,实在是忍不住,也顾不得王爷在场,也顾不得他刚刚的那一番训戒之语,当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只不过这一回换作了淑清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头一个笑出了声儿。 王爷眼看着冰凝尴尬地摔倒在地,以及众女眷的哄堂大笑,这一次他没有再对女人们的嘻笑不雅之举发出严厉的斥责,相反,这正是他的意图所在!他就是要让冰凝在所有的女眷面前好好地出出丑!她不是最在意她的脸面吗?她不是最在意他的女人们吗?那就让她在他的女人们面前丑态百出,好好杀杀她的骄气、傲气,看她还怎么继续跟他装疯卖傻,装模作样! 月影见到她家小姐如此颜面尽失地摔了一个朝天大屁墩,当然知道冰凝的心中该会是多么的羞愧难当!生怕她家小姐就此一头撞了墙,于是顾不得王爷的脸色,赶快上前挽扶。 见月影将冰凝扶起之后打算搀回到座位上,他立即发话道: “爷还没有教完呢,怎么就想坐下了?” 冰凝一听这话,先是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无可奈何地止住了脚步。见冰凝呆立在屋子正中,于是他又发话道: “按照刚才的那些个步骤,再行一遍请安礼。” 冰凝一听是这个吩咐,仍是没有搞清楚这大老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猜不透他的心思,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之下,冰凝只好就地又摆起了刚刚他教导过的那个标准的请安礼。 这一回她坚持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可惜好景不长,最终仍是由于体力不支而东倒西歪地再次摔了一个朝天大屁墩。这一回再也没有一个人笑出声来,不管是淑清还是春枝,不管是惜月还是雅思琦,全都是心有余悸地望向冰凝,然后又全都不约而同、心情忐忑地望向了王爷。 第1252章 三摔 冰凝搞不清楚王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众女眷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只有月影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想为什么,她只知道要赶快将她家小姐搀扶起来,这么丢人现眼的行为,冰凝就算是不去撞墙,也要被活活羞辱死了。救主心切的月影来不及去看王爷的脸色,本能地赶快上前去搀扶。好不容易将她家小姐搀扶起来,还不待走向座位,就听王爷再度开口发话道: “才这么一会儿就站不住了?以为请安有多容易?刚才头低得不到位,右腿弯的方向也不对,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来?重新再做一遍!” 重新再做一遍?居然还说“这么简单的动作”!真若是“这么简单”,她也不至于摔个大屁墩啊!可是经过这两次与王爷交锋的经历,冰凝早已经看出来了苗头:这个大老爷确实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识实务者为俊杰! 无奈之下,她只好再次回忆了一下动作要领,再次摆好请安礼的标准姿势。此时屋子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到,王爷和他的六个女人们全都将目光集中在冰凝一个人的身上。 而冰凝则一边保持着请安姿势静等他发话叫起,一边气得心中暗暗骂道: “这小老婆真不是人当的!不但天天要看大老婆的脸色,连小老婆们的脸色也要看,更是要被大老爷整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哪天见到我那狠心的爹娘,可得好好地痛骂他们一番,为了几个臭钱,竟然不顾女儿的死活,将我嫁到这种人家来了!下辈子投胎,坚决不当什么小老婆,一定要当个作威作福的大老爷!” 冰凝在这边心中暗骂,月影在那边提心吊胆,生怕冰凝再次摔倒,于是站在离她家小姐身边不远的地方,以防万一冰凝体力不支、站立不稳的话,她能够赶快前去救驾,不至于再次丢人现眼出洋相。 月影的这点儿小心思,早被王爷洞悉得一清二楚,于是在过了有一柱香的时候,他不慌不忙、不动声色地开口吩咐道: “月影,你去给爷换盏茶来。” 现在是在霞光苑,即使换茶,也应该是这个院子里的奴才们的差事,或者红莲,或者紫玉,或者别的哪个奴才,反正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轮到月影的头上。可是王爷偏偏将霞光苑奴才的差事分派到月影的头上。对此,就是雅思琦都不敢说什么,月影一个小小的奴才更是不敢违命,只好依言上前去给他换茶。结果就在她正为王爷换茶之际,就听身后咕咚一声巨响,果不其然,冰凝终于再次坚持不住,又摔了一个朝天大屁墩! 众女眷们眼见着年妹妹结结实实地连摔了三个大屁墩,不但再也笑不出来,更是万分同情地望向了她,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要知道年妹妹以前是多要面子、多清高的一个人呢,今天被王爷这番当众戏耍,依照她的性子,怕不是要一头撞了墙吧。 第1253章 整治 月影一见冰凝又摔倒了,于是赶快魂不守舍地完成了手头的换茶差事,然后迅速地跑回到她的身边,小心地将冰凝搀扶起来。一连三个屁墩摔得确实不轻,然而冰凝根本没有觉得面子上有什么不妥,她只是感觉屁股火辣辣地疼,本来就是瘦得皮包骨头,再连摔三下,因此当月影扶她起来的时候,禁不住狠狠地裂了裂嘴角。 这个细节王爷当然是注意到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见此情景,终于大发慈悲,开口说道: “行了,这回总算是勉强做对了,爷也不难为你了,回座位上歇着吧,以后牢牢记得行礼的规矩就行,也不枉爷耽误这么长的功夫亲自调教。” 冰凝以为依照他那捉弄人的脾气,还要继续让她摆这个请安礼姿势呢,谁想到只是连摔三个屁墩就轻松地就过关了,真让她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位大老爷竟然会这么大慈大悲。心情大好的冰凝于是赶快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生怕他又想起什么新的捉弄人的把戏,变了主意,那她可是又要遭殃了。 于是冰凝三步两步就赶快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终于逃离了大老爷整治人的魔掌,心情格外喜悦,于是一个美美的转身,就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结果她的屁股刚一挨上座椅,登时就像是踩了弹簧似地又噌地一下子立即站了起来,同时还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 太好了!王爷在心中暗暗高兴,禁不住叫起好来。他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和效果!刚刚之所以让冰凝只摔了三个朝天大屁墩就“大发善心”地放过她,不用继续摆行礼姿势,就是为了现在眼看着她傻乎乎地坐回到椅子上,因为屁股火辣疼痛而立即跳了起来,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 确实如王爷所料,冰凝当然是由于刚才连摔三个大屁墩,因此在椅子上刚一落座,屁股与椅面接触的一霎那,如同针扎似地疼,就好像是直接坐在了仙人掌之上,痛得她立即又站了起来。 可是众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有她一个人突兀地站立,仿佛鹤立鸡群一般,显得很不合时宜。而且刚刚王爷已经发了话,要她回座位坐下,生怕他又找出什么花招来折磨她,无奈之下,冰凝只好再次小心翼翼落坐。这一回她终于长了记性,在坐下的时候,只用了右侧屁股最边上没有摔痛的部位挨着椅子边缘才算是勉强坐了下来。 好不容易坐下,冰凝心中暗骂:求菩萨保佑,保佑大老爷下辈子投胎生作小老婆,天天接受我这个大老爷的整治! 女眷们先是亲眼目睹了冰凝的三个朝天大屁墩,又感同身受地经历了冰凝的切肤之痛,个中滋味不一而足。她们实在是不明白,从前那个被王爷恨不能宠到天上的年妹妹,怎么一下子落难凤凰变草鸡了?特别是正遭丧子之痛,又失了魂儿,王爷此番整治行为无疑是雪上加霜,现在才只是失魂,依照她那清高的性子,过不了多少时日,怕不是要失了心,发了疯吧。 第1254章 雨露 冰凝遭受王爷的暗算和整治,受了一顿皮肉之苦,身体上的惩罚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可是精神上的折磨又紧接着开始了。此时,他望了一眼满屋子的女人们,重又开口说道: “爷这些日子好好考虑了一下,你们都是爷的女人,以前爷对你们照顾不周,冷落了你们,让你们受了委屈,伤了你们的心,爷也是觉得非常过意不去。爷想了想,以前这样对待你们,实在是不应该,既然你们都是爷的女人,爷又是从来都自诩办事公平、公道,就不应该厚此薄彼、自食其言。因此爷打算定一个新规矩,从今往后,只要爷在府里,就会做到雨露均沾、不偏不倚、公道公平。 福晋,你除了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以外,只要是逢一和逢五,也全都是你服侍爷的日子。淑清,你是逢二、逢七;春枝,你是逢三;云芳是逢四,韵音是逢八,惜月是逢六,对了,还有逢十。当然了,这是爷在府里的时候,如果正好赶上爷不在府里的日子,这一天就算轮过了,不会再补。” 王爷的此番决定就像是一声春雷,炸响在众人的头顶,一个个全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能够按固定的时间轮流服侍王爷,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毕竟爷是大家的爷,不是某一个人的,凭什么有些人就能早早晚晚、日日夜夜服侍,而有些人竟然一年到头到轮不到一回?现在可好了!王爷自己想通了,再也不用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费尽心机。 不过,怎么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曾经日日专宠的天仙妹妹怎么没有提到?难道说她的日子是逢九吗?毕竟刚刚他宣布的这些日子里,还有逢九的那一天正好空着。 冰凝一听他的这番安排,心中暗暗称奇:这大老爷办事真是老道,日子全都固定下来,谁也别想打破脑袋去争宠。唉,不对呀,怎么没有轮到自己?轮不到自己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可是,大老爷还空着逢九的那一天,难道说这是需要自己主动地去表个姿态? 正在冰凝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到王爷发话了: “怎么样?你们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没有?” 众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意见?而且这个安排完全是按照各人位份高低进行的平均分配,雅思琦是嫡福晋,淑清是侧福晋,占据了半壁江山,其余都是格格,只有惜月多占了一天,但是她有元寿阿哥,王爷需要定期检查小阿哥的功课,也能说得过去。 虽然韵音有天申阿哥,但是一来天申阿哥天性顽皮,不如元寿乖巧,自是不得王爷的喜爱,其二来韵音又是极为老实本分的一个人,从来不会争宠邀功、争风吃醋,而且原本一年都见不到王爷一面,现在每十天就能见到一次,她早就是感恩不尽了,怎么会心存不满呢? 其它人的心态也如韵音一模一样,因此谁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唯有感激涕零、兴奋不已。 第1255章 请缨 所有在场女眷全是欣喜不已的表情,只有冰凝一个人糊里糊涂,如坠云雾。眼见众人没有表态,这就要散场了,可是自己还没有表姿态呢。生怕又被大老爷抓住了什么把柄而备受责怪与刁难,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被他暗算,还不如主动出击,争取宽大处理,于是冰凝赶快开口说道: “启禀老爷……” “什么?” 王爷一听冰凝居然又称他为“老爷”,完全将昨天晚上他的那番严厉训斥当成了耳边风,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冰凝脱口而出“老爷”之后,被他这么一番厉声质问,当即吓得赶快改口道: “啊不,启禀,爷,……” “什么事?” 见冰凝立即改了口,他的这口气总算是顺了下来,另外,他现在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称谓上,而是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于是也没有继续深究,而是洗耳恭听,静等她的“意见”。 “那个,妾身冒昧地问一句,那个,您刚才的意思是说,妾身不用服侍您?” “怎么,你想服侍爷?” “那个,妾身有些不好意思,让各位姐姐们辛苦操劳,妾身自己坐享清福,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你的意思是?” “如果您需要,反正妾身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不,逢九的时候由妾身来服侍您?” 一听冰凝当着众人主动请缨,要在逢九的那一天服侍他,他既有冰凝落入他布下圈套的成就感,又有对这个无耻女人的厌恶感,但是羞辱她是当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于是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噢,你的心意,爷领了,逢九的时候爷要参禅礼佛,诵念佛法心经,就不用你服侍了。” “噢,是这样啊,那,妾身就多谢爷体恤。” 切,以为我愿意服侍你啊!有这闲功夫,我睡会儿懒觉也比去服侍你强啊!不过就是跟你表个姿态,装个样子罢了!幸亏你要去念那什么佛经,否则真若是去侍伺你,我还不烦死了!冰凝的心中止不住地一阵阵狂喜,但是脸上仍是一副谦恭乖巧的模样。 哼,这会儿想着往爷的跟前凑热闹来了?想当初爷拿这张热脸凑你那张冷脸的时候,吃了多少憋,受了多少气?哼,你也有今天!明白告诉你,你就是倒贴,爷都看不上你!王爷心中止不住地冷笑,但是脸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众人听着冰凝与王爷的对话,有的暗暗担心,有的欣喜若狂,有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不管女眷们是什么样的心情,或简单,或复杂,不过所有的人都知道,被爷驳了面子,年妹妹脸上绝对会挂不住,才刚刚受了三个朝天大屁墩的皮肉之苦,紧接着又遭受脸面上的无情驳斥,这样看来,爷是真的对这个年妹妹死心了,失了宠的年妹妹往后还怎么在府里过生活呢?不过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爷还她们的那个爷,只是偶尔中了她的狐媚之术。她今天的这番报应完全就是活该,是爷在替天行道,当初谁让她那么张狂骄纵呢,这就是专房之宠的可悲下场! 第1256章 感慨 雅思琦望着眼前的一这幕,不禁感觉这场景是多么的似曾相识!噢,对了!那是康熙四十九年的五月十一日,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天仙妹妹嫁进王府的第二天,新妇敬茶的时刻。那个天真烂漫、古怪精灵的天仙妹妹,也是如此这般,遭到王爷的刁难,遭到众姐们的耻笑,那个时候的年妹妹,欲泫又泣的模样是多么的惹人疼惜爱怜。 十一年了,时光飞逝如电,天仙妹妹还是那么的年轻貌美,还是那么的身姿绰约,只是不再古怪精灵、天真烂漫,而是变成了一个傻傻乎乎的傻丫头,这是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惩罚她? 想到这里,雅思琦止不住地一阵阵心酸,那道说这就是因为年妹妹曾经得到了专房之宠的必然结果吗?如果真若是这样,雅思琦相信,天仙妹妹一定宁可不要这个独房专宠,也要她那个在紫藤花下的翩翩秋千之上,闲情偶寄、自由自在、怡然自得的生活。 从冰凝今天的遭遇,雅思琦又禁不住地想起了自己,也曾经青春年少,也曾经新妇初嫁,也曾经夫妻恩爱,也曾经喜得贵子……可是幸福却是那么的短暂,转瞬即逝,就好像如年妹妹一样,也就是一年多的光景吧,她与他,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客气。 对于天仙妹妹如今的遭遇,雅思琦既有同情更是感慨。虽然冰凝在刚开始得宠的时候,她自欺欺人地不愿意承认他对冰凝的感情,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他这是在利用拉拢年家的手段,但是经过这一年多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对她确实是付出了真心。 认清了这个现实虽然是一件极为令雅思琦伤心难过的事情,但是凡事以王爷为重的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原谅。爱一个人是无私的付出,她爱他,所以他怎么样做,她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哪怕自己受尽了委屈。也好,也好,难得能够有一个入了他法眼的女人,有一个他愿意真心付出的女人,只要他高兴,他幸福,不管是哪个女人,她都接受。 既然是天仙妹妹如此幸运,也是一个大好的结局。毕竟这个妹妹除了擅长狐媚之术、自负清高以外,对王爷尽心尽力,对姐姐们恭敬有嘉,不拔尖,不招惹是非,年轻貌美,知书达礼,名门闺秀,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因为只有这样的女人才与王爷是如此的般配,其它的女人们或是出身低微,或是样貌普通,而天仙妹妹不但样样出挑,还会读书写字,他们之间该有多少说也说不完的话题,谈也谈不完的诗书。 就在雅思琦想通了,认命了,真心实意地送上最衷心的祝福的时候,以为天仙妹妹会是她们所有女人中唯一的一个变数,一个可以与王爷恩爱白头、携手到老的真爱女人的时候,今天,她终于明白,再是年轻美貌,再是聪明伶俐,再是家世显赫,终究还是逃不过红颜易老,色衰爱驰的结局,这是所有女人的结局,没有谁能够逃脱老天的安排,即使是天仙妹妹也不能够。 第1257章 疗伤 冰凝的三个屁墩令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又宣布了雨露均沾的新政,今天的请安礼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当他离开霞光苑之后,众人全都悄没声地各自散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冰凝一步三瘸地和月影往自己院子走,可是回到怡然居之后,她既不敢坐也不敢躺,什么也干不了,最后只能无奈地趴在床上,无聊地消磨时间。 月影将冰凝安顿到床上之后,赶快翻箱倒柜,折腾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找出来新年前从管药小太监那里取回来的那一堆药膏。当时她误将冰凝身上的吻痕和抚痕当作了被王爷家法处治的受伤,心急火燎地跑去拿药,后来因为王爷又送来了很多的名贵药膏,因此月影取的那些药只用了一次就被束之高阁,现在却是雪中送炭般地正好派上了用场。 因为现在的月影再也不敢去管药太监那里取药了,上一次闹得沸沸扬扬,冰凝很是不痛快地朝她发了一通脾气,而今天她家小姐本来就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如果她再去拿药,更是要让冰凝的脸被丢尽了。 利用存药暂时有效地解决了冰凝的淤伤问题,可是这身体上的伤容易好,心灵上受到的创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有效解决。于是上过药之后,月影一边收拾药匣,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导冰凝: “小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往心里去什么?” “摔了这三跤,奴婢知道您觉得没了面子……,” “就这事儿啊!这有什么没面子的!” “小姐,别的主子都看您的笑话呢。” “我说小丫头,你回答我,我是不是老爷的小老婆?” “嗯,您是爷的侧福晋。” “这不就行了嘛。我是老爷的小老婆,看我的笑话,不就是看老爷的笑话嘛,自己的小老婆被别人笑话,老爷脸上是有光啊还是有彩啊?” 一句话将月影说得哑口无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她家小姐雪白的肌肤上那一大片青紫淤伤,月影心疼得直想掉眼泪。一个月之前,小姐就刚刚被王爷责罚,弄得一身红一块、青一块的,可是跟眼前的伤情相比,那点儿伤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现在的伤,虽然不是满身青红,而是只有一块,可是这一块伤明显比上次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倍,不但眼看着青得发紫,而且她抹药的时候,手到之处,冰凝的肌肤都要轻轻地颤动一下,连上个药都觉得痛,可想而知这伤有多重了! 上好了药,月影也不敢给她穿上裤子,只能是用锦被轻轻地搭在上面,生怕衣裳的刮蹭更增添皮肉之苦。而上好药之后的冰凝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头枕着双臂,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月影本是打算收拾了药瓶药罐之后赶快过来再安慰劝导冰凝一番,虽然那三个屁墩她不在意,但是她一定会为王爷的这个雨露均沾新政而格外伤心难过,这个问题怎么开导她呢?月影想不出来一个开导的法子,正愁着不知道如何开口呢,谁想到也就是一转脸的功夫,冰凝居然已经睡着了,连早膳都没有用!面对这个性情大变、凡事不往心里去的小姐,月影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忧愁。 第1258章 均沾 正月三十日,冰凝经历了史无前例的“三摔”,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王爷的雨露均沾新政立即实施,第一个受益者是惜月。在安排日子的时候,他原本将惜月的日子安排在了逢六,但是当众宣布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情况,于是临时起意,特意将惜月的日子又增加了一天,逢十!因为今天是正月三十日,他就是为了让惜月成为新政实施以来第一个服侍他的女人,所以才会特意多给她安排了一天,而根本不像众人猜测的那样,他是为了检查元寿阿哥的功课。 他这么“偏袒”惜月当然是别有用心,因为他平生第一次遭到自己的女人――冰凝拒绝床弟之欢,就是因为他去了惜月的院子,带着一身浓烈的夜来香的薰香味道回到了怡然居,冰凝对他不依不饶,甚至胆大包天地拒绝了他。 从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的他,那个时候体谅了她的感受,忍下了她的胆大妄为之举,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是他最痛恨的女人,所以他要将从前受过的屈辱双倍、三倍,四倍,甚至千百倍地还给她,好好地报复她! 她不是最在意他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吗?好,他现在一天换一个女人,天天跟各式各样的女人不清不白!她不是妒忌惜月吗?好,他现在要格外恩宠惜月,抬高惜月的地位,能够与雅思琦和淑清享受同等的待遇!让她气吐了血! 他恶狠狠地实施着这些报复之举,心中极度地畅快淋漓。可是他如此煞费苦心之举根本没有取得意想中的成果,冰凝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被气吐了血,而是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怡然居。除了三个屁墩的后遗症还在持续发酵中,这个唯一的烦心事,而不是遭受了雨露均沾政策的沉重打击。如果他知道是这个结果,一定是他自己被气得吐了血。 当夜幕降临,夜色越来越沉的时候,他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沉了起来。马上就要面临他兑现新政的时刻,可是一直耗到用过了晚膳,他都没有离开朗吟阁。从真心上讲,他实在是不想过去惜月那里,实际上,不但是惜月那里,任何一个地方他都不想去,除了书院。可是话已经放了出去,又是为了狠狠打击冰凝,没有办法,眼看着已经快要二更天了,他才硬着头皮来到了惜月的院子。 惜月自从早上请安回来之后,一整天的时间里都是在紧张地忙碌着,可是心情却是格外地愉快着。 惜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自己中了头彩,第一个轮到她来服侍王爷,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论位份,她比不上福晋、侧福晋们,论受宠,她比不上冰凝,也比不上淑清,可是王爷竟然将逢十的日子排给了她,使她成为雨露均沾新政的第一个受益人,实实在在地出尽了风头,难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吗? 第1259章 应付 不管是不是在做梦,也不管自己为什么会中头彩,惜月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她知道当务之急是要做好迎接王爷大驾光临的各项准备工作,既然他这么信任自己,惜月暗下决心,一定要表现得极为出色,回报他的一片真心深情,绝不辜负他的极大信任。 说干就干!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在哪里用晚膳,她又不敢差春梅去询问,于是惜月就按照他的口味自行准备了四个菜。可是等到快一更天都没有等来任何消息,没有办法,惜月只好独自用了晚膳。 除了精心地准备了晚膳以外,下午时分,元寿阿哥从教书师傅那里回来以后,惜月立即要求他将这些日子的功课全都仔细整务好,万一王爷晚上过来的时候提出来要查小阿哥的功课,一定要提前准备好才行。福宜阿哥过世后,王府里现有的三个阿哥之中,毫无疑问,元寿的功课是最好的,元寿的脾气禀性是最出挑的,惜月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 另外,惜月还下了很大的功夫,将屋子里里外外全都重新装饰了一番,换上王爷最喜欢的青色绡帐,灰青纱窗,又特意请领了檀香。同时还将全院子的奴才训了一番话,务求人人都要打起精神,精心当差,切不可出半点差池。 精心准备了一整天,累得惜月连午觉都没有时间睡,可是一直等到快要三更天了,困得她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才听到王爷姗姗来迟的脚步声。一听到他来了,惜月赶快振奋起精神,快步迎了出来。 他没有想到惜月迎到了门外向他请安,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赶快将她叫起,然后一个人径自进了屋子,惜月和春梅两个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三个人进了屋子之后,这边惜月帮他脱了披风,那边春梅赶快奉上热茶,主仆两人好一阵手忙脚乱。 面对主仆两人的殷勤服侍,他既觉得别扭难受,又觉得心烦意乱,于是赶快对惜月说了一句: “时候不早了,赶快歇息吧。” 话音才落,连看也没有看那两个人,就径自进了里间屋,惜月见状赶快追了进去,同时吩咐春梅道: “你赶快去准备热水,爷要歇息了。” 即使躲进了里间屋仍是没能成功躲过这主仆两人的围追堵截,他实在是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这是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怨不得惜月,只能是自食恶果。于是他万般无奈地开口吩咐道: “不用了,爷已经在书院收拾利落了,爷有些困了,这就睡吧。” 说完不待惜月回话,直接就要躺下,急得惜月直说: “爷,您的衣裳还没有脱呢。怎么就这么躺下了?” 经过惜月的一番提醒,王爷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全身穿戴整齐的模样:身着棉外袍,脚穿鹿皮靴,香囊荷包一应俱全地挂在腰间,哪里像是要就寝的样子?没有办法,他只得是由惜月服侍着脱了外袍和夹衣,待惜月开始要为他脱掉中衣的时候,他的双手竟然条件反射般地紧紧护住了衣扣。 第1260章 寒凉 不但是惜月没有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就是连他自己都惊讶于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举动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为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守身如玉吗?这怎么可能!实施雨露均沾新政不就是为了气死那个可恶的女人吗?怎么事到临头倒是他自己先畏手畏脚放不开了?可是,真若是跟惜月发生点儿什么,他的手脚却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惜月不过是尽职尽责地帮他更衣而已,这还没往一张床上躺呢,他的反应就如此强烈,一会儿他该怎么面对她呢? 惜月没有任何过错,是他挑选了惜月作为新政第一天的先行者,可是他竟是如此这般举动,将惜月陷入极为难堪的境地。心怀愧疚的王爷赶快松开紧捂衣扣的双手,和颜悦色地对惜月说道: “行了,就穿着中衣睡吧。” “中衣硌身子呢,还是脱了吧。” “这缎子的中衣有什么硌身子的?那个,这屋子有些寒凉,穿着中衣还暖和些。” 说完之后,也不待惜月再开口,他径自和衣就躺到了床上。要说这屋子凉,可真是冤枉了惜月,由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大驾光临,一整天的时间里她都没敢断了地龙的炭火,屋子里暖和得如沐春风。此外,他是最畏暑热之人,冰雪严寒根本奈何不了他什么,可是现在他竟然说出“这屋子有些寒凉”的话来,惜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是在找借口? 明知道他这是在找借口,惜月也是无可奈何,他已经给照顾她的脸面了,惜月知道自己如果紧追不舍,效果只能是适得其反。毕竟她得到了第一个服侍他的资格,已经在众人面前抢得了头彩,如果因为这么点儿细枝末节的事情跟他起冲突,实在是得不偿失。另外将来的日子长着呢,不必在乎这一天半天的得失,俗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两个人的感情只能是慢慢培养,欲速则不达。 认清了形势之后,惜月只得是任由他径自躺下,再帮他盖好被子,然后退到外间屋,由春梅帮着她洗漱完毕。待她再回到里间屋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于是惜月也赶快熄了烛火,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躺下。 他哪里睡得着呢?本来是为了打击报复那个可恨的女人才实施了雨露均沾的新政,可是他除了装装样子、走走过场以外,他真是做不出来任何一丝一毫的其它举动,不要说什么亲呢的举止或是暧昧的话语,甚至是连一句闲天都懒得去聊。 这是怎么了?他与惜月既没有爱恨情仇,也没有深仇大恨,更是与她共同诞育了元寿阿哥,以前夫妻之间那些最为自然的事情,现在怎么竟然变得如此尴尬难堪起来? 躺在床上的王爷如卧针毡、彻夜难眠。这才是第一天,往后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怎么办?按照今天的情形,不用猜他也知道,用不了两天,连装装样子、走走过场他都懒得去做。 第1261章 错了 躺在这张久违的、格外陌生的床上,他是那样的懊悔,自己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为什么只给自己留了逢九的那一天?早知道是这个情景,真应该多留几天时间给自己。雅思琦还是只有初一和十五,淑清和惜月也没有特殊优待,每旬只有一天时间,这样话,自己还能多出来三、四天的清静日子,不比这东奔西走、别别扭扭的生活要好上许多倍? 早晨在霞光苑宣布新政的时候,他没有为自己多留几天,完全是为了只剩下唯一一天的时间,让冰凝误以为那一天是留给她的,从而达到令她自投罗网的目的。果然不出所料,谁都没有任何疑问和意见,只有她,急不可耐地跳将出来,追问逢九的那天要不要前来伺候。 要她来伺候?就是全天下的女人全死光了,全死绝了,他就是断子绝孙,也用不着她来伺候!真是没见过这么自作多情、没脸没皮的女人! 当时对于冰凝提出服侍的申请,他给予了义正言辞地当场回绝,心中是那样地痛快淋漓。特别是当着众女眷的面亲自调教了她的请安礼,本是想羞辱她一番,好好杀杀她的锐气,谁想到,他不但如愿以偿,她还额外又奉送了三个大屁墩,然后他又如愿以偿地驳回了她的侍寝请求,一连打了三个漂亮的翻身仗,一扫昨天的窝囊与晦气,实在是一件值得大肆庆贺的高兴事。 爷不是又老又丑吗?那你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前来伺候?噢,原来是因为眼看着别的女人蒙受恩宠,就你一个人被打入冷宫,脸面上过不去了,这才想起来要往爷的跟前凑了?告诉你,晚了!你就是倒贴,就是跪地乞求,爷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更不要说同意用你来伺候了! 终于恶狠狠地出了胸中的这口闷气,因此一整天的时间里,王爷都处在极度的情绪高昂之中。主子高兴,奴才们自是一并跟着欢喜不已,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而高兴。 可是王爷的大好心情连一天的功夫都没有坚持下来,刚刚才到傍晚时分,一想到今天晚上即将开始实施的雨露均沾新政,他的心情怎么就立即烦燥起来?先是想都没有想就在书院解决了晚膳,然后又假借看书磨磨蹭蹭地耗到了快要三更天的时候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硬着头皮来到了惜月这里。 此时此刻,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王爷开始无限后悔、万般懊恼:怎么只给自己留了逢九那么一天的时间?长此以往,天天奔波在各院之间,他实在是心无余且力不足。 可是再有多少后悔也是悔之晚矣,而且这才是刚刚开始,总不能朝令夕改,否则的话他这个王爷的命令岂不是成了儿戏?不能改就要继续装模作样地演下去,不管他在这个过程中有多么的煎熬,于是自作自受的他开始了痛苦的雨露均沾生涯。 第1262章 盘查 王爷在痛苦地实施雨露均沾新政的同时,按照原计划同时进行着另外一项工作,那就是对苏培盛从怡然居收缴上来的如小山般的书信纸页等等进行着严格的盘查。 还好,这项工作既不令他痛苦,也不令他难堪,相反,由于需要从珠丝马迹中查找出来他急需知道的信息,而他又是一个极其喜欢挑战的人,因此对于这项工作,他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是这项工作却消耗了他极大的时间与精力,因此进展得格外缓慢。雨露均沾只需要他走走过场,装装样子,而盘查工作却需要他全身心的投入,既是由于工作量实在是太过浩大,也是由于他信不过任何人。所有的东西,哪怕是一个纸片,全都由他自己一一过目,逐个审核。而他还有或这样或那样的公务、私交,盘查工作只能是偶尔抽空进行,因此经过了将近十天的时间,他仅仅只是查阅了其中很小的一小部分。 可是不盘查还算好,每当他随手拿起一件物品进行仔细审阅的时候,他心中对冰凝的怨恨不是满满地增加了一分,而是活生生地消减了一分。 这不是他极为熟悉的她的字迹吗?当初正因为这如字帖般的簪花小楷,他开始了对她第一次的怦然心动。会读书的女人少有,会写字的女人更少有,而能够写得这么一手好字的女人,简直就是人世间少之又少的稀世珍宝! 这不是他们曾经共同探讨过的诗书笔记吗?那一天,他们为了书中的这一句话而争论起来,他说……,她说……,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仍是各持已见、互不相让。可是,她竟是这么有心地记了下来,他的思想,她的理论,跃然纸上。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再次看到,他都有些忘记了当时两个人是如何争执起来的。 这不是他们来来往往了不知道多少人回合的“燕子诗”吗?一定是悠思格格央求她写下来的,因为她在玉泉山畔告诉过他,当初小格格非缠着她要写下这些诗句,说看着这些字,就像是见到了阿玛,再多看几遍,小格格就能全都认识这些字了,根本不用请教书师傅。 望着这些承载了他们无数或甜蜜、或苦涩、或幸福的人生过往的纸页们,他几度唏嘘感叹,思绪万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现在的他,确实因为冰凝疏于对福宜阿哥的照料而记恨她,确实因为她现在装疯卖傻、企图逃避责罚而更加痛恨她。可是看到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么多的美好过往,他迷茫了,犹豫了,她真的是蛇蝎心肠的女人吗?真的是拿福宜的生命开玩笑的狠心额娘吗? 不会的,不会的。她对他的爱不会假,她对福宜的爱也不会假。每当他来到怡然居的时候,不是见她怀抱福宜一脸幸福,就是见不到她人影儿,因为她一直在小阿哥的房里舍不得离开,宁可让他一等再等。 那么,他现在正做什么呢?盘查、审讯……可是,难道他这么做,全都错了吗?她为什么整整四天的时间都隐瞒病情不报? 第1263章 从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盘查工作也变成了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情,如同“雨露均沾”新政一样,令他倍受煎熬。深陷在自掘的泥潭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应该就此撤退。 经过一连多天以来苦不堪言的日子,他的意志开始慢慢地动摇起来。雨露均沾是当众宣布的新政,他不能朝令夕改,即使改,也要过些时间,待他给自己找个体体面面的台阶之后,再顺理成章地就坡而下,予以废止。 相反,盘查工作却没有这么多的顾虑和为难,完全可以立即停止。因为除了苏培盛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审查冰凝,因此他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台阶,也不需要什么体面,他只需要自行停下这些工作就可以。不过,暂时停下来的前提是他想要再去怡然居抽查一番,如果冰凝是真的丢了魂,而不是跟他刻意伪装、妄图逃避责罚的话,他打算原谅她,原谅她对福宜的失职,原谅她作为一个母亲,没有尽到一个额娘应该对自己的小阿哥应尽的职责。 他不但要原谅她的偶尔失足,他还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既然她现在丢了魂,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好,他也会真心实意地彻底地忘掉她曾经的那些不可饶恕的罪过,一切归零,他们再从头开始,一切从新来过。 没有那些令人不堪的过往,没有两个人之间的根本矛盾冲突,他们就像是刚刚成亲的时候那样,谁也不认识谁,一个名门闺秀,一个皇室贵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好好开始过日子,开始新生活。 虽然她现在丢了魂,既没有从前那么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也没有从前那么知书达礼、秀外慧中,完全就是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傻大姐。可是傻有什么不好?傻也有傻的好处! 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反抗他的权威,挑战他的容忍底线,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与他耍心机、斗智慧,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屡屡将他置于极为难堪的境地。这些天来,她对他从来都是完完全全的言听计从,说往东她绝对不会往西,甚至是逆来顺受、甘于听命。 捉弄她,她不会生气;笑话她,她不会不高兴;冷落她,她不会伤心,恩宠其它女人,她不会吃醋。他不是最喜欢听话的、顺从的、温柔的女人吗?现在的她是多么地符合他的要求!又听话,又顺从,又温柔。而且她不就是丢了魂吗?除此以外,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她:模样依然是那么的俊俏,身姿依然是那么的窈窕,态度依然是那么的真诚,这不就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类型吗?美貌与温顺并存! 至于诗书,会不会读书写字儿又算得了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德容言工,德是身为一个女人首要的品行,最重要的考查条件,只要有“德”,让那些诗书见鬼去吧。 第1264章 仇恨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说服自己与冰凝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于是他将那一堆经过他十来天的审查,仍然似小山般的战利品一骨脑儿地往后推了推,不打算再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面。 可是恰恰就在此时,就是因为他这个随手一推,哗啦啦一阵乱响之后,一个木匣从小山顶上滑落了下来,折了两个跟头,翻滚到他的面前。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黑漆描金木匣,虽然很普通,可是怎么感觉是那么的似曾相识?疑惑之间,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伸了过去。 随手打开木匣,他见到的是一张拜帖,那封皮上的“姑母大人敬启”六个大字,令他的心脏突然间狂跳不止。来不及多想,他的双手就急急地打开了拜帖,“年富、年熙,康熙六十年正月初六”那几个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他根本就没有再仔细去看拜帖的内容,因为一股热血登时涌上他的头顶,随即便是满腔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怒不可遏之间,他的双手根本不受控制地将这拜帖连同那个黑漆描金木匣狠狠地砸向了对面的墙上!木匣应声而落,摔得七零八散! 他全明白了,全明白了。她知道年家兄弟连同大大小小几十口子人悉数回了京城,作了人质,所以她恨他,她要报复他!于是她选择了最有效的报复手段。 他查过那四天的太医院出诊记录,也问过苏培盛和雅思琦,她确实请了太医,甚至去跪求雅思琦,但是她唯独没有向他禀报。直到福宜离世的前一天孙太医才前来应诊,可是一切都晚了,全晚了! 她知道,仅凭这些她根本就骗不过他,所以才会因为畏罪而选择了失魂,装疯卖傻。可是他呢,不过就是见到一些碎纸烂片,立即又陷入了她的圈套之中,回忆起他们从前的温馨过往,不但被她的假象所迷惑,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开脱罪责,他可真是天底下最傻、最笨的大傻瓜! 刚刚那个去怡然居再去抽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丢了魂的念头立即烟消云散了,那个原谅她对福宜阿哥失职的念头烟消云散了,那个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一并烟消云散了,除了恨,他对她再也没有了别的任何感情,就像她,除了恨,对他再也没有了别的任何感情。 仇恨,全是仇恨!她因为仇恨,搭上了福宜阿哥的生命,他因为仇恨,开始要疯狂地实施报复她的行为。只是在报复她之前,他必须揭下她的伪装,撕下她的面具,将她的罪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怎么揭开她的真面目呢?经过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上至各院主子,下至大小奴才,全都对于年侧福晋丢了魂的事情早已是深信不疑。时间越长,形势对他越是不利,她整日里装疯卖傻,习惯成自然,她的伪装手段越来越高超,技法越来越纯熟,越是往后,寻她的破绽将会越来越难,因此他必须要尽快想出一个法子,快刀斩乱麻! 第1265章 布阵 这一天,雅思琦正在忙着盘查库房的事情,就听苏培盛前来禀报: “启禀福晋,爷让奴才给您传个话,一会儿爷要过来您这里,有事情与您相商,麻烦您提前有个准备。” “噢?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回福晋,奴才也不太清楚,奴才只知道,其它各院的主子也要一并过来。” “全都过来?” “是的。” “那个,包括怡然居的主子也来?” “回福晋,是的。” 这个情况既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更是让雅思琦稀里糊涂,若是有关女眷的什么事情,怎么不提前跟她打个招呼,就这么突然安排下来?而且还不让她负责,全权交给了苏培盛去办理?以前可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呢。 没一会儿,女眷们陆陆续续地全到齐了。现在众人对于年妹妹各种稀奇古怪的行为全都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不但每日请安的时候几乎雷打不动地都能够见到她,而且不管众人如何奚落她,嘲笑她,戏弄她,她都一概笑嘻嘻地,既不生气,也不难过,更不会发怒,最终连淑清都对她失去了战斗的兴趣。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就算是骂她狐狸精、傻大姐儿,冰凝不但面不敢色心不跳,既不羞愧也不气愤,还微微笑着面对她,令淑清急不得、恼不得。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对手,几个回合之后,淑清当然是觉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偃旗息鼓了。 不但是淑清,所有的女眷们面对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总是一脸笑嘻嘻的喜气模样,脾气好得不能再好的年妹妹,却是根本喜欢不起来。唉,还是以前的那个年妹妹好啊,虽然不大合群,又有夺宠之恨,可是一个水水灵灵、聪明伶俐的人儿呢,光是远远地看着就那么招人喜欢。现在倒是脾气又好,性子又温顺,可是怎么看着都像一个傻里傻气的乡野村姑,实在是配不上爷呢,怪不得爷会这么嫌弃厌恶她,连服侍都不让她做,宁可躲得她远远的。果然是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就在众人无限感慨之际,王爷到了,于是大家纷纷起身请安。待落座后,他也不发话,就坐在那里一盏接一盏地喝茶。摸不清王爷的心思,被晾在一边的众人不明就理,于是只好也都闷着头,或是偶尔抿一口茶水,或是摆弄着手中的绢帕,或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指甲发呆。 大约过了将近有一柱香的功夫,只听苏培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爷,年夫人到了!” 这一声禀报,如同惊雷一般,除了冰凝以外,所有的人全都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年夫人!年妹妹的娘亲,她来干什么?现在年妹妹既不用娘家人前来伺候月子,又被打入冷宫,不可能是因为蒙受王爷恩宠而准许娘家人前来陪伴,况且又是现如今如此微妙的时刻,现在年夫人前来意味着什么?难道说,因为年妹妹丢了魂,失了王爷的脸面,他要将冰凝休回娘家去吗?天啊!这样的结局对于年妹妹而言真是雪上加霜! 第1266章 造访 冰凝对于这个年夫人的到来与众人一样,也是迷惑不解,不过她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来诧异之情,因为她只有满腹的好奇之心!年夫人?那一定是自己的娘亲了,她来做什么呢? 王爷一听年夫人到了,波澜不惊、一脸平静地吩咐道: “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之下,只见大门口处走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女眷中,只有雅思琦见过年夫人,其余的人全都又好奇又惊异地盯着这位雍容华贵、气质不凡的妇人款款走进门来。 年夫人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在场,但是她既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用目光去搜寻自己女儿,只能是低垂双眼,快步走上前去,向王爷俯身行礼请安。 王爷不动声色地将年夫人叫了起,然后开口说道: “年夫人,您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女儿了,爷体恤你们的母女之情,今天特意恩准你与女儿见上一面。” 年夫人接到王府小太监传来的口信,要她立即前去王府走一趟的时候,心中说不出来是喜是悲。福宜小阿哥过世的消息她第二天的时候就得到了,刚刚经历了喜得外孙的大喜,转眼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大悲,年夫人根本就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当即病倒在床。 随后的日日夜夜,她既有痛失外孙的悲伤,更有对冰凝的无限牵挂。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更是格外惦念遭受丧子之痛的宝贝女儿,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冰凝是如何度过的。可是没有王爷的恩准,她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只能是一边为过世的小阿哥难过,一边为惨遭不幸的女儿担心。 今天一大清早儿,突然接到王府要她立即前去的吩咐,年夫人激动万分,总算是能够去看望她的宝贝女儿,能够去安慰一下冰凝了。于是她片刻没敢耽误,立即随小太监出发。 可是进了王府之后,她没有被领向怡然居,而是被领到了霞光苑,这是怎么一个情况?现在进了这霞光苑之后,更是令她惊奇万分,因为她不但见到了王爷本人,还见到了许多不认识的的王府女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此时听到王爷开口说出的这番话,年夫人的心里才算是稍微踏实了一下,看来王爷待凝儿真是太好了,刚刚办差回京没有多少日子,就特意恩准她们母女相见,让娘家人能够来安慰凝儿。虽然旁人多了一些,但是一想到一会儿跟冰凝回了自己的院子,母女两人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年夫人的心中早就是万分知足。因此王爷的吩咐刚一说完,年夫人赶快俯身行礼,谢过王爷的恩典,就将目光转向了她的宝贝女儿。 虽然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但是由于冰凝的座位就在王爷的右手边,因此年夫人不用找,直接就见到了女儿,虽然分别了才几个月,可是知道冰凝此时心情格外沉重,于是年夫人想也没想,急步上前,一把拉上冰凝的手,激动地说道: “凝儿,娘亲的好女儿。” 第1267章 认亲 当冰凝听到苏培盛禀报,说年夫人来了的时候,很是好奇,既然是年夫人,那就是我的娘亲了?不,也不一定!谁知道这个年夫人是年老爹的大老婆还是小老婆?谁知道我是大老婆生的还是小老婆生的?自己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认娘亲呢!由于搞不清楚状况,冰凝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先认清楚形势再说,于是她心平气和地冷眼旁观这个年夫人如何表现。 此时眼见着激动万分的年夫人朝自己走来,还拉上自己的手,口口声声地说着什么“娘亲的好女儿”,冰凝本能地一把将年夫人的手甩开,一边往后躲着身子。由于她现在坐在座位上,因此即使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后面就是椅子靠背,她完全是无路可躲! 年夫人被冰凝这个甩手顿时惊呆了,脸上的表情既是极为尴尬难堪,又是极为诧异,一双手停在半空中,没处放没处落,最后只得是勉强挤出些笑容,对冰凝说道: “凝儿,你,你这是……” 面对这个和蔼慈祥的妇人,冰凝虽然对刚才自己的那个甩手的表现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她也不能随便就认娘啊!于是她略有些心虚,但继而又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个,那个,我问您,可得说实话。” “凝儿,你要问什么?娘亲当然不会骗你。” “您是我亲生的娘亲,还是我的姨娘?” 年夫人被冰凝这个问题当即惊得不知所措!随即吓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凝儿,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认得娘亲了吗?娘亲可是你的亲娘啊,你怎么连娘都不认得了?” 冰凝一听这位年夫人是自己的亲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赶快解释道: “对不住,娘亲,我确实是有些事情记不得了,还要请您不要责怪。” 这边还不待年夫人开口再多与冰凝说两句话,那边王爷突然发话了: “大胆民妇,竟然胆敢冒充本王侧福晋的亲生额娘,你意欲何为?来人,先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年夫人闻听此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不是冒充的,她就是冰凝亲娘!而且王爷不是见过自己吗?前几个月的时间,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过了好几天别别扭扭的日子,这凝儿不记得她这个娘亲了,怎么连王爷也不记得她这个岳母了? 面对此情此景,年夫人简直就是百口莫辩!可是她确实是被冤枉的,她就是年大人的夫人,冰凝的亲娘!情急之下,年夫人顾不得失礼,急急地回复道: “请王爷明查,民妇确系您侧福晋的亲生母亲……” “大胆民妇还敢嘴硬,赶快拖下去家法伺候!” 以苏培盛为首的大小太监们早已在一旁恭候多时,就等王爷一声令下,立即将年夫人拖出了霞光苑的前厅。众女眷们眼见这一幕,全都看得是心惊肉跳、脸色煞白,胆小的韵音竟然身子有些微微发颤起来。 只有冰凝一个人,既不惊慌失措,也不面如土色,而是在心中暗自庆幸:乖乖,幸亏大老爷明察秋毫,否则自己还真是要被这冒牌的年夫人蒙骗,上当受骗了。 第1268章 苦肉 其它女眷没有见过年夫人,也不知道这个年夫人是真是假,而雅思琦却是跟年夫人打过多次交道,她当然最清楚这个年夫人就是货真价实的年夫人,王爷怎么能一口咬定年夫人不是年妹妹的亲娘呢? 雅思琦虽然止不住心中的疑问,不过此时她更是将担忧的目光转向了冰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娘被实施如此狠重的家法,天仙妹妹还不是要被气疯了?当初惩处吟雪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奴才,她竟然不管不顾地冲到这里来为个奴才讲情,害得爷将这里砸得稀烂,现在轮到自己的亲娘受此不白之冤,年妹妹还不要跟爷拼了小命? 不只是雅思琦,还有一个人,也将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冰凝,那个人就是王爷!可是让他万分失望的是,冰凝居然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面不敢色心不跳,既没有惊慌失措、痛哭流涕,更没有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放过她的家人。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心狠到了这种地步?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竟然连自己的亲娘身陷危难都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爷可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爱上这种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女人?早就知道她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可是谁想到竟会还是蛇蝎心肠的女人! 这个发现令他极度地心寒,更是替年夫人无尽地悲哀,竟然养了这么一个女儿!对年夫人悲哀,更是对自己刚刚凭白无故地让年夫人受了一番惊吓而后悔不已。为了让冰凝露出狐狸尾巴,他不惜利用年夫人为诱饵,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本以为凭借如此血腥的场面,冰凝定是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瘫软在地上,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料到,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心肠竟然如此狠毒。看来俗话说得不错,最毒不过妇人心,他可真是小看了她! 无论他对冰凝如何地心寒,对于年夫人被他凭白无故地卷入这场纷争,受了惊吓,实非他的初衷,现在这场苦肉计没有奏效,又牵扯了无辜的年夫人,王爷的心中极为愧疚,又是格外地难过,于是立即发话道: “你们都退下去吧,爷还有些事情要跟福晋相商。” 众人一听,赶快起身告退,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将战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凭白吃了瓜落。即使出了霞光苑,众人的心中仍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见众人全退了下去,他又将包括红莲在内的丫环奴才们全都屏退出去,才对雅思琦开口道: “你也知道,这个年夫人不是假冒的……” 雅思琦一听这话,当即急得站了起来: “爷啊,既然您知道是真的,怎么还要罚了二十板子?” “爷没有真的罚她,只是做做样子,现在由苏培盛妥帖地安置着呢。” 雅思琦一听这话,总算是将一颗心踏实放进肚子里,既而又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他: “那您刚才……” 第1269章 交底 雅思琦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王爷明知道年夫人就是天仙妹妹的亲娘,不是假意冒充,那他为什么要…… “唉,爷只是为了试探她一下。谁想到她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的一个女人。那个,年夫人此番受了惊吓,又被自己的女儿不予相认,自然是伤心难过,一会儿你好生安慰、劝导她一番,就跟她说,那个女人现在有些失了心智,也不用过去看她了,省得见了这个没情没义的女儿再受了新的刺激。另外,再送一份贵重的厚礼,好生补偿补偿。” “爷,您放心,妾身一定都妥妥当当地办好。” “另外,这件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来,除了你,包括苏培盛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 “妾身省得。不过,对苏总管……” “你就跟他说,念在年夫人年事已高的份上,爷开恩免了她的责罚。” “好的,爷请放心,妾身全都给您办得好好的。” 雅思琦领命,王爷也离了霞光苑,只是他的心情格外地沉重。他以为今天这个法子一定能揭开冰凝的假面具,可是谁想到她竟是这般的不忠不孝、蛇蝎心肠的一个女人!不但没有揭穿她,反而让无辜的年夫人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令他觉得实在是对不住年夫人,假如他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他一定不会采用这个法子。 另外一个令他心情沉重的原因就是冰凝。他早就知道她是冷面硬心、铁石心肠的女人,谁知道今天的结果更加验证了她蛇蝎心肠的一面。这个他曾经奉若仙子般的女人,实在是让他太过失望、太过痛心。假如他知道是这个结果,他都不会有勇气去尝试这个法子,他宁可让她最美好的一面永驻在心间,他宁可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也不想亲手打破这个自己构建起来的虚幻世界,直接面对如此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 他对这个苦肉计是如此的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才会信心满满地自导自演了这一幕,甚至让所有的女眷都亲眼见证她那丑陋的嘴脸,可是她怎么演得这么好?简直就是炉火纯青。如果不是见到了年富、年熙兄弟的那张拜帖,他都会被她的假象所欺骗,认为她今天的表现完全是真实的,她真就是丢了魂儿了。 她可真是丢了魂了!她丢了一个人最起码的忠孝之心,一个人最起码的廉耻之心! 年夫人这个诱饵竟然没有令冰凝上当受骗,这个始料不及的结果以及因此而将年夫人凭白受牵连,让王爷产生了严重的自我良心谴责,也令他好多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可是他是一个办事执着之人,不达目的决不善罢甘休,而且他也是眼中决不揉砂子之人,决不能允许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状态的继续存在下去,因为他深知,对冰凝的姑息迁就纵容,必将引来无穷后患。同时他又是一个足智多谋之人,遇到这么强硬的对手,只有战胜她,才会给他带来心理上的巨大成就感和满足感,这也是促使他一计不成,另生一计的重要原因。 第1270章 新计 上一次将年夫人牵连进来令他内疚了许久,因此下一步无论采用什么法子,他再也不想让无辜的人卷入其中。而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在这件事情上,全都是无辜的,只有冰凝一个人是罪有应得。因此这一次,他打算谁的力量也不去借助,而是由他自己单枪匹马、单刀赴会,亲自与冰凝正面交锋、短兵相接,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至少,他再也不会因为无辜的人被牵连而心存极大愧疚。 这一天晚上,一更天刚过,这是自从他接到禀报,听说冰凝丢了魂,与雅思琦第一时间赶来一探究竟之后,时隔一个月的时间,再度踏入怡然居的大门。对于这一次的临时造访,事先他并没有派人来传口信,此时,他跨入院门后,也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院门和影壁墙之间的这小块空地上,对忙不迭前来迎接他的小柱子吩咐道: “去将月影带到这里来,不要说是爷找她,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爷过来了,特别是更不要让侧福晋知道爷在这里。” 小柱子虽然糊里糊涂,但是王爷的命令他只有不折不扣地遵照执行,不一会儿,月影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月影不知道小柱子叫她到院门口有什么事情,当她急急火火地赶过来一看,竟然是王爷召见,当即激动得一边请安,一边语无伦次起来: “奴婢给爷请安,爷快请进……” “你给爷听着,一会儿爷进了你家主子的屋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给爷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头,没有爷的吩咐,不许自行退下去,不管你家主子说什么,你都要留在屋里,你若是胆敢擅作主张,自行退下去,不但你自己要受皮肉之苦,你家主子也别想脱了干系。听明白了吗?” 月影既听明白了,又听不明白。听明白了,无非是没有他的吩咐,即使是她家小姐发话,她也不能擅自退下。听不明白的是,爷这是打算要干什么?需要她月影当个见证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么能够有这样的资格呢?为什么不是福晋当这个见证人?就算是怕伤了小姐的面子,找一个怡然居的奴才,也应该是小柱子啊,毕竟他才是这院子的大总管。她月影只是一个小小的丫环,还是小姐的陪嫁丫环,自是跟她家小姐一条心,站在冰凝的一边,根本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情啊?爷是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以前不是一直担心她们主仆两人串通一气吗?爷什么时候这么信任自己了? 王爷当然知道月影搞不清楚状况,而且他也根本不需要向她解释为什么。他只需要拿出冰凝来吓唬她一番,不由得她不乖乖老实地听从他的吩咐调遣。有月影在场,是揭穿那个蛇蝎心肠女人真面目的重要一步,距离他大功告成的时刻就不远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与坚定的信念,迈向正房的脚步也坚实而有力起来。 第1271章 闲情 当王爷和月影两人进屋的时候,冰凝正在用叠手绢打发着无聊的时间。这叠手绢的游戏还是月影教会她的,否则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整日里无所事事,大把大把的时间没处打发。月影见她家小姐既不读书写字,也不做针线女红,以为是上次苏培盛的搜查行为将冰凝吓坏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读书写字,生怕再留下什么把柄给王爷的结果。 以前她家小姐忙得脚丫子朝天,累得腰酸腿疼,不是服侍王爷就是照看福宜小阿哥,连自己读书写字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倒好,既不用服侍王爷也不用照顾小阿哥,整天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了,竟又是变得无事可做起来,老天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戏弄人? 看着冰凝如此无聊地生活,月影只好将自己那点儿拿不上台面的小把戏教给她,好让她的日子过得不那么无聊。谁想到,她家小姐竟然对这些小把戏极感兴趣,乐此不疲,整天缠着她,不停地要她再教新东西。原来是冰凝整天好为人师,教月影读书念诗,现在却变成了月影当师傅,教会冰凝这些哄小孩子的小把戏。对此,月影越想越是心酸,总是忍不住偷偷地流泪。 可是眼见着冰凝整日里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样子,除了不得王爷宠爱,备受冷遇以外,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既不用辛苦操劳,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可是冰凝自从嫁进王府以来,从不曾有过的轻松自由的生活,从这个角度来讲,何尝不也是一种幸福呢?一想到这里,月影的心里又稍微好受了一些。 刚才趁月影出门的功夫,冰凝已经叠好了两只小老鼠,摆在桌子的正中间,其中一只压在另外一只的头上,仿佛老鼠兄弟在嬉戏玩耍似的。此时冰凝正在准备另外再叠一个小鸭子,才刚刚起了一个头,就见大老爷和小丫头一前一后地进了屋门。 冰凝见此暗暗称奇,什么时候这大老爷有闲功夫,有好心情来理会她这个小老婆来了?不会又是来调教她请安姿势,再让她摔几个大屁墩吧。因为那三个屁墩受的伤,冰凝足足养了十来天才养好,受此皮肉之苦,她可是再也不想重来第二次,于是她天天苦练基本功。现在冰凝能够一动不动地保持这个请安姿势,长达一个时辰的时间都不会有任何闪失。这大老爷若是还想拿这个来捉弄她,她可是要好好给他展示一下练功成果,好好气死他!别再妄想欺负她! 可是让冰凝万分诧异的是,她稳稳当当地请过安之后,王爷立即就将她叫起,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机会让她展示苦练基本功的巨大成果,对此,冰凝很是懊丧,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既然不是来捉弄她,那大老爷这么晚了过来干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管是什么日子,反正今天不是逢九的日子,他现在应该在哪个院子里雨露均沾呢。可是他倒好,晾下他的一众大小老婆们,跑到这里来浪费时间,小心一会儿过去姐姐们的院子,要挨他的那些女人们的骂。 第1272章 回想 不管心里怎么想,一贯奉行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冰凝开始恭恭敬敬地向他奉茶。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冰凝也不是整天无所事事、好吃懒作,最少,她还是跟月影,跟蒋嬷嬷学了不少规矩的。她可不想因为任何什么事情而被大老爷再挑出来什么错处,再让屁股白白受苦,害得她那些日子只能趴着睡觉。 眼见着冰凝规矩规矩地向他奉茶,不再跟他装疯卖傻,他又有些糊涂了,难道说她现在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不再蓄意伪装了?他盘算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这么一个法子,谁想到她竟然收手了!这个结果令他格外地懊丧,本想与她斗法,痛痛快快地杀她一个片甲不留,这回倒好,还不待他出手,她就缴械投降,主动认输,这么不战而胜,实在是胜之不武,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 意兴阑珊的他并没有喝茶,而是随口说道: “怎么,这些天闭门思过,你全都想起来了,也全都想好了?” 这句话将冰凝问了一个莫名其妙: “回老爷……” “嗯?你?” 怎么这么一个顽固不化的女人!居然还口口声声地管他叫“老爷”,他还不信这个邪,不信扳不过来她这个臭毛病! 冰凝一听大老爷抬高了声调质问她,立即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不想再受皮肉之苦的她吓得赶快改口道: “噢不,回爷,回爷,那个,妾身没有太懂您的意思,不知道您问的那个全都想起什么来了是什么?” 先是那个“老爷”,然后是这一套跟绕口令似的回答,让他顿时火冒三丈。刚刚还以为她已经知错就改了呢,虽然这样的结果令他心生的另一计派不上用场,但是对于她能够主动认错、积极改正,他的心中还是非常高兴,毕竟惩罚并不是目的,他最终还是希望她能做一个正正派派的女人,而不是这么一个装疯卖傻、四六不着调的假疯婆子。可是才说了一句话,他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她竟然还是这么一意孤行,负隅顽抗,简直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虽然被气得火冒三丈,可是为了揭穿她的阴谋,他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抬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以便将怒火狠狠地压下胸膛。待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情绪,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道: “噢,爷今天过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能够想起来以前的什么事情,毕竟以后这日子还长着呢,整日里这么糊里糊涂的,也不是个事儿。” 冰凝一听这话,方才知道他今天过来不是存心找茬儿来的,也不是存心来捉弄她的,这颗心才算是彻底踏实下来,于是正色回复道: “回老……噢不,回爷,妾身这心里头也是心急火燎的呢,也想着早早想起来,把以前的事情全都想起来呢,可是任凭妾身如何努力,可就是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儿都想不起来。这不,急得妾身整日里愁眉苦脸,恨不能敲开这脑袋好好想想。而且妾身在这府里整日里净吃白食,什么也不用做,总觉得愧疚……” 第1273章 帮助 冰凝竟然还会对她整日里游手好闲地吃白食而感到愧疚?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的心中禁不住一阵冷笑,但是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而是貌似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你想做什么?” “妾身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反正只要是能为这府里,能为您做些事情,妾身总归还是一个有用之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整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好逸恶劳……” 听着冰凝如此滔滔不绝的自责之语,他可是既没有好心情,也没有闲功夫理会。更重要的是,他不可能任由冰凝牵着他的鼻子走,他有他自己既定的计谋和策略,万不可被冰凝的这番装疯乱了阵脚。因此他根本没有理会她的那套话语,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另起炉灶: “你都试过什么法子去想以前的事情?” “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让这小丫头给妾身讲以前的事情什么的,可是不管她讲多少,就是讲出大天来,妾身听着都像是听天书似的,只觉得新鲜极了,好玩极了,可就是跟听别人的事情似的,根本不觉得是妾身自己做的呢!” “噢,那要不,爷帮着你想想以前的事情?” “好啊,好啊!就是烦劳您了,您这么忙,还要为妾身的事情操心费神,妾身实在是过意不去……。” 冰凝第一次遇到大老爷这么有耐心,这么和颜色地与她讲话,心情不禁大好起来,暗暗思忖道:这个大老爷,也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个样子,整天以折磨人为乐趣,这不,百忙之中还特意抽出时间来自己的院子,不但关心丢魂的事情,还自告奋勇,亲自帮着自己回想以前的情况,这可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呢!看来自己以前真的是误会了大老爷,他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也有大好人的时候呢! 对于这位大老爷,冰凝原本早就不抱任何的奢望,只要是不再捉弄她,不再惩罚她摔屁墩,她就阿弥陀佛了。可是现在面对这个面貌全新,体贴入微的大老爷,面对主动提出来要帮助她回想从前事情的大老爷,冰凝当即顿觉感激涕零,因此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下来,两人共同回想从前往事。 王爷见冰凝这么轻易地就上了钩,禁不住心中一阵冷笑,于是站起身来,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就将站在跟前的冰凝揽进怀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上了她的双唇。 冰凝突遭袭击,惊恐不已!这大老爷不是说要帮助她回想以前的事情吗?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回想从前的事情不是要用脑子来想吗?把嘴堵上有什么用?他这是想要干什么?难道说,他今天过来不是帮助她回想以前的事情,而是又要来捉弄她?可是,如果是捉弄她的话,摔三个大屁墩疼了十来天,也算是受了皮肉之内,可这堵着嘴,既不痛也不痒,这算什么捉弄啊!或者说,先把嘴堵上,免得她痛得乱喊乱叫,然后再实施皮肉之苦? 第1274章 美男 刚一开始月影被王爷单独召见之时,乍见王爷大驾光临,由于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冰凝又是多日来饱受他的捉弄与冷落,月影的心中禁不住暗暗地替她家小姐捏着一把汗,不知道今天冰凝又要遭受什么样的捉弄,又要受到什么样的皮肉之苦。 随着事态的发展,月影发现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王爷与自家小姐不但气氛融洽、和颜悦色地有问有答,而且两个人就像以前那样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她的心中登时一块石头落了地,继而禁不住一阵阵地狂喜:爷总算是相信了小姐,真是菩萨保佑,菩萨显灵,这可真是天大的大喜事! 虽然心中踏实了下来,可是眼看着两个人如此相亲相爱的场面,又令月影极为尴尬起来,脸上顿时通红一片,赶快悄悄地别过脸去。一会儿激动万分,一会儿尴尬万分,条件反射之下,月影想要转身退下去,避开这个如此火辣、尴尬的场面。毕竟她家小姐的脸皮实在是太薄了,虽然她是贴身丫环,可是月影深知,冰凝从来都不肯在她的面前与王爷有什么样的亲密举动。 可是还不等月影的脚步挪动,她的脑海里又响起了王爷对她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一定要在冰凝的房里伺候,没有他的吩咐不得擅自退下,否则的话,不但她自己要受皮肉之苦,她家小姐也要受了牵连。一个是她家小姐的脸皮,一个是王爷的吩咐,月影进退两难,呆着也不是,退下也不是,浑身像是长了刺般地难受。 月影心神不宁、进退维谷,她怎么会知道,这正是王爷冥思苦想多日才想出来的一个法子!他哪里是在与她家小姐亲亲热热、恩爱无比,他分明是利用年夫人作为诱饵实施的“苦肉计”根本不见成效,还凭白地增添了内疚的心病之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结果。 既然不想再将其它无辜的人牵连进来,既然不想再备受内疚心理的煎熬,他只有亲自披挂上阵,拿自己当诱饵,实施“美男计”!只有这样,他才能求得心安理得,无愧无疚。 月影也是这个计谋中重要的一步。从前每每他想要和冰凝亲热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以各式各样的借口将月影差遣出去,而现在,他必须将月影留在这里。她不是最怕月影这个奴才吗?这一回他就是要当着月影的面与她亲热,他到是要好好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怎么对待月影! 月影早早就被他吩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必须留在房里伺候,按照她一贯的脾气禀性,在与他亲热的时候,一定是要将月影差使出去,而现在他故意与她行亲密之举,他就是要好好看看她的反应是什么! 这是一个小细节,而细节往往更能反映出事物的本来面目。在冰凝的诸多生活细节中,这个小细节是她骨子里一惯所具有的性格。人在情急之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条件反射之举,因此他不但打算亲自披挂上阵去试探冰凝,而且还要用一个一个的小细节去逐一排查,力求事半功倍。 第1275章 热吻 此次前来怡然居,王爷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工作,特别是在出师不利,“苦肉计”大败而归的情形下,他更是务求本次出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依照他的推理,虽然冰凝整日里装疯卖傻已经习惯成自然,但是百密总会有一疏,因此他认真研究了冰凝的种种生活细节,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他就不信这个邪! 此时此刻,事态完全按照他预先设定的路线和轨迹,朝着他预想的目标顺利发展,可是还不待他观察清楚冰凝和月影这两个人的反应,相反,却是他自己,竟然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以往的时候,冰凝的朱唇皓齿对他而言从来都是极大的诱惑。蜜月期开始之前,他总是想知道吻上这诱人的双唇会是怎样的滋味,蜜月期开始之后,他更是流连忘返于这唇齿之间,品不尽的芳香甜蜜,尝不够的爱意情浓。 可是现在,这双曾经对他充满了诱惑力的双唇却是令他格外地厌恶,因为这个女人令他格外地厌恶。可是面对如此令人生厌的女人,他还要违背心愿,表现出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实在令他作呕。以至于他刚一吻上她的双唇,恨不能赶快就松开,离这个可恶的蛇蝎女人越远越好。 王爷难受,冰凝更难受!真不知道以前自己是怎么当大老爷的小老婆,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当的!虽然不痛不痒,可是,这也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忍受了! 先是这胡子,扎死人了!这大老爷,居然还不肯承认自己又老又丑,如果不老的话,您留胡子干什么!有谁家的公子、少爷会留着这么一把扎人的胡子? 还有就是那烦人的唾沫星子了!弄得她满嘴满脸湿乎乎地,我又不需要您这口水来解渴,还是省省吧。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厌恶,可是身子被他牢牢地钳制,丝毫动弹不得,冰凝无奈,只得是紧咬牙关、紧闭双唇,无可奈何地任由他胡作非为,心中止不住地悲叹:这小老婆真不是人当的,难道他对他其它的大大小小的老婆们也都是这个样子吗? 虽然吻上她的双唇令王爷忍不住地想要作呕,可是无功而返、直接认输也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这一次他可是抱着必胜的信念前来,没有将事情调查一个水落石出,他怎么能够善罢甘休?而且,如果这一次不能成功的话,下一次他还能想出什么更高超的法子来呢?连他自己亲自上阵都犹豫再三,他只得是强忍着心中的厌恶,继续实施诱敌深入计划。 可是这只狐狸实在是太狡猾了,警惕性居然这么高!不惜用咬紧牙关这套法子来对抗他的诱敌深入策略,难道她这是生怕一旦松口,就会把持不住她自己,沦陷于他的温柔攻势之中,从而得意忘形地露出狐狸尾巴?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了避免引起冰凝的怀疑,他这个好猎手唯有强忍住心中不断涌起来的阵阵恶心,努力表现得跟以往一模一样的样子,逼真地重现从前的热吻场景。 第1276章 牙关 热吻的全部程序对他而言早已是驾轻就熟,虽然是硬着头皮,强忍作呕地假装表演,但是为了一举成功,他仍是非常“敬业”地先用舌头撬开了她的双唇。 冰凝哪里料到他会使出这么阴险的一招,猝不及防之下,轻易地城门失守,当即惊得花容失色!天啊,这是什么情况!嘴被堵上已经令冰凝气愤至极,现在竟然被他的舌头侵袭,冰凝简直是恨不能当场作呕。 吃一堑长一智,当他故伎重演地试图用舌头再撬开她牙齿的时候,冰凝终于牢牢地守住了最后的防线,丝毫没有让他进一步得逞。 就算他武力比她高强不知多少倍,那舌头总归是肉做的,遇到她那一口银牙贝齿,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久攻不下,不但丝毫没有取得一点点的进展,舌头还被磨得生疼,气得他禁不住开口质问道: “你就不能不紧咬牙关吗?” 冰凝万分气恼,本是想用这个法子躲他,谁想到这大老爷竟是耍起威风来,居然质问她为什么紧咬牙关。她能不紧咬牙关吗?先是被胡子扎得生疼,又被灌了一嘴的口水,现在竟然还被舌头入侵,谁家的小老婆这么任人欺负啊! 可是她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他,生怕他又想出来什么样的法子来捉弄她、折磨她,令她遭受皮肉之苦,于是冰凝开始答非所问: “您刚刚不是说要帮妾身回想以前的事情吗?怎么……” 这一回合的较量中,冰凝犯了轻敌的致使错误,她刚一开口说话,城防立即失守,他的舌头即刻乘虚而入,没有遇到丝毫的抵抗力量,如入无人之境,一举攻下这座刚刚还坚固如堡垒般的城池。 直到她的唇齿之间被他的舌头肆无忌惮地侵占,冰凝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会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大错误!真是小看了这大老爷,原来以为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不过就是草包一个,谁想到竟是这般的诡计多端,害她这么轻易地凭白失了身! 由于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跟这大老爷行夫妻之礼,因此现在的这个“热吻”被冰凝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在行夫妻之礼,因此对于刚刚的这个城池失守气恼至极!被他捉弄连摔了三个朝天的大屁墩,被他当众回绝了主动服侍他的申请,所有的这些,冰凝从来没有任何的气恼,因为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反正丢面子丢的也不是她自己的面子,丢的全是这位大老爷的面子,她冰凝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呢? 但是现在的这个“失身”之举,却是将冰凝彻底地激怒了,因为这一次,她失的是自己的身子,而不是这位大老爷的身子! 这一个来月的冷遇令她格外地欢喜,以为就凭自己是一个极不受宠的小老婆,就可以一辈子如此逍遥自在地享受清闲清静。谁想到今天竟然被大老爷以假借帮助她回想从前的情形为理由,竟然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真是背运到家了! 第1277章 关门 不管这个侧福晋以前与这位大老爷的关系如何,有感情也好,没感情也罢,那都是以前那个“她”的问题,根本不关现在这个她的任何事情,因为现在的冰凝对这位大老爷可是一丁点儿的兴趣也没有。 当那个月丫头告诉她已经嫁人的这个事实之后,由于当时没有见到这个一家之主,冰凝想当然地原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是一位白衣飘飘、琴声悠扬,骑一匹枣红骏马的英俊公子,与她共同驰骋在白山黑水之间,那该是多么的惬意、浪漫、逍遥。因此或多或少地,她还是很期盼他早些回京,自己能够早些见到这个既成事实的夫君。 谁想到,还不等她再多幻想些日子,在他回京的当天,美梦当即就破灭了!这大老爷,第一眼是凶神恶煞,第二眼是又老又丑,第三眼是阴险狡诈,第四眼是好色之徒! 天啊,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被那个狠心贪财的年夫人算计,为了几个臭钱,不顾女儿的死活,将自己卖到这样的人家来受苦受难一辈子,真是挨二十大板都不够,应该再挨四十大板! 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愤慨,又由于口腔被他的舌头长期占据,一直处于半张状态,两腮又酸又痛,本是气恼,又由于时间过长,实在是坚持不住,一个不留神,两排银牙迅速地合在了一起。 两排银牙合在一起,立即有效地缓解了两腮的酸痛,可是她的轻松带来的却是他的巨痛。由于是毫无征兆、猝不及防,被“偷袭”之下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范之举,痛得他当即一个闷声叫了出来,继而感觉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他哪里知道冰凝是由于坚持不住才不小心实施了“关门打狗”,想当然地以为她这是存心故意打击报复他!刚刚冰凝在胡思乱想之际,也正是他在努力诱敌之时,原以为凭借他超强的吻功,不信她不会像往常那样意乱情迷于他的强大温柔攻势之下,从而乖乖地露出狐狸尾巴。 到了那个时候,他可是要好好地问一问她:你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怎么竟然还如往常那样回应他的热吻,还能瘫软在他的怀抱中?她不是说根本就不认识他吗?既然根本就不认识他,她怎么能够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随随便便地做出如此亲呢的举动? 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他倒要好好听听她怎么回答!一想到她被揭穿真面目时羞愧难当的样子,他的心中就止不住一阵阵地欣喜若狂。 可是,可是,他费了那么半天的力气,几乎使出了浑身的绝技,却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冰凝不但坚守住最后的防线,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之举,更不要说什么意乱情迷,瘫软在他的怀中了! 面对这个结果,他根本就不能接受!煞费苦心多日才想出来的好法子,今日又强忍厌恶、逢场作戏,却是非但没有成功地实现阴谋诡计,反而还被她咬破了舌头,一敌未杀,自损八百,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1278章 报仇 对于此番“惨遭暗算”,王爷在懊恼之余当即又“醒悟”过来:自己之所以为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咬到了舌头,一定是由于在他的柔情蜜意攻势之下,她马上就要把持不住,马上就要沦陷在他的强大,由于生怕露出马脚,她才会“诡计多端”、铤而走险地使用这个法子,继续装疯卖傻,妄图逼退他的猛烈进攻。 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阵地上失败过。不论是什么样的女人,贞洁烈妇也好,情场老手也好,万事不懂的黄花大闺女也好,就算是她年冰凝,一副清高得不能再清高的样子,最终不也全都统统迷失于他的柔情攻势之下吗? 正因为所向披靡,从不曾尝过败绩,才令他信心满满地以为这一次当然会稳操胜券,谁想到,这个女人,不但是最最狡诈,也是最最意志力坚强,竟然能够坚持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被他得逞。 眼看着胜利在望,竟然马失前蹄,非但没有攻下这座城池,更是被冰凝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关门打狗”而前功尽弃,令他当即恼羞成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当即想也没想,一把就将她抄起来,三两步就踏进了里间屋,然后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同样是眨眼之间,还不待冰凝醒过味来,她身上的衣裳就稀里哗啦地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它们都去了哪里,反正是全都不在她的身上。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场景,冰凝惊得目瞪口呆,以为他这是又想出来什么稀其古怪的法子来捉弄她。不管是什么捉弄她的法子,这衣裳可是眨眼之间全都不见了,这回若是再摔了屁墩什么的,连件衣裳都没有,失去了保护的屁股还不要摔得更痛更惨?情急之下,也忘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古训,而是条件反射般地质问道: “您这是要干什么?” “爷不是说了,要帮着你想想以前的事情吗?” 然后不待她再说一句话,直接吻上她的双唇,同时右手从她的脖颈开始,一路向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攀越到山峰之巅。 由于刚刚被冰凝咬了舌头,报复心理极强的他当然是要血债血偿。可是任他怎么搜寻,就是逮不到她的舌头,久攻不下,也顾不得什么诱敌深入的大计,更是将“情意绵绵”忘得一干二净,直接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你的舌头呢?” “就,就在……” “伸出来!” 伸出来?那不是相当于伸着脖子等着挨宰吗?他这种锱铢必较之人,绝对是要报那刚刚被她咬了舌头之仇!冰凝可不傻,当然知道交出舌头之后必然是惨遭他报复的恶果。可是眼见着大老爷怒目而视,不听话的结果一定还会有更严厉的处罚,无可奈何之下,冰凝只得是极不情愿地将刚才一直往后退缩,几乎要缩到嗓子眼儿的舌头,稍微放松了一点儿后缩的力度,但是要她伸出来,她可是坚决不肯,因为她担心,这要是被他咬上一口,还不把直接就被咬断了?舌头被咬断,她还不立即就变成哑巴了? 第1279章 悲伤 一觉醒来,被那个月丫头告之自己是大老爷的小老婆,冰凝顿觉被一棒子打进了十八层地狱似的。小老婆这个事实已经令她气愤不已,后来发现,居然还是一个受气的小老婆,这样的结果更是令她气上加气。如果说从今往后,由于没了舌头,再成为一个不会说话的受气的小老婆,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因此,现在要她痛痛快快地将舌头交出来,这可是冰凝死活都不能答应的事情。 而就在她胡思乱想一愣神儿的功夫,一不留神,稍微放松了后缩力度的舌头终于被他逮到了,但是由于不是主动伸出来,因此他的牙齿若是想咬上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对于这个狡猾的狐狸,他再是自诩为好猎手,却也奈何不了她!面对空有一身好本领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境地,他登时气急败坏起来。再加上刚刚被冰凝“偷袭”成功,遭受此番羞辱,更是令他恼羞成怒,同时也将他所有的耐心全部消耗怠尽。逮不到她的舌头,就不能报仇雪恨,气急之下,他那只正处在山峰之巅的右手随即一路长驱直下。 一直守在外间屋不敢擅自退下的月影被这一晚上莫名其妙的情形彻底搞糊涂了!先是两个主子浓情蜜意地热吻,弄得月影尴尬地赶快背过身去,心中却是止不住地暗暗高兴不已。谁想到,没过多长时间,忽然听到王爷一声闷闷的惨叫,月影下意识地转过身来,还不待她搞清楚状况,就只见她家小姐正被一脸怒气的王爷抱进了里间屋。 月影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不说别的,就冲王爷那怒气冲冲的表情她也知道,一定是冰凝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王爷。急得月影又想替她家小姐说情,又不敢贸然追进里间屋,只能是眼睁睁地望着冰凝被他掳进了里间屋,傻傻地留在原地。 虽然王爷下达的命令是没有他的吩咐,月影不得擅自退下,可是没有他的命令,她也不敢擅自进屋,眼看着她家小姐又要遭受皮肉之苦,月影是进屋也不是,不进屋也不是,急得她团团转。 就在月影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就听到里屋传来“你的舌头呢?”的厉声质问,月影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事情的发展过程,但是从两个人对话的语气上她也分辨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夫妻恩爱之举。 生怕冰凝又遭王爷的家法惩治,急于为她解围的月影也顾不得许多,抬脚就往里间屋冲,谁想到才刚刚抬脚,就只见王爷从里间屋里走了出来。令月影惊讶万分的是,他既不是怒气冲冲,也不是气急败坏,而是一脸悲伤之情! 对此情形,月影惊讶得合不扰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刚他不是怒气冲冲地将她家小姐掳进了里间屋吗?还厉声训斥她家小姐,怎么转脸就变作了悲伤之情?难道说是自己看花了眼?想到这里,月影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第1280章 本能 月影没有看花了眼,是的,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满是悲伤之情。当他因为使出了浑身数解任是都逮不到冰凝的舌头嘏无法“一雪前耻”,当他果断地放弃了唇齿之间的纠缠转而改变了进攻的方向,当冰凝“识实务者为俊杰”不再严防死守和负隅顽抗,当冰凝一副百依百顺、任他宰割的模样呈现在他面前,面对这个主动缴械投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女人,他却是颓然地停止了一切行动。 他停止了一切行动,因为他的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无以复加的悲伤之情所笼罩。 眼前的冰凝,面对他或“温柔”、或“霸道”的狂轰乱炸,既没有意乱情迷,也没有瘫软在他的怀中,以一种他从来不曾见到过的温顺姿态呈现在他的面前,而这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冰凝,曾经是他无数次的梦寐以求。 如今梦想成真,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霸王硬上弓吗?他做不出来。不是因为他心生怜悯,也不是因为他手下留情,更不是因为抹不开面子,那是因为,对于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根本就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生理反应!完完全全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前,不要说面对如此活色生香的画面,仅仅只是面对她温柔的目光,羞怯的脸庞,哪怕只是轻吻上她的双眼,他都恨不能立即与她悱恻缠绵。特别是在她怀福宜阿哥的那段日子里,不知道要用多大的毅力,他才能压制下对她的无限爱恋。 可是现在,眼睛还是那双眼睛,脸庞还是那个脸庞,身姿还是那样的曼妙,嗓音还是那样的婉转,却是因为统统成为了蛇蝎心肠的代名词,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令他产生一个男人最本能的反应。 面对如此出人意料的不堪局面,他既有计谋失败的挫折懊恼,更有对往事不堪回首的痛苦万分。因为,他们又不仅仅只是回到了从前。 从前,他只是不喜欢她,懒得理会她;现在,他却是憎恶她、痛恨她。从前,他只当她是娶进门来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好吃好喝养着,只要不惹事生非就好;现在,他却是一门心思想要拆穿她的阴谋诡计,让她原形毕露,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从前,他有数也数不尽的办法来对付她、羞辱她;现在,他空有向她实施打击的计谋,却是丧失了打击的手段。 心灰意懒、万事俱灰的他颓然地松开了这具曾经令他无限迷恋的身体,一言不发,神情落寞地走出了里间屋,又走出了外间屋,一直朝院门的方向走去。上一次利用年夫人上演的苦肉计没有奏效,这一次他亲自上阵上演的“美男计”竟然也没有奏效,上一次实施“苦肉计”的结果只是对无辜的年夫人心存内疚,而这一次实施“美男计”的结果却是令他的伤心无以复加。 月影见王爷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离开这里,迟疑了一下,仍是选择了代替冰凝去恭送王爷大驾离去, 第1281章 伤痕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确实是把月影吓得腿都软了!虽然看不到现场的情形,但是亲耳听到他如此严厉的口气,让月影想当然地以为她家小姐又受到了什么样的惩处。现在王爷终于离开了怡然居,月影连往常最基本的目送程序都等不及,一见他前脚迈出了院门,后脚她就一个转身急急火火地朝冰凝的房间跑去,她要赶快去看看她家小姐现在如何了,被实施了怎样严重的家法处治,她要赶快替冰凝查验伤情,赶快为冰凝上药解痛。 当月影心急火撩地奔回里间屋的时候,果然不出她所料,只见她家小姐正痴呆呆地躺在床上,锦被掖在两个胳膊的下边,露出雪白的玉颈、前胸,以及同样雪白的两只胳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就当没有听见月影进屋似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见些情景,月影鼻子一酸,眼睛立即湿润起来,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冰凝那露在锦被外面的两只手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其中一只手随意放在胸前的锦被上,而另一只手则轻轻地,颇有节奏地弹着她那小巧的下巴。 此番情况虽然令月影顿生蹊跷,但她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一步冲到冰凝的跟前,声音中带着哭腔,急急地说道: “小姐,快让奴婢看看,看看您伤在哪儿了?” 冰凝被月影这番话吓了一跳,扭过头来莫名其妙地望向这个小丫环,不解地问道: “什么伤在哪儿了?我这不是好好地躺着嘛,又没有被摔大屁墩,能伤到哪儿了!” “可是,可是……” 月影才不相信冰凝的这番避重就轻的解释,刚才那场如疾风暴雨般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因此她也没有再听冰凝说什么,而是一把就掀开了锦被。展现在月影眼前的,是她极为熟悉的伤痕,两个月前,冰凝从朗吟阁赏雪回来的那种伤痕,左一片红,右一片红,从脖颈到前胸,从腰际甚至到大腿,全都是一片片的红痕。 这些红痕与那三个屁墩造成的青紫淤伤相比确实是轻了许多,但也决不是赏雪归来的那种红痕,这一次虽然也是红痕,但是明显有些发肿的迹象。 冰凝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被月影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个够,颇为不屑一顾,于是极不耐烦地说道: “小丫头,看够了没有?” “小姐,小姐,奴婢,这就给您上药去。” 月影一边哭着,一边去取药。药膏已经没有太多的存货了,上一次为了医治三个屁墩造成的青紫淤伤,虽然是名正言顺地请领了药品,但是因为伤势较重,用去了一大半。如果月影早知道今天还会用得上这些药品的话,她在上次因为摔屁墩而请领药品的时候,一定会夸大伤势,多请领一些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幸好这一次没有那么严重,否则的话,依她们怡然居现在的处境,她怎么可能像赏雪归来那次,偷偷摸摸地从管药太监那里顺利拿到药品,而不被人发现冰凝被王爷家法处治的事情呢? 第1282章 炫耀 月影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冰凝上药,一边止不住地偷偷抹眼泪,却是将冰凝搞得心烦意乱: “小丫头,你哭个什么劲儿啊!这回又是谁惹着你伤心了?” “小姐,当然是您啊!” “我?我惹着你伤心了? ”小姐,您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奴婢实在是心疼啊!“ 一听这话,冰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好奇心大发的她一改懒洋洋的状态,精神抖擞地立即直起身来,朝月影问道: ”哎,你说说,我都伤成哪个样子了?“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都是伤啊!“ ”这也算是伤?“ ”这不是伤,还能是什么?“ ”切,真是少见多怪!来来,我告诉你吧,幸亏你家小姐识实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可都是我自已努力的巨大成果!哎,我也知道你听不懂,我跟你讲实话吧,这些日子我全看明白了,咱这大老爷可是个顺毛驴,你若是依着他的意呢,就能保得太太平平,你若是逆着他的心呢,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所以说,大老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定没有亏吃。 你看看,怎么样?别看大老爷刚刚跟个凶神恶煞似地,可是再厉害的大老爷敌不过我这招儿啊!我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往床上一躺,既不动口也不动手,哈哈,你猜怎么着?老爷果然就没有难为我!既然没有家法处治,也没有刁难捉弄,直接放我一马!这我要是不听话,死命跟他扛着,指不定要挨什么样的家法呢。 我说月丫头啊,你以后也得跟我学着点儿,咱这院子不得宠没关系,只要一切都听大老爷的,准保没亏吃!“ 听着冰凝得意洋洋地向她报喜,月影这才知道小姐没有受到家法处治,可是,没受家法处置,这一身的红肿伤痕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姐,爷这一定是手下留情了呢,否则……“ ”切,你还不信?老爷才不会手下留情呢,分明就是我懂得保护自己的结果。“ 跟月影炫耀完与大老爷刚说完这个问题,冰凝又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于是急急地问月影: ”小丫头,你说我以前没生过孩子?“ 月影不知道冰凝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由于担心惹她伤心,让她受刺激,所以月影一直没有说起过悠思小格格和福宜阿哥的事情,现在突然被冰凝问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不知道是向她撒谎还是向她说实话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冰凝见状,以为自己以前没有生过一男半女,小丫头不敢说这个伤心事,于是朝月影说道: ”小丫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没生过就没生过呗。我是在想……“ 冰凝现在急于想要知道的事情是,刚刚被大老爷偷袭失了身,会不会怀了身孕?大意失身已经让她很是后悔不迭,若要是再跟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生了孩子,真是让她死了的心都有了。 既然以前跟大老爷也行过房事,也没有生育过儿女,那么这一次,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心情又高兴起来。 第1283章 毽子 三天之后,是淑清的生辰,于是雅思琦按照惯例张罗了一顿家宴。王爷有事不在府里未能出席,于是七个女眷聚在霞光苑,热热闹闹地享用了一顿晚膳。王爷不在场,气氛自然是轻松活跃许多,这其中最高兴的当然是冰凝,只要是不跟大老爷一同在场的时候,她的心情就高兴无比;而最不高兴的自然是淑清,她是寿星,却少了王爷的捧场,既是在女眷面前失了脸面,又是在他的面前少了撒娇献媚、邀功请赏的机会。 其它的人对于王爷是否在场全都持无所谓的态度,毕竟现在实行雨露均沾的政策,隔三差五地就能见到他,虽然与他相处的时候总是不咸不淡、冷冷清清,但总比以前一年到头见不到他的面好多了,因此对于这种公共场合是否有王爷在场,众人全都不是很在意。 吃过饭,女眷们仍是余兴未消,于是从饭厅撤出来之后,又转到前厅热络地闲聊起来。因为谁也不想就这么早早地散去,反正回到自己的院子也是冷冷清清,还不如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玩一阵子。 此外,冰凝的在场也是令众人不愿早早散去的一个原因。这年妹妹自从丢了魂儿以后,性子比以前开朗多了,人也合群多了,而且总是时不时地搞出点儿笑料来,惹得众人开心不已,于是家宴过后,众人吵着让年妹妹再给大家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由于大老爷不在场,冰凝原本就是心情大好,现在又被众人起哄,于是一个把持不住,就答应给大家耍耍键子。这是她才从月影那里学来的几项把戏之一,什么叠手绢啦,踢毽子啦,全都是刚刚学会了,正玩得上瘾的时候,因此众人一起哄,她又忍不住技痒,就开始给众姐姐炫耀一下技艺。 冰凝这键子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能踢几下子而已,而是达到了技艺娴熟的程度。在整天无所事事的情况下,她把时间和精力全放在了这些玩耍的事情上,虽然学的时间不长,可是却会很多的花样,正着踢,反着踢,左腿踢右腿接,朝前踢反身接……各式各样,层出不穷。 众人被冰凝这眼花缭乱、技艺娴熟的踢毽子惊呆了:这个年妹妹,竟然还会踢毽子?还会这么多的花样!真是想像不出来,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人,以为整日里就会吟诗作画、风花雪月,原来对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也是极为热衷。看来年妹妹也不是想像中那种清高孤傲的人呢。 众人看得津津有味,冰凝于是表演得就更加卖力,不但将看家本事全都悉数亮了出来,更是将还正在练习之中的高难动作也忍不住拿出来,结果就是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此时,她正在炫耀的一个绝活儿就是将毽子踢得高高的,越过头顶的后面,再翻两个身将毽子稳稳地接住。这个动作她练了也有些日子,成功率在一半左右,结果今天恰恰是那不成功的一半。 属于不成功的一半已经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更悲剧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 第1284章 肿包 王爷当然知道今天是淑清的生辰,也知道自己有事情赶不上这个家宴,但他仍是抓早完成了事情,尽量赶回了府里。进府之后一听苏培盛说家宴还没有散,于是他连书院都没有回,直接朝霞光苑走来。 刚一迈过院门,就听前厅一阵阵的喝彩之声,好歹总算是赶在了散场之前回来,也算是给足了淑清面子,庆幸之余他赶快紧走两步,急急地进了前厅。 他进前厅之时,也正是这个毽子高高在上,冰凝转身去接之时,结果这毽子非但没有被她接住,反而直接砸向了刚刚冲进门来的王爷!毽子应声掉在了地上,他的额头也是立即鼓出来一个又红又肿的大包! 刚刚还欢声笑语、喝彩连连的前厅登时鸦雀无声,众人连请安都忘记了,全都傻愣愣地望着这个巨大的意外,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雅思琦反应快,稍一愣神儿的功夫就立即回过味来,赶快上前一步,顾作镇定地说道: “妾身给爷请安。您用过膳了吗?” 王爷被眼前这个情景气得简直是要疯了!前天刚刚因为“美男计”的失败铩羽而归,今天竟又遭到冰凝的当头一棒,他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去,跪佛堂!两个时辰!” 淑清好好的一个生辰宴,众人本来开开心心、热热闹闹,一切都那么完美,最后竟然以冰凝的跪佛堂而灰溜溜地告终。 王爷下达了惩处措施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铁青着脸掉头就回了书院。雅思琦吓得赶快派红莲跟了过去,以送药膏的名义,也是表达了关切之情。 回到朗吟阁,秦顺儿赶快忙前忙后地给他涂抹了药膏,实际上也没有多严重,不过就是一个泛红的鼓包而已。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他身上磕磕碰碰的伤多了去了,刀伤、箭伤,鼻青脸肿、血流如注,什么样的情况没有过?刚刚不过就是被一个毽子砸了一下,与身上其它那些伤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可是因为这个伤是冰凝一手造成的,又经历了前天那场以失败而告终的发难,令他当即恼羞成怒,才会下达了罚跪佛堂两个时辰的严厉处罚。 现在药也涂完了,茶也喝上了,他心头之气却是难以平息下来,一想到整天耍鬼花招的她在跪佛堂的时候指不定怎么偷奸耍滑,妄图逃避处罚呢,于是他又立即起身,打算亲自去监督对她的处罚过程。 佛堂名为万福阁,在书院的后方,中间有花园相隔,但是与朗吟阁处在一条直线上。由于万福阁地处地势较高的北侧,又建在十八层台阶之上以防过火过水,因此万福阁作为王府的至高点,颇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当他穿过花园,刚刚走到万福阁的山门处,就只见远方高高在上的佛堂里灯火通明,两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背对着大门,跪在厅堂中央。看来冰凝确实是在老老实实地接受处罚,没有抓住任何把柄的王爷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第1285章 大官 这一次抽查没有寻到冰凝的把柄,王爷的心中很是气馁,已经转身朝书院回去,突然耳边传来冰凝与月影的窃窃私语,令他忍不住侧耳倾听起来。 “小丫头,求求你,别跟着我一起罚跪行不行?” “小姐,您受处罚,奴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您罚跪,而不与您一起受罚呢?” “你可真是一个傻丫头!你现在倒是陪着我了,可是没一会儿咱们两个都得跪坏了腿,那回去之后,谁伺候我啊!” 月影一听,确实是很有道理。好多年前,小姐去书院为大姑奶奶请求差借贺礼作嫁妆的时候,她就是因为陪着小姐跪请而跪伤了腿,害得小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是,她身为冰凝的大丫环,主子受罚,哪儿有奴才不陪着小姐一起挨罚的道理?哪一条路都行不通,月影简直是左右为难。 冰凝知道月影为难,可是自己要跪两个时辰的佛堂,两个时辰过后,还不是连路都走不了啦!将来躺在床上最少要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她还指着这小丫头能够鞍前马后地好生伺候自己呢。于是她赶快劝导月影: “小丫头,你先起来,陪我聊聊天,也算是陪我一起受罚了!” 为了一会儿能好好地伺候小姐,月影只好起了身,坐在地上。冰凝一见月影听了她的话,心中格外高兴,于是开口说道: “小丫头,你总说我娘家兄长全都是做大官的,我爹爹以前也是做大官的,那我问你,咱们府里的大老爷是做什么官的?” 这句话一下子将月影问了一个张口结舌!王爷是做什么官儿的?爷是皇子啊,不需要做什么官啊!百思不解的月影不明白冰凝此话的用意,因此只好是实话实说道: “爷,爷,爷没做什么官。” “啊?大老爷不当官啊!哪怕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 “是啊,爷什么官也不是。不过,那怎么了,小姐?” “你知道不知道,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们娘家人人都是大官,这大老爷却什么官都不是,那我娘家为什么要同意这门亲事?难道说因为这大老爷家财万贯的大地主?我的娘家唯利是图?” “不是,不是,小姐,年家不是唯利是图,爷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大地主……” “呵!这我就不明白了,大老爷什么官也不是,也不是家财万贯的大地主,我的娘家又不是唯利是图,那我们凭什么同意这门亲事?我岂不是屈尊下嫁给了要官没官,有财没财,无权无势还穷得丁当响的大老爷?” “小姐啊!求您快别说了,这是要杀头的!” 冰凝惊世骇俗的一番狂言将月影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一把就捂上了冰凝的嘴巴,一边四处张望,生怕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听了过去。冰凝被月影捂上了嘴巴,很是不满,于是一边用手将她的手拨拉掉,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 “明明是你说的,大老爷什么官都不是,什么财都没有啊!这也要杀头?再说了,就是要是杀头的话,也得是先杀你的头,凭什么不让我说了?” 第1286章 狂言 月影吓得面如土色,冰凝却根本不管不顾,还继续“口出狂言”,急得月影恨不能将她的嘴赶快堵上: “小姐,求求您,千万别再说这些话了。就算是先杀奴婢的头,您若是再这样说下去,怕是又要招惹上祸端了。奴婢这就告诉您,爷虽然不是大官,也不是大财主,可是,爷比那些大官、大财主都厉害呢……” “什么?还有比大官都厉害的人?” “那当然了,因为爷可是皇子呢!” “皇子?” “对啊,就是皇上的儿子!” “什么?大老爷是皇亲国戚?那你怎么不早说!” “您没问啊,奴婢以为您知道呢!” “我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嘛,我要是能想得出来,还用得着问你嘛!天啊,大老爷是皇子,我虽然是小老婆,但也算得上是个王妃呢,啧啧啧,怪不得我那狠心的爹娘为了几个臭钱,不顾我的死活,将我卖给大老爷做小老婆呢!原来是为了攀高枝儿,当皇亲国戚!” “小姐,您可是冤枉老爷和夫人了,您是被皇上赐婚嫁给爷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哎,小丫头,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皇上是不是大老爷的爹爹?” “对啊!” “既然皇上也是爹爹,那皇上赐婚怎么就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这个,这个,反正咱们老爷和夫人没有像您说的那样,为了几个臭钱把您卖了。” 刚刚还因为没有抓住冰凝不好好罚跪的把柄而有心气馁,现在一听这主仆两人的对话,当即是要把他的肺都气炸了!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屈尊下嫁,什么为了几个臭钱将她卖来做小老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一派胡言! 被气疯了王爷抬脚就朝万福阁走去,他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女人!当他刚走了两个台阶,就只听头顶上传来月影惊恐的呼叫声: “小姐,小姐,你醒醒,小姐,你怎么了,赶快醒醒啊!来人啊,赶快来人啊……” 由于佛堂高高在上,而他又已经走到了台阶的位置,正处在视线的最底端,根本看不到佛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月影那惊恐万状的声音令他不禁有些担心,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其余的十六级台阶,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冰凝,以及惊慌失措、一脸惊魂的月影。 月影一见王爷赶来,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不住地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 “求求爷,求求爷,救救小姐吧,救救小姐吧。” 月影的惊呼声引来了万福阁当差的丫环、太监们,众人蜂拥而至,一见是这三个人在场,当即又吓得双脚仿佛立即被钉在了地上,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被冰凝那番口出狂言气疯了的王爷怒气冲冲地赶过来,意欲好生教训冰凝一番,可是谁想到,还不等他出手呢,冰凝就突然昏倒了。见此情景,王爷实在是搞不清楚,冰凝是因为罚跪时间过长,体力不支而昏倒,还是为了逃避处罚而假意昏倒。 第1287章 求情 冰凝刚刚那番大逆不道的胡言乱语,早就点燃了他胸中的熊熊烈火。可是尽管此时的他满腔怒火、深怀仇恨,可是她毕竟在名分上还算是他的女人,不管怎么责罚,病还是要治的,他可是没有像她那样,狠心手辣到六亲不认的地步。因此不管真昏还是假晕,一切都要等太医来了再说。 可是一会儿太医来了之后,总不能在万福阁诊断病情,现在他面临着如何将早已昏倒在地的冰凝抬回怡然居的问题。要他将冰凝抱回去?门也没有!他不但不会将她抱回去,而且从今往后,他要离她远远的,他再也不想与这个蛇蝎女人有一丁点儿一丝一毫的瓜葛。 于是他一脸镇定地对万福阁管事太监吩咐道: “去,找个春凳或是藤椅,将侧福晋抬回怡然居。月影,你去找苏培盛请太医。” 冰凝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抬回了怡然居,他也径自回到了朗吟阁。不多时,张太医被请进府来诊治。进了屋,按照往常惯例,张太医四处找寻王爷或是雅思琦的身影,他当然知道这个年侧福晋可是最受恩宠的女人。谁想到怎么才一年多的光景,这位主子怎么又回到了从前那番情形,冷冷清清。诧异之下,张太医只得是从月影的口中探得一些病情的描述,然后隔着屏风,在那搭着绢帕的手腕上开始号脉。 号上冰凝的脉博,张太医一边微微点着头,一边嘴角微微地翘起。月影见状简直是被气坏了,她家小姐昏迷不醒,病情危及,这张太医不说好好诊治,竟然认为怡然居现在不得势了,就落井下石,看她们的笑话,简直就是一个趋炎附势、两面三刀的无耻势利小人! 对于天仙妹妹在佛堂罚跪,雅思琦心中很是内疚。事情的起因完全是她们这些姐姐们起哄要妹妹耍些把戏来开开心,结果谁想到王爷竟会这么凑巧地在那个时间进门来,害得年妹妹被罚去跪佛堂。两个时辰,这腿还不得跪伤了?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越想越是愧疚,于是雅思琦决定去书院向王爷求个情。 王爷一听雅思琦求见,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给爷请安。” “起来吧。” “爷,您头上的伤,好些没有?” “没什么大碍,已经上了药了。” “那就好,妾身还担心破了皮什么的,那妾身的罪过就大了。” “又不是你弄的,你有什么罪过。” “唉,话是这么说,不过,当时冰凝妹妹是被妾身还有几个姐妹们撺掇才踢的毯子,若不是妾身,妹妹也不至于……” “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别人是有事情躲还躲不及呢,你倒是好,不关自己的事情还往身上揽……” “爷啊,妾身是觉得愧疚呢,这也跪了些时辰,妹妹也知道认错了,要不就别等两个时辰了,过一会儿就免了吧。” “唉!你呀你呀,让爷说你什么好呢!她早就被免了!还用得着你瞎操哪门子的心!” “啊?已经免了?” 第1288章 身孕 闻听此言,雅思琦这才知道王爷已经主动免了天仙妹妹的处罚,自己可真是自作多情。可是,爷现在对她不是打入冷宫了吗?怎么又怜香惜玉了?难道说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两个人私底下打得火热? 这边还不待雅思琦把事情想明白,那边就听见秦顺儿在门外禀报: “启禀爷,张太医求见。” “请他进来!” 王爷正在等待诊治结果,一听是张太医过来复命,立即吩咐进见。张太医进门之后,毕恭毕敬地向王爷行礼: “微臣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张大人,结果怎么样?侧福晋这回得的是什么病症?”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侧福晋有喜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将王爷和雅思琦两个人惊得目瞪口呆!雅思琦刚刚还在怀疑这两个人暗地打得火热,转眼之间就得到了证实,心中不由得一阵阵酸楚,更为自己主动前来为年妹妹求情而后悔不已。 而王爷则被张太医这番恭喜、贺喜搞得一头雾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可是连碰都没有碰过这个女人,怎么就有喜了?虽然前天他去怡然居实施那个“美男计”,可是因为心有余力不足而草草收场,什么都没有做!而且,就算是他就想做,也做不出来啊! “张大人,您说这话可是要担责任的!” “回王爷,错不了,错不了,绝对错不了!如果刚刚怀胎还会因为把脉不准而有差池的可能,现在侧福晋怀胎已经有两多月了,怎么也不会错的!” 张太医这个满口“错不了”将他立即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今天是三月初八,他们最后一次行夫妻之礼是上一年的腊月二十八,他邀请冰凝到无逸斋赏雪,雪没有赏成,最后不但演变成了云雨之欢,还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以为年侧福晋受了家法处治。 两个多月的身孕不仅噎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实在是不知道拿她该怎么办!关键是她那个装疯卖傻行为还没有揭穿。可是现在她怀了他的子嗣,这是天大的,第一位的,压倒一切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这个重要! 以前他总是盼着冰凝早早怀胎,早早为他生小阿哥,恨不能一刻都不停。才刚刚生完福宜阿哥的时候,他就开始天天不厌其烦地催上她了。现在倒好,他不催她了,而且是根本也不想和她生了,谁想到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怀了身孕。 冰凝怀了身孕的事情打了王爷一个措手不及,对此他完全是束手无策,皇家子嗣可是开不得半点玩笑,因此他只能是忍气吞声,强忍咽下这口恶气,暂且放过她一马,好吃好喝,好生供养,一切都待她生完小阿哥再说。 雅思琦一听说天仙妹妹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知道刚才错怪了王爷,现在他被冰凝气得七窍生烟,怎么可能与年妹妹暗渡陈仓呢。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止不住地愧疚不已。 第1289章 担责 年妹妹怀了身孕,诞育子嗣可是天大的大事情,可偏偏这个时候,那两个人的关系极为紧张,王爷既烦她又恼她,恨不能躲得远远的,而雅思琦这个嫡福晋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夫唱妇随,及时补位吗?他能躲得远远的,而她却不能有样学样,像他那样躲得远远的,而是要赶快“铤身而出”,替他承担起照顾天仙妹妹的责任。 深知自己职责的雅思琦“自告奋勇”地赶快对他说道: “爷,要不,妾身这就过去看看妹妹?” 王爷当然巴不得雅思琦主动揽下这个差事,他可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跟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任何瓜葛,可是这个女人竟然怀了他的子嗣!他与冰凝可能一刀两断,但是他不能跟自己的小阿哥致气,还要确保小阿哥不能再凭白无故地再受了牵连,上一次福宜阿哥的事情他就是追悔莫及,怕她再对这个未出世的小阿哥下狠手,于是赶快对雅思琦说道: “好,你赶快去看看吧。另外,你要好好敲打敲打她,好生养胎、平平安安地生下小阿哥,爷对她以往的任何行为都可以一笔勾销,既往不咎,可是如若她不听劝告,执迷不悟、故伎重演,爷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姑息迁就,她可以自己去陪福宜阿哥,好好赎罪去了。” 雅思琦对他的这番话听得是莫名其妙,什么叫她可以自己去陪福宜了?虽然没有太搞清楚,但是雅思琦也不敢多问,于是赶快恭敬地告退。 出了朗吟阁,她立即与红莲两人前往怡然居,进了院子也没有客套,直接进了冰凝的房间,见到了正躺在床上的天仙妹妹。 此时冰凝已经醒来,也听月影转述了张太医的话,刚刚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跪佛堂的处罚,这才醒过来又横遭晴空霹雳,竟然说她怀了身孕!天啊!三天前大老爷前来兴师问罪之后,她立即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才会迫不急待地询问月影以前是否生养过儿女的问题。果然,果然,才刚刚失身一次居然就极为不幸地怀了胎,真不知道自己前辈子曾经造了什么孽?老天爷为什么要用这么严厉的法子来惩处她呢? 当时她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以为偶尔失身一次,不至于酿成恶果。谁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不发慈悲,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此劫,这不是存心跟她过不去吗?成亲十一年都没有生过一儿半女,这才一次就怀了胎,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冰凝之所以不想怀胎生子,一方面担心为大老爷生育了儿女之后,会因为儿女的事情与他产生这样那样的瓜葛,再想要躲他远远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另一方面,有了儿女,她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地得过且过了。因此对于旁人视之为天大喜讯的消息,对冰凝而言简直就是当头一个闷棍,乍一苏醒过来,听到月影眉飞色舞地向她禀喜,急得她脱口而出: “什么?怀胎?我……真的?那,都谁知道?还能不能有什么法子不怀了?” 第1290章 敲打 冰凝这一番语无伦次的询问将月影直接吓瘫到地上,都没有来得及去捂她的嘴。 见月影身子直发软,冰凝也不知道她这是得了什么病症,于是赶快伸手拉了她一把,月影总算是没有栽倒在地上。缓了一口气儿上来,她才终于得以开口说道: “小姐,以后您可不要再这么吓奴婢了!” “我吓你?我吓你什么了?我只是问你,有什么法子能我不怀了这身子。” “小姐,没有,没有,没有什么法子。只要是怀了身子,就只能是等着生下来了,再也没有任何法子了。” 月影知道跟冰凝根本讲不通任何道理,也解释不清任何事情,因此她现在和冰凝说话,从来说原因、过程,直接就是结果。因此她斩钉截铁地告诉冰凝,只要怀了身子,就只有好好安心养胎这一条路可走,别再胡思乱想了。 一听月影说没了任何法子,只剩下为大老爷生儿育女这一条路可走,冰凝简直就是如五雷轰顶,仿佛掉进了苦海里,这辈子永无安宁之日一般。 就在冰凝痛苦万分、悔之晚矣之时,忽见福晋姐姐进了门来。不管她是为什么而来,赶快请安才是。于是冰凝只得是暂且放下这件痛苦万分的事情,赶快挺直身子,绽开满脸笑容,在床上口头向雅思琦请了安。 雅思琦看着愁眉苦脸的冰凝,只当她这是因为刚才被罚跪佛堂,既是面子上抹不开,也是深受皮肉之苦的结果,于是赶快劝导道: “好了,妹妹也别难过了,这不姐姐赶快就过来看你来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呢。哪个姐姐们不都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能为爷怀胎生子?要说你可真是有福之人!所有的姐姐们轮着番地服侍爷,都没能怀了身子,你这整天不用服侍爷的人,倒是拔了头筹,看来这老话说得好,不是你的,抢都抢不来,是你的,躲也躲不掉。” 雅思琦这番话说得冰凝云里雾里,一直纠结在一个百思不解的问题上:福晋姐姐说得对啊!其它姐姐们天天失身,怎么都没有怀了身孕,而自己就前天那么一次,竟然……天理何在? 雅思琦说了半天,见天仙妹妹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而她今天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恭贺喜得贵子,而是代替王爷来敲打年妹妹的,于是赶快换上略显严厉的口吻继续说道: “虽然你被爷罚了,脸面上不好看,不过好歹又有了好消息,怀了身子,也算是挣回了些脸面。刚刚我从爷那里过来,爷也是叮嘱你要好好地养胎,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唉,你呀,怎么还踢毽子呢!我真是越想越是后怕,这若是滑了胎,爷定是要狠狠地处罚你!连我都要一并被爷责罚,更不要说我能帮你在爷面前说几句好话了。” 敲打完冰凝,雅思琦又转过身子,朝着在一旁垂首恭候的月影训斥道: 月影!你家主子不懂事,你这个当奴才的也不懂事吗?怀了两个月的身孕都不知道,还任由着你家主子踢什么毽子!你可真是皮肉又痒痒了吧?从今往后,你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再若是有任何差池和闪失,你就别在这里当差了!“ 第1291章 动手 冰凝怀了身孕,虽然不是王爷所期盼,但毕竟是他的子嗣,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他的小阿哥,他不但不能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动一根汗毛,还要以超高的标准,好吃好喝,好生供养起来。对此,他既有再获子嗣的欣喜,又有受制于人的不甘,令他的心理天平不知道该偏向哪一边。 面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子嗣,他又想到了命运多舛的福宜阿哥。福宜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遭人妒嫉甚至是黑手,若不是他及时发现,差点儿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出生的时候又遭遇了早产,身子极弱。好不容易调养得好些了,又因为冰凝隐瞒病情不报而导致小小年纪即早殇。 现在,面对老天厚爱再度赐予他的新生命,他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小阿哥平安出生、健康成长。虽然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却是他低的要求,最大的愿望,而实现这个愿望,却又要面临重重困难。 以前他只需要防范别的女人心生妒嫉,现在他还要防范冰凝再次拿他们的小阿哥作为报复他的手段,如此严峻的形势令他一刻也等不及,他必须立即动手。 上一次冰凝怀福宜阿哥的时候,对于频遭黑手的事情,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怀疑对象,只是由于不想因为大张旗鼓地彻查牵连出很多的人和事,令冰凝心惊胆战而动了胎气,更重要的是在他在使用调兵谴将之法向对方发出了严重警告之后,对方及时收手,并没有铸成大错,他才暂且放了对方一马。事后证明,这个警告起到了足够的效果,冰凝终于平平安安地生下了福宜阿哥。 但是这一次呢?对方还会不会下手呢?刚刚他在雅思琦自告奋勇前往怡然说之前说的那一番话,明确地向冰凝表达出他已经开始对她实施了严加防范,不要妄想将对他的满腔仇恨撒到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身上。 可是只防了冰凝,不防那个人,万一对方又故态重萌怎么办?冰凝以前惨遭黑手是因为被人妒嫉,现在她已经被他打入冷宫,应该说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现在的情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因为冰凝根本就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弄不好还会与那个人串通一气加害他那还未出世的小阿哥。 一想到这里,他简直就是坐立不安,反正他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感情,他做任何事情再也不用顾及她的感受,因此他必须立即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确保小阿哥平安降生。 此时已是夜半三更时分,而且他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当初也是因为没有考虑好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既要顾全这个人的面子,又要确保那个人的感受,才拖延了时间,以致最终放弃了动手。而今天冰凝这个突如其来怀有身孕的消息,确实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因此这一次,他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前思后想,权衡利弊,他必须尽快达到想要的结果,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法子,但是他下定了决心,孤注一掷。 第1292章 带人 一旦下定了决心,他当即立断,朝秦顺儿吩咐道: “给苏培盛传爷的吩咐,让他去怡然居将竹墨那个奴才叫来,爷有事情要吩咐她。” 苏培盛还在热被窝里睡得正香,突然接到王爷的吩咐,吓了一大跳。深更半夜地吩咐差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于是忙不迭地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急急地奔赴怡然居。 苏培盛身为王府的大总管,对每一个奴才都有调配的权力。但是竹墨首先是冰凝的奴才,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不可能绕过年侧福晋直接将竹墨带到朗吟阁,必须要提前告知冰凝这个主子。因此来到怡然居后,他没有理会小柱子,而是直接来到正房门外。虽然面对的是一个被王爷遗弃的女人,但是再落魄也是主子,因此他只得是恭恭敬敬地大声说道: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雅思琦敲打完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之后,没有多呆就带着红连离开了。此时距离她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冰凝已经在月影的服侍下刚刚就寝,突然黑灯瞎火之中听到门外有人请安。冰凝仔细一听,居然是笑面虎的声音,以为他又是执行王爷的吩咐前来搜查,惊得一骨碌坐起身子,急急地问道: “苏总管,什么事情?” “回侧福晋,奴才来传爷的吩咐,爷有事情要找竹墨,请侧福晋行个方便。” 冰凝一听大老爷要找自己的小丫环吩咐差事,心里立即踏实下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于是爽爽快快地说道: “行了,知道了,你去办差吧。” 说完,冰凝如释重负,重又安心躺下。在外间屋值夜的月影一听王爷要找竹墨,当即吓得心惊胆战。这大黑夜里,爷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现在吩咐竹墨?难道说惩治不了小姐,又拿小姐的丫环开刀?可是为什么不是自己,而是竹墨呢?要说自己才是跟小姐最亲近的人,如果需要拿丫环开刀的话,只有将自己治罪,才是对小姐实施的最严厉打击。就像当初,被罚的是吟雪,而不是她月影。 正疑惑之间,又听冰凝如此痛痛快快地放了人,月影简直是惊呆了。小姐怎么这么轻易地就将竹墨交了出去?以前小姐护着她们每一个人,就像母鸡护雏似的,不惜跟爷闹个天翻地覆都无所畏惧,这一次怎么会这么痛快?难道说小姐丢了魂儿,连她们主仆间的情分也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听着苏培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月影实在是放心不下竹墨,于是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悄悄尾随在后面想看个究竟。可是情形却是大大出乎月影的意料,苏培盛和竹墨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竹墨既没有拉拉扯扯,也没有被推推搡搡,看来应该不像是被爷治罪去了,那这大夜里的,爷找竹墨能有什么事情?总不会是爷看上竹墨了吧。 月影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毕竟有珊瑚的前车之鉴,更何况那个时候她家小姐还正是得宠之时,而现在冰凝如此落魄,难道说这是他实施惩处她家小姐的新手段? 第1293章 较量 望着低眉垂首侧立在自己眼前的竹墨,王爷沉寂了许久都没有开口。屋子里格外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茶盖碰茶盏的声音,大约过了有一刻钟的样子,他才慢条斯理地向竹墨问道: “知道爷为什么找你来吗?” “回爷,奴婢不知。” “大胆的奴才!你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 话音未落,竹墨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急急地辩解道: “奴婢一直安分守已服侍侧福晋,好好当差,从不偷奸耍滑,也从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你就真会避重就轻!明知道爷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些!你进来之后,爷没有立即问你话,就是要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好好考虑、仔细掂量,怎么跟爷回话。你可倒好,竟然还是不思悔改,执迷不悟!告诉你,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爷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好了怎么给爷回话,如果不知道怎么回话,小顺子他们可是早就已经候命多时了呢,他们会告诉你怎么回话!” 一听小顺子三个字,竹墨禁不住浑身一阵颤抖。不要说竹墨一听到小顺子三个字浑身颤抖,就是恭候一旁的秦顺儿一听到小顺子三个字,也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当然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七年前,当年侧福晋私闯书院,识破了王爷与婉然的私情,他由于没有及时予以制止而受的那二十大板,害得他将近一个月没能下地,完全要拜这小顺子所赐。 竹墨的那阵颤抖没能逃过王爷的火眼金睛,于是他又开口说道: “秦顺儿,你先退下,所有闲杂人等全都清退,不得靠近书房半步!” 待秦顺儿退下,房门紧闭,屋子里只剩下了竹墨和他两个人的时候,他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他在等待竹墨的主动坦白交代。 他之所以没有再开口,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从哪里开口!因为他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他只是凭感觉在猜测,在怀疑,这也是他去年之所以没有动手彻查的重要原因。即使是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有些人还妄图百般狡辩、抵赖,更何况他完全是以主观臆断在进行审问。 而刚才他那一番话则完全是虚张声势,企图从气势上先压倒她,通过施加压力迫使竹墨交代罪行。此时的他,与竹墨在打一场心理战。 当竹墨说“奴婢不知”的时候,他的心中格登一下子,不免有些慌神儿,担心自己怀疑错了人选,此番审问必将走露了风声,继而他又担心也许没有抓错了人,但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而让对方侥幸逃脱。面对如此不利局面,他因为底气不足而心虚得手心中几乎要攥出汗来。 但是当他那一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威逼恫吓起到了威慑作用,竹墨如条件反射般的颤抖,有力地佐证了他的直觉,令他心中立即有了底气,于是才会屏退了秦顺儿,算是给竹墨表明了一个姿态:这件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爷知,老实交代,还会有生路。 第1294章 交代 心中有底的王爷从此不会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他既是怕由于没有掌握真凭实据而开口说了错话,被竹墨发现实际上他是一无所知,令他从掌握主动立即转入到被动挨打状态,另外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要继续给竹墨实施无形的压力,因为只有首先在意志上打垮她,才能让她在精神上处于崩溃状态,从而竹筒倒豆子般地全盘托出来。 寂静无声的状态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两个人在拼意志,拼体力,拼耐力…… 没有任何悬念,竹墨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使唤丫头哪里是老谋深算、经验丰富的王爷的对手?膝盖已经跪得开始发胀发酸发痛,小顺子就在不远处恭候,随时会随着王爷的一声令下而冲进来将她拖出去家法伺候,再加上做贼心虚,竹墨已经是走投无路,犹如困兽,终于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奴婢,奴婢这就……这就交代,只是求爷开恩,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家有……” 竹墨只说了这几个字,王爷心中登时如释重负!果然,他的直觉是那么的灵敏,果然,竹墨与这件事情逃不了干系。虽然押对了赌注是一件极为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竹墨的态度却又惹恼了他。这个竹墨,小小奴才犯下滔天罪行,居然还敢跟他讲条件,王爷哪里能任由她这么嚣张?于是还不待她再说下去就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爷是否放你一条生路,完全要看你怎么坦白,怎么交代。如果你是避重就轻,说一存十,或是血口喷人,疯狗乱咬,你让爷怎么放你一条生路?” “不会的,不会的,奴婢一定会实话实说,绝没有半点隐瞒和假话,还请爷明鉴。” “爷自然会明察秋毫,绝不会冤枉无辜,但也绝不会放掉一个坏人!怎么,你这是全都想好了吗?” “想好了,想好了,奴婢这就交代。奴婢祖籍山东,先是在年府当差,五十六年进的府上当差,没多久,奴婢在和烟雨园的菊香闲聊的时候才知道,李侧福晋的老家也是山东,再一细聊,才知道奴婢的哥哥就在李侧福晋娘家的府里当差……” “什么?你说的可全是真话?” “回爷,奴婢说的一字都不假。”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竹墨和淑清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竟然是有这层渊源关系!这也是他虽然怀疑竹墨,但因为抓不到真凭实据,不敢妄下断言的重要原因。 淑清凡事都爱拔个尖,他的移情别恋自然是伤透了她的心,由于他自己理亏,因此很多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很清楚,许多淑清想要办到的事情,没有怡然居的奴才做内应,则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办到。他与淑清有二十来年的夫妻情分,能够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是他与怡然居的奴才可是没有丝毫的情面可讲。 以前仅仅是凭直觉猜测的时候,虽然也很愤怒,但是仍不如今天直接面对这些龌龊勾当感触深刻,现在竹墨撞到了他的枪口上,面对这个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奴才,他真是千刀万剐她的心都有! 第1295章 家世 无论他如何气恨,现在不是家法伺候的时候,而是要让竹墨尽快交代罪行,于是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厉声说道: “赶快将你的罪行尽快招来!还要爷问一句你才说一句吗?” 刚刚是由于他的临时插话,才令竹墨停了下来,现在他这番斥责,分明是气急败坏之下的极不讲理,但是处于惊恐之中的竹墨早就吓得体如筛糠,根本顾不得许多,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竹筒倒豆子般地交代起来: “不用,不用,奴婢这就交代。五十一年的时候,奴婢的家乡发洪水,逃难的时候奴婢和哥哥与家人走失,只剩下奴婢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哥哥四处乞讨,只要有一口吃的,从来都是先给奴婢,宁可他自己饿着肚子,奴婢这才扛过了最难的那几天。 后来洪水虽然退了,家人却是再也找不到,为了养活奴婢,哥哥四处讨生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终于遇到了一个天大的机会,李知府家中正好需要一个家仆当差,本来奴婢也想跟哥哥一起去当差,可是李府只需要男丁,不用丫头,于是哥哥就嘱咐奴婢跟其它几个逃难的人一起挨生活,他先过去当差,一有机会就将奴婢也接过去一起在李府当差。 谁想到才分别没过几天,奴婢就遇到年希尧大人府上寻丫环的机会,这么难得的机会,奴婢自然是舍不得放过,于是奴婢没有来得及知会哥哥,就去了年府当差。本是想寻了机会托人给李府递个消息,谁想到没过多久,年大人回京,将奴婢也一并带到了京城,然后又将奴婢留在了年府,给年夫人当差。从此奴婢兄妹两人天各一方,杳无音信。 当奴婢听说李侧福晋的父亲大人就是李知府的时候,思兄心切的奴婢就想托李侧福晋行个方便。于是在菊香的引荐下,奴婢与李侧福晋相熟起来。李侧福晋答应替奴婢寻兄长的消息,不过她有一个条件,就是凡事都要听她的吩咐,不管什么事情,如果奴婢不听,她就再也不帮奴婢了。奴婢思兄心切,就答应了下来。 ”你!好大胆的奴才,胆大妄为到了如此地步,竟敢无视府规,自相收授,你简直就是……“ 为了好好让竹墨交代罪行,他多次强忍下怒火,就是担心竹墨由于害怕而不敢交代全部罪行,有所保留。谁想到,他原本就是一个火急脾气,又是如此令他痛恨之事,最终仍是没能压住怒火,竹墨才说了个开头,一桩罪行都还没有交代呢,他就率先爆发出来。 果然,他的这一次插话,将原本就心惊胆战的竹墨吓得立即瘫软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身子。望着被他吓得说不出话来的竹墨,他是又急又气,恨不能她立即就将全部罪行一口气交代清楚,但又明摆着不能如他所愿,无奈之下,王爷只好抄起桌上的茶盏,将早已凉透的茶一口气通通灌下,才换来一副平静无波的口吻吩咐道: ”继续说下去!爷还是那句话,如实交代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第1296章 初试 在王爷的“安抚”之下,竹墨终于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 “奴婢第一次替李侧福晋办事是在五十四年的时候,李侧福晋要奴婢取了年侧福晋送您的生辰礼给她。那天月影正要将生辰礼送到书院来,奴婢在院子里追上她,假意说正好要去苏总管那里,顺路替她一并送到书院就是了,月影就信了奴婢的话,随手将生辰礼给了奴婢,然后奴婢就交给了李侧福晋。” 五十四年!生辰礼!年侧福晋!这一个一个的词语从竹墨的口中说出来,却像是一记一记的铁锤砸向他的心口。那一年是他们成亲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收到她送上来的生辰礼,那一年也是他对她怦然心动以来,第一次格外期盼她送上来生辰礼。原来,她不是没有送,而是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聪慧过人的冰凝也有被人智取生辰纲的时候。 他早就瞧这绢帕有问题,只是没有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波折。此时此刻,真相大白,他没有得知真相的喜悦,只有无尽的伤感在心中。如果真相揭晓的时间是在三个月之前,他心中装载的幸福怕是多得要溢出来,而现在,却变成了物是人非的无限悲伤。 此时他正坐在书桌的前面,下意识地,打开了面前的抽屉,在那个角落中,静静地躺着一个锦盒,他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冰凝跟他唱的那一出“空城计”之后的第二天,菊香将这个锦盒交过来。那时的他再一次见到这个水墨竹绢帕的时候,既有对冰凝的怨恨,也有对淑清的愧疚。而现在,对这两个女人,他真是说不出的感觉,换作是对淑清怨恨吗?换作是对冰凝愧疚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对这两个女人心怀何种感情,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永远地过去了,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不过他又万分庆幸,幸好是现在这个时候真相大白,如果是三个月之前,他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悔万分,怎样的痛苦万分,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视若珍宝般地捧在掌心里。那个时候他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如此不白之冤,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罚淑清。现在好了,由于对冰凝的怨恨一分分地增加,以至于对淑清的怨恨一分分地减少,他终于不用为了如何平衡这两个女人他都付出过真心的女人而痛苦矛盾。 当心理获得了暂时的解脱之后,他终于有勇气打开了锦盒,再次见到了这个带给他既欣喜又悲伤的绢帕,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它展现在竹墨的面前: “是这件吗?” 竹墨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看来王爷是有备而来!生辰礼是竹墨完成的第一个淑清吩咐下来的差事,当时她也奇怪,这李侧福晋怎么会对她家主子送给王爷的生辰礼这么感兴趣呢?于是从月影手中接过锦盒后,在去烟雨园的路上,禁不住好奇打开了锦盒,当即糊涂万分:就为这么一个黑乎乎的破帕子值当吗? 第1297章 松弦 即使已经时隔六年的时间,由于实在是太为特殊,格外地与众不同,因此直到现在,竹墨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帕子。于是万分肯定地回复道: “回爷,就是这个。奴婢清楚地记得,李侧福晋看到这个帕子之后,根本不敢相信年侧福晋居然会送爷这么一个黑乎乎的破东西,还一个劲儿地问奴婢搞错了没有。” 竹墨当然没有搞错,这帕子不假,他与冰凝曾经的情意也不假,只是此情只待成追忆。 沉寂了许久,他才再度开口说道: “继续说下去。” 竹墨一见到自己刚刚说了生辰礼这么一件小事情,王爷立即就拿出来了罪证,说明他对什么事情都是一清二楚,她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隐瞒,正如他所说的,任何隐瞒或是避重就轻,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认清了形势的竹墨于是一五一十地全部进行了交代,不敢再有半点儿虚言: “后来,五十六年的时候,皇上临幸园子,奴婢家主子要借李侧福晋的琵琶向皇上献曲,由奴婢随菊香一起去取的琵琶。当时奴婢报恩心切,知道李侧福晋很不喜欢奴婢家主子,又是这么出风头的一件事情,定是会惹李侧福晋不高兴,于是奴婢就在拿到琵琶之后,将琴弦拧松了一些……” “你!你!” 王爷一听这话,当场气得恨不能一脚将竹墨踹倒在地!为了讨他的皇阿玛欢心,他简直是使出了浑身数解,谁想到,竟然被这些奴才使了手脚,若不是皇上宽宏大度,那一次的失手该会带来怎样的灾祸?气极之下,他厉声喝问道: “这也是受了李侧福晋的指使?” “不,不,这是奴婢自己做的,没有受李侧福晋指使。因为奴婢知道李侧福晋不喜欢奴婢家主子,当时奴婢就是想尽快立功,报答李侧福晋,于是就在琴上动了手脚。” “后来李侧福晋知不知道?” “后来奴婢跟李侧福晋说了,侧福晋将奴婢大骂了一顿,说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将爷拖下水,不但奴婢逃不了干系,还要害了爷。然后李侧福晋由于气恼奴婢,从此再也不理奴婢了,偶尔见到奴婢,还会骂得奴婢抬不起头来……” 竹墨对于这个问题的供述,王爷选择了相信竹墨的口供,毕竟竹墨是一个没见过世面,不知轻重的奴才,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冒冒失失地犯下如此大错。相反,淑清再是与冰凝不和,再是骄纵跋扈,但是她还算是一个明事理、懂家规的女人,因此她只会在争宠的事情上拔尖,断不会在皇上面前构陷冰凝,犯下滔天大罪,因为构陷冰凝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陷害了他。 淑清对他的感情自是不必说,否则两个人也不可能真心相伴二十年,同时她当然最清楚他的脾气禀性,作为他的女人,当然都是万事以他为重,虽然在这方面,雅思琦做得最好,但是其它女人,包括淑清在内,都绝不可能以牺牲他的前程为代价换取一丝一毫的个人私利。 第1298章 通风 琵琶的事情也真相大白,王爷虽然被竹墨这个奴才气得快要吐了血,但是为了让竹墨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供认不讳,于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厉声说道: “还有呢?” “因为琵琶的事情,李侧福晋对奴婢一直很是生气,几乎不再理睬奴婢了。奴婢知道惹恼了侧福晋,就想着如何能为侧福晋干一件漂亮的事情,重新赢回侧福晋的恩宠。 五十七年的时候,奴婢随主子搬到园子,当天您派秦公公给奴婢家主子传话,说晚上要过去。奴婢知道李侧福晋一直希望得到您的恩宠,可是谁想到你到了园子的第一天去的竟是陶源。奴婢知道李侧福晋脸面上抹不开,心里更是难爱,所以当奴婢得知您当天晚上要来陶源的时候,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侧福晋,由于这件事情干得漂亮,李侧福晋终于不再对奴婢冷面冷脸,又重新对奴婢信任了起来……” 如果说琵琶事件的真相大白让他恶从胆边生,那么“空城计”的水落石出则让他的心里登时堵得难受至极。原来,正是因为竹墨的通风报信,才令淑清有机可乘,才令冰凝上演了一出“空城计”,难道说她并不是对他若即若离,她并不是玩弄他的感情?可是就像生辰礼事件一样,他还想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水落石出之日不是三个月之前呢?现在的他,既哀其遭人暗算、蒙受不白之冤,又恨其诡计多端、装疯卖傻。 此外,抛开他对冰凝的复杂感情,他还想知道一个为什么,那就是淑清用了什么法子刺激了冰凝,以至于她会唱了这么一出“空城计”呢? “得到你的通风报信之后,李侧福晋怎么做的?” “奴婢也不知道李侧福晋用的什么法子,奴婢因为心虚,不敢见自家主子,那天正好轮到奴婢不用轮值,就谎称有个老乡找奴婢,主子恩准了,于是奴婢就躲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奴婢家主子哭了一个晚上,月影怎么叫门她都不开,后来听月影随口跟奴婢念叨了几句,好像是主子吩咐她要忘记什么的……” 听到这里,他的心中犹如刀割一般的难受。那天的他确实是愤怒无比,认为她欺骗了他的感情,玩弄了他的感情,谁能想到,原来她也是一个受害者,如果不是刚刚竹墨的供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痛恨她、怨恨她,伤心难过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她同样也在经受着感情的痛苦煎熬。 竹墨一件件地供述罪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万分喜悦,相反,却是随着一件件陈年积案的真相大白,心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沉重。在他们相亲相爱的这一年多以来,他切身体会到了她对他的爱是如此的真挚,而现在,当竹墨一件件地还原事实真相之后,他更是明白,原来她对他一直也是情有独钟,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总是误会重重。 第1299章 庆幸 随着竹墨交代的罪行越来越多,渐渐地,他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也许冰凝确实不是在装疯卖傻,也许她真的是丢了魂。可是,年家兄弟的拜帖又怎么解释呢?隐瞒了四天福宜阿哥的病情又怎么解释呢? 怀疑、否定、无法解释、再怀疑,再否定……他陷入了无限循环之中难以解脱开来。 过了许久,他的情绪总算是稍微平静了下来,毕竟现在不是解决他与冰凝感情纠葛的时候,是审讯竹墨的关键时刻,于是他暂且撇开个人恩怨情仇,重新开口对竹墨说道: “你继续说吧。” “前年,您病了一个月的时间,各院主子们开始轮值侍疾。李侧福晋想要多服侍您几日,于是奴婢在收到福晋差红莲发给奴婢家主子的轮值牌后,偷偷地交给了李侧福晋,李侧福晋照猫画虎重新做了一个轮值牌,再让奴婢交给自家主子……” 怪不得,在他最需要关心与温暖的时候,冰凝天天不露面,而淑清却是隔三差五就过来服侍他,那个时候,他在对冰凝抱怨微怒的同时,对淑清的内疚与感激之情与日俱增,若不是后来被冰凝发现了休书的事情,他们两个人还不知道要误会到什么时候。 这些事情,全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的,完全是竹墨的主动供述,如果没有她的主动坦白交代,也许这些事情一辈子都揭不开迷底。 绢帕、琵琶、侍疾……一个个揭晓的迷团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令他瞬间根本应接不暇,因为他不知道了解真相之后他该如何去做。如果是三个月前了解事情的真相,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会立即冲到怡然居,将冰凝紧紧地拥抱在怀中,他还亲口对她说,他是多么的内疚,多么的惭愧。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知道这一切,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冰凝,是为她平反昭雪、申张正义,还是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实际上,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想一直与冰凝以这样一种状态相处。当时只是因为福宜阿哥早殇的事情发生的那么突然,也是因为人质事件的败露被冰凝看穿了他的阴谋诡计,两件事情遇到一起,急火攻心之下,才令他做出了那么多不理智的行为。但是正所谓爱之深、痛之切,如果他不是爱她那么多,付出那么多,他也不会伤心那么多,在意那么多。 如果换作其它女人的娘家被他动了手脚,他可能会大颜不渐,甚至是理直气壮,可是正因为是冰凝,他是那么在意她,才会煞费苦心地隐瞒,才会在事情败露之后,由于做贼心虚而恼羞成怒。 审讯进行到现在,除了最初的震惊、愤怒,此时的他在潜意识里又有些许的庆幸,庆幸竹墨做得实在是太过火,让他终于怀疑到了这个奴才的头上,同时他也庆幸冰凝怀胎是那么的及时,令他重新启动了案情调查,从而牵扯出这么多的陈芝麻烂谷子。 真相!真相!一个个真相就像是一个个波涛汹涌的海浪,将岸边的礁石冲刷得清清白白,也令他对冰凝的怨恨冲刷得无影无踪。 第1300章 正题 当怨恨逃脱得无影无踪之后,终于令他能够心平气和地看待所有这些问题。而且他今天之所以找竹墨来问话,只是想要调查清楚上一次冰凝怀胎险遭暗算的事情,保护好他的小阿哥不再遭受福宜的复辙,并不是要来解决他与冰凝之间的爱恨情仇。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到目前为止,他急于想了解的罪行还没有涉及之前,竹墨额外交代了那么多的罪行,令今天的审讯主题严重地偏离了既定方向。 面对这些额外斩获的成果,虽然令他心潮跌宕起伏,时而追悔不已,时而感慨万千,但是他也只能是暂且放到一边,毕竟这些事情中,除了琵琶事件以外,其余的事情无非都是后院女人间的争宠行为,全都属于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如果接下来竹墨交代的罪行中确实包括对身怀子嗣的冰凝行为不轨,那么淑清一定逃脱不了干系,而这件事情要比争风吃醋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倍。此时此刻,他急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却又害怕竹墨真的说出些什么来,让他难以面对这种不堪的局面。 可是无论他的心理如何矛盾,该来的终究是要来,躲也躲不掉,否则他何苦深更半夜地叫来竹墨问话?因此就刚刚竹墨交代的那个轮值侍疾的事情,他没有再过多地追问什么,而是心情沉重地等待着她将下一件罪行供认不讳。 竹墨哪里知道王爷的心情是如此沉重,哪些的复杂,她只想赶快供述完毕,以求宽大处理。因此,按照时间顺序,竹墨终于进入了今晚审讯的正题。 “去年秋天的时候,您开始专宠奴婢的主子,李侧福晋很是伤心难过,多次跟奴婢表示,她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奴婢也想找机会为李侧福晋效劳,可是那个时候您天天在怡然居,令奴婢根本寻不到机会。后来有一天,侧福晋交给奴婢一个纸包,让奴婢……” “啪”地一声脆响骤然响起,在寂静的黑夜中仿佛如一道晴空霹雳,将竹墨吓了一个激灵,后半句话也被噎在嗓子眼儿里,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继而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一声巨响是他一怒之下拍在书案上的巴掌声,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又咣当一声落回到桌子上,茶水洒了一桌子。同时随着这“啪”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随着他的起身,竹墨登时条件反射般地向后瘫软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努力了半天都没能直起身子。 他既是极度震惊也是极度慌恐。震惊是由于事情果然是如此的卑鄙无耻,竟然使用的是直接下药伤及他的子嗣的恶劣手段,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到了这种程度!虽然他对冰凝心生怨恨,但是他根本不能容忍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而慌恐则是由于事情果真没能出乎他的意料,淑清果然逃不了干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家法来惩处这个他曾经真心爱过的女人。 第1301章 死罪 此时此刻,他想将竹墨碎尸万段的心都有,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还需要听到她的亲口供述,还需要了解最详细的情节,因此他不得不用了极大的克制力忍住愤怒的情绪没有发作,随手将茶盏中剩下的半口水一饮而尽,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之后,才缓缓地坐下,半天才开口说道: “说下去。” 竹墨已经浑身瘫软得根本直不起身子来,可是王爷发话要她继续说下去,身子虽然吓软,但舌头还算是灵活自如,于是她只好就这么体如筛糠般地趴在地上,一边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奴,奴,奴婢拿了纸包,也,也,也不知道,不知道里面是,是,是什么药,反正就,就是让奴婢放到自家主子的茶盏里。后来奴婢家主子,主子总,总是来月信,奴婢才知道,是,是那个总能来月信的药,这才明白,李侧福晋是想要奴婢家主子有了月信,就,就不能服侍,服侍您了……” “好你个竹墨!胆大妄为的奴才,你不但害了你家主子,你还害了福宜阿哥,你,你,你该当何罪!” 他最后一个“罪”字,因为极度的气愤,几乎噎在嗓子里说不出声来。他也曾经分析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这其中肯定隐藏着不堪入目、不可告人的罪恶勾当,但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凶险。 福宜先是早产,又是自一降生就体弱多病,更是仅仅半年的光景就早殇,所有这些,不是因为在娘胎里落下的病根还能是什么原因? 此外,由于竹墨先前交代了冰凝遭受陷害的那三件事情,令他在愤恨竹墨之余,更平添对冰凝的怜悯之情。愤怒到极点,怜悯到极点,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一口气堵在心头,半天缓不上来。 竹墨根本就不知道那包药还牵连了福宜阿哥,她只是听命于烟雨园的主子行事,以为只是她家主子遭了暗算罢了,因此当她听到王爷刚刚的这一番怒斥之后,当即吓得昏死过去。 她当然知道皇家子嗣有多么的重要,这可是杀头之罪!原本她还以为只要自己如实交代了罪行,而王爷又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因此她再是罪大恶极,但也能如他开始许诺的那样,会留给她一条生路。现在一听说福宜阿哥的早殇全拜那包药所赐,竹墨登时惊得天昏地暗,如果福宜阿哥是被她所害,那她真就是此命休矣,而且还是死有余辜,任谁说情都挽不回自己的小命。 短暂的昏厥之后,竹墨终又清醒过来,而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如捣蒜般地磕头,同时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求爷饶命,求爷饶命,奴婢真的不是,真的不是想害小阿哥。当听说奴婢的主子怀了小阿哥的时候,奴婢和李侧福晋就再也没有用过药,求爷明鉴,千真万确,真的,自从那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有给主子下过药,奴婢说的全是实话……” 第1302章 不咎 虽然在感情上他恨不能立即就将竹墨千刀万剐,可是在理智上,他却必须相信她,相信事实如同她所供述的一模一样,正是因为冰凝怀了身孕的事情才令她们及时住了手。 当时是顾太医首先诊出了冰凝怀有身孕的事情,他怕走露了风声令她再遭不测,继而伤到他的子嗣,于是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后来张太医的平安脉诊出了冰凝有喜的这个消息传遍了王府的时候,她就真的不再有出血的症状。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冰凝还说,是小阿哥体恤她,因为怀了胎才自然就将病治好了。他当然不可能相信冰凝的这番话,因为他最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后来,冰凝确实是病症完全好了,再也没有复发,令他也有些怀疑,难道说真是因为小阿哥体恤他的额娘? 而现在竹墨的供述再次有效地印证了他早先的判断。毕竟当时除了他以外,整个王府谁都不知道顾太医诊出年侧福晋喜脉的事情,包括冰凝在内,全都是从张太医那里才知道她怀了身孕。 除了顾、张两位太医诊断时间先后次序具有足够的说服力以外,王爷之所以相信竹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不管是竹墨也好,淑清也好,她们不过就是深居内府、争风吃醋的女流之辈,根本算不上什么手狠心辣、十恶不赦的歹毒之人,因为她们谁也没有这个胆量拿皇家子嗣开玩笑,更不要说以此作为争宠的手段。她们在本意上只是想与冰凝过不去而已,矛头并不是直指福宜,但是在客观上造成了小阿哥受到严重伤害的恶果。 在那个时候他就对竹墨产生了怀疑,依照他的性格,在震怒之余必须立即予以彻查,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可是他之所以如此反常地在案发的当时没有立即予以追究,而是选择放了竹墨一马,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他确实没有抓住任何真凭实据是一个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竹墨是冰凝的奴才。 冰凝可是一个护奴才护得非常紧的主子,他担心万一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竹墨是清白的,令正在怀胎生子的冰凝会误以为他在打她们年家的主意,毕竟竹墨是从年府过来的丫环,冰凝会以为他这是向年家开始动手的前奏。 即使他的怀疑被有效地验证,竹墨果真就是罪大恶极之人,这样的结果则更是令他难办。因为他最能够理解当局者的心情,被自己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出卖的滋味该是有多么的难受。他担心冰凝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再由于伤心过度而动了胎气,那就更是得不偿失。因此,不管竹墨是否参与了这桩罪恶勾当,他都不能立即对她进行追查,至少也要等冰凝平安诞下小阿哥之后。 万分值得庆幸的是,还不等福宜阿哥降生,竹墨她们就及时地收手,直接将他从两难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同时也为她们自己争取了一条宽大处理的生路。 第1303章 天命 尽管她们及时住手,可是仍然对福宜阿哥造成了永远都难以挽回的伤害,此时此刻,福宜阿哥那可爱的模样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却是连阿玛额娘还不会叫的小小年纪就撒手人寰,令他禁不住一阵阵地悲从心来,以至过了许久,许久,他都无法将心情平静下来。 至此,所有的事情全都水落石出,既有他猜想到的,还有他意料之外的,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既有查明真相的巨大成就感,更有对未来何去何从的迷茫与彷徨。 这一晚上的审讯本是要将构陷皇家子嗣之事调查个水落石出,谁想到却又意外地翻出来那么多的陈年旧账,令他重新回顾了与冰凝的前尘往事,而在这些往事中,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是一个急需他抚慰的女人。 如果没有淑清与竹墨的联手,他们的爱情也不至于会遭这么巨大的考验,经历这么多的曲曲折折。可是他又禁不住地感慨,即使他历经这么多的磨难,却仍是修成正果,相亲相爱地度过一年多的温馨时光,难道说这就是命吗?连老天爷都想要帮助他们。而现在他与冰凝又重陷危机重重,难道说,他这是在违抗天命吗? 他是一个信命之人,他不想违抗天命。 水墨竹绢帕,原来竟是出自她之手。原本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因为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才会有这样高雅的审美情趣。他与淑清相爱十多年,她有多大的本事他还不清楚吗?而冰凝为他补中衣的过程中展现出来的才情与这水墨竹绢帕不是同出一辙吗? 琵琶曲,他确实没有听她弹奏过任何一种乐器,甚至在她的房间里也不曾见到过任何一种乐器,但是她承接了皇上的旨意,做出了标准又美意十足的起势,如果不是被构陷,那该是一幅多么完美的美人月夜弹琴图,即使不是顶尖的琴艺,光是那样的场景也足够美轮美奂。 空城计,一想到空城计,他既是迷惑更是追悔,虽然不知道淑清使了什么法子刺激了她,但是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们提前两年就开始了相亲相受、幸福美满的生活。 下药,如果不是这个下药,他们的福宜阿哥也不会这么早地离开人世,她也不会因此而瞒报四天的病情,他们也不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宁愿她冰清玉洁、宛若仙子的形象永驻在他的心间,这是他苦苦追寻了将近半生时光才令美梦得以成真,为什么,才一年多的光景,就迎来了梦碎时分…… 一想到福宜阿哥的早殇,刚刚因为对前尘往事的追忆而对冰凝心生怜悯的他,却又因为无法原谅她在这件事情上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心生怨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为什么要让无辜的福宜阿哥受牵连?仅仅因为憎恨他,她竟然不顾福宜阿哥的病情,既不向他禀报,又延误诊治,铸成如此大错,他怎么可能原谅她? 第1304章 底线 实际上,如果没有牵连到福宜的问题,即使冰凝根本就没有丢了魂,而是以装疯卖傻来逃脱罪责,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愤怒。毕竟他早就领教了她一贯的“诡计多端”,对于擅长狡诈之术的冰凝,他屡屡上当受骗,早已经见惯不怪。毕竟他对她还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这是日积月累起来的情感,不是一朝一夕,说没有就能够没有的事情。因此,只要她主动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他都会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信任她,原谅她。 可是冰凝错就错在小阿哥的问题上。就算是竹墨和淑清这两个胆大妄为之人,也不敢在皇家子嗣上动一丁点儿的歪心思,而冰凝作为福宜阿哥的亲额娘,怎么能够胆敢隐瞒病情不报?如果是因为心存对他的怨恨而用福宜阿哥报复他,他会直接将她家法处治,没有任何可以开脱罪责的借口和理由。如果是因为别的原因,她也要承担对福宜阿哥疏于照料的责任,毕竟孙太医直到最后一天才前来应诊,她根本就没有尽到全力。 虽然他是信命之人,可是小阿哥的问题,冰凝触动了他的最底线。 此时已经过了子夜时分,更漏正在向四更天进发,在对冰凝矛盾而复杂的感情中痛苦煎熬的他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原谅她,他需要一个强大的,极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终于,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他才再度开口说道: “竹墨,爷念你是初犯,能够主动如实坦白,老实交代罪行,爷暂且饶过你一命。虽然死罪已免,但活罪难逃,二十板子是逃不了的,也是给你一个教训。从今以后,你不许再与李侧福晋有任何暗地勾结,即使是明面往来也不可以,从今以后,你必须要与她一刀两断!如若再被爷发现,你只有死路一条。 另外,你养好伤之后,还回怡然居当差,尽心尽力服侍好你家主子。你家主子现在有了身孕,如若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奴才,定会伤心欲绝。不但伤了她自己的身子,更是会动了胎气,牵连到爷的小阿哥。所以这一次,爷看在尚未出世的小阿哥份上,暂且放你一马。待你回到怡然居之后,好生伺候你家主子,如若再敢有半点二心,你立即就去替爷的小阿哥偿命。” 在王爷刚一开口的时候,竹墨以为她此命休矣,一脸的绝望之情,但是当她听完王爷的这一番处治结果,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二十板子是意料之中,理所当然跑不了的,而且依她的罪行,四十板子都不为过,可是,怎么可能还会再回怡然居当差呢? 她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比吟雪的罪过不知要重多少倍。虽然王爷开宗明义地说过了,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但是活罪也不应该是种免法。连吟雪都被发到下面庄子去配了人,她这么罪大恶极之人怎么竟然还能够继续会回到怡然居,继续当她家主子的贴身丫环,这简直是……是……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1305章 爱恨 以竹墨的思维能力和水平,当然是永远都猜不透王爷的这番苦心安排,而王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经过这一晚上的审讯,令他对冰凝从怨恨到怜悯,特别是随着竹墨各项罪行的供述,他被不由自主地拉回到对往事的追忆之中,继而对冰凝的态度产生了动摇。 在此之前,他确实是如她憎恨他那样,深深憎恨,深恶痛绝地憎恨着她。可是他们曾经的过往,或甜蜜,或悲伤,无一不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里,虽然他无数次地发誓要忘掉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即使是现在,对她深怀仇恨的时候。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了爱才会有恨,如果他没有对她的爱,她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他又何来对她的恨呢?爱与恨,同生共存,它们并不是相互对立的关系,非此即彼,相反它们是相互依存的关系,爱恨同源。 正是因为他对她曾经怀有深深的爱,才会令他心生怨恨,正因为有了爱也有了恨,才会令他在潜意识中,暗暗地决定要放冰凝一条生路。如果能够证明她真的是丢了魂,而不是在刻意地欺骗他妄图逃脱延误福宜阿哥病情的罪责,如果她能够好好地对待现在这个还在怀胎之中的小阿哥,而不是一个狠心的额娘,他愿意,原谅她。 他愿意原谅冰凝,但是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给他一个充足的、极具说服力的理由。 他和冰凝都拿不出一个有效的法子来证明她确实丢了魂,但是对竹墨的审讯却让这件事情有了转机,令他当即就想出了一个几乎是天赐良机的证明法子,那就是竹墨,让竹墨去当这个证明人。竹墨作为冰凝的贴身丫环,虽然不像月影那样与她关系极为亲密,但是与怡然居其它的那些丫环们相比,则是最接近冰凝的一个奴才,更了解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此外,在长达三四年的时间里,对于冰凝这样一个极为精明的主子,竹墨竟然能够游刃有余、频频得手,充分表明了冰凝对她的充分信任,完全就是不设防,因此由竹墨当他的卧底奴才,绝对不会引起冰凝的任何疑心。 但对对于由竹墨担当他耳目的这个安排,王爷并没有对竹墨挑明。这么一个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奴才,他根本无法相信她会对他有多大的忠诚度,也无法保证哪天竹墨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因此他只会暗中利用,不会明确任务。 不过他也根本不用担心竹墨胆敢给他汇报上来假情况。因为竹墨本应该治了死罪,是他,枉开一面放了她一条生路,成了她彻头彻尾的救命大恩人,因此竹墨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忠心不二。他若是找竹墨问话,竹墨定不会向他谎报一丝一毫。 因此他打算将竹墨放虎归山以后,隔三差五地找她问问怡然居里发生的家长里短,问问冰凝的生活起居,这是他充分关心年侧福晋,关心他未出世的小阿哥的行为。用这种方式问出来的情况,既不会引起冰凝和竹墨的疑心,又能探得最真实的情况。 第1306章 线人 此时眼见竹墨一脸迷惑的表情,王爷还有事情需要叮嘱吩咐,因此也没有给她留有更多的消化时间,而是继续开口说道: “今天的事情,你不得对任何人说起,当然,李侧福晋那边爷自有安排,她绝对不会找你的麻烦。至于你为什么挨这二十大板,完全是因为你明知年侧福晋怀了身孕,非但没有精心服侍,更没有及时禀报,以致你家主子昏倒在佛堂,险些失了爷的小阿哥,这是对你没有尽心尽力服侍你家主子实施家法处置的结果!” 竹墨此时已经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了,完全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呆呆地跪在书房中间的地板上。她不但只受了二十板子的最轻处罚,还能够回到怡然居继续当差,而且王爷还主动替她掩盖罪行,没有将她的丑事张扬出去,她,她,这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份?还是说,现在不要了她的命,是因为她家主子需要人伺候,等将来找到新的合适的奴才,她的命数就到头了? 望着呆若木鸡的竹墨,王爷知道她就是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这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心中禁不住一阵阵地鄙夷:也就是因为你家主子,你才能安然脱险,否则的话,你现在应该直接就去见阎王!就算是要了你的命,也换不回来爷的福宜阿哥,实在是死有余辜! 虽然对竹墨的愤怒一刻都没有停歇,但是由于现在他还需要这个奴才替他卖命,因此不想将她惊吓过度,也跟冰凝似的失魂失心,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爷说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你也不必有什么顾虑,爷现在不会要了你的命,将来也不会要,但是前提条件就是你要将你家主子精心服侍好,不得再有任何闪失和差错,但凡再有一星半点儿的差池,到那个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说情,你也别想再有半点儿活路。” 对竹墨恩威并施一番之后,天色已经蒙蒙亮,眼看着五更天就要来临,他马上就要梳洗整装去上早朝。虽然是彻夜未眠,却取得了极大的成果,既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暂时解决了他与冰凝之间的证明法子的问题,面对如此巨大的成果,他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相反更是因为欢欣鼓舞的结果而心情舒畅起来。 于是他破天荒地使用了极为平和的语气朝竹墨吩咐道: “你下去吧,领完板子,养好伤,好好回去服侍你家主子。” 即使听到王爷如此心平气和的吩咐,竹墨仍是没能从惶恐与不惑中回过神儿来,不过有一点她算是明白了,那就是目前暂时保住了小命,将来只要是好生服侍她家主子,就能永保平安。因此竹墨也顾不得去思考个中原因,赶快感恩戴德又心惊胆战地迅速退了下去,只是在退下之前,连说了三遍“谢爷开恩”,又着着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在随小顺子去实施家法的路上,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来,竟然还有两件事情忘记向王爷坦白交代了! 第1307章 避轻 竹墨忘记交代的那两件事情与琵琶事件和下药事件相比,算不上有多严重。一件就是王爷和冰凝还在蜜月期的时候,那天早上冰凝因为被他呵痒而惊叫出声,被秦顺儿和月影误会,实际上那天竹墨虽然没有像月影和秦顺儿那样站在门外恭候,但是由于她正好在院子里,当然也听到了冰凝的那一声惨叫,当然也产生了同样的误会。正是由于她的暗地通风报信,才让淑清得到了一个绝好的打击冰凝的机会,令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他邀冰凝赏雪,后来演变成了云雨之欢,被月影误会她家小姐身上的吻痕是被王爷实施家法惩处的结果。当时不仅是月影一个人在服侍冰凝沐浴,竹墨也在场,又是她暗地告诉了淑清,才让冰凝“受处罚”的消息传遍了王府,既不是月影因为取药而走漏的风声,也不是管药小太监多嘴的结果。 实际上,这两件事情并不是竹墨想要刻意隐瞒,而是心惊胆战之下,说着说着就忘在了脑后,毕竟她和淑清两人为冰凝设置的各式各样的小麻烦实在是太多,又有好几件事情都太过严重,因此竹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大事上面,这些雕虫小技还来不及仔细回想和坦白,就被气得火冒万丈的王爷直接给处治了。 正当竹墨和小顺子一行人刚刚到了行刑室,就只见高福悄没声儿地追了进来。对于高福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竹墨以为王爷气愤之下又变了主意,要将她立即处死,当即吓得昏死过去。小顺子也不清楚高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正愣神儿的功夫,只见高福一把拉住他,附在耳边悄声说道: “我来传爷的吩咐,这二十板子落下的时候可千万轻着点儿,别给打残废了!还有,这事儿你可别跟任何人乱说去,爷吩咐了,除了爷,还有你我,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否则你自己掂量掂量去吧,反正有你好瞧的!” 高福的一番话将小顺子搞得莫名其妙,若不是因为高福是王爷的贴身太监,小顺子真要怀疑他是假传圣旨来陷害自己的。小顺子搞不明白的是,如果挨罚的人偷偷向他递上银两,以求从轻发落还合情合理,这竹墨究竟请来了何方神圣,王爷居然会给了这么大的面子,还派高福亲自来传话?要知道他小顺子在王府也当了二十来年的差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能让王爷发话从轻发落! 王爷当然要从轻发落!他还要指着竹墨当他的耳目呢。如果是实打实的二十板子下来,就是太监也要非死即残,更不要说竹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环了。但是依照她的罪行,二十板子都是便宜了她,怎么可能再减到十板子呢?因此在不能减刑的情况下,他只得是在行刑的时候做文章。 虽然小顺子按照王爷的吩咐手下留情,但是二十板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因此竹墨受罚之后,由于伤势过重,根本无法下地,直接就被送到了园子里去养伤。 第1308章 嫌疑 竹墨受到了应有的处罚,现在就只剩下淑清这个难题了。竹墨虽然罪大恶极,但也是受命于人,只能算是个“从犯”,真正的幕后主使是淑清,对于这个“主犯”他当然要有所“安排”,只是怎么去“安排”她,他必须好好地思量一番。 对于怡然居的“内鬼”是竹墨,他的直觉相当的准确,只是没有拿到真凭实据来有力地支持他的直觉而已。但是谁是那个在幕后指使的那个主子,当时的他却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每一个都有足够的理由成为这个幕后指使,因为冰凝对每一个都构成了威胁。雅思琦,原本是家世最显赫、出身最高贵的女人,冰凝的到来令她这份得天独厚的优越感黯然失色,而且此时的乌拉纳拉家声微势渐,而年家却是圣眷正隆;淑清,原本是最得宠的女人,与冰凝有“夺夫之恨”;惜月,最精明的一个女人,而冰凝的聪慧彻底地将她的光芒完全掩盖;云芳,唯一一个没有为他诞育儿女的女人,冰凝却在短短几年间连生两胎,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刺激;春枝,是除了冰凝以外的所有女人中对他最不发怵的一个人,毕竟他们是从两小无猜的阶段共同成长起来;韵音,最老实本分的女人,她的疑点最低,但是有的时候事情的结局总是出奇不意,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无论哪一个女人是那个幕后主使,他都难以面对“她”。多少年的夫妻,没有感情还有亲情,没有亲情还有名分,对“她”实施严厉的处罚,完全是平生头一次,令他伤透了脑筋。 当竹墨开宗明义说起与淑清的渊源时,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震怒,因为这个结果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是因为他对每一个女人都认真地分析过,每一个女人都有足够的动机,都可以成为嫌疑对象,因此无论竹墨说出哪一个人他都不会惊讶,如果竹墨说是受苏培盛指使,他倒是要震惊至极。而情理之外,则是因为他不想这个人是淑清,可是换作另外任何一个人,他就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吗?一样不愿意!无论是哪个女人,他都不愿意“她”能做下如此令他失望又痛心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他的女人们能够真正做到情同姐妹、和睦相处,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愿望是多么的天真。不要说身为幕后主使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受害人冰凝,不是也一样与他的女人们无法做到姐妹同心,一贯敬而远之吗? 因此不管是不是淑清,任何一个女人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他都难以承受。他一直自诩自己这王府是治府严格,有规有矩,尊礼守德的楷模,是铁板一块,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严格地要求自己。这么多年来,这些女人们没有辜负他的殷切期望,一直是妻妾和睦、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谁想到,自从冰凝得了他的专宠以后,曾经温柔贤淑的淑清变得尖酸妒嫉,而曾经聪慧美丽的冰凝变得蛇蝎心肠,这究竟都是为什么? 第1309章 躲劫 面对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困扰,他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仔仔细细地追根溯源,他现在面临的首要任务是对犯了错误的女人实施何种有效处罚措施,以期达到惩恶扬善的效果。 如果这个真相大白发生在他与冰凝的关系如胶似漆的蜜月时光,他当然是心疼不已,而且一秒种都等不及,一定要立即为她平反照雪,替她争个是非曲直。而且由于对冰凝的极度宠爱,对淑清的极度失望,不管事后如何愧疚,但在事发当时,他对淑清的态度肯定会是相当恶劣。 可是现在的形势完全变了。为一个他所厌弃、他所憎恨的女人――冰凝,去向另外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淑清讨还公道,他实在是有些做不出来如此贱骨头的事情。 他与淑清是和平分手,而且完全是因为他的背信弃义、移情别恋,因此他对淑清虽然不再有爱情,但却还有亲情,还有愧疚之情,因此对淑清实施严厉的处罚,他既狠不下这个心,下不去这个手,事后还会背负强烈的自责内疚之情。 而他与冰凝是相互怨恨地分手,更何况他为她付出了此生最为真诚、最为纯真的爱情,给予了她任何女人都不曾得到过的真心真心、专房专宠。可是冰凝呢?不但辜负了他的深情厚意,更是为了娘家兄弟不惜与他为敌,甚至不顾他的小阿哥生死安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与他决裂的道路。为她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去讨还公道,还有天理吗? 但是抛开他与冰凝的感情因素不谈,单单只从淑清的角度来看,她犯下的错误确实是非常严重,而他又是一个极讲原则、极其认真、铁面无私之人,不能因为他对冰凝的憎恨与厌恶而让淑清逍遥法外。王法家规岂能视同儿戏!其它的都不说,仅仅是给冰凝下药,伤了福宜阿哥这件事情就罪不可恕。虽然她的本意并不是要伤害福宜,但是客观的结果却是造成了永远也不能挽回的恶果,因此淑清必须要为她的行为承担应有的责任。 而淑清则实在是太过幸运,遇到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在王爷与冰凝心生间隙的时候东窗事发,令她侥幸逃过一劫。如果她的这些行径是在他们蜜月期间败露,那么等待淑清的不仅仅是遭受冷遇,也不仅仅是跪佛堂那么简单。为了替冰凝讨还公道,为了维护王府家规,为了杀一儆百、惩前毖后……在多重需求的支配下,王爷对她的处罚至少是要休回娘家。 但是现在,那些多重需求突然变得简单起来。首先少了冰凝的感情因素困扰,他不需要通过惩处一个女人去安抚另一个女人;另外将来他需要将竹墨安插回怡然居,就不能将这些罪行公之于从,于是杀一儆百、惩前毖后的需求也自行消失贻尽。因此到目前为止,他就只剩下了维护王法家规这么一条对淑清实施处罚的理由。 第1310章 雨虹 王爷来到烟雨园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淑清没有料到王爷连一声传话都没有就直接来到这里,而他到来的时候,她正与弘时阿哥的侧室钟氏在一起。由于弘时成亲之后没有分府单过,而是继续留居王府,因此烟雨园中先是娶进了钟氏,后又于五十八年的时候举行了大婚,娶进了正妻栋鄂氏,尚书席尔达之女。 钟氏闺名雨虹,性情温顺,模样俊秀,又比弘时的嫡妻早进府一年多的时间,因此即使大婚之后,弘时仍是对雨虹情有独钟。由于淑清本身就是侧室,因此对于雨虹的受宠并没有太多地干涉,她唯一的愿望就是盼着赶快抱孙子。而雨虹也非常争气,此时已经怀有四、五个月的身孕。 这是弘时的第一个子女,也是王爷的第一个孙辈,淑清当然知道这一胎的重大意义,因此格外地照顾这个儿媳妇,各式安胎补品源源不断,未来小阿哥的一切吃穿用度全都大包大揽下来,不让小两口操一点心。平时更是一天到晚将雨虹留在自己的房里,一方面言传身教,一方面也是好生伺候,希望这个儿媳妇的肚皮能够替她争口气,生个小阿哥,力拔头筹。 弘时虽然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但是如果雨虹能够生下一个小阿哥,那可是实打实地是王爷的长孙,他再是看不上弘时,再是对弘时因失望而生厌,但是他能对自己的长孙也一样心生厌恶吗?因此当雨虹被诊出喜脉的那一刻,淑清立即意识到烟雨园的好日子要来到了,不但弘时可以扭转他在王爷心目中的位置,就连淑清也会一并跟着沾光,毕竟是她们烟雨园为皇家开枝散叶做出了重大贡献。于是淑清更是极尽对雨虹的疼爱,因为她将所有的宝全都押在了儿媳妇的肚子上。 婆媳两人谁都没有料到王爷会在今天突然大驾光临,因为今天既不逢二也不逢七,根本不是淑清服侍王爷的日子,因此对于他的额外眷顾,既是惊喜更是不安。如果提早知道他要过来,淑清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雨虹也会知趣地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因此面对突然大驾光临的王爷,婆媳两人全都措手不及,心慌意乱,想也没想就赶快起身行礼请安。 由于雨虹怀着身孕,他先将两人叫起,然后对雨虹说道: “以后口头请安就可以了,不必行礼。” “媳妇谢过阿玛。” “你先下去吧,好好安心养胎,想吃什么,需要用什么,直接吩咐苏培盛就行了。” 和淑清一样,王爷对于这个即将出世的长孙也是极为看重,而雨虹又是一个既乖巧又懂事的媳妇,原本他对雨虹就很满意,现在又怀了身孕,自然是对这个儿媳妇格外偏疼一些,才会在吃穿用度等事情上面,允许她绕过雅思琦,直接吩咐苏总管。虽然他知道雅思琦不会为难烟雨园的人,但是他要通过如此行事,向府里的主子奴才们表明他对雨虹、对未来长孙的重视程度。 第1311章 认罪 雨虹一听王爷竟然给她行了这么大的恩惠,受宠若惊之下赶快说道: “受阿玛如此抬爱,媳妇真是惭愧。” “你有什么惭愧的?这是你应该应份的!” “雨虹,你还不赶快谢过阿玛?” 淑清见王爷这么给烟雨园面子,心中暗急雨虹这丫头真是糊涂,不说赶快谢过她阿玛,还一个劲儿地惭愧什么!经淑清提醒,雨虹这才醒过味来,赶快说道: “媳妇谢过阿玛。” “好了,你也不用谢我,好生养胎,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是正经事。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房歇着去吧。对了,一会儿三阿哥回来,你跟他说不要过来请安了。” “媳妇谨遵阿玛教诲。媳妇这就退下了。” 待雨虹退下之后,王爷又令菊香也一并退了下去。淑清见状,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跟她说,又见他脸色很是不愉,她的心中只觉大事不妙。竹墨受罚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当时她就预感大祸临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她合伙给冰凝制造麻烦的那些事情,因此自从听到消息以后,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过了三天了,朗吟阁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而且菊香私下打听的竹墨挨罚的原因竟是因为没有伺候好她家主子,险些伤了爷的小阿哥,淑清这心里头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一些。 当王爷不经通报直接来到她房里的时候,淑清立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一看他不但将雨虹和菊香都打发了出去,更是连弘时阿哥都不让过来请安,她就知道王爷此番前来,自己定是凶多吉少。 因此随着菊香退下后房门关闭的那一声响,既不待菊香走远避开,也不待他开口发话,淑清扑通一下子就给王爷跪了下来: “请爷恕罪!” 王爷没有料到淑清给他来了一招先下手为强! 本来从朗吟阁到烟雨园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考虑怎么能够让淑清对从前的那些行径直接供认不讳,而不是跟他左右周旋。他等了淑清三天的时间,本以来竹墨的受罚应该令淑清警醒,可是他苦等三天都没能等来淑清的认错。因此他充分认识到,即将与淑清的直面相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人再兜圈子,因为他不想审讯竹墨的那一幕在烟雨园中再次上演。竹墨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奴才,而淑清是与他真心相爱将近二十年的女人,他不想用审讯竹墨的那一套来对付自己曾经付出过真心的女人。 因此在审问竹墨的时候,他并没有将淑清也一并叫到朗吟阁,来一个三头对质,毕竟淑清是主子,他要替她留下体面与尊严。 原本以为今天晚他将面对的是拉锯战、持久战、避重就轻战、负隅顽抗战、死不认罪战……谁想到,他的这些担忧竟然是多虑了,还不等他开口,淑清直接就供认不讳。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当淑清那一句“请爷恕罪”说出口之后,王爷如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 “你,你这是做什么?” 第1312章 处治 王爷虽然没有开口提任何一个字,但是眼前的情形已经让淑清的心中不可能再存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因此不管他今天来这里是什么原因,不管他是否知道那些事情,她都下定决心,向他做彻彻底底的坦白。只有全都坦白了,她的身心才能获得彻底的解脱,或许才能求得他的原谅。 “爷,妾身知道错了……” “唉,你呀!既然知道错了,怎么现在才承认错误?如果爷今天不来找你,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爷,妾身真的知道错了,妾身也是鬼迷了心窍,可是妾身真的只是一心想与您重修旧好,没有任何其它的一点点坏心思。而且妾身对妹妹只是做了些手脚,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你为什么给她下药?” “爷,那药,只是让妹妹月信不调不已,妾身只是想妹妹三天两头地来月信,就不能侍寝……” “你说的倒是轻巧,只是让她月信不调而已?” “妾身说的全是真的!当妾身听说妹妹怀了身孕之后,也是吓坏了,赶快就停了手。妾身再是任性,再是妒忌,妾身也还是知道轻重之人,妾身只是对妹妹心怀妒嫉,绝没有对您有任何不满,绝对不会害了爷的小阿哥。” 在审问竹墨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她们只是针对冰凝,而不是想要伤害福宜阿哥,现在亲耳听到淑清说出这些话,既是从口供上印证了他先前的判断,也是令他的心理天平再度失衡。原本他就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现在面对主动认错的淑清,他真的是狠不下心来。 “你知道,爷最恨的就是女人善妒,争风邀宠,你跟了爷这么多年,你怎么就……” 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确实是恨铁不成钢。她跟他这么多年,怎么就看不透、参不透、悟不透?竟然做出这么多令他失望、令他寒心的事情! 又气又恼之下,王爷赌气般地说道: “那你自己说吧,你该受什么处罚。” 淑清当然知道王爷这句话只是气话,他要如何处置自有主张,怎么可能听从她淑清的意见?既然已经东窗事发,就不可能想再幻想有什么宽大处理,更何况他是那种主意已定,任谁说情都难以改变初衷之人,因此与其向他做毫无意义的哀求,还不如直接认罪为好。 “爷啊,妾身知道,这是罪不可恕,您怎么处罚都不为过,全都是罪有应得。只是妾身求您,不要将妾身休回娘家,如果那样,妾身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您还不如直接就将妾身处死吧。” 他预想过无数个淑清的反应,依照她的性子,或者拼死抵赖,或者撒泼耍横,或者拒不认罪,甚至还可以全部都赖到竹墨一个人的头上,与她毫无干系。毕竟她与竹墨联手之事只有竹墨一个人的口供,没有任何实打实的证据,她完全可以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可以将他一军:您是听任一个奴才的疯狗乱咬,还是信任妾身的如实? 第1313章 修心 原以为今天晚上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王爷万万没有想到,淑清连一丁点儿条件都没有讲,也没有负隅顽抗,一开始就全部供认不讳,现在更是要让他直接将她处死。 他怎么可能将她直接处死呢?就算他是皇子阿哥,他也没有权利要了谁的性命,任何一个人,只有经过大理寺审议,皇上朱批,才能被施以极刑。 再有了,如果他自己将有头有脸的侧福晋处死,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轰动的皇家丑闻,他怎么可能自爆其丑?他想不想博得他皇阿玛的欢心了? 依照淑清所犯罪行的程度,休回娘家是罪刑最相适的处罚措施,可是他怎么可能将她休回娘家呢?眼看着雨虹就要生产了,她一个快要当太太的人被休回娘家,不要说淑清没脸活在世上,就是他的脸面也没处搁,没处放。 他怎么跟外面解释她被休回娘家的原因?说真实原因?同样也是一件立即就会成为传遍京城的皇家丑闻,成为坊间的笑料!不说真实原因?女人“七出”,除了“无子”这一条以外,无论哪一个理由都构得上是皇家丑闻,都会被世人笑话。而淑清为他生育了三子一女,怎么可能用得上“无子”这个理由? 而且她也表明了态度,如果是被休回娘家,她也不想活了。 实际上他也是没有想好如何惩治她的法子,才会让她自己选择,谁知道她竟然直接就说要以死谢罪,一下子就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不治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且她也不会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治罪,她这个即将当太太的人,让她有什么脸面在小辈面前当婆婆、当祖母? 三天时间都没有想出来一个有效的惩处法子,与淑清的一番对话,却是令他茅塞顿开,于是开口说道: “从明天开始,你去柏林寺吧,每日将《般若波罗蜜经》抄写三遍,早、中、晚各诵经一个时辰,为福宜阿哥超度亡灵,为尚未出世的孙儿积德行善。 另外,从今以后,你必须与竹墨断绝一切往来,连一句话都不能说,一个字也不可写。如若被爷发现你们还在拉拉扯扯,当断不断,就不要怪爷不客气了!爷看在你诞育了弘时阿哥的份上,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你能好自为之,珍惜爷放你的这一条生路,如若你不知悔改,一意孤行,那么爷只会告诉你,容忍只有一次,绝无二回!” 说完之后,他连看也没有看淑清一眼,直接转身走出了房间,走出了烟雨园。 淑清傻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对于处治结果她也曾经考虑过很多种,其中休回娘家最有可能。毕竟她犯下的错误是如此严重,完全就是不可饶恕。虽然休回娘家对皇家而言很失体面,但她毕竟只是侧室,不是正妻,而且王爷这种行事极为缜密之人,一定会给她休回娘家找出来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既保全了皇家的体面,又对她实施了最为严厉的处罚。 第1314章 结案 对于被休回娘家,虽然是淑清早早就有预料到的结果,但又是万万难以接受,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向他表明如果被休回娘家的话,还不如直接将她处死。 淑清千算万算,实在是没有料到她的处罚结果竟然是去柏林寺参禅理佛、修心养性! 柏林寺就在王府的隔壁,几乎成为了王爷的专用寺院。既然不能直接处死,也不能休回娘家,而且无论给淑清施以什么样的肉体上的处罚,就像所有的人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并不能令她认清早早晚她还会有故态重萌的那一天。 只有从内心去改造一个人,让她接受佛法的洗礼,令她一心向佛,弃恶从善,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此他认为,去柏林寺参禅礼佛才是最佳出路。惩罚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肉体上的痛只能痛一时,只有从灵魂深处对一个人进行完全彻底的改造,才能享用一世。 此外离家索、粗茶淡饭、终日修行对于养尊处优的淑清来讲,也是不小的惩罚,而且他并没有许诺淑清在柏林寺居住的期限,因为期限的长短完全取决于她修身养性的程度。 从第二天开始,淑清就开始了每日青灯古佛的生活。王府的主子去了柏林寺,如此惊人的消息像是长了腿般迅速传播开来。对此王爷给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交待给苏培盛和雅思琦,让这两人在相关的场合对外解释为李侧福晋为了她即将出世的孙子请求去柏林寺日夜祈福,以求王爷长孙的平安降生。 这边淑清去柏林寺接受处罚,那边竹墨则在挨完板子之后直接送到园子里去养伤,至此这一桩旧案总算是得到了完结,可是王爷的心情并没有随着结案而轻松畅快,而是一日日地沉重起来。两个他付出真心真情的女人,却以这样一种两败俱伤的局面呈现在他的面前。淑清按照他的吩咐去苦心修行,那么冰凝呢? 当初苏培盛将竹墨请去朗吟阁回话的时候,月影当即就发觉情况不妙,事后得到竹墨挨了二十板子,发到园子去养伤的消息时,当即吓得双腿发软。虽然不知道竹墨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受到如此严厉的责罚,但是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让她家小姐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么的伤心,万一再不管不顾地找王爷去理论,那可就太糟糕了。她现在本来就不得王爷的恩宠,又怀着身孕,实在是经不起这么大的打击和刺激,于是月影决定将这件事情先瞒下来再说。 枉是月影千方百计地隐瞒竹墨受罚的消息,却全都是杞人忧天!自己的近身奴才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而冰凝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少了一个丫环!因此月影想了那么多的蒙骗她的法子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冰凝对于竹墨的缺席没有在意,完全是因为她还有她的烦心事!怎么失了一次身就能怀了胎?自己怎么这么背运?大老爷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将来生出来的小孩子还不是一样的像个小丑八怪?一想到将来要生下来一个丑小孩,冰凝的心情更是烦得不行。 第1315章 生疑 再是心烦意乱,冰凝也要在月影的监督之下老老实实地开始保胎、养胎的生活。由于在佛堂昏倒,她被强制卧床养了十来天,等到她被允许下地走动的时候,竹墨也养好了伤,从园子里又回到了怡然居当差。月影对于竹墨这回逃过一劫自是激动万分,但也是心存许多的疑惑。 竹墨挨罚是因为明知自家主子怀胎而没有精心伺候以致昏倒,可是连她月影这个时刻不离冰凝左右之人都没有发觉的事情,怎么竟会被竹墨发觉了?这竹墨既然发觉了,怎么也没有告诉她? 冰凝没有发觉理所当然,虽然此前生育了悠思格格和福宜阿哥,但是她现在丢了魂儿,自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月影怎么可能没有发觉呢? 要怪还要怪冰凝的这次怀胎,竟然与前两次大相径庭。这一回既不反胃呕吐,也不精神萎靡,相反却是吃什么都香,胃口极佳,玩兴甚大,要不然怎么一旦学会了踢键子,天天乐此不疲,玩出了那么多的新花样呢。至于嗜睡,自从冰凝丢了魂以后,每天除了吃就是玩,然后就是睡,月影以为还是因为丢了魂的缘故,她家小姐才会这么能吃能睡。 此外,由于冰凝丢了魂,月影整天不是不厌其烦地被她家小姐要求讲述以前的事情,就是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怕她家小姐惹事生非,被突如其来的丢魂事件搞得焦头烂额的月影居然忽略了冰凝连着两个月都没有月信的情况。 面对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精神头儿十足的冰凝,月影她这个一天到晚不离左右的大丫环都没有发现异常,更没有意识到她家小姐怀了身孕,怎么不如她亲近冰凝的竹墨居然能这么肯定地认为冰凝怀了王爷的子嗣? 满腹狐疑的月影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起了竹墨: “竹墨,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小姐怀了身孕的?” “月影姐姐,你没有发现主子特别爱吃东西吗?这怀了胎的人,有些是反胃呕吐吃不下东西,有些却是胃口大开,吃多少都吃不够。” “你这小丫头,你才多大点儿人呀,怎么懂得这么多?” “你忘记了?我原来在山东年大人府上当差的时候,正好赶上少奶奶怀胎生子,那大少奶奶跟咱们主子一样,也是特别能吃东西……” “那我也没见着咱们小姐爱吃酸的、辣的啊!” “当初大少奶奶也没有特别爱吃酸的、辣的呢!” “那,那你既然知道小姐怀了身子,怎么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不教小姐踢键子了,这若是因为踢键子滑了胎,我,我怎么对得起小姐,对得起老夫人啊!竹墨,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月影姐姐,我也不敢肯定小姐就是怀了身子啊!万一不是,那还不是要让小姐空欢喜一场,所以我才没敢说出来嘛。唉呀,你看看,这不,爷已经罚了我了,你还要再埋怨我,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你也别太伤心了。” 月影对于自己无意间戳到了竹墨的伤心事很是内疚,赶快赔了礼,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1316章 写字 冰凝虽然被允许下地走动了,可是既不能踢键子,也不能四处乱转悠,连每天借着请安的机会与各位姐姐们见个面、聊聊天、嘻嘻哈哈、说说笑笑的权利也被雅思琦无情地剥夺了。雅思琦当然是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在得知冰凝怀有身孕的当天就免了天仙妹妹的请安礼,一直免到了生小阿哥之后的半年时间。 原来就无所事事,现在又没了这些生活乐趣,冰凝过着犹如囚徒般百无聊赖的生活,整天对月影抱怨不已。月影见她实在是闲得难受,浑身痒痒,于是好心好意地提醒道: “小姐,要不,您写写字儿来解闷吧。” “写字儿?怎么写?” “就是,就是用笔写啊!” 冰凝朝书桌一望,一大堆的笔,于是问道: “拿哪枝笔写?” “啊?奴婢也不知道,以前每次都是您自己选的笔。” 冰凝这才知道,自己以前还会写字儿呢!可是以前自己会用哪枝笔写字儿呢?她左挑一枝觉得不像,又挑一枝也觉得不像,好不容易挑了一枝笔杆看着挺花哨的一枝,可是在纸上乱画半天,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 “小丫头,你骗人!这笔根本就写不出字来,欺负我是不是啊!” 月影一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小姐,奴婢还没有给您研墨呢,您这笔不蘸上墨汁,当然写不出来字儿了!” 闹了一个大笑话,冰凝倒也不生气,于是耐心地等月影将墨研好,将笔尖放进砚台里胡乱蘸了几下,就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可是写什么呢?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哎,小丫头,你让我写字,倒是写什么好啊!” “您就写奴婢的名字呗。” “你的名字?” “是啊,小姐,您不是教过奴婢嘛,奴婢的名字出自一首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您就写写这句呗。” “什么水,什么香,你说慢点儿行不?” “好,好,奴婢说慢一点儿。” 可是月影就是说得再慢,几乎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冰凝虽然听懂了那句话,可是那些字儿,她仍是写不出来。突然,她有点儿明白了: “好啊你,小丫头,欺负你家主子是不是?知道你家小姐什么都不会,还骗我说你家小姐又会写字儿,又会读书,存心让我出丑,看我的笑话?”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奴婢没有想让您出丑,也没有想看您的笑话,奴婢只是看您每天太闷了,想让您解解闷。” “算了,算了,会写字有什么了不起,你当我稀罕啊!切!” 冰凝一边不屑一顾地说着,一边用那枝笔胡乱地在纸上涂鸦,没一会儿,那张纸就被她画成了大花瓜,月影拿过来左看看,右看看,看了了半天,都没有看明白她家小姐画的是什么。 要说以前她家小姐画画儿可好看了,那些绣样儿根本不用去外边采买,全是冰凝自己画,画出来的图案真是惟妙惟肖,不管是鸳鸯还是蝴蝶,不管是牡丹还是兰草,别的院子丫环总来月影这里讨绣样,可是现在…… 第1317章 花草 写字儿写不好,画画儿也画不好,看来这笔墨功夫确实是全都废掉了,月影为了不让冰凝伤心难过,也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于是只好拉着她家小姐开始做女红。 “小姐,奴婢在给小阿哥做衣裳呢,要不,您就在这衣裳上面绣些花样儿吧,可好看呢。” 绣花线,月影帮她挑选好,绣花针,月影替她稔上线,小衣裳,月影替她上好绷子,冰凝拿着这些现成的东西,开始按照衣服上已经画好的花样做绣活。月影因为手里正在忙着做另外一件小衣裳,也没顾得上冰凝,过了半天当手中的活计暂告一个段落之后,才凑过头来看看冰凝绣的怎么样了。 当月影拿过绣花绷子一看,当即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 “小姐!这,这……” 明明月影已经给描好了绣样儿,结果冰凝根本没有按照一朵花瓣一朵花瓣地去绣,而是一根线穿越了好几朵花瓣,胡乱地东一针西一针,最后竟然绣成了一个大饼!这可是月影花了两天时间才精心做好的一件小罩衫,结果被冰凝这个所谓的“绣花”搞得面目全非! 好端端的一件衣裳变成这么一个怪模怪样,月影真是哭笑不得,只好不再让冰凝染指任何女红,否则她不但要先去拆除这些废品,还要想方设法地将拆线部位留下针眼的巧妙地遮挡起来,工作量成倍地增加不说,小阿哥的衣裳可是要耽误了工期。 舞文弄墨全忘记了,女红绣活又干不来,冰凝又变成了一个百无聊赖的大闲人。眼见着冰凝无所事事的样子月影很是于心不忍,于是她翻出来好多的废弃下脚料,放好绣花绷子,让冰凝随便爱绣什么就绣什么。 可是整天总玩一样儿,没几天冰凝对这个绣花也失去了兴趣,于是她摆弄起屋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一会儿为这个浇浇水,一会儿为那个松松土,或是将正开得鲜艳的花朵咔嚓一剪子剪下来,随手杵进一个大瓷瓶里。 于是冰凝房里的花花草草们开始遭了秧,整日里被灌水,不管是白水还是茶水或是月影她们打扫屋子的抹布水,不管什么水冰凝都往花盆中倒,于是没几天花草们就因为喝水过多而被淹死。而那些被翻来覆去松土的花草们则因为伤了根须而早早暴亡;那些被她随手剪下乱插到瓷瓶中的花朵们则因为瓶中没有水,不到一天的功夫,早上还开得水灵灵、红艳艳,还不到傍晚全都蔫头搭脑没了精神。 花花草草们被搬到怡然居之后不出两天功夫全军覆没,于是小云只好三天两头地跑去花房请领。 小云去的次数多了,王府负责掌管花草的太监突然发现,最近怡然居频频请领花草,前天才领去四大盆,还没两天就又来请领,开销急剧增长。虽说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零零碎碎的小开销,可是身为管事太监,总要做到各院大致均衡,不至于被其它院子寻了把柄,现在怡然居在花草上的开销几乎快要达到三、四个院子的总和,感觉事态严重的小太监忙不迭地将这个情况汇报了苏培盛。 第1318章 汇报 再是不得宠的主子也还是主子,因此苏培盛对这个落魄的年侧福晋也不好擅自发话停止供给花草,但是这件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苏培盛总觉得怡然居的这个主子在私底下搞什么名堂。生怕将来东窗事发被王爷追责,于是听到小太监的报告后,苏总管当天就在向王爷汇报情况的时候状似不经意般地将这件事情专门提了出来: “启禀爷,今儿个的事情全都已经禀报完了,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去办就是。只是,还有一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奴才还是要向您禀报一声。” “说吧。” “最近,怡然居的花草开销非常大,三天两头地请领花草,虽然咱们府里不缺这几个银子,但奴才觉得还是应该禀报给您才是。” “好,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回爷,没有了。” “那你先下去吧。” 王爷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苏培盛,却是深思了良久。将竹墨放虎归山,本是想让她探得怡然居的一些情况,结果竹墨早早养好了伤已经回到了冰凝身边,而他这些日子却因为一直很忙,因此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根本没有顾得上理会竹墨。现在突然听到来自怡然居的消息,才令他在百忙之中终于想起来,他和冰凝之间还有这么大的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因此犹豫了半天之后,他才吩咐秦顺去将竹墨唤来。 他之所以犹豫半响,是因为有点儿不敢面对竹墨,换句话说,他是有点儿不敢面对竹墨即将汇报上来的情报。由于竹墨根本就没有从他这里领到监视冰凝的任务,而且为了将功赎罪,保全性命,她不可能跟他耍任何鬼花招,因此她所说出来的一切,应该都是最真实的情况。 他不知道一会儿面临的这个最真实的情况,他该怎么办。如果是一个真正傻傻颠颠的冰凝还好,如果是一个装疯卖傻的冰凝,他宁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想在得知真相后面临痛苦的抉择。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际,只听秦顺儿门外来报: “启禀爷,竹墨到了。” “让她进来。” 这是竹墨自从坦白招供之后第一次见到王爷,因此一进了屋,立即跪在了屋子当中: “给爷请安。” “听说最近你们院子里花草的开销挺大的?” 竹墨没想到被王爷唤来竟是被询问这种问题。当接到要去朗吟阁回话的口信之时,竹墨的心中扑通一下子,骤然停跳了半拍,生怕王爷食信要治她死罪,因此从怡然居到朗吟阁的这一路,她那两腿发软得几乎快要走不动路。现在一听他开门见山地询问花草开销的事情,而不是跟她翻从前的那些旧账,心中总算是踏实下来,于是毕恭毕敬地回复道: “回爷,最近奴婢家主子突然喜欢上了摆弄花草,总是不停地给花草浇水、松土,或是剪花插枝,经常是花花草草才请领回来,没个一两天就被主子弄得半死不活……” 第1319章 忘尽 冰凝喜欢花花草草是真,从前的她对待每一盆花草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精心。太阳出来了,她会将它们搬到外面晒太阳,从清晨到黄昏,不辞辛苦地跟着阳光的变化不停地转移这些花草们;外面下雨了,她会将它们搬到院当中,接受雨露滋润的花草一个个都长得又肥又壮;隆冬季节,哪个院子的花草都死的死残的残,只有怡然居的花草仍然茁壮地成长。 她爱这些花花草草们,她说过,它们都是生灵,要善待每一个生命,无论它们有多么微小。她爱这些花花草草们,不惜专门安排两个奴才专门负责这个差事,宁可其它的事情少做或是不做。可是现在…… 想到这里,他的心突然间绞痛起来,痛得他头上微微地有些冒汗。只是他强忍着这阵强烈的刺痛,不动声色地问道: “噢?你家主子怎么想起来侍弄花草了?” “回爷,奴婢家主子现在正按照您的吩咐安心养胎,所以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心里很是烦闷,先开始月影提议让主子写写字儿消磨一下时间,可是她什么也不会写,只会胡乱画,后来月影又提议让主子绣绣花来打发时间,可是主子乱绣一气,害得月影还要拆掉重新绣。月影没办法,只好用碎布头哄主子玩,可是没几天主子就玩腻了,就开始摆弄花草了……” 听着竹墨的回复,他心中的那股绞痛将全身都弄得痛起来,痛到了骨头缝里。诗书、女红,冰凝最擅长,也是最打动他心扉的技艺,竟然也全都忘记了!更不要说他们从前那些美好的时光。难道说,因为恨之深,才会忘之尽吗? 刚才竹墨进来之前,他是那么地害怕竹墨口中的冰凝,就如他所想像的那样,是个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蛇蝎女人。当他拿不出来证明的法子,冰凝也拿不出来证明的法子,而由竹墨证明了她的清白之后,完全就是踏破铁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心情,相反竟是无限的悲伤,无尽的凄凉,无边的痛苦。 如果早想出来竹墨这个法子,之前何苦又是抬出来年夫人,又是亲自上阵?又何苦弄出那个什么雨露均沾的新政,害得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伤了自尊?又何苦罚她去跪佛堂,差点儿伤了他们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越想越是悔不当初,越想越是痛恨自己,真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冰凝。 望着王爷越来越凝重的表情,竹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样的恶果。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开口说道: “你赶快回去好生照料你家主子吧。” 竹墨一听这话,猛地抬起了头来,回去伺候主子?不是治自己的罪吗?可是爷为什么会这么严肃? 竹墨走了,望着竹墨离去的背影,他真有一股冲动,随竹墨一同过去看看冰凝。虽然她记不得一星半点儿的过往,既不认可他这个夫君,也从不拿他这个夫君当回事儿,可是他仍是止不住地想要见到她。 第1320章 照常 月影眼见着竹墨去书院回话,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按理说,她月影才是冰凝的大丫环,王爷有什么事情都是找她问话,怎么现在变成了竹墨三天两头地与王爷打交道了? 另外,上一次竹墨被叫去朗吟阁回话,结果因为疏于对侧福晋的精心伺候而挨了二十板子,不知道这一回又有什么把柄被王爷抓到了手里,若是再挨二十板子,她可真是要没命了。 经过那二十板子的处罚,现在月影再也不会无端地怀疑竹墨被王爷看上的问题,反而替她担心不已。既然不是被王爷看上了,那就是又被寻了短处,因此月影一边服侍冰凝,一边焦急地竖着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生怕竹墨那里又出了什么岔子。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当竹墨完好无缺地开门进来的时候,月影激动得一下子就将冰凝撇在一边立即跑了过去,急急地问道: “竹墨,怎么样?爷找你什么事情?罚了你什么吗?” “没有,月影姐姐,爷没有责罚我,爷只是问了问咱们主子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我跟爷说了写字儿、画画儿、绣花、养草那些事情之后,爷只说要我回来好生照料主子。” “就这些事情?” “嗯,就这些了。” “你是说,爷让你回来好生照料小姐?” “嗯,爷是这么说的。” 月影一听竹墨说到王爷叮嘱她好生照料小姐,心中止不住地欢喜:爷能主动询问小姐的生活起居,还能叮嘱竹墨好生照料小姐,看来完全是因为小姐怀了爷的小阿哥,让爷回新转意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将来小姐再给王爷生下小阿哥,一定又能重新得了爷的宠爱。 月影打着如意算盘,心里喜滋滋的,脸上禁不住地浮起了笑意。竹墨见月影没有再刨根问底,登时如释重负,赶快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生怕又被月影回过味来问东问西。 今天是五月初八,是惜月服侍王爷的日子。虽然听到竹墨汇报上来的情况后,他心中不停地翻涌着想要去看看她的冲动,可是最终他并没有随竹墨一起回到怡然居,而是按照当初既定的轮值日期来到惜月这里。惜月早早做好了一切准备,却见今天的王爷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前他来这里也没有喜笑颜开的模样,但也不会给惜月冷脸子瞧。 可是今天的他不但心事重重,还心不在蔫,更是对惜月的精心服侍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对此,她完全是茫然不知所措,心中很是忐忑。惜月哪里知道,他仍然还沉浸在无边的痛苦、无尽的自责之中,也没有顾及惜月的尴尬神情,而是一言不发地完成了洗漱,又一言不发地躺在了床上。 他将这股痛苦和自责情绪完全发泄到了这个雨露均沾的新政上。为什么要提出这么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新政?不就是就是为了气死她吗?可是丢了魂儿的冰凝完全转了性子,对这个新政一点儿都不在意,更不会生气妒嫉,相反,牢记前尘往事的那个人却是他,对她的一切,不管好也罢,坏也罢,永远也忘不掉。 第1321章 缷磨 第二天是五月初九,逢九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一个王爷表面上不需要女眷服侍,实际上用来专门冷落冰凝的日子,但是今天的他却将这个日子视为身心终于获得解脱的日子。既是因为不用去应付那些女眷们,也是因为知道了内情,知道冰凝没有负他,令他自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当天晚上王爷回府之后,连书院都没有去,第一时间来到了怡然居。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当他跨进院门,绕过影壁墙,看到那久违的“灯塔”,心中禁不住一阵暖流暗涌,更有隐隐的悲伤在其中。 他没有忘记这座灯塔,可是她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夫君,不知道一会儿见到他,冰凝会是什么表现,还会嫌弃他又老又丑吗?是的,他确实是老了,十几年的光阴像是一把雕刻刀,刻下了世间沧桑,可是她呢,光阴为什么会这么偏心,令她还是一样的花样年华? 一边感慨一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正房门外,他刚要推门进去,就只听屋子里传来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的说话声: “小姐,爷昨天找竹墨问了您的好多事情,看来,爷没有忘记了咱们怡然居,还惦记着您呢。” “大老爷当然要惦记我啦!傻丫头!” “咦?小姐,为什么说爷要‘当然’惦记着您?” “说你傻你还真就是不太聪明呢!大老爷那是惦记着他的小阿哥呢,现在大老爷之所以好吃好吃好待遇地供着我,不过就是为了小阿哥,你看着吧,将来待我生下小阿哥之扣,立即就得被老爷惩治了,这叫杀鸡取卵,卸磨杀驴……” “小姐啊!您这嘴上怎么又没有把门的了!总是这么不停地杀杀杀地,若是被爷知道了,又得……唉,您不知道,以前爷对您可好了……” “行了,行了,都多少辈子的老皇历了,你怎么又翻出来了。每天都听你讲这些,我这耳朵都起了茧子了。有句老话你知道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整天听你说大老爷对我有多好,我怎么看不到?一会儿罚我摔屁墩,一会儿罚我跪佛堂,这就是对我好?那对对我不好的话,还不得……” 不但是月影吓得听不下去,就是在屋外的王爷也听不下去了。他对她的好,竟然全都忘记了,她记得的,全是他对她的不好;她只知道摔屁墩、跪佛堂是对她不好,她不知道雨露均沾也是对她不好。可是从前的她,他对她的好全记得,他对她的不好全都会忘掉;从前的她,即使摔屁墩、跪佛堂也不会怨恨他,而雨露均沾会令她义无返顾地永远离开他……往事不堪回首,相逢犹恐梦中。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门外,只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可是他的手却似千斤重,举也举不起来。今天他过来不就是想见到她吗?可是还在院门外的时候,他就担心她会嫌弃她,而现在站在屋门外,他又担心冰凝会为了避免与他起冲突而选择强颜欢笑面对他。 第1322章 变脸 他不敢面对强颜欢笑的冰凝,他想将他们最美好的时光永留在心间,犹豫再三之后,他决定选择离开。她记不得他的好没有关系,只要他记得她的好,就足够了。 就在他转身之际,忽见房门开了,月影从屋里走了出来。骤然见到王爷,月影被吓得魂飞魄散,禁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嗓音都变了调。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刚刚背地里她家小姐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惊人之语,被王爷抓了把柄,一会儿将该面临什么样的处罚呢? 王爷被月影撞见,想必躲也躲不掉了,于是他只好顺水推舟般地进了屋来。只是当他刚刚跨过门槛,迎面站立一人却将王爷给惊呆了!看看眼前这个女人,他很是不自信地又回头看了看月影,没错,他身后战战兢兢侧立一旁的那个丫环确实是月影无疑,可是眼前这个女人? 若不是刚刚听到了冰凝那番口无遮拦的狂妄之言,若不是月影一如既往地恭候在一旁,否则他真不敢相信,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竟然就是那个他曾经奉若仙子的倾国倾城的美女吗? 此时出现在王爷眼前的冰凝,如果不是站在这个房间里,而是在游人如织的上元节灯会上,他根本不会认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与他成婚十一年的年侧福晋。 爪子脸还有那尖尖翘翘的小下巴统统都不见了,换作一张如满月般的银盘大圆脸,不但肉感十足,而且红润得几乎发着油亮亮的光芒;窈窕绰约的身姿不见了,换作了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柔若杨柳、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不见了,变成了圆滚滚的大肚子,才五个月的身孕竟像是马上就要临盆的样子。除了那白皙如瓷、吹弹可破的肌肤与冰凝一样以外,就连曾经的大眼睛也因为那张大圆脸的拥挤而变成了一双细长凤目。 他不是没有见过她怀孕的样子,前两次的怀胎过程中,除了肚子大了一些,身形一直消瘦,体态一直轻盈,如果从后面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怀了身孕。那些时候,他总是不停地想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好给他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可。现在她终于如他所愿地养得又白又胖,可是……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刚刚开始蜜月期的时候,有一天,她对他说: “……您天天让妾身躺在床上养身子,照这么一个养法儿,过两天,您见到的就不是妾身,而是一头白白胖胖的大肥猪了!。” 那个时候,因为冰凝的一句“再也见不到妾身”而吓得面如土色,以为她嫌他天天深更半夜去安抚淑清和惜月而生气犯小脾气,以为她又要逃跑,又要以死明志,后来才知道,她那是在跟他开玩笑,意思是他总是要她不是吃就是睡,好好养身子,再这么养下去,她就要变成一头大肥猪,他就要认不出来她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料到时隔一年之后竟然一语成真。现在,他真的几乎认不出来她了,因为确实如她以前跟他开玩笑地对他所说的那样,此时的冰凝,与一只白白胖胖肥嘟哮的小白猪别无二致。 第1323章 相忘 这个意外将他一下子打懵了,他先是被震惊万分,继而痛心到了极点。 冰凝,他视若仙子般的女人,无论是她的聪明才智,还是渊博学识,无论是她那貌如天仙般的容颜,还是她那弱柳扶风般的绰约风姿,都是那么深深地吸引着他,又令他那么深深地爱恋着她。可是现在,丢了魂的她,不但一并丢失了大智若愚的智慧,也一并丢失了倾国倾城的美貌,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冰凝的形象是变化万千,时而低吟浅唱,时而横眉冷对,时而温柔似水,时而诡计多端,时而伶牙利齿,时而深明大义……无论哪一个冰凝,他都是那么的喜欢。哪怕是那个被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空城计”,或是那个逼迫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动手的香山之行,虽然在当时他被气得将她生吞活剥的心都有,可是事后,他不但原谅了她,甚至是她的一嗔一怒,都令他无比留恋,难以忘怀。 哪怕是前些日子那个“装疯卖傻”的冰凝,那个令他痛恨怨恨的冰凝,他都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毕竟她的诡计实在是太多,被她捉弄的次数也太多,“装疯卖傻”的冰凝是合情合理的冰凝。 但是他做梦都想不到,冰凝还会以这样的一个姿态呈现在他的面前,这样的冰凝根本就不符合游戏规则,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剑走偏锋,不按规则出牌。 他们不是一直极为默契、游刃有余地开展一场竞赛吗?两个人不停地转换攻防角色,松溪考月,玉泉牵手,他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她是临阵逃脱的士兵;生辰赛诗,腊月赏雪,她是足智多谋的军师,他是落荒而逃的败将。 可是现在,她不但将魂魄丢掉了,将智慧丢掉了,将性情丢掉了,还将容颜也一并丢掉了!她将一切的一切全都丢掉了,丢掉了长矛,丢掉了铠甲,丢掉了战马,丢掉了兵船,他们不再是棋逢对手,他们不再是针锋相对,没有了英雄惺惺相惜,没有了知己心有灵犀。 现在的冰凝,是一切的一切全都丧失殆尽的冰凝,是一个对他毫不设防的冰凝,却是将他在瞬间彻底打败的冰凝。她不但根本不认得他,更是变了模样,仿佛是存心想要让他也认不得她,好让他也像她那样,永远地忘掉她。 此时的他,无语问老天,为什么要用这么残酷的法子来惩罚他?她可以什么都丢掉,彻底地忘记他,可是他将一切都留了下来,并且深深地印刻在脑海,印刻在心间,抹不掉,除不掉,忘不掉。 两两相忘,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两两相忘,相忘于红尘万丈,相忘于来世今生?她恨他的冷酷无情,能够狠下心来彻底地忘记他,可是他无论怎样怨恨她,却永远都狠不下心来忘记她,从前他不会忘记,现在他也不会忘记,即使她失去了倾国红颜,即使她失去了兰心蕙质,即使她忘记了一切,可是在他的心中,伊人永生最美,此情永世最真。 第1324章 品泪 冰凝不知道大老爷为什么呆呆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过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竟然忘记请安了,于是赶快上前一步说道: “妾身给老爷请……,啊不,妾身给爷请安。” 由于肚子像一座小山一样横在面前,又因为有两个月来,冰凝既没有见到他,也被雅思琦免了她的日常请安,因此冰凝对于这个别别扭扭的请安礼生疏了许多,突然行礼又是慌慌张张,以致身子一个不稳,立即朝地上栽倒下去。 眼见着又要摔倒,冰凝心中暗叫:坏了,坏了,又要摔个大屁墩了!当即吓得手舞足蹈起来,力图平衡身体。月影见状,惊恐万分慌忙伸手去扶,还好,还好,总算是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左胳膊,而她的右胳膊,也被牢牢地抓住了,但不是被月影牢牢地抓信,而是及时迎上前来的王爷。 月影一见王爷出手相救,而且此时她家小姐已经并无大碍,于是赶快悄悄地松了自己的手,以免夹在两个主子中间碍事。谁想到月影的这个好心松手却是弄巧成拙,刚刚被一左一右两个人抓住胳膊,冰凝有效地保持了平衡,稳稳地站住了脚跟,结果月影这个擅作主张的突然松手,立即破坏了平衡,冰凝由于重心不稳而再度摔倒。 好在身在她的右侧王爷一直牢牢地抓着冰凝的胳膊,虽然月影的松手导致了冰凝的二次摔倒,却是因为王爷像一座山一样地侧立身旁,并在她摔倒的一刹那,本能地加大了力气,因此随着月影的松手,重心失衡的冰凝跌入了他的怀抱中。 庆幸没有再摔一个大屁墩,惊魂初定后的冰凝突然发觉现在这个姿势很是别扭难受,又因为请安礼的失误而担心挨罚,于是战战兢兢地朝他先咧了一下嘴,才开口说道: “谢,多谢老爷,噢不,多谢爷,救命之恩,小……” “算了,以后如果你喜欢,就不用改口了,就称‘老爷’吧。” “真的?” “真的。” “那,那,老爷!” “凝儿。” “咦?您怎么知道妾身的名字是凝儿?噢,难道是月影告诉您的?” “是你自己告诉爷的。” 自己告诉他的?自己总共也没有见过大老爷几次面,哪一次也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名字叫凝儿啊?正在百思不解之时,冰凝忽然发现大老爷的眼睛怎么湿乎乎的?然后,怎么会有泪水流下? “老爷,您为什么哭了?谁欺负您了?” “是你,凝儿。” 这句话将冰凝说得莫名其妙,她还欺负他?分明是他欺负她啊!可是,这泪水,看着挺好玩的呢。于是冰凝想也没想地就伸出手去抹那些泪水,她先是用食指胡乱地在他的脸上涂抹一气,然后忽然想尝尝这泪水的味道,于是又将食指放进嘴里尝了尝,当即咧了嘴: “怎么这么难吃啊!” 他止不住地热泪长流。他想告诉她,泪水怎么会是香甜的呢?只有苦涩,咸酸在其中。可是他又不想告诉她,痛苦只有他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了,她现在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有多好,为什么要打搅她如此纯真的世界呢? 第1325章 鱼肉 冰凝之所以想要品尝一下泪水的味道,那是因为她饿了。现在已经是晚膳时间,王爷到来之前,主仆两人一边闲说话,一边等着竹墨送晚膳。结果两个人没有等来竹墨,却是将王爷迎进了屋。 耽搁了这么半天,冰凝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其实竹墨早就将晚膳送了过来,只是月影没有让她端上来,毕竟王爷在这里,怕他会有什么事情吩咐。此时眼见着冰凝品尝起泪水,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早就饿坏了,于是小心翼翼、拐弯抹角地暗示道: “启禀爷,不知道您今天在哪里用膳,如果爷在这里用膳的话,奴婢这就……” 一听月影的禀报,他这才闻到了一股饭菜的味道,于是强压下心中的悲伤,开口说道: “爷就在这里用吧。” 月影本是虚晃一枪,借着请示他在哪里用膳的方式来提醒他晚膳时间到了,根本就没有打着他会在这里用膳的主意,毕竟这个院子的主子不是得宠之时。谁想到她只是随口一提,王爷还果真就在这里用膳了。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月影慌慌张张地回道: “那奴婢让厨房再为爷准备几个菜。” “不用了,这里的菜爷也吃习惯了,不用特别准备什么,你现在就端上来吧。” “回爷,奴婢还是让厨房再多准备一些吧。” “你怎么这么哆嗦!赶快把饭菜端上来!” 月影无奈,只得与竹墨两人将饭菜端上来,然后月影负责冰凝,竹墨负责王爷。忙完净手事项后,待月影将食盒打开,王爷这才知道为什么月影刚才那么坚持地要为他再多准备几个菜,就像刚刚初见变得又白又胖的冰凝那样极度震惊,现在见到满桌的美味佳肴,他再一次被极度震惊。 一共六个盘子,四个主菜两个主食,一盘酱肘子,一盘烧全鸡,一盘水晶鹅肉,一盘清水爆肚,一盘水煎肉包,一盘菜饽饽,还有一盘鱼茸羮。当这些菜品一一摆放整齐后,月影忐忑不安地望向他。 王爷之所以坚持不让月影添菜,因为他想当然地认为他与冰凝的口味相同,他也吃不太多,无非就是添双筷子而已,而当他此时面对如盛宴般的大鱼大肉之后,他的眼前竟是突然浮现出冰凝曾经为他“做”过的那三道只能看不能吃的美馔:湘妃竹泪、牡丹争春、踏雪寻梅。 王爷没有动筷子,冰凝也不能动筷子,急得她心里火烧火撩般地难受,恨不能伸手去抓那只烧鸡大快朵颐一番,不过她忍了半天终于还是用极大的克制力强忍了下来。 他哪里知道现在的冰凝嗜饭如命,仍是自顾自地沉浸在对从前过往的无限伤心之中,沉寂了半响,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终于开口对月影说道: “给爷做一碗清粥吧。” 竹墨一听王爷有了吩咐,赶快去通知厨房备膳,月影则将唯一一盘不带肉的菜饽饽取了一个,放到他的面前。月影是希望王爷好歹能够开始用了膳,冰凝也就算得到解放可以吃饭了。 第1326章 布菜 对于月影的这番苦心安排,王爷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由于他现在实在是没有胃口,不管是什么都吃不下,而冰凝由于怀着身孕,自是等不及他那碗清粥做好端上来的时候,于是转过头来对冰凝说道: “凝儿,你先吃吧。” 一听大老爷发话可以开始用膳,冰凝心中甚是欢喜,眼巴巴地望向那一桌子美味佳肴,一脸的心驰神往之情。月影当然是比她家小姐还要着急,因此王爷话音还未落下,就赶快先夹了一块酱肘子放到冰凝的碗里,趁着她大快朵颐的时候,赶快手脚麻利地拆解那只烧鸡,一边拆解,一边第一时间将率先拆下来的大鸡腿夹到冰凝的碗里。 看着冰凝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如此香甜可口,令他又禁不住地想起从前的她,吃一口肉都像是要了她的命似的,即使是怀福宜阿哥的时候,仍是说肉太腥,吃下就想吐。来自朗吟阁的大厨整天变着花样,不是将鸡肉剁成茸偷偷加在菜粥里,就是用鸡汤煮面。那时的他,因为吃饭问题不知道跟她闹了多少次的别扭,甚至抬出来还没有出生的福宜阿哥。 就在王爷因为回想往事而愣了一会儿神儿的功夫,待省过味儿来一看,那只烧全鸡居然只剩下几根骨头!整整一只烧鸡!怎么就剩下几根骨头了?全是她吃的吗?可是这屋子里也没有旁人,总不能是月影吃的。生怕冰凝撑坏了,吓得他急急地问道: “凝儿,那一整只烧鸡,你全吃光了?” 冰凝被他这么一问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以前只有她一个人用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有大老爷同膳,怎么忘记给大老爷留菜了?知道做了错事,生怕又要挨罚,于是冰凝赶快说道: “老爷,凝儿一时糊涂,忘记了您还没有用膳呢。要不,这里还有水晶鹅肉,您尝尝这个吧!很好吃的!” 一边说着,冰凝一边将鹅肉夹到了他的碗里。冰凝本是为了掩盖自己没有顾上大老爷用膳问题而“急中生智”,谁想到却将月影吓坏了。月影当然知道王爷的口味是什么,更何况今天是逢九,王爷不是说今天是诵经礼佛的日子吗?不要说鸡鸭鱼肉,就是鸡蛋他也不会吃的,生怕冰凝闯了大祸,但是当着王爷的面又不敢直说,只好赶快替她掩饰道: “小姐,有奴婢给爷布菜就行了,您还看不上奴婢当差做事吗?” 就在月影吓得不知所措之际,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将她惊呆了,只见王爷竟然夹起了这片水晶鹅肉,可是这片鹅肉并没有送进他自己的口中,而是将筷子调转了方向,送到了冰凝的嘴边: “凝儿,你吃吧,爷不饿呢。” 冰凝懵懵懂懂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行事。按道理来讲,从大老爷那里得来物件,那叫受赏,因此大老爷赏赐的吃食她应该吃下,可是大老爷亲自喂过来的吃食好像不应该吃,因为记得月丫头好像说过,奴才是伺候她的,而她是要伺候大老爷的,现在怎么变成了大老爷伺候起她来了?吃还是不吃?冰凝呆愣愣半天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第1327章 朵颐 见她半天没有反应,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你若再是不吃下,爷这胳膊可是又酸又痛,就要举不动了。” 以他那四力半的臂力虽然在皇子阿哥中属于下等水平,但是对付这薄如纸片的水晶鹅肉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之所以说举不动了,当然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台阶,否则的话如果冰凝坚决不肯接受,他又怎么可能收回去? 冰凝虽然丢了魂,但好赖话还是听得明白,大老爷如此发话,她可得赶快受赏,否则大老爷会不高兴了,于是她赶快张口吃下。冰凝原本就是樱桃小口,如今在这张胖如满月的大脸对比之下,更是小得快要见不到了似的。此时他才突然发现,只有这樱桃小口,还是原来的模样,一丁点儿都没有变。一想到这里,他又止不住地心酸了一下。 冰凝见自己已经按照大老爷的要求,吃下了水晶鹅肉,怎么他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因此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忐忑。等他好不容易压抑下心中的酸楚,这才注意到冰凝眼中的不安,又见她已经吃下了这片鹅肉,总算如释重负,于是放下了筷子问道: “吃了这么多,胃没有没不舒服?” 见大老爷关心地问她胃里是否舒服的问题,而不是挑她的错处,冰凝的心中也如释重负一般,开心地对他说道: “没有啊,没有不舒服,相反,舒服极了。对了,老爷,刚刚这些肘子、烧鸡、鹅肉,并不是凝儿吃的……” 王爷没有料到一直对他退避害三舍,好似耗子躲猫般的冰凝居然用这么轻松的语气与他说话,心中止不住地温暖,于是也如法炮制换上一副轻松的语调回问道: “不是你吃的,难道还能是爷吃的吗?” “不是,不是,既不是凝儿吃的,也不是您吃的,是凝儿替您的小阿哥吃的,所以凝儿的胃怎么会不舒服呢?一定是舒服极了!” 虽然冰凝这一次回话的语气比上一次更轻松,不但不再对他退避三舍,甚至还带有一点亲近的味道,尽管这是他所期望的结果,可同时也将他引向了对前尘往事的无限追忆。 以前他总是要抬出来未出世的小阿哥来逼迫冰凝多吃一些饭,哪怕多吃一口他都会心满意足;而现在,冰凝也向他抬出来未出世的小阿哥,却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已经吃了一只烧鸡,若干酱肘子和水晶鹅肉的情况下,吃的一点儿也不多。以前他要她如何做,她就是不照他的吩咐去做,即使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也要事先跟他讲许多的条件才肯做;而现在,她自觉主动地顺从了他的意愿,可是他得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相反,却是满腹的心酸。 就在王爷心酸不已之时,竹墨将他的晚膳端了进来,不仅仅是一碗清粥,还有几样青菜。月影将各式菜品摆好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给他布菜,其实也就是各样青菜都拣了一些放到他的碗中。 第1328章 喂粥 冰凝看着月影手脚不停地忙碌着为他布菜,感觉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否则真成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之人。于是她回想了一下他刚刚递给她那块水晶鹅肉的样子,于是有样学样,她也夹起一块蓑衣黄瓜,举到了他的面前: “老爷,您吃这个吧。” 王爷一直还沉浸在心酸的情绪中,突然被冰凝举到眼前的蓑衣黄瓜吓了一跳,继而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报答”他,就在他愣神儿的功夫,冰凝开口说道: “老爷,您再不吃,凝儿的胳膊都举不动了。” 见她这么快地就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见那块举到他面前的黄瓜还在滴滴答答地不停往下淌着汤汁,没有办法他只得是赶快张口接住了,却是如同咬蜡,食不甘味。 可是冰凝哪里知道他吃得这么艰难,眼见着他接受了她夹过来的菜,以为自己将大老爷服侍得格外周到,心情大好之下,于是又去夹了一块糖醋萝卜,再次举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不用她劝,他赶快张口接住了萝卜。 由于心情难过,前一口黄瓜根本还没有吃下,又被冰凝送来了萝卜,眼见着她又要为他夹来下一盘菜--芥末墩,吓得王爷赶快伸手按住了冰凝的筷子,企图制止她进一步的悉心服侍,而嘴里由于被塞满了食物,半天都没有吃下,因此支支吾吾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却是弄得冰凝莫名其妙: “老爷,这个菜一定也很好吃呢!” 生怕雪上加霜地再被强行塞进来一块刺鼻的辣白菜,急急慌慌之下,他赶快将嘴里的那一大堆吃食胡乱嚼了几口迅速咽下,这才勉强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爷已经吃饱了。” “这这么两口就吃饱了?对了,清粥还没有喝呢!” 一边说着,冰凝一边用小瓷勺舀了一小勺清粥,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不想驳了她的面子,没有办法,他只好张嘴喝下,由于清粥是流食,直接咽下即可,于是这一口粥没费什么周折就喝进了肚里。冰凝一见喝粥居然这么轻松,心情大好之下赶快又将第二勺、第三勺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面前。 由于碗很小,没一会儿,一碗清粥就见了底,面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冰凝心情格外大好,随着最后一勺清粥完成任务,她有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容。为什么说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呢?因为她笑得连一排银牙都清晰可见。 笑不露齿是礼仪规范的严格要求,而此时冰凝的笑容是如此的灿烂。他见过她各种各样的笑容,最多的,是娇羞,也有嗔,当然了,也有冷笑,不屑一顾的笑,而如此灿烂的笑容,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园子里,遇到冰凝正在为悠思格格采莲蓬,被他撞见,却让她误以为是悠思格格。另一次就是现在,天真无邪,幸福满足。 受到她的情绪感染,王爷的心情也渐渐地好了一些,不过,对于他刚刚吃过的最艰难的一顿膳食,他会记得一辈子。 第1329章 再来 王爷回府之后直接来到了怡然居,他也没有料到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以至于都两更天了,带回来的公务一点儿都没有来得及处理。在他预先设想的两个人相见的情景中,无非是客客气气、你谦我让之类的场景,谁想到会是么一番既伤感又心酸的画面。 他忽略了冰凝丢魂的这个事实,他只知道珊瑚事件之后,两个人开始了客套而又生分的夫妻相处之道,然而经过彼此怨恨的四个多月之后,今天的她,没有跟他客气半分,更没有丝毫的生分,相反还亲近了许多,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结果。 从前即使他们恩爱甜蜜之时,也从来没有如此“肉麻”地你喂我,我喂你,而刚刚的晚膳期间,不要说丢了魂的冰凝,就是他这个一贯严肃有余、和霭不足的王爷做起这一切来竟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他们原本就是天天如此,早已驾轻就熟。 可是这一切都是以冰凝丢了魂为前提,如果她现在心智健全,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厚脸皮”的举动来?此时此刻,他说不出来的难过。感谢她的丢魂,让他有幸能够见到她的另一面,可是,如果她没有丢魂的时候也能如此,该有多好。 不论是多么的伤感与心酸,由于他还有一堆的公文等待处理,因此只得放下这些牵牵绊绊,尽快回到书院去,只是在离开之前,就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不厌其烦地叮嘱两个丫环一番: “你家主子现在虽然嘴上不亏什么,但养身子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们务必要服侍好,另外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一切都要顺着她的心意,万不可惹她不高兴。” 叮嘱完两个奴才,他本是想对冰凝再说些什么,可是,他又没有什么可说的。从前他整天对她唠唠叨叨,翻过来调过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无非就是:要多吃多睡多休息,不要费心劳神看书写字,不要做女红,安心养身子。可是现在,这些话全都没有了用处,因为根本不用他任何叮嘱,冰凝每日的生活完全就是按照他所要求的那样,写字、画画、女红,这些劳心费神的事情统统都不做,就是一门心思地安心养胎,以致最后竟是闲得无聊,用招花惹草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既然她现在已经做得这么好了,那他还有什么可叮嘱的呢? 既然没有什么可叮嘱的,他只有起身离开。月影见状,赶快拉上冰凝,追随在他的身后,恭送他到了院门口。冰凝眼看着到了院门口,知道这是告别时刻,她必须有所表示,于是赶快开口说道: “老爷!” “嗯?” “那个,那个,好吃再来!” 冰凝这一句“好吃再来”将月影吓得差点儿叫出来,却是将王爷原本早已经浓郁得近乎饱和的伤感之情又添加一把味料。面对冰凝那纯真的笑容,他下意识地轻轻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脸庞说道: “好,好,确实很好吃,下回一定再来。” 说完王爷转身就走了,与其说是走掉了,不如说是逃跑了,他怕再多呆一秒钟,他的强颜欢笑会立即变作热泪长流。 第1330章 托付 冰凝望着王爷转身离去的背影,略有所思,然后转过头来,极为认真地对月影说道: “小丫头,其实,大老爷虽然老了一些,但一点儿也不丑呢。” “小姐!” 月影当即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将手捂上了冰凝的嘴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被王爷听了去,今天晚上她们主仆两人辛辛苦苦服侍的成果岂不是全都被一笔勾销了? 月影的担心虽非杞人忧天,但实属多余。毫无疑问,冰凝这番口无遮拦之语当然是被王爷听到了耳朵里,尽管他离去的脚伐很是迅速,但是他并没有如月影所担心的那样返身回来与冰凝理论计较。 他比她大了二十来岁,说他老,一点儿错也没有,他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能够予以辩驳的理由。至于丑呢,她现在已经承认他不丑了,他就更没有了找她理论的借口和理由,那他除了知趣地走开,还能做什么? 冰凝认为他丑,那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他,像个凶神恶煞似地对她进行三堂会审,相由心生,她当然认为凶神恶煞实在是丑得难看极了。而今天,他既没有对她恶言相向,又没有故意刁难捉弄她,还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及时出手相救,这么“心灵美”的老爷,她当然认为一点儿也不丑了,也是相由心生。 虽然还有一大堆的公文等待处理,但是王爷从怡然居出来之后,并没有急于回到朗吟阁,而是先去了霞光苑。见到雅思琦之后,他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 “你也知道,现如今冰凝丢了魂儿,又怀着身孕,有些事情可能做得不合乎礼法府规,但也是情有可原,你也别太计较,就只当她天真无邪、童言无忌。另外,如果她口无遮拦,得罪了其它人,你还要多替她担待一些……” 雅思琦一听他过来是跟她说这件事情,赶快向他解释道: “爷,妾身没有跟妹妹计较,这不,一听说她怀了爷的小阿哥,当即就免了她每日的请安礼,也是担心她的身子。要说照顾,可能妾身这些日子有些忙了点儿,没有多去看看她……” “好,好,爷就是这么一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另外,你也不用额外去照看她,有她那几个奴才就足够了,你去了也是添乱。” 王爷哪里是担心雅思琦去添乱,他是担心丢了魂的冰凝忘记了与雅思琦的相处之道,无意之中得罪了这个嫡福晋,那样的话,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连个替她说话,帮她抵挡一阵的人都没有。 淑清与她之间的那些纷争作为前车之鉴已经足以引起他的高度重视,冰凝在心智健全之时还连遭暗算,更何况现在的她没有丝毫的自我保护能力。清官难断家务案,而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根本无法判定谁对谁错,既然无法苛责其它的女人们,那么他只有从保护冰凝入手。 他在府里的时候,自然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冰凝,而他不在府里的时候,能够有效保护冰凝的,也只有雅思琦是最佳人选。因此他唯有将保护冰凝的重任托付给雅思琦才能够安心、放心。 第1331章 生病 从那一天开始,只要回府里,他都会尽量抽空来怡然居坐一坐,但是他再也不会选择在晚膳的时间过来了,因为他实在无法面对那一桌丰盛的晚餐,令他回想起两个人一碗清粥、两碟青菜的温馨时光。 另外,他也无法再次面对那个相互喂食的场景。虽然当时他做出这些举动的时候是那么的自然,但是如果让他再做第二遍,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但是冰凝却不一样,现在他渐渐地有些摸清她丢魂之后的脾气禀性了,依照她的逻辑思维,上一次面对她的喂食,他很配合地完成,令冰凝误认为他喜欢她做这些事情,因此为了讨他的欢心,以后她还会做第二遍,第三遍。 他不需要冰凝刻意地讨他的欢心,他也无法面对冰凝如此亲呢的举动,虽然她做这些没有丝毫的其它想法,只是自认为他喜欢她就去做,但是他承受不住物是人非的伤感之情。 从前的冰凝因为心高气傲惹他生过不少气,但是现在这个“改邪归正”、“食尽人间烟火”的冰凝除了令他徒增伤感以外,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快乐与幸福。既然都是些不愉快的场面,那么他就尽量避免,留下那些美好的记忆就足够了。 有些时候,即使他回了府里如果实在太忙没有时间亲自前来,他也会差人将竹墨叫到书院,问一问冰凝的情况,听到她的消息,他才能足够放心。 从那一天开始,除了随时了解冰凝的情况之外,他再也不想继续施行那个雨露均沾的新政了,可是自己立下的规矩又被自己否决掉,朝令夕改的结果既是很伤他的面子又严重损害他的威信,因此只得是勉强又苦挨了几日。好在淑清现在柏林寺潜心礼佛,一旬之内少走两日过场,令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这一天是五月二十一日,正好是雅思琦因为新政而凭白新增的服侍他的日子,而这一天他回到府里已经快三更天了,于是他刚一进书院就吩咐秦顺儿: “你这就去给福晋传个口信儿,爷今天头有些痛,就在书院歇息,不过她那边去了。对了,你跟福晋说,爷没有什么大碍,也不用她过来请安,爷这就歇息了,她若是过来,还影响爷养身子。” 秦顺儿望着一整天精力充沛、精神饱满的王爷说出来这么一番话,当然知道他是在找借口,于是心知肚明地赶快去了霞光苑。 雅思琦听了秦顺儿的传话,对他突然生病既奇怪又很是惦记,但是他已经发话不用她前去探望,因此雅思琦虽然格外担忧,但也不敢违令不遵,只能是作罢,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秦顺儿好生伺候,有什么事情赶快来禀报她,同时也代她转告王爷,千万注意身体。 在雅思琦这里初战告捷,尝到甜头的王爷开始三天两头地“生病”,不是今天腰痛,就是明天腿痛,要么就是后天心口痛,但是每当逢九的日子,他从来不会有任何病痛,因为他要前往怡然居看望冰凝。 第1332章 重来 那个一辈子不会忘记的晚膳之后,他就暗下决心,他要倾尽全部的力量去帮助她,把丢失的魂儿再找回来。真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不相信,他们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去,他们有那么多情趣相投的爱好,她怎么会舍得撇下他,撇下他们甜蜜温馨的过往,独自生活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就算是她愿意,他也不愿意!他们不管有多么大的分歧,没有翻不过的山,也没有趟不过的河,因为他们已经发下重誓,他们要携手一生,他们要相伴到老。现在不只是他们两个人,他们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小阿哥,忘掉曾经的伤心痛苦,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小阿哥的到来,不仅仅是为他们重新组建起一个三口之家,更是让他们能够一切都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的目标一旦树立,王爷立即投身于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之中。首当其冲的事情,就是唤醒冰凝的记忆。这一天是五月二十九日,他来到怡然居之后,先是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闲天,问了问她今天的情况,然后就去了书桌那里。月影知道他这是要写字,于是赶快前去研墨,他则是挑选了一支称手的竹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冰凝见他去写字十分的好奇,因为听月影讲,她自己以前会写好多字儿呢,既然大老爷也会写字,她想知道这字儿究竟都是怎么写出来的,于是也不用他邀请,她自己积极主动地追了过去。 追过去之后,她就在王爷的身旁左看看,右看看,看他那只神奇的笔是如何写出来这些字儿的。虽然一个字也不认得,可是她又觉得这个玩法挺有意思的。原来月影也让她写字打发时间,可是那是她一个人写,没画两下就不耐烦了,现在有大老爷作陪,两个人玩,总比一个人玩有意思多了! 于是她也不管他是否同意,胡乱地拿起一枝笔,装模作样地“写”起来。他见冰凝拿起笔要写字,心中很是高兴,看来这个写字的方法对于帮助她找魂很是有效,于是更是专注地不停地写着,写着。 一边写,他的脑海中禁不住地回忆起那次他以赏雪为由将她邀至无逸斋的事情,那天,冰凝见到他写的那首《对雪》,不禁临时起意临摹他的字体,然后他就开始笑话她那猪猪爬般的草书,然后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习,然后写着写着,就从临摹那着《对雪》变成了《凤求凰》…… 那是多么幸福温馨的时刻,他忘不掉,她不应该忘掉。 好不容易停下笔来,他转过头去看看冰凝临帖的成果,结果当即就被她给了迎头一闷棍!原来他就一直笑话她那跟猪猪爬似的草书,现在简直是比猪猪爬还要惨不忍睹,满满一页纸,无论他如何努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过来掉过去看,竟然一个字都没有找到。她这哪里是写字,分明是信手胡画乱涂鸦! 第1333章 佩服 直到现在他才清醒地意识到冰凝是如何的不可救药,可是他仍然不死心,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与挣扎: “凝儿,过来,你看看爷都写了些什么。” “老爷,您就别再笑话凝儿了,这些字儿,凝儿一个都不认得啊!” “不认得没有关系,爷来教你,教会了你不就全认得了嘛。你看,这第一句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没错,他刚刚写下的,就是他们曾经来来往往无数个回合的“燕子诗”,而这一句,正是“燕子诗”的开篇之作。既然她不会写了,他就教她念,不停地念这些诗句,他相信,经过他的努力,她一定能记起那段时光。 冰凝听他教完那三句,半天都没有开口,望着他那热切期盼的目光,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嘁嘁哎哎地说道: “老爷,您,您说得太快了,凝儿一句都没有记住。” 他太过心急了,一下子教了三句,她当然记不住了,汲取了经验教训,他将那三句词,一句一句拆开教,他读一句,冰凝跟着学一句,前前后后经过十几个回合,冰凝总算是记住了,可以三句连在一起背诵下来,而此时王爷早已经是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他从来没有这么耐心地当过教习师傅,连他的那些小阿哥都没有享受过这么高规格的待遇。对于小阿哥们,他都是全权委托了教习师傅,他只负责检查课业,负责实施处罚而已。 而今天,他不但亲自教习,还要极有耐心,更不能实施处罚。 即使是口干舌燥、精被力竭,他仍是没有心灰气绥,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将余下那些诗句又全都念了一遍给她,仍是他教一句,冰凝跟着念一句。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冰凝读书的能力有多高,也不是因为冰凝学会了前面那三句给了他多大的期望和幻想,他并不是希望拔苗助长,好高骛远,要求她全部都背诵下来,他只是希望她对这些“燕子诗”有个大致的印象就可以,毕竟今天她能将那首开篇之作背下来,他就非常知足了。 他后面教的那些诗句中,当然包括了“泥融双燕子,沙暖睡鸳鸯”、“梁上双飞燕,翩翩雌与雄”,以及“秋来只为一人长”等等,等等。当然了,这些诗句中没有包括“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更不可能包括“朝憎莺百啭,夜妒燕双栖”、“小檐日日燕飞来”等等、等等。 待冰凝跟着他一句、一句地将后面那些诗句全都念过一遍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凝儿,这些都是描绘燕子的诗句,爷暂且称它们为‘燕子诗’吧……” “老爷,您是说刚才您教给凝儿的这些诗,写的都是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小燕子?” “对。” “哎,有学问的人真是了不起啊!就为了那么一只小小的燕子,居然能写出来那么多的诗来!老爷,您也非常了不起啊!居然会读那么多的诗,对了,您还会写这些诗,更是了不起,凝儿好佩服您啊!” 第1334章 免礼 冰凝的一句无心之语,却是将王爷说得几度哽咽。她因为他会这些诗句而心生敬佩之情,可是他曾经何尝不是一样也很是佩服她呢?在他们曾经来来往往几十个回合的燕子诗中,他向她表白一句,她就绝决地回复他一句;他再表白一句,她就嘲笑他一句;他继续执着地不停表白,她竟然逃跑得无影无踪。她才是对弈中的那个高手,一直牵着他的鼻子走,她才是令他既心生佩服又恨恨不平的那个人。 可是现在竟然能从她的口中说出“凝儿好佩服您”这句话来,从前他是多么的想听到她甘拜下风、自愿认输的话语,可是倔强的她从来不会遂了他的愿。可是现在冰凝终于主动缴械投降,他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此时此刻,望着冰凝那一脸崇拜之情,他强忍了半天心中的苦涩才再度开口说道: “凝儿,你也很了不起,你以前也会读这些诗的,而且还会读比这些更多,更多的诗呢。” “真的吗?您没有骗凝儿吗?” “当然了,爷是那种随随便便欺骗别人的人吗?” “嗯,您确实不是。月丫头总说凝儿以前懂这个,懂那个,凝儿还不相信,不过您也这么说的话,那就暂且相信了。唉,先不说以前了,就说说现在吧,凝儿什么时候能把这些诗全都记住呢?” “别着急,爷一定会慢慢教会你的。” 他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他有信心教会冰凝,也有信心唤醒她的记忆,唤醒她的智慧。 下一个逢九之日是六月初九,王爷在经历了七八天时间的今天这里痛,明天那里痛之后,在六月初九这一天,他身上所有器官全都立即恢复了正常功能,哪里也不痛了。 一见到他大驾光临,冰凝也是万分欣喜,因为她一直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她有话要对他说。因此当他刚出现在门口,冰凝就极乖巧地迎上前来俯身行礼请安,吓得他赶快发话道: “以后口头请个安就行了,不要给爷行请安礼了,你身子沉,小心再闪了腰。” “真的吗?太好了!老爷,您真是个大好人!凝儿这就谢过了。” 被王爷免了请安礼,对冰凝而言,这个大老爷在她的心目中的形象愈发地高大光辉起来。毕竟当初曾经被他责难,不但接受了当众训导,还摔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大屁墩,教训不可谓不深刻,王爷的形象不可谓不可憎。因此,当今天突然面对被免了请安礼的高规格待遇,对冰凝真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自然是越看他越顺眼。 原本就是急于见到他,此时又因为免了请安礼而心情大好,于是冰凝更是迫不急待地想要将这些天的成果立即展示给他。可是当她将那一大堆的怪模怪样的东西放到他眼前的时候,王爷根本就看不明白她递上来的是什么物件,因此很是莫名其妙,抬眼望了望冰凝,只见她面如满月的脸庞上一双凤目闪闪发亮,似乎是在对他说:赶快看看吧。 第1335章 纸燕 幸亏冰凝曾经生了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否则现如今这一双小小眯眯眼生在白白胖胖的一张大圆脸颊上,一定是要找不到了。虽然眼睛变小了,但是依然是那么水灵灵、晶晶亮,更是满含了期待的目光,因此虽然因为不知道冰凝交给他的是什么物件而犹豫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受到她那期待的目光牵引,不自觉地抬手捡起一个来仔细查看。 冰凝递给他的物件不是什么高深难懂之物,只是他平时不常接触这类东西,自然是一下子有些头脑发蒙。待他仔细地左看看,右看看,终于看明白了,这是用纸叠的什么东西,不过奇怪的是这纸上居然还有字! 可是这些字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他当然要眼熟了,因为这些字全是他自己写的!冰凝见他迷惑不解的表情,心情更是大好,原来无所不能的大老爷也有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啊!于是冰凝兴奋地开始向他卖弄: “老爷,您那天不是对凝儿说,您写下的这些全是‘燕子诗’吗?既然是燕子诗,凝儿就把这些‘燕子诗’都叠成了小燕子,喏,这么着,它们就会飞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起一只纸“燕子”随手朝空中一抛,那只纸燕子“嗖”地一下先是飞上了房顶,然后又一头朝地上栽下来。 经她这么一解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将他写下这些“燕子诗”的纸全都叠成了一只一只的纸燕子,变成了能够“飞”上天的真正的“小燕子”!望着冰凝向他示范的那只小燕子先是飞上房顶,继而又飘然落下,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两年前的那个秋雨绵绵的夜晚,他从密云赶回王府,他们抢夺那些纸页,她将抢到手中的那一半纸张就这么随手抛向了天空,洒落一地“飞雪”……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仿佛是受到冰凝情绪的感染,竟然也学着她的样子,拾起一只小燕子,抛向空中,让它展翅高飞。冰凝见大老爷也学会了这个玩法,高兴极了! 老老实实安胎的这两个月以来,她的日子过得极为枯燥无聊。月影和竹墨等人全是丫环奴才,哪里敢跟她这么疯玩?以前借着给雅思琦请安的机会还能跟其它的姐姐们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现在被免了请安礼,连玩闹的乐趣也一并被剥夺了,冰凝简直就是觉得度日如年。 现在可是太好了!这个一贯板起严肃面孔的大老爷竟然会陪她一起玩,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实在激动人心!从来没有见过大老爷还能够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因此当他将纸燕子抛向空中之中,冰凝兴奋地也拿起一只小燕子抛向空中,一边抛一边说: “老爷,凝儿的燕子飞得比您的那只还高呢!” “怎么可能!” 他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呢!虽然他的武功在皇子阿哥当中属于下等水平,但是比起冰凝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之躯,取胜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为了证明自己,他想也没想,立即又拾起一只纸燕子,朝着冰凝刚刚抛出的那一只燕子飞翔的方向掷去。 第1336章 燕雨 果然!王爷只是随随便便地挥了一下胳膊,他那只纸燕子瞬间就超过了冰凝的那一只。眼见着自己的燕子败下阵来,冰凝不但不生气难过,反而更是笑逐颜开,因为大老爷上当了! 冰凝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大老爷虽然老一些,可若是想在掷燕子比赛中胜过他,完全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而她之所以说自己那只燕子比他的那只飞得还要高,无非是采用了激将法,因为她突然发现两个人玩当然是比一个玩要有趣多了!她要用这个激将法让他心甘情愿地陪她玩! 王爷哪里料到即使是面对丢了魂的冰凝,自己也要成为她的手下败将,就如从前那样,轻而易举地又上了她的当。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冰凝的激将法,但是他还是发现了一个新情况,原来陪她玩一会儿竟然能够令她如此开心。不过就是一个掷燕子比赛罢了,哪怕是更幼稚、更无聊的游戏,他都乐意奉陪到底,只要她高兴就好。 随着王爷心甘情愿地加入到这一场快乐的游戏之中,气氛立即变得热烈起来,既不用预先制定比赛规则,也不用请来裁判秉公执法,两个人心照不宣、极为默契地开展起一场你争我夺的竞赛。 你扔一只,我扔一只,我扔一只,你扔一只。先开始两个人似乎是在比赛看谁扔的高、扔得远,后来又渐渐变成了看谁扔的快、扔得多。虽然这只是一个哄冰凝开心的小游戏,可是在与生俱来的“只能赢不能输”的惯性思维支配之下,王爷竟然忘记了这是在哄冰凝开心的小把戏,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比赛,眼看着两个人的成绩不相上下,急于取胜的他开始耍赖作弊,出奇不意地一把抓了十几只小燕子,一下子全部都抛向了空中。 十几只雪白的小燕子一从他的手中释放出来,便齐唰唰地朝冰凝的头顶俯冲下去,仿佛是在她的头顶下了一场“燕子雨”。突遭暗算吃了大亏的冰凝先是被他的这个花招搞蒙了,但片刻之间就立即明白了过来,迅速予以反击,只见她伸出双手将桌上剩余的所有小燕子全都捧在自己的掌心,再统统地朝他的头顶上抛去。 冰凝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或是过于自信自己的能力。由于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实在是悬殊过大,而冰凝的臂力又极差无比,那些小燕子们没有能够按照她的预期到达他的头顶上方,而是在半途之中,也就是才到达他的面门附近,就因为失去了上升的动力而齐唰唰地开始降落。因此王爷不是被头顶降下一阵“燕子雨”,而是被迎面砸来一通“燕子砖”。 冰凝哪里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上一次踢毽子居然将他的额头踢出一个大包来,这一次的纸燕子们虽然身轻力薄,不至于将他脸上砸出几十个大包,但是他是尊贵的大老爷,劈头盖脸地挨了这一顿乱砸,足足实实地丢了脸面,她还不是又要去跪佛堂了? 第1337章 报仇 面对这个始料未及的场景,冰凝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呆若木鸡般立在屋子中央,绝望地等待他下达处罚措施,刚刚还欢声笑语的房间立即死一般地沉寂下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随着房间气氛一并迅速冷却下来的还有大老爷的面部表情。刚刚他还与冰凝有说有笑,遭遇此番突然袭击同样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眼见大事不好,冰凝在他的手臂刚刚抬起的一刹那,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同时本能地迅速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冰凝如期等来了他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可是,为什么这个巴掌一点儿也不痛呢?搞不清楚状况的冰凝乍着胆子打算偷偷睁开一条眼缝看个究竟,只是还不待她将眼睛睁开,她的双唇已经被他轻轻地吻上。 由于遭到偷袭,她根本不可能像上次他实施“美男计”那样,提前做好严防死守的准备,而是稀里糊涂地就被他偷袭得手,连最起码的抵制措施都没有,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城门失守,全线崩溃,被侵占,被掠夺…… 面对侵略者如此肆无忌惮的攻城掠池行为,冰凝完全被打懵了!上一次他也是如此这般行事,但是她立即感觉出来他是气势凶凶、来者不善、没安好心,所以才会条件反射地立即筑起一道道坚固如堡垒般的防线,并最终让他吃到了苦头,虽然不是她存心故意的,却完美地实现了“关门打狗”的结果,令他铩羽而归。 而这一次,再是摸不透大老爷的心思,冰凝却是明显能够感觉出来,与上一次真的是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他们刚才分明玩得好好的,而他现在也分明不像是在惩罚她的样子。虽然胡子还是像上次一样那么地扎人,虽然她仍然不需要他的口水来解渴,虽然… 随着最近这段时间的频繁接触,冰凝发觉大老爷真是越来越和蔼可亲,越来越平易近人,面对如此可亲可爱的大老爷,她该怎么办?还像上次那样“关门打狗”吗?冰凝茫然不知所措。 仿佛是看出来了她的茫然,他暂时停止了侵略行为,轻声地问道: “你的舌头呢?” 一听大老爷又在问她的舌头去了哪里,吓得冰凝立即提高了警惕,大老爷分明是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吓得她赶快急急地辩解道: “老爷,凝儿这回没有……没有咬到您啊!而且上一次,凝儿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他哪里是想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他分明是因为刚刚的那个燕子雨而情不自禁,情难自控。只是当他的双唇印在她那唯一与往昔一模一样的樱桃小口之上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个令他自己也格外吃惊的想法:不知道她是不是连这个也一并忘记了?可是如此甜蜜温馨的过往,她怎么能够也一并忘记了? 果然,冰凝真的统统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因为面对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冰凝仍是一脸茫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就这么傻愣愣地望着他,茫然中还带有一丝丝忐忑,一丝丝惶恐。 第1338章 游刃 王爷当然不是要报曾经的一箭之仇,他只是情不自禁而已,但是目前冰凝的反应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本意,可是这种事情也无法解释,只能是循循善诱,以身示范。 可是任凭他怎样努力,冰凝就是不肯将舌头交给他。面对这个无论如何都不开窍的冰凝,王爷实在是急不得恼不得,这可是两情相愿的事情,总不能他一个人唱独角戏吧?正当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想起来,她不是最怕挨处罚吗?那就先拿那个请安礼骗骗她再说!于是他故意吓唬道: “若是再不交出来,爷就罚你行请安礼了!” 一听说要被罚请安礼,冰凝当即吓得面如土色,虽然万般无奈,极不甘愿,但是比起行请安礼来,还是这个……权衡利弊的结果就是最终冰凝只得是乖乖地选择了被逼就范。 虽然是万般无奈的被逼就范,可是渐渐地,冰凝突然发觉,这个……怎么竟然也是一个这么好玩的游戏!他进攻,她就撤退,他佯败,她就痛下杀手,但是这一次她很好地掌握了轻重,不会像上次那样咬破、咬痛了他,而是轻轻地、缓缓地施加压力。 面对这个刚刚与他完成飞燕比赛之后,与他在这个领域同样可以游刃有余地开展一场你追我赶游戏的冰凝,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就是与他同床共枕一年多的侧福晋?这一次,他真的没有抱错女人吗?一想到这里,吓得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机灵,一把推开了怀中的这个女人,赶快又仔细定睛看了看。没错,没错,虽然胖了,笨了,傻了,可是那张樱桃小口从来没有变,那甜美的嗓音没有变,那狡黠的目光也从来都没有变。 原本他只是情不自禁,后来更是想以此将她的魂儿唤回来,可是,现在的情形充分表明,他根本就没有如愿以偿地唤回她的魂魄,因为以前的冰凝绝不会这么游刃有余地与他玩这种游戏。每一次,都是他在进攻,她在防守,实在是被他逼迫得紧了,才会别别扭扭、不情不愿地顺从他的意愿。 而现在的冰凝,哪里还有什么难堪别扭,不但学会了主动进攻,甚至还会向他施加压力,彼此你追我赶、你跑我追,完全是一点就通,继而迅速地将热吻这项技艺发挥到了极致。 面对这个难以置信的结果,他既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当然是因为两个人终于达到了高度默契的程度,这是他努力了一年多都不曾得到的结果;难过是因为即使鸳梦重温也无法唤回她的魂魄。可是只有失去了魂魄的束缚,冰凝才会如此大胆、勇敢、全心身地投入到与他爱恋之中,如果她的魂魄唤回之后还能够这样,该有多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这场迄今为止最为炽烈的游戏才终于不得不暂时结束,而冰凝也以从不曾有过的大胆目光直视他,片刻之后有些迟疑,但又毫不迟疑在向他问出了心中的担心: “老爷,凝儿已经怀了身孕了,若是因为这个再怀了身孕,凝儿的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两个小阿哥了。” 第1339章 操心 王爷三天两头地生病,雅思琦的心中极为担心。开始生病的时候她还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头痛脑热而已,渐渐地发展成为全身病痛,这该如何是好?可是他又特别吩咐过不用她前去探病,弄得雅思琦心里总是没着没落地,不由得对王爷的病产生了怀疑:难道说,他为了躲避她而谎报病情?疑窦从生之下,雅思琦悄悄地吩咐红莲私下打听一下其它院子的情况,打探的结果竟然是他哪个院子也没有去,原因也是各式各样的病情。 这个情况令雅思琦更是格外地震惊:看来爷病得实在是不轻呢!可是为什么也不请太医,也不喝汤药呢?这若是耽误了病情可如何是好?不管有多么繁忙,不管有多重要的事情,身子可是第一位的,真若是病倒了,王府的天还不就塌下了? 雅思琦在为王爷的病情焦虑不已的同时,又惦记起他的子嗣问题。按理说雨露均沾的政策已经实行了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怎么哪个妹妹都不见动静呢?她和淑清、春枝年纪大了,老树开不出新花,可是云芳、韵音和惜月那三个人可都是正当年的大好时光,特别是韵音和惜月,当初可是前后脚争先恐后地生下元寿和天申阿哥,怎么现在又步调一致地哪一个都生不出来了? 难道说爷的女人们身子都出了问题,不会怀胎生子了?一想到里,雅思琦的心中不由得惊跳了一下。王爷那里发话不让她前去探望,但是他可没有发话说不许去探望其它的姐妹们,考虑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雅思琦丝毫不敢怠慢,赶快让红莲传她的吩咐,去太医院将顾太医请进府来为女眷们诊治,否则真若是女人们齐唰唰地生了什么病,或是被什么人暗地算计,误了爷的子嗣,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到时候她这个嫡福晋可是难逃罪责。 红莲领命下去传她的吩咐,望着红莲的背景,雅思琦转念一想,趁着请太医的功夫还是应该先去看看侍寝记录,一来待顾太医进府诊治的时候也好向他陈述病情,二来她也想做到心中有底,知道哪一个姐妹所受的宠幸多一些。 陆全盛一见福晋大驾光临,不用问也知道,她这是要调阅侍寝记录,对此他的心中很是诧异,不过也不敢多说什么,回此待雅思琦吩咐之后,就赶快进屋去取。在递交给福晋之前,他特意悄悄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用袖子仔细扫了一遍,免得一会儿被雅思琦抓到他办差不精心的把柄。 新政刚开始实施的前几个月,雅思琦心中格外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虽说狐狸精天仙妹妹不在侍寝之列,但是另外那几个人也不全都是省油的灯,没有实行新政的时候,就连最老实巴交的韵音都能诞育了天申阿哥,现在王爷天天被女人们包围,这些姐姐妹妹又都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难道说他这些日子生病完全是因为被女人拖累的? 第1340章 追溯 枉雅思琦替王爷操碎了心,当她在陆全盛这里看到空空如也的侍寝记录,原本是担心他被女人毁了身子,结果实际情况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说好了雨露均沾的吗?怎么竟然是一个都没有沾?既然一个都不沾,那为什么要实施这个新政? 越想雅思琦越是觉得蹊跷,那个天仙妹妹,当初两个人打得有多火热?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这一次居然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让她没脸面,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兴高采烈,难道说? 搞不明白的雅思琦于是又往前翻,当翻到最后一条侍寝记录时,赫然呈现在她眼前的竟然是天仙妹妹,时间是康熙五十九年腊月二十八日。 腊月二十八日!雅思琦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那一天她正为准备新年的大事小事忙得团团转,忽见红莲神神秘秘地进了屋来,偷偷跟她说道: “主子,奴婢刚刚听到一个消息,怡然居的主子被爷家法处治了!” “什么?这是真的?为什么事情?这不是消停了有一年多了吗?怎么又闹起来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雅思琦惊讶无比,这天仙妹妹到底是打算干什么?爷将她宠成这样还不知道见好就收,又闹了这么一出,怎么就不知道好日子好好过呢!雅思琦是越想越气,而红莲却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生气,只当是嫌年侧福晋没有将王爷服侍好,于是赶快补充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反正月影怕人知道,连太医都没敢去请,偷偷去府里取的药。还想掩人耳目呢!” “那月影连太医都不敢去请,把得这么严密的口风怎么会透露出来的?” “主子,这世上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反正年侧福晋被爷责罚的事情,千真万确!” 当时雅思琦一听这个消息,犹豫再三,仍是决定去书院好好规劝他一番,虽然她对天仙妹妹将王爷惹恼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此时正是拉扰年二那奴才的关键时刻,希望王爷别因为女人的一点儿小事坏了大业。 现在雅思琦想来,真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是可笑至极!那年妹妹前脚才被家法处治后脚就被宠幸?怎么可能呢!就算是天仙妹妹转了性子,变得逆来顺受,爷也不是这种人呢!或是先被宠幸,再受的家法处治?可是那天她从红莲那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可是傍晚时分……天啊!难道说这两人是大白天地亲热? 年妹妹果然就是一个狐狸精投胎转世!气愤、妒忌、失落、酸楚,一大堆复杂的心情充斥着雅思琦的心头,于是她又急急地往前翻,仍然是天仙妹妹的一枝独秀,从九月到腊月,一共十次。而她也清楚地记得,王爷是九月份回的府里。 顾不得许多的雅思琦急急地再往前翻!一直翻到前一年的十月,全是一片空白。她清楚地记得,正是前年的十月传出来天仙妹妹怀了身孕的消息;而再往前翻,就是她永远难忘的那个“十七天三次”,当然了后面还有两次,然后就传来了冰凝怀胎的消息。 第1341章 外室 面对这简单明了的侍寝记录,雅思琦彻底地糊涂了!爷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自己提出来的雨露均沾,却是哪一个姐妹也没有沾到任何雨露,特别是年妹妹两次怀胎期间,竟然也全都是空白,爷这是要为她守身如玉吗?怎么可能!先不说对天仙妹妹施予的这个专宠是为了宏图伟业,就看他们现在已经彻底决裂的情形,爷怎么可能是为了一个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守身如玉? 难道说,爷在外面养了女人?当这个念头乍一出现在脑海中,雅思琦惊得差点儿咬了舌头。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除了他外面又养了别的女人以外,实在是无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 这可是雅思琦与王爷成婚近三十年来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不管这府里娶进来多少女人,雅思琦都将她们当成自己的姐姐妹妹来对待,真心实意地帮着王爷操持这个家,让他毫无后顾之忧,一身轻松地为皇上办差。事实上也是如此,她从来都是实大体、顾大局,贤淑、大度、忍让、宽容、无怨无悔,从来不让他因为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而心生烦忧。 她都做到了这种程度,他怎么这么不能理解她?既不对她交心,还将她瞒得好苦,居然偷偷摸摸地在外面养女人!这样做的结果不仅是他自己要偷偷摸摸,而且还要让她背负上妒妇的恶名,这又是何苦呢?既然看上了,喜欢上了,不管是哪个女人,娶进府里就是,她又不是容不得人的恶妇。再说了,偷偷摸摸也不是他的性子呀! 更让雅思琦摸不清头脑的就是,究竟是哪个女人能让王爷起了养外室的心?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如果说是逢场作戏也就罢了,男人在外这种场合总归是避免不了,她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跟他过意不去,甚至非常善解人意地连问都不会问一声。难道说他与那个女人假戏真做动了真情,既碍于身份娶不进府里来,又割舍不下断不掉,才想出这么一个权宜之计?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越想越是不能理解,越想越是委屈,雅思琦竟然呆立在小陆子面前半响没有吭声。待她回过神儿来之后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来,急得她赶快将侍寝记录交还给小陆子,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了霞光苑。她这是突然想起来,临来小陆子这里之前可是刚刚差红莲去请顾太医!看了侍寝记录她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一个女人侍寝,还有什么必要请什么太医啊!这要是哪个女人能够怀了胎,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那个女人还不如直接投井自尽算了,省得先遭家法处治,再“暴病而亡”,何苦受这份罪呢。 可是雅思琦在小陆子那里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红莲领了雅思琦的吩咐片刻没敢耽误,立即就去苏培盛那里报请了太医,苏培盛一见是福晋的吩咐,自然是第一时间打发小太监直奔太医院。而巧得不能再巧的是这顾太医现在正好没有出院去别府应诊,又见是雍亲王府来请,自是不敢怠慢,当即就随着小太监一并走在来王府的路上了。 第1342章 尽职 雅思琦一听说苏培盛早已经派小太监前往太医院,当即后悔不已:自己现在办事怎么这么莽撞?怎么不先看了侍寝记录,再决定是否请太医的问题?正懊恼不已的时候,就听红莲来报,顾太医已经进府了,雅思琦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让大太监何全去传她的吩咐: “你一会儿见到顾太医,就说今天请他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给府里的女眷们请个平安脉,一会儿你带顾太医先去那几个院子给主子们好好看看,然后你再领顾太医去年侧福晋和烟雨园的钟主子那里仔细诊治,这两人快生了,又是前后脚的时间,万不可掉以轻心,到时候再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顾太医一听霞光苑大太监何全传福晋的吩咐只是请平安脉,当即糊涂了。他最擅长的是妇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仅仅是一个平安脉,怎么还会劳动他的大驾?当再听说要给年侧福晋和钟主子诊治之后,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两位才是重点,其它的女眷全是搭了一个顺风车而已。 请平安脉的结果是女眷们的身子都非常好,没一个人有任何病症,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刚刚在小陆子那里时候雅思琦一直被那个“外室”的问题困扰,再联想到王爷这半个多月以来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原来竟是以抱病为由躲避众人,这就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对此,雅思琦的心中忧虑不已。 为一个不能娶进门来的女人耽误了子嗣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但是这种话她又不可能当着王爷的面直接规劝,毕竟在他没有向她摊牌的情况下,贸然地谈论这个话题,会令王爷怀疑雅思琦在暗地里算计他。但是雅思琦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有事情闷在心里不说出来实在是憋得难受。 雅思琦不但是个爽利人,更是一个责任心极强之人,既然皇上赐婚使她成为王爷的嫡福晋,她从赐婚的那一天开始就深知自己身上的重担,她不仅仅是要为自己活着,为王爷活着,更是为整个王府活着,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 现在这府里才只有三个阿哥,瞧瞧别的府里都是人丁兴旺、儿孙绕膝、子孙满堂,就他们这雍亲王府,冷冷清清,虽然八贝勒府还不如他们,可是人家府里才几个女人?而自己这府里可是人家的两倍,竟然是这般凄惨模样。 那个女人既然是外室,即使将来生下个一男半女,在庶出的子嗣都低人一等的情况下,更不要说没有名分的女人诞下的子嗣,在袭爵,子承父业等等方面更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子嗣可是天大的事情。王爷现在是被那个女人鬼迷了心窍,一时糊涂,冷落了府里的女人们,将来待他清醒过来之后,怕不是要责怪她这个嫡福晋没有尽到责任。此外,知道的人明白那是王爷宠了外室的结果,不知道的人还不要说是她雅思琦心生妒忌、横加阻挠? 第1343章 讨方 既担心将来被王爷责怪,又因为他没有摊牌而无法找上门去与王爷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而且就算是她鼓起勇气真的寻了过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与他挑开窗户说亮话。从此雅思琦备受难题的困扰,整天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又过了几天,整日思前想后,还真就让雅思琦终于想出来一个迂回婉转的法子来。一想到这个法子,她一刻也等不下去,立即差人去太医院请来张太医。张太医是王府的常客,又是一个安分守已之人,从他那里讨方子自然是稳妥保险。待雅思琦拐弯抹角地说明来意之后,张太医果然没有多问多说,略略思考一下,就写下了方子。 张太医走后,雅思琦按照他留下的这个养精固本的方子,仔细地熬制好之后由红莲送到了书院。她当然知道王爷精通医理,不会随便喝下那些来路不明的汤药,因此在递上那碗汤药同时附上了药方子。 雅思琦送上汤药及方子的这天,恰巧就是王爷在怡然居刚刚与冰凝抛洒了一场燕子雨,又乐此不疲地玩起了一场你追我夺的热吻游戏的那一天。 自从那顿永生难忘的晚膳之后他就暗暗地发誓:不管采取什么法子,花费多长的时间,一定要唤回冰凝的魂魄,他要与她一切都重新从头再来。虽然现在的情形是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唤回她的魂魄,但是,他们却是真的从头重新再来。 以前的她是杨柳细腰、倾国倾城、聪明智慧的仙女,现在的她是珠圆玉润、普通平凡、傻得可爱的村姑。可是为什么,他非但没有嫌弃她,而是一如既往地爱恋她? 就因为她不知死活地嫌弃他又老又丑?就因为她口出狂言的“屈尊下嫁”?就因为她胆敢将键子踢到他的额头上?就因为她终于将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就因为她将燕子诗化作了燕子雨?就因为她一点就通地与他玩起了唇齿之间的游戏? 一想到她最后问出来的那个傻问题,他就止不住地想笑,以为这个热吻就能怀了身孕,还担心肚子太小,装不下两个小阿哥。是不是以前的她实在是精明得太过头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就来惩罚她,让她下半辈子变成一个笨头笨脑的傻女人? 傻就傻吧,傻人都有傻福,而且傻女人也有傻女人的可爱。不是吗?以前的冰凝哪里会令他这么倍感轻松地愉快相处?即使开始了蜜月期,每日里两个人即便是打情骂俏都要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斗智斗勇战斗,甚至胆敢在他的生辰宴上,当着十三夫妇两人的面将他捉弄得那么惨,当然还有那个令他们初生间隙的谎报月信,以及最终闹得一拍两散的人质事件。 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精明,太过诡计多端,令他们的爱情总是要经过千辛万苦,历经无数的磨难。无庸置疑,他爱她,可是他又爱得实在是太累,太过疲惫。 第1344章 放弃 从前的冰凝,无论是两个人互无好感的成婚初期,还是心心相印的蜜月时光,对他而言从来都仿佛是一座难以征服的高山。府里那么多的女人,哪一个也不像冰凝这样,让他爱得精疲力竭,爱得撕心裂肺。 而现在的冰凝多好!没有心机,没有诡计,她的世界是如此的单纯,只要能够吃好、喝好、睡好,那就是一切都好。凡是不上心,万事不操心,只要对她和颜悦色,她就会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逆。这么多年了,他爱得有多辛苦,爱得有多疲惫,个中甘苦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独自品味。所以他喜欢现在的冰凝,简单、快乐,心无杂念,一心只为他一人。 现在的冰凝仍然不是完美的女人,既没有出众的样貌,也没有过人的智慧,却是性子最好,用情最真,这是用失魂换来的结果,付出了容貌与智慧的代价,可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因此从燕子雨的那天开始,他再也不强迫自己去拼命地唤回冰凝的魂魄,他担心唤回魂魄的冰凝能否与他如此泰然处之,毕竟人质事件就像一条横亘在两人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他不知道用什么才能够将它填平。 既然不打算唤回冰凝的魂魄,因此那天当王爷回答不出来她提出来的那个傻问题的时候,只好胡乱地糊弄她: “这个,这个,这个怎么会怀上小阿哥呢!” “啊?您能肯定?您能保证?” “爷当然能保证。” “那,这个不会不怀上小阿哥,那凝儿是怎么样怀上肚子里的小阿哥呢?” 他已经被她逼到了死胡同里。向她保证这样不会怀上小阿哥,本来只是为了让她宽心,不要再自寻烦恼,凭白地增加心理负担,谁想到她的求知欲竟然是这么强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被她搞得狼狈不堪,他只好使出杀手锏: “爷告诉你不会就是不会,你若是不相信,爷就罚你行请安礼好了。” 果然,这一招真是万能良药,冰凝立即吓得再也不敢刨根问底了。被她这番步步紧逼急出一身汗的王爷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于是连糊弄带吓唬完冰凝之后,赶快将这个烂摊子丢给了月影,一个人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怡然居。因为他有点儿担心再这么呆下去,形势就要变得愈发地不可控起来,他要趁着自己还有些自控能力的时候,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他好不容易逃离了来自怡然居的是是非非,才刚一进书院,就迎面又掉进了霞光苑的是是非非之中。 一见王爷进了书房,高福赶快上前禀报: “爷,福晋刚刚差红莲给您送来了汤水,还留下了这个给您。” 他随手掀开了食盒,里面是一只盖碗,当他继续打开碗盖之后,一股浓烈的药味直窜鼻梁,于是赶快又展开了那个写着方子的纸页,再一看那几味药的名字,当即搞得他哭笑不得。真想不明白,这雅思琦整天满脑子胡思乱想什么呢!如果他真是需要喝这碗汤药,他刚才也就不需要那么急急慌慌地从怡然居狼狈逃窜了。 第1345章 宿外 随着天气的转暖皇上搬到了畅春园,王爷自然是跟着搬到了圆明园,女眷们除了冰凝需要养胎留在王府,淑清在柏林寺潜心礼佛之外,全都随着王爷一并搬到了园子里。 这个时候,王爷从头到脚、大大小小的各种器官全都已经病过一遍,实在是找不出来什么新的借口。而且生病的法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单就是总也不请太医前来诊治,就是一件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事情。 另外女眷们第一次被他严令要求不得前来书院探望病情,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他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不去表达一下她们的关心和问候?即使他整天躲在书院里,但是那些代表着女人们各自心意的补品、汤水源源不断地送到朗吟阁,也是让他不胜心烦的一件事情。特别是雅思琦,竟然给他送来了令人啼笑皆非的养精固本汤,分明是对他整天抱病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不知道这汤药仅仅是表达了她的关心,还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恰在此时,皇上分派给他的四阿哥一个新的差事——主持修缮位大觉寺工程,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般地为王爷解决了大问题。大觉寺位于京城西北郊,距离圆明园有四十多里路程,距离王府更是有六十来里。为了圆满完成皇上交办的差事,当然也是为了赢得他皇阿玛的信任与器重,这些日子以来王爷集中了绝大部分的精力用于修缮工程,有些时候为了免于往返路途奔波,他索性就留宿大觉寺。 在大觉寺留宿的结果不但令他免于路途奔波,更是让他不用再想方设法地寻找避开女眷们的借口和理由,对此王爷不但身心轻松,心情大好,更是由此而深受启发,因此即使大觉寺修缮工程不需要他亲自坐镇的时间里,即使需要他赶卦畅春园与皇上面议事项的时间里,他都不再回园子,而是直接回了王府。 女眷们哪里知道王爷的行踪,只以为他还在为大觉寺的修缮工程而没日没夜地辛苦操劳,心中既是惦记,又是心疼。 由于王府里只剩下冰凝这么一个女眷,他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地避人耳目,再也不用头痛脑热地寻找借口,每当不需要夜宿大觉寺监督工程的日子里,又开始了将怡然居当作自己书院的生活。 等到后来大觉寺的工程彻底完工之后,他不再会暂宿那里,可是他也不想回园子,但是天天回王府也不现实。王府里虽然没有碍眼的女眷们,但是还有一个无法避免的女人,雨虹。雨虹由于怀了身孕,为免舟车劳顿动了胎气,自然是只能留在王府里养胎。弘时阿哥虽然与嫡妻和另外一个侧室也去了园子,但是他也会隔三差五地回府里看望雨虹。 此外,王府里不仅在主子,还有一众大大小小的奴才,而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整日舍近求远不回园子而是回了王府,早晚有一天会被其它的女眷们知晓、猜疑。 第1346章 狡兔 女眷们猜疑王爷是有足够的理由:皇上明明就在畅春园,园子与畅春园相距不足一里地,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宿在园子里而回到四十里地之外的王府?现在府里只有冰凝一个女眷,他这番行事不是明摆着为了冰凝吗?虽然冰凝有孕有身,确实需要额外给予关照,但是他们不是已经吵翻了,闹掰了,分道扬镳了吗?而他竟然撇下所有的女眷,三天两头回舍近求远回王府,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们这是在上演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好戏? 如果被众人知道他再度专宠冰凝,那不是又要为她树敌吗?上一次的纷争才刚刚得到有效解决,而且是以一个去柏林寺潜心修行一个丢失了魂魄为代价,造成了两败俱伤的恶果。 现在好不容易因为冰凝丢了魂的事情,他又是兴师问罪,又是拿年夫人做诱饵,又是罚她跪佛堂,所有人的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们两人闹翻了,不但互不理睬,而且他更是心怀仇恨将她打入冷宫。虽然他的初衷确实如此,但是事态却是不可控地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冰凝因祸得福,从而远离了女人纷争的漩涡,能够怡然自得地享受一段难得的快乐时光,不仅对她的精神恢复有极佳的好处,对于她的安心养胎也有极佳的作用。 这是他最想要得到的结果!只是冰凝有了一个极好的生活环境,而他呢? 园子,他是再也不想过去了,王府,他只能是隔三差五地回来探望冰凝,天天回来会为她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其它那些既不回园子,也不回王府的时间,他能歇宿在哪里呢? 十三府?以前他也曾经留宿过这里,而且这是十三阿求之不得的一件事情,但是王爷怎么跟十三阿哥解释三天两头夜不归宿的问题?虽然王爷与他的十三弟感情深厚、无话不谈,但是涉及到感情问题,他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毕竟他是兄长,或多或少都拿出些兄长的架式来,再是彼此亲厚,再是彼此没有密秘,王爷总不能像个女人似的与十三阿哥大肆谈论感情问题。 大觉寺?大觉寺的工程早已经结束,既没有在那里继续监工的理由,而且也是因为山高路远、穷乡僻壤,天天奔波上百里路程实在是得不偿失。 面对这一难题,对于素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王爷来讲,这一点点小困难自然是不在话下,他只是稍微思考,权衡了一下利弊就做出了决定,并在私底下悄悄地差秦顺儿在地处皇宫北侧的后海物色了一处房产,连苏培盛都不知道,作为他的狡兔第三窟。 幸好他根本就不知道雅思琦的心里如何胡思乱想的那些弯弯绕,如果他知道雅思琦开始怀疑他在外面私养外室,即使是一身清白,他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个决定,以免给她留下口实。 好在雅思琦在园子里被一大堆的琐事缠身,而且她也没有那么多的耳目,那么长的眼线,自然是以为王爷公务繁忙,顾不得来园子里关照女眷们。因此王爷这个阴差阳错另置产业的事情隐藏得非常好,无人知晓他的行踪,更不会无端地怀疑他什么。 第1347章 晚宴 如此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将近有一个来月的光景。这一天晚上他有一个应酬,是他企图竭力拉拢的朝中重臣――李光地。 他不可能一棵树上吊死,完全指望着那个吃里扒外的年家二舅子,他必须向他的八弟学习,礼贤下士,建立广泛的人脉关系网。以前的王爷太过刚正不阿,太过铁面无私,得罪了不少的朝中重臣。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学会圆滑处世,左右逢源,如果他还是在一意孤行地奉行清高、铁腕、不近人情的政策,那么皇位只能是离他越来越远。 今天难得李大人主动与他联络,又提议一起坐坐,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当即答应下来。李大人原本是八阿哥党的重要成员,现在眼看着朝中局势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混沌,拿不准将宝押在哪一位皇子的身上,但是凭他浸淫官场多年积累下来的灵敏嗅觉,他感觉出来皇上对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人的暗暗偏袒,于是在前些日子与诚亲王相约一场之后,又向雍亲王摇出了橄榄枝。 晚宴在京城著名的得月楼举办,除了王爷,李大人还邀上几位既与王爷关系不错,同时也是他自己的密友在宴席作陪。晚宴既有美酒佳肴,也有歌舞相伴。唱曲儿的几位伶人中,一位名叫小翠的名伶,是名冠京城的名角儿,李大人花了大价钱才得以请来。除此之外,每一位在座人员都有一名姑娘专职侍宴,负责端茶递水、添酒布菜,她们既不是酒楼的差使杂役,当然也不是来自风月场上的老手,而是还没有唱出名堂的小戏子。毕竟这是宴请王爷,如此身份尊贵的皇子,即使是侍宴的奴才也要够得上档次。 觥筹交错、云鬓香腮,晚宴一直持续到了二更天才在王爷的一再坚持下而告终。出了得月楼,秦顺儿问道: “爷,您这是回……” “回府里吧。” 他想也没想就决定回府里。前几天因为有事情,他一直没回去过,虽然也差小太监问了情况,但他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冰凝,现在的她对他很信任,同时也有些依赖,好几天没有去看她,生怕她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因此即使已经很晚了,他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由于这些日子里他的每次到来没有任何规律可循,日子上是隔三差五,时间上则是从一更天到四更天都有,因此小柱子只得是安排了两个小太监轮值负责看门,以确保王爷无论何时到来,都不会吃了闭门羮。现在他家主子因为丢了魂儿,万事不操心,他这个大太监可是更要打起十二万的精心。 果然,今天已经三更天了,竟然迎来了王爷的大驾光临,小柱子万分庆幸自己的精心安排派上了用场。 他一边朝院里走,一边问道: “你家主子歇息了?” “回爷,还没有呢。” “这么晚了,她怎么……” 他当然知道小柱子肯定是回答不上来,因此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急急地朝正房走去。果然,那座灯塔依然光芒万丈般矗立在他的眼前。 第1348章 喝酒 冰凝当然不是因为知道他要过来而没有睡下,只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根本就不困。由于现在的她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吃就是睡,万事不操心,心宽体胖,作息时间更是没有了任何规律可言,什么时候想睡就睡,什么时候想醒就醒。由于王爷吩咐了一切顺着她的心意,因此月影也就没有太多规劝和干涉,而是任由着她的性子黑白天颠倒地生活。 因此当王爷进屋的时候,月影的手里正忙着小阿哥的衣裳,冰凝则百无燎赖地趴在坑桌上,和月影一边闲说话一边无聊地打发着时间。突然间外间屋的门响了,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他来了,冰凝正愁无事可做呢,一见大老爷来了,兴奋地窜下暖坑,直接冲到门口。 王爷本来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担心冰凝已经睡下了惊扰她的睡眠,谁想到才将屋门推开,眼前赫然出现了精神气色俱佳,活蹦乱跳的冰凝,虽然有些意外,但是见到她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当即也是放下心来。放下心来的王爷自然是心情极佳,于是同她一起朝椅子边上走去。 自从王爷一进门,月影就闻到了刺鼻的酒气,不用问都知道这是刚刚酒宴完毕的结果,于是极有眼力劲地询问道: “爷,奴婢给您熬些醒酒汤吧。” “不用了,爷今天没喝多少。噢,那个,要不,你去熬些来也行。” 王爷今天确实是没有喝太多,本来用不着醒酒汤,可是说完不用之后,又突然意识到有月影在眼跟前很是碍事,急于想将月影打发出去的他于是赶快借着话茬儿差她去准备醒酒汤。 冰凝一听“醒酒汤”三个字,立即来了精神儿,急切地问道: “老爷,什么是醒酒汤?” “就是喝了不会醉的一种汤。” “老爷,醉了以后会是怎么样?” “醉了就不理会你了。” “那,老爷还是不要醉的好!” “噢?这么盼着爷不要醉?” “那当然,您醉了就不理凝儿了,那多没有意思啊!” 听到冰凝如此直白的话语,他的心中真是比吃了蜜糖还要香甜,于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你想爷理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就是这么闲会儿天也好啊!” “那好,爷问问你,这些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凝儿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然后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爷,您今天做什么去了?” “噢,爷去了一个宴席。” “您吃饭可跟凝儿不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 “您肯定是喝了酒了!” “这个谁不知道?” 他只觉得她好笑,他这么一身酒气,没喝酒才是怪事呢,况且刚说了半天醉不醉的话题,这个还用她猜?正当他不以为然的时候,只听冰凝又开口说道: “老爷啊,您还一定是跟女人们一起喝的酒呢。” “女人们?!” 王爷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冰凝不但知道他与女人喝酒,而且还不止一个女人,因为她用的是“女人们”这三个字!因此不待她回答,他又迫不急待地追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 第1349章 闻香 当冰凝说他与“女人们”一起喝酒,真是差点儿惊出他一身冷汗,当即条件反射般地朝她望去。只见冰凝一脸平淡无奇的表情,他才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冰凝与以前不一样了,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与他犯别扭。一想到自己如此“做贼心虚”的样子,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极不自然的尴尬神色。好在冰凝根本就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仔细观察他的心理变化上面,躲过一劫的他随即也算是终于放下心来。 踏实下心来之后,王爷开始回味冰凝的那惊人之语,更是让他对冰凝立即刮目相看,一个整天胡吃闷睡的傻乎乎女人居然还能知道他在宴席之上有女伶作陪,这么看起来,她也不傻呢。因此王爷急于想知道冰凝怎么能够知晓这些情况,于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猜出来?这还用凝儿猜什么呀!您身上有好多好多的香粉气呢!啊,快让凝儿闻闻,有茉莉,有桅子,啊,还有夜来香呢!” 冰凝为了闻得真切,充分证明她所说不假,竟然真就将鼻子凑到了他的身边,前胸、后背、上上、下下,不停地闻来闻去。被她搞得又是尴尬不已,又是哭笑不得,他无可奈何地取笑道: “好了,好了,你怎么就像个小狗似的闻来闻去的。” “因为好香啊!真是又香又甜,好闻极了。” 冰凝说的是实话,这么多的香粉香脂,实在是太好闻了!因此即使把所有的香气都分辨清楚之后,她还是恋恋不舍这一股一股的香甜味道,最后竟然赖在他的怀里不起身了。 望着这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冰凝,他的心中竟是升起了丝丝酸楚之情。他当然记得,在他们蜜月期的时候,他因为安抚惜月,深更半夜带着一身夜来香的味道回到她的身边,她用拒绝他的求欢,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情绪。 可是现在,他就是掉进了脂粉堆里,她都没有丝毫的介意与不满。的确,刚刚冰凝说出来的那些香粉味道全都是事实,因为不止一个女伶为他侍宴,为他陪酒,因此说他掉进脂粉堆里,一点儿也不过分。 可是现在她连妒忌都不会了。她不在乎他吗?当然不是,刚刚他进屋的时候,她那欢天喜地的表情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对于他的到来,她是多么的开心。他现在多么希望她朝他发怒,朝他抱怨,甚至不理他,给他摞脸子,让他知道,她有多么的在意他。 他知道,这只是他的希望而已,忘记了一切的冰凝,将妒嫉也忘记得一干二净。从前的他总是要求他的女人们要恪守妇道,断不可善妒争风,可是现在…… 想到这里,于是他低下头,吻了吻冰凝的双唇,然后问道: “喜欢吗?” “老爷,您是想听凝儿的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当然是真话。”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又喜欢,又不喜欢。”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以至冰凝话音才刚一落下他就立即问道: “噢?那你说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第1350章 信任 望着大老爷那惊诧的目光,冰凝开始有些犹豫:难道自己刚刚又说错话了吗?可是,那的确是自己的真心话呢!既然是心里话,那就应该实话实说才是。想到这里,冰凝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喜欢,喜欢是因为,因为……唉,因为就是喜欢啊,没有什么因为啊。” 看着她小脸憋得痛红半天说出来的竟然是这个理由,令他登时大失所望,以为这一次冰凝又会讲出什么惊人之语,谁想到这一回反倒是如此的平淡朴实。知道冰凝说的是心里话,于是他又追问道: “那不喜欢什么?” “您的胡子扎痛凝儿了。” 一听是这个结果,他当即差点儿笑出声来!幸好不是什么令他难过的话题,虽然有些尴尬,但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知道现在的冰凝对他毫无心计且根本不设防,从来不跟他计较任何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想与她说开了,因为他不想令她整天想东想西,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徒增烦恼。因此针对今天的这个酒宴,他打算迂回地向她阐明一些道理: “如果,爷说的是如果,爷和别的女人也这样,你会怎么想呢?” “您是说,您刚才与别的女人也这样吗?” “爷说的是,‘如果’,你会怎么想呢?” 他避开了冰凝的问题,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向她寻问。对于他提出的问题,冰凝有些糊涂:大老爷跟别的女人如何,哪是自己能够管得了的事情?大老爷这么忙,还能够找时间过来陪自己玩,已经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这么好,哪儿还用管别人的日子怎么一个过法?再说了,前些天他不是已经当面亲口告诉过自己嘛,怎么今天又问起这种问题来了呢?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只好实话实说: “凝儿不会怎么想啊!您不是跟凝儿保证过嘛,这样是不会怀小阿哥的。再说了,您若是与别的女人这样,那您为什么不在别的女人那里?您不还是过来看望凝儿了吗?您也没有去看望别的女人啊!” 面对这个回答,他突然想到四个字:大智若愚。虽然她丢了魂,可是她并没有将智慧一并丢掉,她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他能回到她的身边,只有这一点才是最本质,最重要的,其它的一切,全是细枝末节,何足挂齿? 虽然知道她在乎他,虽然知道她理智尚存,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向她解释一下: “凝儿,刚刚爷说的是‘如果’,不是真的,你要相信爷。” “老爷,凝儿当然相信您了。” “为什么是‘当然’?” “凝儿不相信您还能相信谁呢?爹爹和娘亲都不要凝儿了,只有您不嫌弃凝儿又胖又丑,还总来看望凝儿……” “谁说你又胖又丑了?” “还用谁说呀,其它的姐姐们都那么瘦瘦溜溜的,只有凝儿这么胖,而且凝儿的奴才,就是那个叫青草的小丫头,天天被其它的奴才们取笑,说她又胖又丑……” “你刚才不是说相信爷吗?” “是啊!” “那爷说,胖才是最美的美人,爷就喜欢胖美人,你信不信?” “啊?真的?” “你信不信?” “信,只要是您说的,凝儿一定信。” “这就对了。” 第1351章 留宿 正当两个人讨论又胖又美的时候,月影端着醒酒汤进了屋子,赫然见到她家小姐正被王爷抱在怀中,两个人的脸几乎就要挨在一起,吓得月影赶快低下头说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冰凝扭头一看是月影,这才突然想起醒酒汤的事情,可是她连动也没动,而是扭回头来,继续赖在他的怀里,朝他说道: “老爷,您不是说您没有醉嘛,那还要喝醒酒汤干什么?” 突然被月影撞见这个亲热场面,弄王爷非常尴尬。以前他总是埋怨冰凝被个奴才吓得缩手缩脚,从来不肯当着月影的面与他有什么亲呢举动,气恼得他愤恨不平之余总是质问她: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有什么避讳必要? 可是渐渐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潜移默化之下他也习惯成自然,不知不觉之间开始随着冰凝一起避讳月影。但是当他再也不习惯当着丫环的面有什么过分之举的时候,现在竟然变成了冰凝对月影无所畏惧,而他这个从来谁人都不怕的王爷却开始束手束脚、难堪不已起来。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之情,他赶快对仍然赖在他的怀中根本没有起身意思的冰凝说道: “那个,那个,爷要喝醒酒汤了,要不然……要不然,爷可真的就要醉了。” 刚刚冰凝才问过他,醉了会怎么样,王爷的回答是醉了就不理会她了。因此一听他说要醉了,生怕醉酒以后真的不再理会她,吓得冰凝赶快乖乖地离开了他的怀抱,放他去喝醒酒汤。 待将那碗毫无用处的醒酒汤喝完,又见随便几句话就将冰凝哄得开开心心,他的心情也是格外的好。此时眼看着快要四更天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开始有些困乏,而且书院离这里也不近,要穿过好几个院落,实在是懒得再往朗吟阁折腾,于是决定今晚留宿在这里凑合一下,马上就要五更天可以上早朝去了。 这是自从珊瑚事件之后,他第一次留宿怡然居。冰凝因为丢了魂,自然不知道他今晚留宿的意义,但是月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因此当她听到王爷吩咐准备洗漱就寝的时候,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除了朝他送去感恩的目光以外,就剩下低着头手脚不停地忙碌。 月影对他的留宿激动万分,另外还有一个激动不已的人,那就是冰凝!自从她丢了魂以后,还从来没有与他同床共寝过。前些日子一方面备受大老爷冷落,另一方面冰凝更是不待见他,因此他天天不来冰凝才高兴呢。现在两个人关系和睦,这大老爷又这么有耐心陪陪她玩、陪她说话,总比一个人无聊地闲呆着有意思多了,因此一听说大老爷今天不走了,令冰凝兴奋得在那白白胖胖的脸颊上绽放出既兴奋又有些许期待的笑容。 依冰凝现在有孕在身的状态,亲力亲为地服侍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她早已经将服侍他的那些规矩也一并忘记得一干二净,因此他极为体谅地发话让月影先将冰凝安置好在里间屋的床上,再来外间屋服侍他的就寝事项。 第1352章 胡闹 王爷在月影的精心服侍下很快就收拾妥当进到了里间屋,当他轻手轻脚地吹熄了烛火,刚刚坐到床上还没有来得及脱鞋的时候,突然感到后脖颈上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缠住,当即吓了一跳: “凝儿?” “哈哈,老爷!就是凝儿!” “你,你又胡闹什么?” “凝儿没有胡闹啊!” “你不是胡闹你在做什么?” “凝儿就是想跟您玩一会儿嘛!”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呢!” “凝儿不困!” “时辰不早了,赶快歇息吧。” “不嘛!您还没有陪凝儿玩会儿呢,怎么就睡了啊!” 王爷被冰凝缠得没有办法,虽然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好,晚睡早起是他的生活习惯,但是现在已经四更天了,还有一个时辰就要赶快起来去上早朝,再是体力充沛、精力旺盛之人也需要有休息的时间。 冰凝哪里能够体谅到他的辛苦呢?她经常是白天睡大觉,晚上精神头儿十足,因此以为大老爷也像她似的,白天睡足了觉,精神养得好好的,当然现在也不应该困的。而且今天他之所以主动决定留下来,难道不是打算陪她玩儿一个晚上吗?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不跟他玩够了时辰实在是太可惜了,谁知道下一次还要等多长时间他才会陪她玩一个晚上? 王爷虽然不知道冰凝的心中是如何想的,但是他当然知道冰凝整天无所事事、百无燎赖,因此对于他能陪她一会儿,自然是舍不得用睡大觉来浪费掉。虽然他现在又困又乏,但是跟冰凝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于是他决定先陪她一会儿再说。 “好好好,爷先不睡。那爷问你个事情,你可得说实话。” 一听大老爷说可以先不睡觉了,冰凝自然是心中欢喜不已,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当然,当然!再说了,凝儿从来不说假话呢!” “你先说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要往爷的脖子里放?” “就是一条狐狸毛的围脖呀!” “你拿那个东西做什么?” “姐姐们都说凝儿是狐狸精,那狐狸精只有夜里才出来吓人呢。老爷,您怕狐狸精吗?” “你呀你呀!爷怕你做甚!赶快睡下吧,别再胡闹了!” “不嘛,凝儿不困呢!” “你不困?爷可是困了!” 就算是王爷说他困了,冰凝也不想就此放过他。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睡在这张在大床上,冷冷清清,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今天好不容易大老爷能够陪她玩,机会难得,于是又想方设法地找鬼点子来捉弄他: “老爷,您若是困了……” 王爷正专心地听着冰凝说话,以为“您若是困了”这句以后下一句就是“那凝儿也困了”,然后他好顺水推舟地赶快躺下好好睡觉,谁想到还不待他醒过味来,突然感到腰间一阵奇痒无比,继而不受控地哈哈地笑了出来,然后又赶快捂上了腰,企图阻止她的进一步发难。可是枉他身强力壮,却是因为遭到偷袭顿时丧失了抵抗能力,现在更是由于笑得有些岔气儿而浑身绵软无力,完全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任由冰凝欺负。 第1353章 按摩 以前都是大老爷捉弄她,冰凝从来没有设想到过,更没有实践过去捉弄这位不苟言笑、貌似威严的他,现在这个牛刀初试让她发现,原来大老爷竟然会是一个很怕痒的人。当然了,王爷自己也没有料到,丢了魂的冰凝居然意外地发现了他的软肋,这让他很是懊恼不已,可是又因为无力反抗,只能是无可奈何地认输: “好,好,好凝儿,快,快别胡闹了……” 冰凝由于这个意外的发现而惊喜不已,怕呵痒的大老爷实在是太有趣儿了!难得狼入羊口,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冰凝才舍不得放过他呢,于是想也不想,理直气壮地说道: “凝儿没有胡闹,凝儿这是在给您做按摩呢!” “你,你再不住手,爷,可就,可就要……” 虽然他因为笑得有些岔气儿而说不出来然后“就要”怎么样,而实际上他也没有想好“就要”怎么样,只是痒极之下的胡言乱语。可是冰凝却当了真,以为他真的要采取什么强硬措施处罚她的这个偷袭,特别是害怕他说出来的是又要被罚请安礼。 被王爷唬住的冰凝赶快收敛了许多,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一双小手就像弹簧似地迅速抽离了他的腰间,就好像从来不曾在那里停留过。但是这双小手也没有收回到她自己的身边,而是改成从他的胸膛到大腿,上上下下一通的胡乱揉揉捏捏,企图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她真的就是在给他按摩,而不是在捉弄他。 虽然她的双手只是在胡乱地揉揉捏捏,但是就是这个胡乱的揉捏,却是真实地游走于他的身躯之间。此时正是暑热难耐的六月天,亵衣亵裤甚是单薄,隔着薄薄的衣裳,格外清晰地感受着她那一双灵巧的双手,或柔软,或温润,似有意,却无意,撩动他的心扉。 事态已经根本不受他的控制,而向一个如料未及的方向迅速地发展着,令他原本因为闷热天气而微微冒汗的额头瞬间因为尴尬而大汗淋漓。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际,黑暗之中只觉得冰凝的一双小手马上就要到达泄露他心中秘密的位置,当即就感到大势不好,吓得他赶快说道: “好了,好了,爷知道你是在按摩呢,爷已经很舒服了,你不用再伺候了。” 冰凝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相信了她,毕竟刚刚是初次实施那么胆大包天的行为,生怕大老爷恼羞成怒,于是吓得更是不敢停手,还在不停地用她所谓的按摩来证明自己绝非捉弄他,真的就是在替他按摩。 冰凝越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王爷越是心猿意马,此时冰凝的双手已经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向下直奔小腹,再往下后果不堪设想,生怕事情败露,惊得他赶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牢牢地按在了小腹上,装作恼怒的样子说道: “你……你若是再不听话,还这么伺候,爷可就要……就要罚你行请安礼了!” 第1354章 陪玩 果不其然,大老爷不但没有相信自己,还要被罚请安礼,吓得冰凝那双被他压在手掌下的小手赶快老老实实地停止了胡乱折腾,随即屋子里一片沉寂。过了好久,冰凝才小心翼翼地悄声解释道: “老爷,凝儿向您保证,凝儿刚刚真的没有捉弄您,真的是在给您按摩呢。” 眼见冰凝终于服服帖帖地停了手,没有再搞出什么新名堂,总算是没有令自己在冰凝的面前出丑,王爷如劫后余生般地在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此时见冰凝如此小心翼翼地向他保证,他哪里还有闲功夫跟她恋战,唯有赶快逃离是非才是上策,于是也用格外肯定的语气对她说道: “好,好,爷相信你,赶快躺好好睡觉吧!” “那,老爷,您没有生凝儿的气吧?” “没有,没有。” “那,那您以后还来看凝儿吗?” “来,还来。” “那还陪凝儿睡觉吗?” “……”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从本心上来讲,他是不会了。本来今天留宿这里,只是因为不想大晚上再往书院来回折腾,谁想到竟被她搞成这么尴尬的局面,确实是他始料未及,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情况,他当然不会再留宿这里。可是他若是对她明白无误地说清楚的话,又是担心她误会,以为他不再关心她了,毕竟现在的冰凝有的时候脑筋转不过来弯,会钻牛角尖、死胡同。因此面对冰凝提出的这个问题,真是令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冰凝见他半天没有回答,心里就知道情况不妙。她非常后悔刚才那个捉弄他的法子,继而不停地自我埋怨,好不容易老爷能陪她一起玩,结果却被她搞砸了,看来老爷是生了她的气了,以后再也不会来陪她睡觉了。 屋里再次陷入了沉寂,过了许久,他担心她想东想西,决定暂时先骗骗她再说,于是开口说道: “那个,如果爷有时间,就陪你。” “老爷,您这不是在骗凝儿嘛。” 他没有想到,这个傻乎乎的冰凝怎么还像以前那样,精明得仿佛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分明是特意选择了模棱两可的词语,竟是一眼被她看穿了!从前那个鬼怪精明的冰凝他打不过,现在这个傻里傻气的冰凝他怎么还是打不过?不甘心失败的王爷急急地问道: “爷怎么就是骗你了?” “您当然是在骗凝儿了!上次您在这里用过膳之后,答应了凝儿,‘好吃再来’的,可是您一次都没有再来跟凝儿一起用过膳。现在您又答应有时间就来陪凝儿睡觉,还不是又要……” 唉,这个傻丫头的记性怎么这么好?他不是不愿意陪她共同进膳,只是一想到那顿令他终生难忘的晚膳,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次面对。但是这个不再来陪她睡觉,却不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而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去克制自己的情绪。 看来傻丫头也不是好骗的,他只好郑重其事地发誓道: “爷以后一定会再陪你。” “您没有骗凝儿?” “嗯,爷不会骗你。不过,要等你生完小阿哥之后。” “只要您能来,您就没有生了凝儿的气,所以,您什么时候来都行!” 王爷这才明白,原来冰凝是担心他生了她的气,再也不理她了。他怎么会生了她的气呢?如果他有足够的自制力,如果她不是怀有身孕,他当然愿意天天留在这里,留在她的身边。 第1355章 漏嘴 十三福晋萨苏有些日子没有来王府走动了,听说四哥四嫂们搬到了园子里,特别是小四嫂怀了身孕,虽然自己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以这样的理由去解释没有前去探望的原因实在是拿不出手,心里头更是过意不去,于是这天趁着稍微有些空闲,萨苏赶快直奔了园子。 进了园子,她当然是要先去雅思琦那里寒暄一番: “弟妹给四嫂请安。” “快快起来吧,好些日子不见你呢。” “弟妹知错了。这些日子也是瞎忙,忙来忙去,都没顾上给您请安。” “弟妹真是的,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嘛,以后可别这样了。” “是呢,弟妹就听您的。对了,听说小四嫂怀了身孕,一会儿想过去看看她。” “唉呀,她没来园子,在府里养胎呢。” “啊?小四嫂没有来园子?不过也是,这来回走动,动了胎气就不好了。只是,就是苦了四哥,还要来回两头跑……” “你四哥哪儿有时间顾得上啊,他现在忙着大觉寺的事情……” “大觉寺不是已经完工了吗?” “你说什么?大觉寺完工了?” 雅思琦一听萨苏说大觉寺完工了,当即惊得目瞪口呆!大觉寺完工了,皇上又在畅春园,姐妹们全在园子里,怎么两个来月都见不到爷的影子? 面对雅思琦惊讶的目光,萨苏这才发现,怎么四嫂不知道大觉寺已经完工的事情?难道四哥没有跟四嫂说吗?不就是大觉寺完工了嘛,又不是什么绝密事情,连自家爷都知道,还有什么必要避讳四嫂呢?不管是什么原因雅思琦被蒙在鼓里,因为自己的多嘴而揭穿了四哥的谎言,这若是被自家爷知道了,自己又要挨骂了。一想到这里,萨苏急得有些不知所措。 雅思琦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萨苏担心挨自家爷的骂,两个女人都没有任何心情再继续闲聊下去,于是一个起身匆匆告辞,一个顺水推舟连假意挽留都没有。 萨苏走了,雅思琦急急慌慌地将大太监何全叫了进来: “你悄悄打探一下,爷这些日子都在哪里,你可千万精明着点儿,别让人知道是你在打探,更是别让爷发觉了,否则咱们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吩咐完何全,雅思琦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立即有结果,但是她的心里就像是长了荒草似地,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魂不守舍的雅思琦盼来了何全的悄悄复命。雅思琦一见是何全,慌忙寻了个借口将红莲支使了出去。 “你赶快说说,有什么消息没有?” “启禀主子,奴才已经打探出来了。” “打探出来了?” 雅思琦当然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事情有个结果,可是当她听到何全只用了四天就打探出结果的时候,心中慌得不行。 “你是说,爷在……” “回主子,爷在后海新置了个宅子,据说,除了偶尔回府里一趟、两趟以外,这段日子爷几乎一直都是歇在那里。” 第1356章 猜中 雅思琦一听何全的回复果然如她所料,王爷竟然在外面私养外室,当即眼冒金星,半天都缓不过神儿来。过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她才勉强压住了胸中的憋闷之气,勉强开口问道: “都有谁在那儿伺候着呢?” “回主子,只有秦顺儿和两个丫环。” “是哪两个奴才?” “都不是咱们府里的,奴才根本就不认识。” 这个回复令才缓过一口气的雅思琦当即眼前一黑,身子就歪向了一旁几乎摔倒下椅子,吓得何全赶快上前搀扶了一把,才令她没有栽倒地上。一见这个情景,何全赶快朝门外喊道: “红莲,红莲,赶快来个人啊!” 红莲应声进了房里,赶快与何全两人一起将雅思琦扶到里间屋的床上。见雅思琦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何全赶快悄悄地退了下去,只留红莲一个人前前后后赶快忙碌着。没一会儿紫玉领了何全的吩咐进了屋来,两个丫环一个拿鼻烟,一个掐人中,折腾半天,总算是将雅思琦唤醒过来。 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眼前只见两个神情紧张的丫环正焦急地注视着她,雅思琦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缓缓地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都先出去吧,我要好好地静一静。” 她确实需要好好地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觉寺的工程已经完成两个月了,他竟然还在拿这件事当幌子,连园子都不回,宁可城里城外来回奔波。原来王爷果然是在外面另置了宅子!另置宅子意味着什么?分明是在外面偷偷养了女人! 对于王爷私养外室的问题,雅思琦早早就有所察觉,因此何全的回复不应该是一件令让她极度震惊的事情,但却是一件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因为从前的胡思乱想竟然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私养外室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使唤丫头来路不明这个情况则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原来雅思琦就没有想明白,现在仍是没有想通,她这么一心一意、任劳任怨、恪守妇道,努力做一个令他满意的贤妻良母,而他却是一点儿都不明白她的这颗心。他若真是看上了那个女人,娶回来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连丫环都不敢用府里的奴才?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说这中间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事情吗? 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见过?一个能够能让他动了养外室心思的女人,该会是什么样的来头?想那天仙妹妹既美若天仙,还会读书写字儿,家世又好得不得了,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天仙妹妹更好更合他心思的女人?不过也难说,这世或许真的有这样的女人呢,至少性子会比她柔顺许多,脾气会比她温和许多,再若是有几分姿色,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既然是偷养在外面,那还不是因为不能正大光明地娶进府里吗?而这个能够令他无法明媒正娶进府的女人一定不是平庸卑微之辈,否则以他一个皇子王爷的尊贵身份,他怎么可能畏惧娶妻纳妾呢? 第1357章 回归 雅思琦既想不明白那个被王爷养在外面的女人是什么来头,更是想不明白王爷的反常举动。以他这样一贯沉稳的性情,怎么能够这么不知轻重!这世界上女人有那么多,何苦非要动这个女人?他还想不想要他的宏图大业了?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成为他人牢牢握在手中的把柄,被人牵头鼻子走,他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因此对于王爷私置外宅的行为雅思琦根本不是心生妒忌的问题,而是心痛他的夺储大计要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毁于一旦的问题,她惦记的完全是他的前途安危,她要及时地规劝他,早日迷途知返,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她怎么规劝呢?他这么小心谨慎地避着所有的人,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吗?她若是直接提出来,岂不是相当于直接告诉他,她在偷偷地打探他的事情,还不将他立即惹翻了?还不待她规劝呢,恼羞成怒的他早就将她家法处治了。 可是不去规劝,眼睁睁地看着他身陷泥潭而不去拉他一把,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更何况他们是结发夫妻、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他能保得一生平安。 就在雅思琦苦于没有机会和借口回王府一探究竟之际,突然这一天王府里的二管家亲自跑来园子里向雅思琦禀报道: “启禀主子,三阿哥的小阿哥快要出生了!” 雅思琦一听这个消息当即慌了神儿!雨虹不是要八月份才生吗?这才七月中,怎么就要生了呢?这是王爷的长孙,地位、份量当然不一样,另外由于淑清被王爷罚在柏林寺念佛思过,烟雨园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因此雅思琦当仁不让地要承担起嫡祖母的责任。因此一得了这个消息,雅思琦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带上何全、红莲等人赶回王府,操持雨虹的生产事宜。 这边雅思琦紧赶慢赶回王府,那边王爷也得到了消息。当他得知二管家已经向雅思琦报过信的消息后,心里登时踏实下来,但是他又考虑起另外一个问题。这个即将诞生的孙辈既是他的长孙,也是淑清的第一个隔辈人,对他们两个而言都是意义重大。身在柏林寺的淑清如果错过这个重大的时刻将是终生的遗憾,也会令他心存内疚。虽然她在柏林寺修行时间尚短,但是参透佛法、透彻领悟不是以时间长短来计量,而是以是否真正得到修心养性为标准。如果淑清能够做到知错就改,此次雨虹生产何尝不是一个契机,既让她可以提前结束处罚,也令他能够有个台阶可下。 一想到这里,他立即吩咐高福去柏林寺传他的口信,让淑清暂时先回烟雨园操持雨虹的生产事项。他用的是“暂时”这个词,是否还需要再回柏林寺完全要看她的表现如何。同时,他也希望淑能够理解体会他的一番苦心,暂时回府后不要故态重萌,再做出令他失望的举动,让他的心中还能保留一些两个人的美好回忆。 第1358章 长孙 雨虹虽然是第一次生产,又是早产,但是一切都非常顺利,不但生产过程没有遇到任何麻烦,而且头胎就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这个堪称非常完美的结局对于子嗣不旺的雍亲王府来讲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 王爷喜得长孙,自然是激动万分,既是念在刚出世的小孙子的份上,也是由于雨虹生产期间淑清的表现既老实本分又格外尽心尽力,令他立即放弃了“以观后效”的初衷,当即做出免去后续处罚的决定,不仅仅是由于心情好,更是因为雨虹和小阿哥都需要她这个婆婆及祖母的悉心照料。 长孙的诞生成了王府的头等大喜事,尽管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低调行事,但是面对这么大的喜事,比他自己得了小阿哥还要高兴,因此王爷最终还是决定在至亲范围里为小阿哥大肆操办一个“洗三”仪式。 “洗三”在王府举办,为此其它女眷们也早早地从园子搬了回来。由于淑清的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放在雨虹母子的身上,而冰凝不但正怀着身孕,而且早已经就将一切规矩礼仪忘了个一干二净,她不给添乱帮倒忙就是阿弥陀佛了,因此“洗三”的操持工作全都落在了雅思琦的身上。幸好惜月几个人及时赶了回来,总算是为她解了燃眉之急。 “洗三”的这一天,当冰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将所有出席仪式的各府女眷们都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奴才丫环们一口一个“年主子”地称呼她,任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就像是年画上的大胖娃娃的可爱女人,就是那个曾经令人既羡慕又妒嫉的雍亲王府侧福晋?脸如满月,身如水桶,一脸胭脂粉彩,浑身披红挂绿,满头穿金戴银,不是喜气洋洋的年画娃娃还能是什么?如果说容貌模样是因为怀了身孕而大变还情有可原,这气质神态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乡土世俗起来? 一屋子人当中,只有萨苏一个人没有像众人那样发出惊呼,那是因为她已经提前领教了这位小四嫂的“风采”。 由于萨苏与王府女眷们十分亲近,因此进了霞光苑之后,没有像其它府里的女眷那样,直接在宴客厅等待开席,而是先到内院向各位四嫂们请安。此时淑清、惜月等人或在宴客厅招待客人,或在茶水房操持指挥,只有冰凝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内院游手好闲。因此当这两个人骤然相遇的时候,各自被对方惊吓不已。 先是萨苏,由于事先没有在园子里见到小四嫂,因此当她面对这个年画娃娃的时候,更是被震惊得几乎惊呼出声!“年主子”?在这王府女眷里能被称之为“年主子”的,不就是小四嫂一个人吗?可是这个小四嫂怎么跟那个小四嫂差别这么大呢?况且年家只有姐妹两人,那个年家小姐不已经是十四弟妹了吗?四哥不可能再娶一个姓年的四嫂吧。 就在萨苏迟疑之际,赫然见到冰凝身旁的月影,她的这颗心总算是踏实下来:阿弥陀佛,这个年画娃娃果真的就是那个在行酒令中将四哥打得落花流水的小四嫂。 第1359章 弟妹 萨苏被震惊,冰凝更是被震惊。天啊!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姐姐?大老爷究竟有几房小老婆?冰凝猛然遇到这个能自由出入内院的萨苏,哪里知道是与众人最为熟络的十三弟妹,想当然地认为这是自己未曾谋面的王爷的某一个小老婆。 面对这个新姐姐,冰凝眼见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模样,亲近感油然而生,于是也没有多想,大大方方地朝她行礼道: “妹妹给姐姐请安。” 冰凝的此番“先发制人”将萨苏惊得目瞪口呆:这小四嫂不但变了模样,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她们分明是嫂子和弟妹,居然姐姐妹妹地称呼起来了?幸亏四哥没有见到,否则小四嫂如此失礼的行为,定是要被四哥毫不留情地惩罚。 担心冰凝挨罚,吓得萨苏条件反射般地先向四周望了望,见到周围没有旁人,这才踏实下心来,然后涨着一张通红的大红脸,赶快向冰凝行礼道: “您可真是折杀弟妹了!您怎么能给弟妹行礼呢?倒是弟妹失礼了,没有先给您请安,弟妹这就给您请安。” “弟妹?你怎么不是姐姐?” 眼见着冰凝不停地纠缠在姐姐、妹妹上面,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急得萨苏满头大汗,最后竟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月影。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早就将十三福晋忘到一边去了,可是冰凝丢了魂的事情她又觉得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不想对萨苏明说,因此对于萨苏投来的求助目光装作没有看见,只顾着忙手里的事情。 萨苏眼见搬不来援兵,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尴尬地裂了裂嘴说道: “小四嫂可真是会说笑呢!怎么又开起弟妹的玩笑来了。是不是嫌弃弟妹这些日子没有来看望您,怕不是您生气了,就来捉弄弟妹来了?” 萨苏被冰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可是冰凝还被萨苏搞得莫名其妙呢!前些日子跑来一个年夫人冒充自己的娘亲,幸亏大老爷明察秋毫,识破了那老妇人的诡计,怎么今天又跑出来一个弟妹来了?只听月影那小丫头说自己有几个哥哥、姐姐,怎么自己还会有弟弟?难道说这些人知道自己丢了魂儿,就一个个地跑过来欺负自己了? 生怕又被什么人陷害,冰凝立即提高了警惕,一脸正色地说道: “你可不要骗人!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弟妹?不要说我没有弟弟,就算是有的话,弟弟的年龄要比我小,弟妹的年龄也大不了多少。可是你分明是要比我大上十来岁的样子,竟然还敢冒充是我的弟妹?” 萨苏由于不知道冰凝丢了魂儿的事情,因此被冰凝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搞得莫名其妙,急急地辩解道: “小四嫂,我是萨苏啊,是您的十三弟妹啊!您怎么,怎么不认得我了?” “你可不要瞎认亲戚,我连一个弟弟都没有,你竟然还敢说是我的十三弟妹!你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该当何罪?” 第1360章 明白 警惕性极高的冰凝原本就一直怀疑这个来路不明的所谓的弟妹,现在一听这个女人不但口口声声地说是她的弟妹,还是十三弟妹,天啊!她连一个弟弟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十三个弟妹?这个女人编谎话骗人的伎俩实在是太拙劣了!不,她不是行骗手段太过拙劣,她完全就是胆大包天!居然骗到大老爷的府上来了! 一想到这里,趁萨苏被她搞得昏头涨脑之际,“省过味”来的冰凝还不待萨苏开口,立即厉声斥责道: “我先告诉你,谅你是一个妇道人家,慈眉善目的模样,今天的事情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下次如若让我遇到,定是不会轻饶!” 萨苏早就被胡搅蛮缠的冰凝搞得不知东南西北,此时又当着奴才们的面遭到小四嫂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严厉训斥,脸面上极为难看,可是又碍于要称冰凝一声四嫂,不但不能发作,更是再有多少委屈也要往肚子里咽,因此萨苏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张了半天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忙着招待宾客的雅思琦急匆匆地回内院叫冰凝赶快去前厅参加宴席,刚一进门,赫然只见这两个人一个气恼得义愤填膺,一个委屈得眼含泪花,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不用猜雅思琦也能知道,一定又是天仙妹妹语出惊人,将萨苏弄得下不来台,急得她只好赶快上前来为这两人解围道: “弟妹不要见笑,你小四嫂最近精神有些不济,不大认人,你别往心里去,多担待一些。年妹妹,这是爷的十三弟妹,当然也是你的十三弟妹了,还不赶快招呼弟妹坐下来。” 一听说这是大老爷的弟妹,冰凝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不好意思地朝萨苏笑了笑说道: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既然你是我的弟妹,那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弟弟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可是,可是,你若是十三弟妹,那至少还应该有十二个弟妹呢?她们都在哪里?” 有了雅思琦的圆场和解释,萨苏总算是知道误会了小四嫂,心中很是愧疚,继而对于造成冰凝现状的原因很是纳闷:小四嫂这是怎么了?难道说因为福宜小阿哥的过世而伤心难过成了这个样子?一想起这件事情,萨苏很是后悔。那些日子她随十三阿哥去了沧州,夫妻两人恩恩爱爱地游历了大约三四个月的时间,回到京城之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些变故,才急急慌慌地去园子拜见雅思琦,因为冰凝不在园子,又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后来又因为府里的大事小事而缠住,因此也没有过来探望一下冰凝。 现在见到以前那个既知书达礼又美若天仙般的小四嫂竟然成了现在这么一个又胖又蠢、又笨又傻的样子,萨苏除了极度震惊之外,更是满腹的悲伤,早早就忘记了刚才的那些不愉快,更是禁不住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她很是伤心自责,在冰凝最无助,最需要她安慰的时候,她却没有带给她任何慰籍,一想到这里,萨苏更是后悔不已。 第1361章 有人 “洗三”结束后,淑清也算是正式结束了在柏林寺潜心修佛的日子,全力以赴照料雨虹母子。由于接下来还有满月宴等事宜,雅思琦自是要继续留在府中操持这些事情,其它女眷们也理所当然地要继续留下来协助雅思琦,冰凝则是继续她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的养胎生活。 王爷则继续着他神出鬼没、毫无规律可言的行踪,不过由于女眷们都回了府里,因此当他不想在府里歇息的时候,就会直接留宿在园子里,毕竟皇上驻跸畅春园,园子离皇上非常近,对他而言实在是非常方便,相反后海新置的宅子倒是几乎就不再过去了。 雅思琦哪里知道他不在府里的时候都歇在哪里,以为他三天两头地回到后海的外室那里。现在雅思琦想要见他一面真是比登天还难,对此她很是无奈,于是趁着好不容易他回来的这一天,在向他汇报了包括长孙满月宴诸多事宜之后,小心翼翼地挑起了话题: “爷,妾身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爷又不会吃了你,怎么又拐弯抹脚起来了。” “那妾身就斗胆相劝一句。妾身是想,自从将冰凝妹妹娶进府来,也有十来年的时间了,明年又是选秀的年份,妾身寻思,要不明儿进宫一趟,请额娘出面替爷留意一下,哪家的秀女……” “你要说的这是这个?” 王爷根本没有料到雅思琦磨磨叽叽半天说出来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她整天这脑子里都胡思乱想什么呢!难道说这些日子他刻意冷落冰凝,竟让雅思琦误以为他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打算另找别的女人了? 望着他惊诧的目光,雅思琦想当然地以为他这是欲盖弥彰。按照她的想法,既然那个外室无论如何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娶进府里来,那还不如给他明媒正娶一个女人,省得整天偷偷摸摸,指不定哪天事情败露,立即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只要有了新娶进门的女人,依照他的性子,总归是自己名下的女人,不会刻薄寡恩到哪儿去。就像天仙妹妹那么倔强的性子,被冷落了八九年,最终还不是入了他的眼,过了一两年好日子?因此雅思琦希望将来这个名正言顺娶进府来的女人能让王爷收了心,不要再跟那个来路不明的外室来往,自毁了大好前程。想到这里,雅思琦开口回复道: “回爷,妾身确实是觉得这府里,女人们实在是……我们都老了,年妹妹又是这个样子,现在连弘时阿哥都当了阿玛,您才只有这么三个阿哥……” “如果你想说的事情就是这些的话,爷也听明白了……” 雅思琦一听他说“听明白了”,以为是要拿这句话把自己打发走,于是急急忙忙地播话道: “爷啊,妾身没有别的意思,真的只是替您着想啊!” “你的心意爷领了,只是,何苦再绕这么大圈子,又是秀女,又是找额娘的。爷这心里有人,你也清楚……” 第1362章 明心 雅思琦一听王爷不打自招说他的心里有了人,自然是认为他在后海置了新宅就是为了养外室!而现在她已经把话挑明了,他还是执迷不悟,对此雅思琦简直是要急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令他这个一贯头脑理智清醒、一贯不为女色所动的人,竟然干起了偷养外室这种不管不顾的事情! 如果是一个连他都不敢正大光明地娶进府里来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来头?总不能是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吧,他什么时候会看上这种女人呢?再说了,真若是这种女人,有什么不敢娶进府里来?如果不是风尘女子还能是什么人?待选的秀女?他有多大的胆子敢跟皇上抢女人?其它兄弟的女人?连她这个深居内宅的妇人都能探察出来,别的皇子阿哥难道不知道他将女人藏到了哪里? 因此雅思琦就是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这心里有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王爷以为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了直接,雅思琦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心中有冰凝,这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还用他再解释什么?虽然冰凝现在丢了魂儿,是一个又胖又蠢、又笨又傻的女人,可是他一样爱她,即使是傻,在他的眼中也是傻得可爱,他对她的爱,永远不会改变。 此外,他曾经亲自前往霞光苑将冰凝托付给了雅思琦,希望他不在府里的时候,多多关照这个丢了魂的妹妹,凭她这么聪明的大脑,难道还不能明白他的醉翁之意吗? 他和雅思琦三十年的夫妻,即使说不上是心有灵犀,至少应该是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因此对于他将冰凝托付与她的事情,王爷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他格外关心照顾冰凝之举,对此两人应该心照不宣。 于是这两个人即使说了一晚上,仍然如同关公战秦琼般,谁也没有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随着弘时小阿哥的顺利降生,王爷的心情也是越来越好,既是因为喜得长孙,也是希望自己和冰凝未出世的小阿哥会借此沾上喜气。于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开始格外担心冰凝,担心她会像上次那样早产。福宜阿哥竟然提早了将近3个月来到这个世上,令他错过了福宜的降生,又因为去盛京祭祖而错过了福宜的离世,他实在是不想这份遗憾再发生这个即将诞生的小阿哥身上。 此时冰凝怀胎已经有7个月的时间,上一次福宜就是在7个月的时候早早来到这个世上,现在他万分期盼她能顺利度过7个月这个关头。可是不管他有多么的担忧,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皇上上个月前往热河巡幸,王爷不在随行名单之中,但是不在随行伴驾行列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在京城逍遥自在,隔三差五递上去请安折,及时将他的关心和问候送到皇阿玛那里。结果“洗三”刚刚结束,皇上就下了谕旨:着四阿哥前来热河面圣。 第1363章 屡败 王爷以为冰凝怀胎7个月的这个坎儿马上就要踏踏实实地过去了,谁想到却突然接到了面圣的圣旨。他再是放心不下冰凝,也不能违了圣意,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是即刻启程。临行前一天的晚上,他来到怡然居向冰凝告别。 这是自王爷的长孙降生以来,冰凝第一次见到他,因此对于他的到来,冰凝极为高兴,虽然不用行请安礼了,但是口头上的请安仍是免不了,心情极好的冰凝脆生生地朝他说道: “凝儿给老爷请安!” 冰凝的快乐情绪也感染了王爷,令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不少,于是随口说了一句: “这些天累不累?” “不累,一点儿也不累。凝儿好高兴啊!小阿哥真是太好玩了!凝儿将来也会生一个这么好玩的小阿哥吗?” “小阿哥是让你好玩的?你都是已经当了太太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贪玩?” 对于玩心甚重的冰凝,他实在是有点儿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个傻乎乎的冰凝会将他们的小阿哥教成什么样子!诗书是根本指望不上她了,连日常的生活都被她当成了玩耍的事情,跟着这样的额娘,真担心她教育出来的小阿哥成为第二个天申阿哥,整天就只知道贪玩,不知道课业用功。 被王爷训了一顿,冰凝很是委屈,小阿哥确实很好玩呀,大老爷怎么不肯承认呢?不过,见他脸色不愉,冰凝也没有再犟嘴,而是赶快又岔开了话题: “老爷,您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兄弟?前天凝儿见到您的十三弟妹了,天啊!您竟然有十三个兄弟啊!凝儿才只有两个兄长,一个姐姐……” “怎么,你嫌爷的兄弟多了?” “没有,没有,凝儿只是好奇,那么多的兄弟,您都认得过来吗?” 面对这个永远会提出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问题的冰凝,王爷真是不知道她这脑子里整天都是怎么想的,如果告诉冰凝他有二十多个兄弟,真不知道她还会有什么样的惊人之语。因此对于冰凝提出的这个问题,王爷很是不满:不就是十来个大活人嘛,怎么就认不过来了?于是没好气地答道: “十几个兄弟就认不过来了?” 冰凝没有理会他的面色不愉,而是开始掰着手指头跟他理论道: “就算是您都认得过来,可是有十三兄弟就有十三个弟妹呢,而每个兄弟至少都要有三五个小老婆吧,那就至少要有六十多个小弟妹,每个弟妹再有几个小阿哥、小格格,天啊!您至少有一二百个侄男侄女啊!这么多人,您全都认得过来?” 刚刚还振振有辞的王爷被冰凝这一番抢白顿时哑了火。她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按照十三个兄弟来计算都是这么庞大的数目,如果按照二十几个兄弟来计算,该会是有四五百口子人了!而且他确实是有很多的亲戚都不认得,不要说深宅内院的女眷们,就算是那些皇孙、皇重孙们,他不认得的简直是太多了。 再一次被又傻又笨的冰凝打败,王爷很是懊恼:这丫头简直就是爷的克星呢!聪明的时候打不过,怎么在她傻乎乎的时候,爷还是屡战屡败? 第1364章 独行 从冰凝那里大败而归,王爷按照事先的计划直接去了霞光苑。因为早早传了口信,雅思琦正一脸焦急地等待着他,既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难得能够见到他一面,又是急于想知道他这回亲自前来会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因此当何全前来禀报,王爷已经进了院子的时候,她赶快起身迎到了房门口: “给爷请安。” “好了,起来吧。爷刚才去怡然居那边看了看,过来的晚了些。” “不碍事的,妾身也没有等多长时间。这回弘时媳妇给您添了一个长孙,真希望借这个喜庆气儿,冰凝妹妹也能传来好消息,给您生个小阿哥。那天,妾身特意让苏嬷嬷为妹妹看了看,苏嬷嬷说肯定是男胎,她一向看得准,保证错不了。” “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只要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就好。爷今天过来是要跟你说个事儿,前些日子爷给皇阿玛递了请安折,今儿接了皇阿玛的口谕,要爷去热河请安。爷打算明天就走,府里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您明天就走?那,要多长时间呢?” “爷也说不准,口谕是说要爷去当面请安,但是到了热河,谁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呢。如果没有什么变故,只是去请安,来来回回顶多也就十天半个月,如果还有别的事情,那就说不准了。真若是有事情被耽搁了,孙儿的满月酒就要全指望着你张罗操持。 另外……,另外,冰凝那里你也要多费些心,现在已经7个月了,万一又是提前了日子……爷是有些担心,她这个贪玩的性子,怕是既照顾不好她自己,又照顾不好小阿哥,虽然她也积攒了一些养育悠思和福宜的经验,但是依着她现在的样子……” “爷,您放心吧,妾身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不要说她怀着身孕,就是从前没事儿的时候,妾身也一直没有难为过她呢。” “爷知道,所以把她交给你,爷才放心。” “您只管放心就是了。另外,妾身想问一句,这一次,是哪位妹妹陪你去热河?” “没有谁,爷一个人走就行了。” “没有人?那您出门这么长时间,谁照顾您呢?” “不是有秦顺儿嘛。” “可是,秦顺儿那奴才……总归还是女人更细心一些,……” “好了,好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呢!这不就去个十天半个月嘛,几乎全都是在路上,带上女人,爷连骑马都要受拖累,更得耽搁时间了。” “万一热河那边有事情,耽搁了时日,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呢……” “回不来爷就随便找个女人!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 一见王爷动了气,吓得雅思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沉寂。而他在发完一通脾气之后,也觉得有些后悔,毕竟雅思琦是关心之举,路上没个女人确实不太方便,她不过是在例行公事询问安排,他何苦生这么大的气?难道还是因为前几天她非要给他再娶女人的事情而心有芥蒂、耿耿于怀吗? 第1365章 送行 不管王爷对雅思琦心存多少不满,就凭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雅思琦既要操持长孙的满月宴,还要照顾格外让他不省心的冰凝,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他也不应该朝她乱发这股无名火。 现在正是府里人手紧张的时候,她一个人忙得团团转,连个帮手都没有。两个侧福晋,淑清忙于照顾长孙,冰凝则是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更不要说协助她料理府务了。一想到这里,王爷对于自己刚刚胡乱发泄的那一通脾气很是后悔,于是沉寂半响过后,又主动开口说道: “那个,你也别往心里去了,爷刚才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不是真的跟你闹别扭。你把府里的大事小事料理好了,爷就放心了。另外,爷也会尽量速去速回。” “回爷,妾身没有多想什么,妾身会按照您的吩咐,照顾好李姐姐一家子还有年妹妹,您就放心吧。” 雅思琦虽然极尽礼数地回复了他,可是那眼中微微打转的泪光让他心中极是于心不忍,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在她的肩上轻拍了几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一大清早,王爷就动身前往热河,除了冰凝,众女眷全都集中在府门口的内厅中恭候相送。其它女眷们都是在昨天晚上,王爷离开霞光苑之后,雅思琦派红莲挨院传话才知道王爷今天要出远门,由于不知道前因后果,反正也是见惯不怪的御前请安,因此谁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恭恭敬敬地前来相送。 雅思琦不仅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因为昨天晚上两个人那一番别别扭扭的谈话而心存疑惑,因此在恭送他启程的时候,特意留心观察了一番,结果还真让她看出来一些端倪!此次的随行人员一共有将近二十来人,其中十几个全都是侍卫,服侍的奴才仅仅只有三位,一个是秦顺儿,一个是高福,这两个人雅思琦全都认得,不过,对于秦顺儿与高福同时随同王爷外出这个新情况,雅思琦还是小小地惊诧了一下。但是,还有更大的惊讶留在后面,因为她发现了第三个人,一个她从不曾见过,根本不认识的人! 其它女眷们都只是送到王府大门内侧的门厅即止步,而雅思琦则需要将王爷恭送上马车。在他挑帘上车的一瞬间,她一眼就发现马车里居然早有一人端坐恭候,当王爷上车的时候,那个人正在起身迎接,而雅思琦在车门外恭敬相送,两个人一个送一个接,共同将王爷妥妥地安置在马车上。 虽然只是这么一个交接的瞬间,虽然此时才刚刚五更,天未大亮,又是昏暗的马车里,但是那个人还是给雅思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人,雅思琦不但不认得,更是在穿着打扮上让她摸不清头脑。既不是丫环也不是嬷嬷,完全是一副平民百姓的装扮,但是也模模糊糊地分不清是姑娘还是妇人,唯一能让雅思琦看明白的就是,这是一个女子! 第1366章 女子 一个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在王爷出行的马车中,如此史无前例的情况雅思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由得令她疑窦从生。难道说,这就是王爷在后海新置的宅子里养的外室?怪不得这一次他不需要任何一个姐妹陪伴呢,原来是早就有了人选;怪不得那天爷说他的心里有了人,原来就是这个女人! 虽然对于王爷的外室提前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雅思琦根本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在这个场合突然相遇,震惊疑惑之余,更是禁不住悄悄地仔细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个女子身着旗装,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嘛,至少是千里挑一,只略逊于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的天仙妹妹,连年轻时候的淑清都比不上她。虽然模样上比天仙妹妹稍逊一筹,但是她有一个所有王府女人都比不上的优势,那就是她才刚刚只有十几岁,豆蔻年华、青春无敌。 雅思琦对这个女子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一定是王爷的外室,但是对于这个女人的来路实在是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着实令她摸不清头脑: 明摆着是王爷的外室,却又不是妇人打扮;明摆着不是丫环奴婢的身份,但是又没有别的丫环随行,那么谁负责照料这个女人的生活起居呢?爷有秦顺儿鞍前马后地服侍,她总不能也是由秦顺儿照料吧。虽然狮子园里有的是丫环嬷嬷,可是这一路上怎么办呢?毕竟路上的时间也不短呢,要不从府里拨个丫环带上,不但可以服侍这个女人,还能将王爷也一并悉心照料,岂不是一举两得? 雅思琦操心费神半天,正在犹豫是否要向他提议再多带一个丫环,可是转念一想,昨天晚上好心好意地询问他哪个妹妹随行,竟然被驳了面子碰了一鼻子的灰,现在若是再提议多带一个丫环,他还不怀疑她企图安插亲信?算了吧,这两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那个女人没人服侍生活不便,那也是她自己遭罪,是他心疼肉疼,轮不到自己瞎操心! 由此打定了主意,雅思琦装作根本没有见到这个女人似的,心照不宣、不动声色地对他说道: “爷,妾身只能送您到这里了,这一路上还望您能多加小心,毕竟出门在外,多有不便。” “多谢了,爷自是会小心。府里的事情就全靠你了。另外,冰凝那里有什么情况,一定要早早差人送信儿来,府里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千万不要到时候措手不及,特别是日子提早了的话。” “爷,您就放心吧,一路多保重。” “好,你回去吧,爷这就走了。” 送走了王爷一行,雅思琦没有回霞光苑,而是直接来到了怡然居。一方面王爷昨天晚上、今天早上多次提及将天仙妹妹托付了她,她怎么着也应该去关心问候一番,另一方面她也是觉得这个妹妹怪可怜的,本来就丢了魂儿,又怀着身孕,爷还带着别的女人远走高飞了,唉,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第1367章 话头 当秦顺儿刚一将马车门关好,一行人就立即启程。虽然已经是夏末季节,又是清晨时分,但是对于惧畏暑热的王爷来讲,这一番告别下来早已经是淌了一身的汗。待他在马车中刚一坐定,车中恭候多时的那个妙龄女子赶快递上来早早就冰好的帕子,细心地替他揩去了额头的汗水,然后双手轻盈地捧上一盏温热的茉莉花茶,清淡的茉莉花香,微温的茶水,极其有效地降低了他的不适。 待一番忙碌之后,两个人都重新坐定,这个女子才轻启朱唇说道: “恭喜爷,这一回喜添长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喜事。” “嗯,多谢了。这些日子爷有些忙,也没有顾得上过你那里去看看,怎么样,你那边还好吧。” “还好,还好,让您这么费心惦念,真是惭愧呢。” “这有什么惭愧的,十三爷将你送到爷这里,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冲着十三爷的面子,爷也定是要将你照顾好了。” “爷能收留,已是万分感激,若再是要您来费心关照,霍沫真是愧对两位爷的大恩大德。” “先不要再说这些早就说过成百上千次的‘感谢’了,爷前些日子一直忙得没有功夫好好考虑你的事情,这一次,爷也是正好借着有点儿闲功夫,想听听你的想法。” “回爷,霍沫什么想法也没有,只要是能跟着爷,赏口饭吃,有个地界儿住,就已经是前辈子修的福份,感激不尽的事情,其它的,霍沫什么也不想的。” “瞧你说的,这叫什么混帐话!什么赏口饭,什么有个地界儿住,就是丫环嬷嬷们不也都是有口饭吃,有个地界儿住吗?爷可是从来没有拿你当奴才看待使唤!再说了,就算你在爷的府里住一辈子,就算爷再不得势,好歹也还是个王爷,这些吃穿用度的事情,断然不会亏待了你,你还怕爷养活不了你不成?” “回爷,霍沫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王爷当然知道霍沫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与她开个玩笑,以此减轻她因为寄居他的府上而产生的内疚感。此时,望着因为急于解释而胀得有些发红的脸颊,他怕霍沫当了真,于是赶快正色起来,言归正传: “好了,不说这些事情了,爷跟你说几句贴心话。这些日子,爷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你早早就说了这辈子打算跟了爷,可是爷想让你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既然你想跟着爷,有些事情你就必须要仔细考虑清楚,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马虎不得。” 霍沫不止一次地向他表明了态度,因此刚刚霍沫说过的那些话他也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而他先前说的那番话,也不是第一次对霍沫讲,但是由于以前两个人并没有正式谈过,他怕霍沫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因此当他接到热河面圣的口谕之后,立即发觉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清静静、不受干扰,既没有公务缠身,也没有交际应酬,而且旅途原本就是枯燥乏味,正好可以踏踏实实地将这件事情说清楚,说透彻。 第1368章 名分 此时坐在出城的马车上,望着体贴细心服侍他的霍沫,王爷不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今天爷想跟你说的是名分问题,你想跟了爷,爷也养得起你,可是爷什么都能给你,只有‘名分’爷永远也给不了你,你真就打算这么无名无分地过一辈子了? ”名分“,这是他们两个人相识以来,第一次谈论到”名分“问题。他收留霍沫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她毕竟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以什么名分进到他的府里?他不想霍沫被误了终身,当然,她的终身已经被误掉了,虽然不是被他误掉的,但是他不想令她再遭受第二次的伤害,否则这第二次的伤害他可是真真正正地逃不了干系。他的本意是出手相救,如果结局不如意,他还不如当初不出这个手。 虽然他们之间从没有谈论过名分问题,可是霍沫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关系?因此当王爷提出”名分“问题的时候,由于她早早就深思熟虑过,当即没有丝毫迟疑地回复道: ”回爷,这一辈子,霍沫真是什么念想也没有。若不是十三爷,霍沫现在也就是孤魂野鬼一个,若不是您,霍沫现在也就是贫尼一名,两位爷的救命、知遇之恩,霍沫就是一辈子给您们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怎么可能还会奢望什么,更不要说名分了。“ 此时面对目光坚定、心思纯静的霍沫,听着她说了不知多少遍的决定,他仍是按照既定的方针,将他那番深思熟虑了许久的顾虑,特别是名分问题,向霍沫和盘托出: ”唉,你不在乎名分,爷却是觉得亏欠了你。你可是要想好了,将来若是进了爷的府里,没有名分的女人不可能成为主子,虽然在吃穿用度方面爷断不会亏待了你,但是比起有名分的主子,你自是要低人一头,哪个主子都能够支使你、差谴你。当然了,爷肯定会和她们讲清楚,你不是谁的奴才,不能随意差谴,而且爷也会尽量护着你,但是爷不可能整天都呆在府里,总有顾不到的时候,难免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就是身份尊贵的主子也有受欺负的时候,更何况你这样无名无分的女人了。 另外,你若是进了爷的府,不管你过得如何不如意,以后再另嫁他人会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虽然你在爷这里无名无分,但是一旦进了这雍亲王府,名义上就算是爷的女人了。如果将来日子过得不如意,你想要离开的话,爷当然也不会拦着你,可是即使爷不拦着你,你好好想想,就算是你愿意嫁,可是忌惮你的身份,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敢再娶你?你想跟了爷没关系,爷只是担心害苦了你一辈子。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王爷这一番语重心长、体贴细虑的话,说得霍沫极为感动,禁不住热泪长流。而他则以为霍沫是因为对未来的考虑没有这么周全,听到他的这一番劝导而心生悔意,心中暗暗庆幸这一次带上霍沫出行实在是一个极为正确的决定。 第1369章 避谈 女人的泪水王爷见到的实在是太多了,因此对于霍沫的动情之泪他并没有心慌意乱,而是极为冷静地一边将帕子递给她,一边说道: “爷毕竟是过来人,见的多了,才会考虑得周全一些。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人情世故,自然也就不会想得这么周全。你也不必马上做什么决定,反正这一趟热河之行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好好仔细地盘算一下,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切不可轻率行事。特别是你现在没了爹娘兄弟,什么事情都要你自己拿主意,更是需要小心谨慎,从长计议。爷毕竟是过来人,这些话全都是肺腑之言、经验之谈,至少能为你的决定提供一些参考。” “爷,您说的这些话,霍沫全都明白,霍沫早就想好了,既然心意已决,断不会再朝三暮四……” “爷不是说了嘛,你不要急于下决定,这不是还有些日子吗?待回到京城再将你的决定告诉爷也不迟。好了,好了,你也别再说了,爷要先安静地看会儿书。” 说完还不待霍沫来得及有任何表示,他就直接拿出来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其实看书倒是次要的,他更主要的目的是不想让霍沫再说什么,他想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去仔细消化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不想因为这是她一时冲动的结果,那可真就是害了她一辈子。 霍沫见王爷在看书,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快又给他续了一盏茶。 前些日子王爷经常留宿在后海新置的宅子里,本是为了躲避府里的女眷们,谁承想,半途又迎来了霍沫主仆的投奔。因此当何全按照雅思琦的私下吩咐悄悄前去打探情况的时候,正好是霍沫主仆已经寄居在此的那段时间,而那何全由于根本没有见到人,只是道听途说,才误将霍沫也当作了使唤丫头,以为除了秦顺儿之外,还有两个奴才在伺候王爷。 霍沫虽然有自己的使唤丫头,但是由于寄居在王爷的屋檐下,一来霍沫不想当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之人,二来眼跟前儿已经有了一个王爷这么大的主子,她怎么可能还拿自己当个主子?因此霍沫只是让小丫环负责一些粗使活计,对于王爷那些近身服侍的事宜则全都是由她亲自仔细打理。 虽然后来由于王府女眷们搬回府里终于使他可以长住在园子,但是就那么短短的半个来月时间的亲力亲为,再加上霍沫是个有心人,她对于王爷的生活起居习惯早就是了如指掌,现在服侍起来自然是驾轻就熟,所以才会在他刚刚上车的时候及时递上凉帕子,奉上茉莉花温茶。 此时见王爷不再与她说话而是开始看书来,霍沫自是不敢再言语,于是在一旁手脚麻利地拿出一只小瓷炉,焚上檀香。不一会儿,车厢里香氛袅袅,车窗外马蹄声声,霍沫轻倚一旁,边做着女红,一边时不时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以便及时服侍。 第1370章 才华 经过大半天的一路急驰,快要响午的时候,马车的速度终于渐渐地放缓了下来,秦顺儿的声音也适时地在门外响起: “启禀爷,前方已经到驿站了,正好还有个客栈,爷要不要中午先在这里歇息一下?” “好吧。” 待霍沫服侍王爷下了马车才赫然发现,他们竟然已经驶入了草原!见她一脸的迷惑,他随口解释道: “这里距京城才二百多里地,还不是真正的草原,只是有些像罢了。” 虽然只是有相像,但是对于霍沫这个从小生长在京城的人来讲也是极为震撼,于是喃喃地说道: “好美啊!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古人果真没有欺我!” 霍沫只是被这番美景所震撼,情不自禁地吟出这脍炙人口的诗句,却是将王爷吓了一大跳: “真想不到,咱们满人的格格竟然还懂得汉人的诗句。” 被王爷一番夸奖,霍沫格外不好意思,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赶快低眉垂首答道: “让爷见笑了。霍沫也只是学得一些皮毛而已,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你看看,不是爷存心夸赞你,分明是你不但懂得诗句,更是出口成章,爷认识你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发现,你竟然还是个才女呢。” “爷啊,恳求您不要再笑话霍沫了。” “哪里!爷真不是笑话你,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夸赞你呢。而且爷看得出来,你应该不止是会些皮毛和雕虫小技,至少是读过不少书的。” 霍沫见王爷这么肯定,于是如实禀报道: “让爷见笑了。霍沫自五岁起,阿玛就请了一个汉人做师傅,因此也读了些诗书,只是霍沫很不用功,而阿玛原本就没有多少要求,只是希望霍沫不要丢他老人家的脸就好,师傅见霍沫一个女孩子,更是没有严加管教,所以霍沫学得很是浮皮潦草,这会子在爷面前谈论诗书,实在是班门弄爷,让爷见笑了。” 满人家的格格五岁就开始读书?这可真是将王爷小小地震惊了: “噢?五岁就开始请师傅了?那至少也是童子功了,那爷就考考你,你刚刚吟出的那首诗出自哪里?” “回爷,那是一首北朝的乐府诗,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汉人的诗句,原是从鲜卑语转成的汉文,只是由于被汉人收录进了《乐府诗集》,流传了千百年,有些不求甚解的人竟误以为汉诗。” 如果说乍一听到霍沫随口吟出的“天苍苍、野茫茫”之时,他还只是惊讶满人格格竟然熟知汉诗,现在再听她将这首诗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则是格外地震惊她的才学了。不用再考其它的什么,就凭这一道题,霍沫绝不是她自己口口声声的所谓不足挂齿的雕虫小技,而是确实很有真材实学。 面对霍沫是个大才女这个崭新的发现,王爷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冰凝。冰凝也是在小小年纪令他发现了她的横溢才华,两个同样都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唯一不同的就是性情。霍沫是温婉的,简直是与婉然如出一辙,此时王爷忽然发现,这个霍沫既有温柔的性情,又有美貌与才智,完全就是冰凝与婉然的结合体! 第1371章 才女 霍沫集姣美的容貌、出众的才华、温柔的性情于一身,几乎是完美的化身,无可挑剔,对此,万事追求完美的王爷在心中只能是一声叹息。如此绝色女子竟被误了终身,实在是一个令人伤感的结局,不由得令他唏嘘不已,在感慨老天爷待她不公,感叹世事无常难料的同时,更是对霍沫寄予了无限的同情。 感慨感叹之余,王爷的心中又升起了好奇心,不知道她与冰凝两个人到底哪谁的学问更高深。虽然她们没有同场比试过,但是考虑到霍沫是满族格格,冰凝是汉家小姐,冰凝比她学问高是理所当然的。另外,冰凝对满文可是一窍不通,而这霍沫,连汉学都有这么高的水平,满文水平更应当是不在话下。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两个人应该是打了一个平手。 王爷满脑子正在天马行空地恣意畅想,却是将霍沫弄得手足无措起来。由于半天没有听到王爷的一句话,又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霍沫以为自己刚刚在他这样一个满腹经纶的人面前卖弄学问,实在是自不量力的结果,惹得他暗中嘲笑,于是赶快说道: “霍沫真是班门弄斧,还请爷不要责怪。” 猛然听到霍沫说出来的这番谦逊之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思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以致引发了她的误会,于是赶快说道: “你这哪里是什么班门弄斧!爷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果然是个大才女。当初十三爷向爷举荐你的时候,可是没有跟爷说,你还这么有学问,看来爷真是凭白无故地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若是被十三爷知道,怕是要后悔了呢。” “爷啊!您可真是折杀霍沫了!您若是再这么取笑的话,霍沫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好,好,你看看这里哪个地缝能容得下,你就钻进去好了!” 两个人正说笑着,秦顺儿走上前来: “启禀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现在,还是?” “现在就用吧,还急着赶路呢。” 用过午膳,一行人继续赶路。由于知道霍沫是个有才学之人,因此他不再像上午的时候那样,默默地独自一人看书,而是颇有兴致地与她闲聊起来,如此一聊才发现,原来她果真与他预料的一样,确实是学问不低。因此他又联想到前年的生辰宴上,被冰凝捉弄的那个行酒令,那个时候如果能有霍沫在场大力协助,他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输得那么没有面子。 一想到那个输得一败涂地的赛酒斗诗,他的心中格外地不服气,现在他有了霍沫,再也不怕冰凝了,看她还能有什么法子捉弄他!可是,他又格外沮丧地意识到一个新问题,现在他有了霍沫当帮手,可是冰凝却没有魂儿了,连字都写不成个样子,更不要说曾经饱读的那些诗书,全都忘到了爪畦国。什么时候,才能将冰凝的魂儿给找回来呢?什么时候这两个才女能够共同研习,相互切磋呢? 第1372章 坚定 这一次热河请安果然不出王爷所料,真就耗时将近2个月的时间,当他启程回京的时候已经是秋风萧瑟的9月下旬,随圣驾一同返回。 幸亏有王府的家信一直保持畅通的联系,他知道冰凝还没有生产,心中既踏实又焦急。踏实当然是因为这次怀胎的过程总算是顺顺当当,中间没有出什么乱子;焦急当然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生怕小阿哥等不及他回来就出世了。上一次就错过了福宜的出生,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可是在圣驾面前,身不由已,他唯有日日企盼小阿哥能够体谅他,乖乖地在娘胎里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因此当他一听到圣驾即将返京的消息,心情格外激动,恨不能立即长出翅膀来,直接飞回京城。现实却是翅膀无论如何也长不出来,他当然也飞不回京城,只能是一日苦挨一日地随圣驾缓缓前行。 随着大队人马离京城越来越近,霍沫的问题也一天天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他给了她充分的考虑时间,谁想到皇上这么成全她,让她足足考虑了快有两个月的时间。 这天趁着不用在御驾跟前轮值,有整整一天的自由支配时间,于是清早出发之后,待霍沫将他服侍妥当,王爷终于开口说道: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这就要回京城了,你是打算进爷的府里,还是决定继续回到后海宅院,等着爷为你寻个好的……” “爷!” 霍沫生怕他说出后面的话来,于是急急地打断了他。来之前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而经过这将近两个月的朝夕相处,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当初的决定,于是用无比决定的语气说道: “霍沫说过,十三爷对霍沫有救命之恩,您对霍沫有知遇之恩,知恩不报,绝非君子行为。霍沫不敢自比君子,但霍沫也一直不敢妄作小人。霍沫已经说过,这辈子跟着爷,一生一世,决不后悔。” 听到霍沫如此坚定的表态,他只是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给不了她名分,可是如果他不帮助她,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是一个非姑娘非妇人的身份,要娘家没娘家,要婆家没婆家,让她如何苦度余生?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家为尼,要么踏入烟花柳巷。 以前在后海的新宅,他只是隔三差五地过去,每次也只是匆匆歇宿,霍沫除了精心服侍他之外,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他只知道她确实如老十三所承诺的那样,是一个温顺贤淑、老实本分、知根知底、值得信赖之人。 这一次热河之行,他们朝夕相处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让他充分见识到了霍沫的另一面,精通满汉,极具才华,这样一个女子,即使是出家为尼都是万分可惜,更不要说步入风尘了。既然自己有能力帮她一把,为什么要将她推上绝路呢?如果老十三有法子解决她的问题,也不至于在向他举荐的时候满含期盼之情了。 第1373章 改姓 既是为了解十三阿哥的燃眉之急,也是出于自己的侠义心肠,更是有霍沫本人的态度坚定,王爷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进了他的府里,除了无名无分之外,至少生活条件要比寺庵强许多,也算是了却了十三阿哥的一番心愿。而且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所有的利害关系他已经早早地向她说清楚,如果她将来想离开,他也会痛痛快快地答应。 既然霍沫打定了主意,他又有君子有成人之美,念及此他复又开口说道: “后悔不后悔那是以后的事情,将来如果你后悔了,爷也会成全你,决不会有半点阻拦,爷说到做到,这一点,你完全可以相信爷。至于现在,既然你愿意随爷进府,那就先这么着吧。” “多谢爷!” 见到王爷终于点头同意,霍沫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除了一句“多谢”以及涨得通红的脸颊之外,眼中竟然一下子湿润起来。王爷当然看到了霍沫的这个小小的心理变化,生怕这盈盈泪光不多时就要泛滥成泪海,王爷赶快开口转移话题: “爷不是说过了嘛,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谢不谢的,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以后若是再这个样与爷生分,爷可就要生气了!” 王爷一边说着,一边一脸肃容起来,令霍沫不敢再谦逊什么,唯有赶快应承道: “回爷,霍沫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霍沫当然知道他不是真的与她生气,因此轻轻地咬了一个嘴唇,算是无声地表了态。王爷见霍沫不再客套,这才开始说起正事: “爷记得十三爷曾经说过,你娘家姓萨克达?” “回爷,是的。” “如果你进爷的府,虽然当不上主子,但是爷也不想让你当个使唤丫头,既然不是使唤丫头,你就需要改称谓,在爷的府里,只有丫环奴才才会直呼其名,所以霍沫这个闺名就先不要在外人面前称呼了。既然你娘家姓萨克达,一般这个姓的满人在取汉姓的时候都会姓‘老’,另外,你也最年轻,咱们满人称小为‘老’,这样的话,爷就给你改姓为‘老’,如何?” “霍沫全听爷的吩咐。” “既然你没有意见,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另外,因为时间仓促,爷没有时间单独再为你收拾新院子,爷的格格,耿氏,为人本分,心地善良,待人诚恳,是个非常容易相处的女人,你先暂且与她同住一个院子,” “爷,霍沫只要有房屋一间可作栖息之地,就已经感恩不尽了,怎么还能奢望单户独院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让你们两个人同居一个院子,爷这心里也是有些不落忍,可是一来,确实是府里没有多余的院子,这二来呢,爷让你与耿格格共住,也是存了私心的。爷的这个私心,知道你一定不会推辞,但是爷还是想跟耿格格商量一下才好,待爷与她商量定后,再说与你,这样可好?” “回爷,您就是让霍沫当牛作马都是应该应份的,不管您有什么吩咐,霍沫一定尽全力办好,还请爷一定放心。” “只要你没有意见,爷就放心了。” 第1374章 相认 至此,两个人终于将可能预见的将来一件一件地说了个一清二楚,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是什么样子,能够将现在可以预见到的问题仔细地盘算好已经是很不错了,至于其它的事情,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京城这天正好不用王爷在御驾前轮值,令他能够陪霍沫一起直接回了王府。雅思琦提前好几天就得了消息,因此当他回府的时候,众女眷在雅思琦的带领下在王府大门口内侧门厅处早已是恭候多时。由于冰凝马上就要临产,自然是缺席了这个重要的场合。 当众人见到阔别将近两个月的夫君之时,都是心情格外地激动,可是当大家请安完毕被他叫起之后,赫然发现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全都惊讶得半天合不扰嘴巴。 雅思琦毕竟已经是第二次见到霍沫,因此不但没有任何震惊,反而更是心知肚名地率先迎上前去,恭敬而又体贴地对王爷说道: “请爷赶快请进府里吧,天寒风硬,当心吹坏了身子。” “这点儿风算什么!比起塞外来这还能算是风吗?” “那是,那是。” 被王爷抢白一番,雅思琦尴尬地回应了两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王爷因为心中想着其它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雅思琦的窘态,而是继续开口道: “其它人就先回去吧,爷这就去先过去你那里一下。” 王爷回府连朗吟阁都没有回,而是直接去了霞光苑,令雅思琦总算是挽回些颜面,脸上的尴尬神情登时缓和了许多。 进到霞光苑,由红莲服侍脱了披风,奉上热茶,王爷先在主位落座,然后叫雅思琦也在旁边落座。待这夫妻二人坐定,霍沫早已经在两人面前站好,按照王爷事先的叮嘱,先朝雅思琦深深行了一个请安礼: “妹妹给姐姐请安。” 雅思琦一听“妹妹”这两个字,心中来不及酸楚还是感慨,就赶快极有眼力劲儿地站起身来,脸上迅速绽放起笑容,热情和蔼地回复道: “妹妹赶快请起。来,来,快让姐姐看看!” 雅思琦一边亲亲热热地拉着霍沫的手,一边真就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看得霍沫一张粉脸登时像红透的大苹果,窘态百出。知道妹妹初来乍到,忐忑而又羞怯,又在王爷在一旁坐镇,因此雅思琦不可能故意捉弄或是刁难她,而是心直口快地说道: “唉呀呀,真是个美人胚子!水水灵灵,粉粉嫩嫩,姐姐真是越看越是喜欢呢。不知道妹妹闺名是什么,以后姐姐也好知道怎么称呼你。” “姐姐实在是过讲了,妹妹闺名霍沫,单姓‘老’。” “姓‘老’?这个姓可是不多见呢,你祖上可是姓萨克达?” “正是!姐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姐姐怎么会不知道?要知道,姐姐也是满人呢……” “姐姐娘家姓……?” “姐姐娘家姓那拉,乌拉那拉。” “原来是乌拉那拉!那可是名门望族,怪不得姐姐这么温柔贤淑,我们这些小姓小族都摆不上台面的……” “妹妹可真是谦虚,怪不得爷喜欢呢!” 第1375章 奉承 雅思琦的这一句“怪不得爷喜欢呢”本是一句奉承之语,谁想到刚一出口,立即将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搅乱了心扉。 霍沫当然知道福晋误会了他们两人,可是雅思琦的这一句话,何尝不是击中了她的心事? 霍沫自己也不曾料到,塞外之行不仅开阔了眼界,丰富的阅历,同时也令事态的发展超出了最初的预想,因为她完全没有料到,王爷竟然是这样一个既博学又风趣,既像兄长又似师傅之人,令霍沫的内心平地起微澜。 当初她心意已决,即使没有名分也愿意追随王爷的时候,只不过纯粹是想寻找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了却余生罢了。而塞外之行的朝夕相处让她发现了一个从前所根本不了解、不知道的王爷,如果她能够早些发现,她当然就不会那么态度坚定、此心绝决地追随他了。 随着她内心深处的暗生情愫,却又明白无误地知道他的心永远都不可能在她这里停留,还要与他同在一个屋檐下,那将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所谓“可遇不可求”竟是如此真切地发生在她的身上,他们相遇了,她却求不得一丁点儿的奢望之想,与其眼睁睁地守望着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还不如削发为尼,六根清静! 可是为什么?在回程的马车里,当王爷最后一次征求她意见的时候,为什么,她仍是决定终生相随?明明知道那是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为什么,还要如飞蛾扑火般地自取灭亡?难道说,即使得不到,只要远远地凝望,悄悄地注视,默默地关怀就足够了吗? 霍沫被击中了伤心事,而王爷那边则是尴尬不已。他知道自己对霍沫无意,他也“知道”霍沫对他更是无情,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因此看着雅思琦与霍沫两人的姐妹相认进展格外顺利,王爷的心中自是欢喜,总算是平平安安地将霍沫安置下来。 谁想到还没等他高兴多久,这个福晋说着说着竟然离题十万八千里,居然扯到什么“怪不得爷喜欢”的问题上来!他是一个极重脸面之人,他与霍沫本是清清白白,却因为雅思琦的这句话将两个人的关系搞得暧昧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当然无所谓,而霍沫却还是个姑娘家,定是会羞愤不已,此外,他还生怕被霍沫误会成为“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令他原本行侠仗义之举演变成为乘人之危的小人行径,吓得王爷赶快板起一副面孔朝雅思琦训斥道: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福晋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 雅思琦本是为了讨王爷欢心才违心地说了那些话,谁想到他这个人怎么会翻脸不认人?都已经将霍沫领回府里来了,还有什么必要遮遮掩掩、躲躲藏藏!难道说偷养女人习惯成自然,正大光明反倒是觉得别扭了? 再说了,不就是萨克达家的女人吗?还以为有多大的来头呢!不要说比不过她们满洲八大姓的乌拉那拉家,就是与年妹妹的娘家相比,都还要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第1376章 共住 王爷哪里知道雅思琦这心里是如何想的,他只知道为了制止雅思琦的胡言乱语而慌不择言,如此语气严厉地训斥一番,令她在霍沫面前失了脸面,对此很是后悔的他赶快转移话题,力图为福晋挽回些颜面: “好了,好了,你们这也算是行了见面礼了。霍沫初来乍到,府里的规矩,福晋你还是要多教她才是。” 王爷给了她台阶,雅思琦总算是找补回来一些脸面,面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既然得到了些许补偿,雅思琦当然知道见好就收,于是赶快回复道: “回爷,妾身一定谨遵您的吩咐。那,今天一路辛苦,要不先将妹妹安置下来再说?只是,妾身不知道将妹妹安置在哪个院子合适,爷若是早些吩咐,妾身也好有个准备。” “这正是爷想跟你说的事情,爷是打算让她与韵音一个院子。” “啊?跟韵音一个院子?” 雅思琦一听说新宠妹妹居然是寄人屋檐下,当即失态地惊呼出口,眼睛也直愣愣极为失礼地望向王爷,半天也没缓过神儿来。 雅思琦当然是被王爷的这个决定惊呆了!两个女人住在同一个院子,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奇谈怪论!虽然韵音是个不得宠的女人,但是这霍沫妹妹可是新进府的女人。王爷这一辈子也没有干过偷养外室的事情,哪一个女人不是皇上或是德妃娘娘赐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这破天荒头一回自己做主,将看上眼的女人不明不白地弄进府里来,可见这丫头是多么得了他的心。 想那天仙妹妹的专宠不过是拉拢年二公子的把戏,这霍沫妹妹才是他真心想要专宠的女人,对于真心宠爱的女人怎么可能安排与别的女人共居一个院子?再是没名没分,也是有他的专宠在身,既然是专宠的女人,怎么能够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这个安排不但明摆着降了霍沫的身分,就是侍寝也不方便啊! 搞不清楚王爷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既然是他提出来的,自是有他的道理,雅思琦只能是强压下震惊,自言自语地又开口说道: “那,如果是与韵音妹妹一个院子,韵音知道了吗?” “嗯,爷这是先跟你通个气,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这就叫韵音过来跟她说了吧。” 没一会儿,红莲就将韵音请到了霞光苑。韵音当然也是没有想到这个新进府的妹妹居然是和她住在一个院子,也是与雅思琦一样震惊之极,但是震惊的原因却是不一样。她只知道王爷将心爱的女人托付与她,她肩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生怕不能照顾好这个新妹妹,让她受了委屈,于是赶快说道: “爷怎么吩咐,妾身怎么做就是,只是,辛苦了霍沫妹妹,还要与妾身挤在一起,妾身这就吩咐碧荷她们,赶快给妹妹收拾房子。只是这院子只有两间正房,还是连在一起的,要不,妾身搬到东厢房去,让妹妹住正房吧。” 第1377章 督导 韵音真心实意地打算将自己的正房让给新来的妹妹,结果这边还不等霍沫开口谦让,那边王爷赶快表态说道: “不用了,她住东厢房就可以了。另外,爷之所以安排她与你共住一个院子,爷也是有私心的。霍沫是个才女,精通满汉双文,能读会写。天申阿哥都十来岁,还总是贪玩,不能将心思用到正道儿上,爷不可能一天到晚地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虽然有师傅,但是师傅也不可能一天都晚地盯着他,更何况,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又是大字不识一个,虽然惜月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元寿阿哥知道自己用功上进,自是不用爷太操心。可是天申阿哥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两三年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若是再这么整日游手好闲,荒废了学业,不成材,不成器,将来爷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所以,爷打算将天申阿哥交由霍沫来督促、教导他功课,师傅在学堂教授的那些课业,回来后再由霍沫盯着他重新学习一遍,正所谓温故才能知新。若是用这法子,天申阿哥的学业还是没有长进,爷也就不指望他什么了!” 至此三个女人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是让霍沫与韵音一个院子,更主要的是要霍沫督导天申阿哥的课业! 霍沫对于这个安排当然是一点儿意见也没有,相反更是觉得王爷实在是体谅她的处境,为她安排了这么好的一件差事,她总算不是一个吃白食的人,还能够凭借一已之力挣得发挥些用处。 韵音当然也没有意见,能够有人来调教天申阿哥真是一件大好事,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和惜月是要好姐妹,元寿与天申是要好兄弟,结果因为天申的课业不争气,不仅弄得她脸面上很是没有光彩,而且两个阿哥的差距越来越大。虽然她自己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但是对于自己的阿哥,韵音作为一个母亲,当然也是对他的未来寄予了厚望。 将来哪个阿哥能够被封为世子,继而承袭王爷的爵位是所有人,特别是三个阿哥的母亲极为关心的问题。虽然弘时阿哥是年长阿哥,但是由于他与八阿哥一伙人走得很近,反倒是与自己亲生阿玛的日渐疏离,以致父子间关系极为僵硬,而且满人也没有嫡子、长子世袭制的传统,因此元寿和天申也不是没有机会。但是目前的严峻形势是元寿与天申的差距正在逐步加大,如果天申不抓紧努力、迎头赶上,将来韵音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阿哥主动放弃这场竞争。 为此,韵音也曾苦口婆心地对天申阿哥教训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一来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使是训斥也说不到点子上;二来她又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性子,根本不是性情顽劣的天申阿哥的对手,经常是她才说一句,天申有十句八句回给她,驳得她哑口无言,因此对于霍沫督导天申的功课,韵音真觉得是天降喜讯、求之不得。 第1378章 安排 韵音虽然格外满意王爷的这个精心安排,但是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觉得对不起霍沫,从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都是由于自己的小阿哥,才拖累了霍沫妹妹,这才刚刚进府,不但害得她连个自己的院子都没有,还要为天申阿哥费心劳神。唉,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用?同是前后脚出生的小阿哥,元寿可是一点儿都不用人操心,怎么天申就这么不争气! 雅思琦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反对意见,反正是韵音与霍沫两个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反正霍沫教导的也是韵音的小阿哥,与她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只要没有伤害到自己,王爷怎么安排都可以。不过让雅思琦想不明白的是,霍沫妹妹的名分什么时候解决?依照这个安排方案,霍沫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这么尴尬的身份,也幸亏是跟韵音这么个老实巴交的女人同住一个院子,否则吃穿用度、仆从下人全都是麻烦事儿。 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女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不见有人开口说话,王爷当然是认为她们默认了他的这番安排,于是继续说道: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就先这么定了。既然多了一个人住,那个,福晋,你再给晓月轩多调配两个丫环,帮着霍沫打打下手,毕竟督导天申阿哥也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光是铺纸研墨、整理书籍、清灰扫尘、端茶倒水等等差事就不少了,两个丫环真怕是忙不过来呢。不过由于霍沫刚来,一下子调配的奴才太多,怕是会给她惹闲话,所以只能是现在先将就些,如果日后真是人手不够,再配也不迟。 另外,那两个新调配来的丫环就记在天申阿哥的名下,算是天申的奴才,毕竟是为了督导他的课业,不过,这两个丫环虽然名义上是天申的奴才,但是必须要听候霍沫的差遣。至于吃穿用度方面呢,就比照韵音,减半即可。怎么样,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回爷,没有了。” 三个女人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回复了王爷。见众人表了态,他总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然后转过身来,对韵音说道: “韵音,那就辛苦你了,带霍沫回去收拾安顿……” 王爷一口气将霍沫的安排全部说完,这也是他塞外之行深思熟虑的结果,不管是霍沫的职责,还是她的日常起居事项,事无巨细全都考虑到了,既不会令霍沫有寄人篱下、低人一头的自卑感,也照顾了其它女眷的情绪,不至令霍沫成为众人妒嫉攻击的对象。 对于霍沫的安排,在场的三个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意见,只是雅思琦一见说完安排之后,韵音和霍沫两个人就要被王爷打发走,于是急急地说道: “爷,今天晚上,妾身准备了家宴,要不要让霍沫妹妹与大家见个面?” “好,可以。” “要不要叫上年妹妹?” “看她吧。若是身子不碍事就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她现在也是爱凑热闹的一个人,如果身子不方便,那就由着她吧。” 第1379章 见面 家宴如期在霞光苑举办。由于众人在迎接王爷回府的时候都见到了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妙龄女子,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打懵了,因此都想借着这个家宴的机会来探探情况。谁想到,根本不用众人探情况,因为当她们陆陆续续地到达霞光苑的时候,只见这个妙龄女子已经提前恭候多时了。可是韵音这一回怎么会这么早地到达?这是极为特殊出人意料的新情况,她可是从来既不会提早,也不会过后,总是不显山不露水地在中途悄然到达呢。 眼见着姐妹们已经全部到齐,就只差天仙妹妹了,雅思琦并没有等她,直接对众人说道: “这是老妹妹,闺名霍沫,大家见个面,认识认识,以后有什么事情也相互照应一下。另外,这个妹妹满文汉文样样精通,能读会写,可是个大才女呢!” 妹妹!只此两个字,众人全都立即心知肚明!随着冰凝的丢魂儿,以及雨露均沾新政的实施,王府后院终于恢复了平静。可是才半年多的功夫,随着这个老妹妹的到来,立即再次陷于失衡状态。不仅仅因为这个妹妹正值花样年华,更是因为她容貌出众和精通文墨。 虽然她比不上以前的天仙妹妹那般倾国倾城,但也是要比在座的众人美上不知多少倍。而且年妹妹的貌若天仙早就已经是老皇历了,现在的她,又胖又丑,又傻又笨,不要说惜月、云芳这些人,就是春枝都比她强多了。而这个老妹妹,又年轻、又漂亮,还能读会写,又是被爷亲自领进府来,连等皇上赐婚都来不及,可见这是一个多么的得宠女人。 众人对于霍沫取代冰凝成为王爷的新宠都有一种极大的心理满足感,毕竟这两年以来,天仙妹妹的专宠实在是太过“嚣张”,总算有一个新人能替大家好好地出一口心中恶气。可是才欢喜不多时,众人又觉得格外失落,好不容易年妹妹失了宠,自己的好日子还没有真正到来,怎么又来了这么一个又美貌又有学问的老妹妹?难道说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永远地没有了出头之日? 这是霍沫第一次有机会认真打量王爷的后院女人们。在进府之前,她就已经从王爷的口中大致了解到基本情况:一共七个女人,一个嫡福晋,两个侧福晋,其余五个都是格格。 脑海中一边回响着王爷的情况介绍,霍沫一边好奇地仔细打量,突然发现这屋子里怎么只有六个女人?那个人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来呢?而这六个人当中,哪一个是年侧福晋呢? 这三位肯定不是,年纪至少有四十岁了,年侧福晋没有这么老;那三位也不像是,模样实在是太过普通,连漂亮都称不上,更不要说美若天仙了。 就在霍沫暗自思忖之际,就听门外响起了禀报之声: “启禀福晋,刚才怡然居给传话过来,年侧福晋说她身子没有大碍,这就过来参加家宴。” 第1380章 出席 听到何全的禀报,霍沫这才恍然大悟:果然哪一个都不是年侧福晋,她还没有到呢! 一想到即将见到如雷贯耳的年侧福晋,此时霍沫也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但是她竟觉得如坐针毡一般。虽然王爷早早就跟她说明了,进了府里,她既没有名,也没有分,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她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可是她的心中就是止不住的好奇,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个被王爷整天挂在嘴边的年侧福晋究竟是何等的才貌双全、超凡脱俗。 冰凝之所以最后一个到达,并不是她故意所为,完全是因为才刚刚接到家宴的传话。雅思琦虽然已经就冰凝是否参加家宴的问题事先征得了王爷的意见,但是她仍是拖到了最后一刻才决定派红莲去传话。 当时征求王爷意见的时候,雅思琦根本没有料到,他竟然要冰凝自己决定是否参加,以为他直接就替她一口回绝了呢。毕竟这个家宴既是给他接风,也是给霍沫一个亮相的机会,但是依照冰凝目前的状况,真不知道她又会搞出什么名堂来,将好端端的一个姐妹相认弄得一团糟。 可是面对冰凝搞出来的这一团糟,雅思琦根本没法跟她讲理,不但因为她丢了魂,有理说不清,而且她马上就要临产,说不得、骂不得,还要小心翼翼地供奉着,因此从本心上来讲,雅思琦实在不想让冰凝来参加这个家宴。 但是王爷已经发了话,雅思琦也不好违背,因此她特意吩咐红莲,待这边众女眷们完成了姐妹相认之后,再去怡然居传话。这样安排的好处在于,就算是冰凝决定来参加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反正重场戏已经过去,她再是耍活宝不至于好端端地搅了霍沫妹妹的初次亮相。真若是被她煞了风景败了兴,不但令王爷心情极不愉快,再牵连到她雅思琦的头上,被他误认为她在借年妹妹之手实施打击霍沫之举,那可就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此外雅思琦隐隐感觉天仙妹妹一定会来参加,她现在变成了一个爱凑热闹的女人,有这么大的热闹,她怎么可能放过? 果然不出雅思琦所料,当红莲到怡然居传话,今天有迎接王爷回府的家宴的时候,冰凝一听说有家宴,还能见到大老爷,当即兴奋得难以自持,连磕巴都没有打,立即表示马上就过去。这两个月来,她可是被闷坏了,没有了大老爷时不时地前来陪她聊天解闷,又因为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不要说月影整天拉着拦着,就是她自己想折腾也折腾不出来什么好玩的新花样,整天愁眉苦脸,没意思透顶。 现在突然天降喜讯,又能见到大老爷,又能凑热闹,可是将冰凝高兴坏了,于是红莲还没有走呢,她就一个劲儿地催促月影赶快给她梳妆打扮,然后在红莲回到霞光苑复话没多久的时间,冰凝就急急火火地赶到了。 第1381章 双美 当冰凝进得屋来,向雅思琦口头请安之际,霍沫当即被这个大名鼎鼎的年侧福晋惊得如五雷轰顶!这个就是王爷口中的那个美若天仙的年侧福晋?霍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但是再环顾四周,只见满屋子的女人们都笑语盈盈,妹妹长妹妹短地向她打招呼,霍沫才不得不认可了眼前的事实,当即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眼前的年侧福晋虽然因为有孕在身,无法用窈窕淑女来形容,但是这容貌?如银盘一般的大圆脸,眼睛细细长长地挤在一起,只剩下了一道缝似的,还有那赫然夺目的双下巴,那笑容可掬的憨厚神态,怎么看怎么就像是一尊弥勒佛呢? 如果模样是天生的,无法自己选择,但是那妆容可是后天的,也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吧。在这张涂满了厚重铅粉的脸庞上,四样器官最为突出:大粗眉毛黑眼圈,红通脸蛋鲜嘴唇。为了将细长的眼睛变得大一些,竟然涂了那么重的黑眼圈,可是就算是涂了那么重的黑眼圈,也依然改变不了两只小眼睛挤在一起的现实。如果说从模样来看像个弥勒佛,那么从妆容来看,十足一个年画娃娃。 王爷是那么一个气质高雅、谈吐不凡之人,怎么竟会认为这样的女人美若天仙?如果说这个样子就是美若天仙,那么王爷口口声声所夸赞的才高八斗该不会也是一样的惨不忍睹吧? 霍沫之所以对冰凝这么感兴趣,完全是因为在热河的那两个月中,总能从王爷的口中听到关于年侧福晋的事情,以致她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美若天仙、才高八斗、聪慧过人、冰清玉洁、志向高远……从来不会吝惜赞美之词。而霍沫同样身为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才女,当然是极为好奇,想要一睹这位奇女子的风采。 可是当这个传奇般的年侧福晋真正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霍沫实在是太过失望了!放眼满屋子的女人,随便一个人都要比这年侧福晋顺眼不知道多少倍。王爷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将一个如此又胖又丑的女人夸赞得如天仙一般,难道说他是担心自己有什么非份之想,拿这个又胖又笨的女人当作挡箭牌,暗中警告自己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是也不太对呢,这个年侧福晋虽然模样奇丑无比,但是一屋子的女人,怎么就只有她一个蒙受恩宠怀了身孕呢?天申阿哥是最小的阿哥,也都十一岁了,时隔十来年,王爷好不容易新添子嗣竟然还是年侧福晋所出,看来,她这争宠的手段实在是了不得,就凭这副模样还能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黑白不分,一定绝非善辈。 如果说王爷是被她迷了心窍、丧失心智,那是因为存了男女之情,还算是有情可原,可是她不过才是一个侧福晋而已,胆敢不将福晋姐姐放在眼里,居然在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才姗姗来迟,可见她有多么持宠而骄、飞扬跋扈。 第1382章 才高 一想到这年侧福晋是个如此厉害的角色,又背靠王爷这棵大树,霍沫不禁对自己未来在王府的生活充满了忧虑:这么看来,先不管什么原因,年侧福晋得了王爷的宠应当是真,否则她肯定不敢这么跋扈,连福晋姐姐都不放在眼里。 看来从今往后自己一定要躲她远远的,少惹事非才能保得自身平安。不过万一被她误会自己跟王爷有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呢?女人天性就是爱妒嫉,爱攀比,爱惹是生非,哪家哪院都不例外。一旦误会产生了,她是尊贵的主子,自己不过是寄居一隅的房客,胳膊终归是拧不过大腿…… 就在霍沫暗自思忖、隐隐担忧之际,雅思琦赶快从座位上起身,拉着冰凝的手说道: “几天不见,妹妹这肚子又见长了不少呢。长了真好,过两天赶快给爷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哎,刚才姐姐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呢,怕你身子沉。这眼见着就要生了,你可是要万分小心,切不可有一丁点儿的闪失马虎。” “姐姐放心,妹妹好着呢。” “那就好,只要你这身子没有大碍,姐姐这心里也踏实多了。来,趁着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新来的老妹妹,霍沫。” 冰凝一进屋就被雅思琦缠着问东问西,再加上她本人也不是东张西望的性子,因此直到现在听到福晋姐姐的一番介绍之后,这才恍然发现这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只见这个妹妹正值二八妙龄,模样秀美,气度不凡,只是? “老妹妹好么?哈哈,福晋姐姐,您什么时候学会了川话?以前还真不知道呢!那个,您这是想要问妹妹什么?” 雅思琦当场被冰凝搞得哭笑不得,其它女眷们则是被冰凝逗得忍不住也呵呵地笑出了声儿。雅思琦无奈,只好自我解嘲道: “妹妹真会说笑,姐姐什么时候去过四川!哪像你,跟着父兄走南闯北的,见过大世面的人,就有本事笑话姐姐来了!” 冰凝一见雅思琦误会了自己,赶快解释道: “没有,没有,妹妹真的没有存心笑话您。再说了,妹妹哪儿还记得去过什么地方呀,全忘光了呢。” 雅思琦当然知道冰凝不是故意取笑她,她刚刚那一番话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已,此时见冰凝红头涨脸地急于辩解,也知道现在跟这天仙妹妹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于是赶快转移话题,扭过头朝霍沫说道: “这是年姐姐,还不赶快行礼?” 霍沫被这个年姐姐的一声“好么”搞得神情尴尬,面色通红,一听雅思琦招呼她,总算是替她解了围,于是赶快上前规矩地行了请安礼: “妹妹给姐姐请安。” “你是妹妹?太好了,终于我也能开始当姐姐了,真不容易啊!既然你是妹妹,嗯,那就是说,你也是老爷的小老婆?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你整天都躲到哪里去了?噢,不对,一定是老爷将你藏到哪里去了!” 霍沫终于充分领教了年侧福晋的“才高八斗”,果然不出所料,果然是与那个“貌若天仙”一样的惨不忍睹! 第1383章 开心 即使见惯了冰凝的语出惊人,但是对于刚刚年妹妹的表现,淑清仍是没能忍住,开口说道: “我就喜欢年妹妹,每次只要有她在,一定是让大家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年妹妹再过几天就要生产了,又要有好些日子见不到你,少了你在场,我们这些姐姐们可是没了乐子,实在真是可惜呢。” 淑清说的是真心话,现在的这个冰凝确实是太讨喜了,不但能让众人开心,又不得王爷宠,这样的年妹妹实在是惹人喜爱。冰凝见李姐姐这么喜欢她,心里也是高兴,于是赶快说道: “姐姐这是担心什么?待妹妹生下小阿哥,身子就利落了,不是更能与姐姐们好好玩了吗?妹妹还会好多本事呢,除了踢键子,……” 一听到冰凝提到踢键子,众人全都立即想到她将键子踢到王爷额头的那一幕,忍不住又一阵哄堂大笑,春枝也是禁不住地开口道: “好啊,下回让姐姐们看看,你还能再将爷的额头搞成什么样儿。只是当心不要再被爷罚跪佛堂就好。” 霍沫由于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然不知道这些姐姐们热热闹闹地在说些什么,她只知道众人都在拿年侧福晋寻开心,而这位侧福晋竟然也不当回事儿,任由这些姐姐们取笑逗乐。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怪不得王爷一直提醒她,如果觉得在府里过得不如意,想走他也不会拦着,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像这年侧福晋一样,被围攻,被戏弄?可是侧福晋为什么不生气,不愤怒呢?难道说这就是大智若愚?所以王爷才会喜欢这么一个傻里傻气的女人? 正在这时,何全急急前来禀报,王爷进了院子。于是众人赶快收敛起笑容,起身恭迎。当他进屋的时候,自然是第一眼就见到了冰凝。两个月不见,身材更是突飞猛进地发展,几乎像一座小山般地横在他的眼前,比他走之前更是胖了许多,不过精神倒还好,这让他放下心来。 别的女人都是小心谨慎、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只有冰凝,因为已经无法行礼,只能是口头请安,然后就是一脸笑意盈盈地望向他。他当然注意到了她,因为一进屋,他的目光第一个搜寻的就是她,此时见到笑容满面的冰凝,心中立即感觉分外踏实的王爷不动声色地朝她点了点头,同时回复了冰凝一个不意察觉的微笑。 请安完毕,他并没有在堂厅落座,而是准备直接去隔壁的宴客厅,雅思琦见状,赶快迎上去,面露难色地悄声请示道: “启禀爷,老妹妹的座位……” 雅思琦确实为难,虽然她们与霍沫姐妹相称,但她毕竟既不是主子,也不是奴才,这座位如何安排?单独安排座位,这不是承认了主子身份?如果不安排座位的话,她又不是奴才,不用负责端茶递水、码盘布菜这些事情,难道说这一晚上就这么干干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共进家宴? 第1384章 反常 王爷对座位的问题当然是早有考虑,因此一听雅思琦问他,直接就回复道: “给她安排在爷对面的位置上就行了。” 雅思琦一听是这样安排座位,心中暗自猜测:那不就是承认了她的主子地位?不过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再多想,赶快悄声吩咐红莲按照王爷的吩咐赶快摆好座位。 待全都落座之后,王爷首先开口说道: “刚才福晋也跟你们说了,从今天开始,霍沫就算是进了爷的府里来,别的话爷也不多说了,无非是和睦相处、踏实本分之类的话。爷今天要说另外一件事情,霍沫虽然与你们姐妹相称,但是她还有另外一个差事,她是天申阿哥的教导师傅,负责督导小阿哥的学业,所以爷才会安排她坐在这个客位上。”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老妹妹竟然还是天申阿哥的教导师傅!教导师傅,不但解决了她非主非奴的尴尬身份,还是以客相待,冠冕堂皇实现掩人耳目的目的,爷这一招可真是煞费苦心。 王爷该交代的事情全部交代完毕,于是家宴正式开始。虽然是一贯的食不言,寝不语,但是王爷对于坐在他右手边上的冰凝很是诧异,由于见识过她的进餐盛况,而且还是无肉不欢、食量惊人,可是今天的她怎么一反常态如此矜持?家宴都快到尾声了,居然才吃这么一点点?这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办? 心中有些焦急的他时不时地拿眼睛扫向为冰凝布菜的月影,暗暗气恼这个奴才,明明知道她家主子爱吃什么,能吃多少,怎么还会这么扣扣缩缩,她这是打算要把小阿哥的额娘给饿坏吗? 可是心中不管有多么气恼他也不好当场发作,因为他不想自己对冰凝的这份额外关心令她成为众人的瞩目的焦点,因此只有暂时忍下之口气,待一会儿去了怡然居再好好朝月影问罪。 好不容易挨到家宴结束,王爷开口说道: “一会儿没什么事情,你们就各自回去吧。韵音和霍沫,你们两人等一下,一会儿让天申阿哥见过霍沫,行个拜师礼。” 众人一听这个结果,都知趣地纷纷告退。只有冰凝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大老爷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却没有机会跟他好好玩一会儿,真是没意思!可是大老爷也有正经差事,要天申阿哥行拜师礼。唉,好么妹妹因为是师傅就能跟大老爷一起玩,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当上师傅呢? 冰凝闷闷不乐地与月影一起回了怡然居,她的不高兴全写在了脸上,又是撅起胖嘟嘟的小嘴,又是紧皱黑漆漆的眉头,搞得王爷这心里也是怪不好受,可是今天是霍沫进府的第一天,必须要天申阿哥行了拜师礼,才能为她树威立信,否则依天申那顽劣的性子,必是不会将年纪轻轻的霍沫放在眼里,连韵音这个亲额娘都管束不了这小阿哥,更不要说连姨娘都算不上的霍沫了。 反正行完拜师礼他就会过去怡然居看她,现在也就暂时不高兴而已,一会儿过去再将她哄好也不迟。 第1385章 取笑 当王爷、韵音、霍沫一行三人回到晓月轩的时候,由于提前传了口信儿,天申阿哥早已经老老实实地恭候在正屋厅堂,此时眼见阿玛和额娘进了院子,于是赶快迎到门外,恭敬地行礼请安: “儿子给阿玛、额娘请安。” “起来吧。” 王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径自进了屋里,并到主位就坐。坐定之后,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他先示意要霍沫坐在他的左手边,再让韵音坐在他的右手边。天申虽然一直在老老实实地在堂屋正中低眉垂首地恭候,但是一直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瞟向前方,此时一见这个情况,当即头脑发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说眼前这个漂亮姐姐就是众人口中偷偷谈论的那个新进府的阿玛的女人? 不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得宠,可是,就算阿玛将她宠到天上去,也绝对不可能是侧福晋。天申当然知道,按照亲王的例制,不管他的阿玛娶多少个女人,也只能是嫡福晋一个,侧福晋两个,格格若干。现在年姨娘和李姨娘全都是贵体安康,因此无论哪个女人都不可能成为他阿玛的侧福晋。这个女人既然与他的额娘一样,是格格身份,那么他的额娘只凭进府时间早这一条,理所当然应该排在这个女人的前面,可是她怎么竟然会坐在了阿玛的左手边? 天申和元寿下午还在师傅那里读书的时候就听几个奴才们悄悄地谈论着他们的阿玛新领进府里一个漂亮女人,谁想到,最后竟然领进了晓月轩,这让天申立即成为元寿的取笑对象: “哈哈,你又要有一个新姨娘了!” “是我的姨娘,不一样也是你的姨娘?” “反正没有住进我们重绮馆,我就可以不理会她!再说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姨娘,又不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不过,住在你们院子里,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声姨娘你喊不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见了她总是要向她行礼请安的,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见到不用行礼请安吗?” “我们又不在一个院子里,我能躲啊!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看你整天怎么躲!” “你能躲,我也能躲,有什么了不起的!” 天申阿哥就算是与元寿争了个面红耳赤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连嘴仗都没有打赢,心里本来就格外别扭,现在眼看着这个女人坐在了他阿玛的左手,连他的额娘都要退到右手位置,意识到形势不妙的天申阿哥止不住心里呯呯呯地狂跳个不停。 见天申阿哥站定,王爷这才开口说道: “今天阿玛也不查你功课了,知道查了也还是那个样子。你与元寿同龄,天资也不差,为什么学业总是不如元寿阿哥?这么多年都不见你有丝毫长进,将来你就打算一辈子这么不务正业,不学无术? 趁着你现在年龄还小,资质尚可,还算是孺子可教,阿玛单独再给你请一个师傅,除了与元寿阿哥一起完成师傅吩咐的课业以外,每日回来以后,再按照新师傅的要求,学两个时辰,完不成这两个时辰的课业,你就不能睡觉,更不要说玩耍了。” 第1386章 师傅 王爷一直说到这里,天申阿哥都没有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与他有什么关系,还没事儿人似地一边在心里止不住地对霍沫摇头撇嘴,一边吊儿郎当地满脑子胡思乱想。 自己的阿哥是什么脾气禀性王爷当然是了如指掌,虽然表面上天申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王爷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天性顽劣的小阿哥此时根本没有仔细认真地聆听他的训戒。对此他很是恼火,可是今天是霍沫第一天与天申阿哥师徒相见,他不能将这个拜师礼搞得不欢而散,因此他只得是装作视而不见,换了一副平和的语气说道: “这位就是你的新师傅,姓老,你以后尊称她为老师傅就可以。古训所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现在就向老师傅行拜师礼,该有的规矩,该有的礼节,一个也不能少,若是被阿玛知道你敢不重师道,不尊师敬师,你自己知道该受什么的处罚。” 王爷洋洋洒洒一口气先是将天申阿哥又是训斥又是责怪一番,然后强行给他分派一个大不了他几岁的女师傅,令刚刚还吊儿郎当、事不关已模样的天申阿哥当即如五雷轰顶! 原来这个女人不仅仅是个小小的姨娘,还是自己的新师傅,而且每天还要额外再增加两个时辰的课业,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是一道睛空霹雳!原本还只是盘算着如何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成功地躲避开这个可恶的女人,现在却变成了不但躲不掉,避不开,还要天天聆听她的训导。眼见着不过就是一个大他八九岁的黄毛丫头,连姨娘都算不上的女人,竟然还要他言听计从,还要尊师重道,天申阿哥只觉得遭受了奇耻大辱! 特别是下午的时候天申阿哥刚刚被元寿取笑,他万分担心,这要是明天被元寿知道了这个女人竟然成了他的师傅,还不更要被元寿笑话死? 愤怒到极点的天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阿玛为什么只给儿子一个人请新师傅?元寿哥哥难道不需要新师傅吗?”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天申对这个新师傅充满了敌意与不满,若不是今天有他亲自坐镇,这小阿哥可真是谁也震慑不住。眼见着天申一脸不服不忿的样子,王爷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平静地说道: “你自己学业没有长进,你还好意思跟元寿比这比那?你怎么不跟元寿比比功课?这么没出息还敢顶嘴!你还不赶快行拜师礼?你这是等着想挨家法吗?” 天申再是性情顽劣,在他那威严的阿玛面前,根本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王爷已经决定的事情没有丝毫可以回转的余地,天申无计可施,眼看着再是拖延下去就要领来一顿家法伺候。他自己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破罐破摔的性子,可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额娘跟着他遭受别人的嘲笑和白眼,无可奈何之下,小阿哥只得是气哼哼地朝霍沫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拜师礼。 第1387章 出路 整晚一直端坐一旁静观事态发展的霍沫从这父子两人的对话中早就听出来了浓浓的火药味,也终于明白王爷为什么要为天申阿哥单独安排一个督导师傅的原因。她原本以为天申阿哥由于资质不够聪颖才需要额外进行课业督导,而现实情况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竟是因为小阿哥的性子极度顽劣所致。 这个新发现令霍沫心中升起隐隐的忧虑,想那年侧福晋竟是一个胆敢连福晋都不放在眼中的跋扈性子,而这耿格格能教育出这样的阿哥,定是有什么样的额娘就有什么样的阿哥,如此看来王爷的女人全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也难怪霍沫会如此揣测韵音,因为她实在是再也不敢相信王爷了。他口中貌若天仙、才高八斗的年侧福晋竟是如此不堪,吃一堑长一智的霍沫再也不会轻易地上王爷的当,猜测他之所以将耿格格夸赞得老实本分、贤淑温柔,想是为了提早消除她的顾虑,生怕她有畏难情绪而不肯应承下来这个差事。 早知如此,当初确实是不应该应承下来这个差事,知道王府的水深,只是不知道会深到这种程度,此时的霍沫对于自己未来在王府的生活充满了担心和忧虑。可是不管有多后悔,一来已经向王爷应承下来这件差事,没有半途而退的道理,二来她现在从本质上来讲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房客而已,没有挑三捡四的权利,再是不愿意,霍沫也只能是硬头头皮继续往前走。因此面对被强按倔牛低头的天申,如果还想在这深水一潭的王府里保得自身平安,那么只有与小阿哥和睦相处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待天申行完拜师礼之后,霍沫立即对王爷开口说道: “启禀爷,要不您看这样好不好,先按照您的吩咐,妾身暂且就当几天这个不伦不类的师傅,待天申阿哥的功课与元寿阿哥的功课一样好之后,妾身就不再当这个师傅了,您看如何?” 督导师傅是王爷吩咐下来的差事推诿不得,天申阿哥不服督导又是得罪不得,面对大小两个主子的前后夹击,霍沫的这番急中生智总算是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而霍沫这一席话,自然是说得王爷和天申阿哥一个茅塞顿开,一个喜出望外。 王爷当然知道天申阿哥根本不会服从管教,就连韵音这个亲额娘他都不听从教诲,更何况还不到二十岁的霍沫了。为了树立师道尊严,他才会不惜任由冰凝极不高兴地离开了家宴,来到这里摆出阿玛的威严,强迫天申阿哥行这个拜师礼。 本来对于霍沫这个新人,女眷们就有可能心不满、气不顺,如果再加上天申阿哥调皮捣蛋、从中作梗,可想而知霍沫的日子过得会有多么艰难。原本答应将她接进府来是为了给她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结果却是弄得她连日子都过不下去,那还不如当初同意她出家为尼,寻得个人生清静之地呢。 第1388章 皆喜 其实王爷之所以要让霍沫充当这个督导师傅,不就是看重了她精通满汉、颇具才学,能够有效弥补韵音的先天不足吗?如果天申能够知道用功,他何必给霍沫安排这个苦差事呢,令她刚一进府就早早地四面树敌。 天申自是不必说了,一定视这个督导师傅如洪水猛兽,整日里不是想着如何完成课业,而是想法设法地捉弄她、欺负她。韵音虽然天性纯朴,但终究是抵挡不住与天申的母子亲情,有天申阿哥在一旁告黑状,早早晚晚要与霍沫心生间隙。 如果天申的功课能够尽快赶上,达到了他的高标准严要求,王爷当然也不想强求小阿哥整日里因为功课的问题与霍沫作对,他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嘛,还不全都是为结果服务?因此对于霍沫的这个提议虽然没有当即表态,但是在心中已经暗暗地表示了赞同。 天申阿哥被他的阿玛强行指派了一个女人当师傅,不但面子上过不去,更是以为被判了无期徒刑,一辈子翻不了身,永无出头之日。现在听霍沫这么一说,当即喜出望外!对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用这个法子跟阿玛讲条件呢?只要功课追上了元寿,自己就能够有充分的理由摆脱霍沫的纠缠,既不用与阿玛赌气,也不用让额娘整日为自己伤心,真是最最好的法子!至于功课嘛,那还不容易?只要自己真心想好好学,用不了几天就能让所有的人刮目相看!让所有的主子奴才们都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更是能与霍沫这个女人早早一刀两断! 天申阿哥的喜怒哀乐当然没有逃过王爷的眼睛,他担心天申阿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因此尽管父子俩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立即同意了霍沫的提议,他仍是神情严肃地开口说道: “理儿是这个理儿,话也是这么说,但是如果课业完成不好,什么都不要谈。” 天申阿哥虽然性情顽劣,但是在与他阿玛打交道这么多年的过程中,早就暗自揣度了王爷的心理,知道他阿玛这是松了口,于是强压下心中的狂喜,装作一副老老实实、小心翼翼的样子,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泄露了心中的秘密,令王爷当即反悔。 至此拜师礼终于圆圆满满、皆大欢喜地结束了。于是待天申阿哥先毕恭毕敬地退下去继续完成功课之后,他则转身朝霍沫问道: “都安置妥当了?还习惯不习惯?爷刚回来,事情很多,也没顾得上去你那里看看。” “回爷,妾身受到如此礼遇,实在是受宠若惊,怎么还会有什么不习惯呢。” “能习惯就好。韵音是个心地善良、为人真诚之人,你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熟悉,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不管大事小事,你直管跟她说就是,千万不用客气,既然进了爷的府里,你们就是姐妹了,都是一家人,若是客气的话,不但爷会心存内疚,韵音这心里头也会不舒服。” 第1389章 领会 眼见着王爷将霍沫的生活起居点点滴滴考虑得如此周到,韵音更是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于是赶快表态道: “爷,您就放心吧,妾身一定将妹妹照顾好,定不会让妹妹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爷知道,所以才会放心地将她托付与你。不管霍沫有什么事情,你若能办就尽快办好了,你若办不了,就直接禀报爷这里来,别报了这人那人,到头来谁也没办成。霍沫可是给天申阿哥督导功课,她的事情若是耽搁了,那耽搁的可是你自己的小阿哥,这中间的利害关系爷自是不必多说了吧。” 王爷虽然是因为信得过韵音,才将霍沫托付予她,但是他又担心韵音因为偏听偏信天申阿哥而误会霍沫,因此特意吩咐有事情直接报到他这里来,以求办理公正公允,充分体现了他对霍沫的重视程度。另外,不管是谁对霍沫事事从中作梗,实际上受伤害的是天申阿哥,利益关系讲得如此透彻,想她韵音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韵音没有王爷那么多的心思,她只知道尽心竭力地将他的吩咐的差事办好,将新进府的霍沫妹妹照顾好,没有辜负王爷的嘱托和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因此对于他刚刚的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根本没有仔细回味,而是一个劲儿地表白道: “请您一定放心,就是妾身自己缺吃少穿,也断不会亏了妹妹任何一丁点儿的……” 对于韵音的慌不择言,王爷真是哭笑不得,她这个正经主子还能缺吃少穿?霍沫需要的不是吃穿用度,而是一个和睦融洽的生活环境。他也知道一下子就让韵音全部领会也是有些难度,好在她是一个踏实本分之人,只要有了这个前提,一切都还好说。另外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不想再过多地将时间浪费在这里,于是赶快说道: “好,好,爷知道了,你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家规府制都是现成的,照办就是。时辰也不早了,又累了一天,你们都赶快早些歇息了吧。” 说完王爷根本没有给这两个女人留有丝毫的回话时间,当即起身出门。韵音与霍沫两人见状不敢多言,只能是忙不迭地一前一后恭送他出了院门。 他的下一站当然是怡然居,两个来月没有见到冰凝,又见她撅着小嘴、皱着眉头离开的霞光苑,他需要赶快过去安抚一番。虽然预见到天申阿哥不会顺顺当当地接受了霍沫,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会在晓月轩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因此当他来到怡然居的时候,快要三更天了。 推开虚掩的院门,转过影壁,透过婆娑树影依稀可见远方那座熟悉又亲切的“灯塔”半暗半明,这让他有点儿搞不清楚情况,冰凝这是睡下了,还是在等待他呢?不管什么情况,先过去看看再说。 刚刚决定下来,就只见小柱子迎了上来。请安之后他直接问道: “你家主子?” “回爷,主子还没歇息呢,……” 一听说冰凝还没有歇息,他也没顾上理会小柱子,直接大踏步地朝正房走去。 第1390章 未见 王爷急匆匆地走来,刚踏上门前的小台阶,冷不丁只见房门竟然被打开了,紧接着月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月影没有料到迎面撞上了王爷,又惊又喜之下赶快上前小声地行礼请安,心中却有些止不住的懊悔:早知道爷今天晚上会过来,刚才真不应该…… 听到月影如此悄声地请安,他当然知道一定是冰凝睡下了,于是想也没想直接打消了进屋的念头,当即转身拾阶而下,然后就朝院子当中走去。待离得屋子远了许多之后,他才开口对身后恭立一旁的月影问道: “你家主子歇下了?” “回爷,是的。都怨奴婢,做错了,其实小姐回来之后一直在等您,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呢!后来实在是困了支撑不住,竟要趴在桌子上睡。奴婢怕窝了主子的身子,伤着小阿哥,就劝小姐去床上歇下,小姐开始根本不肯,说是要等您,奴婢……真的是怕伤了主子的身子,才强逼着小姐……” 月影越说越是后悔,那时她确实没有预料到王爷会过来。下午的时候,府里就疯传着王爷新领进府里来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当时月影还没有在意,她家小姐又漂亮又会诗书,哪个女人能比得过她家小姐? 可是当她随冰凝来到家宴之后才赫然发现,那个女人真的是又年轻又漂亮,特别是现在,她家小姐又胖又笨,美貌早已不在,诗书也都忘到了爪畦国,而那个女人不但比紫玉、珊瑚都要漂亮许多,而且还是天申阿哥的督导师傅! 当家宴结束之后王爷“顺理成章”地直接去了晓月轩,冰凝又是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月影生怕她心中难过,因此回到怡然居之后更是不能让她一个人生闷气,早早就强逼着她睡下了,谁想到,王爷竟然大驾光临了!早知如此,唉! 此时低眉垂首望着被月光投映到地面上的王爷的身影,月影心中悔得不行,又急得不行,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坏了小姐的大事呢! 听着月影回话中的焦急语气,王爷当然知道月影这是因为力劝冰凝歇息而心中愧疚,对于没能见到冰凝,虽然他也是非常遗憾,但是她现在正是最需要休息,最需要保重身体的时候,他没有理由责怪月影,相反对她的行为更是应该褒奖,于是赶快说道: “好,好,你这么做就对了!以后不管爷过不过来,只要过了一更天,你就赶快服侍你家主子歇下。另外爷问你,你今天晚膳的时候怎么伺候你家主子的?明知道她爱吃什么,能吃多少,你怎么就给她布那么点儿的菜?你这不是要让你家主子,让小阿哥饿坏了吗?” “回爷,这都是小姐吩咐的,不是奴婢……” “什么?这是她吩咐的?” 王爷一听冰凝晚膳上吃的那一口猫食竟是她自己吩咐下来的,真是莫名其妙,那次与她共进晚膳,由于他在场而不能立即大快朵颐,她心急如焚、百爪挠心的样子可是让他大开了眼界,怎么他不在的这两个月突然又转了子性了? 第1391章 升职 月影突遭王爷质问为什么在家宴上只给冰凝布了那么一点点的菜,饿坏了她家小姐以及肚子中的小阿哥,原本就对于早早劝冰凝睡下万分后悔,才刚刚解释清楚,此时又被王爷误会耽搁了主子的膳食,更是令月影心生不安,于是赶快辩解道: “回爷,是,是小姐,这都是小姐特意跟奴婢吩咐的,布菜的时候要少放一些……” “噢?为什么?” “小姐因为担心吃的太多,会令其它主子笑话她,因为小姐说了,别的主子笑话她,那就是笑话您呢。她不想您被别人笑话,所以就让奴婢少给她布菜。” 原来如此!别看冰凝现在又傻又笨,却是事事处处都为他着想。以前她才不怕当众出丑,不管是被罚请安礼还是被罚跪佛堂,按照冰凝的理论,她是王爷的小老婆,自己的小老婆出丑,丢的还不是他这个大老爷的面子?他三番五次地整治她,不怕没面子,那她有什么可怕的?可是现在的冰凝害怕出丑了,她怕因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而丢了他这个大老爷的脸面这他自己出丑。 因此当月影刚刚的那番话说出来,王爷立即明白了冰凝的心意,真是听到耳中,甜在心里,真想立即转身进屋,好好地褒奖她一番。可是他的心中才刚刚甜蜜了一小会儿,却又因为担心而气急起来: “她让你少布菜,你就听从了?吃了那少的一点点,还不要被饿坏了?不但饿坏了你家主子,还要饿坏了爷的小阿哥,你这个奴才是怎么当差的!” 月影知道王爷误会了她,可是更担心他心急气燥,于是赶快解释道: “您放心,小姐一点儿都没有饿着,更不会饿着爷的小阿哥。小姐临去家宴之前特意吩咐了小厨房专门为她准备了晚膳,当奴婢服侍主子回来之后,小姐又用了两只蹄膀、半只羔羊腿,还喝了三碗鸡汤……” 不待月影说完,他这心立即踏实下来,两只蹄膀,半只羔羊腿,三碗鸡汤,他现在担心的不是冰凝母子有没有挨饿的问题,而是担心有没有撑坏的问题: “怎么一下子吃了这么多?你怎么也不知道劝劝你家主子?” “回爷,奴婢劝了,如果奴婢不劝的话,小姐还没停下来呢。” 月影现在总是被思虑过重的王爷苛责,冰凝吃的少了是月影的错,冰凝吃得多了还是月影的错,不过无论他如何苛责,月影一点儿怨言也没有,这不是说明王爷的心中有她家小姐吗?因此她宁可自己天天被他责罚,也不想他整日里不管不问冰凝。 王爷对月影当然是十二万个放心,刚刚只是因为过度关心冰凝而对月影求全责备,因此月影只轻描淡写地辩解了一句话,他就没有再继续胡搅蛮缠,继而放松了语气说道: “这样就好,你家主子的事情,除了爷以外就全指着你上心了。爷知道,给你多少赏赐,也抵不上你家主子万事安康能令你高兴。不过,该赏的还是要赏,待你家主子平安生下小阿哥,爷就命你做这怡然居的二总管,除了小柱子,所有人都得听从你的调遣。” 第1392章 原由 月影一听王爷要升她的职,由于不知道什么原因,无功不受禄的思想在作祟,当即手足无措起来: “奴婢……,奴婢尽心尽力服侍主子是应该应分的事情,奴婢不求赏赐,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小姐能够万事安康。所以,奴婢……,奴婢还请您收回成命……” 月影的反应完全在王爷的意料之中,为了让她心安理得,他只得开诚布公地道出他的想法: “爷知道你对你家主子一心一意,但是爷这么安排也有爷的道理,由你来当这个二管家,不仅仅是对你的赏赐,更是为了你家主子好。你当了这院子的二管家以后,除了小柱子以外全都是你说了算,看那些奴才们哪个还敢对你家主子阳奉阴违!如果哪个奴才胆敢以下犯上,你就直接替爷收拾了他(她),不用事先报到爷这里。有爷在背后给你撑腰,谅他们也不敢对你耍花招。所以说,爷命你当这个二管家,既是对你多年服侍你家主子的奖赏,更是希望你能担当起照顾好你家主子的责任来,若是没有这柄上方宝剑,你如何能够护得好你家主子?” 王爷的这一番话确实道出了他意图为月影升职的真实目的。冰凝原本对奴才们就疏于管教,整个王府只有这怡然居的奴才最为懒散,光是他自己就亲自抓了不知多少次的现行。现在这些奴才们更是欺负冰凝失了魂,愈发地自由散漫、有持无恐起来。奴才们当差不力,最受害的当然是冰凝,她现在是特殊时期,什么事情都耽误不得,可是以她现在的心智连自己都护不周全,更不要说肚子里的小阿哥了,万事只能是全靠月影这个无权无势的人强撑着,王爷担心冰凝和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受委屈。 虽然小柱子这个大管家还算是尽职尽责,但他毕竟是雅思琦方面的人,其它的奴才们对他并无忌惮。如果由他升了月影的职,虽然她只是二管家,但是由于她是由王爷亲自提拔,自然是代表王爷方面的人,其它奴才们哪个敢不听月影的话?这样再也不会出现连珊瑚这种来自年府的奴才都敢顶撞月影的情况。月影的性子虽然不够泼辣,但是她的忠心耿耿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由她护着她家小姐,冰凝自然是不会吃一丁点儿的亏。 不过他刚刚只是说明了为什么要提升月影,却没有说明为什么要等到冰凝生下小阿哥之后,而不是现在。实际上,他也希望现在立即就能够升了月影的职,以便她现在就能发号施令,护得冰凝周全,可是他又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毕竟月影是冰凝从年府带过来的陪嫁奴才,虽然在这府里已经当了十来年的差,算是老人,但是王府里的奴才绝大多数都是家生奴才,根基深厚、势力强大,孤身奋战、势单力薄的月影显然是寡不敌众,因此王爷要为她寻一个响当当的升职理由,堵住众人的口。而冰凝为王爷诞育小阿哥,月影作为贴身丫环精心服侍,功不可没,所有的奴才自然都是要心服口服。 第1393章 想通 听完王爷那一席话月影方才如梦初醒,原来她当这个二管家完全是为了她家小姐好,既然不是为了给自己争名求利,又是经过王爷如此悉心的安排,因此万事以冰凝为重的月影立即感觉自己身上肩负了重任,于是不再推辞,而是万分诚恳地说道: “回爷,奴婢多谢您的悉心栽培,不过您说得对,多大的奖赏也比不得奴婢家主子的万事安康。奴婢一定按照您的吩咐,把小姐照顾好,请您一定放心。” 不用月影表态王爷对她也是万分放心,于是说道: “爷知道,会放心的。” 说完他就直接朝院门走去,月影赶快随后恭送,远远地站在角落的小柱子见到王爷要离开,也赶快率先奔到院门口处垂首恭送。 走在回朗吟阁的路上,王爷不停地回味着刚刚与月影的那番对话,心中再一次止不住地甜蜜起来,不过对于冰凝暗自耍弄的小小心机,又有些忍不住想要笑出声:这丫头可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看丢了魂,还满脑子不忘了算计呢。嗯,算计来算计去,也全都是为了不丢他的脸面才去算计,看来她并没有嫌弃他又老又丑嘛。 由于当天没有见到冰凝,因此尽管第二天他回来得比较晚,不知道冰凝是否睡下了,但还是决定过来看一看,即使睡下了,问问月影她这一天的情况也是好的。一边想着王爷一边踏进了怡然居的院门,抬头一看,远方的那座“灯塔”分外明亮,不由得心中一热,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时隔两个月,当他再次踏进这间屋子,见到的不再是昨天那个撅嘴皱眉、愁眉苦脸的冰凝,而是那个一如既往地对他的到来表现出欣喜万分神情的冰凝,只不过这一次,除了欣喜万分,还有一种迫不急待的神情。 “老爷,您可终于来了!凝儿可想您了!” 冰凝连请安都忘记到一边,急切地表达着对他的期待之情,而王爷也早就忘记了她的失礼,竟是被她这一句话,说得心里温暖无比。在冰凝没有丢魂之前,无论他们两个人如何地亲密无间,冰凝对他的爱,永远是内敛而含蓄,每一次都是他急切地想要表达对她的爱恋,而每一次她都是被动地接受。 可是现在的冰凝,对他从来都是不设防地毫无条件地信任,每当见到这个毫无心机的冰凝,他都要怀疑自己,还有没有必要将她的魂儿找回来?这个对他绝对信任,绝对依赖,从不设防,没有任何心机的冰凝,不是也很好吗? 虽然她再也不会与他风花雪月,吟诗诵词,再也不会与他听雨落霜降,看云淡风轻,再也不会与他进行智者间的对话,可是所谓的大智若愚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即使是没有了魂魄,她仍然一切为他着想,连参加家宴都知道少吃少喝,顾及他的脸面,这不就足够了吗? 想通了的王爷不再固执地去四处找寻冰凝的魂魄,而且面对这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对手,他心甘情愿无条件地缴械投降。 第1394章 想起 此时望着由于激动而脸色泛起潮红的冰凝,王爷只觉得全身心地轻松,而且从冰凝如此迫不急待地表达了想念他的心情他就知道,每当她说想他的时候,一定是有求于他。现在的冰凝,从来不跟他耍任何心机,因此他根本不用动任何脑子,就能立即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好,你天天这么想着爷就对了!说说,这回又有什么事情需要爷来帮助你了?” 果不其然,冰凝一听王爷问她,赶快说道: “嗯,当然有事情了!您不在的这些天里,冰凝忽然想起玉盈姐姐了。” “你!” 王爷乍一听冰凝说到“玉盈”两个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玉盈”是谁,待过了两秒钟终于省过味来之后,当即脸色大变,心中不由控制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然后又骤然停跳了半响,令他许久都没有缓过劲儿来。 自从他们开始蜜月期以来,冰凝在他的面前绝口不提“婉然”两个字,更不要说“玉盈”了。他当然知道,她非常忌讳他与哪个女人关系暧昧,就算是她最亲爱的姐姐也不可以。她不提,他当然更不会主动去踩这个雷,否则她真若是提了出来,他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坦白”、“供认”那些与婉然的前尘往事,生怕由此再惹恼了她,如此微妙的关系实在是令他难以招架。 两个人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可是恰恰在冰凝丢了魂的时候,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偏偏记起了“玉盈”,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说这件事情留给她的伤心太多以致即使什么都能够忘记,而唯有这件事情永远也不会忘记? 此时此刻,当听到冰凝说她想“玉盈”姐姐的时候,他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再说出什么事情来,忐忑不安中,他只好故作镇定,胡乱地应付道: “噢,你记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嗯,有点儿。这些天来,凝儿总是想起玉盈姐姐,可是,又记不得姐姐的模样,很是苦恼,于是凝儿就去问月影那个小丫头,可是这个可恶的小丫头居然说凝儿只有兄长,没有姐姐,这怎么可能呢?凝儿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您盼来了,老爷,您给评评理,到底是凝儿记得不对,还是月影那小丫头存心欺负凝儿,骗凝儿没有姐姐?” 一听冰凝只是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而已,王爷在心中总算是大大地出了一口长气。警报解除,心情再度放松,于是他轻描淡写地开导冰凝: “嗯,月影说得没错,你只有两个兄长,哪儿有什么姐姐。” “啊?老爷,您怎么骗凝儿呢?” “爷骗你做什么!没有就是没有。” 冰凝一看大老爷言之凿凿地确定自己没有姐姐,当即糊涂起来,朝着他喃喃地说道: “不对啊,凝儿明明记得,玉盈姐姐有自己的心上人呢,可是姐姐后来终是没有如愿以偿,凝儿替姐姐伤心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啊!” 第1395章 恋人 冰凝不但想起来了“玉盈”,还想起来她有心上人,这简直是给王爷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她什么都不记得,偏偏记得这些他惟恐避之不及的事情,此时的他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既惊慌失措,又束手无措! 说实话?谁知道冰凝还会再提出来多少令他难堪的问题,最终令他招架不住,难以自圆其说,被冰凝发现他在欺骗她,从而失去对他的信任,该是一件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所谓一步错步步错不正是如此。 不说实话?她好不容易将魂儿找回来一些,如果能够借此大好契机,慢慢引导,循循善诱,将那个聪明伶俐的凝儿还给他,该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说实话不是,不说实话也不是,被这个突发情况打得有些发懵的王爷实在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对策,无奈之下他只得是避重就轻、含糊其词道: “嗯,嗯,你好像是有一个姐姐,但是叫什么名字,爷不太清楚。” “哎,还是老爷好啊!您从来都不欺负凝儿!哪儿像那个月丫头,整天总是糊弄我!” 被冰凝一番夸赞,本来就“做贼心虚”的王爷更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可是他又想知道冰凝这小脑袋瓜儿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于是没有接她的话茬儿,而是急急地问道: “你都记得什么?” “凝儿这不是才想起来一些嘛,也记得不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好像是在出嫁前,玉盈姐姐说她有心上人……” 一听此话,王爷当即惊得面如土色,一把抓住冰凝的胳膊,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她的心上人是谁?” 冰凝的胳膊被王爷的手攥得紧紧的,顿觉疼痛难忍,眼睛里泛出泪光,以为王爷不相信自己说的话,于是委屈地说道: “姐姐没有告诉凝儿,凝儿不知道哇!” 王爷这才发现自己情绪失控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心中格外愧疚,但是听到冰凝说婉然没有告诉她心上人是谁,心中立即踏实了许多,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掌。冰凝见王爷松开了手,知道他这是相信了自己,心情大好之下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非假,又额外追加了一句: “其实,凝儿也有心上人,只是没有敢跟姐姐说……” “什么?!你有心上人?” 王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给彻底打懵了!冰凝居然有“心上人”,而且还是她在出嫁之前的心上人,这简直就是给他当头一闷棍!怪不得她嫁进王府以后,整天对他横眉冷对,即使两个人关系改善以后,她仍是对于嫁给他这件事情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原来,原来竟是因为她心里有了别人的缘故!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既震惊又愤懑,原来他竟不是她的唯一,原来她的心中还有别的人,可是,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她有什么机会能够见到除父兄以外的其它男人,又心生了爱慕之情呢? 不对,她可是从小就随年大人走南闯北,或许…… 第1396章 相识 被突然冒出来的冰凝的那个“心上人”搞得心中酸溜溜的,继而一股一股的气恼之情充斥心间,王爷的脸色也渐渐地极为不好看起来。冰凝当然看出来他的情绪在瞬间变得极为不愉,以为是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也有心上人这件事情,于是急急地证明道: “老爷,凝儿真的也有心上人呢,您一定要相信凝儿!” 他正被这个问题气愤不已,困扰不已,眼见着她还急于向他证明所说非假,更是的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他又担心追问得急了,冰凝一个“想不起来了”推得一干二净,再也问不出来有用的情况,于是不得不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开口说道: “那个人是谁?” “凝儿不认识他。” “什么?不认识?那你们怎么见的面,又怎么有的私情?” 王爷被冰凝这个“不认识”搞得目瞪口呆!原以为她会以“记不得了”来百般抵赖,谁想到竟是“不认识”!骗谁呢?一个“不认识”就能将他打发走了?冰凝被王爷的这个一连串的问题搞得稀里糊涂,“怎么见的面,怎么有的私情”,这大老爷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真是莫名其妙!于是冰凝很不耐烦地回复道: “就是因为没有见过面,所以才不认识嘛!” “没见过面?” 这一回换作了王爷被冰凝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搞得莫名其妙!这不认识的人竟然能成为她的心上人,简直就是奇闻怪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冰凝竟然敢违天下之大逆,自行寻找心上人已经是耸人听闻了,结果还是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因为书信往来而心生爱慕之情?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令她心生爱慕,就算是她不认识的人,他也一定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要知道是谁能够有这么大的魅力,不仅不曾谋面就能赢得她的芳心,更是在她丢了魂之后,将他这个夫君都忘得一干二净的情况下,却是对这个从不曾谋面的男人念念不忘到这种程度! 一想到那个在冰凝的灵魂深处永久地占据了一席之地,令她永远都不能忘怀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那个所谓的心上人,王爷心中的怒火和妒火就是越烧越旺,虽然知道她现在记不得什么,可是终究仍不能压制下这股火气,既尖酸又刻薄地问道: “就算是没有见过面,你也应该知道他姓甚名谁吧。” “可是,凝儿真的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啊!要是能够知道,不就不用这么苦恼了嘛!再说了,当初凝儿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情,就是想找个人帮助回想一下都不行,真是好烦人啊!” 至此,他可是实在是搞不懂了,既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姓甚名谁,还能称之为心上人,这件事情怎么越听越是如此的诡异呢? “那爷问你一句,你既不曾与他谋面,又不知道姓甚名谁,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第1397章 模样 冰凝根本就没有听出来他这满肚子的酸溜溜话语,更没有顾及他的切身感受,而是继续一副心驰神往的表情说道: “凝儿听过他弹的曲子,美妙动听极了,如仙乐一般,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这是凝儿这一辈听过的最美妙的乐曲……” 原来如此!谢天谢地!不过就是个乐匠伶人罢了,不足为患,毕竟在她那个少女怀春的年龄,听个好曲,看幅好字,得幅好画就会暗生情愫,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于是他刚刚那颗被愤怒和妒忌填满了的心,终于稍微地平静了下来,于是继续问道: “既然不曾见过面,也不曾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你怎么能够知晓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 冰凝一听王爷竟然对她的心上人表现出如此不屑一顾的口气,顿时心生强烈的愤懑,当即急赤白脸地替心上人辩解道: “凝儿当然知道是男是女了!男人与女人弹出来的曲子,凝儿怎么会听不出来?女人弹的曲子,柔媚有余,气势不足,可是那个人弹出来的曲子,即使是柔媚的曲子,凝儿也能听出来那磅礴的气势。至于是老是少,是美是丑,这又有什么关系?朋友易遇,知己难求,伯牙子期,谁会嫌弃对方是老是少,是美是丑?” 王爷好不容易刚刚稍微平复下来的心情,被冰凝这番慷慨陈词、全力维护之话又搅得再度酸溜溜起来: “既然你这么心仪于他,为什么没有想方设法见上一面,或是得知他的姓名?” “因为他再也不来了啊!凝儿没有机会听到他的曲子啊!不过,虽然不曾谋面,可是凝儿总是觉得,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边说着,冰凝一边朝书桌走去,月影见状,知道她家小姐又要胡画乱画了。刚刚听着冰凝与王爷的这番对话,月影早就吓得面如土色、体如筛糠,心中急得恨不能将冰凝的嘴捂上才好。 月影实在是不明白,明明她家小姐一直在跟爷说着大姑奶奶的事情,怎么稀里糊涂地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更令月影心惊肉跳的是,原来小姐心中竟然还另有别人!怪不得早些年总要跟王爷别别扭扭的呢。 不管以前与那个人如何,现在既然已经嫁给了爷,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一个人偷偷埋在心里,一辈子悄悄地忘掉就足够了,小姐怎么能够主动地全跟爷招供了啊!幸好爷是大人大量,没有跟小姐斤斤计较,否则…… 可是王爷都不追究计较了,小姐怎么又主动地招惹是非?居然还要将那个心上人画出来,现在撇还撇不清,躲还躲不及呢,竟然还敢往自己身上揽事儿,小姐这是想要将爷彻底激怒吗? 此时眼见着冰凝走向书桌,月影生怕看到冰凝真的画出来那个人的模样,如果是大家都不认识的一个人还好,万一因为现在丢了魂儿胡画乱画,被王爷牵强附会地认定是某一个人的话,不但是她家小姐,就是那个被无辜牵连之人怕是也要遭了秧,一想到这里月影登时不寒而栗。 第1398章 作画 月影实在是不想因为冰凝的这个画画儿再将他们两个人现在好不容易恢复的幸福生活再搅得一团糟,于是急急慌慌地说道: “小姐,那些墨……那些墨已经被您给用光了,奴婢,奴婢还没有请领呢。” 王爷一听冰凝要将她心上人的模样用笔画出来,虽然一股怒气瞬间就从胆边生,可是他更急于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她的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因此正又愤怒又妒嫉地想要看看冰凝画出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谁想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月影居然说墨用光了还没有请领,气得他登时将一腔酸溜溜的怒火一股脑地朝月影发泄道: “你这个奴才是怎么当差的!你家主子的笔墨用光了都不知道去请领,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奴婢错了,下次……” “没有什么下次,你现在立即去朗吟阁,就说是爷吩咐的,让高福把墨现在就送过来,对了,你这儿还有什么用完了,没有去请领的东西一并让高福送来,别一会儿你家主子又缺这缺那!” 王爷早就看透了月影的这点儿小把戏,不但让她立即去朗吟阁取来,还要她把其它“用完”的东西一并取来。月影本是“做贼心虚”,此时听到王爷的这番吩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弦外之音?可是王爷的吩咐她又哪里敢不从?心急如焚,却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月影知道一会儿就要大祸临头了。 磨磨蹭蹭半天,月影才从朗吟阁回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研墨,她真希望通过自己的这番拖延,能够让冰凝将王爷激怒的那个时刻到来得越晚越好。 无论月影再是如何磨蹭,总也要有一切准备就绪的那一刻。当墨已研好,纸张铺就之时,月影是心惊胆战、手脚哆嗦,冰凝却是欢呼雀跃、兴奋异常,而王爷则是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月影看惯了冰凝近半年来的胡画乱画,因此心中暗存侥幸心理,止不住地不停暗自祷告:小姐啊,您可一定要画得乱七八糟的,让爷认不出来那个人,您才能保重贵体,才能保全了还没出世的小阿哥啊! 月影的虔诚祷告没有起到一丁点儿的作用,事态反而朝着她预期相反的方向发展,此时的冰凝一反近半年来胡乱涂抹一气的行事风格,竟然难得地神情专注、极为用心地画了起来。不过她的画法却是较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从前冰凝作画都是要事先凝神构思半响,再一笔一画地仔细勾勒描绘,画风严谨,一丝不苟。这一次她却是大笔一挥,画风不羁,一气呵气,才三下两下就画了出来,虽然寥寥数笔,竟是下笔如有神般,只是她画出来的,是一匹骏马! 王爷和月影两个人在一旁屏气凝神、忐忑不安半天,见到冰凝惟妙惟肖地画出来的的居然是一匹骏马,根本不是什么男子,弄得两个人莫名其妙,不知道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1399章 画像 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屋子里早已充满了极为紧张的气氛,她只是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绘画上,哪里还有闲功夫观察那两个旁观者一会儿紧张,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焦急的表情,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一刻不停地画了下去。 待画好了这匹骏马之后,冰凝开始在这匹马儿的身上继续作画。至此王爷和月影两人才终于明白,她这是自下而上在作画!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作画的方式,谁不是先画了头,再画身子,再画腿脚?冰凝倒好,先画坐骑,再画腿脚,再画身子,看来这丢了魂儿的人就是与众不同,连作画的顺序也一并忘记了。 果不其然,只见冰凝画好了衣袍的下摆和人物的双脚双腿之后,开始画腰身和衣襟,然后是胳膊,而且手中还摆出来一个造型,仿佛那手中应该是持了什么物件,却没有画上是何物。 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画上人物的脸庞和五官。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个最关键的步骤,就在王爷和月影两人翘首以待、焦急不安之际,冰凝却是停笔不画了。这两个人被她吊足了胃口,竟然只差最后最关键的一步不得见真颜,月影是心中暗暗狂喜,不停地阿弥陀佛,王爷则是焦急烦燥,终是按捺不住问道: “怎么,为什么不画了?” “凝儿这不是在努力地想嘛!” 一听冰凝这么回答,吓得他也不敢继续催促,生怕自己催得紧了,万一她又说想不起来了,白白地被吊了一晚上的胃口竟是没有任何结果,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他强迫自己耐心地等待,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屋子里登时又恢复了宁静,只有沙漏在悄悄提示时间的流逝。过了将近有半盏茶的功夫,冰凝终于又拾起笔来,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勾画着每一个线条,生怕画错了任何一笔。 见冰凝又提起笔来仔细作画,月影是急不得恼不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揪心难受,而王爷则是心跳骤然加剧,他知道,最终揭晓的时刻就要来到了。 果然,随着冰凝如行云流水般地运笔,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身着汉袍,衣袂飘飘,眼睛不大,却炯烔有神,脸庞清瘦,却神采奕奕。 面对冰凝笔中画出来的这个男子,王爷陷入了深思。为什么是身着汉袍?满清入关已有七十多年的时间,实行剃发易服也有七十多年时间,怎么可能还会有身着汉袍之人?此外抛开衣着发式不谈,只看这个人的面目五官以及神态表情,怎么却是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越是感觉似曾相识? 不但王爷看着画中人似曾相识,就是月影看着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努力猜想半天,突然月影好似醒过味来,冒头失礼失敬的危险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王爷,然后又低头看了看纸上的画儿,更是越看越糊涂。 第1400章 添足 王爷当然知道月影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打量来打量去,知道她与他一样,对这个结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于是直接开口向冰凝问道: “画完了?” “嗯,画完了。” “你确定?就是这样?” “嗯,凝儿当然确定了,就是这样!” “你不是说你从来不曾见过那个人吗?怎么敢肯定那个人长得就是这个模样?” “因为凝儿在梦里见过他好多次呢!” 话音刚落,冰凝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立即起身到里间屋,还不等月影追上去,眨眼之间就返身出来,只是手上多了一个胭脂盒子。 胭脂盒子?她拿这个做什么?冰凝根本没有理会王爷和月影两个人疑惑不解的目光,而是开启盒盖,用右手的指甲尖从里面挑出一小块胭脂,放在左手的手指肚上碾开,也没有再拿画笔,而是直接用手唰唰唰地在画纸上马儿身上的位置涂抹起来,没一会儿,刚刚还是一匹白色骏马,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匹枣红骏马! 望着自己的这幅杰作,冰凝一个人美滋滋地欣赏,怎么看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都看不够。而王爷面对冰凝的这幅杰作,若有所思,沉寂半响之后,终是忍不住又开口问道: “这个人的手上想必是应该有什么物件,你是想画什么?” “唉,凝儿就是记不起来了嘛,所以才不知道应该画上什么才好。” 听完她的回答,王爷并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拾起了桌上冰凝刚刚放下的笔。冰凝一见大老爷也要作画,急急地问道: “老爷,您怎么知道他的手上应该拿什么物件?” 他没有回答,只是信手在纸上画了起来,待月影和冰凝顺着他的笔往下一看,他哪里是给那个人的手上画什么物件,他竟然是给那个人的脸上画上了胡子! 王爷的这番举动将月影和冰凝两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画上胡子的这个人,怎么这么像?于是主仆两人齐唰唰地将目光从画纸移到了眼前的王爷的脸上,然后又齐唰唰地从他的脸上移到了画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冰凝终于喃喃地开口说道: “老爷,您把这胡子画上去之后,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凝儿梦里的那个人了?” 不像了?当然不像了!虽然仅仅是添加上了胡须,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眼睛还是那个眼睛,但是有胡须和没有胡须对一个人的相貌与气质来讲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增添胡须之后…… 见大老爷一直在沉思,没有功夫理会自己,原本就因为他的这个“画蛇添足”而心生不满,此时更是将满肚子的委屈都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老爷,凝儿画的可是从前的心上人呢,您这几笔一画,怎么把凝儿的心上人变成您了啊?” 虽然这句话很是不中听,但是王爷还是抓住了冰凝这句话中的重点: “你说你刚刚画的是‘从前’的心上人,那你现在……” “现在凝儿已经嫁给您了呀,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第1401章 记住 要说冰凝那前半句还算是勉强能够入耳的话,那后半句简直是要将王爷气吐了血!理是那个理,可是,竟然将他混同于鸡狗之类,简直是气煞人也!好在已经充分领教了她口无遮拦、口出狂言已有大半年时间,虽然义愤填膺,但也知道无法跟她较劲置气,无可奈何之下王爷仍是不忘谆谆教诲: “爷怎么会有你这么粗俗不堪的侧福晋?那是嫁稀随稀,嫁叟随叟!” “老爷,‘稀’是谁,‘叟’是谁?” 这若是以往,哪里还用他教诲,冰凝自己就会说出“嫁稀随稀,嫁叟随叟”的成语,现在她不但将这些文雅之词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当王爷亲自教诲之后仍是没能记起来“稀、叟”是何意,对此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得是耐心地解释道: “‘稀’为少年,‘叟’乃老者……” “唉,那您的意思不就是想说,有胡子或是没有胡子的人呗。” 王爷被冰凝的胡搅蛮缠搞得哭笑不得,可是她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好吧,大智若愚,大智若愚,他对冰凝彻底投降了。 虽然对于冰凝现在的这个“大智若愚”很是无奈,不过却无损他这一晚的大好心情。当他看到冰凝笔下的“心上人”之后,心中顿时格外地踏实下来:不管像还是不像,这都没有关系,只要她的心中一直有他,他就知足了! 依照这一晚上的言来语去,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大致来龙去脉。出嫁前的冰凝因为偶尔听到了某位乐匠伶人,或是亲友访客的抚琴弄曲,心生爱慕之情。对此,他给予了充分的理解,毕竟那是少女怀春的十二、三岁的年纪,情有可原,更何况她连对方姓甚名谁,长的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他何苦吃这个干醋呢? 至于说她笔下的那个人,竟与他年轻的时候如此的相似,那只能说明,嫁给他以后,她的心中只有他一个人,在潜意识里,将曾经的梦中情人与现实生活中的夫君合二为一的结果。 对于那个“心上人”身着汉袍的问题也很好理解,毕竟冰凝是汉人,她又不曾见过那个人,这就更说明她只是凭想像在作画,而她又不是在凭空想像,她完全是将他当作了想像的原型。 面对这样的结果,虽然对于她曾经的芳心暗许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毕竟是一些没影儿的事情,何必斤斤计较呢?最为关键的是,在潜意识里,她能够将梦中的心上人与他合二为一,这说明她早已将他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不管她的魂儿丢到了哪里,她都不会将他一并丢掉,都会永远与他相依相随。 感动之余,还有一件令他困惑不解,也是最为神奇的事情,那就是冰凝居然能够将年轻时候的他,画得如此的惟妙惟肖。他们从前根本就不曾谋面,而她嫁给他的时候,他早已经蓄起了胡须,她怎么能够如此传神地画出来? 关于这个问题,无论他如何询问、启发、诱导,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冰凝一概只有一句话作答: “老爷,您的这个问题,凝儿真的是记不得啊!” 后半程的徒劳无益并没有令他心灰意冷,而是万分知足:记不得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永远把他记在心里就好。 第1402章 废政 经过了长孙诞生、热河请安、霍沫进府等一系列事情之后,王爷终于找到了极好的自下台阶的机会,再也不用为那个雨露均沾的新政发愁,从此黑不提、白不提,不了了之。对此,他的心情格外地舒畅,从此终于不用东躲西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到府里。 不再实施那个雨露均沾新政的王爷经常会造访四个地方:怡然居、晓月轩、烟雨园、霞光苑。 去怡然居的频率最高。探望冰凝当然是因为他爱她,而且她也需要他的关心问候,特别是随着临产的日子一天天地临近,他总是担心受怕,生怕冰凝这次生产会出现什么闪失。对于他的频频造访,没有任何人会提出异议,毕竟冰凝怀有王爷的子嗣,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就是天天驻扎这里都是理所当然。 去晓月轩的频率居次。探望霍沫当然是因为她是新人,王爷希望她能尽快适应新的环境,虽然不是自己的女人,但毕竟领进了他的府里,又有十三阿哥的托付,他自然是要额外多关心一些。此外,他也需要检查一下霍沫督导天申阿哥的成果,如果小阿哥真的在学业上有所长进,他也能够借此理由堵住那些说闲话的人的嘴。对于他的经常性造访,也没有任何人会提出异议,毕竟霍沫是王爷的新宠,他就是天天驻扎在那里都不足不奇,相反去的次数少了,倒是要惹出闲话来。 去烟雨园的频率位居第三。表面上他是去探望淑清,实际上他是去看看长孙,毕竟雨虹是弘时媳妇,他这个当玛法的不好直接去雨虹的房里,因此都是将小孙子带到淑清的房里。每一次见到这个还不到百天的小阿哥,王爷的心情就格外地好,连带着以前对淑清的怨恨与不满也全都随着小阿哥的降生而烟消云散,充分享受这难得的祖孙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 去霞光苑的频率更低。只有当雅思琦请他前去商量处理一些府里的事情时,他才会过去。去重绮馆的频率最低。其实冰凝根本没有埋怨过一句,但是他在潜意识里仍是对于实施雨露均沾的第一天就到了惜月那里而做贼心虚,以至从此以后再也不踏入这个院子。对此惜月万分不解,仔细回想了服侍他的点点滴滴,也没有找出来自己究竟是哪做错了,居然能够将他招惹得这么不高兴。由于王爷除了惜月这里以外,其它院子或多或少都会光顾,令她怨不得哪个姐妹,只能是恨自己。 虽然各个院子几乎都受到了王爷的关照,但是不管去哪个院子,他都不会留宿,完事儿就回朗吟阁。众人都以为霍沫会顺理成章地取代天仙妹妹成为王爷的新宠,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根本看不出来一丁点儿霍沫得了专宠的痕迹,这个结果让众人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冰凝临产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两个人都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时刻充满了热切的期盼,特别是每当感受到她肚子里中那个小生命的活跃胎动,他真是恨不能生产的那一天早早到来,让他早早看到小阿哥的模样。 第1403章 坚持 就在王爷和冰凝两个人都急切地期待着新生命到来的时候,王爷又接到皇上临时交办的一件差事,虽然只是出门四天,对此他仍是懊恼不已。上一次他就错过了福宜阿哥的降生,又错过了福宜阿哥的离世,如果这一次再次错过这个小阿哥的降生……笃信天命的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想被命运摆布,他要为他们的小阿哥与天命进行顽强的抗争。 临走的前一天,他特意来到冰凝的房里,既愧疚又担心地说道: “爷只走四、五天,爷没有别的什么吩咐,只有一样,希望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千万等爷回来再生,行不行?” 冰凝一听王爷又要出门,本来就很不高兴,又被他要求等到回来再生,早已不耐烦的冰凝立即撅起小嘴抗议道: “老爷啊,这什么时候生小阿哥,也不是凝儿说了就能算数的事情啊!” “噢?你说了不算,那是谁说了算的事情?快快告诉爷。” “那,那不是小阿哥说了算的事情吗?” 他以为是哪个稳婆或是嬷嬷或是太医给她看过脉像,知道她哪天能生产呢,谁知道原来竟是被她一骨脑儿地全都推到了小阿哥的身上,让他白白地空欢喜一场。不过他一贯是个不讲理之人,即使面对无法讲道理的冰凝,仍是继续锲而不舍地说道: “不管谁说了算,只要是你坚持住了就行!反正爷回来之前,不许把小阿哥生下来!这是死命令,不许违抗。” 虽然王爷下了死命令,冰凝终于还是违抗到底,他前脚才出门,冰凝后脚就开始了产前的阵痛。这一次与上次生福宜阿哥完全不一样。福宜阿哥因为没有足月而早产,体重轻、身子小,因此出生很是顺利。这一次小阿哥不仅足月而且身量也大,再加上冰凝自身体重也增加了将近一倍,因此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能生下。 雅思琦急得团团转,不但找了三个稳婆,还将顾太医也请了过来,在产房外面亲自坐镇指挥。开始的时候冰凝还能勉强忍住,到后来由于实在忍不得而痛哭出声,再到最后,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累得精疲力尽,却是把稳婆急得不行: “侧福晋,您得使劲啊,可是不能就这么一动不动……” “我,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也痛死了,能不能不生了?” “啊?不生了哪儿行啊!都这么长时间,九十九拜都拜过来了,就差这一哆嗦……” “要生你生吧,反正我是生不动了,生个孩子怎么这么痛啊!从今以后,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侧福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哪儿能不生了呢,您以后还会再生好多个小阿哥,” “啊?还要生好多个?不要,不要!坚决不要!” 冰凝还不等说完那几个“再也不生了”,直接就被稳婆的这个“还要再生好多个”吓得昏了过去。稳婆见状没有办法,只好赶快叫人找来一盆凉水,兜头浇了下去。 第1404章 听话 面对这个在如此凶险的生产过程中极不配合的天仙妹妹,雅思琦真是又着急又生气,结果还不待她好好喝斥一番,冰凝竟然一下子昏了过去,急得她一下子冲到年妹妹的面前,举手就朝那张已经被汗水、冷水浸透的脸庞上狠狠地拍打,一边急急地说道: “妹妹,你赶快醒醒,赶快醒醒!小阿哥还没有生出来,你怎么就昏过去了?你赶快醒来,赶快把小阿哥生下来,你若是再这么睡下去,不但小阿哥生不下来,就是你自己也要有性命之忧,你还不赶快……” 在雅思琦的奋力拍打之下,冰凝终于缓缓地回过神儿来,恍恍惚惚之间只见福晋姐姐正在催着她赶快生孩子,对此她很是心烦意乱,伴随着迷离涣散的目光,突然间冒出一句话来: “老爷吩咐过妹妹的,要我一定等老爷回来之后才能生,所以,我得听老爷的话,要坚持住,现在真的不能生小阿哥……老爷说了,这是死命令,不得违抗。”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冰凝竟然打起了退堂鼓!她实在是不想生了,又痛又累,面对这么一件实在是太不好玩的事情,又被福晋姐姐紧紧逼迫,她竟然“急中生智”立即抬出王爷这个上方宝剑,给自己这个临阵脱逃行为找出来一个充分的理由:明明是大老爷不让她生的,她这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大老爷的死命令。 听到天仙妹妹童言无忌般说出的这番闺房密语,雅思琦对她真是气不得恼不得,继而又将这一肚子的怨气全都撒在了王爷的头上:明明知道她现在这么爱钻牛角尖,对他的话一直都是不折不扣言听计从,那他没事儿跟妹妹说这些干什么!这生孩子能是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的吗?虽然他是希望能够等到回来的时候亲眼见到小阿哥的降生,可是冰凝这能是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的事情吗?现在遇到的是难产,她拿他的话当圣旨,就借口摞挑子不生了,这怎么行!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再这么拖下去,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面对这个耍赖不生的天仙妹妹,雅思琦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出什么意外,急得她转来转去,帕子都快被她扯破了也不知如何是好。别人生孩子都是大呼小叫,这年妹妹生孩子却是无声无息,这么反常的景象怕是要坏事儿。 越想越急的雅思琦也顾不得许多,蹭地一个起身就冲出了门外。稳婆见状当即就急了,身为嫡福晋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够撒手不管这个烂摊子?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难道说她这是要将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吗?于是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主子,主子,您……” “你跟着我做甚么!” 雅思琦见稳婆擅离职守,气得一把将她推了回去,厉声说道: “你不在主子跟前儿好生伺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有你好瞧的!” 第1405章 危急 稳婆登时被雅思琦的一顿呵斥唬住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就在她犹豫着该如何行事之际,却只见福晋又返身回到了屋子里,然后看也没看她一眼,就直接大步流星冲到冰凝的床前大声说道: “妹妹,妹妹,快醒醒,快醒醒,你知道谁回来了吗?是爷回来了!” 冰凝正昏昏沉沉之际突然感到身子被摇得快要散了架一般,正要发脾气,就只听耳边有人在告诉她大去老爷回来了,立即来了精神: “啊?老爷回来了?可是……妹妹怎么见不到呢?老爷到底在哪儿呢!” “妹妹怎么糊涂了呢!男人怎么能进得这房里来?刚刚爷见到姐姐之后让我给你传个话,爷说你现在现在可以生了,而且还要赶快生,因为爷过会儿还要出门,你若不赶快生下来,爷又要见不到小阿哥了,听见了没有?妹妹,这可是爷千叮咛万嘱咐姐姐的,快着点儿吧,千万别耽搁了,爷要生气的。” 雅思琦的这番连蒙带吓唬立即起了成效,冰凝一听大老爷又达下了要她赶快就生的死命令,于是也顾不疼顾不得累,乖乖地听从稳婆的指挥。可是她就算是不再耍滑头打心眼儿里积极主动配合,却仍是又折腾了两个多时辰,还没有将小阿哥生下来。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怕不是这一次要凶多吉少。 坚持了一天一夜,冰凝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就算是雅思琦告诉她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在等待着她的好消息,可是累到极点、痛到极点的她根本无法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与死神进行殊死搏斗。 慢慢地,她的目光开始涣散起来,意识也模糊起来,无论雅思琦如何拍打她的面庞,也无论多少碗冷水浇到她的头上,都无法再将她唤醒。三个稳婆连续奋战了一天一夜,体力也是达到了极限,面对这个再也没有任何反应的侧福晋,全都是束手无策。 雅思琦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心急火燎之下嘴边起了三个大水泡。昨天已经将顾太医请了过来亲自坐镇,谁知道不但昨天未能生下,今天竟是比昨日还要凶险,她刚才已经又差苏培盛前去太医院请他,而此刻眼看着情况越来越危急,她实在是等不及顾太医的到来,赶快自作主张地命令道: “张嬷嬷,林嬷嬷,曹嬷嬷,时候实在是不短了,如果小阿哥生不下来,侧福晋也是要被拖累,如果能让小阿哥赶快生下来,或许侧福晋还有一救。” 稳婆们听出来了雅思琦的弦外之音,心中虽然很是不好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于是只好狠下心来。正待她们要开始之际,恰在这时顾太医赶到了,听了雅思琦病情介绍,也是不停地摇头叹息道: “福晋所言极是,即使是微臣,也只能是采取这个法子。只是侧福晋,怕是要受些苦,但是如果不这样,母子两人都难说。不管是哪一个,能救下一个是一个吧。” 第1406章 抢救 顾太医的话才说到一半,雅思琦的眼睛就禁不住地热泪盈眶。面对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马上就要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地失去了活力,她怎么能够无动于衷?虽然她也曾因为天仙妹妹的专宠而心生怨怒,可是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恨过年妹妹,从天真烂漫的新嫁娘,到倍受冷落的侧福晋,雅思琦是眼看着她一步步地成长起来, 不管结果如何,母子平安自是最好,如果不能两全齐美只能救下小阿哥,雅思琦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替天仙妹妹好好将小阿哥抚养成人,不让她有任何的担心和遗憾。 想到这里,雅思琦轻轻地用帕子蘸了蘸眼角又返身回到屋里,将顾太医的意思转告了稳婆,于是众人开始实施这个希望渺茫、没有法子的法子。 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艰苦努力,小阿哥终于降生了,只是他不是被冰凝生下来,而是被稳婆们生生地拽了出来。 众人见到刚刚出世的小阿哥,一点丁儿都没有往常那种喜添新丁的兴奋心情,不但没有一句“恭喜主子”之语,更是全都默不作声地悄悄落泪。还是雅思琦率先回过神儿来,急急地说道: “还闲着干什么呢!侧福晋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们谁也别想活了!” 稳婆被雅思琦一顿呵斥,不但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心生愧疚,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抢救之中,因为她们刚刚只是将小阿哥拽了出来,还有胎盘残留母体,由于不能自然娩出,必须由稳婆手剥完成。 手剥胎盘的巨痛令早已失去意识的冰凝登时从昏迷中惊醒,随即发出一声惨叫。虽然是惨叫,但毕竟是醒过来了,众人对此全都是喜极而泣。可是大家高兴得还是太早,痛呼出声之后冰凝根本没有睁开眼睛,而再次无声无息起来。 众人赶快手忙脚乱地继续着抢救工作,有的负责强行灌下汤药,有的负责止血,还有一部分人则负责小阿哥。毕竟生产的过程太过漫长,刚刚降生的小阿哥由于长期缺氧而浑身青紫,连哭声都没有,急得稳婆又是拍打,又是倒提,谢天谢地,小阿哥总算是没有令大家失望,痛痛快快地哭出了来到人世间的嘹亮之声。 小阿哥没有了性命之忧,于是赶快被送到了早早就寻好的奶嬷嬷--徐嬷嬷的手中。吃上香甜的奶水,感受着奶嬷嬷温暖的体温,小阿哥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脸色也开始逐步转为令人欣慰的白里透红,粉嫩模样极是惹人喜爱。 小阿哥性命无忧,而冰凝仍在昏迷之中,人命关天也顾不得讳疾忌医,雅思琦赶快将顾太医请进屋里,隔着屏风号过脉像,顾太医的心中总算是踏实下来。由于小阿哥及时降生以及胎盘及时剥离,冰凝总算是躲过一劫,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顾太医赶快开了药方子,叮嘱尽快服下。 见天仙妹妹暂时逃脱凶险,雅思琦由于也是连续忙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于是叮嘱月影和竹墨两人好生伺候,她先回霞光苑歇息一下。 第1407章 苏醒 由于生产了一天一夜,又昏迷了一天一夜,即使各式珍稀药品轮番使用,直到第三天的中午,冰凝才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过了好久好久,她才一点点地回想起来:对了,这是王府,是怡然居……腹部的剧痛也在尽职尽责地提醒她,她刚刚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是不知道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于是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却仍是气若游丝般地说道: “月影。” 虽然她的声音如此的虚弱微小,还是被此时正在外间屋忙个不停的月影听到了。刚听到冰凝在呼唤她的时候,月影也有点儿茫然,是谁在喊自己呢?过了好半天,她才突然醒过味儿来,是小姐!于是立即放下手头的活计,一路急跑冲到了冰凝的床前。 月影之所以反应迟钝,完全是因为冰凝的那一声“月影”。半年多的时间以来,她听惯了冰凝喊她“小丫头”、“月丫头”,突然冷不丁的一声“月影”,让她极不适应,仿佛不知道她家小姐在喊谁似的。待她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之后,知道小姐醒过来了,于是一边急急地冲进了里间屋,一边喜极而泣: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兆头啊! “小姐,小姐,您可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月影,我是不是生了?” “是的,是的,小姐,您生了,您给爷生了一个小阿哥,白白胖胖的,好看极了。” 月影激动地向冰凝报告着好消息,却不见她家小姐有任何的兴奋之情,只是一动不动呆呆地毫无反应,继而淌下了两行泪水,可是把月影吓坏了: “小姐,小姐,您怎么哭了?唉,瞧奴婢真是没有眼力劲儿,您这是激动得哭了,奴婢也是呢,当看到这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的时候,也是哭了大半天呢。” 面对喜气洋洋的月影,冰凝并没有融入这股喜庆的气氛之中,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 “小阿哥现在哪里?” “当然是养在咱们院子里了!您怎么会这么问呢?爷可是早早吩咐了,不管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都要养在咱们院子的……” “你去把小阿哥抱过来,让我看看吧。” “好的,好的,瞧奴婢,光顾着高兴了,忘记把小阿哥抱过来让您看看了。” 月影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外走去,没一会儿,徐嬷嬷——小阿哥的奶嬷嬷就抱着襁褓中的小阿哥进了屋来,先朝冰凝恭敬地请了安: “奴才给主子请安。” “你把小阿哥抱过来吧。” 当冰凝从徐嬷嬷的手中接过小阿哥,当即紧紧地抱在胸前,泪如泉涌般流个不停,月影知道她家小姐这是喜极而泣,但是刚刚生完小阿哥,身子实在是太过虚弱,禁不住如此情绪激动,于是赶快上前劝道: “小姐,奴婢知道您这是高兴,可是也要爱惜身子呢。您这都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要不您先吃些东西,再抱小阿哥也不迟呢。” 第1408章 喝汤 月影担心她家小姐的身子,可是任由她说出大天去,冰凝就是死死地抱着小阿哥,根本没有还给徐嬷嬷的意思,月影担心她刚刚醒来,身体太过虚弱,急需补充营养,鉴于徐嬷嬷是新来的奴才,畏手畏脚不敢动,于是她就替徐嬷嬷伸手前来接小阿哥,谁想到冰凝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手迹象。 月影知道她家小姐由于丢了魂儿,跟她根本没有道理可讲,于是只得连哄带骗地说道: “小姐,您不吃东西没关系,小阿哥可是要吃奶呢,您怎么忍心饿坏了小阿哥?” 小阿哥仿佛是听懂了月影的话,在她话音刚一落下,就哇哇地哭出了声来。冰凝低头望着这个白白胖胖、模样俊俏的小阿哥,由于啼哭而将脸色憋得通红,心疼不已,只得是无奈地松开了手。月影见状,赶快将小阿哥抱回到了徐嬷嬷的手中。 见冰凝没有再胡搅蛮缠,月影心中总算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朝徐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徐嬷嬷不知道这院主子的情况,由于这几天一直是听从月影的吩咐调遣,因此也没有向冰凝告退就悄没声儿地抱着小阿哥回去了。 待徐嬷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月影赶快让竹墨将汤水补品端了进来。面对眼前这四碗泛着油光光的汤水,冰凝皱起了眉头,她实在是没有胃口去喝下,可是……犹豫了半天,终于强忍着胃中的不适,默默地硬着头皮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咽。 见冰凝吃得如此艰难,月影心中好生奇怪:小姐的胃口不是一向非常好吗?连蹄膀、鸡腿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风卷残云般地不见了踪影,怎么就是几碗汤水竟是难成了这个样子? 用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冰凝才勉强将那四碗汤水喝下去,于是月影赶快又端来两碗汤药。见到这两碗黑乎乎的汤药,冰凝终于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 “小姐,这一碗是顾太医开的养身子汤药,这一碗是回奶汤。” 冰凝听罢,将顾太医开的那碗汤药端了起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月影见状赶快收了药碗,又将那碗回奶汤递了过来,结果举在半空中,根本不见冰凝来接,于是月影赶快说道: “小姐,奴婢来喂您吧。” “不用了,你端下去吧。” “小姐,这怎么行,您若是不喝这回奶汤,会长奶疮的。” 月影一听冰凝说不喝回奶汤,当即急得说话声调都高了起来!小姐丢了魂,不知道生了小阿哥之后要喝回奶汤,这些都不是难事儿,只要她能听从月影的安排,一切都好办。月影最怕的就是她家小姐胡搅蛮缠,又讲不通道理,急不得恼不得。刚刚好不容易将她哄骗一番,让徐嬷嬷抱走了小阿哥,现在竟然又不肯喝回奶汤,这若是生了奶疮可如何是好?小姐怎么净给她出难题呢? 就在月影焦急地思索着哄骗冰凝的招数之际,只听她家小姐开口吩咐道: “你去将小阿哥抱过来吧。” “啊?” 第1409章 杀驴 一听冰凝又吩咐抱小阿哥过来,月影当即欲哭无泪: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天,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才刚刚将小阿哥送回去,怎么小姐又想起要抱回来了? 月影之所以不愿意带小阿哥过来,她是担心冰凝,自从丢了魂之后,说话办事总是不着调儿,但毕竟都是大人,再怎么不着调儿也没有关系。现在小阿哥才刚刚生下来,娇嫩无比,若是被她家小姐没轻没重地折腾坏了,不要说没法儿跟王爷交代,就是她自己也要后悔万分,既对不起冰凝,也对不起年夫人,还不如直接撞墙以死谢罪呢。可是她是奴才,冰凝是主子,主子的话月影不敢不听,急得她只得是赶快转移话题: “小姐,回奶汤您还没有喝呢。” “我让你去抱小阿哥过来,你哆哩啰嗦地这是干什么?” 月影当然要啰哩啰嗦了!她希望通过回奶汤的事情,既转移了冰凝的视线,不再跟她吵着要小阿哥,又能赶快将奶水退回去,踏踏实实地开始好好养身子。 眼见着根本指挥不动月影,冰凝气得恨不能将这个不听话的奴才大骂一顿,可是她现在浑身虚弱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就是骂都骂不动,无奈之下,只得说道: “我能活多长时间还不知道呢,你这是要让我走得不安心吗?” 月影一听这话,吓得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小姐,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啊!您这不是好好的吗?爷明天就回来了,爷要是见到您生了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爷的心里得多高兴啊!” “老爷高兴是真的,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能不高兴嘛!我呢,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待我一生下小阿哥,大老爷就要卸磨杀驴了!” “小姐啊!您,您,这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情了,您怎么还记得呢?再说了,您怎么能这么说爷呢!爷对您多好啊,您竟然……” “嘿嘿,你以为我丢了魂儿,这些事情就全忘记啦?怎么可能!以前老爷为什么对我好?不就是因为有小阿哥嘛,现在小阿哥生下来了,我还有什么用处?不卸磨杀驴还能干什么?白养着吃闲饭?” 月影被冰凝的这番话气坏了,小脸憋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真不明白,她家小姐这是怎么了!若说以前,王爷有些事情确实驳了小姐的面子伤了她的心,可是这半年多来,他对冰凝多好啊,怎么她家小姐就不知足呢?不说记得爷的这些好,倒是整天念念不忘杀杀杀的,这若是被王爷听到了,还不得伤透了他的心? 月影虽然是冰凝的陪嫁丫环,可是眼见着她家小姐如此“恩将仇报”,气得她当即反水站到了王爷的一边: “小姐,您可是别再说这些了,爷为了您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这些话您知道多伤爷的心啊!” “呵,我说小丫头,你现在翅膀硬了是怎么的?竟然敢不听我的了?噢,我想起来了,大老爷说过要让你来当这院子的二管家……” 第1410章 哺育 月影被冰凝误会因为那个“二管家”而投靠了王爷,当即只觉得睛空霹雳一般,急急地辩解道: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奴婢根本就……” 月影本来就嘴拙,又突遭变故,除了“不是的,不是的”以外,竟是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由于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急得她嘤嘤地哭了起来。她确实是委屈得不行,这三天三夜,她不错眼珠地精心服侍,几乎都没有合过眼,好不容易盼得冰凝苏醒过来,还没有高兴多久,就被她又是胡搅蛮缠,又是误会重重,她既要想方设法哄骗冰凝好好休息养身子,又要操持里里外外的事情,现在又被冰凝误会卖主求荣投靠新主子,多苦多累月影都不怕,她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被误会。 眼见着小丫头被自己这一句话惹得失声痛哭,弄得冰凝手足无措起来,于是赶快说道: “你说你没有投靠了大老爷?” “当然了,小姐,当然了。” “那你还听我的吩咐?” “当然了,小姐,当然了。” “你若还是听我的吩咐,你现在就给我把小阿哥抱过来!” 这一回月影再也不会跟她家小姐啰嗦什么,乖乖地过去传了冰凝的话,因为她生怕冰凝误会,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没一会儿,月影和徐嬷嬷,还有徐嬷嬷怀中的小阿哥进了冰凝的房里。 冰凝一见小阿哥,当即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她左手怀抱小阿哥,右手开始解衣裳扣子,当即将月影和徐嬷嬷吓了一大跳: “小姐(主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小阿哥一个劲儿地哭闹,难道不是饿了吗?” 徐嬷嬷见状赶快上前一步道,心惊胆战地说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主子将小阿哥交给奴才去喂奶吧。” “交给你?你是什么人?” “奴才是小阿哥的奶嬷嬷啊!” “你还知道你是什么奶嬷嬷,不是小阿哥的额娘啊!你既不是小阿哥的额娘,凭什么你要给小阿哥喂奶?” 徐嬷嬷哪里见识过这么不讲理的主子,当即被噎得半个字也说不上来。虽然她不是小阿哥的亲额娘,但她是奶嬷嬷,奶嬷嬷不就是给小阿哥喂奶的吗?否则还要她来当差作甚?这侧福晋看着模样水水灵灵的,怎么说出来的全是胡话乱话? 月影知道跟她家小姐没有任何道理可讲,而且王爷也吩咐过她,所有的事情都要依着她家小姐,必须无条件服从。此时眼见着冰凝讲哺育小阿哥当作一件好玩的事情,开始跟徐嬷嬷抢差事做,虽然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根本不适宜亲自哺育,但是如果不依着她,定是会整天变着法儿地折腾,与其大人孩子都不得安生,还不如先暂时依了她,待她发现这是一件既辛苦又劳累又不好玩的事情之后,自是没了兴趣主动放弃。 想到这里,月影对徐嬷嬷说道: “您还不赶快帮着主子搭把手?饿坏了小阿哥您可担待不起。” 第1411章 奶妈 徐嬷嬷根本没有料到月影会同意了侧福晋的要求,当即目瞪口呆:哪里有尊贵的主子亲自哺育小阿哥,她这个奶嬷嬷闲在一边没事儿干的道理?真是天下奇闻!都说王府规矩大,现在看来不但规矩大,还事事都这么怪异。 徐嬷嬷不仅仅是惊讶,更是担心会因为当差不力而被王爷治罪,因此望着月影半天不动一下。 冰凝一看有月影为自己撑腰,又见徐嬷嬷胆敢公然违抗她的命令,当即黑下脸来: “怎么?主子的话你不听,二管家的话你也敢不听,你这是想要造反吗?” 徐嬷嬷一听这话,吓得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地朝冰凝嗑头道: “求主子饶命!奴才是本分之人,能进府给小阿哥当奶嬷嬷,是奴才三生有幸,上辈子积的大德。如果您要亲自哺喂小阿哥,您让奴才做什么?这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奴才可就没命了。求主子开恩吧。” 徐嬷嬷一边急急地哭诉,一边不停地磕着响头。 难怪徐嬷嬷会被冰凝的此番举动吓破了胆。作为尊贵的主子,从来都不会亲自哺育小阿哥、小格格,全部都是由奶嬷嬷来承担这个差事,不管是从前的悠思格格还是后来的福宜阿哥,一直都是严格遵循这项惯例。 随着冰凝生产时间的日益临近,王爷特意叮嘱福晋在挑选奶嬷嬷的事情万不可有半点儿差池,因此不但雅思琦精挑细选,王爷更是亲自过问,从家世到人品逐一进行审查,甚至模样长相都成为他考察的重要内容,想想王爷连自己的妻妾们都是奉父母之命,不曾这样被他这样仔细地考察,可是为了即将诞生的小阿哥他竟是花了这么大的精力,最终从三十来个候选人中最终确定了徐嬷嬷和杨嬷嬷两个人。 徐嬷嬷虽然是第一次到王府当差,但是对于府里的规矩早就如雷贯耳,现在眼见着这院子的主子如此难缠,而王爷又是那么的严厉,只觉大事不好。当初能够被选进王府担任小阿哥的奶嬷嬷,她感到幸运万分,虽然要与自己才一个月大的亲生骨肉分离,极为难过不舍,但是想到丰厚的月银能够为她病重的丈夫寻医问药,她只有狠心抛下爱子前来应差。 入府的这些日子以来,徐嬷嬷既思念爱儿,又因为身处森严的王府备受压抑,心情极度低落,现在突然遇到这么一个刁蛮的主子给她出了天大的难题,徐嬷嬷只觉得前途黯淡、小命难保。 望着眼前如捣蒜般不住磕头求饶的徐嬷嬷,冰凝用诧异的目光望向月影。月影当然知道徐嬷嬷为什么情绪会这么激动,却又无法向她家小姐解释明白,想想将来徐嬷嬷与冰凝几乎天天接触,她家小姐的状况也不需要瞒着这奶嬷嬷,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于是当着徐嬷嬷的面月影朝冰凝开口说道: “小姐,您当哺育小阿哥是一件好玩的事情?那可是……” “小丫头,你到底向着谁说话?呵,果然是升了官儿了,连你家小姐都不放到眼里了……” 第1412章 倒忙 冰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仿佛抓住了月影的软肋,这个丫头最怕说她卖主求荣投靠了王爷这个新主子,所以动不动就拿她即将被王爷升职这件事情来要挟她。 月影现在哪儿有闲功夫考虑自己的委屈,她要抓紧时间趁着王爷这两天不在府里,赶快将冰凝哄骗好了,不要等他回来还是惹事生非,因此根本没有理会冰凝的冷嘲热讽,而是继续说道: “小姐啊!您怎么没完没了啦!唉,奴婢是您的奴才,怎么可能向着外人说话?奴婢刚刚是想说,您若是一定要哺育小阿哥的话,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和徐嬷嬷知,万不可再让第四个人知道,特别是爷,更不能让爷知道了。” “哈哈哈,小丫头,你是说我可以亲自喂小阿哥了?” “嗯,反正不能再让其它人知道了,否则,奴婢和徐嬷嬷全都要小命不保了,您没了我们这些奴才们不要紧,小阿哥可是不能没了徐嬷嬷呢。” 月影的如意算盘是,趁着这两天王爷还没有回来,就先由着冰凝的性子,毕竟哺育小阿哥可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差事,绝对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种玩耍而已。不出两天,她就会玩累了,玩腻了,玩厌了,就会乖乖地向徐嬷嬷缴械投降,将小阿哥推到奶嬷嬷那里,她自己开始躲清闲、睡大觉。那个时候就算是王爷回了府里,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既哄骗了冰凝,又不被王爷抓了现行。 冰凝哪里知道月影这心中暗暗打的什么主意,一听说可以被允许哺育小阿哥,当即欢呼雀跃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哺喂起来。 徐嬷嬷当然更不知道月影打的是什么算盘,不但不好好规劝,竟然由着主子胡闹折腾,可是碍于月影未来“二管家”的身份,徐嬷嬷只能是忍气吞声,和月影两个人一起帮助冰凝承担起哺育小阿哥的重任。 如果只徐嬷嬷一个人哺育小阿哥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只要半盏茶的功夫小阿哥就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现在换作了冰凝,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当额娘,但却是第一次亲自哺育,本就毫无半点经验,又笨手笨脚,而小阿哥早已习惯了徐嬷嬷的怀抱,突然被送入一个陌生的怀抱,根本不肯好好听话,哇哇地大哭起来。 于是冰凝、月影、徐嬷嬷三个大人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一个扶着小阿哥的头,一个托着小阿哥的腿,冰凝面对这个不好好吃饭的小阿哥也是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足足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小阿哥终于哭累了,饿坏了,不得已才接受了这个亲额娘。 望着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地吃奶的小阿哥,三个在累得筋疲力尽,没有一点儿成功的喜悦。冰凝发愁小阿哥什么时候能认了她这个亲额娘,阿弥陀佛;徐嬷嬷发愁万一被王爷知道了,小命休矣,月影发愁什么时候她家小姐才能够玩腻烦了,知难而退。 第1413章 急切 又过了五天,王爷风尘仆仆地赶回到了京城,比原计划多耽搁了四天的时间,而这四天时间,竟是令他格外地煎熬。原本他是向冰凝下了死命令,要她一定坚持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再生小阿哥,现在竟是他首先食言,拖延了四天才回来,就算是冰凝想坚持,小阿哥能坚持吗? 由于这一路办差每日里走走停停,没有固定的地点,因此雅思琦根本无法给他递家书。后来考虑到年妹妹此番产子虽然情况凶险,但这些日子以来,天仙妹妹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一天天地在向好的方向恢复和发展,她的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想来看到完好如初的妹妹,又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王爷一定是高兴还来不及呢,根本不会责罚到她的头上,因此虽然他回京的日子一拖再拖,雅思琦也没有再想方设法给他修书报信。 今天是王爷回京的日子,可是即使回到了京城他也不能立即回府,而是要先回到宫里见皇上,急于知道消息的他只得是先派小太监回府问了情况,他连这几个时辰都等不及了。 当小太监回复他说年侧福晋在前天已经生了一个小阿哥,目前母子平安的消息后,他的这颗心又是激动又是失落。激动当然是缘自冰凝母子平安的好消息,失落当然是由于这一次他没能陪伴在她的身边,没有第一眼见到小阿哥的降生。在得知一切顺利无恙的消息后,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埋怨起冰凝来:唉,都叮嘱过她了,要她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坚持住呢? 当小太监将王爷今天回京的口信儿传给府里的时候,雅思琦得急急地忙碌起来,由于只是出门八天,又因为有事情要跟他禀报,因此她并没有要求其它女眷到府门口恭候,更没有准备接风家宴,只是派何全仔细盯着,一旦王爷回府,立即禀报给她。 因此傍晚时分,王爷回到府里的时候,只见雅思琦一个人在府门内厅迎接,对此他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只是出门了八天,没有必要兴师动众。但是雅思琦那一脸凝重的表情,却让他感觉到了蹊跷。冰凝生了小阿哥,这是王府的大喜事,福晋怎么不喜反忧呢?难道说? 心中止不住地忐忑不安,但是当着众人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他待雅思琦行礼请安之后,就直接去了霞光苑。一进堂屋,还不待红莲奉茶,他就急急地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回爷,这一次冰凝妹妹生产,极是凶险。” “什么?不是说母子平安吗?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啊!” “爷,您先别着急,年妹妹现在还好,性命暂时无忧……” 听到冰凝性命暂时无忧的承诺,他的这颗心总算是暂时踏实下来。虽然心中急于想见到冰凝母子,但毕竟已经坐在了霞光苑的椅子上,再是心急也要顾全雅思琦的脸面,因此王爷只得是强按下焦急的心情,耐着性子听雅思琦的详细禀报。 第1414章 惊鸟 当听完雅思琦一五一十的禀报,他的心情简直就像是过山车一般。当听到冰凝将他这个上方宝剑抬出来,死活不肯再努力生产的时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听到冰凝第一次昏迷的消息时,心被揪得紧紧的;当听到冰凝因为手剥胎盘的巨痛而痛叫出声的时候,他的心仿佛是被刀子狠狠地割了一下,继而胸口中涌上一股腥气;当听到冰凝痛呼失声之后再度陷入昏迷的时候,立即打断了雅思琦的禀报,急急地问道: “她现在怎么样了?醒了没有?顾太医怎么说?开的方子在哪里?” “回爷,妹妹昨天已经醒了,顾太医说只要不再出现血崩,暂时应该还没有大碍,那个方子,妾身也收好了……” 一听到“血崩”两个字,还不待雅思琦将后面的话说完,他当即起身就直奔怡然居而去,将她一个人干干地留在原地,对此雅思琦心中格外地委屈。这一次天仙妹妹生产极不顺利,正是她,一个人孤军奋战、力挽狂澜,最终保全了她们母子平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当时雅思琦出手相救的时候,根本没有盘算着以此邀功请赏,为自己挣得资本,她只是出于自己嫡妻的职责以及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不假思索地伸出援助的双手。但是现在她的心情却不一样了,毕竟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回想曾经发生的那一切。她是替王爷尽职尽责地照顾天仙妹妹,而王爷今天的表现充分说明他的心思一丁点儿都不在她这里,即使雅思琦出了那么大的力,不但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甚至是屁股都没有坐热呢就将她丢在一旁,他的行为简直就是与过河拆桥无异! 由于和王爷赌着气,因此正在气头上的雅思琦甚至没有送他出门,只是红莲一个人追着他的身后一路小跑恭送出院。好在由于王爷一心惦记着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雅思琦如此失礼的行为。 雅思琦被王爷气得心口疼,赌气没有出门恭送,而月影在得知王爷今天回府的消息后,当即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这初冬的日子里将她全身冻了一个透心凉。 月影之所以如此紧张完全是因为冰凝现在的样子让她无法向王爷交代。她原本以为哺育小阿哥这件又辛苦又枯燥,一点儿都不好玩的差事会让她家小姐不出半天就像当初写字儿画画儿那样早早地就腻烦了,谁想到,冰凝不但没有烦心透顶,反而越来越有兴趣,越来越有精神,无论月影如何打击她,根本就无法打消她的积极性,一天天地热情高涨,总是吵吵着要抱小阿哥。 本以为一两天就将冰凝哄骗过去的事情,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而冰凝的心智虽然简单,但是任月影说出大天去,跟她根本讲不通道理。因此当月影得知王爷今天回府的消息后,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 第1415章 逢凶 冬日里天黑得早,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地暗淡下来,一想到回到府里的王爷一定会来怡然居探望刚刚生产的冰凝还有刚刚出生的小阿哥,月影此时完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王府里面不只是月影,还有一个同样惶惶不可终日之人,那就是徐嬷嬷。月影是冰凝眼前的红人儿,将来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她家主子替她说话、担待,而她徐嬷嬷初来乍到,人生地疏,两眼一抹黑,谁能替她求个情,递个话呢?此时的徐嬷嬷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原本来到王府当差是想赚取些丰厚的月银替夫君求医问药,现在倒好,不但银子没有挣来,连小命都要搭进去。此时她真是后悔万分,去哪个府上当差不好,为什么偏偏来了这个府上? 该来的总是要来。当浓浓的夜色降临之时,王爷如期来到了怡然居,见到了他牵肠挂肚的冰凝母子二人。虽然他已从雅思琦那里详细了解了她此次极为凶险的生产过程,也知道她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冰凝面色仍是极为难看,好在精神明显比他想像的要好很多,真是一个令人欣慰的结果。 刚刚实在是太过心急她的病情,以至现在见到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的冰凝,王爷都不知道开口说句什么才好。他不是第一次当阿玛,也不是没有亲身经历陪伴过女人生产的过程,因此他能够想像得到当时那惊心动魄的三天三夜。人总是很奇怪,越是关心、关切一个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越是向着相反的方向,非但没有一丝焦急,反而却是心情极为愉快地朝她说道: “瞧瞧你,爷说什么来着?让你等着爷,你偏不听,爷前脚才走,你后腿就不听话,你呀你,让爷说你什么好呢?” “老爷,凝儿当然听您的话了,不信您问福晋姐姐,凝儿真的就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一点儿都没敢违抗,都是小阿哥,偏偏那么着急,害得凝儿没脸见您了……” 王爷本来是跟冰凝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谁想到冰凝居然当了真,不但急急地解释,更是生怕他不相信,又是摆手,又是快要掉出眼泪来,吓得他赶快说道: “好了,好了,爷相信你就是了,千万好好养着身子,可是不能掉泪,月子里落泪,将来眼睛可是要坏掉了。” 安慰完冰凝,由于担心她钻牛角尖,生怕她还要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于是王爷赶快差开话题,转头朝月影问道: “小阿哥现在睡了没有?” 月影最怕王爷问到小阿哥,她当然知道王爷问这句话的含义是,如果小阿哥没有睡下就抱来这里给他看。可是将小阿哥抱来的结果就是冰凝一定又要吵着闹着哺育,那还不当场就被王爷抓了现行? 月影再是担惊受怕,可是她永远也不可能回避这个问题,她一个小小的丫环怎么可能阻拦得了王爷看望他的小阿哥?又怎么可能让他避开冰凝的面单独探望小阿哥? 第1416章 化吉 “做贼心虚”的月影在躲过一次算一次的心理驱使下,乍着胆子撒谎道: “回爷,小阿哥已经睡下了。” 今天月影实在是太背运了,她话音才落,就只听不远的阿哥房里传来了小阿哥嘹亮的哭声,王爷听月影说小阿哥睡下了,本来很是懊丧,此时一听到哭声,甚是兴奋,赶快吩咐道: “小阿哥醒了,快去,让奶嬷嬷将小阿哥抱来让爷好好看看。” 知道大祸临头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自救,月影只能是依照王爷的吩咐去传话给徐嬷嬷抱小阿哥过来见王爷。 徐嬷嬷这是第二次见到王爷,第一次是他亲自审查奶嬷嬷的时候,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因为冰凝亲自哺育的事情,徐嬷嬷和月影一样胆战心惊,生怕事情败露惹来祸端。 越是害怕什么越是遇到什么。由于今天见到王爷过来,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冰凝没有当着他的面吵着要抱小阿哥。好不容易躲过冰凝的纠缠,可是小阿哥却来捣乱,似乎是闻到了冰凝,死活不肯在徐嬷嬷的怀中老实呆着,一个劲儿地将小身子扭来扭去,当他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之后,立即又开始哭闹起来。 除了王爷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小阿哥这是饿了。平时的时候小阿哥不哭不闹冰凝还吵着要抱来玩呢,现在饿得直哭,冰凝更有理由要抱小阿哥亲自哺育,此时此刻月影和徐嬷嬷简直是要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结果大大出乎她们的意料,见到小阿哥哭闹,冰凝竟然连抱他的意思都没有,更不要说亲自哺育了,正一个人自顾自地跟王爷纠缠了起来: “老爷,小阿哥总是这么哭闹,他不累吗?” 冰凝虽然是在问他小阿哥会不会因为哭闹而累坏,但是王爷却立即发现他命徐嬷嬷将小阿哥抱到冰凝的房里,令刚刚生产,身子极度虚弱的冰凝不能好好地养身子,对此他十分内疚自责,如果他想看小阿哥,完全可以到阿哥房里去,为什么要影响冰凝的休息呢? 又是内疚又是后悔,王爷赶快朝徐嬷嬷吩咐道: “好了,你先带小阿哥下去吧,好生喂养,不要让他再哭闹了。” 逢凶化吉,皆大欢喜,徐嬷嬷急急地行了礼就告退下去。这边才躲过一劫,那边冰凝又闹将起来: “老爷,您怎么命徐嬷嬷带小阿哥回去了?凝儿还没有玩够呢!” 对此王爷真是哭笑不得,只得好言相劝道: “小阿哥能是玩的玩意儿吗?他现在要去进膳和歇息了,就像你一样,也需要进膳和歇息……” “老爷,您不在府里也不来看望凝儿,没有人陪凝儿玩,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小阿哥可以陪凝儿玩,您不知道,凝儿有多高兴吗?” 这句话说得王爷又是一阵阵的内疚,确实,现在的冰凝没有任何兴趣爱好,生活枯燥乏味,以前还有读书、写字、女红等等事情,现在除了小阿哥能够陪她玩,让她高兴一阵子以外,她的世界实在是太孤单了。 第1417章 升职 有惊无险地躲过了王爷回府的第一天,月影和徐嬷嬷两人唯有对冰凝感激涕零:幸亏小姐(主子)的注意力全在王爷的身上,否则就凭她平日里时时刻刻都要粘着小阿哥的情形,一定早早就要被王爷发现了。 俗话说得好,躲过了初一怎么能够躲得过十五?月影心急万分,可是五天的时间都没能让她家小姐腻烦了小阿哥,月影再也不敢自信地预测冰凝什么时候能够对小阿哥主动放手。 怕被王爷抓了现行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则是月影格外地担忧冰凝的身子。本来生小阿哥就是九死一生,身子还没有养好,天天又吵着闹着亲自哺育小阿哥,才只短短的五天时间,身子已经瘦下了一大圈。女人的月子如何坐不好,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虽然胖乎乎的小姐没有从前好看了,可是王爷不是也不嫌弃她吗?既然爷都不嫌弃,那还是应该将小姐的身子养得白白胖胖才好。 王爷当然也注意到了冰凝的身材变化,虽然那天晚上她一直躺在床上,可是脸庞却是明显没有以前圆润了,不过由于当时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她的安危之上,又有小阿哥在一旁分散他的注意力,因此没有特意去询问这个事情。后来的那些日子因为格外繁忙,一直没有回府里,当然也就没有过来看望冰凝。 冰凝诞育小阿哥,原本是应该恩准娘家人前来陪伴她坐月子,可是因为上一次利用年夫人实施苦肉计,将年夫人吓得不轻,王爷很是愧疚,实在是没有颜面去面对年夫人。另外由于冰凝丢了魂,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又是一副胖胖乎乎又傻傻乎乎的状态,他担心年夫人见到宝贝女儿变成这个样子,又急又慌又不敢询问,整日里担惊受怕、胡思乱想,怕是身心都会遭到沉重的打击,得了病症。因此考虑再三,王爷决定还是不让年家过来人伺候冰凝月子,只给年府报了母子平安的喜讯。 另外一个令王爷不想年家派人过来伺候月子的原因则是他的心中也是有些害怕从年家过来的奴才们,一个珊瑚搞得鸡飞狗跳,一个竹墨搞得人仰马翻,这回再若是来个什么芍药、樱桃之流,趁冰凝丢魂之际将怡然居弄得乌烟瘴气,实在是太过得不偿失。 冰凝不需要什么奴才,只要月影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在身边护着她就足够了,因此王爷及时兑现了他当初的承诺,在回到府里的那天从怡然居回到朗吟阁之后,立即叫来苏培盛,宣布了他的决定。 果然不出他所料,苏培盛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有些失态地惊呼道: “爷,月影那个奴才居然能当二管家?怕是难以服众呢。” “她是怡然居的二管家,又不是这府里的二管家,除了她以外,那个院子里的奴才们哪个能服侍得了他们主子?能服侍主子的奴才不能当管家,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不能服侍主子的奴才更应该受赏?” 一句话将苏培盛噎得咽了半天口水也没有说出来一句话。看着他那副吃憋的样子,王爷早就忘记了需要在他面前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而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因为不想给这个奴才好脸儿,还得强忍着笑意,弄得王爷自己也是难受得要命。 第1418章 满月 小阿哥的洗三仪式在出生的第三天就已经办完,冰凝正在坐月子,王爷因为出门在外而错过,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雅思琦一手操办。转眼间小阿哥就要满月了,王爷再是公务繁忙,但总归还是在京城,小阿哥的满月酒总算是没有再次错过。 这些年来王爷虽然仍是低调行事、锋芒尽藏,但是皇上状似不经意的一些安排仍是令嗅觉灵敏的政客闻出来一些不同以往的味道,渐渐地,在他的身边和周围出现了不少新的面孔。官场之人从来都不会将筹码押在一只赌注之上的道理,因此王爷喜得贵子,又是年羹尧的妹妹所出,这个既能讨好王爷又能讨好年大人,间接还能讨好十四贝子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放过? 就算是王爷自己根本就不想大肆操办也躲不过这些如雪片般飞来的道喜贺帖。来而不往非礼也,此外他也曾无数次总结了自己以往的经验教训,过于清高孤傲实际上是自断前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建立起最宽广的人脉关系,最坚实的基础同盟。 因此这一次小阿哥的满月酒虽然仍是低调行事,但是宾客范围有所扩大,宴席规模自然也提升了许多。由于前来道贺的宾客不仅仅是至亲,因此男宾、女眷宴分四席。冰凝出了月子,自是要出席自己小阿哥的满月宴。 当她如期来到霞光苑的时候,雅思琦正紧张地忙碌着准备事宜招呼来宾,其它女眷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帮着雅思琦搭把手。一见冰凝到来,大家全都惊呆了,暂时忘记了手中的事情,赶快迎了上来。雅思琦因为在月子里常去探望,因此对于冰凝的变化一点儿也不奇怪,其它的姐姐们因为这是自年妹妹生产之后第一次见到她,当然全都震惊万分。 模样变了,完全变了!不,不是变了,而又回到了从前,原来的那个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年妹妹了:俊俏的瓜子脸,白皙的面庞,风姿绰约,仪态万方,还有那标志性的杨柳细腰,不盈一握…… 从来都是坐月子越坐越胖,哪里有坐月子越坐越瘦的?面对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年妹妹,众人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就像是变戏法似的,才只一个月,就全变了! 屋子里沉寂了半响,最终还是雅思琦率先开口道: “恭喜妹妹,贺喜妹妹!” 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震惊表情换做一脸笑容,或真心实意,或言不由衷,却都是齐齐地送上了恭喜和祝福。 霍沫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姐姐,可是这一次,真真地是将她惊呆了,以致在众人齐齐送上吉利话的时候,只有她,仍是一脸震惊,根本换不上笑容满面。若不是女眷们齐齐地向冰凝道喜,霍沫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美若仙子、仪态端庄、超凡脱俗、冰清玉洁的女子,竟然就是一个月前那个既像弥勒佛,又像年画娃娃的年姐姐吗?才一个月不见,年姐姐怎么不是以前的那个年姐姐了? 第1419章 互猜 见到这个模样大变的年姐姐,霍沫终于明白,王爷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即使在她变得白白胖胖的时候,仍然被他视作仙女般赞不绝口。现在的年姐姐不仅仅是外貌美若天仙,更重要的是气质,如此的清丽脱俗、卓而不群,不要说她霍沫,一个闺阁女子没见过世面,会将年姐姐惊人天人,就算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王爷都会赞为倾国倾城,这样的女子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 既然在样貌上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确实如王爷所赞,此时的霍沫隐隐感觉,这个年姐姐如果真是如王爷所夸赞的那样,既懂诗书文墨,又聪慧过人,他怎么可能不会深爱这样的女人呢? 霍沫也是一个绝色女子,同样也是一个才女,因此自从她懂事开始,就一直被所有见过她的人夸赞为既美貌又有才学的天下第一才女,因此在她的理念中,真就以为自己确实如亲友所夸赞的那样,是天下第一才貌双全的女子。此时望着眼前这个令她极度震惊的年姐姐,刚刚进府的那种优越感在瞬间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突然陡升的强烈自卑感,于是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其它姐姐们,禁不住心中暗想:连自己在这位年姐姐面前都会感觉自渐形秽,其它的姐姐们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呢? 冰凝的身材和样貌恢复了当初的模样,可是妆容、衣着、打扮依然是俗不可耐,不堪入目。可是无论妆扮是多么的俗不可耐与不堪入目,却是根本掩饰不住她清丽脱俗的面容和高贵无比的气质,对此霍沫万分不解,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如此南辕北辙、云泥之别的两种东西怎么能够共存在一个人的身上? 冰凝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霍沫。前几次的时候,因为丢了魂儿,冰凝一直以为这个霍沫妹妹早早就嫁给了他,是他众多的妻妾之一,只是不知道从前被他藏到了哪里,没有机会见到罢了。今日再次见到这个又漂亮又乖巧又年轻的霍沫妹妹,冰凝更加坚定地认为,这就是王爷新娶的小老婆!只是令她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举办婚嫁仪式?也没有摆酒席呢?难道说…… 想到这里,冰凝禁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新进府的女人,白白净净的面庞,灿若桃花的微笑,模样乖巧伶俐,身材不胖不瘦,桃李年华、知书达礼、待人谦恭、气质不凡,果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俏佳人,怪不得他会这么喜欢! 再看看自己,虽然从身材样貌上来讲,已经不再是胖胖乎乎的样子,但是霍沫妹妹是天申阿哥的督导师傅,是个才华横溢、才貌双全、才情兼具的女子,再看看自己呢?既不会吟诗诵词,更不会舞文弄墨,他凭什么会喜欢自己呢?一想到这里,平生第一次,冰凝突然感到自渐形秽。 就这样,两个美女默默地相互望向对方,各自想着心中事,全然忘记了这是多么失礼的举止。 第1420章 别扭 两个美人在暗暗思忖、相互比较,谁也猜不透对方、摸不清对方,浑然间竟未觉时间流逝得如此迅速,更没有觉察到现场的气氛颇有些尴尬。 冰凝与霍沫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这一次,其它女眷们对于这个不算陌生的场面却极不自然地产生了尴尬之情,可是众人又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感觉尴尬。雅思琦不但与其它姐妹们一样感觉尴尬万分,同时又从这份尴尬之中觉察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同样还是那个披红挂绿、穿金戴银的年妹妹,从前因为胖胖乎乎、憨态可掬,像个年画娃娃,虽然蠢笨,倒也相得益彰,而且习惯成自然,看着极为顺眼。现在还是这个穿衣打扮俗气得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年妹妹,却因为身形苗条、气质出众,衬托得她的整体形象格外地不伦不类起来,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年妹妹怎么这么别扭呢?可是想了半天她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哪里这么别扭。 时间实在是太过紧张短促,根本容不得雅思琦仔细想清楚怎么一个别扭法儿,因为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抵达王府。刚刚红莲已经给她传话,十三福晋正在向霞光苑走来,因此雅思琦也顾不得去想那个怪异的问题,赶快开口朝冰凝说道: “不是让你晚些再来吗?这刚出了月子,身子还虚着呢,今儿又是个天寒地冻的天儿,小心伤了身子。这里有姐姐们照应着就足够了,你只要露个面就可以,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雅思琦这番开口,终于将两个美人的思绪统统拉回到现实中来,霍沫赶快规规矩矩地向年侧福晋见礼,见过礼后,冰凝朝霍沫咧嘴笑了笑算是还礼,并没有多说一句话,然后朝其它的姐姐们开口说道: “多谢各位姐姐帮着照应,妹妹感激不尽。以后各位姐姐们谁要是过满月的话,妹妹一定拔刀相助,万死不辞……” 冰凝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将众人吓得脸色全变了,雅思琦慌忙说道: “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净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什么刀呀,死呀的,以后妹妹可是不能再说这些了!” 还不等冰凝再开口,门外传来了红莲的禀报声: “启禀主子,十三福晋到了。” 一听说萨苏到了,众人也顾不得再与冰凝纠缠些什么,而赶快齐齐朝门口迎去。 见到身材模样都恢复往昔的小四嫂,萨苏格外惊喜,待请过安之后,急急地拉着冰凝说道: “小四嫂,还记得弟妹吗?” 冰凝望着萨苏,眨了眨那双大眼睛,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怎么会不记得?你不就是排行十三的那个弟妹嘛!不过呢,若是前面那十二个弟妹我都见过的话,肯定就不会记得你啦。” 一听冰凝说还记得她,萨苏当场泪流满面,哽噎半天说不出话来,就是一个劲儿地拿帕子擦眼睛,却是将冰凝看得笑了起来: “我说,排行十三的这个弟妹,你哭什么呢?原来我记得你,惹你不高兴了?那我赶快把你忘记吧,这样你就不会哭了!” “不是,不是,小四嫂,不是的!弟妹这是高兴,是高兴,您可千万要记得弟妹…… 第1421章 丢脸 满月宴如期顺利举行,最终圆圆满满地结束。由于元寿和天申阿哥还要跟师傅学习,因此两个阿哥并没有参加宴席,而是按照平时的作息,结束了师傅的教习之后在学堂单独用了晚膳。两个阿哥那边用过晚膳之后,这边的宴席也基本结束,但是小孩子天性爱凑热闹,眼见着宾客如云,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两个小阿哥终是按捺不住,于是哧溜一下就钻进了霞光苑的宴客厅,找一找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小阿哥们哪里想得到,霍沫由于没名没分,因此也没有资格以女主人的身份送客,而冰凝由于才刚出月子,又是丢了魂儿,因此也没有被雅思琦安排送客任务,因此当两个小阿哥东张西望,大着胆子跑进宴客厅之后,直接自投罗网到了霍沫和冰凝的面前。 霍沫是天申阿哥的督导师傅,平时里天申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能躲就躲,谁想到今天却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狭路相逢,落入了霍沫的手掌心里。天申根本就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单独遇见霍沫,只是当元寿提议来霞光苑的时候,人云亦云地跟来而已。 元寿阿哥之所以提议到这里来,当然是想借机会给嫡额娘请安,顺便再陪自己的额娘回自家院子。元寿是个有心人,虽然才十岁的年纪,但是处处留心,事事上心。相反天申阿哥虽然与元寿同龄,却是天性玩劣,玩心太重、从来不会记得这些事情。 元寿见到霍沫没有任何尴尬与不适,霍沫既不是他阿玛的妻妾,又不是他的师傅,元寿完全可以无视她的存在,倒是那个坐在一旁的年姨娘需要他上前行礼请安。 天申躲还躲不及的督导师傅居然在这里狭路相逢,早知道就不随元寿一同过来了!天申一肚子的诲气懊丧也没有任何用处,在向年姨娘行礼请安之后,不得不强压下心中强烈的不满情绪,貌似规规矩矩地向霍沫行礼请安。 霍沫知道天申直到现在仍是没有拿她当作师傅看待,只是为了应付他的阿玛不得已阳奉阴违而已。平时在晓月轩的时候,霍沫从来没有难为过天申,除了正常督导学业以外,对于小阿哥有意无意的或忽略或挑衅之举从来没有挑剔过,装作没有看到罢了,倒是每每令韵音非常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给她赔不是。 现在天申明摆着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元寿更是一副闲看热闹的心态,两个小阿哥如此无礼的举动,令霍沫的脸面非常难堪。不管怎么说,她在名义上还是天申的督导师傅,元寿就算了,天申阿哥身为她的学生竟然这么不将她放在眼里,实在是令霍沫格外觉得没有脸面。 可是这屋子里现在除了冰凝以外没有任何其它主子,不过就是一个丢了魂儿,笨笨傻傻的女人,她为什么会觉得没有脸面呢?平时在晓月轩的时候,就算天申阿哥当着韵音的面直接顶撞她,霍沫从来都没有觉得丢了脸面的感觉,还一个劲儿地开导韵音千万别往心里去,为什么现在竟会觉得没了脸面呢? 第1422章 满语 霍沫来不及去想那么多的为什么,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在年侧福晋的面前跌了一个大跟头,让她看了笑话,自己必须尽快挽回这个尴尬的局面。解铃还需系铃人,能够挽回颜面的方法无非就是在天申阿哥面前摆出师道尊严,不能被小阿哥看扁了。 一想到这里,霍沫待天申阿哥向她行过礼之后,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地问道: “今天师傅在学堂都教了什么?” 在晓月轩被霍沫拿捏一把就已经令天申阿哥十分撮火了,现在竟然当着年姨娘的面摆出一副尊长的样子!虽然与这位年姨娘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集和过往,但毕竟这个年姨娘不是他们晓月轩的人,是个外人,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令他难堪,天申阿哥的胸中登时升起满腔的怒火。可是他再是愤怒到极点,却又不敢发泄出来,天申阿哥再是玩劣的性子,也是怕他阿玛的家法处治。皮肉之苦是一回事,让他的额娘一并丢了脸面更是天申阿哥极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气极又无法发泄的天申阿哥一怒之下,本能地用满语脱口而出答道: “不过就是《四书》、《五经》,还有能有什么?” 说满语还是说汉话,王府没有一定之规,但是王爷的妻妾们绝大部分都是汉人出身,根本不懂满语,因此习惯成自然,他平时也是经常讲汉话。对此最感到别扭的就是雅思琦,她刚刚嫁过来的时候,由于不懂汉话,整日面对他与淑清、春枝相互之间的对话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既无法相互沟通交流也不能尽快融入到这个家庭之中,对此急得她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为了能够尽快摆脱被动局,不被边缘化甚至是孤立化,雅思琦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算是初步掌握了汉话,可是当她终于能够毫无障碍地与众人沟通交流之后,他们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惜月虽然也是满人出身,但是她的阿玛一直在王府当差,当然知道王爷喜好汉学,汉话是王府里的通用语言,为了尊从主子的喜好,他当然也是要勤学勤用汉话,确保不会“掉队”。当他听到从宫中传出的“小道消息”,惜月被德妃娘娘看中,即将嫁与当时还是贝勒爷的主子之后,为了自家闺女的大好前程,根据平时里察言观色得出的主子喜好,他不但第一时间将闺女的闺名改为“惜月”,更是请来专门的师傅教授汉话。 对此惜月万分不解,甚至十分抗拒,但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在他的高压政策之下,惜月不得不屈从,于是一边哭着闹着,一边磕磕绊绊地学起了汉话。由于是临时抱佛脚,惜月刚嫁过来的时候汉话也很不灵光,但毕竟比当初一个字不会说的雅思琦要好多了。直到这个时候,惜月才终于明白了她阿玛的良苦用心,自然是感恩不尽。 也正是由于惜月身为满人家的姑娘却懂得汉话,令王爷对她颇为刮目相看,知道她是一个有心人,也是一个聪明人。 第1423章 汉话 在诸多皇子之中,王爷由于自身崇尚汉学,又由于他的绝大部分妻妾出身汉人,因此汉话几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府的“官方语言”,而其它皇子们由于妻妾几乎清一色都是满人,且不似他这般推崇汉学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因此其它府里的“官方语言”仍是满语。 不但是皇子们,即使清军入关已经有七十多年的时间,但是绝大多数的满族人家,上至贵族家庭,下于平民百姓,特别是平民百姓,仍是以满语为日常生活用语,当然这些家庭中也包括霍沫一家。 霍沫还没进府的时候曾经与王爷相处过一段时间。当她还在十三府的时候,因十三阿哥与萨苏以及其它女眷们都是说满语,因此霍沫与众人自然而然地用满语沟通交流。 十三府虽然以满语为“官方语言”,但却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萨苏。萨苏出身满州贵州家庭,却能够说一口地道的京片儿话,完全要拜十三阿哥所赐。十三阿哥当年与萨苏成婚之后,发现自己的嫡福晋温柔娴淑、端庄秀美,自是一见倾心,伉俪情深。 萨苏得了十三阿哥的独房专宠,夫妻二人恩恩爱爱之余,十三阿哥只当是闲来解闷儿,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教萨苏几句汉话。萨苏知道自己的夫君精通汉学,为了能够比翼齐飞,不但跟着十三阿哥学,还经常讨教府里的大总管,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最终连十三阿都没有料到,当初只是为了解闷儿的小把戏,竟让萨苏如此用功,说成这么一口流利的汉话,反观其它的女眷们,哪一个也没有萨苏这般刻苦用心,由此十三阿哥与萨苏的共同语言更是越来越多,对她的爱恋也是越来越浓。 霍沫不知道这些过往,而且十三阿哥与萨苏只是当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偶尔讲汉话,因此霍沫一直以为十三府与众多的满人家庭一样,是满语的天下。 当霍沫初次与王爷相见的时候,对王爷开篇之语惊诧万分:皇子阿哥怎么不讲满语呢?可是因为他已经首先使用了汉话,霍沫不管有多么的惊讶与不理解,也只能是按照他事先设定好的思路往下走,与他用汉话交流。 王爷之所以讲汉话,主要是想验证一下她是不是如十三阿哥所说的那样,是个精通汉学的满人姑娘。由于他平时说惯了汉话,即使霍沫顺利通过了他的测试之后,他与霍沫之间的交谈仍是使用汉话。 霍沫既不知道王爷在暗中考察她,也不知道他的府里是汉话当道,因此这个疑问一直横亘在她的心头:王爷明明知道自己是满人,怎么不讲满语却要讲汉话呢?由于两个人初相识,还很生分,因此霍沫只能是将疑团暗藏在心底。 经过热河之行的朝夕相处,以及进府之后的日常生活,霍沫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王爷要讲汉话呢,原来他的妻妾们绝大部分都是汉人出身,汉人的势力太过强大,以致连嫡福晋都要讲汉话才能不致被孤立。 第1424章 师道 既然王府的“官方语言”是汉话,霍沫也入乡随俗,与天申阿哥的教学过程中,并没有刻意使用满语。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天申阿哥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改说满语了?难道说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督导师傅是满人,以为自己不会说满语,以此为手段,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吗? 霍沫虽然搞不清楚天申阿哥怎么想的,但是她知道,只有用极为地道的满语回敬了小阿哥的挑衅,才能维护住她的师道尊严,于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督导起功课来。 元寿身为王爷的阿哥,从小就接受文武双全、满汉精通的贵族教育,因此天申与霍沫两人的言来语去他不但听得一清二楚,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天申阿哥由一个女流之辈任督导师傅已经是一件令他格外抬不起头来的一件事,而现在祭出的杀手锏不但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更是被杀了个片甲不留,这一次的脸面失得更大了,因此元寿阿哥幸灾乐祸地隔江观火,看起天申阿哥的热闹来。 那边一个女人二个阿哥唱起了一台大戏,这边冰凝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闲坐一侧。整个屋子里只有冰凝一个人不懂满语,只见那三个人不管是言来语去的师生二人,还是乐看热闹的元寿阿哥,全都神情贯注地投入其中,只有她,就像一个聋子似的,被干干地晾在了一边。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乱乱的一阵脚步声,还不待屋里这几个人反应过来,以王爷为首的几个人进了屋来。众人定睛一看,紧随王爷身后的是雅思琦、惜月和韵音三个人! 刚才王爷和雅思琦等人分别送男宾女眷们至王府大门口,往回返的路上,遇到了元寿和天申的奴才,王爷诧异这帮奴才不服侍小主子,怎么会在路上闲转,待叫过来询问之后才知道,竟然是奴才找不到主子了! 这还了得?他们这是要造反吗?不过他倒也没有特别着急,因为小阿哥们再是调皮,但是不管去了哪里,总归还是在王府里,于是王爷命人赶快去找的同时要求他们找到了之后带阿哥们到霞光苑回话! 惜月和韵音一听说两个阿哥不见了,当即吓得面如土色。韵音知道一定是天申阿哥始作俑者,连带着元寿被拖累,既是担心自己的阿哥,又是害怕连累了元寿,禁不住心急如焚。惜月当然更是焦急。元寿阿哥一直是乖巧聪明,深得王爷欢心,怎么突然做起这么不着调的事情?还被王爷抓了现行,若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情惹了他阿玛不高兴,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惜月和韵音因为自己的阿哥犯了错,自是不敢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是心情忐忑地跟着王爷和雅思琦的后面一同到霞光苑,等候对小阿们的处罚结果。这四个人谁也没有料到,不是他们等候阿哥们被捉拿归案,而是阿哥们在霞光苑被逮个正着! 第1425章 训斥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霞光走来,自然是王爷走在前面,雅思琦紧随其后,惜月和韵音诚慌诚恐落在最后。才刚刚跨进院门,走在前面的王爷远远就看到堂屋灯火通明,并听到霍沫与天申阿哥的言来语去,对此他万分诧异:这师生二人怎么跑到这里督导课业来了?既然天申阿哥在这里,他不用猜也知道,元寿阿哥一定也在,这两人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当他走近堂屋,还在外面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不老老实实复习课业,跑到这里做甚么?” 虽然王府里一直是汉话盛行,但是由于霍沫与天申一直用满语交谈,王爷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用满语训斥起小阿哥来。 天申和元寿一见阿玛突然到了,吓得当即小脸都白了,可是躲也没有地方可躲,藏也没处可藏,只能是硬着头皮赶快就地跪在了地上,齐声声地请安。王爷本来心里就带着气儿,现在见这两人分明又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更是气得不行: “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连奴才都避着?” 元寿阿哥来这里只是为了给雅思琦请安同时陪自己的额娘回院,天申只是像个跟屁虫似的,元寿到哪儿他也跟到哪儿,因此两个小阿哥谁都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他们并不是连自己的奴才都避着,而是跑得快了些而已。这两个阿哥整日粘在一起,连带着各自的奴才也是私交甚好,小主子们玩玩闹闹,奴才们也偶尔开个小差,逗逗闷子。两个奴才由于也是半大孩子的年龄,结果当两个小主子腿脚灵便地朝霞光苑跑去的同时,他们正在胡打胡闹分心走神之际,就把自己的主子弄丢了,才会没头苍蝇似地满世界寻找自己的主子,才会鬼使神差地撞上了王爷。 现在元寿和天申被王爷一番劈头盖脸地训斥,自是十分委屈。如果是平时被他的阿玛处罚,元寿都是一声不吭,乖乖服软,但是今天的情形却不一样了,因为有惜月在场。元寿阿哥不怕自己受罚,他担心因为自己的受罚而令额娘没了脸面,或再被无辜牵连。 由于惜月一向不受宠,他们重绮馆很少有风风光光的时候,为了尽快改变备受冷落的局面,为了给自己的额娘挣脸面,元寿阿哥一直非常努力,在课业上勤奋刻苦,在为人处事上小心谨慎,确保不出一丁点儿的纰漏,他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为重绮馆赢得体面。 因此,当王爷斥责小阿哥的时候,一向乖巧懂事、善于察颜观色的元寿阿哥小心翼翼地辩解了几句: “回阿玛,儿子只是来给嫡额娘请安,没有避着什么人。” 因为王爷是用满语问话,元寿阿哥当然也是用满语作答。王爷对于元寿的回答当然很不满意,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两个小阿哥仅仅只是前来向雅思琦请安: “请安?请安也能把自己的奴才请丢了?” “回阿玛,儿子还奇怪呢,这帮奴才不知道好好当差,又跑去了哪里躲清闲。” 第1426章 顶嘴 平日里格外乖巧的元寿阿哥居然胆大包天地敢跟他顶嘴了!这个新情况打了王爷一个措手不及,又因为原本就生了一肚子的气,因此元寿的申辩之举令他当即火冒三丈: “你不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竟然还在诡辩,意图逃脱,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王爷的怒气上来,声调高了许多,脸色也格外地难看起来。父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头到尾用的全是满语,由于雅思琦、惜月、霍沫都是满人,当然听得是一清二楚,此时眼看着王爷动了怒,事态的发展严重了起来,吓得立即跪了下来,不住地给元寿阿哥求情。当然了,由于那父子俩用的是满语,这三个女人求情的时候自然也是脱口而出的满语。 韵音虽然不懂满语,但是看着元寿阿哥被王爷训斥,想想平时都是自己的阿哥贪玩懒惰,不思进取,想必这一次一定也是天申阿哥做了什么错事,由元寿阿哥蒙冤替他受过,因此见那三个姐妹扑通一下子跪倒一片,韵音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急急地跪了下去。不过由于她并不知道那三个女人为什么下跪,也不知道她们口中说的都是什么内容,因此即使步调一致地随着众人跪了下去,却是半天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只好傻愣愣地跪在那里,看看惜月,又看看王爷。 女人们全都跪下了,只有冰凝一个人孤单单地独立中央。从两个小阿哥进门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经历了,可是所有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前因后果是什么,无论是霍沫天申师徒两人的明争暗斗,还是王爷元寿父子两人的冤假借案,她看得明白,却听不明白,完完全全的一个局外人。 此时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跪下吗?谁知道刚刚发生的是什么事情,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不跪吗?所有的人全都跪下了,包括雅思琦,如果她不跪下,那就相当于雅思琦在向她和王爷两个人下跪,她这个侧福晋怎么可能接受嫡福晋的跪求? 王爷本是在训斥元寿阿哥,谁想到忽啦啦地跪倒了一片的女人们,一个个都在替元寿求情,无非是说小阿哥只是贪玩而已,望他开恩放过元寿一马。 原本王爷今天的心情非常好,他和冰凝小阿哥的满月宴自是喜事一桩,又借此机会既低调又面面俱到地笼络了该笼络的人,喜上加喜,谁想到临要结束了,元寿阿哥竟然跑出来闹了这么一场。 如果是换作了天申阿哥,王爷也不至于会生这么大的气,毕竟天申一贯玩劣,王爷对他早已经是不抱任何的希望,就算是要霍沫做他的督导师傅,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如果他不闹出点儿动静来,王爷反倒是要奇怪了。 而一贯乖巧懂事,行事极有分寸的元寿阿哥竟然敢跟他“顶嘴”,王爷突然遭遇如此反常情况,对元寿阿哥极度失望之余才会这么气恼至极。 第1427章 保票 此时望着眼前跪倒一片的女人们,王爷有点儿骑马难下。对元寿实施家法处治?正如雅思琦求情时所说,今天是年妹妹小阿哥满月的大喜日子,再是有多大的事情,看在刚出世的小阿哥的份上,过了今天再说。就这么放过元寿?他还有没有一家之长的威严了? 就在王爷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到月影一声急呼: “小姐,主子,您怎么了?” 随着月影的惊呼,众人齐唰唰地朝这边望来,只见天仙妹妹倒在月影的怀中,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于是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除了元寿和天申两人继续老老实实地跪在原地之外,所有的人都赶快奔了过来,王爷当然是首当其冲,赶快从月影的手中接过冰凝,也顾不得那两个还跪在原地等候处罚的小阿哥,直接抬脚朝怡然居走去,同时吩咐秦顺儿,赶快传他的口信,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诊治。 王爷将冰凝抱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雅思琦。望着惜月和韵音两个人眼巴巴的目光,以及两个小阿哥又疲倦又慌恐的面容,她想了想,于是决定自作主张,先斩后奏: “元寿,天申,你们两个赶快起来,回去好好歇息吧,阿玛那里有额娘呢,你们只要把课业都做好,阿玛当然就不会生你们的气了。” 两个小阿哥一听嫡额娘给他们打了保票,事情竟然这么轻松地就解决掉了,当即兴奋地抬起头来,一脸惊喜地望向雅思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别是元寿,王爷很少朝他发脾气,这一次他的表现令王爷震惊,而王爷的表现当然也很令他胆战,不似天申阿哥经常被王爷训斥,如家常便饭、见惯不怪、破罐破摔。因此元寿面对这个结果更是难以置信,急急地说道: “回额娘,儿子头一回惹阿玛生了这么大的气,怕是……” “噢,你还知道惹你阿玛生了那么大的气啊!以后可是不要再这么顽皮了……” “回额娘,儿子真的是来给您请安的,不是……” “好了,好了,下回记得,来给额娘请安的时候,别再把奴才给请丢了。” 雅思琦只是不想今天这个好端端的满月宴闹得鸡飞狗跳,事情虽然是因两个小阿哥而起,但他们的额娘是惜月和韵音,而受影响的却是天仙妹妹,不但好端端的满月宴被搅得乱七八糟,最后还因为这个骇人的场面吓晕过去。 也许天仙妹妹不是被吓晕过去,而是因为她刚坐完月子身子不适的原因才昏倒,但毕竟事情发生在她霞光苑里,在小阿哥受训斥的时候昏倒的,四个半女人牵连其中,关系错综复杂。 雅思琦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所以才会向小阿哥打保票,王爷那里由她去解决。今天这番主动出手相救,一来是因为小阿哥的事情,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的,但也被元寿、天申两人额娘长、额娘短地喊了十来年,没有感情那是假话;二来是因为今天她总感觉怪怪的,说不出哪里别扭,但就是感觉心里慌慌的,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将人都遣散走,先落个安静再说。 第1428章 感谢 见嫡额娘已经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元寿知道不能再一味地去解释什么,否则嫡额娘要生气了,于是只得暂且打消了辩解的念头,同时悄悄朝天申阿哥使了一个眼色。两个阿哥从小玩到大,早就做到了心有灵犀、同进共退,此时见元寿使来眼色,天申赶快直起腰板,与元寿一起齐唰唰地朝雅思琦答道: “多谢额娘,儿子一定好好完成课业,以后一定看紧自己的奴才。” 见两个小阿哥如此乖巧懂事,雅思琦颇感欣慰,于是微笑地点点头道: “这就对了,赶快跟你们的额娘回去好好歇息吧,时候可是不早了呢。” 说完,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霍沫说道: “刚才妹妹不是已经跟天申阿哥对过功课了嘛,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小阿哥受了惊吓,就算是做得好好的功课,经过这么一折腾,怕是也要忘了一大半呢。” 有雅思琦求情,霍沫当然顺水推舟道: “姐姐说的是呢,妹妹按您的吩咐去办就是了。” 惜月和韵音这两个亲额娘与那两个小阿哥一样,对于这个急风暴雨般开始,风和日丽般结束的意外事件实在是不敢相信,此时眼见福晋姐姐下了逐客令,韵音本打算恭敬不如从命,惜月则不顾雅思琦的眉头微皱,仍是固执地表达了对她的感激不尽之情: “姐姐,多谢您了,要不是您,小阿哥定是少不了一番皮肉之苦。只是爷那里还要您费心劳神,妹妹真是过意不去,不知道……” “算了,算了,我有什么好谢的,要谢,你们就好好谢谢年妹妹吧,若不是她昏倒了,恐怕爷定是饶不了小阿哥的。” 雅思琦与惜月无心恋战,因此一句话就将她推到了天仙妹妹那里,只当是堵了她的嘴。听话听声儿,锣鼓听音儿,惜月当然知道福晋这是不想再理会她才会将年妹妹给抬了出来,于是自我解嘲道: “姐姐您可真是讲笑话呢,冰凝妹妹那只是凑巧罢了。再说了,如果要谢年妹妹的话,那您就更应该要感谢了。” 惜月说到这里,略微顿了一下,见福晋姐姐没有接她的话茬儿,只好又讪讪地开口道: “那,姐姐若是去了爷那里,还望姐姐能够替小阿哥们多多美言。” 这才是惜月的重点!惜月是精明人,惜月之所以要对雅思琦百般感谢,既是真心诚意感谢,也是希望她能多多美言。当然了,雅思琦也不傻,怎么听不出来惜月的重点所在?不过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主动揽下的事情,自然会好人做到底,于是赶快给惜月吃了一颗定心丸: “放心吧,妹妹,爷若是肯听我一句半句,姐姐定是会护着他们的,好歹我也是他们的嫡额娘。” 得到了雅思琦的承诺,惜月和韵音两人自是感激不尽,更是放下心来。此时天色已晚,又是从一大清早儿就开始为晚上的满月宴忙碌,累了整整一天,因此惜月和韵音也就不再久留,带着各自的阿哥赶快告辞。 第1429章 煎熬 这边霞光苑的烂摊子被雅思琦自作主张收拾利落,那边怡然居却是乱作了一团。王爷将冰凝抱回怡然居之后,众人急急慌慌地忙了起来,王爷当然是最心急如焚的那一个。 自从上次出京回来,见到刚刚出生的小阿哥,又见到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的冰凝,巨大的喜悦暂时掩盖了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当晚告辞之后,本是打算第二天再过来探望,谁想到一下子就忙得不可开交起来,接连二十来天都没有回府,转眼就满月了。 满月宴由于是分男宾女眷,因此在前院宴客的王爷并没有见到在后院宴席上的冰凝,当送客回来之后,又是与元寿阿哥冲突一场,因此直到月影惊呼出声后,他才时隔二十多天之后,第一次见到冰凝。 由于当时忙乱又心急,他根本没有顾得上仔细看她,只是从霞光苑抱回怡然居的这一路上,他才突然惊觉,手中的冰凝怎么会这么轻?禁不住低头望去,尽管路途颠簸,又是透过昏暗的月光,他却是再一次惊觉,脸庞是如此的消瘦,面容是如此的俊美,半是熟悉半是陌生…… 此时,冰凝被他妥妥地安置在床上,月影忙着为她家小姐烫热帕子,竹墨忙着给王爷端茶倒水,而他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冰凝,迟疑了半天,仍是没有像往常那样伸出手去抚摸一下她那苍白的脸颊。 就在他正不错眼珠地看着冰凝之际,门外响起了禀报声,张太医到了。于是王爷起身到了外间屋,先是亲自陈述了病情,然后张太医由月影领着进了里间屋,隔着屏风号过脉。 通过脉象,张太医总算是踏实了许多,这是非常正常的产后体虚之症,不要说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生产过程,就是格外顺利的生产,身子也会虚得厉害。 对于这个结果王爷登时也如张太医那般踏实下来,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才只一个月的时间,身形怎么会消瘦到了这么严重的程度。特别是怀胎期间胖了那么多,眨眼之间又瘦了这么多,都说女人坐月子越坐越胖,怎么她却是越坐越瘦呢?而且比从前还要瘦许多。那个时候他是多么迷恋她曼妙的身姿,可是现在,他是多么担心她弱如轻絮的身体,仿佛只一阵微风,冰凝就会随风而去。 如往常那样,张太医开过的药方经王爷过目认可,由于王府药房备药充足,因此送走了张太医之后没多久,药房小太监就将配好的药送到怡然居。茶水房的彩霞收下药就赶快开始煎熬。 虽然张太医说侧福晋的身子应该没有大碍,可是王爷仍是坐在床侧不肯离去,他想看到冰凝喝下汤药才能放心。等待煎药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讲很是煎熬,就在心神不定之间,他突然发现冰凝的眼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眼睛似乎要慢慢地睁开,喜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问道: “凝儿,凝儿,你醒了?”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渐渐地,冰凝睁开那双大大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过了半响才喃喃地开口说道: “老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第1430章 兑现 冰凝这句话问得他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不是担心她的病情,不放心将她留给月影一个人来照料吗?可是怎么跟她说呢?实话实说她生病了?这二十几天他虽然没有回府里来,但是他每天都差小太监传来他的关心,同时也将冰凝的身体情况再转告给他,因此王爷即使没有见到她,也知道她的好多事情,包括她不肯吃药。如果现在告诉她刚刚病得昏倒了,会不会冰凝一会儿又不肯乖乖地喝汤药呢? 因为那些种种顾虑,王爷犹犹豫豫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一件事情,于是急中生智赶快开口说道: “你可真是忘性大呢!那一回你不是问过爷,什么时候再来陪你睡觉的吗?那个时候爷答应了你,等你生了小阿哥就过来陪你。现在爷来兑现当初的许诺,怎么,你反倒忘记了?” “啊!真的吗?老爷您真的没有忘记这样事情?凝儿还以为您忘记了呢!”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得一头扑进他的怀抱中。轻轻地拍着她骨瘦如柴的后背,他真是心疼极了,哪个府里的女人坐月子能瘦成这样?更何况冰凝还给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更是令他愧疚不已,因此借着这个机会,赶快开口说道: “爷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耍赖忘记,不过,爷答应了你,你也要答应爷一件事情,一会儿把汤药喝了。哪个府的女人坐月子坐得这么瘦?刚刚在宴席上其它府的女人们见到你这个模样,定是要将爷给笑话死了,以为爷待你有多苛刻呢,爷得了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却是对你这当额娘的不给吃不给喝……” 王爷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却是不见扎在他怀中的冰凝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吓得他以为冰凝又昏了过去,赶快将她的头扳了过来,一边急急地喊道: “凝儿,凝儿,你怎么了?” 王爷这才发现,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冰凝此时竟然枕在他的臂弯中睡着了,变脸变得如此之迅速,令他实在是哭笑不得。他之所以判断冰凝是睡着了,而不是又昏了过去,那是因为紧闭双眼的冰凝,嘴角有一抹似有似无微微的笑意。 望着这个一会儿睛天一会儿阴雨的冰凝,他禁不住悄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 “爷答应过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忘记,可是你,为什么把从前的事情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对于冰凝丢了魂的事情,王爷早就已经完全释怀了,那个傻傻乎乎,对他惟命是从的冰凝他也一样的喜欢,所以他再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帮助她把魂儿找回来,而是顺其自然地与她一起生活在简单而快乐的世界中。 但是今天他却重新萌发了为她寻魂的念头,因为这个弱如扶柳,貌若天仙的冰凝将他尘封的记忆复活了,胖胖的她和傻傻的她似乎很是协调,而眼前这个瘦瘦的她还是与从前那个兰心蕙质的她才般配。 第1431章 答应 就在王爷暗暗思忖,决心将从前那个又聪明又美貌的冰凝重新寻回来之际,月影进了里间屋来,手中端了一个黑漆盘子,上面的一只正冒着热气的碗,不用问也知道,里面是刚刚煎好的汤药。王爷见状,赶快摇了摇在他臂弯中正睡得香甜的冰凝,一边轻声说道: “凝儿,醒醒了,赶快醒醒了。” 冰凝被他摇晃得头痛不已,因此一睁开眼睛就止不住地向王爷抱怨道: “老爷,您不是要陪凝儿睡觉的吗?您为什么还不睡呢?难道您不困吗?” “爷若是去睡觉,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怎么知道是不是按照爷的吩咐喝了汤药?” 冰凝好像没有听明白他的话,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王爷,忽而开口说道: “老爷,您刚才说留下来陪凝儿睡觉,就要凝儿答应您喝药?” “当然!你若是不肯喝药,爷就不陪你了!” “那,如果凝儿喝了药,您能不能也答应凝一件事情啊?” 王爷被冰凝喝药还要讲这么多的条件弄得是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 “你现在可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敢跟爷讲条件了!” “您若是不答应,凝儿就不喝这个苦药汤子了!” “说你胆大包天,还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了你呢!你说说,你要爷答应你什么?” “老爷,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难,您一定会答应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话绕圈子了?赶快说来,要不,爷就不答应了!” “好吧,好吧,凝儿是想让您给月影寻个婆家……” “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行!其它的事情爷能依了你,就这件事情,爷不会答应的,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冰凝所谓的条件居然是要给月影寻婆家,这怎么可能?当初升了月影的职,当这怡然居的二管家,不就是为了有个既忠心又有实权的人能够好好护着她吗?她倒好,竟然还想将给月影寻个婆家打发走,她这是怎么了?难道说月影服侍她出了什么岔子,惹她不高兴了? 冰凝一看大老爷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当即就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爷还要问你呢,你为什么要将月影打发走?” “这小丫头办事一点儿也不合凝儿的心意,长得又这么难看……”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以为什么人都像你呀,长得跟天仙似的,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不顶吃不当喝的,还不是……” “老爷!您是嫌弃凝儿没有用吗?” “没有,没有,爷什么时候会嫌弃你……” “那您刚才不是说长得跟天仙似的有什么用。” “爷不是说你,爷是说奴才呢。” 王爷再一次充分领教了冰凝胡搅蛮缠的能力,就这么几句话,已经将他七绕八绕,绕得他既不占理,又无力反驳,更是被她逼得节节败退,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功。 第1432章 条件 打不过就跑,面对不讲理的冰凝,王爷也只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开始跟她不讲理起来。 “爷说过了,别的事情都能答应了你,可就是这件事情,爷绝对不能答应,你现在乖乖地把药喝了……” “凝儿不喝!凝儿不喝!” 达不到目的誓不罢休的冰凝开始撒泼耍赖,一边哭闹一边连连用手推开他亲自端过来的药碗。 若是在以往,他一定会好言相劝,甚至可能还会与她开几句玩笑,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先是冰凝,一根筋还爱钻牛角尖,他就算是说出大天去,她根本不会听进去任何道理;然后是他,心疼冰凝瘦成这个样子,特别是坐月子坐得只剩了一把骨头,体态倒是轻盈了,身姿倒是美妙了,可是他真有一种错觉,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把他的仙子带走了。因此他绝对不会同意她拿喝药当作条件,与他讨价还价,他只想冰凝早早恢复健康。虽然他喜欢瘦美人,但是他不喜欢病美人。为了他的仙子早日身体康复,在这个非常时期他只有采取非常手段,也就是用不讲理的方式对付她。因此王爷趁冰凝一心哭闹没有留神之际,一只手将她的头固定在他的臂弯里,另一只手直接就将碗中的药迅速倒入冰凝口中。 王爷是习武之人,冰凝哪里是他的对手,眨眼之间就被灌了满嘴的汤药,当她挣扎着刚要开口说“不”,却是咕咚一下直接将药咽进了肚子里。刚刚还能用喝药当作条件来跟王爷讲来讲去、讨价还价,现在条件居然没有了,被她咽进了肚子里。 失去了筹码就失去了一切,因此冰凝呆愣愣地望着王爷,半响才回过味儿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王爷当然知道她委屈,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她不好好喝药,不好好养身子呢?不但不爱惜身子,竟然还异想天开地想将月影打发走,简直是气坏了他。若不是冰凝无理取闹,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用这种招术来对待她? 喝药的时候他能够直接简单粗暴地解决,现在喝完药了,面对嚎啕大哭,直哭得伤心欲绝的冰凝,他却是束手无措起来,毕竟是他动手在先,理亏在先,而现在的冰凝又毫无道理可讲,因此眼看着不停地哭闹的冰凝,翻来覆去王爷也就只是那么几句苍白无力的辩解之语。 “你现在身子这么弱,不喝药怎么行?” “就算是爷弄痛了你,也是为了你好。” “你瘦成这个样子不怕丢人现眼,爷可是还要脸面呢。” 不管王爷说什么,冰凝只是一味地伏在自己的膝盖上不停地哭泣,根本不去理会他,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是将哭得不行的冰凝留给了月影,希望这个奴才能想出高招儿来,尽快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王爷起了身,而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准备离开,还在一旁哭哭啼啼,月影见状,知道她家小姐现在正闹情绪,不可能前去恭送王爷,于是赶快将冰凝留给竹墨暂时照料,她则快步追上他的脚步,替她家小姐尽职尽责。 第1433章 责问 穿行在长长的游廊之间,月影亦步亦趋地保持着一个奴才与主子之间适当的距离,而走在前面的王爷半是深思半是迟疑,但最终还是一路无话。当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对半路追上来的小柱子挥了挥手,示意这个怡然居大管家退下,然后终于开口对恭敬地侧立一旁的月影问道: “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些天怎么当差的?爷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事由着你家主子的意,不可有半点儿违逆,怎么还是惹恼了你家主子,竟要给你寻了婆家打发走?你实在太辜负爷的期望和重托了!” 王爷说完这番半是训斥半是失望的话语也是有点儿心虚,冰凝的状况他是最清楚的,现在责问月影不过是想找一个替罪羊罢了。 月影早就想跟他解释了,当冰凝张口说出要给她寻婆家的时候,吓得月影面如土色:好好地过着日子,小姐怎么会突发奇想给她寻婆家?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呀?哪里不合小姐的心意了?再说了,万一爷恩准了,这府里就她这么一个正经陪嫁丫头,小姐又丢了魂儿,没有了她的精心服侍,小姐将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月影一方面害怕王爷治她当差不力之罪,一方面害怕王爷借机将她许了人家,冰凝没了贴心人照料,月影急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可是冰凝跟王爷闹得不可开交,月影也不敢插话,一个她家小姐就已经让王爷招架不住了,她若是再进来添乱,怕他将气恼全撒在冰凝头上罪加一等。 现在被王爷责难,月影反倒是心里舒服了许多,毕竟他没有责备冰凝,这个结果让月影踏实下心来,虽然由她一个人承担当差不力的罪过实在是太过委屈,但是她家小姐跟王爷闹成那样都能平安无事,看来王爷对冰凝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好。 想到这里,月影赶快恭敬地答道: “回爷,小姐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疼爱小阿哥了,整日里都看不够,喜欢不够。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实属大罪过,理当受罚。只是求您,千万不要将奴婢许了人家,奴婢是真心想服侍小姐一辈子,永远都不想嫁人,还请爷成全奴婢。” 不用问王爷也知道月影会这样回复他。冰凝喜欢小阿哥那是一定的,他现在都能想像出一副冰凝整日里怀抱小阿哥,喜欢不够亲不够的样子,因为她一直是这样疼爱福宜的。 而月影不想嫁人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对冰凝的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怎么可能舍得撇下她家小姐呢?对此他自己也是非常矛盾,从本心上来讲,这么忠心耿耿的奴才只奖赏金银钱财、提升职位实在是太不够了,给她寻一个坚固可托的婆家才是她一辈子的幸福。可是他又舍不得放月影走,有月影在冰凝的身边,他才会安心,否则换了哪个奴才他都不能放心。 此时得到月影的主动表态,他暂时求得了一点点心安理得,为他耽误了月影的终生找到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家主子说的也对,你也是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如若再不寻婆家,怕是……” 王爷还没说完,就只见月影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带着哭腔说道: “求求您了,奴婢真的不想嫁人,真的只想服侍小姐一辈子。” 第1434章 心愿 满月宴过后,操劳了七八天的雅思琦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喘口气儿了,而她主动揽下来的替元寿阿哥在王爷面前求情的事情也因为他不在府里而一拖再拖。 怡然居里一切照旧,月影没有因为冰凝想要将她打发走人这件事情在她家小姐面前再提一个字,因为冰凝没有提,她当然更不可能自己主动再提这件事情,就只当是那天她家小姐因为被王爷逼着喝药而闹情绪,从而说出来的胡话乱话。 至于小阿哥,直到现在冰凝都没有玩腻烦了,一天至晚地吩咐徐嬷嬷将小阿哥换到她的房里,不是亲自哺育,就是逗着他玩,她这般缠着小阿哥结果是小阿哥也缠着她,因此只有偶尔冰凝母子两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徐嬷嬷才能悄悄地将小阿哥抱回阿哥房里,让主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此时最受煎熬的就是月影。冰凝的身子一天一天地瘦弱下去,她当然是心疼不已,更是心急如焚,汤药补品轮番上阵终也是不能停止日日消瘦的步伐。此时此刻她真是追悔莫及,早知道是这个结局当初她真不该答应了冰凝亲自哺育小阿哥的事情。 丢了魂的冰凝对任何事情都是三分钟的热乎气儿,月影充分领教了她的喜新厌旧,可是这一次月影严重而错误地估计了形势,造成当前骑虎难下的局面,一边是身子愈发虚弱的冰凝,一边是只要自己的额娘不要奶嬷嬷的小阿哥。 月影自知罪过重大,辜负了王爷对她的殷切期望,非但没有将她家小姐照料好,反而是闻所未闻的身虚体弱,就像他开玩笑地对冰凝所说的那样,别的府女眷们见到如此模样的她家小姐,该多么笑话王爷苛刻地待他的侧福晋?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月影的脸上就像是被王爷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痛。不要说他对月影又是委以重任,又是万般嘱托,就凭她是冰凝的陪嫁大丫环也应该将主子妥妥地伺候好。幸亏年府没有过来人陪月子,否则若是被老夫人或是大少奶奶看到冰凝这番模样,月影真是要羞愧得投井自尽了。 既是对当前这个局面羞愧难当,也是害怕冰凝钻牛角尖再度想起来将她打发走的事情,因此冰凝不说,月影当然是更不会主动提及,就像她那天晚上在王爷面前发下的重誓那样,这一辈子她谁也不会嫁。 以前冰凝没有丢魂儿的时候就跟她提过寻婆家的事情,后来因为福宜阿哥的降生而不得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月影以为她家小姐忘记了这件事情,心中暗暗庆幸不已。可是谁能料到,丢了魂儿的冰凝什么都忘记了,独独这件事情又想了起来,真真是打了月影一个措手不及。 凭心而论,当月影见到相夫教子的吟雪之后,虽然她也承认吟雪的生活很幸福,但是她只是替吟雪高兴,却没有半点儿的羡慕之情。在月影的内心深处,她早早就认定了,这一辈子,她只想好好地服侍她家小姐,服侍冰凝的小阿哥,还有小阿哥的小阿哥,直到她老得动不了的那一天。 第1435章 突现 王爷在朝堂的差事一日重过一日,满月宴后又是一连五天都没有回府里来。月影担心被嫁人的危机总算是悄然渡过,冰凝仍是继续她简单快乐的哺育小阿哥的生活。 这天晚膳过后,又像往常一样,徐嬷嬷按照冰凝的吩咐将小阿哥抱到主子的房里去哺育。小阿哥刚刚因为肚子饿了而哭闹不止,一到冰凝的怀抱吃上香甜的乳汁立即就安静了下来。面对如此依赖冰凝的小阿哥,月影真是要愁白了头发:什么时候小阿哥才能不再这么缠着他的额娘,能让她家小姐好好养身子呢? 正在小阿哥才吃了一半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还不待月影开口询问立在门外的竹墨来人是谁的时候,只听房门直接被推了开来。只有王爷进这屋子不用任何禀报直接推门而入,月影当即就反应了过来。她刚想上前去迎接,却突然意识到她家小姐正在哺育小阿哥,这若是被王爷抓了现行,她自己被如何处置并不重要,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家小姐。 因此月影本能地朝后望了一眼,只见冰凝正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她的小阿哥,那个粉粉团团的小人儿双目微闭,小嘴一动一动,努力地吃着香甜的乳汁,母子两人都是如此的安祥,根本没有意识到周围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此时月影的双脚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屋子中央,上前迎接王爷是她的职责,回去保护她家小姐是她的责任,不知道是向前走还是向后退,因此直到他进到屋子里,看到的仍是进退维谷的月影,傻傻地立在屋子中央。 还有一个傻傻地立在屋子中央的人,那就是徐嬷嬷。见到王爷进了屋来,她不像月影那样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而是条件反射般地直接就在原地就跪了下来,吓得连一句“给爷请安”都说不出来。月影见状,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于是也赶快上前一步走到徐嬷嬷身边,和她跪在了一起,也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不过月影可不是被突然出现的王爷吓破了胆,而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够最为有效地减轻她家小姐的罪过,她担心自己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善于借题发挥的王爷抓住把柄,从而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令原本就震怒不已的王爷更加迁怒于她家小姐。 王爷进了屋以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穿门而过直接进到里间屋,而是朝外间堂屋的主位走过去并坐了下来。刚刚落座,刚才还在门外恭候的竹墨及时从茶水房给他端来了热腾腾的帕子和茶盏,见他没有伸手来接,于是赶快放在了他手边的方几上,然后退下去和徐嬷嬷、月影一起跪在了他的面前。 望着眼前直挺挺跪下的三个奴才,许久他都没有开口,渐渐地,屋子里的气氛开始沉闷而压抑起来。而在这股沉闷的气氛中,偶尔从里间屋传来小阿哥哼哼唧唧的声音,更是令那三个人的神经紧紧地绷在了一起。 第1436章 退下 对于当前的情形,月影、徐嬷嬷和竹墨都是万分诧异,诧异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进了里间屋对冰凝虚寒问暖,诧异冰凝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于王爷的到来欣喜若狂。 王爷没有进里间屋虽然令众人始料未及,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不会立即发现异样,尽管这是早晚的事情。冰凝呢?难道说因为喜欢小阿哥,以致对王爷都失去了兴趣? 终于,从间里屋传来小阿哥砸吧嘴唇的声音,外间屋的那三个人都知道,“漫长”的哺育过程结束了。还不待她们想像出一会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的时候,就听冰凝开口吩咐道:“徐嬷嬷,你把小阿哥抱回去吧。” 徐嬷嬷跪在王爷的面前几乎浑身瘫软,哪里站得起身来?即使站得起身来,眼前就是王爷,她再是侧福晋的奴才,更是王爷的奴才,王爷不发话,她哪里敢动一根手指头? 冰凝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徐嬷嬷,无奈之下她只好自己起身,将小阿哥抱到了外间屋,对徐嬷嬷说道:“小阿哥睡了。” 徐嬷嬷仍是低头跪着,既没有抬头,更没有出声。冰凝见状,只好抱着小阿哥,挨着月影的身边也一并跪了下来。 冰凝唤了徐嬷嬷多少次都没能让她的身子有分毫的松动,可是冰凝挨着月影跪下来这个无声的举动,不但令徐嬷嬷诧异地抬起了头,就是月影和竹墨也顾不得王爷就在眼跟前儿,一并抬头望向冰凝。 就在众人没有想明白之际,只听王爷开口发话道:“你们都起来吧。徐嬷嬷,你带小阿哥回房,月影竹墨你们两人退下去。” 他发话让众人都起来,又对月影她们三个人吩咐了差事,却独独没有提及冰凝,因此冰凝并没有起身,还在继续跪着。那三个人见自家主子没有起身,犹豫了一下,也没敢轻举妄动,同冰凝一起跪着。 王爷见状面无表情地说道:“怎么,你们只听你们主子的话,爷不是你们的主子就可以不听爷的吩咐了?” “不是的,不是的!”月影急急地辩解道。 “求爷开恩!求爷饶爷!”徐嬷嬷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讨饶。 “爷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敢不听爷的吩咐。”竹墨赶快表明心迹。 唯有冰凝,既不辩解,也不求饶,就这样继续怀抱着小阿哥,目光一直专注地盯着小阿哥那粉嫩嫩的脸庞,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三个人又是辩解又告饶,七嘴八舌半天之后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她们发现王爷并没有理会她们的这些举动,而是继续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月影率先省过味来,她们的这些解释全都是徒劳无益之举,如果再继续呆在这里,不但不能为自己开脱,还要让她家小姐罪加一等,承担对奴才疏于管教的罪责。想到这里,她赶快左手拉着徐嬷嬷,右手拽了拽竹墨。 那两个人被月影连拉带拽地起了身,虽然还有些糊涂,但是懵懂之间还是无声地顺从了月影,待徐嬷嬷迟疑地从冰凝的手中接过小阿哥之后,三个人恭敬而忐忑地退了下去。 第1437章 想起 当屋子里只剩下冰凝与王爷两个人的时候,望着依然跪在屋子当中没有抬头的冰凝,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来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缓缓地说道: “起来吧,有什么话起来再说,现在还养着身子呢。” 即使奴才们全都退了下去,即使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舒缓,可是冰凝仍是如一尊石像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没有得到她的丝毫回应,可是这并不出出乎王爷的意料,因此对于冰凝的失礼之举他并没有怒不可遏,手也仍是搭在她的肩上没有撤回,只是过了许久许久,仿佛是努力下了许久的决心,他才再度开口说道: “都想起来了?” 冰凝仍是没有回应他的问话,可是随着他这句问话的出口,冰凝的肩头却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不用他再问什么,也不用她再答复什么,两个人全都清楚地意识到,该来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至此,再多一句话他都不想问,因为这样的局面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害怕亲耳听到她的回答,因为他没有足够坚强的心理来承受这样的变故。曾经他是多么地期盼,甚至不惜采用名式各样的方法将她的魂魄唤回来,可是当冰凝的魂魄真的回来之后,他又是没有丝毫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 冰凝没有法子解决的横亘在两人面前的这道千古难题,他同样也没有办法去解决。他想要属于两个人的爱情,他也想要属于他一个的江山,他是那样的贪心,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和最诱人的江山,他统统都想归入囊中。可是老天从来都是公平的,所谓有得有失,福祸相倚。 此时爱情就在眼前,手可触及,却难以真正拥有,而江山则更是虚无飘渺,若即若离。他一直都在努力,可是哪一个都没有给他带来预想中的回报。就连从来都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爱情,现在竟然也变得如此的艰难。 难道是他做错了吗?身为皇子,心怀江山社稷难道不是他与生俱来的鸿鹄大志吗?身为一个男人,心怀对美好爱情的追求与向往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难道是她做错了吗?欺上瞒下、不守家规、违逆夫君,这是一个女人所应当具有的美好德行吗?大义灭亲、抛父弃母、恩断义绝,这是一个女儿应尽的孝道吗? 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那都是谁的错呢?一切全都是皇上的错!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说红颜可遇不可求,本想造就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但是同样的志向远大,同样的性情孤傲,结果只能是偶尔惺惺相惜,经常针尖麦芒,这样的结局完全是意料之中,英明睿智的皇上岂不是牵错了红线,配错了鸳鸯? 可怜一代帝王心!“酒逢知己、将遇良才”,却是忘记了“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强扭的瓜儿不会甜”,一厢情愿地将南辕北辙两条路上的主子与奴才紧紧地拴在了一起,才华横溢的臣子与独断专行的皇子不是强强联合,而是同床异梦。 第1437章 何时 此时此刻,他不会再问她任何问题,无论是前因,亦或是后果,他统统早就知晓了答案,在今天到来之前,他就知晓了一切,因此他不需要通过冰凝的回复来证实自己的分析和猜测,因为他对自己的智慧有足够的自信,而刚刚冰凝肩头那轻微的一颤,更是对他无言的回复。 虽然他有足够的智慧,足够的自信,还是有一个问题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明白,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还是决定问了出来:“爷只想知道是什么时候。” 沉默了整整一晚的冰凝此时面对王爷唯一的一个问题陷入了两难。她本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是打是罚她全都认了,不会为自己辩解一句,自己做下的事情在决定的那一刻起就充分预料了后果,她愿意为这个后果承担一切。 她只是没有料到会是今天,更没有料到他的心态会是如此的和平。 她以为事情早早就会败露,谁想到在她月子里的那些天中,王爷竟然忙得连回府的时间都没有;她以为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会极度震怒,当即家法处治,谁想到他竟是如此心平气和,波澜不惊。 现在他正在问她,“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也在问自己。 她不需要努力回忆,事情才刚刚发生,当然会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她正当一只脚已经踏到阴间的时候,却被一阵巨痛狠狠地拉住了继续踏向地府的步伐。她不知道这阵巨痛的来源,她只知道如果不是那瞬间的巨痛将她唤醒,自己真就这么坚定不移地迈向了地府之门。 事后听月影讲述她才知道,那是手剥胎盘的巨痛。于是她开始恨那些替她接生的稳婆们,为什么要将她拉回到这六根不净、孽海深渊中来。原本她走向阴曹地府的这一路,走得是那样的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畏惧胆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人间纵有多少美好,也没任何再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她的这颗心早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修也修不好,补也补不齐,是老天眷顾,令她又苟延残喘了十个月的时间。现在,是需要她走向人生归宿的时刻,天命不可违,她要去陪伴她的悠思格格,陪伴她的福宜阿哥,至于爹爹和娘亲,她还有大哥、二哥们替她尽孝道、服侍终老,因此她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的遗憾。 她真的没有任何的遗憾吗?不是还有一个他吗?可是他值得她留恋吗? 还不待她想好这个问题,那阵巨痛就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求一死,为什么这么小小的一点点愿望都不能遂了她的心意? 只有死,她才能一了百了!她与他的恩怨才能一笔勾销,互不相欠。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还要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继续活在这个世上,让她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面对他? 悲伤至极、疼痛至极、疲累至极,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冰凝,还不待看一眼小阿哥,随即就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1438章 魂归 当冰凝再度醒来已经是小阿哥降生后的第三天,在这既短暂又漫长的三天时间里,冰凝虽然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是她的魂魄却没有抛弃它的主人,而是一直忠于职守,徘徊在她的脑海中,一会儿是花前月下、风花雪月、你情我浓,一会儿是暴雨狂风、惊涛骇浪、势不两立。 魂魄回来了,所以她才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里对从前的那个“小丫头”脱口而出“月影”,只是话才一出口她又迟疑了起来,因为冰凝再也不想继续这苦不堪言的生活。 既然不想再活在这个世上,那就只有自己想办法寻一条重回阴曹地府之路,但是她也不想因为自寻归宿而连累了家人。这是天家,不是平民百姓,自从她嫁进这府里的那一天起,她连处置自己命运的权利都一并丧失殆尽,若是被人知晓她是自寻退路,她自己是一了百了,可是她们全家都要受牵连。现在王府与年家的关系已经极为紧张,她若是再添乱,不知道他会对年家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不想连累家人,也不想再生活在这世上,她唯有借助从前的种种疯疯傻傻之举,也只有如此,她才能躲避开所有人的眼睛,特别是他的,令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是她自寻了归宿,而只当她是傻傻乎乎、稀里糊涂之间地走错了黄泉路。因此只是那一声“月影”略略泄露了天机,随即冰凝在瞬间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怎么走,何时走,冰凝不用仔细盘算,决心一旦下定就是义无返顾。只是在走之前,她还想要看一眼刚刚出世的小阿哥,将小阿哥的模样牢记在心间,将来两个人即使是在阴曹地府相见,总还能凭借记忆中的模样母子相认。 可是为什么,只多看了小阿哥这一眼,她的目光就再也舍不得从他那娇嫩脸庞挪开?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也没有需要她牵挂的吗?可是为什么,如猫儿般依偎在冰凝怀抱中的小小阿哥会让她又犹豫了起来? 她爱这粉粉团团的小人儿,如此的娇弱、乖巧。不用担心,他的阿玛一定会疼爱至极,可是自己走了之后,会由谁来做小阿哥的额娘呢? 是福晋姐姐吗?虽然姐姐身份尊贵,子凭母贵的小阿哥不会受委屈,可是她还有整个王府需要操心费神,她还是这府里所有阿哥的嫡额娘,分到自己小阿哥身上的母爱会有多少? 是韵音姐姐吗?虽然姐姐人好心好,大可放心,可是一个天申阿哥已经令她心力交瘁,自己的小阿哥若是再交与姐姐,定是要拖垮了她。 是淑清和惜月姐姐吗?她们都有自己的小阿哥,甚至是小阿哥的小阿哥。惜月姐姐的元寿阿哥是这府里最出息的小阿哥,淑清姐姐有了王府的长孙,两位姐姐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小阿哥的抚育之中,对自己的小阿哥定是分身乏术。 是春枝和云芳姐姐吗?春枝姐姐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哪里还有体力精力;云芳姐姐从不曾有过养育小阿哥的经验…… 第1439章 不舍 无论将小阿哥交与哪一位姐姐抚育,冰凝全都不能放下心来,可是她又没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依照她二哥与王爷的交恶程度,现在已经发展到扣押人质的阶段,将来人头落地只是早晚的事情,只要是她的夫君登上九五至尊的那个位置。 如果是由十四爷继承大统,那么一切都会峰回路转。这个念头刚刚在她的脑海中一闪现,冰凝立即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她是他的妻妾,怎么能够盼望十四爷成为一代新君?连想一想都是罪过!更不要说期盼了。 此时看到这个白白胖胖、惹人爱怜的小阿哥,冰凝在这一瞬间就迟疑犹豫起来。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怎么还会六根不净,对这人世间又心生了那么多的留恋与不舍? 小阿哥的模样牢牢地印在了冰凝的脑海与心间,也牢牢地拽住了她企图逃离尘世的步伐。曾经的决心是刹那间的决心,现在的不舍也是刹那间的不舍。冰凝对自己贪生怕死的行为格外地鄙夷,但是对于小阿哥,她是真心的不舍。 那就这样吧,不管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只要是在她的有生之年,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将自己全部的母爱统统给予小阿哥,毫无保留。 所以她才会装疯卖傻地提出亲自哺育小阿哥的“无理要求”,她记住了小阿哥的模样,她也要小阿哥记住他的额娘,不管“那一天”是何时,他们母子分开的是肉体,紧连的是心灵。 她要趁着王爷还没有回来,趁着她还能有片刻时间享受到这转瞬即逝的母子亲情,她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她要将全部的母爱都奉献给小阿哥,虽然小阿哥是那么的小,小到根本就不能够知道,也不能够体会到她这个做娘亲的心意,可是她一样还是要这么做。 当她巧妙地骗过众人,将小阿哥紧紧地抱在怀中,望着因为吸吮上乳汁而变得格外安静乖巧的小阿哥,强忍了许久才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里,向众人换上灿烂的笑容。她不能哭,她只能笑,失了魂的她从来都没有哭过,所以从今以后,魂归的她要笑对众人,笑对挫折,笑对伤心,笑对痛苦,笑对一切…… 从今往后,她会笑对一切,只是这个“往后”会是有多远?此时的小阿哥因为吃饱喝足而心满意足地甜甜睡去,冰凝开始怀疑自己,“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刻,她还会坚守那个刹那间做出的决定吗?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月影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同意了自己的“胡闹”行为,令她如愿以偿地完成自己的心愿,以致她有些怀疑月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从而顺从了她的意愿,否则依照月影的脾气,怎么可能任由自己“胡闹”到这种程度?于是冰凝仔细观察了许久才终于放下心来,月影不是一个有心计的姑娘,更不是一个心里能够藏得住事情的人,她只是顺从了她家小姐的意愿,冒着巨大的风险充当了一个“帮凶”而已,对此冰凝在心中唯有暗暗对月影感谢不尽。 第1440章 到来 冰凝也没有料到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会坚持了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原来他竟是没有时间回来。可是,王爷没有回来并不意味着他对府里的情况处于失控状态,怎么没有人去告密呢?除了月影和竹墨,满院子的奴才她是哪一个都不会相信。特别是这个徐嬷嬷,王爷亲自过目审核确定下来的奶嬷嬷,怎么没有向她的真正主子去告发自己的罪行呢? 冰凝百思不解,但是她也没有更多心思花在这些这些无谓的事情上面,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争分夺妙,把所有的时间,所有的母爱全都倾注到小阿哥的身上,即使如此,她都无法减轻自己对小阿哥日重一日的愧疚之情。 转眼间一个月似流水般地过去了,满月宴如期来临。为了装作与往常无异,冰凝强忍着极度的反感和厌恶,任由月影往她的脸上涂脂抹粉,往她的头上穿金戴银,往她的身上披红挂绿。她只想到要与从前别无二致,却早早地将这府里又多出来的那个新女人忘得一干二净。 冰凝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出现在霍沫的面前,一副俗不可耐的“光鲜”外表。 当她第二次见到这个乖巧伶俐、温柔贤淑、年轻貌美的霍沫妹妹,当即羞愧得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幸亏她早早地将这个女人忘在了脑后,否则月影在为她梳妆打扮的时候,一想到即将要见到这个新进府的女人,冰凝可是要真真地犯了难,是继续装疯卖傻还是以本来面目示人? 现在她已经别无选择,如果继续装作一个傻女人的模样能够换来她与小阿哥多一天的相依相伴,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不过就是一个又傻又笨、俗不可耐的女人罢了,只要小阿哥不嫌弃他的娘亲就足够了。 可是冰凝的心又被什么狠狠地揪扯起来? 为了不被人发觉而故意装疯卖傻,即使身姿已经重新曼妙起来,面容已经重新美貌起来,可是在才华横溢、清丽脱俗,并且荣升天申阿哥督导师傅的霍沫面前,孤傲的冰凝平生第一次极度自卑起来。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疯疯傻傻的女人,一个粗俗不堪的女人,凭什么能够享有他的宠爱?古云,色衰而爱驰。虽然冰凝对于“以色侍君”从来都是鄙夷不屑的态度,可是当她不得不以一个疯颠女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同时又有霍沫的珠玉在前,“自信”这个字眼离她越来越远。 知道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娶进王府的女人,只是没有料到时间会到来得这么快。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不求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只求曾经拥有、霎那芳华,可是为什么,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自己的眼睛会水雾朦朦?自己的心中要强扮冷漠坚强? 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义无反顾地按照自己的心愿走下去,即使是他也不会令自己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可是为什么,仅仅一个霍沫,小小年纪的霍沫,就会令自己如此的自卑起来? 第1441章 强颜 不论冰凝如何努力地说服自己,极度的自卑感始终挥之不去,反而是越来越重。可是今天是小阿哥的满月宴,她这个额娘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此外今天的这个“众人”不仅仅局限于王爷的妻妾,冰凝的姐妹们,由于来宾的范围扩大了,随行的女眷也多了许多,不似往常的家宴,只有萨苏一个外人。冰凝既要继续装疯卖傻,还要强忍心中的酸楚, 也好,也好,再也不会因为或是拥有爱情或是站对立场的两难问题而左右为难,再也不会因为自己背叛了爱情而心存内疚。是他先抛弃了她,是他先移情别恋,投入了另外一个年轻貌美、精通满汉、世间少有的女人的怀抱,她的绝然离去不过是为了给他们留出位置来。 他会感谢她的,感谢她恰到好处、识相知趣地“误踏黄泉”,只有她腾出了地方,才会让那个女人再也不会不得不寄居在韵音姐姐的院子里看别人的脸色生活,霍沫妹妹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领地,成为这怡然居的新主子,不,将来这院子再也不会被称作“怡然居”了。 这边的冰凝苦挨度日、瞒天过海,那边的雅思琦在紧张忙碌、热络待客之余,竟然还能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不得不说,雅思琦确实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当她见到依旧浓妆艳抹、粗俗不堪的天仙妹妹,心中没来由地感觉是那么的别扭,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别扭。 当满月宴结束,雅思琦大包大揽下替元寿阿哥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的重任,闲杂人等如释重负全都放心离去之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一天之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又如走马灯似地在她的脑海中回闪。当回闪到天仙妹妹亮相这个环节的时候,她突然惊了一下,当时只是觉得天仙妹妹别扭,现在终于省过味来,原来是妹妹的眼神儿不对劲儿! 从前的妹妹疯疯傻傻,不但面庞永远是笑容灿烂,就连眼睛都是笑眯眯的,而今天的妹妹,虽然还是那么疯痪傻傻、笑容满面,可是眼睛为什么不会笑了呢? 雅思琦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本想借着替元寿阿哥说情这件事情去朗吟阁探探口风,结果都快三更天了,红莲回来复命的时候竟然如此说道:“回主子,高福跟奴婢说,爷还在怡然居没有回来呢。” “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张太医不是早就走了吗?而且不是说年主子的病情没有什么大碍吗?那爷怎么……这是打算今儿晚上就歇在那儿了?” “高福说他也不知道爷今儿晚上歇哪里,只是说爷现在不在。” “按理说不应该呀,这不才出了月子……” 雅思琦话一出口就立即发觉自己话里话外颇有些失态,于是下意识地瞟了红莲一眼。红莲当然听出了她家主子的言外之意,因此当雅思琦的目光转向她的时候,赶快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她家主子的目光,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口小声说道:“爷这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才回府里一趟,一定是被小阿哥拖住了呢。” 第1442章 外人 冰凝也没有料到,王爷会在怡然居呆到这么晚,因此当她问他为什么还没有走的时候,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要一直陪她把药喝完了才会放心回去。 在霞光苑的这一晚,是冰凝自从嫁入王府以来就为煎熬的一个晚上。一开始就冷不丁地与霍沫打响了遭遇战,才华横溢、年轻貌美的霍沫令冰凝没来由地自渐形秽,情绪一落千丈,还要装作往常那样与各位姐姐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冰凝几近达到崩溃的边缘。 可是这才仅仅是开始,不过就是受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挑衅”罢了,而后面发生的一切对冰凝来讲才是跌进了万丈深渊。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其它姐姐们去送宾客,只留下冰凝与霍沫两个人狭路相逢。冰凝见状决定立即回去,不管怡然居以后叫什么名字,现在它还叫做“怡然居”,现在还是她的庇护地、保护伞。 就在冰凝刚要率先告退之际,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不,是两个程咬金,元寿和天申阿哥! 如果说与霍沫的二度相见,冰凝因为粗俗不堪的外表而极度自卑,那么这师徒二人的课业督导以及后来王爷到来后与元寿阿哥的那一场冲突则是深深地刺激了冰凝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面对霍沫与天申、王爷与元寿这几个人言来语去,冰凝就像一个聋子一样,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然后就只能像一个傻子一样,呆立一旁,进不得退不得,特别是后来雅思琦、惜月,甚至是韵音都齐唰唰地向王爷跪下,呜呜拉拉地说着一大堆她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明白的话,弄得冰凝这个局外人根本不知道是随众人一同跪下,还是继续呆立中央。 跪下?不知道那些人是因为什么而给王爷跪下,如果是与她无关的事情,她没有理由跪下。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应该是与两个阿哥有关,惜月与韵音是亲额娘,雅思琦是嫡额娘,她这个姨娘跪下能做什么?如果不跪,既是显得她格外地“与众不同”,又仿佛三个女人两个阿哥在向她跪求似的。 这些为难并不是击垮冰凝脆弱神经的重要因素,最重要的是,她再一次对未来充满了焦虑与恐惧。 王府不过就是一座牢笼,她只是被缴获的众多猎物之一罢了。一直以来,冰凝都没有将这里当作是她自己的家,更不是她的归宿,而经过这一晚更加印证了这一点。王爷、雅思琦、惜月、霍沫几个人围绕两个阿哥产生的一系列事件,无意间将冰凝孤立了起来,更令她再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过就是个外人,路人,而不是这王府的主人。 继而她又望了望天申阿哥。元寿阿哥天资聪颖,后天勤奋确实是获得王爷喜爱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是这其中又何尝没有惜月的功劳呢?天申阿哥天性顽劣是事实,而韵音这个额娘不是满人出身何尝不是令天申阿哥自降生的那一天起就远远地落在了元寿的后面? 第1443章 后事 冰凝从她自己,以及天申阿哥在王府的际遇,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她的大哥、二哥,他们的处境何尝不是与她一样呢?她不过是妇道人家,女流之辈,都能够感同深受地将自己比作这王府的过客,而大公子二公子他们宦海沉浮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体味不到? 年家几代人在朝为官,貌似风光,但是这朝是满人的朝,这官是满人的官,他们也与冰凝一样,也只是朝廷的路人、外人而已。皇上所竭力倡导的所谓“满汉一家”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需要汉人的时候就是亲如一家,不需要汉人的时候就是逆臣贼子。 这是多么痛彻心扉的领悟,结果就是令冰凝更加的心冷意寒。家不是她的家,国不是她的国,冰凝只觉得自己似浮萍般飘来飘去,找不到根在哪里。 原本就是产后体虚,再加上心乱如麻、神情恍惚,因此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苦苦地替元寿阿哥向王爷求情的时候,冰凝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地上。 当她终于回过神儿的时候,即使没有睁开眼睛,她立即就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如此熟悉,却又是如此陌生的怀抱,还有那淡淡的檀香味道。冰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又是怎么过来的,更不知道自己在昏倒的时候是否由于神智不清而泄露过什么,因此冰凝除了继续紧闭双目避开他的目光之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就在她迟疑为难之际,张太医适时地赶到了,给了冰凝充分的时间来思索。 实际上也不用多少时间来思索,小阿哥是她在这人世间最大的牵挂,但是他毕竟还有阿玛,他的阿玛怎么可能不善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呢?就算再是不好,小阿哥也还是小主子,也不会受虐待。 月影就不一样了,她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只有她这个小姐,如果自己走了,月影岂不是要孤苦一生,受尽欺负?所以她向王爷提出了为月影寻了婆家将她打发走人的“无理要求”。吟雪犯了那么大的错都能被他安排了那么好的归宿,月影这个有功之人一定也会得到他的妥妥安置。 可是当她装疯卖傻地询问王爷为什么还不走的时候,他竟然回答她是为了兑现从前许下的诺言!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冰凝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可是她不能流泪,她只能装睡,只是一边装睡,一边在嘴角留下一丝微笑。这个微笑既是为了将泪水憋回去,也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微笑,他还能记得他们的曾经过往,记得他们的一点一滴,只此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相守。在她的有生之年,他还记得这些拥有,冰凝再也不会奢求什么,此生足矣。至于身后之事,冰凝一概不想去理会。这一世他们一路走来太过坎坷,太过痛苦,下一世,她不想与他再做夫妻,她想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与他英雄惺惺相惜,与他共图壮志伟业。 第1444章 加罪 不论后世如何,现世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悬而未决的事情一一料理妥当,至少在目前,王爷提出的那个问题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即使王爷再在要她站起来回话,可是冰凝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一直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她可以违抗他的命令不起身,却不可能对他提出的问题置若罔闻。他问她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这些,不要说这是一个最简单,最普通的问题,回答起来一点儿都不困难,就凭这一晚他是如此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与她谈论这个问题,冰凝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保持沉默呢? 过了半响,冰凝终于微微地抬了一头,但也只是微微地抬了一下,目光仍是牢牢地注视着眼前的地面,用与他同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坚定地回复道:“回爷,妾身从来没有丢过魂,这半年多来,妾身一直都是再清醒不过了。” 他没有料到冰凝会是这个回答!从前他根本不相信她失了魂,可是现在,当冰凝一口咬定从来没有失过魂的时候,他却又根本不相信她一直头脑清醒。那些“狂言乱语”她能够装得出来,可是她怎么可能喂他食粥,怎么可能扮作狐狸精与他逗乐,怎么可能为他上下其手地按摩,又怎么可能画出她梦中的心上人?这些,她宁可去死,都永远不可能装得出来。 现在冰凝竟然一口咬定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失过魂,她不但不为自己的行为实施任何辩解,甚至还要为自己罪加一等。王爷是如此聪慧之人,原因自然不言而喻,那是因为她早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任何留恋,包括他,亦不再有任何留恋。 他设想过无数个回答,唯独没有想到冰凝会失口否认曾经失过魂,这样的结局还不如她千方百计地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诡辩更令他心里好受一些。这些天来,冰凝的心在煎熬,他的心何尝不是也一样备受折磨?她怎么能够这么绝情,说出令他如此伤心的话来? 原本今天他过来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打算问她一个问题,得到一个答案。现在他得到的这个答案不仅打乱了他多说无益的计划,更是打乱了他的阵脚,令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起来。 “爷不会相信!你怎么可能没有丢了魂儿呢?如果你没有丢了魂,你怎么可能痛斥你的娘亲,说她为了几个臭钱将你卖给了这府里做小老婆?如果你没有丢了魂儿,你怎么可能委屈地说自己屈尊下嫁了爷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男人?你没有丢了魂儿,你怎么可能……” “回爷,妾身原本就是一个诡计多端、不值依赖之人,为了装得逼真,骗取您的信任,才会如此大逆不道地说出那些胡言乱语,才会胆大包天地做出那些叛经离道之举。” “胡说,你现在才是在胡说,完全就是一派胡言!你分明是现在找回了魂儿,你恨爷,恨爷对你二哥不信任,恨爷将你这些侄男侄女召回了京城,你恨爷,所以你才会……” 第1445章 不堪 王爷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这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窗户纸,竟是他这个老谋深算之人沉不住气,率先给捅破。 “戒急用忍”,父皇赐给他的这四个字一直是他的座右铭,不仅牢记在心间,更是不折不扣地严格遵照执行,习惯成自然,渐渐地,他的急脾气得到了有效克制。可是今天,他再一次没有戒掉急燥,也没有运用忍让,因而与冰凝的交锋中再一次败下阵来。 面对自己的失态,王爷急于掩饰,因此停顿了半响之后,再度伸出手来,只是这一次没有落在冰凝的肩上,而是轻轻地放在她的下颌,并稍稍用了一些力道,终于迫使她抬起头来。 冰凝是因为不敢看他的眼睛,才会貌似恭敬地低垂眼帘,此时此刻,被他逼迫去直视他的目光,她心中刚刚筑起的防御堤坝瞬间轰然倒蹋,滚滚泪水,夺目而出。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冰凝流泪了,不但再也没有见过她流泪,而且这大半年多的光景以来,见到的全是她或嘻、或笑、或怒、或骂、或嗔,各式各样的神态,不一而足,却唯独没有见过她的哭泣,她的泪水。 那是一个胆大包天、口出狂言的冰凝。面对年夫人的“含冤受辱”,她不但退避三舍,更是对这种“为了两个臭钱将她卖到王府做小老婆”的行为深恶痛绝;面对他的亲自试探,她竟然胆大包天地咬破了他的舌头;面对罚跪佛堂,竟然口出狂言“屈尊下嫁给他这个无官无财、又老又丑的男人。” 那是一个无忧无虑、自娱自乐、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的冰凝。虽然她再也不会吟诗作画、舞文弄墨,风花雪月更是与她绝缘,但是她会用帕子叠小老鼠,她会将“燕子诗”变成“燕子雨”,她会将花花草草们折磨得奄奄一息,她还会将键子踢出那么多的花样,虽然最终竟然踢到了他的额头上,可是她每一天的生活都是那么的多姿多彩、有滋有味,她从一个给所有的姐姐们带来痛恨、怨怒的狐狸精,变成一个为众人带来开心与欢笑的开心果。 那是一个童言无忌、毫无心机、“争宠献媚”的冰凝。她像一只小狗似地在他身上闻来嗅去,辨别脂粉花香;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与他舌吻,乐此不疲;她恶作剧地用狐狸围巾假扮成狐狸精的模样,自娱自乐;她寻到了他也怕痒的软肋,又因为那毛手毛脚的假意按摩惹得他心猿意马,吓得再也不敢留宿在这里。她从一个端装矜持、仪态万方的侧福晋变成一个活泼可爱、“寡廉鲜耻”的小老婆。 无论是哪一个冰凝,他都喜欢得不得了,可是无论是哪一个冰凝,都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眼前的她,恭敬、谦卑、知礼、守节……完完全全是前九年的她;现在眼前的她,脆弱无助、泪流不止……完完全全是前两年的她,再也寻不到一丝半毫这大半年中的她。 夜深沉,风萧瑟,故园多少事,不堪回首,只怕犹恐在梦中。 第1447章 泪水 事已至此,他知道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从冰凝这里得到任何答案,两个人中间不仅仅有一条万丈鸿沟无法跨越,还有一座高山将他们隔阂开来,令他们相互看不到,听不到,甚至是连呼吸都彼此感受不到。这是怎样的彻骨寒心! 此时此刻,当她被迫望向他的眼睛,冰凝心中的悲痛无以复加,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是一个光明磊落、心怀坦荡之人,决不会做出向他曲意承欢、虚以委蛇之举。现在的她,对他说不出来是爱还是恨。对他的爱,当然是永生不会磨灭,但是当爱情掺杂了政治因素,成为权利争夺的牺牲品,她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心止如水? 可是即使这样,她对他仍是恨不起来,她只能是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官宦人家,如果像云芳、韵音、惜月这些姐姐,生在小门小户之家,不是一样也能与他结下大好姻缘吗?甚至连宋姐姐那样出身奴婢都能与他修得共枕眠,为什么唯独自己不能够出身微贱,从而求得一份至纯至真的爱情? 一想到这里,冰凝的泪水如决堤般奔涌而出。这是久违的泪水,大半年多以来,他是多么地想看到她的泪水,看到他的凝儿回来了!可是,这又是绝决的泪水,从今以后,他的凝儿再也回不来了。 找回了魂魄之后的冰凝,面对他的时候,不是情意绵绵,也不是欣喜快乐,是泪流满面,是重新回归了九年前的冷漠倔强。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对年二公子痛下的杀手,是因为“人质事件”的意外暴露。 他之所以刻意地隐瞒了这件事情,当然是因为担心她会有什么过激反应。以他对冰凝的了解,她这样一个真性情之人,怎么可能面对亲人的劫难而无动于衷,怎么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继续与他谈情说爱? 他对她确实心存愧疚,可是他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错也是年羹尧那个奴才的错,他为什么要与十四阿哥站在一条阵线上,与他这个正经主子做对? 这是一道难解的千古难题,想不出来丝毫的解决之道,他唯有将泪流满面的冰凝拥进怀中,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 在这道千古难题面前,连王爷都是束手无策,更何况是冰凝了。在这个如此温暖的怀抱中,听着那如此熟悉的心跳,原本坚定的决心竟然不知不觉地开始动摇起来,当她发现了自己的动摇之后,惊诧之下更是茫然而无所适从。 收回刚才那些绝情的话,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继续与他浓情蜜意吗?她怎么能够做得出来如此曲意承欢、虚以委蛇的事情? 坚定地捍卫自己的尊严与他再次开始形同陌路吗?不要说前两年的幸福甜蜜时光,就是这一年来,面对这个又胖又丑、又傻又笨的女人,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厌恶,仍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她。虽然期间也经历了他对她极不信任,使出多种手段进行试探的那段时光,;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无条件地相信了她,但是就凭他对她不离不弃的这份爱情,她怎么能够狠下心来与他一刀两断? 第1447章 分开 当断不断,必有后患。这是千百年来,无数先人总结出来的真理。一想到这句至理名言,刚刚还有些许动摇的冰凝,此时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决定。 趁着现在,她对他还恨不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好说好散,各自还能够将对方最美好的一面永留心间。 趁着现在,事态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当断即断。假若有一天,他千方百计终于寻到了她二哥的罪名,痛下杀手,那个时候她岂不是要恨透了他?假若有一天,是十四阿哥继承大统,他对她二哥的恨之入骨必是要牵连到她的身上,再是恩爱夫妻也抵不过卖主求荣之恨。 趁着现在,对他还有无尽的爱,永存心间;趁着现在,他们的爱情正是最美时刻。虽然只有三年光景,但是只要有这三年,比别的人三十年都活得精彩,活得幸福,即使死,终无撼。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除了冰凝竭力隐忍的哭泣声,整个房间依旧是死一般的宁静王爷轻轻地将冰凝的脸庞挪开自己的胸膛,定定地望着她这一双既迷人又凄楚的泪眼,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吻上这泪泉,而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开口说道:“……” 他努力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她有充分的理由恨他,可是他也有充分的理由采取“扣押人质”的行为,为的是他的江山社稷帝王梦。他不指望年羮尧这个奴才能成为他的亲信、党羽,襄助他成就大业,他只求在最关键的时候,那个奴才不会反戈一击,与他彻底决裂,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她不能理解他。实际上,她确实没有办法理解他,如果换作是他,身处吴应熊的位置上,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作为大清朝公主的附马,自己的家人被朝廷扣为人质,他对自己的公主老婆还能够心怀多少爱情?一想自己的枕边人掌握着自己家人的生杀大权,他还能对这个公主老婆爱得起来吗?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他却要求冰凝做到,这不是对她苛责吗?虽然在理智上,他能够体谅她的苦衷,但是在情感上,他无法接受她的这个决定。满清入关已有八十几年的时间,深受汉家儒学传统思想的影响,在男尊女卑、男权至上思想的统治下,他不能接受冰凝这样一个妇道人家挑战他的权威。更何况,这是他毕生的心血,人生的唯一追求和梦想,作为他的女人,她必须无条件地服从这个唯一目标。可是她如此没有大局观、没有是非观,如此与他离心离德,令他格外难过和失望。他不能放弃他的帝王梦,如果必须要牺牲掉爱情的话,他唯有如此。 沉寂了许久,他缓缓地起身,一言未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他们虽然是一对有情人,可是同时,他们又是一对利益关系的矛盾体,在想不出来解决之道之前,分开是最明智的抉择。 第1448章 难怪 自从那天走后,王爷再也没有来过怡然居。他没有再来怡然居完全在冰凝的意料之中,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他也没有找过她的任何麻烦。 本来冰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凭她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受到何种处罚都不为过,可是她等了那么久,处罚就像王爷的身影,一样的无影无踪。难道说她的种种叛经离道的行为竟然没有激怒他吗?难道说他真的不知道她曾经犯下的这些滔天罪行吗? 不用问冰凝也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王爷的眼睛,只是她将这个“眼睛”一厢情愿地归咎于徐嬷嬷,而实际上完全是由于她自己才泄露了天机。 不论是王府里,还是怡然居里,王爷的眼线都不少,远的有余小福,近的有竹墨。可是当他与冰凝相亲相爱以来,作为精兵强将的余小福早早就因为英雄无用武之地而被他调离到外勤上行走;而当他食过今生最难以下咽的那顿晚膳之后,他再也没有单独找竹墨询问发生在怡然居里的一举一动。 当王爷对怡然居、对冰凝完完全全地信任之后,是冰凝自己又挑起了他敏锐的触感神经。那是满月宴后的怡然居,冰凝以月影办事不利为由要他打发月影走人找婆家,当时事发突然,他只当丢了魂的冰凝胡搅蛮缠而已,然而回到朗吟阁静静地回想了一番之后就一直感觉不对劲儿,于是当夜就将竹墨唤了过来。 “给爷请安。” “最近你们主子怎么样?” “回爷,奴婢家主子一直都还好,安心坐月子,按时吃药……” “除此之外呢?” 竹墨最怕被王爷叫来问话,刚刚随朗吟阁的小太监过来回话的这一路上,她的心中呯呯呯地跳个不停。竹墨猜不透王爷究竟知道了多少事情,虽然做错事的是她家主子,可是她们这些奴才理所当然地难逃当差不利以及知情不报的罪责,因此她决定按部就班、避重就轻地汇报,同时暗暗察颜观色、见机行事。而王爷根本没容她多想,当即就打断了她的试探之语并直戳要害,惊得竹墨以为王爷知道了一切,吓得结结巴巴地回复道: “回爷,是主子自己非要这么做的,奴婢真的是不知情啊!奴婢也劝过主子好多次,可是主子她根本就听奴婢的……” 听到竹墨哭哭啼啼的回复,王爷这才发觉,原来这里面果然大有文章!于是不动声色地说道: “她这么做,没有跟你说因为什么吗?” “回爷,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再说了,这件事情本是徐嬷嬷做的不对,奴婢只是端差递水的奴才……” “徐嬷嬷?” 王爷大吃一惊,这里面怎么又牵扯进来了徐嬷嬷?那可是他自己亲自审核确定的奶嬷嬷,怎么也? “徐嬷嬷是奶嬷嬷,她自己的正经差事不做,反而让主子受累亲自哺育小阿哥……” 原来如此!一切真相大白,怪不得冰凝的月子越坐身子越瘦,怪不得她死活都要给月影寻了婆家打发走人,怪不得…… 第1449章 传言 知道了真相的王爷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暴跳如雷,他除了挥挥手,将还在痛哭流涕的竹墨打发下去之外,没有任何举动。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解决问题的法子,不对年羹尧这个奴才采取遏制措施,他未来的帝王之路一定是越走越窄;可是对冰凝,他还能拿她怎么办?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更不可强求。他之所以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来等待她对爱的回应,不就是希望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吗?她用强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可是武力征服的结果只有强颜承欢、虚以委蛇,他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于是他就像冰凝怨恨自己的出身不够卑微低下那样,怨恨年羹尧这个可恶的奴才为什么不跟他一条心,否则也不至于会酿成如此严重的“人质事件”;继而他又怨恨冰凝这个可恶的女人为什么要把魂儿给找回来?丢了魂儿的她有多好!他不嫌弃她又胖又丑,也不嫌弃她又傻又笨,只要她对他的顺从、信任、依赖,只要她对他的爱毫无无条件,毫无保留,他就万分知足。 满月宴之后,他想了五天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虽然知道冰凝恨他、怨他、欺骗他,可是他的双腿还是忍不住地又朝怡然居走来。即使在怡然居呆了整整一晚,人无语、泪流尽,他也没有能够找出来问题的解决之道,反而因为被冰凝那个“妾身从来没有丢过魂,这半年多来,妾身一直都是再清醒不过了”而痛心不已。 那一晚,他丢下哭成泪人的冰凝,独自一人回了朗吟阁,这一别就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里,王爷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雅思琦,一反常态频频前来探望。 雅思琦之所常来常往,完全是因为红莲悄悄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主子,府的奴才们都在私下传着一个消息,奴婢听了吓坏了,根本不敢相信,小姐妹们还跟奴婢来问是不是真的呢。” “噢?什么事情能把你给吓着?那太阳可就从西头出来了!” “回主子,真的快把奴婢的魂儿吓坏了,人人都在传言,说年侧福晋的魂儿找回来了。” “什么?” 雅思琦被红莲的这一句话惊得将手中的茶盏打翻在桌子上,热茶水洒了一桌子,有几点已经溅到了她的手背上。红莲见状赶快上前去帮着擦拭,一边小声嘀咕道:“奴婢就说嘛,当初听到的时候,真不敢相信呢,这魂儿当初怎么说丢就丢了,现在怎么说找回来就又找回来了?莫不是……” “就你嘴欠,我看你是不是想见小顺子那个奴才了?”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奴婢巴不得离那个奴才远远的,怎么可能想见他呢。” 小顺子是王府的行刑奴才,众人无不谈之色变,红莲当然也不例外。这边吓唬住了红莲,那边雅思琦可是心生惊澜,她一定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1450章 惊心 雅思琦本想借着替元寿阿哥求情的机会从王爷那里一探天仙妹妹的虚实,可是她提了几次都没有得到他同意见面的应允,雅思琦是个急性子,王爷这里寻不到突破,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出马,希望能够从天仙妹妹这里得到答案。 答案很简单,不费吹灰之力,只是这个答案令雅思琦的心中止不住地疑虑从生,这两个人又是因为什么闹起来的别扭?然而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她这一个月里前前后后来了七八趟都没有寻到正确答案。 雅思琦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却是将冰凝弄得整日里心惊肉跳、惶恐不已。福晋姐姐三天两头地过来是想要做什么?以她对雅思琦的了解,不应该只是探望她这么简单。 这一日,当站在门外例行恭候的竹墨远远地看到大福晋向她家主子房走来的时候,早早开口向雅思琦请安,这一声请安令冰凝的心跳骤然加速。于是她一边赶快起身前去迎接福晋姐姐,一边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快快起来,不是说了嘛,你身子还没有养利落,就不要行礼了。” “姐姐体恤妹妹,这番心意妹妹心领了,只是这礼数不可废,否则妹妹岂不是坏了规矩?” “好了,好了,你这魂儿回来了,你这嘴头子也跟着回来了!姐姐嘴拙,说不过你,你就欺负姐姐,若是爷这般发问,你也敢跟爷这般回话?” “姐姐真是说笑话呢。妹妹自从小阿哥满月过后只见过爷一次,哪儿有闲功夫磨嘴皮子?” “瞧妹妹说的,好歹你还见了爷一回,姐姐可是一回都没有见到。看来姐姐实在是不招爷待见呢。” 两个女人各自怀着心腹事,但是说出来的话又全都是滴水不露,因此谁也没有占到对方的便宜,自然是谁也没有搞清楚对方的真实情况。雅思琦想探得冰凝与王爷闹翻的原因,而冰凝则更急切地想要知道福晋姐姐的真实来意,于是率先打破了僵局:“姐姐再不招爷的待见,也总比妹妹孤家寡人一个强。” “妹妹此话岂不是打姐姐的脸吗?你有这白白胖胖的小阿哥竟然还敢说孤家寡人一个,你说这话岂不是在笑话姐姐吗?你让姐姐的脸往哪儿搁呢?” “姐姐,妹妹可是没有半丁点儿笑话您的意思。俗话说得好,先胖不是胖,后胖才是真的胖。别看现在这小阿哥养在妹妹这里,将来小阿哥能不能管妹妹叫一声额娘都还另说着呢。” 冰凝一席话直戳要害,将雅思琦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滑落下去,天啊!这两个人竟然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难道说爷打算将小阿哥交给其它姐妹抚养吗? 自从王爷离开怡然居一连将近一个月都不见踪影以来,冰凝并没有任何焦急之情,可是雅思琦三天两头地登门造访却令她胆战心惊起来:原来他打算将小阿哥交给福晋姐姐! 虽然雅思琦会是一个好额娘,断然不会亏待了她的小阿哥,可是冰凝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亲生骨肉别离?因此每一次雅思琦前来探望她,冰凝都心惊胆战,生怕她开口说:妹妹,姐姐今天来是按听爷的吩咐,将小阿哥养到霞光苑去。 第1451章 抚育 冰凝的担心确实不是杞人忧天,王爷确实考虑过将小阿哥养到霞光苑的事情,只是他的这个想法不是现在刚刚产生的,而是在冰凝生产之前。那个时候,鉴于冰凝丢了魂儿,连他这个夫君都忘得一干二净,连读书写字都丢到了爪畦国,整日里不是胡搅蛮缠就是胡言乱语,做事情笨笨傻傻、磕磕绊绊,更不要说养育儿女的经验和能力了,他实在是担心冰凝将小阿哥当作玩意儿来对待,所以才会产生要雅思琦承担起小阿哥养育责任的想法。 现在冰凝找回了魂魄,对小阿哥不但日日夜夜不离左右地照料,更是亲自哺育,虽然是坏了皇家的规矩,虽然他们闹得不欢而散,可是他不但没有追责,反而改变了初衷,打定主意将小阿哥依然养在怡然居。 他们的爱情已经降至冰点,原本就误会重重,倘若他再提出来将小阿哥养到霞光苑,必将给她带来致命的打击。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将魂魄找了回来,她是那么的疼爱小阿哥,是世间少有的好额娘,小阿哥只有养在他的亲额娘这里王爷才能是最安心、最放心。 不管王爷的考虑几经多少变化,现在眼看着雅思琦频频造访怡然居,两个人的关系又处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冰凝想当然地以为福晋姐姐这是奉了王爷的吩咐,要将小阿哥带去霞光苑,因此在与雅思琦的言来语去中本能地多了几分哀怨少了几分恭敬。 雅思琦哪里知道天仙妹妹如此提防她,以为是冰凝与王爷闹了别扭心中有气才会言辞如此尖酸刻薄。雅思琦一直拿冰凝当孩子看待,而且她这几次前来原本就抱着探查情况的目的,自知理亏,因此对于冰凝的失礼之举也没有太多计较,眼看着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赶快寒喧了几句就匆匆地告辞了。 雅思琦前脚刚走没多一会儿,朗吟阁的高福就进了院子,在门外恭敬地开口说道:“启禀侧福晋,爷差奴才给您传个话。” 冰凝仍然处在对于小阿哥能否继续养在自己这里的担惊受怕之中,突然间听到高福的禀报,更是坐实了对雅思琦频频造访的原因判断,惊得她发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儿:“高公公?你进来回话吧。” 高福进了屋里,在外间屋门口先行了一个礼继而说道:“给年主子请安。爷吩咐奴才给您传个话,爷说今儿晚上过来,要用过晚膳之后,您这里不用预备膳食了。” “什么?爷要过来?” 冰凝被王爷时隔一个月的突然主动造访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已经开诚布公地将矛盾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没有想出来解决之道之前,谁也不会向对方率先低头,这是他的性格使然,而且他这一个月来的销声匿迹已经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现在,竟然是他主动前来怡然居,那么除了告诉她小阿哥需要由他的嫡额娘来抚育之外,还能是因为什么缘由呢? 第1452章 告别 “知道”王爷即将前来的目的之后,冰凝对于自己刚刚在高福面前的失态很是后悔,于是待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下之后才开口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三年多的时间以来,怡然居对王爷而言就像是朗吟阁那样,想来就来,就走就走,如履平地,从来不需要提前传话,相反若是他不过来了,才会提前传话免得冰凝焦急等待。 而今天王爷之所以早早地就差高福过来传话,主要还是出于担心。虽然此时两个人的关系很是紧张,但是他们只是对“人质事件”存在严重的分歧,矛盾虽然不可调和,但是这些分歧和矛盾并不妨碍冰凝仍是作为他最心爱的女人,在他的心中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王爷当然会不知不觉之间处处体贴冰凝。就好比今天,他担心传话时间太晚会打她一个措手不及,继而平白惹冰凝气恼,所以他才会还不到响午就打发了高福过来。 俗话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王爷如此体贴之举相反却又是害了冰凝,害得她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备受煎熬。高福才刚刚退下,她就立即差月影去将小阿哥抱到她的房里来,即使小阿哥此刻正在睡得香甜。而当她从徐嬷嬷的手中接过小阿哥之后就再也肯松手,连吃饭、睡觉都要自己抱着,弄得众人很是莫名其妙,她们哪里知道,冰凝以为今天就是她们母子相处的最后一天,王爷到来的时候就是她们母子绝别的时刻。 冬日里天黑得早,随着夜幕的降临,冰凝的心被揪得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末日就要来临。小阿哥好似被冰凝的紧张情绪所感染,一动不动地依偎在冰凝的怀抱中,不声不响,生怕将他的额娘吓着似的。 实际上,王爷今天之所以来到怡然居,既不是向她传达小阿哥即刻就要养到霞光苑的吩咐,也不是主动前来向她道歉妥协,他只是想来向她告别。他们真心相爱,却无法长相厮守,当爱情混杂了利益冲突与矛盾,演化成为爱恨情仇,他们如何再走下去? 上一次的分手,他选择了香山,那个大雪纷飞的时刻,因为他想将那分手的时刻制造得美轮美奂,即使分手也要唯美无撼。而这一次的分手,他没有选择什么特别的地方,因为他们三年来的共处时光实在是太过美好,再也没有比这三年时光更令他永生难忘。因此这一次的分手,他不会再去刻意营造什么气氛,毕竟上一次虽然分手,他的心中似乎还暗暗地期盼峰回路转的那一刻,而这一次的分手,他深知,不管将来是不是由他继承大统,他们都没有了再回到从前的任何可能。 如果是他君临天下,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自己的奴才弃主求荣的这口恶气?依照他的脾气,定是要好好清算他们之间的这笔旧账。如果是他的十四弟成为九五至尊,胜者王侯败者寇,他将成为那个被算旧帐之人。 或许祈祷他们的皇阿玛长命百岁、千岁、万万岁才是解决摆在两个人面前的这道千古难题的最佳答案。 第1453章 夜来 虽然王爷对于这一次的分手并没有刻意选择地点、营造气氛,但是老天爷竟然与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整个王府被夜色笼罩,当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朝怡然居走来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开始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今天是腊月十二日,马上就要迎来今年最后一个月圆之日,即使是彤云也掩盖不住天空中那轮近乎盈满的皓月光芒。风正起,雪正飘,风花、雪月,如此浪漫唯美的意境,见证的,却是他们悲伤的告别时刻。 现在只是开始。现在的他,还只是在积极努力地向帝王之路勇于探索,未来的他,谁敢说江山社稷仅仅只是一个梦想?如果是由他继承大统,两个人之间的冲突矛盾将会更加激烈,党同伐异,这是每一个执政者巩固皇权的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如果他能够心慈手软,他现在就不要继续朝着那个梦想努力进发,而是直接掉转方向,回园子里继续种田去吧。 那一天,当她如此肯定地告诉他,这一年来,她根本就没有丢了魂,她什么都没有忘记,她只是存心欺骗他,当时的他又是伤心,又是气愤,又是怨恨,可是当他回到朗吟阁冷静下来之后,两个心灵息息相通的人,他何尝体会不到她的良苦用心? 她违背了当初向他许下的承诺,再一次用谎言来欺骗他,分明是想趁着对他的爱还很深很浓,对他恨还很少很轻的时刻及时分手,能够将他们最美好的爱情永留在心间,而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局势的风云突变,两个人都将彼此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两个人都将曾经的爱情、曾经的美好全都忘却的时候,再绝决地分手,那时的他们,只剩下怨恨终生。 这是她无奈而被迫的选择,也是他无奈而被迫的选择,这是一条通向权力巅峰的不归路,是他为之奋斗终生的人生理想,他舍不下理想,他只有舍下爱情。 当他终于狠下心来向她告别,然而进得屋来所见到的,竟是冰凝怀抱小阿哥一脸惊恐的目光望向他。她从来都是处事不惊之人,今日的她怎么会如此一反常态?抛开她那恐惧的表情,只是这双臂紧紧地怀抱小阿哥的样子,完完全全一幕温馨的母子亲情时刻,他真的犹豫了,彷徨了。他曾经多么热切地期盼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难道说他们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 她忘记了行礼请安,而他也忘记了早早在肚子里酝酿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她呆呆地站在里间屋的门口没有再向前走一步,而他则站在外间屋的门口,连进屋落座的意思都没有,两个人中间虽然只隔着半间屋的距离,仿佛是隔了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 彩霞已经将沏好的热茶水送到了房门外,月影心急火燎地接过来之后,赶快开门进了房里,王爷等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可是进了屋中所见景象却是将月影吓了一大跳,只见王爷和冰凝两人隔着八丈远,而他更是破天荒地没有在主位落座,弄得她不知道是继续上茶好还是直接退下去更好。 第1454章 乳名 月影的适时出现有效地缓解了当前的僵局,王爷总算是找到了开口的话题,于是立即吩咐道:“茶就不用上了,你先退下去吧。” 月影根本不想退下,她知道冰凝有无数的错处被他抓在手心中,生怕她家小姐遇有什么不测,身边连个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于是乍着胆子说道:“回爷,天儿冷风寒,您还是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倘若这心是冷的,喝什么茶也暖不过来。” 只这一句吓得月影再也不敢多说,赶快端着茶盏退了下去。 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王爷没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小阿哥的名字,爷想好了,就叫福惠吧。” 小阿哥降生已经两个月了,直到今天才有了自己的乳名,只是冰凝没有想到,会是这两个字。告诉她小阿哥的乳名,然后就是告诉她小阿哥要去霞光苑了吗?一想到这里,她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在了一起,刚刚他对月影的回话又一次回响在她的脑海:“倘若这心是冷的……”随即冰凝回复道:“妾身谢爷的恩典。” 他的心“倘若”是冷的,而她的话语“真真”是冷的。 他还在犹豫彷徨,而她竟是去意已决。他知道,她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女人,也是一个言行一致的女人,她的回复已经说明了一切。于是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去。 当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冰凝立即低下头去,迅速地将那双大大的眼睛埋在小阿哥的襁褓上,再又迅速地抬起了头。襁褓是那样的厚实,又是那样的柔软,令他根本就听不到泪滴落下的声音。 由于他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打算落座,因此连披风、雪帽都没有脱,现在他走的时候,也不需要任何人伺候他的穿戴,直接抬脚就走。 当他抬手刚刚把房门推开一点点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于是回头对冰凝说道:“别送了,外面风大雪滑,你又才出了月子,当心身子。另外,小阿哥那里,别太累了,凡事事必躬亲,总有一天你的身子要被拖垮的。再说了,有那么多的奴才是干什么的?你只有保重身子最重要。” “妾身谢爷的恩典,您也多保重。” 冰凝第二次诚心诚意地感谢王爷的恩典,只是这一句回话是暖的,而他的心也是随之暖了起来,因为这颗心根本就没有冷过。 得到冰凝的真心祝福,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推开了房门,踏入风雪之中。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冰凝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担心他走得远了听不到,可是她正怀抱着福惠阿哥,外面又是风又是雪,根本追不上他,于是冰凝顾不得失礼,站在房门口大声地朝他问道:“启禀爷,您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王爷已经走到了游廊的位置,突然身后传来冰凝大声询问,令他的脚步倏地一滞,他既没有料到冰凝还会向他提出问题,也没有料到她会用那么大的声音。 第1455章 大声 自从他知晓冰凝找回魂魄以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就这件事情寻问对方细枝末节,他除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爷只想知道是什么时候。”论老谋深算,冰凝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一次,沉不住气的是他,坚持到最后的是她。 他以为冰凝会问他些什么,比如他是怎么知道她将魂魄找回来的,可是直到现在,冰凝从未曾问过他任何一句问题,令他既失望又沮丧,仅凭这个回合的交锋,他是落败的那一方。 可是刚刚,他分明听到了她不顾矜持的大声询问,问他是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冰凝从来都是知礼守节之人,端庄有余,活泼不足,即使在她失魂期间,都不曾这么大声地向他发问。而她刚刚的那声询问令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冰凝的嗓音竟能达到夜莺的高度。 她在问他是否还有别的事情,他当然有别的事情,除了告诉她小阿哥的乳名,他还在心中默默地向她告别,可是面对她这个从不曾示人的一面,王爷很是于心不忍说出事情的真相,于是鬼使神差之间,他转过身来,用同样大的声音说道: “你还想要爷做什么事情?” 声音不但宏亮,还带有一点点恶作剧的味道。说完,王爷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用这种语气? 冰凝当然“想要”他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向她当面传达将小阿哥养到霞光苑的吩咐,可是,怎么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料的方向发展?是他忘记了吗?还是说他临时动了恻隐之心,又改变了主意? 不管是他忘记了,还是他动了恻隐之心,她为什么没能沉住气?如果他不提,她不是乐得这样的结果吗?她怎么会如此善意地“提醒”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呢? 现在王爷正在等待她的回答,而她怎么可能主动开口询问小阿哥的去留问题?她巴不得他忘记了,或是改变了决定。此时的冰凝万分懊悔,不住地埋怨自己,从来都是心思缜密,竟然也有情绪冲动的时候! 冰凝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她必须回答他,想要他做什么。被自己逼到了死胡同中,但是擅长绝地逢生的冰凝短短的时间里就想好了回答:“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妾身这就去送您!” 声音同样的高亢嘹亮,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了,中间隔了房前的小空场和一段游廊,而且还有风声、雪声夹杂其中。 听到冰凝说要送他,他当即有些害怕了,这么瘦弱的身子,不但要走过这么长的院子,还要顶风冒雪,于是他赶快说道:“爷说过,不用了!” 声音宏亮依旧,在暗夜的空中回荡。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大声地向对方询问回答,回答询问,就好像一个站在这山,一个站在那山,生怕对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实际上不但他们自己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声音,而且连满院子的奴才们全都能够听得真真切切,更是被这两个主子如此怪异的行为搞得稀里糊涂,特别是他们自家主子,每次王爷过来,连月影都被打发走开不用值夜,怎么今天竟是这么不管不顾,毫不避讳? 第1456章 相送 王爷哪里知道冰凝那句回答只是托辞,他以为冰凝真的是要送他,他不要她十八相送,他只要她今生珍重,于是说完“不用了”之后就迅速转身朝院门方向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地眼前越来越小,冰凝实在是难以置信。他今天过来不就是要告诉她,从今往后小阿哥要养到福晋姐姐的院子去吗?这些话怎么还没有说呢,他就走了呢?那他打算什么时候说?是永远都不说了,还是改天再说? 他是一个办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之人,如果今天不说,应该就是永远都不说了。不管他是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想法,还是说今天过来之后才临时改变的主意,结局都是一样的,都是小阿哥可以继续与他的额娘相依为命,这样的结局令冰凝即欣慰又愧疚。想一想自己前前后后犯下的这么多的滔天罪行,不但没有任何处罚,他连怒气、怨气都没有,还亲自前来告诉她小阿哥的名字…… 冰凝实在是想不通,王爷这是怎么了?从前一点点的小错,只要是被他抓住,不但会无限放大,更会被他喋喋不休地记一辈子,而这一次,他竟然变了,变得冰凝不认得了, 不管王爷变成了什么样子,有一点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那就是他永远都是冰凝的夫君,作为他的妻妾,不管是享有恩宠还是遭到冷遇,应尽的礼数永远都不能忘记。 想到这里,冰凝一手将小阿哥塞进了早已恭候在她身旁的徐嬷嬷的臂弯,然后急急忙忙地朝院门方向追了过去中。月影见状,知道她家小姐这是要送王爷,虽然心疼冰凝,可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合好如初,她一声不吭地紧紧地追在了冰凝的身后,因为她家小姐既没有穿披风,也没有戴雪帽。现在正是寒冬腊月的天气,月影一边紧追不舍,一边迅速解下自己的夹袄往冰凝的身上披去。 虽然风正啸啸,雪正飘飘,可是他仍然听得出来,在他身后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其中一个一定是她!没有听从他的吩咐,顺水推舟,而是不顾风寒严寒,仍然坚持送他到院门口。 他该怎么办呢?停下来回过身去,静静地等待她走向自己的身边?或是继续前行,装作没有听到,也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 冰凝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急急地朝院门口的方向追去,可是当她们拼尽了最后一口力气跨出院门,却只听到萧瑟的风声,只看到纷扬的雪花,哪里还有王爷的影子?连那檀香味道也一并消失殆尽。 即使一丁点儿他的痕迹都寻不到,只留下苍茫夜色,冰凝仍是久久地矗立在院门口,久久没有动一下身子。月影为她家小姐披上的夹袄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此刻主仆两人全都是衣衫单薄、浑身冻僵,月影担心冰凝的身体抵挡不住严寒的侵袭,于是小声地劝道:“小姐,爷已经走了,您这才出了月子,又是风雪天,千万别冻坏了身子啊!就算是为了小阿哥,您也一定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呀。” 第1457章 福惠 即使月影抬出来了小阿哥,冰凝仍是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月影在说什么。 月影见小阿哥都不能奏效,只好又将王爷抬了出来,继续劝道:“小姐,您已经送了爷,爷一定不会生您的气了。再说了,爷不是不让您送吗?” 她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她送他,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终于知道,今天他是为何而来。他并不是要过来告诉她将小阿哥养到霞光苑去,也不仅仅是告诉她小阿哥的乳名唤作福惠,他这是专程前来向她告别。 既然是无法解决的矛盾,既然是告别,就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告别,就要干脆利落地分手,他怕她送他的结果又会像以前那样,犹犹豫豫,拉拉扯扯,当断不断,相互折磨,徒增伤害。 他来向她告别,她怎么能够不尽地主之谊,将他相送呢?以前总觉得这个院子太大,走的路太多,可是现在,她又觉得这院子太小,走的路太少。祝英台十八里相送梁山伯,可是她刚才怎么好像才走了只有十八步,就到了终点? 没错,这里就是相送的终点,但这里绝不是他们爱的终点。她对他的爱,永远都不会磨灭,就算他对她的家人开始痛下杀手,就算他投入了别的女人的怀抱,她仍然会一如既往地爱他,即使生命终止的那一天也不会停休。因为她拥有他们三年相亲相爱的幸福时光,他们不仅仅是生活伴侣,更是知己知音。比起那些即使共同生活了三十年仍不能相互理解、心有灵犀的夫妻来讲,她虽然只拥有短暂的三年,但是如此神仙眷属般的生活,如梦如幻,宛若仙境,天上一年,人间十年,尽管只有三年,但是她是知足的人,她从不贪心。 此刻的冰凝之所以没有听到月影的劝解,那是因为她一直都在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小阿哥的名字爷已经取好了,就叫福惠吧。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次福宜阿哥取名字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直接告诉她小阿哥的名字叫什么,而是提笔写下了那首她铭记一生的诗句: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之宜之。 那个时候,当她见到他笔下一气呵成的这首诗句的时候,立即就反应过来,他一定是在告诉她小阿哥的名字,然后冰凝连想也没有相,直接提笔写下了“福宜”两个字。果然,小阿哥的名字真就是叫福宜。 这一次,他没有再跟她兜圈子、做文字游戏,而是开门见山直接就告诉她了,小阿哥的名字叫“福惠”。可是她竟然与上一次一样,连想都没有想,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同样出自《诗经》的诗句。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此时此刻,不是正如诗句中所说的那样吗?风正啸啸,雪正飘飘,可是曾经携手同行的人啊!却是经受不住风雪的考验,此刻真正化作了分飞的劳燕。 虽然他永远地离开了她,可是他为她留下了福惠阿哥,这是他们共同的小阿哥,也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见证。突然,几片雪花被狂风吹到她的脸颊,让她突然想起来去年腊月里的那场赏雪之旅。 感谢老天,感谢飞雪,将福惠阿哥送到她的生命里,虽然今天的飞雪,变成了伤感的告别时刻,带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他的人虽然走了,可是他将血脉留下。 冰凝开始缓缓地转身往回走。 第1458章 美差 回到朗吟阁,王爷一言不发,由着秦顺儿替他解了披风,脱了雪帽,换了鹿皮靴,待坐在大书案前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正在归置衣物的秦顺儿吩咐道:“你给苏培盛传个话,就说爷的吩咐,要他明天去一趟怡然居,跟侧福晋知会一声,十六爷的书院缺个使唤丫头,早先前儿就跟爷提出来,想从咱们府上要去一个知根知底的奴才,爷想来想去,觉着还是竹墨挺合适,不言不语,踏实本分,就应了十六爷。” 以前竹墨是他的眼线,后来因为他不再怀疑冰凝,竹墨这个眼线的功能就丧失殆尽,又因为冰凝正在怀胎期间,既是需要人手,也是怕她受不了被贴身奴才卖主求荣的刺激,而且经过家法处置之后,竹墨的表现还算是老实,果真一直按照他的吩咐,没有再同淑清有任何私底下的往来,因此他也就放下心来,一直没有再去仔细思考想如何一劳永逸处置竹墨的事情。 现在他们虽然已经分手,但是分开的只是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心灵仍是息息相通,刚刚冰凝能够不顾一切地追来送他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她的心中没有他,如果她真的对他恨之入骨,就凭冰凝表里如一的性情,定是不会做这种违背心愿的事情。 而他呢?虽然终是狠下心肠装作不知道她追了上来的样子,独自回了这里,可是他这个人虽然回来了,心中却还一直惦记着她的一切。也正是由于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去怡然居了,因此更是担心没有他的亲自坐镇,难免竹墨会故态重萌。不想冰凝再无辜受陷害,不想福惠阿哥无辜受牵连,因此他急需将竹墨打发走。犯过错误的人,无论如何改邪归正、重新作人,他终究是信不过,更何况还牵扯到他最心爱的女人,最疼爱的阿哥,他怎么可能继续留下竹墨在她的身边呢? 但是他又不想将真实的原因告诉冰凝,毕竟被自己最信赖的人出卖,遭遇暗算,她若是知道了真实原因,一定会伤心不已。更何况他们刚刚经历了这场倍受爱情与政治难题困扰的分手,他担心此时将竹墨调走,令她误以为这是他存心打击她的气势,打压她党羽的所作所为。不想被她误会,王爷才会精心地编造了这么一个滴水不漏、自圆其说的谎言。 第二天一早,苏培盛估摸着年侧福晋已经用过早膳,于是片刻不敢耽误就进了院子。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苏总管?您这是?” “奴才过来传爷的吩咐,竹墨姑娘交好运了!十六爷的书院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奴才,求到咱们爷这里,爷瞧着竹墨姑娘很是适合,就向十六爷举荐了姑娘。” “什么?!十六爷?竹墨?” 冰凝被苏培盛这一通洋洋自得的禀报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这十六爷跟竹墨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竟会扯上关系?还是去书院当差,只有亲信中的亲信才能在书院当差,这么美的差事怎么可能会轮到竹墨这个家世不明的外来奴才头上? 第1459章 放人 冰凝就是不吃不睡,想上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这混在人堆儿里都认不出来的竹墨怎么就能与十六爷扯上关系了?不过另外一件事情她却是早早就想得很是清楚明了。昨天她和王爷两人才刚刚理智地分手,今天竹墨就要去十六府书院当差,这两者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可是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若说是拿她的丫环开刀,代为受过,替她接受惩处,冰凝思前想后许久,感觉怎么都是解释不通。能够到十六府的书院当差,那绝对是打破脑袋争破头,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得到的美差,单就从这个角度来讲,竹墨怎么可能是替她代为受过呢? 虽然没有代为受过的道理,但也不可能像月影那样是备受奖赏才去的十六府书院。月影是因为服侍她诞育小阿哥有功才升任二管家,竹墨虽然也是她的贴身丫环,但毕竟不是大丫头。此外时间也不对,难道说奖赏竹墨是因为感谢她同意与他分手? 再说了,要论知根知底,当然是王府出身的奴才要比这个后来才从年府调来的奴才更知根知底;要论办差麻利,那紫玉不比竹墨更麻利?难道说十六爷看上竹墨了?不可能的!连她这个小四嫂都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到十六爷,从不曾陪伴她进宫的竹墨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王爷将竹墨许给十六爷送了一个顺水人情?那也总归是要挑一个模样俊俏、聪明伶俐的吧,毕竟将来这奴才也要叫王爷一声四哥的,可是竹墨除了模样还算周正以外,实在是谈不上俊俏,甚至还不如月影呢。 不管是否能够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竹墨的离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抛开他们现在如此微妙的关系不谈,就从竹墨的锦绣前程来讲,她也没有不放人的道理。虽然她是一个护奴才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主子,但是竹墨这是去十六府上攀高枝,总比窝在她这个不受宠的主子这里,永无出头之日要强多了。再说了,在书院当差那是见世面的地方,不比在她这个后院女人的院子里当一辈子的井底之蛙要强?因此她没有任何犹豫与阻拦,直接对苏培盛说道:“苏总管,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会照爷的吩咐去做。不过,好歹也是跟了我将近七年的奴才,现在突然要离开,我这心里也很不好受,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你跟爷回复一声,能否等两天再走,毕竟我们也是主仆一场,抽不冷地突然离开,我这心里很不好受,晚走两天,也能让我这心里头有个缓儿。” 苏培盛万万没有料到年侧福晋这么好说话,这个主子可不是一般人儿,原本就是一个护奴才的主儿,性子怪得很,现在又把魂儿找了回来,这要是听说把竹墨送到十六爷府上,还不跟他拼了命?因此他一接下来这个差事,当着秦顺儿的面就嘬了半天牙花子。所以他才会一进门禀报的时候,采取先下手为强的策略,赶快报上来一个大“喜讯”——竹墨姑娘交好运了! 1460章 褒贬 不知道是那个夸张喜讯之举起了作用,还是这年侧福晋找回魂魄之后转了性子,总而言之,此时见年侧福晋没有故意刁难他,苏培盛总算是踏实下心来,毕竟前一次搜查文书的时候可是着实领教了这个主子的厉害。早知道怡然居的主子这么好说话了,他何苦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不停地想着各式各样的托辞和借口,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呢。 苏培盛因办事顺利而满心欢喜,因此对于冰凝提出的再多留竹墨两日的要求,即使没有事先禀报王爷,他自己倒是胆大包天、大包大揽地先满口应承下来:“回侧福晋,爷也没有吩咐奴才哪天将竹墨姑娘送到十六爷府上,因此,奴才感觉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如果是这样就好,多谢你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退下去吧。” 待苏培盛欢天喜地退下去之后,月影急急慌慌地对冰凝说道:“小姐,爷怎么将竹墨打发到十六爷府上去了呢?您刚刚生了小阿哥,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爷怎么不选其它院子的奴才,非要从咱们院子里挑人呢!” “爷没有跟我说过,我哪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呢,常言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竹墨这丫头到了十六爷的府上,还是在书院当差,总比跟着我这个不受宠的主子要强多了。万一真若是能被十六爷看上,也算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份了。” “小姐!十六爷要是能看上竹墨,那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了!” “月影!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就好像你跟她有多大的仇似的。” “奴婢跟她能有什么仇?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要模样没模样,要出身没出身,就这样儿,十六爷要是能看得上才怪呢……” “你瞧瞧你,越说你还越来了劲儿了?莫不是你想去?你若真想去,我替你跟爷说个情……” “小姐,您怎么又拿奴婢寻开心啊!” 看到月影红头涨脸的模样,冰凝总算是及时制止住了月影对竹墨的好一通褒贬。既然目的达到,她也没有心思再说说笑笑,于是正色道:“好了,好了,我不说笑了,你也别再指天发誓了。不过,我也是说真的呢,两年前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说要给你寻一个好婆家……” “小姐,奴婢说了……” “你听我说完成不?我可是一直惦记着给你寻个好婆家的事情,可是谁想到后来接二连三地生小阿哥,忙来忙去,倒是把你嫁人的事情耽搁了。本来我还是打算趁着爷再也不会过来了,咱们这个院子的事情轻闲了许多,这就踏踏实实地好好给你寻婆家呢,谁想到,竹墨又先离开了,所以……” “小姐,您什么也不要说了!奴婢真的是舍不得离开您啊!” 才只说了一句话,月影竟然哭成了泪人,冰凝这心里更是难过,于是赶快一把将她拥进怀中,主仆两人的心情久久都不能平静。 过了小半个时辰,冰凝这才开口说道:“你一会儿将竹墨叫进来,我跟她说说这件事情。” 第1461章 悔恨 当竹墨进来,听冰凝说完王爷的安排,她的心中立即感觉大事不好,吓得面如土色。当初挨了二十板子,又被重新安排回来做冰凝的贴身丫环,竹墨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因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就只当是侧福晋怀了身孕急需要人手,因而王爷暂时没有理会她。现在突然听到要被派到十六爷府上当差,众人都认为这是一个美差,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心里最清楚,这是王爷要对她实行秋后算帐了。 侧福晋已经生下了小阿哥,再也不需要她这个奴才服侍左右,现在的冰凝又失了专宠,对于这个彻彻底底没有了丝毫用处的奴才,竹墨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去十六府书院当差?鬼才相信呢,怕不是十六爷都没有见到呢,她就已经去了阴曹地府了。 冰凝哪里知道竹墨如此惊慌失措、心事重重的原因是什么,只当她是舍不得离开王府,舍不得离开她这个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主子,于是赶快劝解安慰道:“竹墨,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毕竟咱们主仆一场,也有小七年的光景了,你办差麻利,人也老实,不言不语的,我也舍不得你离开。可是跟着我这么一个不得宠的主子,是要把你下半辈子给耽误了,承蒙咱们爷和十六爷能看得上你,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你到了十六爷那里,只要一门心思地好好当差,切不可趟了那个府里的混水,不管是哪个主子,你都不要多听多看,更不可多问,你只要听十六爷一个人的吩咐就好,这可是保得你平安的唯一的法子。如果在十六府里受了什么委屈,你千万要忍耐一些,毕竟你是新人,比不得那些老人,哪个府里都是新人受欺负,凡事都要看开一些,实在是受不得了,你就托十六爷给咱们爷递个话,就说你想我了,我若得了你的这个信儿,就能知道你过得不如意,自是会想法子替你跟爷那里说个情,不管用什么法子定是能够让你再回到咱们府里来。” “主子!” 还不待冰凝说完,竹墨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她的面前,失声痛哭起来。侧福晋这么想着她,可是她当初怎么就那么鬼迷心窍、丧心病狂地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自己就是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冰凝不知道竹墨如此情绪失控的真正原因,当只她听了自己的这番话,更是不想离了怡然居,舍不得她这个主子,于是赶快劝慰道:“你呀你,你这可是去攀了十六爷的高枝,又不是受了爷的责罚,怎么还这么哭哭啼啼的?赶快起来,赶快起来!还有,我已经吩咐了厨子,今儿晚上给你摆一个饯行宴,好歹咱们也主仆一场……” “主子,求您了,不要再摆什么饯行宴了,奴婢对不起您……” 冰凝如此以德报怨的举动,使竹墨对自己从前的行为深恶痛绝,更是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浸透了胸前衣襟,无论冰凝如何劝解,止也止不住。 第1462章 惜别 望着越劝解越是哭得伤心的竹墨,冰凝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假装开起了她的玩笑:“瞧瞧你,说你是傻丫头,你还真就是一个傻丫头。去攀十六爷的高枝就是对不起我了?你若是在十六爷府上当差当得好,我这脸上也是有光啊!你可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奴才呢!唉,你就别哭了,哭得我这心里头也是格外的不好受。不是说了嘛,明明是为我争光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你对不起我了呢?好了,好了,咱们什么都别说了,赶快好好收拾收拾。还有,我跟爷那里已经替你请出来两天的时间,可是最晚后天也要过去了。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所以咱们府里的那些小姐妹们那里,你总也是要告个别什么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赶快先忙活这些事情吧,不要在我跟前当差了。” 竹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弄得刚刚还假意玩笑的冰凝此刻眼睛也是不主自主地跟着湿润起来,才试了三两下绢帕就湿透了。虽然说竹墨是半路过来服侍她的丫环,比不得月影、吟雪,还有含烟她们几个人的感情深,但是将近七年的时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因此竹墨是愧疚、悔恨的泪水,而冰凝则是别离、伤感的思绪。 面对冰凝如此细心如发的安排,更是让竹墨无颜以对,于是扑通一声跪在冰凝的面前,放声痛哭起来:“主子,求主子原谅,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就是想哥哥想得……” 冰凝只注意到竹墨痛哭流涕,根本没有仔细听她嘴里口齿不清、呜哩哇啦地说着些什么,只依稀有什么“不是故意”,什么“鬼迷了心窍”,什么“哥哥”之类的,于是赶快说道:“让你好好去收拾,你怎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呢!月影,你陪着她赶快去忙活忙活,我这里有徐嬷嬷帮着照看小阿哥就行了。” 竹墨死活不肯下去,不停地哭哭啼啼,念念有词,后来干脆开始不停地磕起头来。月影知道不能够再这样下去了,怕是要吵了里间屋的小阿哥睡觉。另外看到冰凝也一起跟着抹眼泪,月影既是担心她家小姐的身子,而她自己的心里也是非常不好受。 自从吟雪走了以后,就只有竹墨与她朝夕相处,七年的时间里,两个年龄相仿,又是同样年府出身的丫环,此刻看到竹墨被王爷许给了十六爷,虽然是为了她的前程着想,但是冰凝和王爷不也一直说要给她找个坚固可靠的婆家吗?虽然她自己想要服侍冰凝一辈子,可是这种事情哪里是她这个小小的丫环能够掌控的呢?看见现在的竹墨就像看到了将来的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绪一下子涌上了月影的心间,搅得她也跟着要落下泪来。可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冰凝陪着流泪就足够了,月影怎么可能再跟着添乱?于是她只好狠下心来,强拉硬拽着竹墨出了屋子。 第1463章 饯行 按照冰凝的吩咐,饯行宴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尽管只有短短的半天时间准备,食材、原料根本来不及采购,只能全部都是就地取材,但是因为是为奴才出身的竹墨送行,是为自己人准备晚膳,大厨的心里,干得特别起劲儿,其它人知道了消息,不用月影督促,忙完自己手中的活计也全都积极主动地来厨房帮忙,因此天刚刚擦黑,满满一桌的酒菜全都准备齐全。虽然不是珍馐美味,可是众人吃到嘴里感觉却更是香甜可口。 这是怡然居从不曾经历过的场面,冰凝放了所有人的假,不管是丫环、嬷嬷、还是太监,怡然居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奴才们,连看门小太监都不用当差,二十多口子人全都聚在一起共进晚膳为竹墨送行。 因为知道王爷再也不会过来这里,也用不着看门小太监迎来送往、通风报信,所以冰凝才会大着胆子全院狂欢而不担心被他抓了现行,责怪她疏于对奴才的管教。难得就这么一次,随了自己的心吧。冰凝在心中默默地为这个破天荒之举自我开脱。 众人对竹墨能够去十六爷的书院当差好生羡慕,又是难得有这么一个聚会的机会,因此饭菜还没有上齐,大厨还没有来得及落座就开始纷纷向她道喜敬酒。 先是彩蝶打头阵,自己先斟了满满的一小盅酒,又给竹墨一边倒满酒一边说道:“竹墨姐姐,这回攀了十六爷的高枝,可千万别忘记了咱们小姐妹们,将来有什么事情妹妹求到姐姐头上,可千万不要说不认识彩蝶呀。要记得,我可是做了一手好绣活呢。” 彩蝶打响了第一炮,抢了小柱子这个大总管的头彩,弄得原本不好意思“欺负”竹墨的小柱子不得不赶快也紧接着端起一盅酒朝竹墨说道:“竹墨妹妹,我一向嘴拙,说不过你们这些姑娘们,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还望妹妹海涵,我先喝了这杯酒,先干为敬。” 竹墨本就羞愧难当,此时见到小姐妹、小兄弟们争先恐后为她饯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的她对于敬来的酒只得是一律来者不拒,一饮而尽,希望能够一醉解千愁,一了百了,却是将冰凝吓坏了。知道她不胜酒力,又有千般离愁,本来是打算这个难得的聚会机会能够令众人尽兴而归,现在由于担心竹墨醉倒伤了身子,后天过不去十六爷的府上,坏了她的大好前程,无奈之下冰凝只好充当了恶人提前结束宴席。虽然草草收场,但这是怡然居从不曾有过的热闹景象,众人各自散去之后,仍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又三五结伙地续起席来。 待宴席散了以后,冰凝又单独将满脸通红、面露微醺的竹墨留了下来,对她说道:“去了十六爷的府上,就全靠你自己了。难得咱们主仆一场,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物件送你,这个你拿去,就只当是留个念想吧。” 竹墨根本没有勇气去打开那个锦匣,只是再一次痛哭失声,嘴里不停地说道:“奴婢对不起您,对不起您!您是大善人,大好人,奴婢无以为报,一定天天为您烧香嗑头,日日为您念经祈福。” 第1464章 张扬 当怡然居为竹墨举办饯行宴的时候,朗吟阁里苏培盛正在向一更天过后才刚刚回到府里的王爷详细禀报了今天办差的情况。 “启禀爷,奴才今天跟侧福晋说了竹墨姑娘的事情。” “噢,她怎么说?” 王爷一听这件事情,心里禁不住开始打起鼓来。不知道动了竹墨,会不会令冰凝误会他这是专门针对她们年家采取的行为,而不是针对竹墨本人。 “回爷,侧福晋没有说什么,只是希望能容她两天功夫,后天再让竹墨姑娘去十六爷的府上……” “年主子那里,你是怎么回复的?” “回爷,奴才只说您没有说哪一天送竹墨姑娘过去,所以,年主子就要奴才跟您禀报一声,如果能通融两天最好,如果不能通融……” 不要说冰凝只请求多留竹墨两天,就是请求他不要将竹墨送走,他也会认真考虑她的请求,可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护奴才心切的冰凝竟然满口答应了这件事情,一点儿都没有反抗他,这个结果令他很是惊讶。就像苏培盛一样,王爷原以为会遇到多么大的阻力,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很是紧张,冰凝误会他也是情有可原,实际上却是如此轻松顺利,这是怎么回事儿? 搞不透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王爷小小地思考了一会儿,苏培盛见王爷没有再理会他,以为侧福晋的这个请示惹得王爷不高兴,生怕惹火烧身的他赶快又将另外一件大事禀报上来:“回爷,另外,今儿晚上,年主子为竹墨姑娘办了个饯行宴,一院子的奴才全都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一院子的奴才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办饯行宴!这个情况是王爷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件事情。冰凝行为处事极为低调,张扬个性不是她的专长。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睡狮,没有人打扰惹怒她的时候,蜷缩在角落里独自快乐,如果有人胆敢侵犯她的领地和尊严,她会奋起抗争,不惜两败俱伤。 对冰凝性情了如指掌的王爷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她会用这样一种大肆张扬的方式与竹墨告别。她不是一直都是小心谨慎之人吗?今日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难道说她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向他宣战? “饯行宴一直到什么时候?”王爷深思了一会儿才问苏培盛。 “回爷,才开始没多久就草草结束了,据说奴才们一个劲儿地给竹墨姑娘道喜,本以为起哄能够热热闹闹地玩耍一阵子,谁想到那竹墨竟然来者不拒,结果好戏没看成,而且年主子怕她喝坏了身子耽误了去十六爷的府上,就早早发话让众人赶快散了……” 原来是这样!他的心中终于踏实下来。看来冰凝是真心实意为竹墨饯行,不是以此借机向他表达强烈的不满,只是她的性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呢?她不是已经将魂儿找了回来吗?从前一直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一个人,现如今竟然敢如此随心所欲地大搞全院奴才参加的饯行宴,这若是淑清或是春枝所为也就不足为奇,而发生在她的身上,真是令王爷思考了许久仍是摸不到头脑。 第1465章 高调 王爷摸不清头脑,冰凝却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从前她确实一惯心思缜密,不事张扬,这一次之所以反其道行之,很大程度上确实是想借机会发泄一下,只不过她并不是向王爷发泄内心的不满,而是想要将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的压抑情绪找一个宣泄的机会。 自从诞下福惠阿哥同时找回魂魄之后,冰凝先是经历了人生的大悲大喜,失去了一个福宜阿哥,老天又还给她一个福惠阿哥,悲喜交加的她不知道是该为逝者而哭还是该为生者而笑。此后经过痛苦的心路历程,她不得不选择继续装疯卖傻的时候,白天要笑着面对所有的人,而泪水只能是咽进肚子里,等到夜晚的时候偷偷地流,连月影都不敢告诉,双重生活将原本就精神不好的冰凝逼迫到几近崩溃的边缘。 再后来,被王爷识破了她心中的秘密,两个人在困难与挫折面前共同选择了友好分手。虽然这一次的分手并不存在任何误会,也没有爆发任何冲突,平平静静、客客气气,可是三年多的感情在一夕之间面临结束的那一刻,再理智的人也不是说想放下就能够立即放下。可是就在她心境尚未平复之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竟又突然遭遇到竹墨的离开。 对于竹墨的调遣冰凝曾经多次思考过这是为什么。她不相信王爷会大发善心,将这么美的差事落到竹墨头上,为她提供一个锦绣大好前程;但是冰凝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他开始向自己痛下杀手的前奏曲。他对年二爷都是直截了当采取强制措施,没有必要对她这么一个女流之辈动手。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打算对她动手,现如今两个人的关系早已经达到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程度,不再是从前捉迷藏的阶段,因此根本没有必要绕道竹墨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小丫环。他真若是想绕道的话,小小的竹墨算什么,月影才是冰凝最贴已的人。 想不通、想不明,再加上积攒了两个多月的痛苦、烦闷、伤心等等情绪,现在的冰凝急需要一个泄洪口,才能让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为了端庄,为了仪态,整日里仿佛是在云间行走。反正她已经这样了,丢魂丢了大半年,被人当面耻笑、背后指点的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干过的荒唐事岂不是比这个全院大摆饯行宴还要严重许多? 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冰凝小心翼翼,畏手畏脚,那是她不想惹事生非,给年家人丢脸;后来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时候冰凝更是如履薄冰,顾忌多多,那是不想后院起火,令他左右为难,摆不平各院关系。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年家人与王爷面和心不和,而她与王爷则是心和面不和,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和,冰凝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因此借着为竹墨饯行的机会,痛痛快快地做一回真正的自己。想想从前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她这个说一不二的小姑奶奶若是想为个小丫环摆个饯行宴,谁敢说一个不字? 第1466章 寻人 实在是猜不透冰凝为何如此高调行事,但只要不是误会他就好,终于踏实下心来的王爷暂且将这件事情放置一边,开始了另外一个话题。 “今儿晚上只有她们院子的奴才?别的院有没有人参加?另外,竹墨有没有去跟别的院子的奴才或主子去告别?” “回爷,没有,她这一整天都在怡然居里,大门都没有迈出过,饯行的时候,也只是这个院子的奴才们和年主子一起,没有外人。” 王爷给竹墨下过死命令,从今往后,不得与别院主子奴才擅自私下相通,特别是烟雨园。为此,当竹墨养好伤重回怡然居当差之后,他一直派人暗中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从监视她的人那里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竹墨确实遵守了诺言,遵照他的吩咐再也没有与淑清有任何过往。这一次当她即将永远离开王府的时候,仍能够严格遵守他的命令,仅从这一点上来讲,她还算是一个诚实守信之人,没有跟他耍滑头。 对于竹墨此番改邪归正行为,王爷在心中暗暗记下,同时也令他的心理天平开始渐渐倾斜,因为这个情节对于她日后如何被处置将起着决定性作用。对竹墨的处置必须避开苏培盛,因此在苏总管小心翼翼地禀报完毕之后,王爷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话锋一转,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好,好,年主子要暂缓两日,你这么回复就对了,你就是跟爷来禀报,爷也是这个意思!反正早晚都是过去,早一天晚一天都不碍事,十六爷那里也不是特别着急。现在最着急的是怡然居,竹墨走了,那个院子还养着小阿哥,人手实在是太紧,这么着,你这些日子赶快抓紧,亲自去人市儿上挑挑,找两个家世清白、贫苦人家的女孩子,年岁上不要超过十岁,老家不要山东和直隶这两个地方,选好后,先带给侧福晋,她若是说行就先留下来,等爷回来再看看,然后再跟福晋禀报一声。” 冰凝实在是太缺人手了,而且还急缺忠心耿耿的人手。什么样的奴才能够忠心耿耿?一定不能是王府出身的家奴,这些人做的时间久了,人脉渊源都是错综复杂,他不能保证哪个奴才会对冰凝忠心耿耿。年府的奴才就更不能令他放心了,不但不知根知底,而且一个珊瑚,一个竹墨,令他现在一提起年府的奴才就心有余悸。而且大公子年希尧也受竹墨的牵连,被王爷暗暗记了一笔,毕竟竹墨是他从山东带到京城安排给年夫人做丫环的,连选个奴才都看不准人,这在官场上看人用人还不更得走眼了? 俗话说得好,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么只有从外面新买来的丫环,年龄小,且从没有趟过这王府里浑水的奴才才有可能培养起忠心。至于为什么不要老家是山东和直隶这两个地方的呢?因为竹墨出身山东,而珊瑚则出身直隶,他怕新买来的小丫环每每提及老家的时候又要勾起冰凝的伤心事。 第1467章 不变 苏培盛领命退下,王爷却是心中万分感慨,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晚从苏总管那里得到两个消息,一个是竹墨,表现尚可,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一个是的冰凝,几近完美,却完全超乎他的想像。 先说竹墨。原本王爷所说的十六阿哥向他讨个丫环的说法正如竹墨自己预料的那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他完全是因为担心冰凝知道了被竹墨暗算的事情而伤心难过,才千方百计地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口,实际上他是准备将竹墨打发到保定的一个庄子去,从此永远地离开冰凝,远远地离开王府。 当初之所以选了十六阿哥,而没有选择十三阿哥,他就是害怕冰凝与萨苏交好,万一哪天萨苏说露了嘴可就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搞砸了。 再说冰凝。他没有料到,对于竹墨的调谴,竟然这么顺利,没有遇到她丝毫的不满与抵抗。可是眼见着冰凝如此体贴地顺从了他的安排,突然间他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担心。 虽然冰凝与十六阿哥府上没有什么交往,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少苏培盛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假如哪天被她知道竹墨根本就不是风风光光地去了十六府,而是受到他的惩处被罚去了遥远的保定府,一来知道了竹墨暗算她的事情,二来知道他欺骗了她,真怕那个时候她会承受不住双重的打击。 冰凝是什么性子,王爷最为清楚,护奴才就像是护眼珠子似的。当年为了吟雪的事情不惜闯到雅思琦那里与他大闹一场,令他一怒之下将霞光苑咂了一个稀烂。 而多年以后,当他好不容易主动答应满足她一个请求的时候,她提出来的竟然是要见吟雪一面,可见她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之人。 因此当他决定动竹墨的时候,心情格外忐忑。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刚刚分手他就迫不急待地动了她的人,真以为又要像上次那样,冰凝误会了他而导致两个人再度闹得不可开交。 事实证明,冰凝不但没有任何反抗之举,还为竹墨办了饯行宴,说明她是从本心里同意了他的决定。但是冰凝连原因都没有询问就默默地听从了他的安排,这个结果,既让他欣慰,也令他心酸。 他们那么理智地分了手,却又都是那么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地为对方着想。他撒下竹墨要去十六阿哥府上的弥天大谎,不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曾经被最信任的人出卖而伤心难过吗?而她对他的决定没有说一个“不”字,不就是不想让他为难,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吗? 从前他们也经常分分和和、吵吵闹闹,然后是相互怨恨对方,可是现在,当他们如此理智地分手之后,却在彼此心中都将对方最美好的一面留在心间,即使他们不能在相爱的道路上走下去了,三年的美好时光令他们都学会理智地对待问题的同时,也分外地成熟了起来。 爱是心中的思念与牵挂,不论时间、空间如何转化,无论时势、风云如何突变,无论在或不在一起,心若在,爱就在,永不变。 第1468章 帮忙 刚刚从苏培盛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以及他所布下的眼线汇报上来的情况都充分说明竹墨这大半年以来一直遵从他的吩咐,不敢越雷池一步。 鉴于对竹墨的长期考察顺利通过,更是担心冰凝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伤心难过,最终促使王爷决定改变对竹墨的处罚。否则依他的脾气,宁可再编造一个更加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言去安慰冰凝,也不会便宜了竹墨。 第二天,王爷特意派小苏拉寻了一趟十六阿哥,于是两个人响午的时候在一间酒肆见了面。十六阿哥对于他四哥特意单独约他在外面见面很是不解,但仍是按时约如前往。 “给四哥请安。” “快起来吧。来来,坐下,上了六安瓜片,你最喜欢的。” “四哥真是客气了,愚弟真是受宠若惊呢。” “你就别耍嘴皮子了。四哥今天找你,也就不兜圈子了,确实是有件事情想请你给帮个忙。” “四哥,您确实是太客气了,您有什么事情吩咐愚弟去做就是了,怎么还说上帮忙不帮忙的事情上来了。” “好,四哥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是这样,你小四嫂,嗯,就是年四嫂,她有一个丫环,四哥想安排到你的府上,嗯,安排到你的书院当差,怎么样?” 十六阿哥一听这件事情,当即惊了一跳。年四嫂的丫环需要四哥亲自出面安排到自己府上的书院当差,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蹊跷呢!难道说,四哥看上了这个丫环,想收了房,结果年四嫂不答应,四哥拗不过年四嫂,却又舍不下这个丫环,以至于现在连王府里容不下,偷偷安排到自己府上避风头来了?可是,四哥应该不是这种人呢!这么多年也不曾见有过这种事情,怎么突然间冒出来这么匪夷所思的情况?如若不是这个原因,怎么也解释不通这件事情呢! 但是这件事情是王爷的私事,他没有主动提及原因,十六阿哥断然不能开口去询问。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王爷能求到十六阿哥而不是十三阿哥的头上,这是给了他多么大的信任!十六阿哥当然是受宠若惊,想都不用想都要无条件地帮这个忙,于是赶快说道:“原来是这么一桩小事,这有何难,愚弟随时恭候。” 一听十六阿哥这么痛快地答应了,王爷心里的这一块大石头终于踏实落下了,于是又叮嘱了一句:“那个,那个,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你的书院里正好缺一个使唤丫头,想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奴才,就管四哥提了出来,可巧你年四嫂院子里的那个丫头正合你的要求,于是四哥就应允了。” 至此,十六阿哥终于完完全全地确信,果然是他四哥看上了年四嫂的小丫环,为了掩人耳目,竟要他当幌子,否则他四哥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让他帮忙塞进府里一个小丫环。来不及多想,十六阿哥赶快表态道:“四哥,您就放心吧,老十六完全按照您刚才说的办,这件事情只有您知,愚弟知,就连对您弟妹都是这么个说法。” “多谢,多谢了。” 第1469章 避嫌 两天之后,十六阿哥派府里的大管家亲自出面来到王府,将竹墨接到了自己的府上。临去接人之前,十六阿哥特意吩咐了大管家,这个竹墨姑娘到了书院之后,不要安排什么差事,顶多就是负责调教一下丫环、嬷嬷们。 十六阿哥如此安排当然是因为竹墨是王爷的女人,现在只是拗不过年四嫂,不得已而暂时安排到他的府上避一避风头,他四哥又不是始乱终弃的那种人,早早晚晚有一天得给了这个女人名分,那个时候他十六阿哥可是要对这个竹墨姑娘改口称一句小四嫂。 此次王爷将竹墨送到他的府上,还特意点明是在书院,分明是担心无论在哪个院子当差都会或多或少受主子的气,只有在书院才能得到他十六阿哥的亲自关照,不会让她有任何委屈。 既然将来总有一天他们要从主仆关系变成叔嫂关系,那么十六阿哥断然不会让竹墨真的当什么差,既是对未来的小四嫂以示恭敬,也是为了叔嫂避嫌。可是现在竹墨仍是一个丫环的身份,只要是当差,总会避免不了两人相见的场合,因此十六阿哥精心安排竹墨当一名管教,没有具体差事就基本阻断了他与竹墨碰面的机会。 同样是为了避嫌,十六阿哥并没有按照府里往常的惯例,对于新进书院的奴才亲自过目训话,而是直接交代给书院的总管太监,于是他的书院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迎来了一位管教丫环。 虽然表现上十六阿哥做得滴水不漏,但是私底下他又是忍不住地好奇:连年四嫂那么美貌的女人都笼不住四哥的心,这竹墨姑娘还不得是长得比天仙还要天仙?虽然心中格外地好奇,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见竹墨,原因当然还是为了那个叔嫂避嫌。不管怎么一个天仙法儿,礼义廉耻永远是第一位!十六阿哥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一直当真正到了十六府之后竹墨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并没有诳她,真的是将她送到十六府的书院当差。可是即使人已经实实在在地呆在十六府的书院里,竹墨仍是没能相信王爷会大发善心,对她网开一面。那他为什么还会真的将她送到这里来呢?当然是担心他自己出面惩处会伤了冰凝的心,毕竟直到现在她家主子都不知道曾经被她出卖的事情。不想让她家主子伤心,可是不对她严加惩处又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王爷就把她这个烫手的山芋给了他最亲厚的十六弟,由十六阿哥替他出面惩处她,神不知鬼不觉,果真是手段高强! 特别是到了十六府之后,十六阿哥并没有给她安排具体差事,更是印证了竹墨此前的判断:看来这两位爷真是亲兄弟,办事手法一样的老辣!十六爷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明白?先是不给她安排差事,让她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大闲人,然后过些日子再寻个借口,以游手好闲、偷奸耍滑等等治下她七七四十九桩大罪,到那个时候,她可就真真的成了冤死鬼了。 第1470章 醉酒 竹墨哪里知道十六阿哥的苦心安排是为了叔嫂避嫌,她只知道再不努力拼命地找差事做,小命休矣!为了避免给人落下口实,竹墨整天起早贪黑,觉不敢多睡,话不敢多说,事儿要多做。可是这个大忙人不是她想当就能当上的,书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差事,众人眼见着自家爷都没有安排她差事做,谁还敢将自己的差事交给竹墨去做?借他(她)多少个胆子也不敢! 因此竹墨越是拼命找差事,越是没有差事,众人全都躲得她远远的,以为她大有来头,既然惹不起还躲不起? 十六阿哥再是竭力避嫌,但这书院是他自己的地界,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早晚晚主仆两人有见面的那一天。那一天没有等多久,就是竹墨到了书院的第八天。那天十六阿哥由于参加宴席回来得晚了一些,酒也喝得也多了一些,一路上胃里难受得不行,好不容易挨到进了院子,身子一放松就想要呕出来。十六阿哥的贴身奴才旺忠见状大事不好,一个劲儿央告:“爷,您再忍一忍,马上就进了房里了,这寒冬腊月的,吐在外面可是要伤了身子,着了凉那就更不好办呢!” 有些事情可以忍,但是吐酒这种事情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下,十六阿哥虽然强忍了半天,终是没能忍到走进后院卧室,当主仆两人踉踉跄跄地才挪到前厅,他就翻江倒海起来。 主子喝坏了身子,奴才们全都不得安生,于是安静了一晚上的院子登时乱乱哄哄起来,所有的人全都紧张有序地忙活着,端茶的,熬醒酒汤的,换衣裳的,收拾残局的,忙得不可开交。 众人都在忙而不乱地紧张忙碌,竹墨却尴尬地不知道如何行事才好。跟着大家一起忙活吧?各人有各人的差事,而且大家都躲着她,她就是想找点儿事儿做却根本插不上手。继续闲呆着吧?大家都在忙碌,只她一个人袖手旁观,更是显得格格不入,弄得她上前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如此尴尬的情况持续了好长一阵子,竹墨终于下定了决心,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自己可是要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否则平时更是没有插手的机会了。于是她趁着满院子奴才们全都行动起来,忙东忙西之际,脏活儿累活儿全都抢着干。而众人由于手忙脚乱,也无暇顾及许多,多一个人干活儿还多一份力量,于是也没有再刻意躲避竹墨,也算是变相默许她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 可巧这个时候醒酒汤熬好了,负责端汤的丫环本是要将这汤碗端给旺忠来喂他们主子爷,谁想到旺忠刚才一通忙活之际不小心将手戳到了椅子背上的透雕花窟窿里,正哎哟哎哟地一边往外拿一边痛得呲牙咧嘴。竹墨见状,知道这是自己在十六爷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来了,于是赶快接过小丫环手中的醒酒汤端向十六阿哥。 第1471章 四嫂 十六阿哥此时正吐得昏天暗地,本是自顾不暇,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是谁在给他端汤递水,只当还是旺忠在服侍他,由于醉酒又吐得一塌糊涂,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因此他并没有将碗接过自己的手上来,而就着竹墨端过来的碗晕晕乎乎地一口气喝了下去。 自家爷喝多了,奴才们手忙脚乱地服侍左右,女眷们当然更是关心十六阿哥的身体情况,别的女人碍于面子虽然心中惦记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是偷偷地打发自己院子的奴才去打探情况。但是十六福晋朱赫就不一样了,她是正房嫡妻,无论怎样关心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因此当她一听说自家爷喝得不醒人事回到府里,又是担心又是着急,一得到口信儿就立即赶到书院来服侍。 十六阿哥向他四哥保证了,关于竹墨的事情,就是对他十六弟妹都不会说,因此朱赫哪里知道她家爷的书院又新来了一个小丫环,当她心急如焚地来到书院的时候,眼前正是十六阿哥就着竹墨手中端过来的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的那一幕,惊得朱赫当场极为失态地“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朱赫这一声尖叫不但将所有奴才的目光都吸引到她的身上,而且连醉得昏昏沉沉的十六阿哥也被这一声惊得猛然间酒醒了一大半,当他努力了半天终于将目光定格在自家福晋那张惊恐万状的脸庞之上,很是费解,看了看朱赫,又看了看身边的竹墨,然后再转回头来,口齿不清地向朱赫问道:“你,你,喊什么?!” “爷,请爷恕罪,妾身知道失礼了,请您恕罪。可是,可是,这个女人是谁?” “你说,说,说哪个,哪个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啊!” 朱赫见竹墨穿着丫环的服饰,知道她是奴才,因此根本没有把竹墨放在眼里,上前一把揪住竹墨的胳膊,推推搡搡到十六阿哥的面前,然后说道:“她是谁?!什么时候进的府里来的?您怎么都没跟妾身说一声呢?她是做什么的?” 朱赫似连珠炮般一口气发出了那么多的质疑,可是十六阿哥却跟没事儿人似的,朝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弄得朱赫更是莫名其妙。 “爷啊,您这是什么意思?又摇头又点头,再说了,这女人是谁也不是摇头还是点头就能说得清楚的啊!” 十六阿哥本就因为醉酒而头痛不已,现在被朱赫的这一通发难搞得更是头痛欲裂,为了镇住朱赫不再胡搅蛮缠,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嘴上比划了一下子:“嘘!别大喊大叫的!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小四嫂,还不赶快过来见礼!” 十六阿哥此话一出,刚刚还闹闹哄哄的屋子登时唰地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众人惊得差点儿将手中的活计掉到了地上,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家爷这话是真的!竹墨姑娘竟然是小四嫂?能被称为四嫂,那一定是王爷的女眷,可是她不是奴才吗?怎么变成王爷的女眷了?难道说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第1472章 求饶 朱赫一听自家爷居然将这个毫无半点姿色可言的小丫环称为小四嫂,当即气炸了肺!原来爷是看上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来路出身的小丫头,不但偷偷摸摸地弄到书院里金屋藏娇,还跟四哥串通一气,说是四哥看上的女人。爷这谎话编得也太假了!四哥什么眼光?能看上这种女人?不要说年四嫂美得跟天仙似的,李四嫂仍是风韵犹存,就是那耿四嫂都要比这小贱人好看不知道多少呢!就这种女人能入得了四哥的眼?爷可真是的!连个谎话都编不妥当,以为我是这么好哄骗的呢!再说了,不要说四哥的眼光有多高,爷您自己的眼光也不差呢,怎么就看上这个女人呢!就这种货色还能当狐狸精? 朱赫越想越是伤心,越想越是愤怒,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光来。她最气恼的不是十六阿哥四处沾花惹草,乱搞女人,而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事先告诉她,还偷偷地养在书院里,连奴才们都比她这个正经主子知道得早,暗地里被众人指指点点笑话死了,而她这个嫡福晋竟然还被蒙在鼓里,让她这张脸没处搁没处放。 竹墨一听十六阿哥管自己称作小四嫂,当即吓得腿都软了!天啊!原来以为十六爷是打算用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罪名来治自己的罪,现在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要被凭白地安上勾引王爷的罪名来治罪!这一招实在是太过毒辣了!别看十六爷年纪轻经、心慈面善的模样,若论起心机和手段来,一点儿也不比王爷差多少!天啊,这一回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小命马上就要不保,这可如何是好? 竹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四嫂”吓得面如土色,因此连想也没想,当即就直挺挺地跪在了十六阿哥的面前,体如筛糠,不住地央告求饶:“求爷了,求求爷了,奴婢一心一意,只想好好当差,没有存了半点儿私心,真的没有勾引哪位爷,这可是奴婢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不要说做了。真的!真的,奴婢说的全是真的,老天爷都看着呢,奴婢半句假话都没有!” 朱赫一见这个女人当即就给自家爷跪地求饶,更是坐实了十六阿哥的谎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中暗自骂道:什么小四嫂,真若是四哥的女人,怎么可能给您跪下磕头求饶?定是你们两个人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奸情!幸亏被我早早发现,否则还不得被这小贱人反了天去了? 一想到这里,朱赫根本控制不住情绪,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怒气冲冲地朝竹墨说道:“有没有勾引哪位爷,你自己说算什么数?你说没有就能没有?爷,您说句真话,到底……” 朱赫一边怒骂竹墨,一边朝自家爷望去,希望他能说几句话,有力地回应一番,算是为自己撑足场面。可是谁想到不看还好,她这抬头一看才突然发现,十六阿哥早已经歪靠在椅子上呼呼地睡着了! 第1473章 天机 眼见着自家爷醉得不省人事,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环顿时变成了一桩无头案,朱赫一肚子的怒气与委屈没处撒没处泄,急得就像是没头的苍蝇般四处乱转。可是不管她有多少怒气,也不管有多少怨恼,十六阿哥一直睡得死死的,将朱赫干干地晾在了一边。没有十六阿哥这个最关键的人物,此时的朱赫没有一丁点儿的咒可念,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是窝着一口恶气,暂时偃旗息鼓,一切都有待十六阿哥醒来再说。 于是她一边拂袖朝门外走去,一边气哼哼地狠狠骂道:“我可真是个井底之蛙,少见多怪,从没见过么丑的狐狸精!” 福晋走了,十六阿哥睡着了,竹墨跪在地上仍是哭哭啼啼,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弄得一屋子的奴才不知道如何是好。最主要的是众人还没有从“竹墨是四爷的女人”这个惊天秘闻中醒过味儿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待她。 最终还是旺忠率先反应过来,主子们走的走,睡的睡,他这个贴身奴才貌似是目前这屋子里的老大,于是一边甩着依然痛得不行的手腕子,一边煞有介事地发话道:“好了,好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赶快先把爷抬屋里睡下,若是着了凉伤了身子,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别的人都好说,全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只剩下竹墨一个人跪在前厅不知何去何从。臊眉搭眼地自己起身?可是这事情还没有解决,自行起了身算怎么一回事儿?不起身,等着十六阿哥发落?这不是明摆着没有诚意吗?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竹墨决定继续跪在这里。虽然十六阿哥已经睡下了,但是总会有人将她跪了一晚的事情禀报与他,希望自己的真心悔过之举能够感动了十六爷,心慈手软不再治自己的罪。如果最终能够捡回一条小命,就算是跪一晚上跪了坏腿又算什么! 竹墨跪了一夜,十六阿哥睡了一夜,不过晨起的时候,正如竹墨所希冀的那样,旺忠尽职尽责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家主子爷。十六阿哥才刚刚酒醒,头痛欲裂,大脑仍是昏昏沉沉,乍一听“未来的小四嫂”给他跪了一夜,当即惊出一身的冷汗:“什么?竹墨姑娘跪了一整夜?” “回爷,可不是嘛,奴才怎么劝也不管用,没办法,只能由着她了。” “你呀你呀!你这个奴才!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能让她跪一整夜呢?再说了,她若是有什么事情待今天爷醒来直接跟爷说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跪一夜呢?” “奴才也不想这样,也是劝了半天呢,一来这竹墨执意不肯起身,二来福晋那里也不好交差……” “你说什么?福晋?这事儿怎么又跟福晋扯上关系了?” “昨儿福晋听说您喝了些酒,心中很是惦念就赶快过来给您请安,正好看到了竹墨姑娘,福晋不认得她,于是问您这姑娘是谁,您指着竹墨姑娘非要让福晋向‘小四嫂’行礼请安……” “你说什么?!” 第1474章 夜叉 十六阿哥一听说自己让朱赫给竹墨行礼请安,还称她为小四嫂,登时觉得天都要蹋下来了,腿软得连床都迈不下。所谓天机不可泄露,现在倒好,还有什么天机呀,全都尽人皆知了! 对于这个“酒后吐看言”,十六阿哥肠子都要悔青了!王爷好不容易交办他一件这么私密的差事,这是对他多么的信任?可他倒好,这才还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全都给搞砸了!他是一个多么不值得信赖之人,辜负了他四哥的信任与重托,这可怎么向王爷交待呢? 怎么向王爷交代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去前厅,“未来的小四嫂”给他跪了一整夜,这可如何是好?将来若是被他四哥知道了还不是得跟他翻了脸?就算是不翻脸,他自己也没脸再去见他四哥了。 于是十六阿哥匆匆忙忙地完成了洗漱事项,急急火火地朝前厅奔去。才一进门,就只见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背对着大门跪在地上,见此情景,吓得十六阿哥赶快上前一步,本想伸出双手搀扶她起来,又突然想起叔嫂避嫌的事情。实际上就算是没有叔嫂避嫌的问题,也还总归是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以及碍于主仆身份等情况,于是十六阿哥赶快又缩回了双手。既不能主动示好,又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真诚的悔意,急得他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才好。 此时竹墨已经跪了整整一夜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跪下去,必须尽快结束当前的尴尬局面,于是十六阿哥定了定神儿,赶快绕到她的前面,言辞恳切地说道:“竹墨姑娘,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那个,那个,爷昨天喝得多了一些,真的不知道你跪了一夜,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十六阿哥这一通真心实意的道歉说下来,旺忠更是相信,这竹墨果真是王爷的女人,否则自家爷怎么会如此的恭敬?而竹墨则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心中暗暗急道:难道说跪了整整一夜都不能感动十六爷吗?十六爷这是打算如何处治自己?难道说,他是想要人前假装慈悲为怀,背后再下黑手不迟吗! 一想到这里,顿感绝望的竹墨当即吓得昏死过去,整个人软塌塌地瘫倒在了地上。 十六阿哥本以为自己的诚意能够打动“未来的小四嫂”,继而原谅他的莽撞之举,谁承想,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昏倒在地,吓得十六阿哥以为竹墨是羞愤交加而昏倒,于是赶快朝门外喊道:“孙嬷嬷,何嬷嬷,你们赶快过来,赶快过来!” 毕竟他是小叔子,不好去亲自搀扶昏倒在地的竹墨,旺忠是个太监,也不合礼仪,因此他只得是喊来嬷嬷们七手八脚地抬起竹墨朝她的房间走去。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十六阿哥终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禁不住偷偷朝竹墨望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又将十六阿哥再次吓得大惊失色:天啊!四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了?简直就是一个黑夜叉! 第1475章 亮话 竹墨跪了一夜跪伤了腿,又受了惊吓,不要说再去抢差事做或是向十六阿哥申诉什么,就连下地都格外的困难,因此只得是暂且卧床养病,至于以后怎么办,她早就是六神无主没了主意,只能是听天由命,得过且过。 而十六阿哥由于自己“酒后吐真言”而坏了王爷的大事,心中格外的愧疚。本是想去跟他四哥道个歉,可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因此整日里愁眉不展,情绪低落。幸好这几天王爷出了京城办差,令他还有几天缓冲的时间去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跟他四哥交代。 朱赫被这个突然到来的竹墨姑娘搅得心烦意乱,她既不是泼妇,也不是捍妇,而且这是自他们成亲以来头一遭遇到十六阿哥偷偷养女人的事情,如何化解危机,有效解决问题着实费了朱赫不少的脑筋。朱赫不想就此与十六阿哥闹得不可开交,可又咽不下这口恶气,若是明媒正娶进府的清白人家姑娘,她倒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反正这府里除了她这个嫡福晋以外,早就有四个格格,其中两个在他们成婚之前,另外两个在他们成婚之后。朱赫最不能容忍的还是这竹墨,要姿色没有姿色,要家世没有家世,竟将她的夫君迷惑成这个样子,朱赫越想越窝火,于是等了两天,待心情平静一些之后才寻到书院,与十六阿哥打开天窗说亮话。 “给爷请安。” “起来吧。你今日若是不来找爷,爷也要找你去呢。” “噢?爷找妾身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是有事情。前天爷喝得多了些,说了不该说的事情……” “说了不该说的事情?” 朱赫一听自家爷仅仅是承认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心中的火气登时窜了上来,可是她不想一开始两个人就火药味十足,毕竟今天她主动寻过来不是准备吵架,而是要认真解决问题的,于是在十六阿哥那一句表白之后,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十六阿哥一听朱赫如此口气反问,以为她还是因为竹墨来府里的事情没有事先知会她这个嫡福晋而心存不满,虽然书院是他的地界儿,奴才们的调配使用全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根本没有朱赫插手的机会,但是毕竟这一次他是替王爷解决私事,不是正常的奴才调动公事公办,因此总还是有一点点的愧疚心理,因此对于朱赫的这个阴阳怪气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责备之意,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好了,别再跟爷闹了,旺忠那个奴才已经跟爷说了。” “爷啊,您怎么是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应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吧?” “什么叫做了不该做的事?你这话怎么讲?” 十六阿哥被朱赫这番话里话外意味深长之语搞得莫名其妙,而朱赫则对十六阿哥大玩文字游戏的行为极为不满,当即就禁不住情绪激动起来:“爷啊!您若是真心喜欢那个竹墨姑娘,直接跟妾身说就是,何苦这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 第1476章 发火 至此十六阿哥才恍然大悟,福晋竟然是误会他与竹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顿时令十六阿哥气得火冒三丈,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被误会,更是因为竹墨是“未来的小四嫂”,朱赫这番胡言乱语可真真的是要害苦了他。前些日子之所以既不敢给竹墨安排差事,又不敢亲自过目训话,还不是为了叔嫂避嫌吗?现在倒好,竟被自己的福晋说成是他们两人不清不楚,这是最不能让十六阿哥接受的事情,当即红头涨脸地朝朱赫大发雷霆道:“你!你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爷都说了,那竹墨姑娘是四哥……” “爷啊,事到如今,您还拿四哥当幌子!妾身既不是那不讲道理、不守妇道之人,更不是八嫂那样的妒妇,妾身只求您说实话,不要将妾身蒙在鼓里,遭受奴才们的耻笑!” “福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没错,爷是没有跟你说实话,但爷真的没有拿四哥当幌子!” “爷啊,您怎么还不明白妾身的心意呢!若说这竹墨是其它兄长的女人,妾身还能相信,若说是四哥的女人,不要说妾身了,就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相信!” “这竹墨姑娘就是四哥安排过来的!你若是不信,爷敢跟四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只是,真若是这么做,你让爷这脸往哪儿搁?你让爷以后还怎么在四哥面前抬得起头来?” 十六阿哥原本就因为“酒后吐真言”而后悔万分,此时又被自己福晋误会与竹墨有什么事情,弄得他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急火攻心之下,禁不住朝朱赫大声训斥起来。 十六阿哥的这一通大发光火终于将咄咄逼人的朱赫给镇住了,此时的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向自己的夫君。这可是他们自成亲以后,十六阿哥第一次朝她大吼大喊,除了极难适应这个第一次之外,也令她有点儿心虚起来,于是喃喃自语般说道:“那,那,那妾身是冤枉您了?” “当然是冤枉爷了,而且……既然话说到这里,爷就实话实说了吧,这竹墨姑娘是年四嫂的丫环,四哥没处安置,才求到爷的头上,让爷给安排到咱们府里的书院。你想想,这么大的事情,四哥能求到爷的头上,这是对爷多大的信任啊!可是你瞧瞧你,一派胡言乱语,爷越是害怕什么你越是胡乱瞎想什么,有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吗?忹你还是嫡福晋,你怎么就这么信不过爷呢?” “那,那,那是妾身想错了?” “当然是你想错了!再说了,爷可提前跟你说清楚了,往后咱们还得管这竹墨姑娘叫声小四嫂呢,你现在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千万不可再胡言乱语、胡思乱想了,这若是被传扬出去,就算没有传到四哥的耳朵里,爷也没有脸做人了!你让爷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四哥!朋友妻还不可欺,……” “爷啊,妾身知道错了,您就别再揪着这点儿小错不放了……” 第1477章 狐狸 不管十六阿哥说的是真是假,朱赫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就这件事情纠缠下去,她不想因此而与十六阿哥闹得别别扭扭,反正她自己也有办法探知一二,何苦因为这点儿小事儿伤了夫妻感情呢?于是她一边撒娇一边赶快转移话题:“爷啊,就算您说的全都千真万确,可是,妾身真是不明白了,哪个四嫂不比这竹墨强啊,四哥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黑狐狸?” 朱赫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竟然敢将未来的小四嫂称为“黑狐狸”,不过幸好她还算是及时省过味儿来,还差一个“精”字没有说出口就立即将它咽进了肚子里,这可是对四嫂包括四哥多么的大不敬!吓得她一边捂住了嘴,一边偷偷地朝十六阿哥望了一眼。 十六福晋不明白王爷怎么会突然变了口味,竟然会喜欢上竹墨这种女人,十六阿哥当然是更加难以相信,什么时候他四哥会喜欢上黑夜叉了?别的四嫂没什么机会见到,但那年四嫂、李四嫂他可是见过的,全都是细皮嫩肉、肌肤胜雪,就连那拉四嫂,模样虽然不甚出挑,但也算是中规中矩。再说了,如果他四哥是因为看厌烦了年四嫂,偶尔想换换口味尝个鲜也也就罢了,但若是打算收了房再给个名分可就实在是不值当了,不就是一个模样连俊俏都算不上的丫环嘛,何苦非要跟年四嫂闹成这个样子? 十六阿哥虽然对于竹墨得了他四哥的欢心很不认同,总认为他四哥阅人无数,怎么会这么不开眼看上姿色如此平庸之辈,但是毕竟这是王爷的私事,他这个做弟弟的只有无条件服从,而且应尽的礼数绝对不可偏废。因此当朱赫那句“黑狐狸”即使没有说完整,他也心知肚明后面一定还有一个“精”字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既是不能允许女人对爷们的事情恣意插手,也是害怕朱赫在府里说顺了嘴扳都扳不回来,以后在外面真是要祸从口出,于是故意板起面孔,故作生气状说道:“福晋怎么现在说话这么口无遮拦?对四哥这么不恭不敬,真是将爷的脸丢尽了!” 朱赫知道自己因为一时疏忽而犯下大错,所以对于十六阿哥的训斥没有像刚才那样极力辩驳,而是低眉顺眼道:“爷教训得是,妾身一时狂妄不知深浅,还望爷恕罪。” 在十六阿哥这里服了软,回到自己房里之后,朱赫越想越是奇怪,好在通过今天这一番打开天窗的亮话,她终于得到一个重要的线索:这竹墨竟然是年四嫂的丫环!真若像自家爷所说的那样,是王爷请求安置来他们府上来的,这中间的事儿可就有的热闹瞧了。不过她与年四嫂不太相熟,不太了解她们院子里的情况,但是这个困难并不能有效地降低朱赫的好奇心,与年四嫂不相熟没关系,与那拉四嫂相熟就足够了!于是又过了几天,朱赫寻了个机会来到了王府,专程看望她亲爱的那拉四嫂。 第1478章 暗探 雅思琦对于朱赫到府里来看望她很是高兴,十六阿哥是除老十三以外与王爷关系最为交好的一个兄弟,雅思琦当然乐得与十六阿哥的大小福晋们关系和睦融洽,妯娌们之间关系交好,爷们之间更有面子,这也是讨得王爷欢心的一个捷径,何乐而不为?因此雅思琦早早地就命红莲准备好果品点心热奶,还亲自迎到了房门口,没有一丁点儿的四嫂的架子。受此礼遇,朱赫自然是不好意思,于是倚小卖小,两妯娌就像亲姐妹般亲亲热热地唠起了家常。 朱赫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唠家常,因此对于前面例行的寒喧感觉很是难挨,好不容易熬过三两个回合过后,终于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此行的真正目的之上:“四嫂,弟妹想跟您打听一下,您这府上那个叫竹墨的丫环怎么样?现在在弟妹的府里当差,我家爷是想要个知根知底的奴才,这丫头从前的情况还指望着您给说说呢。” 雅思琦对于竹墨去十六阿哥府上当差一直觉得很是蹊跷,总是想方设法知道个中原委,却一直未能遂愿,此时听朱赫主动提起来,正中她的下怀,于是赶快说道:“那个奴才不是四嫂院子里的,是你年四嫂娘家带过来的奴才,要说知根知底,那还得去问你年四嫂才行呢。” “噢?是年四嫂娘家带来的奴才?这么说来,连四哥都不一定有多……,唉,您也知道,在我家爷的书院当差,不是知根知底的奴才哪儿敢用啊!” “说的也是呢……” “当初四哥没跟您说起过,为什么会选上这个奴才了?” “没有哇,我都是那奴才要走的头一天才知道的……” “把年四嫂的得力丫头给了我们府上,怕年四嫂会有什么想法呢?” “她能有什么想法儿?爷怎么说她还不是怎么听。” “年四嫂真是好脾气,所以才能得四哥的欢心,要不怎么接二连三地生了小阿哥呢。” “就她那性子,还好脾气?这不,又跟你四哥闹翻了,现在两人谁都不理谁,你四哥能吃得了她那一套?她犟,你四哥更轴,都一个多月了,根本就不去她那院子!所以说呢,长得再是貌若天仙也没有用,性子若是不好,一时片刻的恩宠倒是不难,可就别想真真正正地得了爷的心。” 雅思琦一阵长吁短叹,却是给了朱赫无限的遐想空间,于是试探性地跟了一句:“四哥跟年四嫂闹别扭,竹墨这奴才怎么反倒因祸得福了?” 朱赫貌似寻常的一句话,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一下子打通了雅思琦整个大脑的神经系统,令雅思琦登时若有所思起来:“你说的也对啊,那两个主子闹得不可开交,竹墨这奴才怎么反倒……” 雅思琦突然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了,又是当着朱赫这个外人,于是赶快住嘴,然后又发现这个住嘴太过突然,更要引得朱赫浮想联翩,于是千方百计地寻找新的话题,以期赶快转朱赫的注意力。 第1479章 有缘 雅思琦是何等机敏聪慧之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计上心来,成功地将话题转移到一个新的领域:“唉呀呀,你说说你,你不来我还没有想到,现在见了你,又说起你年四嫂,我突然发现你和你年四嫂还真是有缘呢。” 朱赫见她四嫂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很是扫兴,现在又转移了话题,令她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就此中断,心中极是懊恼,可是也不好再强往那个话题上引,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了一句:“噢?弟妹什么时候跟年四嫂也有了缘分了?” “那当然,你年四嫂闺名冰凝,你的闺名是朱赫,不是都带一个冰字吗?” “朱赫”在满语中是“冰”的意思,原来是这么一个有缘!朱赫这才恍然大悟,对于这个新发现也很是新奇,暂时忘记了向她四嫂刨根问底,刺探情况,而是饶有兴趣地接口道:“四嫂真是越来越有学问了,跟弟妹讲起文字游戏来了。不过,说到文字游戏,年四嫂一定是个中高手。” “此话怎讲?” “年四嫂给竹墨起的这个名字可真是恰如其分,墨不就是黑嘛,不直接说她黑,而是用一个墨字体现出来,然后呢,又用一个竹字提升了韵味,更是衬托得这黑美人愈发的……” “黑美人?谁?” “竹墨啊!” “竹墨那奴才还能称得上美人?你可真是抬举她!说她是个黑夜叉还差不多!” “四嫂,您忘记有句俗语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您觉得她是夜叉,可有人觉得她就是美人呢。而且,不但现在是美人,将来,呵……” 朱赫意味深长地点到为止,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然后就吵吵着起身告辞,雅思琦真心实意地要留她用膳,而朱赫死活不肯,两个人拉拉扯扯一阵,最终朱赫还是坚持告辞了。 既然雅思琦不动声色地将竹墨的事情回避开来,朱赫再怎样努力探听也是徒劳无益,不想浪费时间,那就直接走人。只是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朱赫越想越是相信了她家爷的清白,果然是四哥跟这竹墨勾勾搭搭,要不然,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两人闹了别扭,然后竹墨就莫名其妙地来了他们十六府上? 雅思琦待朱赫走后也是陷入了沉思,特别是朱赫那个“有人”,还有她今天这个莫名其妙的前来拜访,不年不节的,她们妯娌之间的关系还真没有跟萨苏那么亲近随意。这么说来,朱赫今天是过来探听情况的?为什么? 难道说十六阿哥看上了竹墨,管王爷要人,没承想,打翻了朱赫这个醋坛子?按理说不应该呀,竹墨怎么有机会见到十六阿哥呢?如果不是十六阿哥看上了竹墨,怎么平白无故地就到十六府的书院当差了?难道说是自家爷? 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登时心口一阵灼痛!她实在是搞不明白王爷是怎么想的,吉尔他看不上眼,这竹墨跟个黑夜叉似的倒成了香饽饽?怪不得天仙妹妹这阵子又失宠了呢,原来是被自己的奴才暗算了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还真没有看出来这竹墨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从前可真是小瞧了她! 第1480章 反探 竹墨这番出众表现可是大大出乎雅思琦的意料,既然已经到了去十六府避风头的地步,那么王爷打算怎么安置她呢?就这么一辈子留在十六府始乱终弃,还是待风头过后再给名分?这些问题自己闭门瞎想是想不明白的,既然朱赫能来她雅思琦这里探口风,那么雅思琦当然近水楼台可以直接到冰凝这里探口风。于是第二天响午,冰凝在怡然居迎来了福晋姐姐。 “给姐姐请安。您有什么事情叫妹妹过去回话就是,何苦还要劳烦您亲自过来一趟,这大冷天,小心身子呢。” “你不是生了小阿哥才两个来月,身子更是要紧呢。姐姐就只当是活动活动筋骨。” “多谢姐姐厚爱,不知道需要妹妹做些什么……” “姐姐就是过来看看你,没什么要你做的事情,唉,我也是事后听苏培盛说起来才知道,爷把竹墨送到十六爷府上去了,你这里不但自己养着身子,还要养着小阿哥,正缺人手的时候,爷怎么把竹墨送走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釜底抽薪?” “对,对,真是的,你现在没有得力的人手,多难啊,唉,我要是早知道的话,一定会劝爷的。爷也真是的,选哪个院子的奴才不好,为什么非要选你这院子的呢?” “实话跟姐姐说,妹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那你没问问爷?” “没有。” “唉呀,这可不像妹妹的为人呢,那竹墨可是你娘家带来的奴才,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去了十六府,虽说十六府的书院是个好去处,当好了差也能谋个好前程,但毕竟是人生地不熟,而且眼瞧着竹墨姑娘也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刚去了那里总还是要当一阵子差,不可能立即说婆家,若是再过个三两年,这丫头怕是要被耽误了呢。” “姐姐说的是呢。不过妹妹以为,爷从来都是办事公道之人,爷做的决定都有爷的道理,妹妹没有必要去问什么,照着爷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啊?!” 冰凝这番回复将雅思琦惊得半天合不扰嘴巴。这两人不是闹翻了吗?怎么天仙妹妹不但不生气,反而处处维护他呢?再说了,她不是将魂儿给找回来了吗?又不是丢了魂儿,难道说只是魂儿给找了回来,又把从前的性子给弄丢了?这若是放在从前,动了她的丫头,她还不跟他拼命? 不过今非昔比,从前动她的丫头是处罚,现在动她的丫头可是宠幸,确实是不能够与从前一个样子了。现在的天仙妹妹知道认命了,没有了从前的“血气方刚”,雅思琦知道“血气方刚”这个词儿用得不太得体,但是她也没有想好哪个词儿更合适。 “想明白”了的雅思琦无比爱怜地看了看现如今人比黄花瘦的年妹妹,又安慰了两句就告辞了。 雅思琦走了,却是将冰凝的心搅得更乱了。这些天来她一直担心竹墨能否适应十六府书院的差事,总是差月影打听有没有竹墨的消息,结果今天雅思琦主动送上门来,只是给冰凝传递了一个很不好的信号:竹墨在十六府一定过得非常不如意。一想到这里,冰凝更是焦虑起来。 第1481章 请罪 王爷办差回来后还没进城,就被旺忠堵在了歇息的客栈。眼见着十六阿哥的贴身奴才竟然迎到城外来向他请安,很是诧异,以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那旺忠也没说是什么事情,只是说他们家爷请王爷过去小坐片刻。 王爷这么精明的人当然知道,十六阿哥这是连奴才都避讳,看来事情确实有些隐秘,于是王爷还没有回府就按旺忠传的口信到了十六阿哥约他的茶楼。 兄弟两人见过礼落座之后,十六阿哥还未等王爷开口问他有何事相商,就直接站起身来,一个大礼跪在了王爷面前,将王爷弄得糊里糊涂,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于是急急地上前去扶他的手臂,一边问道:“十六弟,你这是干什么?” “四哥,愚弟对不住您!” “不管是什么事情,有话赶快起来再说。” 一听十六阿哥口口声声地说对不住他,王爷的心中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一些。十六阿哥自知犯了大错,哪里肯起身,于是一边继续跪着,一边说道:“四哥,您就让愚弟先说完了吧。那日愚弟吃酒多了一些,一没留神把实话说了出去……” “什么实话?” “就是您……您和竹墨……”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我不就是托你将竹墨那奴才安置在书院当个差嘛!” “愚弟省得,也是按照四哥您的吩咐这么做的,当时接下您的吩咐时,愚弟保证过,您知,愚弟知,连您弟妹都不会知道。可恨那天,愚弟多吃了几杯酒,当着旺忠和您弟妹的面,把实话说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到底是什么实话?” “愚弟把竹墨是小四嫂的事情……” “你!你说什么?!” 王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竹墨是小四嫂?不要说他连做梦都从不曾动过这种歪心思,就是她主动倒贴他都会退避三舍、心生厌恶,怎么他这个十六弟竟会满嘴胡言乱语!真真是气死他了! 十六阿哥一见他四哥果然怒不可遏的样子,顿时慌了神儿,赶快说道:“愚弟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这事儿只能烂在肚子里,可是酒后没能管住这张嘴……” “谁说竹墨是你小四嫂?” “您,您不是安排竹墨到愚弟的书院当差吗?” “到你的书院当差就是小四嫂?” “那,那……” 王爷简直是要被他这个十六弟气疯了!没治了竹墨这个奴才的死罪就是便宜了她,怎么竟然变成了他的女人了?本以为十六阿哥办事牢靠、为人诚信才将这件事情托付与他,谁想到,不但无故猜测他和竹墨有什么男盗女娼行为,还弄得十六弟妹和旺忠这个奴才人人尽知,他这张脸可真是让莽撞的十六阿哥给丢尽了! 被十六阿哥气得心口痛的王爷忍不住朝他大发雷霆:“你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对,你四哥安排那个奴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男女私情!再说了,四哥将她碎尸万段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跟她……,她就是给爷提鞋都不配!” 第1482章 夹击 王爷被十六阿哥着实气坏了,大骂了一通之后,连口茶都没有喝,直接抬脚就走了,只剩下十六阿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四哥离去的背影,一直跪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一下身子。 幸好今天回来不用回宫复命,否则着实被十六阿哥气得脑仁都痛的王爷即使是在皇上面前都要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那可真是极为严重的恶果。 从茶楼直接回了府里,王爷仍是头痛不已。由于在茶楼与十六阿哥会面而难以确定回府的时间,因此王爷只派小太监传话说今天回府,但没有说具体什么时辰。可巧他进府的时候被红莲撞见了,雅思琦在第一时间知道了王爷回来,于是抢在苏培盛的前面来到朗吟阁。 这几天来,雅思琦思前想后,终于打定了主意。既然竹墨是王爷的女人,不管生米是如何已经做成的熟饭,她还是要一如既往地表现得十分大度才好,既能讨得王爷的欢心又能为自己赢得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给爷请安。” “福晋请起。” “十六弟妹前些天过来了……” “噢,你们妯娌之间勤走动走动很好,都是一家人……” “爷啊,弟妹跟妾身闲聊的时候,说起了竹墨那丫头……” “什么?她说竹墨什么?” 当王爷听到雅思琦说起朱赫前来的时候,心中本来还很是欢喜,他与十六阿哥关系交好,当然希望女人们之间也能如他们兄弟之间这般亲近。谁想到刚刚对她们相互之间常来常往的行为表达了赞许,结果竟又牵到了竹墨的身上,难道说朱赫这是有备而来? 雅思琦见王爷面色极为不悦,以为是被踩到了痛处恼羞成怒,因此也没有太多想,仍是按照事先想好的策略,继续往下说道:“爷,反正弟妹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瞒也瞒不住了,而且让竹墨那丫头总在老十六的府上避风头也不是个办法,早晚……” 雅思琦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王爷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刚刚被十六阿哥那个负荆请罪气得头昏脑涨,现在又被自己福晋围追堵截,被两面夹击的他真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雅思琦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的唠叨,王爷才开口说道:“全说完了?” “嗯,差不多就这些,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疼您,朝堂的事情已经很累心费神的了,这后院的事情交给妾身,您就放心吧,妾身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决不给您拖后腿。” 看着雅思琦那一副“一切全包在妾身身上”的样子,气极的王爷登时反倒是被她给逗笑了。什么都不清楚呢就敢包打保票!她不是一个挺精明的人吗?这一回怎么会人云亦云、是非不明?道听途说之语竟也能信以为真?要说老十六那两口子不了解情况胡乱猜疑还是情有可原,这个跟他成亲已经三十年的嫡福晋竟然不知道他的喜好,也能相信他会看上竹墨?不要说给他提鞋都不配,就是进他书院当差都休想! 第1483章 反攻 对于雅思琦这一次的宽宏大度,王爷不但没有领情反而是格外的失望,但是念在她也是一番好心的份上,他总算是克制住了脾气没有像对十六阿哥那样大发雷霆,但也没有多少好气儿,面色不愉地解释道:“你什么都不清楚就不要胡说八道!爷实话跟你说,那竹墨跟爷一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那,那,那她怎么去的老十六的府上?” “老十六管爷要人,爷能不给吗?” 王爷本来是打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糊弄雅思琦一番,谁想到雅思琦竟然信以为真,当即惊慌失色道:“啊?爷啊,竟然是老十六看上了竹墨?” 王爷哪里料到雅思琦竟然又想歪了!这竹墨怎么竟成了香饽饽了?十六阿哥那两口子以为他跟这奴才不清不白,雅思琦更是稀奇古怪,先是怀疑他,现在又怀疑十六子阿哥,真是没见过脑子这么“聪明”的女人!好歹他们兄弟俩也是皇子阿哥,怎么就这么不开眼? 王爷刚想要对雅思琦训斥一番,突然想到老十六那两口子往他头上泼的那盆污水,越想越是恶心,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有效地洗刷他的清白,更是气得他胸中憋闷得快要吐了出来。此时眼见着雅思琦误会,王爷突发奇想,立即想出一个痛痛快快出一口胸中恶气的好法子,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就在雅思琦惊讶得半张朱唇,圆瞪双目之际,他假装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爷不是告诉过你,他老十六管爷要人,爷是兄长,这个顺水人情还是一定要给的,不就是个奴才嘛。” 雅思琦刚刚还目瞪口呆,此时眨眼间就变做了心领神会之情。如此戏剧情的变化,又是因为自己的恶作剧起到的神效,王爷这个始作俑者自然是心满意足,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竹墨即将攀上十六阿哥这根高枝的惊人消息不胫而走,羡慕的,妒嫉的,真心祝福的,说风凉话的,哀叹自己没有如此好命的,各式各样的反应不一而足。包括月影,对这个结果都很不开心。月影不是出于妒嫉,而是认为现在正是冰凝最需要人手的时候,虽然是王爷将竹墨派去了十六府,但她为什么没有推辞?因此对于竹墨这种光顾着自己的大好前程,不顾她家小姐的行为,月影很是鄙夷。 整个王府里,只有冰凝一个人面对这个惊人消息的时候,发自内心地欢喜不已:原来最担心的就是她,模样不够俊俏,办事不够麻利,性子不够活泼,可是却能入了十六阿哥的眼,真是天赐的福份!虽然不是正室,但是依竹墨的条件能有这么好的归宿,终于可以踏实放心了!由竹墨开始,冰凝又想起了含烟,想起了吟雪,那两个丫头的夫君虽然没有竹墨的显贵,但一来她们都是正室,二来女人这辈子求的不就是平平淡淡、平平安安吗?对于自己丫环们的结局都是这么的美好,冰凝既欣慰又知足,止不住地又给菩萨烧了几柱高香。 第1484章 感恩 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竹墨能有这么好的结局,还不是要感谢王爷的功劳?当十六阿哥向他要个知根知底的奴才时,王爷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奴才,竹墨能够有今天,应该全拜王爷举荐之恩。知恩图报是做人最基本的美德之一,冰凝的心中当然是对王爷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是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这个情形,让她怎么回报他恩情呢? 实际上,不止竹墨这一件事情令冰凝发自内心地要感谢王爷,还有另外一桩,一直以来不仅令她感动不已,更是令她因为无以为报而惭愧自责。 当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王爷前来怡然居,告诉她小阿哥的名字叫福惠,并向她告别之后,没有理会尽职尽责地前来送行的冰凝主仆二人,而是选择毅然绝然地消失在风雪之间。 目送着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冰凝的脚就像生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任由寒风卷起她的衣襟,再吹乱她的发梢。忽然,她发觉鼻尖有些凉意,抬头一看,是一片一片的雪花,正从漆黑的夜空,浩浩荡荡地奔洒向苍茫大地。她就这么痴呆呆地仰望着夜空,凛冽的寒风将雪花吹落到她的面颊,她的发髻,她的全身,她仍像一尊塑像,纹丝未动。 “小姐,爷已经走了!这又是风又是雪的,才出了月子,身子怎么受得了啊!赶快回去吧。” “小姐,爷在的时候,您不说话,爷走了,您又这么发呆,这是何苦呢?赶明儿爷再来的时候,您别再跟爷别别扭扭的了,好好跟爷说会子话吧,爷不是最喜欢跟小姐聊……” “再也不会有了。” 月影劝了许久才听到冰凝似有似无地轻声说出这么几个字,既是由于寒风呼啸,冰凝的声音又小,令她听不大清楚,也是月影不太敢相信自己仿佛听到的那几个字,于是急急地问道:“小姐,您说什么?什么再也不会有了?” 月影不明白冰凝这句“再也不会有了”是什么意思,只有冰凝自己知道她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他今天是来向她告别的,他们好说好散,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除非她二哥向他这个正经主子俯首称臣、宣誓效忠。 可是这些话她并不想解释给月影听,如此伤感的情愫有她一个人体味就足够了,她不想月影替她担心,而且月影也不会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在月影的简单世界里,两个相爱的人除了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呢? 其实什么都不懂该有多好?冰凝在心中隐隐地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魂儿给找了回来。那些大逆不道的惊人之语,那些胡搅蛮缠的失礼之举,回想曾经的那些“不堪的日子”,虽然过得浑浑噩噩,但是什么都不懂该有多好! 就这样,怀着无限的懊悔,又心怀不尽的感恩,更是满心的温暖,冰凝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撇下仍是糊涂不已的月影,默默地朝游廊走去,朝自己的房里走去。 第1485章 六十 默默回房的冰凝心海生波澜。刚刚这一路紧追慢赶地相送是那样的短暂而迅速,即使她片刻未停地紧追不舍,仍是未能追上他的脚步。而现在这一路的返程却又是那样的漫长而难熬,她不想这么快就回到房里去,房间太小,安置不下她这颗起伏不停的心。 虽然暗夜的天空中,风在鸣,雪在舞,人已去,情犹在,虽然她身上只有单薄的衣衫,连件披风都没有,可是此刻的冰凝根本感觉不到风雪交加的肆虐,相反却是那样的温暖,因为王爷不仅仅告诉她小阿哥的乳名,还对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今年正逢皇阿玛登基六十周年,小阿哥就不与元寿、天申他们一起序齿了,爷想就称他为‘六十阿哥’吧”。 六十阿哥,多么奇怪的排行!元寿是四阿哥,天申是五阿哥,福宜曾经是六阿哥,怎么到了福惠这里竟然变成了六十阿哥?不管别的人如何猜测不透这其中的奥妙,但是冰凝当即就听懂他话里话外的深刻含义。 一方面确实诚如王爷所说的那样,小阿哥诞生的正是时候,是献给他们亲爱的皇阿玛登基六十周年的一份大礼。虽然他们贵为皇家,但仍是如普通平常百姓那样,祈盼多子多福,特别是对于年近七十的皇上,更是对孙辈充满了热切渴望。因此在他登基六十周年的时刻迎来了福惠阿哥的降生,不管是王爷还是皇上,都是发自内心的极度欢喜。 而另一方面,福宜阿哥过世了,由于小阿哥半岁即殇,还没有达到序齿的年龄,因此他还不能被称之为“六阿哥”,而是要将这个排行让位于后面降生的小阿哥。现在福惠降生了,按照往常序齿的惯例,他只能是称为六阿哥。可是在王爷的心中,福宜阿哥虽然过世了,但那是他与冰凝的第一个小阿哥,永远是他们的六阿哥,他不忍心剥夺了福宜“六阿哥”的这个序齿排行。但是,如果不按照惯例行事,又如何向众人解释,如何堵住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嘴呢? 王爷从来都是智慧的,如果他不是规则的制定者,那么他一定是规则的灵活运用者,是困难与障碍的规避者。于是王爷用“六十阿哥”这个法子,既巧妙地保全了福宜阿哥永远是他们的“六阿哥“的问题,又突显了福惠阿哥的与众不同,更是在皇上那里充分体现了他的诚孝之心。皇上极爱孙儿们,即使太子被废,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废太子长子弘晢的特别偏爱,而这个作为他登基六十周年贺礼的小阿哥,皇上怎么可能不喜爱呢?因此王爷独创的“六十阿哥”可谓是用心良苦,一举数得。 实际上,福惠才刚刚降生,远没有达到皇家规定的两岁序齿的年龄,但是王爷在确定小阿哥乳名的时候就确定了他的序齿排行,既是体现了对福惠小阿哥的重视,更是暗含了一份期望,期望小阿哥不要重蹈福宜的复辙,能够长命百岁。 福惠,六十阿哥;六十阿哥,福惠……整整一个晚上,冰凝一直反复不停地默念着这两个词语,她知道,他虽然走了,却把全部的爱给她留下。 第1486章 提笔 在往房里走的这一路,冰凝一路走,一路想,几乎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主仆两人才又重新回到温暖如春的房间。一进了屋里,月影急急忙忙地备热茶,寻衣裳,挑炉火,忙得恨不能手脚并用,立将她的小姐弄得全身暖暖和和的。可是冰凝却根本没有理会月影的忙碌,而是径自走到书桌前,拾起笔来准备写字,却突然发现砚台中空空如也,再抬眼向前方寻去,只见不远处放置一边的那块徽墨由于长时间没有使用已经微微有些干裂的迹象。面对此种景象,冰凝若有所思地凝神注视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回过头来朝月影说道:“你忙那些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研墨?” “研墨?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要写字啊?” 月影一边继续忙乎着手中的事情,一边随口问了冰凝一句,实际上她的心思全在怎么尽快让她家小姐的身子暖和起来的那些事情上,根本没想过来给冰凝研墨。冰凝见月影只是在口头上应付她,于是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怎么?我支使不动咱们院儿的二管家了?” “不是,不是,小姐!奴婢只是觉得,您这才出了月子,刚刚又吹了风,身子可是禁不住这么折腾。您还是赶快歇下,奴婢给您端一碗姜糖水暖暖身子吧,写字儿什么时候都能写,不着急呢。” “我现在真的就是写字儿着急呢!” “可是,……,您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这心若是热的,再冷的天儿也不觉着冷呢。” 月影一听这话,很是奇怪:怎么感觉这话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儿听过,可是她努力想了半天也记不大清楚是谁曾经说过。不过月影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她知道今天晚上王爷和冰凝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家小姐心情一直不好,既然冰凝现在急于写字儿,月影不想违了她的意。好在那个时候竹墨还没有走,于是月影赶快让竹墨去找茶水房的彩霞准备姜糖水,自己则去研了墨。 这是将近一年的时间以来,冰凝第一次提笔写字,难怪那块上好的徽墨竟然有些微微开裂了。丢魂丢了将近十个月,装作丢魂又有两个来月,时隔这么长时间再度提起笔来,冰凝握在手中的笔杆似乎有千斤重。静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提着笔一点点地浸透了墨汁,却是半天都没有下笔。她出神地望着饱蘸墨汁的笔尖,再次沉思了许久,终于屏气凝神、不急不徐,一笔一画地写下她想要写下的每一个字。 整整一个晚上,这一字一句,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敲打着她的心房,就像这窗外呼啸的北风,轻拍着窗棂那般。此时此刻,随着笔尖的轻轻移动,那熟悉的簪花小楷一点点地在纸上呈现出来: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这簪花小楷还如往常那样,端庄隽永,清新秀美,不同的是,才区区十六个字,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 第1487章 辜负 月影一直觉得今天晚上小姐和王爷都是怪怪的,说不出来怪在哪里,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儿。要说两个人吵架了吧,一直没有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要说两人没吵架吧,爷怎么没有留下来而是一个人走了呢?从前是因为小姐失了魂,爷从来不会留宿这个院子,现在小姐已经把魂儿找回来了,爷为什么还是走了呢?难道说,爷不喜欢把魂儿找回来的小姐吗? 此时见她家小姐这么执着地、认真地、一笔一笔、仔仔细细地写着这几个字,月影不知道冰凝写的是什么,可是她又不敢打扰冰凝,生怕惹得她家小姐不高兴。待冰凝全部写完放下笔,才忍不住好奇悄声地问道:“小姐,您写的这是什么?” “《诗经》里的诗句。” “小姐怎么想起来写这几个字?” “这是小阿哥的名字。” “小阿哥的名字这么长?” “傻丫头,月影这个名字长吗?” “奴婢记得,月影出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诗,真是不短呢。” “你还记得呀!” “您教给奴婢的,奴婢怎么会忘记了呢!噢,小姐,您是说,小阿哥的名字也是出自这句诗?” “你呀你,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猜对了一半!小阿哥的名字确实出自一句诗,但不是你这句,而是我这句。”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桌案上刚刚写就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对月影说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冰凝一字一句地认真教,月影一字一句地认真学,因为这是小阿哥的名字,因此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背下来,牢记在心里。待她跟着冰凝将这十六个字全部念完,若有所思地问道:“小姐,这诗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北风呼啸,雨雪纷飞,愿我和爱我的人,一路携手同行。” “天啊!小姐!小主子的名字真美啊!啊,小姐,刚刚不就是北风呼啸,雪花纷飞,爷和您一路同行吗?奴婢明白了,爷这是借小阿哥的名字……,小姐啊,爷对您多好啊!您可不能再辜负爷的心意了。” 辜负?谁辜负了谁呢?月影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是非曲直,她只知道她家小姐不会奉承王爷,不会讨好夫君,所以一定是冰凝辜负了王爷的一片深情。可是月影不懂得,爱情就是爱情,不是讨好,不是奉承,是两情相悦,是相互的付出。如果他们的这份爱情需要她乞求才能得以维系,不管这份爱有多么的诱人,她不要。 虽然她的倔强依旧,可是与从前不一样的是,冰凝开始喜欢上了回忆,回忆他们曾经的幸福美好。于是对于月影劝导她不可辜负了王爷的心意之时,冰凝若有所思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小姐,您这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冰凝没有再向月影解释这句诗的意思,而是将刚刚写好了那句诗的纸页仔细地收了起来,月影想要像往常那样帮她收拾整理,竟被她一口拒绝了。 第1488章 丫头 从那天开始,冰凝每一天都会写一遍这句诗,不多不少,每天只写一遍,所以不用努力回想他们分别了有多少天,只要看一看这诗句写了多少遍就一目了然。 就在这页纸上写下了第七遍诗句的那一天,苏培盛来到了怡然居,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不丁大点儿的女孩子。不同的是一个个子高一些,一个个子矮一些,相同的是两个女孩子全都骨瘦如柴的模样,全都是一副怯怯生生的样子。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 “起来吧,苏总管,您这是?” 冰凝不知道,在竹墨到了十六阿哥府上的当天,苏培盛按照王爷的吩咐在人市上也成功地寻到了两个卖身丫头,一个八岁左右,一个十岁左右,不管是年龄还是籍贯、出身,都极符合王爷的要求,于是按照他头前的吩咐,先领到了怡然居,让年侧福晋过目。 “回主子,这是爷的吩咐,因那竹墨姑娘去了十六爷的府上,您这院子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爷担心您这里忙不过来,特意嘱咐奴才尽快给您添人手。奴才按照爷的吩咐,从人市儿上寻了这两个丫头,奴才查过了,全是山东逃灾来的孤女,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父母兄弟姐妹都没有了。爷说他不看了,先给您领过来,只要您点了头,奴才就将这两个丫头给您留下了。” 说完半天之后苏培盛也听不见年侧福晋的半点儿吩咐,弄得他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不知道年主子对这两个丫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您到是给个话儿啊!苏总管有点儿着急,于是悄悄地微微抬了一下眼,飞速地朝冰凝的方向望了一眼,结果却是将他吓了一大跳。只见年侧福晋正拿着帕子轻轻地蘸眼睛,弄得苏培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侧福晋不高兴,吓得他赶快小心翼翼地说道:“年主子,这事儿是王爷亲自吩咐的,奴才亲自去办的,您要是觉得不合心意,奴才这就去换,要不……” “不是的。有劳苏总管费心了。这两个丫头看着都挺顺眼的,回头你跟爷回话说,若爷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冰凝一边慌忙收起了帕子随即起身退到了里间屋,一边给苏培盛摞下了这句话,同时吩咐月影给大管家打赏。 苏大总管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可是真真地犯了难。王爷吩咐他只要年主子点头同意,这两丫头就留下,而年主子回复他,若爷没意见,她也没意见,这两个主子客客气气,你推我来我推你,却是害得他这个当奴才的进退两难。左思右想半天,他还是决定暂且退下。 月影等苏培盛走后关好房门,走进里间屋服侍冰凝的时候,只见她家小姐的眼睛仍是水雾朦朦,月影知道她家小姐为什么会哭,只是她自己也是深受感动,感动得她都忘记了应该先去劝解冰凝。 第1489章 顺眼 冰凝之所以当着苏培盛的面如此失态,是因为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如此体贴、心细如发地安排这件事情。虽然竹墨很是蹊跷地被送到十六府上,但是事后他并没有从别的院子调新的奴才过来,而是专门从人市上寻丫环,冰凝知道,王爷此举既是向她表明,他不会往她的院子里安插亲信眼线,同时这也是解决怡然居人手问题的最佳方案。 他这么精心地安排她的奴才,还不是担心别的院子调来的奴才不能跟她一条心吗?王府里的奴才不是他的亲信就是其它院子的线线,冰凝绝对信不过,而她从不曾培植过自己的耳目,哪一个奴才都不能保证与她同心同德。至于年府,她也已经离开有十年了,丫环们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她连她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脾气秉性了,因此从年府调奴才过来也非常不现实。如果冰凝知道了竹墨的事情,就更能够体会到王爷一定要从人市上买小丫头的良苦用心了。 此外,有亲人的奴才都是有短处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受制于人的把柄,只有从人市上寻来这无亲无故、年幼无知的孩子,从小调教,才能培养成为对她忠心耿耿的奴才,既最容易调教,也最容易忠于主子。 而且只是调走了竹墨一个人,他竟然还给她两个丫头,他当然也是考虑到了月影需要尽快找婆家的事情,所以才会一口气找了两个小丫头,以便将来月影离开的时候,她不至于又要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面对他的这份苦心,她怎么能不感动? 当天晚上,苏培盛在王爷回府之后,将这两个小丫头领到了朗吟阁。王爷一见,模样还算周正,性子也算温顺,既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畏畏缩缩,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心中已是有了倾向性的意见,但仍是开口问道:“年侧福晋怎么说的?” “回爷,年侧福晋说,两个丫头看着都挺顺眼的,如果爷没有意见,她也没有意见。” 一听冰凝是这个态度,他的心中很是欣慰,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两个看人的眼光居然这么趋于一致,都认为这两个丫头看着挺顺眼的;另一方面,她竟然会以他的意见为主,明明是给她寻丫环,也嘱咐了苏培盛要让年主子先过目,她却仍是要以他先满意为前提,彼此都这么竭尽全力地为对方着想,都以对方的满意作为自己满意的,如此相互惦念着对方的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 深思半响,他才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年龄大一些的小姑娘先开口回复道:“回爷,奴婢名叫丫丫。” 另一个年龄小一些的紧接着回复道:“回爷,奴婢名叫妞子。” “好,从今往后,你们就在怡然居当差,要听从年主子的吩咐,不得有半点儿闪失。” “奴婢遵命。” 两个小姑娘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回复,一边又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王爷见状赶快摆了摆手:“不要给爷嗑头了,省着点儿力气好好去服侍你们家的主子。” 第1490章 规矩 王爷发话将这两个丫头留下了,苏培盛的心中止不住地一阵欢喜,漂漂亮亮地办了差事,王爷这里肯定会好好地记上他一笔,而年侧福晋那里早早就给他打了一笔丰厚的赏银,这趟差事简直就是赚了一个盆满钵盈。于是心中美滋滋的苏培盛带这两个丫头下去之后,欢欢喜喜地直接奔了怡然居。 冰凝见两个姑娘这么晚了又过来,正要开口问苏培盛怎么回事儿,苏总管赶快邀功请赏道:“启禀主子,爷刚刚吩咐过她们了,要她们从今儿开始就在您这院子里当差,一切都要听您的吩咐,不得有半点儿闪失。” 苏培盛的回复丝毫不出冰凝的意外,依照她看人的眼光以及对他脾气秉性的了解,冰凝知道这两个丫头定是会留下了,所以才会尚未请示王爷的情况下直接就给了苏总管一笔丰厚的赏银。 此时,见这两个丫头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冰凝伸出手来,拉过那个年龄大一些的姑娘到自己的身边,一边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被风吹得皴皱皱的面皮,一边轻声说道:“小丫头,这脸上用清水洗过之后,要早早儿地搽上蛤蜊油,就不会又红又皴了。” “蛤蜊油是什么?” 小丫头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她的新主子。 月影见小丫头说话这么愣头棵脑,一点儿礼数都没有,气得直想骂她,不过念在刚刚前来应差,还没有人调教,自是不懂规矩,于是赶快朝她说道:“记着,以后每次向主子回话之前,要先说‘回主子’,再说后面的话。” “噢。” “刚教过的,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答应的时候,不能说‘噢’,要说‘奴婢知道了。’” “噢。” “你怎么还说‘噢’?!” “奴婢知道了。” “我又不是主子!你跟我说什么‘奴婢’呀!你回我的话直接说‘我知道了’就行。” 冰凝见心直口快的月影将刚来的小丫头教训得糊里糊涂的,担心吓着小孩子,于是赶快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还是小孩子,又是初来乍道的,一下子记不得那么多,也是情有可原。” 月影见冰凝发话了,也不好继续再唬着一张脸,结果反倒是冰凝觉得怪对不住月影的。她既是冰凝的大丫环,又是这院子的二总管,很需要树立威信,而小姑娘们还是一张白纸,若是不能早早儿地立好规矩,将来怕是要难管教了。想到这里,冰凝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插嘴,于是赶快冲着那个小丫头替月影解围道:“你们不要小看了月影姐姐,她可是咱们院子的二管家,以后凡事都要听她的吩咐,知道了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看了看冰凝,刚要说话,又被月影教训了一句:“你怎么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主子看呢?一定要低眉垂眼,恭恭敬敬。哎,你还别不服气,难道说刚才你在爷那里领命的时候也是这么盯着爷看吗?” 第1491章 调教 月影原本不是泼辣性子,可是今天晚上竟然一反常态对新来的小丫头们咄咄逼人、不依不饶起来,难道说她这是因为当上了二管家,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非也!月影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利害得失,在她的心中一切都要以冰凝为重。月影深知,她家小姐对奴才们太过放纵,以致这个院子的奴才们当差办事一惯的懒散松懈,不知道多少次地被王爷抓了现行,惹得他总是不停地抱怨冰凝,你这个主子是怎么当的!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对于其它的奴才们偷懒耍滑,即使是升任二管家之后的月影也不打算去理会,毕竟那些王府出身的奴才背后都有或大或小的来头,谁知道他们跟哪个主子之间有什么关联瓜葛!连小柱子这个大总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月影为什么要出这个头?管教过多的结果就是为冰凝树敌过多,她才不会做这种傻事情! 可是对于这两个新来的出身清白、毫无根基的小丫头们,月影绝对不会有一丁点儿的客气。毕竟她们即将承担起冰凝贴身丫环的职责,关系到她家小姐切身利益,因此月影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个两个小丫头调教成为冰凝的心腹亲信,永永远远忠心耿耿地与自家主子一条心。 月影深知,如果在她们刚刚当差的时候不立下规矩,将来在府里时间呆的长了,慢慢地沾染上不良习气,成为势力小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或是暗地里与其它人私相往来、勾勾搭搭,遭罪的可是她家小姐。因此月影要从她们第一天当差开始就立下规矩。 再者说了,这两个丫环不是王爷特意送给她家小姐的一份厚礼吗?王爷如此煞费苦心地专程从人市上寻来这么小小年纪的姑娘,不就是为了给她家小姐培养亲信吗?如果月影能够将她们调教好,既是她自己没有辜负了王爷对她曾经的重托,也算是她家小姐没有辜负了王爷的一片真情。 再有一个令月影如此反常行事的原因就是误以为小丫头们势力眼,看人下菜碟。她敢断定,这两个人刚刚在王爷那里绝对不敢如此大胆不恭不敬,若真是这样,王爷也不可能将她们留下来。既然在王爷那里毕恭毕敬,现在回到她们怡然居竟然胆敢对自己的正经主子这么嚣张,不先给她们来个下马威,杀杀她们的锐气,怕是将来更要不服管教,只认王爷是自己主子了。 实际上月影真是多虑了!小丫头们并不是对冰凝这个新主子缺乏应有的恭敬,而是小姑娘们的天性使然。眼看着面前的自己的正经主子竟是如此漂亮的一个女人,她既没有刚刚那个王爷的威严肃敛,又没有旁边这个月影姐姐的凌厉逼人,怎么看怎么像个天仙般的大姐姐呢?带着满腹的疑问,小丫头竟然将苏总管差人临时新教的规矩全都忘光了,直愣愣地望向冰凝,心中暗暗感叹:真是越看越是好看,就像画儿上的人似的呢! 第1492章 霜露 小丫头被月影质问得哑口无言,本就很是胆怯,又被月影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所吓,竟是满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才好。 月影本意并不是存心与她们作对,此时眼见小姑娘们张口结舌,也是觉得自己性子有些太急了,调教小丫头们任务艰巨,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于是赶快缓和了一些口气,朝那个大一点儿的丫头问道:“那个,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丫丫。” 听到月影问那个大丫头的名字,冰凝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按照惯例,每一个新来服侍她的贴身丫环,她都会先问问她们叫什么名字,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这么做。 在小姑娘们等候向王爷复命的这一整天的时间里,冰凝并没有猜测这两个姑娘是否会被留下的问题,而是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为这两个小丫头起名字。既然知道两个丫头定是会留下,于是她就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给她们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上。 而她之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事先询问小姑娘们的名字,那是因为冰凝知道,不管问或是不问,她们的名字一定不是自己喜欢的,既然早早晚晚要给她们重新起名字,索性就不问了,免得先入为主。 那么给这两个丫头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呢?这是他送给她的分手礼,如此值得纪念的礼物,冰凝当然要格外认真地对待。因此,她要给她们起一个动听的名字,以回报他的恩情,表达自己感恩的心。 此时听到月影与小姑娘间的对话,冰凝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个极为平淡无奇的名字。于是她开口对小丫头说道:“以后你就在我这里当差了,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就是你的新名字,叫做‘湛露’,好不好?” 小丫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冰凝,对于主子给自己起的这个新名字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才好。还有,什么叫“站路”?怎么不是牡丹、芍药? 见这姑娘半天不说一句话,冰凝知道她是有些发懵,于是她另外一只手将那个小一些的丫头也拉了过来,对她说道:“你也有见面礼,你叫‘凝霜’。” 那个年龄小一些的姑娘更是糊里糊涂,半天不知道“宁双”是什么意思,怎么不是玉梅、彩云? 月影当然也没有听明白这两个小丫头的名字,于是一边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一边插嘴道: “站路?宁双?小姐,她们为什么叫站路、宁双?” “不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罢了。” 冰凝并没有向月影她们解释她为什么喜欢,她只知道,王爷送给她的是一份厚礼,她还回去的是一份心意。 王爷格外偏爱《诗经》,因此两个小阿哥的名字都出自《诗经》中的优美诗句。而冰凝则更喜爱《楚辞》,因此当她见过这两个小姑娘之后,一整天的时间里,在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这句出自《悲回风》中的动听词句:“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 第1493章 征战 转眼间十四阿哥出征西北已有两年时间,他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与重托,战事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十四阿哥是一个聪明人,他自幼生长在紫禁城中,生活在和平年代,缺乏实战经验。当年皇上平定准噶尔部叛乱的时候,他四哥不但随同他们的皇阿玛出征,而且已经执掌正红旗大营,可是他却由于年幼,连这种历练资历都没有。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十年过后,当年随皇上从征噶尔丹的四、五、七、八这四位阿哥已经被后起之秀——十四阿哥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代父出征,不仅仅是荣耀,更是重任在肩。 此番出征西北虽然象征意义重于实战,但是十四阿哥知道,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胜利,是成功。自己缺乏实战经验与能力没有关系,他不是有一个强大的幕僚集团吗?不是还有贝子延信这个得力干将吗?果然,十四阿哥据此漂漂亮亮地打了一场开门红的战争,挣得相当足够的资本。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十四阿哥率部众抵达西宁。但他并没有急于出兵平叛,而是首先派出了大量探子,一部分人负责刺探准确的第一手情况,无论是关于策旺阿拉布坦的,还是关于青海各部落和各民族的;另一部分人则负责到各部落和各民族间进行游说、拉拢、策反,甚至包括协调和调解相互之间的矛盾。 对于达赖喇嘛,十四阿哥可谓是慎之又慎。对其本人,他充分发挥了笼络之能事,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达赖喇嘛一心一意归顺大清,朝廷一定确保其在西藏的人身安全和宗教统治地位。而对于其它各部落,他更是重金许诺,只要他们和策旺阿拉布坦决裂,真心实意归顺朝廷、拥戴达赖喇嘛,共同出兵护送达赖喇嘛进藏。 待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后,十四阿哥派平逆将军延信由青海、定西将军葛尔弼分兵川滇两路进军西藏。八月份,待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后,他命延信送朝廷新册封的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得以平定。 平叛的圆满解决,极大地振奋了军心,鼓舞了士气,康熙皇帝更是龙颜大悦,立即下令立碑纪念,由宗室、辅国公阿兰布起草了御制碑文。 此后驻守西北的两年间,十四阿哥保持和巩固了前两年的胜利成果。今年五月份,他移师甘州,希望直接捣毁向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策旺阿拉布坦一日不除,终将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可是,由于路途遥远,运输困难,此次进剿没有取得丝毫实质性的进展,同时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对此,十四阿哥进行了反复的斟酌,终于决定暂时放弃追剿策略,他不想因为贪图一时的军功,贸然行动。因此,十月份的时候,他密奏皇上,建议暂停进剿。皇上同意了十四阿哥的意见,并于十一月命他回京述职,面谈彻底解决准葛尔问题。 第1494章 摇摆 此次回京,十四阿哥受到了方方面面的隆重欢迎!皇上接见他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极大地夸赞了他在西北战事中取得的胜利,高度评价了这场战事的重要意义。在十四阿哥身上,皇上仿佛又见到了自己年轻时征战西北的影子,子承父业的欣慰之情,令皇上越讲越动容。 朝堂之上,善于察言观色的文武百官们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皇上越是动容,越是充分肯定十四阿哥的战事成绩,却越是令众人的心理天平又摇摇摆摆地不定起来。 如果十四阿哥此番没有回京,而是继续镇守边疆,文武百官之中已经有些人将宝悄悄地压在了王爷的身上,毕竟这些年来,王爷代皇上承办了很多件重要的差事,特别是赴孝陵为皇太后承办一周年和三周年大祭,以及皇上登基六十周年赴盛京祭祖,更是令众人不由得不将心理天平向王爷之方面倾斜。 可是现在皇上不但将十四阿哥从西北边疆召回,更是不遗余力地夸赞,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孰轻孰重,不见分晓,于是一部分人再一次犹豫起来。 有些人坚定地站在十四阿哥一侧,如八阿哥、九阿哥;有些人如墙头草,随风倒,到底是四阿哥的文韬,还是十四阿哥的武略,哪一个会更能入皇上的法眼? 两年前出征时的景象,时隔两年之后,在京城再次原样重演,拉拢的,巴结的,十四阿哥府车如流水马如龙,各种拜见、宴请的帖子纷至踏来,已经让贝子府的大客家接到手软。但是这一次,又与两年前有着本质的不同。上次是情况未卜,胜利与失败都有可能,众人只是赌一把。现在,十四阿哥军功在握,皇上在新年前的关键时候将他召至京城,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将军王,风头无人能及。 就如两年前一样,此次,王爷仍然需要舍下脸来,宴请十四弟。与上次一样,苏培盛总管递了不下十次的帖子,贝子府的总管才算给了回信儿;与上次不一样,此次的宴请地点选在了园子里,而且增加了陪客。因此接到帖子的不止十四阿哥一个人,三、八、九、十、十三、十五、十六、十七,总共八位阿哥在座陪之列。 八、九、十这三位阿哥绝对是十四阿哥的死党,十三、十六、十七肯定是王爷方面的人。三、十五这两位阿哥独自一派。 王爷如此安排,自是进行充分的考虑,进可攻,退可守。以前,他不怎么拉帮结派,除了与十三阿哥自幼亲厚以外,与其它兄弟都是维持着差不多的关系,没有特别的亲疏远近。只是,现在的形势不容许他再这般淡然,逼迫他要采取积极的手段。 此番精心安排,想要的结果无非是两个:一方面,无论是敌手还是中立派,都要做足低姿态,尽可能地为自己减少对立面;另一方面,万一将来自己是输家,最少能通过平时的笼络,将损失减少到最小,更是希望能让十三、十六、十七这三个与他关系密切的弟弟少受牵连。 第1495章 设宴 这一次的宴请规模很大,与王爷一贯的低调行事风格很是不同,实际上这也是当今形势变化的一个重要反应。两年来,他渐渐地走近了核心的圈子,而且是在皇上的默许甚至是怂恿纵容之下,这个微妙的变化,以王爷这样善于审时度势之人,不会体察不到。 既然稍稍拥有了一些与十四阿哥抗衡的资本,一直处于下风劣势的王爷当然不想任由十四阿哥独领风骚,何时进攻,何时防守,是决定胜输赢的关键,现在是他开始从战略防御转向主动进攻的时候了,他必须抓住机遇,彰显自己的力量,同时给予对手以严重的警告。 由于主客、陪客全都是自家兄弟,因此女眷们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因此王府上上下下不但奴才们都严阵以待,连主子们都要亲自披挂上阵。为此,雅思琦按照王爷的吩咐,将各院的姐妹们全都请霞光苑来,一并吩咐。 冰凝得到红莲传话的时候,正在哺育福惠阿哥。一听说要到福晋姐姐的院子,而且还是现在就去,虽然很是不情愿,但也只能是赶快把小阿哥交给徐嬷嬷。而她自己连件衣服都来不及换,只得理了理头发,披了件披风,就由月影陪伴朝霞光苑赶去。 怡然居离霞光苑最远,又是刚刚手头还忙着福惠阿哥的事情,因此,尽管紧赶慢赶,她还是最后一个到的,即使是隆冬季节,竟是让她急出了一身的汗。月影心疼冰凝如此吃力前行,于是好心劝道:“小姐,您别太急了,天冷路滑,小心摔着。再说了,又不是请安,何苦……” “你赶快着吧,我感觉,今天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也许,爷还会在。” “啊?您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府里,除了你月影,我哪里有什么眼线!我只是猜的。也许猜错了,也不一定,哎,反正不管猜得是对是错,咱们赶快过去就是!” 冰凝的感觉非常准,果然,当她们主仆两人最后一个到达的时候,王爷与雅思琦已经在主位恭候多时,其它女眷们也一个不落全都到齐。对于这个结果,冰凝也不想解释什么,于是按部就班地向两人请安。 “给爷请安,给姐姐请安。” 这是他们那个雪夜告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虽然两个人已经在心中客客气气地相互祝福了对方,但是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一屋檐下,相见确实不如怀念。因此面对这个众目睽睽之下的请安,王爷再是心止如水,又怎么可能不起微澜? 心事重重的王爷思绪漂泊的时间有些过长,结果就是将冰凝干干地晾在了屋子当中。雅思琦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手救火。 “妹妹赶快起来吧。咳咳,那个,既然人已经都到齐了,要不爷您就给姐妹们说说?” 王爷事先与雅思琦商量的时候并没有确定今天由谁给众人吩咐差事,现在他的情绪很不好,连分派差事的心情都没有,于是随口朝雅思琦说道:“福晋你就说吧。” 第1496章 抢白 雅思琦没有料到王爷会让她讲话,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呢?雅思琦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她现在也没有功夫去想,因为众人都眼睁睁地期待着她开口发话,将已经冷到极点的场子尽快地暖起来。于是雅思琦赶快将王爷曾经对她讲过的那番话好好地回忆了一下,大致理清了思路,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爷,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嗯,各位姐姐妹妹,明天,爷要在园子里宴客,也是因为刚刚才定下来,才这么急急火火地把大家叫来。这次客人很多,怕是照顾不周全,所以要请各位姐姐妹妹们辛苦一下来帮衬帮衬……。” “瞧妹妹这话说的,爷的事情,就是咱们大家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弄得我们姐妹们好像都是外人似的。” 雅思琦自我感觉滴水不漏的一个开场白还没等她说完就被淑清抢白了一番,而且淑清说得句句在理,搞得她想给自己找人台阶都不知道台阶在哪里,脸上登时一片绯红。好在这是在自己家里,失点儿面子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而且她是嫡福晋,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识过,这么点儿小困难也不于赶快向王爷求救搬救兵,于是她自顾赶快稳了稳神儿,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淑清姐姐,您就别挑妹妹的礼了,这不是因为事情着急,妹妹心急,就有些慌不择言嘛,您就担待些吧。那木泰她们三个人可全是厉害的角色,整日里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数咱们全府上下,只有姐姐您一个人最有能力负责照顾老八、老九和老十这三家子的弟妹们了。” 即使是被淑清弄得下不来台,可是事情还需要众人齐心协力去办,雅思琦只能是连哄带夸还要陪着笑,将任务分派到淑清的头上。以为自己以德报怨之举能够换来淑清的感恩戴德,谁想到话音刚落雅思琦就听到了李姐姐的回复:“承蒙爷看得起妾身。” 淑清没有回复雅思琦,而是越过她直接对王爷进行了感谢,对此,雅思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来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淑清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她真心里没有恶意,这么多年过来了,谁是什么脾气大家都清楚。而且雅思琦一惯的宽容大度,不会因为这一句半句嘴头子上的事情闹别扭。二来也是情势所需,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团结协作而不是相互拆台,因此不要说雅思琦敢有什么不满,就是王爷也不可能说她什么。 虽然说连王爷都要哄着淑清,但是雅思琦也需要威信,因此对于淑清的回复,王爷没有接话,一声未吭,算是给足了雅思琦面子。而一惯识大体顾大局的嫡福晋果然一如既往地并没有因为李姐姐而面露不悦或尴尬神色,既然淑清没有对她的吩咐进行回复,那么她也不会对淑清的回复进行表态,于是雅思琦镇定自若地将头转向了两位形离不离的格格。 第1497章 排序 惜月和韵看见福晋姐姐的头转向了自己这里,当韵音稀里糊涂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惜月已经不慌不忙地主动开口说道:“姐姐,需要妹妹做些什么?” 以惜月的聪明智慧当然知道现在自己应该如何表现,一方面雅思琦受了李姐姐的气,正是心里堵得慌需要安慰的时候,另外又是当着王爷的面,自己这番主动表态既讨好了福晋姐姐,又给王爷留下了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不管王爷是如何想的,惜月的主动示好确实令雅思琦很受感动,于是赶快笑意盈盈地对她们两人说道:“惜月妹妹,韵音妹妹,你们两个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三哥家的嫂子们和老五家的弟妹们,就交给你们两位了。这两家的嫂子弟妹们你们早就很熟悉了,照顾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姐姐,您就放心吧,功劳什么的惜月可不敢说,不过妹妹敢打保票,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 “好的,姐姐知道,什么事情交给你一准儿放心。那韵音妹妹?” 韵音本来就嘴拙,又有惜月这么一个乖巧伶俐之人出头露面,她自然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机会说半个字,此时被雅思琦点名问话,韵音这才慌里慌张地开口道:“妹妹一定精心,不会给您惹乱子的。” 实际上韵音即使不开口,雅思琦都知道她会这个回复,只是因为有王爷在场,她需要韵音在王爷面前表个态罢了。 按道理来讲,在每个女人都涉及的事情上,雅思琦应该按照位份的高低,第一个向冰凝分派差事,然后是淑清,春枝,云芳,最后才能轮到惜月和韵音。可是由于淑清抢白了她,弄得雅思琦只好一边安抚李姐姐一边顺道儿就将差事分派了过去。 既然一开始就搞错了顺序,因此再接下来她不可能直接给冰凝分派差事,毕竟两个侧福晋位分有先有后、有高有低,她若是这样做,不仅仅是严重的失礼行为,更有抬高淑清打压冰凝的嫌疑,先不说天仙妹妹是否有什么想法的问题,就是极重礼仪的王爷那里也过不了关。因此雅思琦只好反其道而行之,来个由低及高的顺序分派差事,而且她也需要惜月那张甜甜的小嘴将当前很是尴尬的气氛活跃起来。 惜月没有辜负雅思琦的期望,当她将差事领走后,众人果然忘记了前面的那些尴尬,已经领了差事的人暗自思考怎样将差事办好,而没有领差事的人则暗自猜测雅思琦会将哪家女眷分派给自己照顾。 现在只有春枝、云芳、冰凝和霍沫没有领到差事了,按照从低到高的顺序,雅思琦再度开口道:“宋姐姐,武妹妹,你们两个平日里也很要好,这样的话,正好还有老十五家的、老十六家的以及老十七家的弟妹们,就全一骨脑儿地交给你们了。你们两个都是老人,又是当嫂子的,老十五他们三家的弟妹们自是会有分寸,不会闹什么事端。” 第1498章 分派 春枝虽然是所有女眷中最不怕王爷的一个人,但是从雅思琦逐一给众人分派下来差事的过程中她也察觉出来这一次的事情很是重要,而且她也没有淑清那样的资本可以不将雅思琦放在眼里,于是在领到自己的差事之后,赶快规规矩矩地说道:“多谢妹妹照顾姐姐,姐姐跟十五、十六、十七家的几个弟妹们平日里都相处得不错呢,应该没什么大碍。” 云芳虽然也不擅长口才,但是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因此没有像刚才韵音那样被点了名才慌慌张张地回话,而是春枝话音才落就赶快接口道:“姐姐放心,妹妹会与宋姐姐一起把三家弟妹们照顾好的。” 至此,女眷中只有冰凝和霍沫还在等待,而差事中只剩十三和十四两家弟妹,众人都在猜测,是冰凝负责十三弟妹霍沫负责十四弟妹,还是换过来由冰凝照顾十四弟妹而由霍沫照顾十三弟妹。毕竟冰凝与萨苏一贯交好,由她负责十三家的女眷顺理成章,但霍沫是从十三府出来的,由她负责也是理所当然。 雅思琦根本就没有给众人留下更多的猜想时间就直接开口道:“冰凝妹妹,你才刚生完小阿哥,身子还虚着,本来应该在府里好好养身子,只是……” 说到这里,雅思琦故意停顿了一下,同时朝冰凝这一侧望了一眼,只见天仙妹妹除了恭敬地等候她分派差事以外,没有什么紧张或是期待或是其它的什么表情,让雅思琦猜不透冰凝的心思,于是只好继续说道:“只是这一回实在是忙不过来了,那就还要有劳妹妹帮衬姐姐了。不过你只需要负责十三叔和十四叔两家的女眷就行了。你看这样可好?” “妹妹多谢姐姐体恤。” 虽然冰凝的回复中规中矩、充满恭敬,可是一直不停观察她的雅思琦只用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冰凝眼中满是激动万分与感激不尽的神情,见此情景,雅思琦终于印证了曾经的疑心:果然,爷这心里果然还有天仙妹妹,那年妹妹也不是无情之人,可是他们俩人为什么闹僵的呢? 不管两个人是如何闹僵的,眼前还有一个霍沫没处打发。对于冰凝的反应没有出乎雅思琦的意料,同样,霍沫的表现也是意料之中。当霍沫看到所有的差事都被各位姐姐领走之后,面对这个结果茫然不知所措,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登时有些雾朦朦。雅思琦也是个心肠软的女人,于是赶快说话:“霍沫妹妹,你才初来乍到,这些嫂嫂弟妹们你也不熟悉,所以就没有给你分派照料她们的差事,不过,既然进了这府里就是一家人,你呢,到时候就跟着姐姐当个帮手,随时有什么差事随时去办,这一次来的客人多,有些人也不是……,姐姐身边正缺这么个帮手呢,幸亏妹妹及早进了咱们府里,要不姐姐这会子怕是要掰不开镊子了呢。”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第1499章 排兵 霍沫终于被委派了差事,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由于此前太过焦急、难过,以致此时激动地除了连声说谢谢以外根本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虽然她的口才与她的学识同样的出众。 至此,所有的女人们都领到了相应的差事,虽然这些差事都是雅思琦分派下来,但是每一个人的心中都非常清楚,这些全都是王爷的安排。 这一次的宴请一方面是出于礼节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带有鲜明的政治目的。十四贝子是时隔两年需刮目相看,军功牢牢在握,无人能出其左右,可是他雍亲王更是今非夕比,那个躲在园子里修心养性的闲散王爷早已华丽地转身,成为御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兄弟两人,一个在戎,一个在祀,鹿死谁手,断言甚早。 男宾席上有王爷、十三、十六、十七阿哥四个人,对付八、九、十这三个人应该是没有大碍,但是内院女眷怎么排兵布阵则需要他颇费了一番脑筋。 雅思琦是总负责,早已经忙得团团转,因此不可能有具体差事。其余的女人中,论聪明,当然是冰凝、霍沫、惜月这三个人。八、九、十这几个弟妹是重点中的重点,可是交给她们哪一个都不合适。冰凝进府时间最晚,年龄最小,比那几个弟妹们年少了十几岁,因此仅凭四嫂的身份根本震不住她们;霍沫来路不明,不可能抛头露面;惜月出身不够,这些弟妹们连冰凝都敢不放在眼里,更不要说惜月这个格格了。 所以说,也只有淑清,既有足够的年龄上的优势,又有侧福晋的身份,而且那几个弟妹自从成亲以来就一直喊淑清“四嫂”,因此不管再是怎么样胡闹,面子上还是要给她几分的。 因此在这次宴请中,淑清应该是承担了仅次于雅思琦的重任,毕竟她要以一敌三。而且这个“三”还不一定就是“三”,那些小福晋、庶福晋们也是有可能一并前来,由此可见淑清的任务有多么的艰巨。这也是不管是王爷还是雅思琦,对于她的那一通抢白采取了宽容和放任态度的最主要原因。 相比淑清的以一敌三,惜月和韵音竟是以二敌二,难道说王爷这是在浪费火力吗?当然不是。三嫂们对于惜月和韵而言虽然全是老人,都是熟面孔,照顾起来较为方便,但是她们两人的任务艰巨程度仅次于淑清。 五阿哥还好说,作为王爷的弟弟,又从不拉帮结派,因此不会制造太多的障碍,但三阿哥可就实在是太难说了。作为王爷唯一未被圈禁的兄长,对储位的热衷程度仅次于八阿哥一党,需要格外重视和戒备。而惜月和韵音相对于三嫂们来讲又是弟妹身份,处在天生的劣势地位,不似淑清,还可以拿出四嫂的身份来压人一头。此外,韵音的能力有限,重任几乎全压在了惜月一个人的身上,因此王爷不可能再将更多的差事派到惜月这里,只要她能照顾好三嫂们,他就阿弥陀佛了。 第1500章 偏心 春枝和云芳既没有显贵的身份,又没有出众的能力,好在性子上一个是爆脾气,一个是温吞水,能够相互弥补,因此王爷安排这两个人负责十五、十六和十七阿哥的女眷们。十六、十七阿哥与王爷一向交好,十五阿哥虽然关系一般,但不是拉帮结派、惹事生非之人,因此春枝和云芳两人负责应该没有大碍。 至于霍沫,没名没分的女人不可能抛头露面,当然也就不可能具体负责哪一家的女眷们,但是由于来宾众多,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因此由她作为雅思琦的得力助手应该是最佳选择。 至此,女眷中还剩下冰凝,来宾中还剩下十三和十四阿哥两家。 从能力上来讲,以冰凝的聪明才智对付哪位嫂子或是弟妹们都应该是绰绰有余,可是从本心上来,王爷实在是太偏心了。由于她才生产不久,不但不能踏踏实实地养身子,还要帮助照料客客们,他已经很是心疼,如果再将费心劳神地应对三、八、九、十那几位嫂子弟妹们的重任交给她,实在是太过辛苦。 好在萨苏与冰凝是好姐妹,其它的十三弟妹们更是不用她去费心,因此将这么简单的差事交给她,根本就不能算作是差事。 而十四阿哥的女眷们是最重要的宾客,因此交给谁王爷都不放心,只有冰凝,他才会踏实下心来。另外,假如婉然也能参加,他希望借此给她们姐妹一个互诉衷肠的机会。这也是冰凝听到雅思琦宣布由她负责十三和十四阿哥两家女眷的时候,目光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欣喜与感激之情的原因。 实际上,当王爷将这一套方案事先透露给雅思琦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王爷实在是太偏心了!十三阿哥与他们交情至深,根本就不能算作差事,而十四阿哥一家之所以由天仙妹妹负责,还不是给她们姐妹相见行个方便? 而冰凝的反应则更是印证了雅思琦此前对他们两人心中仍是相互有情的猜测。如果这是在以前,两个人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然后就是绝决的冷战,而这一次天仙妹妹眼光中竟然流露出感激之情,依她那倔强的性子能够有如此表现,除了心中对他依然有感情,对他的体贴细心安排领了这份情,还能是什么呢? 雅思琦猜得不错。冰凝直到福晋姐姐开始分派差事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要将她叫到霞光苑来,同时她也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随着众人一一领走自己的差事,直到只剩下她和霍沫两人,只剩下十三和十四阿哥两家女眷的时候,她的心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冰凝当然希望自己能够被分派照顾十四弟妹们,也许姐姐会来,也许姐姐不会来,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想要尽一切可能去试一试。这是她的一个小小心愿,可是依两家现在更加紧张而微妙的关系,就凭她二哥与十四阿哥如此亲密无间、牢不可破的友谊,她的这个小小心愿不啻是一个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当痴心妄想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冰凝的心中除了感激还能有什么呢? 第1501章 留人 “要是姐妹们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下来了,大部分的奴才们今天就会过去,苏培盛已经过去园子了,有他负责打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咱们姐妹们明天一大早再赶去园子,今儿个就先踏踏实实地在府里睡个安稳觉。明天各位姐姐妹妹可是要辛苦一天呢,虽说宴席晚上才开始,可是大大小小需要准备的事情实在是不少。” 说到这里,雅思琦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将头转向王爷这里:“那,妾身要说的也就这些了,您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吩咐?” 自始至终,他要么抬眼直视前方,要么垂首盯着桌子上的茶壶茶碗,但一直都是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可是即使如此,冰凝身上那股小阿哥的奶香味道,仿佛无孔不入,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那个人的存在。他知道不应该再去胡思乱想什么,可是大脑怎么就这么不受控制呢? 正当他半是懊恼,半是无奈之际忽然听到雅思琦在向他问话,惊得他赶快将思绪拉了回来,一本正经地说道:“福晋刚刚说的,全都是爷的意思,大家照着办就是了。” 说完他径直起身出了霞光苑,众人也赶快慌忙起身相送。送到院门口,目送王爷的身影离去,女眷们这才纷纷向雅思琦告辞,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怡然居的冰凝一整天都是心事重重,既有对明天可能出现的姐妹相见充满了期盼,也有对爷们间前途未卜的政治斗争充满了担忧,为此她不停地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焚香祈祷,祈祷明天的一切全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黑乎乎的,狂风一刻不停地咆啸,仿佛要将大地整个儿掀翻,重塑一遍。听着窗子被摇晃得哗哗啦啦直响,冰凝的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正在这时,月影端着热水热帕子进了屋来服侍她梳洗打扮,于是两个人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冰凝一边开口说道:“今天,你就别去园子了……” “啊?小姐,您今天在园子里不是有那么多的差事吗?奴婢不过去帮着您怎么行?” “这不是有湛露和凝霜两个人嘛。” “她们两个才来几天呀!规矩还没有学全呢,今儿又有这么多的客人,她们两哪儿见过这阵势,您哪儿指得上她们呀!” “唉,我这也不是没法子吗?小阿哥肯定是要留在府里,虽然徐嬷嬷办事很是牢靠,可是平时都是我和你在照料小阿哥,我是担心一走一整天,小阿哥见不到我,再见不到你,定是要哭闹不止,只是徐嬷嬷怎么搞得定小阿哥呢?到时候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再说了,那两个丫头总要有独挡一面的那一天,这些日子你已经把该教的全教了她们,而且别看她们小小年纪,瞧她们做的差事都还不错。这一回虽然差事非常重要,不过我只负责十三爷和十四爷两家,比起其它的主子来应该是最轻松省事的,不借这个大好机会让这两个丫头历练一番,总不能你一辈子言传身教不撒手吧?” 第1502章 唠叨 冰凝说的全都是实情,平时她总是亲力亲为照料福惠,以致徐嬷嬷都不如月影照料得多,更不要说另外那个奶嬷嬷了,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小阿哥。冰凝这一走至少是一整天,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没有熟悉的人陪伴在他的身边,知子莫如母,不用亲眼目睹她都能够想像得出来,福惠会哭成什么样子。 此外正如她所说,这一次差事虽然重要,但具体分到冰凝身上的差事相对而言应该是最轻松的,小丫头们需要历练,月影也总有出嫁的那一天,不趁此机会好好历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的担心绝不是杞人忧天,别看小阿哥还没有到百天,可是谁都看出来了,这可是一个急性子的小主子,脾气禀性完完全全随了他的阿玛,不似福宜阿哥那般乖巧听话。这若是由于见不到熟悉的人在身边而一整天声嘶力竭地号淘大哭,不要说冰凝这个亲生额娘,就是她月影都于心不忍。想到这里,月影只得是无奈地说道:“小姐,那奴婢就留下来照料小主子了,不过您在园子那里可是一定要当心,如果能见到大姑奶奶,说上几句贴己话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万一不成的话,您也别太伤心难过,千万别因为这个而起事端。” “你呀!你家小姐是这种人吗?你踏踏实实地在府里把小阿哥照顾好,我就放心了。” “小姐,奴婢知道有些事情不该胡思乱想,可是,可是,奴婢真的,小姐,您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奴婢不能陪您,您可一定要……,奴婢和小阿哥都等着您晚上早点儿回来呢。” “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当然也想早些回来,可是总得等到这宴席散了才成吧,再说了,你家小姐这不是吃宴席去了嘛,又不是赴鸿门宴,瞧把你紧张的,有十三福晋陪着,有你大姑奶奶陪着,你说说,你家小姐哪里是操心劳累去了,这不明摆着是去享福了嘛!” “嗯,嗯,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只是八福晋和十四福晋都好厉害的角色呢,那年您随爷去塞外,回来听吟雪讲的那些事情,奴婢现在想来都是心惊肉跳的,还好,八福晋由李主子负责,只是这十四福晋……” “那年去塞外随行十四爷的是小福晋,不是大福晋!而且小福晋人很好,心思单纯,实际上要论鬼主意的话,还没有你家小姐多呢。” “不管怎么样,反正今天这么一堆大大小小的福晋们,就您一个人,可得好好提防着,爷之所以要各院主子分头负责,还不是担心女眷这边儿起什么事端吗?连爷都这么小心提防,您可就更得精着点,万不可出半点儿差错,坏了爷的大事……” “好了,好了,平日里都是我整天唠唠叨叨,你现在倒是学得快,也知道唠叨起你家小姐了?噢,我知道了,月影可是咱们这院子的二管家呢,什么事情都开始操心了……” 第1503章 宠辱 一听到冰凝又拿她这个二管家的事情开玩笑,急的月影又气又恼,可是面对她家小姐却又是急不得恼不得,只得是赶快为自己辩解,却在不经意间嗓门大了起来:“小姐啊,奴婢说的都是正事呢!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闲心闲功夫开玩笑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知道月影最心疼你家小姐,那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这番嘱托,一定好好完成爷交办的差事,一定早早回来看我们的小阿哥。” 主仆两人暂时停止了说笑,手脚麻利地忙活着出发前的所有准备事项。趁着冰凝与福惠告别的功夫,月影更是对湛露和凝霜两人耳提面命训话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事无巨细,啰哩啰嗦。 “这可是你们头一回自己当差,没有我在眼跟前儿监督,你们自己可得眼里有活儿,不能等主子喊你们了,才去做,而是要在主子还没有想到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想到了,做好了,知道不知道?” “月影姐姐,我们知道了。” “嘴上说的都好听着呢,别到时候就全忘记到了脑后头了!特别是到了园子里,瞧什么都新鲜,东张西望地,把正经差事全丢一边去了。” “月影姐姐,我们不会的。” “不会的?别以为我不在,就不知道你们怎么当的差,别以为主子好说话,就敢瞎糊弄!到时候不要说我,就是爷都会收拾你们的,别以为咱们主子不得宠,就敢胡作非为,咱们主子不得宠,爷怎么会叫你们两个来当差?……” “月影!” 月影在外间屋训话,在里间屋和小阿哥告别的冰凝听得心里直想笑,可是为了给月影留些面子,又不敢笑出来,忍得她肚子都有些痛。谁想到,这个月影越说这嘴上越是没有把门的了,本来是教训两个小丫头好好当差,怎么又扯到她这个主子是不是得宠的问题上来了?这两个丫头新来当差,不知道府里的水深水浅,若是把月影的话当了真再四处传扬出去,还让她怎么有脸见人了?于是冰凝也顾不得给月影留面子的问题,当即一声喝住了她的信口开河。 只是话一出口,冰凝又觉得有点儿怪对不住月影的,于是赶快来到外间屋,缓了缓语气,和颜悦色地对湛露和凝霜两人娓娓道来:“咱们这院子得宠也好,不得宠也好,总归这日子还是要往下过。记得有句话叫什么?‘宠辱不惊’。前明有一位老先生说过:宠辱莫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寻觅。” 不要说湛露和凝霜这两个初来乍到的小丫环,就是月影这个陪嫁丫头在她家小姐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此时听到冰凝这一番话语,竟也是呆呆地半响不知道如何作答。 不止是丫环们,就是冰凝讲完这段话之后,心中都是有些戚戚然,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了起来。 第1504章 留下 当女眷们在王府大门内侧的小厅里集齐准备出发的时候,众人惊讶地发现,怎么年妹妹的身边不是那个形影不离的月影姑娘了?而是换作了两个才不丁大点儿的小丫环。谁都知道今天这个宴席的重要性,全都是小心谨慎、严阵以待,怎么就冰凝一个人这么漫不经心,不当回事儿呢? 雅思琦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冰凝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姐姐惦记,妹妹身子没有大碍呢。” “那就好,那就好。姐姐一直担心呢,你本来身子就弱,现在连月影都不在跟前儿伺候,这若是……” “月影昨儿晚上受了凉,昏头涨脑的,妹妹担心她当不好差。这两个新来的丫头可是苏总管亲自精挑细选的奴才,要说当年月影也这么大点,可是比不上这两个丫头精怪伶俐呢。” “噢,那就好,那就好。” 说完雅思琦就回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冰凝和淑清都有自己的马车,苏培盛又从府里调配了两辆,惜月与韵音共乘一辆,春枝与云芳共乘一辆,还差霍沫没有着落,如果再调一辆,霍沫独乘一辆不合规矩,于是雅思琦前一天特意吩咐了苏培盛,霍沫坐她的马车一同出发。 冬天的园子基本不怎么住人,平时只有十来个看园子的奴才守着。自从昨天确定下来要在园子里办宴席,以及苏培盛率领先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抵达之后,萧瑟的园子顷刻间热闹起来。 当冰凝一行随众人一并来到园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风依然猛烈地刮着,丝毫没有想要停下来的迹象。陶源,离园子大门口是那么的遥远,而陶源在冰凝的记忆中,更是停留在许久许久以前的脑海深处。这里有着他们曾经甜蜜温馨的过往时光,一家三口幸福地泛舟湖上,悠然采莲,燕子诗句……,这里也有着他们曾经黯然神伤的不堪岁月,强医手伤、独唱空城…… 后来,他们相爱了,有了福宜阿哥,可是他们却又不能相爱了,虽然失了魂,却又有了福惠阿哥……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而冰凝竟然一次都没有再来过园子。此时当她在湛露的服侍下走下马车,出神地望着门匾上那遒劲的“陶源”两字,尽管狂风依然肆虐,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可是冰凝仍是止不住地热泪长流。 陶源,她最爱的陶源,她回来了,可是他永远地走了,没有他的陶源,还能否称得上是她的最爱? 当然,当然,虽然他已经走了,可是这里曾经是他的书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门一窗,不都曾留下他永不磨灭的痕迹吗?虽然他的人走了,可是他把心意留下,把情份留下。 想到这里,冰凝赶快用帕子将脸上的泪痕蘸净,拾阶而上。两个小丫环第一次独立当差,见到自家主子情绪失控的样子,心里慌了神儿,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才好。 此时见冰凝走向院门,毕竟湛露的年龄大一些,更懂事一些,于是赶快追了上去,轻轻挽起冰凝的手,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奴婢不知道您为什么伤心,可是不管是为什么,这大风天儿的,千万别伤着身子,您不是跟奴婢说过吗?脸上被风吹了可是要赶快搽上蛤蜊油才能不会皴掉呢。” 听着湛露的童言稚语,冰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微微地泛起了红晕,但却是步伐坚定地走完一级级台阶,毫不迟疑地推开了院门。 第1505章 茶点 宴席定在晚上,因此过了响午之后,那些跟自家爷分头出发的各位阿哥们的女眷们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朝位于西郊的圆明园进发了。男宾席设在园子的正厅,而女眷席则摆在了福晋的牡丹台宴客厅。 按照事先的布置安排,各家女眷来临时,该是由谁负责的客人,自会有王府的女眷上前招呼陪同。也许是巧合,十三和十四阿哥两家女眷来得都不早,于是冰凝趁着自己暂时空闲,就忙前跑后地一直帮着照看茶水房、点心房的事情。 雅思琦在前面忙碌着场面上的事情,不过她突然发现,这茶水房和点心房的奴才们怎么一下子比平时办差麻利多了?莫不是光顾着照顾后院女眷这边,把前院爷们的宴席给耽搁了?生怕出了纰漏的她赶快将霍沫叫了过来:“你赶快去茶水房和点心房看一下,若是有做好的,先紧着爷们那边,千万别耽搁了。” 霍沫一路急行赶到茶水房,赫然惊见年侧福晋的身影,不明就里的霍沫登时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而是先向冰凝行礼请安道:“给年姐姐请安。” 冰凝正忙得团团转,片刻不停地指挥那大大小小十几个奴才,因此见霍沫行礼请安,她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回应,担心失礼的冰凝于是急急说道:“妹妹快起来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姐姐就先不跟你闲说话了。” 霍沫本来是按照雅思琪的吩咐前来查看茶水房和点心房的情况,年姐姐没有功夫和她说闲话,她还没有功夫跟年姐姐说闲话呢!霍沫吃了一个憋,心里有些委屈,可是碍于身份也不好多说什么,因此只得是咽下委屈,实话实说道:“妹妹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福晋姐姐要妹妹来茶水房看看,还特意吩咐了,有什么事情先紧着爷那边,千万别耽搁了。” 冰凝一听这话,当即心中惊了一下:福晋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爷那边被耽搁了?可是不应该呀,从来都是前院的奴才回话说茶水、点心还有富余,自己才吩咐奴才们将新出炉的茶水点心送到后院的,怎么可能耽搁了爷那边的事情呢? 万分不解的冰凝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可是根本不容她多想,又有两个小苏拉一路小跑过来要添新茶,冰凝实在是顾不得许多,既然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那么充足保障前院一定没有错,于是新出炉的热水、点心被她统统调配到了前院。 霍沫见自己把福晋姐姐的话传到之后,年姐姐也没有什么话回复,弄得她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后来想了想,反正自己已经尽到了职责,把福晋姐姐的话传到了,至于年姐姐听不听那可不是自己的问题,于是霍沫满怀着一肚子的委屈回了雅思琦那里。 雅思琦见霍沫回来了,赶快问道:“怎么回事儿?没出什么乱子吧?” “回姐姐,妹妹去的时候,正好年姐姐在那里?” “什么?冰凝在那里?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1506章 失意 霍沫对于雅思琦的这一通连连惊叹大吃一惊,年姐姐对福晋姐姐的吩咐连个回复都没有,这么失礼的行为不但不受责备,反而还被福晋姐姐交口称赞,连说几声太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百思不解的霍沫于是赶快问道:“福晋姐姐,年姐姐在茶水房里怎么就是太好了?” “你可不知道,你年姐姐可是能干呢,我说今天茶水房和点心房怎么这么让人省心呢,原来是她在那里!本来我是担心她身子弱,忙前忙后太辛苦就没有安排她什么差事,谁想到她竟自己跑去了。要说当年皇阿玛临幸咱们这园子的时候,你年姐姐临时备的那一桌子晚膳,皇阿玛赞不绝口,过了好些年了,一有机会见到我,还总提起那桌晚膳呢,一个劲儿地责怪宫里的御膳房,不管怎么做,就是做不出来你年姐姐弄出来的那个味道。还说有机会一定再来咱们园子,要你年姐姐再备一顿更好的膳食来。唉呀呀,你说说我可真是的,忙得都团团转了,怎么还有闲功夫跟你聊上闲天了呢!赶快,赶快,好像又来人了!” 雅思琦自顾自地一通说话,根本没有注意到霍沫脸上的呆若木鸡般的表情。刚刚在冰凝那里委屈了好一阵子,现在回到雅思琦这里又是连让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这两个人全都是一副没有功夫跟她聊闲天的语气,可是她霍沫不是也一样忙得团团转,没有功夫聊闲天吗?刚刚在冰凝那儿的那通委屈还没有化解,现在又被雅思琦堵了嘴,霍沫的心中堵得难受极了。 霍沫的难受还在于那种强烈的被排斥的感觉。雅思琦是嫡福晋,年姐姐是第一侧福晋,这两个人一个积极主动,帮忙襄助,一个连声夸赞,赞不绝口,表现得是那样的亲密无间、姐妹情深,无形中将霍沫孤立起来,显得她这个不明不白之人是多么的多余。 实际上自从霍沫住进晓月轩之后,自卑感一日重过一日。原先在自己娘家的时候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现在竟然沦落到这番田地,名义上是王爷的女人,可是实际上她连爱他的权利都没有,连陪嫁丫头都不如。好歹陪嫁丫头或许可能还有扶正的那一天,而她的路自从他们达成一致意见的那一刻就被他给封死了。 如果他是一个根本就不值得爱的一个人也就罢了,可是命运却偏偏要来捉弄她。看看他对年姐姐所做的这一切,年姐姐又胖又笨又傻又蠢的时候,他不嫌弃,年姐姐惹恼了他,他不仅不生气,还时时处处惦记着她,又是配了新奴才又是安排她最轻松的差事,而且府里其它的女人一如既住地当作了摆设,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之人,又是一个多么值得她去爱的人。 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心中爱一个人,却又不能够去爱,霍沫再一次对于自己当初的选择深深地后悔。也许古佛青灯才是自己唯一的归宿,霍沫微微叹了一口气。 第1507章 狭路 雅思琦已经走出老远了才发现霍沫没有跟上来,扭回头一瞧,居然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呢,急得她直喊:“你倒是快点儿啊!又发什么呆呢!听着外面像是又来人了呢!” 胡思乱想中的霍沫总算是被雅思琦这一通大喊把思绪拉了回来,惊得她赶快拽了拽衣裳就追了上来。 雅思琦没有听错,外面确实来人了,而且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六福晋朱赫,不过她也不算是新来,而是在来到宴客厅之前就已经与冰凝短兵相接了一场。 十六福晋本是归春枝和云芳两人负责接待,谁想到十五福晋和十七福晋前后脚地到达,春枝和云芳两人正在屋里分头忙着招呼,当紫玉过来传话的时候,春枝以为云芳过去招呼了,而云芳以为春枝前去应酬,结果竟是谁都没有过去,将朱赫晾在了外头。 恰在此时,冰凝因为霍沫突然前去茶水房而心生疑虑,心思一向缜密的她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生怕有半点闪失而坏了王爷的大事,于是待霍沫走后没多久冰凝最终还是硬生生地挤出时间,一路紧赶来到雅思琦这里问问情况,谁想到才走到宴客厅的院门口,竟然遇到了朱赫。 朱赫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年四嫂,心中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可是碍于身份和礼节不得不开口请安道:“弟妹给年四嫂请安了。” 冰凝是何等精明之人,再加上朱赫已经将所有的不满全都写在了脸上,当然知道她这是因为什么,于是对于朱赫的无礼之举并没有过多计较。不过冰凝从来都是护奴才心切之人,即使得罪了十六弟妹仍是在所不惜,因此面对这个时过多日仍是气恨难消的朱赫,冰凝不卑不亢地回道:“弟妹快快请起,天冷风寒,赶快进屋暖和暖和吧。” 朱赫心中这口窝囊气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十六阿哥是她的夫君,她不敢发作,王爷是她的四哥,她也不敢发作,今天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竟然遇到了年四嫂!不就是四哥的一个侧福晋吗,有什么了不起!长得再是跟天仙似的又有什么用?小老婆就是小老婆!连那拉四嫂都不敢将她这个十六弟妹怎么样,她能够在那拉四嫂面前倚小卖小,撒娇耍赖,那拉四嫂还不是要买她的账,照单全收?更不要说这个年龄还没有自己大的年四嫂了! 朱赫本就年轻气盛,此时新仇旧恨齐唰唰地涌上心头,竟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将她憋了许久的火气在瞬间点燃起来。 “年四嫂不必客气,天气再冷都不打紧,弟妹这身子硬朗得狠,倒是年四嫂您,弟妹瞧着可是真心疼呢,您身边怎么也没个丫环伺候?唉呀呀,弟妹真是糊涂,怎么才两天的功夫就忘记了,您的丫环来了弟妹的府上做了姐妹呢。怪不得呢,嫡四嫂一直说我和您有缘分,当时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以为就是闺名闹的呢,现在我这才叫恍然大悟,敢情是这么一个缘分啊!” 第1508章 家和 冰凝虽然护奴才心切,可是她也知道这种事情终究是理亏气短,人家十六阿哥夫妻恩爱,幸福美满,现在竟然突遭竹墨横刀夺爱,将心比心,朱赫的这番过激反应也是情有可原。 此外冰凝也非常想知道竹墨到了十六府上之后过得好不好,情况如何,由于跟朱赫没什么交情,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向十六府上打听。现在可真是太凑巧了,虽然自己没有被安排负责照顾十六弟妹们,可是机缘巧合竟令她这么轻松容易地就遇到了与朱赫,这可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打探消息的大好时机!一想到这里,冰凝也顾不得去想朱赫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而是赶快诚恳地说道: “弟妹辛苦了。我这奴才到了你们府上,怕是不懂规矩,还望弟妹多多关照,多多教诲才是。” 关照?朱赫生气还气不过呢,哪里还有闲心思去关照竹墨?越想越是生气的朱赫早就将礼仪规矩忘到了脑后,而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当即阴阳怪气地说道:“年四嫂,弟妹才疏学浅,不懂得您们这些读书人整日里谈论的那些大道理,弟妹就是个粗人、俗人,只知道做人可是要光明磊落,背地里搞阴谋诡计,终究不会是长久之计,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冰凝当然听出来朱赫这番话不是在说竹墨,而是在说她这个年四嫂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当即被朱赫这番冷嘲热讽搞得莫名其妙:竹墨与十六阿哥情投意合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与她冰凝有何干系? 凭白无故遭到朱赫这劈头盖脸的一通发难,冰凝也很是委屈。虽然竹墨与朱赫有夺夫之恨,她这个曾经的主子有一定的责任,没有调教好自己的奴才。可是不管有多大责任,总归朱赫还是应该叫她一声四嫂的,弟妹能够对嫂子如此无礼吗?再者说了,如果是其它的弟妹,比如那木泰她们,用这种方式对待她,冰凝还不至于这么失落,毕竟爷们之间的纷争殃及女眷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十六阿哥与王爷格外交好,程度仅次于十三阿哥,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朱赫都不应该对她这种态度。 虽然心中满腹委屈和难过,但是今天这个宴席很是重要,自家人不能先起了内讧,令其它人坐收渔翁之利,而且冰凝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坏了王爷的大事,伤了妯娌之间的和气,于是努力忍下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仍是强颜欢笑道:“弟妹真是说笑呢,我也不是什么读书人,也不大懂得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万事和为贵,家和万事兴。” 冰凝这个“家和万事兴”是有双重含义的。从大家来讲,不管是王爷还是十六阿哥,都是皇上的儿子,都是一家人,妯娌之间再有什么过节,都还是要以夫君为重,兄弟间和睦友善,皇上才会高兴。另外从小家来讲,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的,竹墨与朱赫成为了姐妹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承认现实正视问题才是正确的选择,而不是一味地彼此埋怨、心生芥蒂。 第1509章 真言 此时的朱赫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出来冰凝这两句话里有话的真言警句,只当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子不知饿汉饥。眼见着自己的旁敲侧击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和作用,朱赫实在是没有耐性与年四嫂兜圈子,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情挑明了,自己也能出一口恶气,一扫连日来的晦气,于是话里有话地说道:“年四嫂,既然您也说了,要‘家和万事兴’,那弟妹我就斗胆劝一句,您自己的奴才吃里扒外,您应该好好教训她才是,就是打断她的腿都是罪有应得,看她还敢不敢再偷吃!可是让弟妹我实在不明白的是,您和您的奴才打出大天去,打出人命来,那可都是您府上的事情,关我们十六府什么事?怎么现在我们十六府反倒成了城门失火,泱及池鱼了?害得弟妹又凭白无故地多出来一个妹妹,这是哪门子的妹妹?” 至此冰凝才听明白朱赫这一通连珠炮发难的真正原因,竟是因为竹墨跟王爷不清不楚,然后始乱终弃没处打发她,不得不让十六阿哥接手这个烂摊子? 对于朱赫的这个口吐“真言”,冰凝只觉得真是好笑至极!竹墨跟了她六、七年了,要发生点儿什么事情早就应该发生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吧。再说了,就凭竹墨这姿色,连月影都比不上呢,更不要说当初的珊瑚了。王爷连珊瑚都没放在眼中,能看上竹墨?难道是酒后乱性?这也需要机会呀,自从福惠阿哥诞生之后,王爷只去过怡然居两次,一次是跟她挑明找回魂魄的事情,一次是向她告别,此外他从不曾踏入怡然居一步,竹墨有什么机会让酒后的王爷乱性到她的身上? 冰凝越想越是不对劲儿,可是朱赫言之凿凿,一副千真万确,甚至是愤恨不平的样子,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模样企图给她埋下陷阱。而且假若十六阿哥真是看上了竹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但是总归是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么多的主子奴才,也不应该瞒得过朱赫这个嫡福晋的眼睛。既然不是十六阿哥看上了竹墨,又不是王爷始乱终弃,那么朱赫凭什么敢这样一口断定王爷与竹墨关系非同一般?而竹墨究竟为什么蹊跷地去了十六府,又不明不白地成了十六阿哥的女人?忹是冰凝一个冰雪聪明之人,面对这么一大堆错综复杂的问题一时间根本理不出头绪来,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既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又知道正在气头上的朱赫没有道理可讲,冰凝只得是故作镇定地问道:“弟妹这话可是要有真凭实据。我的奴才有没有吃里扒外,我这个主子最清楚。再说了,就算是不相信自己的奴才,也要相信自己的夫君不是?假若你四哥真是与竹墨那奴才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一定会先与我说过,即使是要了这奴才过去,我也会痛痛快快地放人,绝对不会凭白无故连累到您的府上。所以我只想问一句,竹墨到底是怎么被十六爷收的房?” 第1510章 收房 朱赫原以为冰凝听了她的那番话,知道自己的奴才上了自家爷的床之后,当即或是痛哭失声,或是大骂出口,总而言之应该是情绪极为激动的样子才对,谁想到这个小四嫂,真是不能小觑了她,竟然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一通既维系自己奴才,又维系自己夫君的言论。如此出人意料的结局弄得朱赫脑子直发懵,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直到冰凝问她竹墨是如何被十六阿哥收了房的时候,她才回过神儿来,喃喃自语道:“还不是因为四哥!是四哥非逼着我家爷收了竹墨这小贱人!四哥若不是……怎么会逼着我家爷要了这么一个天下奇丑的狐狸精、黑夜叉?” 原来如此!冰凝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王爷不想让竹墨再当她的奴才,又不想让她知道是什么原因辞了竹墨的差,于是找来十六阿哥顶包当了替罪羊,结果却惹恼了朱赫,凭白无故又认了一个妹妹。朱赫一肚子的怨气不敢朝自己的夫君撒,也不敢朝他们的四哥撒,现在见到自己这个竹墨先前的主子,冤有头债有主,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于是才会说出那一大堆的风凉话来。 知道跟正在气头上的朱赫讲不清理,不过她最后那一句极尽挖苦之能事的话倒是提醒了冰凝,既然讲不了理,那就只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了,于是冰凝不紧不慢地说道:“弟妹果真是心直口快之人,从不藏着掖着,真是个爽利人!不错,那奴才确实是一个奇丑无比的狐狸精、黑夜叉,不过,就这么个丑狐狸、黑夜叉还能跟你四哥怎么样,你不觉得你四哥实在是太过饥不择食了吗?” 就算是退一万步说,你四哥跟她真就怎么样了,然后不想要这个女人,硬塞给你家爷,这我倒是要奇怪你家爷了,居然一声不吭地认下这个女人,真可是天下奇闻。再说了,你四哥与你家爷一惯交好,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仗势凌人的事情来呢?” 冰凝几句话就将朱赫堵了个哑口无言:对呀,如果是四哥的女人,我们家爷怎么会忍气吞声咽下这个哑巴亏?连我们家爷都看不上的女人,四哥怎么可能看得上,难道是酒后乱性吗?可是,可是,我们家爷有什么必要认下这个女人呢?况且四哥又不是八哥,他会怕了哪个女人? 朱赫想不明白,冰凝也想不明白,因为从道理上根本就讲不通,可是事实却又就是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因此虽然嘴上打赢了这场胜仗,冰凝仍是满腹狐疑,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朱赫面对这场败仗,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一个体体面面的下台阶方法。 就在朱赫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复年四嫂之际,只听得雅思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十六弟妹,你可算来了!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拖到现在才过来?就数你府上没什么事情,就数你来得晚,你自己说说,怎么赔礼谢罪?” 第1511章 挑理 朱赫一见那拉四嫂就像见到了大救星,登时觉得底气十足,于是装作没事儿人似的将冰凝撇在一边,一脸笑容地迎上雅思琦,一边撒娇一边说道:“唉呀,四嫂!您怎么净挑弟妹的理呀!那我可得问一下,十三嫂来了没有?若十三嫂没有来,我倒是要看看一会儿她怎么向您赔礼谢罪。要不,她先自罚三杯,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朱赫确实是倚小卖小,不但挑雅思琦的理,还挑起了萨苏的理。她当然知道这两个嫂子性情宽厚,从不会与她这个弟妹计较什么,所以才敢这么没大没小,不担将雅思琦的话堵了回去,更是将了萨苏一军,要她十三嫂先自罚三杯,她才肯认错。 雅思琦哪里知道这十六弟妹刚刚被冰凝噎了一个哑口无言,只觉得朱赫可是越来越刁蛮了,怕是将来又要变成另一个那木泰不成? 八阿哥与王爷从来没有什么交情,女眷更是几乎从不走动,虽然两家一直是比邻而居,因此那木泰再是泼辣,再是被皇阿哥骂,也不关自己这里什么事情。这十六阿哥可就不同了,由于十六阿哥与王爷格外交好,两个府上的女眷们也都常来常往。而王爷最反感的就是恶女悍妇,最瞧不起的就是怕老婆的男人,本来两个府上关系一直很好,若是因为女眷们之间的一点点小事而影响了爷们之间的交情,那可实在是不值当。 雅思琦是做嫂子的,自己有多大委屈都不会与年少的弟妹们计较什么,不过她与萨苏的感情要比朱赫深厚许多,眼看着萨苏被朱赫“欺负”,她也于心不忍。毕竟萨苏有多大的酒量雅思琦可是非常清楚,一上来先自罚三杯,然后再被朱赫左一句右一句又骗去几杯,怕是酒席还没有开始就要先被灌倒了。可是如果她仗义执言替萨苏说几句公道话,则必定会惹恼了朱赫,后果将更加严重,毕竟朱赫可是个一点儿亏都不会吃的主儿,当场就能让她雅思琦下不来台。 此时雅思琦格外后悔,明明知道十六弟妹是个马蜂窝,刚才还招惹她干什么?现在可好了,没个三寸不烂之舌还哄不好这姑奶奶了!于是雅思琦只好陪着笑脸道:“瞧瞧你这脾气,比驴都倔!你十三嫂招你惹你什么了?再说了,你跟谁比不好,非跟她比?她有孕在身,晚点儿来还不是理所当然的?” “啊?十三嫂有了身子?” “可不是!你整天就知道瞎打胡闹,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你十三嫂,这么大的事情,你现在才知道,还要罚酒……” “我……我,我不是不知道嘛,再说了,不知者不怪!况且十三嫂又没告诉我,她也有不对的地方呢!” “好好好,你们谁都有理,谁都对,就是你四嫂什么时候都没理,这酒也只能是你四嫂喝了。” “嗯,我就知道,您偏心十三嫂,连酒都替十三嫂喝了。唉,您这么好的嫂子,真是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找呢!不像有的人,管不好自己的奴才还净给别人府上添乱!” 第1512章 重逢 朱赫含沙射影地寻了一通冰凝的不是,雅思琦终于明白朱赫今天这么气不顺的原因了,原来还是因为竹墨的事情忿恨不平呢!这一回轮到雅思琦心服口服自认理亏了,本是想替天仙妹妹说几句公道话,却是张了半天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正在尴尬之际,就听何全匆匆过来禀报:“启禀主子,十四爷家的福晋、格格们到了。” 何全一句话将雅思琦从尴尬之中解脱了出来,也令朱赫收敛了许多,因为她们谁都明白今天这个宴席的主角是十四阿哥,相应地,后院女宾席也是十四府的女眷们唱主角。朱赫再是刁蛮,面对这么重要的来宾,也不敢再撒泼耍赖给她家爷、给四哥四嫂添乱,而是赶快朝雅思琦靠了靠,紧跟在那拉四嫂的身后一并出门迎接。 两人刚一出院门,赫然发现已经有人赶在她们前面迎接十四府的女眷们了,那就是冰凝。冰凝本来紧赶慢赶地过来是要向雅思琦寻问情况,结果还没等她进院呢,就在院门口遇到了由苏培盛亲自出面引领的十四府的女眷们,而令冰凝格外惊喜的是,这其中竟然有她最最亲爱的姐姐! 分别了三年,盼了三年,今天终于盼到了亲人相见的那一刻,只是姐姐,你怎么变了模样,让妹妹快要认不出来了呢?若不是前来赴宴的十四府女眷们只来了三位,而另外两位妹妹全都认得,否则的话,妹妹真的是不敢贸然与您相认! 今天前来赴宴的十四府女眷只有三位,穆哲、塔娜、婉然。穆哲是嫡福晋,宫宴等大大小小的场合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打了不知道多少回的照面,冰凝当然认得。塔娜虽然是相识于十年前的那次塞外之行,十年来,她长高了,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漂亮了,可是冰凝仍是一眼就能将认出来。 相反,她最熟悉、最亲近的婉然姐姐,竟似一个陌生人一般,令冰凝第一眼望去竟是没能认出来,一个晃眼间没有找到婉然,冰凝格外地纳闷:那个站在穆哲身边的女人是谁?十四爷新娶的侍妾吗? 当冰凝定睛仔细分辨一番才赫然发现,姐姐,那个女人不是什么新娶的侍妾,是姐姐,真的是姐姐!才分别三年,却是仿佛分别了三十年,西北的风沙、干旱、骄阳,像一把无情的岁月刻刀,消磨着婉然的青春与芳华。 比风沙、干旱、骄阳更可怕的是孤寂!没有亲人,没有爱情,婉然就像一只掉了队的北回鸿雁,找不到自己的家,离群索居了整整三年时光,令她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写尽了落寞。 冰凝想开口喊一声姐姐,然后投入婉然的怀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她却不能这样做,她是婉然的小四嫂,姐姐是她十四弟妹,她们必须要相互见礼。而且这里是众目睽睽,不仅仅是王府和贝子府的女人们,还有那么多的其它妯娌们,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十四贝子府的婉然格格是雍亲王府年侧福晋最亲爱的姐姐。 第1513章 虚情 面对时隔三年,音信几乎杳无,模样变得令人心酸的姐姐,冰凝必须强忍住激动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十四弟妹们见礼,她的心痛得仿佛是刀割一般。 就在冰凝犹豫如何开口与穆哲一行见礼的时候,只听耳后传来雅思琦的声音:“唉呀,弟妹们过来了,奴才也没有早些传话过来,四嫂有失远迎,你们可别见怪呀。” 穆哲、塔娜、婉然一行远远地见到了年四嫂,正要准备行礼请安,突然见到那拉四嫂从院里亲自迎了出来,因此只得是先将年四嫂晾在一边,纷纷转身朝向朝雅思琦,齐齐地说道:“弟妹给四嫂请安。” “快快起来吧。” 待与雅思琦行礼请安过后,三个人这才又转向了冰凝,再次齐声说道:“弟妹给年四嫂请安。” “快快请起。” 冰凝话音才落就觉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朱赫。由于朱赫已经紧随雅思琦出了院门,而她又是十六弟妹,因此待四嫂与十四嫂们相互见礼之后,还不待众人再开口,朱赫又赶快给十四嫂们见礼。一丝不苟的一大通礼节过后,才终于轮到穆哲开口道:“四嫂,您可真是客气,我们做弟妹的,没有常过来探望您,已经是罪过了,这个时候还要让您远迎,那可就更是罪过了,我们家爷若是知道了,定是饶不了我呢。所以说,您跟我客气可就是害了我呀。” 穆哲身为嫡福晋,虽然没有随十四阿哥远征西北,但是有她留守京城这个大后方及时传递来自宫中、城里等方方面面的消息,自然是功不可没,因此十四阿哥现在可是要将她好好地供奉起来,哄她开开心心地为他办事,因此绝不可能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跟她闹别扭。 而穆哲原本就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嫡福晋,早就精于妯娌之间的为人处事和相处往来,不用想她也知道,雅思琦这是在跟她假客气。既然四嫂跟她假客气,那她就跟四嫂假客气,客气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不就是动动上下嘴皮子吗? 雅思琦更是精明之人,对穆哲回敬过来的假客气自然是不会当真,于是故作惊讶地说道:“瞧你说的,怪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真是这么回事儿呢!可惜呀,你瞒得了谁也瞒不过你四嫂!十四叔心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埋怨你呢?快别跟四嫂装小可怜了,赶快进屋里暖和暖和,你八嫂她们可是早早就到了,就等你这个唱主角的呢!” “唉呀,四嫂,您可真是要折杀弟妹了,我是哪门子的主角,只有您才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我不管,反正我说你是你就是,快别打嘴仗了,瞧你这小脸冻得通红通红的呢。” 雅思琦一边说道,一边亲热地挽起穆哲的胳膊,有说有笑地进了院子。朱赫比塔娜大几岁,但她是做弟妹的,因此面对这个小十四嫂,不得不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学着雅思琦的样儿将塔娜请进了院子。 第1514章 漠然 刚刚借着雅思琦与穆哲两人假情假意地客套的机会,冰凝悄悄向婉然望去,就像从前做过不知道多少次那样,不动声色地给姐姐送去一个温暖的目光。这是她们俩人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碍于人多嘴杂的场合,即使她们不能用语言交流,可是她们是极为默契、心有灵犀的姐妹,她们会用眼神交流,给对方一个安心,给彼此一个心安。 可是令冰凝万分错愕的是,她这个一如既往的温暖目光,收到的却是婉然漠无表情的反应!怎么?姐姐没有看到自己投送过去的暗号吗?不可能的,这一次与从前她们曾经上演过多次的姐妹重逢场景别无二致,现在才只有几个女眷,以前就是在王爷和十四贝子的眼皮子底下,她们都能极为默契、游刃有余地用目光传递亲情。难道说姐姐把这些全都忘记了吗?可是姐姐不过是才去了西北三年,怎么能够全都忘记呢? 冰凝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于是禁不住又第二次朝婉然望去,没错,没错,在婉然那张历尽沧桑的脸上写就的完全是一副漠然的神态,好像根本不认识她这个妹妹似的。难道说婉然是为了不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与年四嫂过于亲呢而令旁人生心疑虑吗?可是现在还没有进到院子里去,只有冰凝和十四府的女眷以及王府的奴才们,旁无别人,并不是一个需要特别避讳的场合。此外,就算是婉然不能与冰凝表现出来一副格外亲亲热热的样子,可是她也没有任何必要装出这样一副冷漠,甚至是傲慢的模样! 难道说姐姐也丢了魂魄吗?不应该的呀!姐姐还能够记得穆哲,记得塔娜,记得雅思琦,怎么就独独就记不得她的凝儿了呢?若真是丢了魂,只记不得她的凝儿也就罢了,可是姐姐为什么对别的人都能够按照规矩行事,一整套礼仪下来分毫不差,而独独对她的凝儿既傲慢又漠然呢? 冰凝怎么想也想不通,而此时随着雅思琦挽着穆哲,朱赫陪伴着塔娜走进院子,尚在门外的主子里就只剩下冰凝与婉然两个人,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姐妹互诉衷肠的机会!冰凝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抓紧这极为难得的时机,刚要走上前去投入婉然的怀中,说一声“凝儿好想姐姐啊!”,可是还不待她开口,令冰凝格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婉然连看都没有看冰凝一眼,仿佛这个妹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昂首挺胸,施施然从冰凝的眼前飘过,一副高傲不屑、冷漠无情的神态写满了整个脸庞。 面对这个从不曾见识过、如同陌生人一般的婉然姐姐,冰凝如石塑般呆立在寒风中,直到目送婉然款款地步入院门之后都没有缓过神儿来: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连看都不看一眼自己?既然姐姐不是丢了魂,难道说姐姐这是要跟凝儿彻底地划清界限吗?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十四叔将要问鼎九五至尊吗?姐姐将来贵为婉妃娘娘,就再也不是凝儿的玉盈姐姐了? 第1515章 亲人 一想到由于“各为其夫”的原因竟使得情同手足的姐妹两人必须立即划清界限,如此出人意料的结局令冰凝简直就是痛不欲生,比起刚刚久别重逢却不能亲人想认的那一幕还要痛上千万倍。 三年,才三年的时间,竟然抵不过她们姐妹二十多年的亲情!她们不仅仅是姐妹,还是妯娌,亲上加亲的亲人,本应是更亲,谁想到,皇位之争竟弄得她们亲人不是亲人,仇家不是仇家,明明是挚爱姐妹,却要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和痛苦。人活一世,苦难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争来争去,争个你死我活,争个家破人亡?争到手的那件东西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冰凝可以看不上,可是她和婉然的夫君却都那么的看重,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在所不惜,只是她不能够理解,爷们间的事情,战火为什么要殃及女人们,亲人们,姐妹们? 冰凝越想越是伤心,越想越无限悲哀。可是一来此时哪里是她有时间可以用来哭泣的时候!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在等待她去做,特别是要陪伴好十三、十四两府女眷,这可是她今天晚上最为重要的差事;二来冰凝原本就是一个倔强之人,强烈的自尊心使得她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更是要挺直了腰板。人不可妄自尊大,但更不可妄自菲薄,别人越是瞧不起,自己越是不能弯腰低头。于是,冰凝努力地睁大眼睛,再睁大眼睛,好让眼眶再多盛接一些泪水,不至于这么快就掉下来,被人看到,遭人耻笑。 就在冰凝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竭力控制住情绪的时候,耳畔响起了稚嫩童音:“四婶婶,湘筠给您请安了。” 湘筠!原来湘筠也来了!刚刚冰凝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婉然,没有注意到婉然的贴身丫环云儿手中牵着的小格格。也难怪冰凝没有注意,在她的记忆里一直认为婉然的丫环还是翠珠,因此对于这个后来的云儿很是陌生。而湘筠才是个七岁的小孩子,个子才刚刚到云儿的腰际,被前面大人们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遮挡住了。 冰凝没有注意到湘筠,可是湘筠却一直紧紧盯着冰凝。当她得知今天可以去王府见到这个既是她四婶,又是她小姨的漂亮女人,湘筠当即兴奋得跳了起来。每一次见到冰凝,她都感到格外的亲切,因为在湘筠的心目中,这个小姨四婶是除了额娘以外最亲的亲人,比她的阿玛还要亲。 当湘筠随额娘们刚一抵达王府,小姑娘将礼仪规矩全都忘到了脑后边,两只眼睛四处张望,希望她的小姨四婶快快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是当她好不容易见到了冰凝的身影,却又被她的嫡四婶突如其来地打搅。 大人们忙着请安见礼闲聊,她根本没有机会跟她的四婶打招呼,现在好不容易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于是趁冰凝转身进院子的时候,慌忙扯开了云儿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边朝冰凝跑过来,一边甜甜地向冰凝请安。 第1516章 背影 冰凝听到身后那个稚嫩童音日的请安声当即就回过头来,这才发现竟然是湘筠,惊讶得半天都合不上嘴巴。湘筠走的时候才只是个四岁的小娃娃,现在已经七岁了,模样更是俊俏,像个小大人似的,甚是惹人爱怜。 特别是刚刚遭遇了婉然的冷落,现在又逢湘筠的温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和反差,湘筠的适时出现极为有效缓解了冰凝的失落与伤心,令寒风中矗立了许久的她心中登时一暖,于是连想都没想就赶快迎了过去,然后蹲下身来,一边拉着湘筠的小手,一边捧着小格格的小红脸庞,真是看也看不够,亲也亲不够。 三年不见,湘筠长高了许多,竟是大姑娘的模样了,出落得愈发标致起来。从前的湘筠更多地遗传了她阿玛的容貌,这些年来眉眼间开始依稀地带有了她额娘婉然的痕迹,特别是那温柔的性情,愈来愈与婉然如出一辙。 望着可爱的湘筠,冰凝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悠思。如果小格格还活着的话,也该是有这么大了,也是既像她的额娘又像她的阿玛,也会甜甜地朝婉然喊十四婶婶,只是悠思要比湘筠更活泼,更贪玩,更鬼怪机灵。倘若这两个小姐妹在一起玩耍学习,受欺负的一定是湘筠无疑,而悠思还能想出各式各样的理由为自己开脱辩解,仿佛全天底下就只有她才是最最正确的那个人。 一想到她早殇的悠思格格,冰凝一时间突然哽噎得说不出话来,继而刚刚努力半天强忍回去的泪水登时如决堤的洪流,奔流不息。她怕幼小的湘筠看到这泪水,怕她问四婶为什么要哭,于是冰凝紧紧地将小格格抱在怀中,将下巴深深地抵在湘筠的小小的肩头,任泪水如泉涌,恣意横流。 放任自己的情感也只能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泪水流出来心里稍微好受一些,冰凝赶快松开湘筠,站起身子,领着小格格拾阶而上,朝院里走去。 当冰凝走到院门口,正要扶着湘筠跨门坎的时候,只是那么随意的一眼朝院里望了望,视线里出现的竟然是早已经独自傲然地走进院子的婉然。此时的婉然正背对着她们缓缓地朝宴客厅走去,孤寂的背影被残阳拉得那么长,几乎占据了整个院子,愈发地显得她的脚步是那样的沉重,她的身影那样的飘忽,仿佛在诉说着这三年来的苦难时光。 虽然看不到婉然的面庞,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可是这个背景的出现令冰凝突然又极度地后悔起来,后悔刚刚怎么会那样地胡乱猜测姐姐:不会的,不会的,姐姐绝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更不是势利小人,什么婉妃娘娘,就是给姐姐一个皇后娘娘,她也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姐姐之所以对自己不理不睬,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害怕穆哲在场对她们姐妹奚落嘲笑,害怕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伤害到她的凝儿才不敢与自己表现得格外亲呢。 第1517章 童真 正在冰凝自责难过之际,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弟妹给四嫂请安。” 萨苏,一定是萨苏来了!冰凝回过头来,果然,真的是萨苏,已经有了三四月身孕的样子,手边还牵着五阿哥。五阿哥,又一个与悠思同龄的小阿哥,当年曾经开过玩笑要当自己的小女婿的五阿哥,如今竟然是如此的英俊模样,眉宇间透露出坚毅的神情,目光中既有少年的童真,又有大人的果敢。冰凝定定地望着五阿哥,竟忘记了将萨苏叫起,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 冰凝的失态令萨苏吓了一大跳,于是顾不得礼节,赶快上前问道:“小四嫂这是怎么了?大风天的,可是不能哭,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萨苏不知道冰凝为何而哭,因此也只能是空泛地劝解一番,冰凝当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前面穆哲她们已经进院子了,现在萨苏一行又已经到来,她得赶快照顾好这两家女眷才是,于是赶快拿帕子轻试了眼角的泪水,朝萨苏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哎,真是失礼呢,让弟妹笑话了呢,走吧,赶快进屋里去吧。”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将五阿哥拉过到自己的手里,再度开口道:“你现在身子沉了,把五阿哥交给我吧……” 冰凝与萨苏一直说着话,忘记了小阿哥、小格格们。此时见婶婶们说得差不多了,湘筠赶快朝萨苏说道:“十三婶,湘筠给您请安了。” 萨苏这才注意到冰凝身边的小格格竟是湘筠,刚要开口叫起,竟被五阿哥插了嘴。原来五阿哥也是在等四婶与他额娘说过话后再请安,谁想到被湘筠抢了先,显得自己很失礼的样子,对此五阿哥很是不好意思,于是还不待他额娘将湘筠叫起,赶快向冰凝请了安。 看着两个小阿哥小格格争先恐后地请安,冰凝与萨苏两人不约而同相视而笑起来,为了缓和气氛,萨苏赶快朝冰凝一边自嘲似地笑笑一边打趣道: “等明年的这个时候,六十阿哥也会请安了呢!到时候还不更是要乱作一团了?” “别光说福惠阿哥,等后年的这个时候,你的七阿哥也会请安了呢,到时候看他们谁能力拔头筹。” 七阿哥?十三府上可是只有六个小阿哥,哪里来的七阿哥?萨苏刚要问冰凝哪里来的七阿哥,只一瞬间又突然明白年四嫂口中的七阿哥竟是指现在还在她肚子中的这个小阿哥,登时惹得萨苏一脸通红:“也许是小格格呢。” 冰凝刚要说“我一向看得准,这回肯定是小阿哥。”谁想到,竟然又被五阿哥打断了。 “额娘,您答应过,会生个小妹妹的。” 冰凝当即被五阿哥无忌童言笑坏了,于是存心逗他:“你想要小妹妹?” “嗯,是的,四婶。” “那你阿玛想要小弟弟,怎么办?” “那就让阿玛去生小弟弟好了。” 冰凝实在是忍不住了,本是她要去逗弄五阿哥,谁想到才三两句话就反被五阿哥给逗得几乎笑出了声,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1518章 妹妹 一个回合就成了五阿哥手中败将,历来都是号称常胜将军的冰凝脸上很是没有光彩,急于掩饰自己的尴尬,于是她一把将湘筠拉到五阿哥的面前说道:“这是湘筠妹妹,多么可爱乖巧的小格格,将来你额娘若是生了小弟弟,你还有湘筠妹妹可以和你一起玩。” “四婶,这是谁家的妹妹?” “是你十四叔家的妹妹。” “四婶您怎么骗人呢!” “你这是怎么跟四婶回话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萨苏一听五阿哥这么没大没小地跟冰凝说话,当即气恼了小阿哥,于是还不等冰凝说话就呵斥起来。冰凝见萨苏动了这么大的气,又是因为自己而起,很是不好意思,于是赶快劝道:“不碍事的,不碍事,这不是怨我嘛,是我没有跟五阿哥把话说清楚呢,怪不得小人家。” 五阿哥一听他四婶这么替他竭力开脱,当即也理直气壮了起来,于是格外委屈地自我辩解:“如果真是十四叔家的小妹妹,儿子怎么会没有见过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五阿哥认为冰凝欺骗他确实是情有可原,可是冰凝是他的四婶,这么没有规矩地回话,小阿哥被骂也是理得当然,弄得萨苏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童言无忌的五阿哥。冰凝见这母子俩人一个委屈得不行,一个又气恼又尴尬的样子,于是赶快圆场道:“五阿哥说得不错,你确实是没有机会见到过湘筠妹妹,不过,四婶也没有骗你,因为小妹妹随十四叔去了西北,有将近三年多的时间呢,所以你才没有见到过。看看,今天来四婶这里来对了吧,终于见到了还曾认识的湘筠小妹妹。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妹妹与你玩,你的福气真是大呢。” 听冰凝这么一解释,五阿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萨苏见状赶快在一边说道:“还不赶快跟四婶承认错误?以后再是这么没大没小,不要说我骂你,若是你阿玛知道了,至少要罚你跪省两个时辰!” 冰凝和萨苏两个人一人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五阿哥说得更是抬不起头来。见小阿哥如此窘迫的模样,冰凝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一手拉着湘筠,一手拉着五阿哥,将两个小人儿拉到了一起之后说道:“好了,好了,不是不认识小妹妹吗?今天这就认识了,以后再也不会说记不得了。” 萨苏见冰凝一个人弄着两个孩子,怕她才生产不久,身子累坏了,于是赶快拉过湘筠的手说道:“快让十三婶见见小湘筠,哎呀呀,已经出落成一个小美人了呢!” 湘筠本就是温柔腼腆的性子,此时被她十三婶一通夸赞,弄得小姑娘十分不好意思,也低着头闷声不语,只是脸上红红的,害羞地别过头去。冰凝知道湘筠这是难为情,于是对五阿哥说道:“你常来园子里玩,知道哪儿好玩,哪儿有意思,还不赶快带湘筠小妹妹好好地玩一玩?” 第1519章 影子 五阿哥巴不得早早脱离这里,省得又被她额娘骂,此时一听他四婶给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于是赶快落落大方地领着湘筠四处转悠起来,生怕他额娘变了主意,又将他喊了回去。 五阿哥由于常来园子里玩,对于园子里大大小小,甚至是犄角旮旯的各个地方都了如指掌。又由于他的阿玛与王爷格外交好,小阿哥自然知道自己在这个园子里身份特殊,不但根本不受任何约束,而且俨然就是半个小主子的派头。特别是现在身边有一个久居塞外边疆的小妹妹,知道她什么也不懂,于是五阿哥极尽地主之谊,煞有介事地向小格格显摆,一会儿指给湘筠训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会儿又告诉小妹妹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令第一次来园子的湘筠两只眼睛根本就不够用,这里还没有看清楚,那里又被五阿哥叫了过去。 看着两个小家伙没一会儿就熟捻起来,两个大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于是冰凝开口说道:“你还总说我不爱惜身子呢,你瞧瞧你,正怀着身子的人,还在这大风天里耽搁,还不说赶快进屋里去!” 说着,冰凝亲亲热热地挽起萨苏的胳膊朝院门走去。冰凝与萨苏两人转身拾阶而上正准备进院,可是在冰凝回转身子的一刹那,透过窄窄的院门,突然觉得远远的院子里有个身影一晃就不见了!谁这么鬼鬼祟祟?冰凝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今天过来的主子们全都是各府的女眷,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能行事这么诡异;奴才吗?那就更不可能了,这可是在自己家的园子里,挑选的全又都是精明能干的心腹奴才,王爷逐一审核过目,可谓是精挑细选,确保万无一失,因此更不应该有偷偷摸摸之人。 那到底会是谁呢?冰凝有心看个究竟,本想快走几步,怎奈手边扶着有了身孕的萨苏,再是心急如焚也不敢令她十三弟妹有任何闪失,因此待两人四平八稳地好不容易进了院子之后,哪里还有什么行色有异之人,就连个影子都见不到,全都是行色匆匆忙着当差的奴才们。 冰凝环顾四周之后,失望之情写满了脸庞,难道说自己刚刚那是眼花了? 就在冰凝糊涂之际,只见远远地走来了红莲,怕是雅思琦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给她,冰凝赶快迎了上去,谁想到那红莲根本没有与她汇合,而是半途之中就忽然停止了匆匆的脚步,朝右前方俯身行礼请安。冰凝格外诧异,于是顺着红莲请安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而她与红莲之间还有一大段距离,没有太听清楚红莲口中说的是什么。 心中奇怪不已的冰凝还不待红莲被叫起身就快步走到她的跟前,红莲由于没有被主子叫起而仍保持着垂首行礼状,并没有意识到年侧福晋过来,而冰凝则再次顺着红莲行礼的方向看了看,仍是什么人都没有见到,于是诧异地问道:“什么人都没有,你这是跟谁请安呢?” 第1520章 躲藏 听到冰凝的询问声,红莲惊讶地抬起头来,先是迷惑地看了看这个仿佛是从天而降到她跟前的年侧福晋,然后又侧过头朝着她刚才请安的方向看了看,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天啊,人去哪儿了?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年主子定是要误以为自己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名堂呢!急得红莲赶快辩解道:“回侧福晋,奴婢刚才在给十四爷府上的格格请安呢!” 一听红莲说是十四府的格格,冰凝不由得一愣。格格?是湘筠吗?肯定不是!此时她正与五阿哥在一起,还没有进院呢。塔娜?好像听福晋姐姐说过,十四叔已经将她升为庶福晋了。那十四府上能称之为格格的也就只剩下了姐姐,可是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要么一脸傲慢、盛气凌人的神情,要么行踪不定、躲躲藏藏…… 一想到这里,冰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难道说,刚才那个一晃就不见了的影子也是姐姐?一想到那个身影有可能是婉然,冰凝赶快转过头去,可是任凭她的目光寻遍了整个院落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急得她禁不住大声质问红莲:“你说是十四爷的格格?那,那,人在哪儿呢?” “回侧福晋,刚刚还在呢。” “在哪儿?” “喏,就在前面的廊柱边,奴婢一见到就赶快请安了,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奴婢说的都是实情!” 红莲急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冰凝知道,红莲没有必要跟她说假话,而且冰凝刚才早早就见到了红莲,行为举止没有任何异常。想到这里,冰凝暗暗思忖道:看来刚刚自己并没有眼花,那个一晃就不见了的身影真的就是姐姐,可是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躲躲闪闪,行踪诡异呢? 萨苏见冰凝急急地进了院子,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后来看到她年四嫂心急如焚的样子,尽管她的身子有些沉了,但还是尽量走得快一些,免得拖了冰凝的后腿。此时听到冰凝气急地询问红莲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遇见婉然了,怪不得她会这么心急!十四弟妹可是今天的主角,必须惊着十二万分的心照顾好。可这这婉然弟妹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要躲着小四嫂呢?难道是在替老十四搞什么暗地里的名堂吗? 一想到这里,萨苏心里格登一下子。虽然十三府与王府格外交好,但是她与婉然也是妯娌,凭白无故地胡乱猜疑很是不应该,可是正是因为两家格外交好,萨苏才极为担心十四府的女眷们偷偷摸摸地弄出些什么事情来,暗算了王爷,也害了冰凝。 萨苏不知道那婉然弟妹与冰凝四嫂是姐妹,当然就更不知道她与王爷的那些前尘往事,可是即使知道这些又怎样呢?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时的十四贝子与现在的抚远大将军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因此就算是知道了他们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爱恨情仇,萨苏一样也会提高警惕,绝不敢吊以任何轻心。 第1521章 待客 萨苏“知道”冰凝为何心急如焚,现在是多么关键的时期,彼此又是这么微妙的关系,哪个府上都有自己的大谋略和小算盘,而随着十四阿哥这个关键人物的回京,局势更加的扑朔迷离起来,大有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势头。 今天王爷的这个宴请当然是醉翁之意不仅仅在酒,不管王爷在意什么,萨苏当然清楚自己的位置。不管自己与王府的关系有多么深厚的渊源,只有十四府的人才是今天的贵客和座上宾,其它府不过就是陪衬罢了。按理讲她这个最为亲厚的十三弟妹应该主动出手襄助各位四嫂们,也算是替她家爷尽了一份心意,却又偏不巧赶上她怀了身孕,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能帮上忙已经令萨苏格外愧疚,如若再是因为照顾她而怠慢了十四府的弟妹们,万一再发生了些什么变故,那可真是要犯下追悔莫急的大错。因此见冰凝问了红莲之后反而又犹犹豫豫起来,没有刚才的那股急急火火的焦燥,急得萨苏赶快说道:“小四嫂还是赶快去看看十四弟妹那边有什么事情吧,我又不是什么稀客,整天里快是要把这园子的门都踏破了呢。我这身子也不是太沉,没有什么大碍,直接进屋里就是了。” 冰凝由于脑海中一直想着婉然的事情,愣了一会儿神儿,此时冷不丁地听到萨苏开口这才回过神儿来,对于自己刚刚冷落了十三弟妹很是愧疚不已,慌忙说道:“没有什么,十四弟妹或许是有别的事情被人喊走了呢,再说了,园子里还有那么多的奴才呢,定是不会怠慢了十四弟妹,我还是先陪你进屋吧。” “唉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弟妹哪里还用得着小四嫂来陪?您今天这么忙,弟妹又不是稀客,您还是赶快去忙正差吧,千万别误了四哥的大事,否则弟妹我可是逃不了我们家爷的责罚。” “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的正经事差就是把你给陪好了!这可是你四哥亲自吩咐下来的,难道说你这是要我被你四哥责罚吗?” 话音未落冰凝就立即拉起了萨苏手,不容她分说直接请进了屋里头。 萨苏来得是最晚的,因此待她进了屋之后,所有各府的女眷就算是到齐了。朱赫刚刚陪塔娜进来,发现果然她十三嫂还没有到,知道今天这酒是罚定了,于是守株待兔了许久,就等着萨苏自投罗网。此时见冰凝陪着萨苏进了屋来,朱赫本就还对冰凝一肚子怨气,又见十三嫂果然是怀了身子也没有跟她透口风,更是格外不满,因此萨苏前脚刚踏进屋子,朱赫立即迎上前去大声说道:“弟妹给十三嫂请安了!刚刚弟妹还跟四嫂说呢,您一准儿是最后一个,果然,还真让弟妹给言中了,您看看,该怎么罚吧?” 虽然朱赫一副来者不善的气势,但毕竟是十六府的女眷,与王爷、十三阿哥是同一个阵线之人,因此萨苏有朱赫陪伴,就算是挑理耍刺儿闹出大天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于是冰凝踏踏实实地将萨苏交到朱赫的手中,然后目光就急急地寻找起婉然的身影。 第1522章 喜气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宴客厅里烛火辉煌,亮如白昼,香腮云鬓,人声鼎沸。冰凝的眼睛不停地搜寻,搜寻,可是一屋子几十口子人,任她怎样仔细地搜寻,仍是不见婉然姐姐的身影。 由于人员到齐,女眷的宴席按原计划正式开始,因为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妯娌们,又因为朱赫一直憋着一口气要挑萨苏的理,因此宴席才一开始就乱乱哄哄起来,战场直接摆在了冰凝负责的十三、十四两府女眷这一桌。 穆哲的酒量很好,又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面对直接越界过来挑战的朱赫,若是在平常早就一轰而上闹成一团了。可是今天她却格外地沉稳,一直按兵不动,毕竟一个是十三嫂,一个是十六弟妹,全都是王爷那边的人,她们之间起了内讧,穆哲当然是乐得隔岸观火,甚至希望愈演愈烈才好,只有把热闹弄大了才会是更有意思。一想到这里,穆哲立即改变了策略,此时眼见着面对朱赫的发难,一脸通红,没有想好如何回答才能既令自己平安脱身,又不至于将朱赫更加激怒的萨苏,穆哲不但没有安慰劝导,反而是火上浇油。 “十三嫂,我这个当弟妹的本不应该说什么,不过,十六弟妹说得真是对呀,我也想替她说一句公道话呢,您这么大的大喜事怎么也不跟弟妹们透个口风,让我们也好沾沾您的喜气,也能令我们十四府再添个一男半女,为我们家爷开枝散叶,谁想到十三嫂竟是这么小气,难道说您这是担心我们把您的喜气沾走了?” 穆哲说得是实情,自从湘筠降生之后,七八年的时间里,十四贝子府再也没有诞生过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对此穆哲明里暗里不知道背了多少黑锅。毕竟十四府的女眷里属穆哲最矫情,万事都要拔个尖,因此人们想当然地认为都是由于她妒忌成性、争风邀宠才令十四阿哥断了子嗣,俨然第二个那木泰。幸好这一次十四阿哥远征西北穆哲没有随行,而这三年里,十四阿哥仍是没有任何子嗣诞生,才令穆哲这个“大清朝第二妒妇”的名声稍稍减弱了一些。 “有得必有失”是绝对真理。这些年来十四阿哥凭借西北军功一战成名,风头无人所及,却是在子嗣方面“颗粒无收”;而相比十四贝子府的无声无息,不受皇上待见的十三府却是接二连三地诞育小阿哥、小格格,而这些小阿哥、小格格的额娘竟几乎被萨苏一个人包揽。对此穆哲的心理更是极不平衡,十四府没有子嗣就是她穆哲的错,是她善妒的结果,那十三府的子嗣几乎全由萨苏一个人所出怎么就没有人说她是“大清朝第三妒妇”?这十三嫂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又当额娘又不挨骂,真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原本就不服气,此时又有朱赫挑头,穆哲一边心里头酸酸溜溜,一边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不露痕迹地借题发挥起来。 第1523章 替罪 照顾好各位弟妹们是冰凝今晚最为重要的差事,此时眼见萨苏遭受穆哲和朱赫的两头夹击,生性善良宽厚的萨苏哪里是那两个弟妹的对手?冰凝本就与萨苏情同姐妹,当然是要出手相助,可是在今天的这个场合下,十四府的女眷根本得罪不起,不要说起什么纷争,就是穆哲当场给她摞下脸子,让全场气氛立即尴尬起来就足够冰凝受了。因此面对救也救不成的萨苏和惹也惹不起的穆哲,冰凝只得是牺牲自己,只不过她需要先将解决问题的出口放到朱赫的身上。 “十六弟妹今天这是怎么了?没见你十三嫂怀着身子吗?连罚三杯她可怎么受得了呢!不要说你十三哥不答应,就是你四哥也饶不了你,更不要说你们家爷了。” 朱赫好不容易见到十四嫂替她说句“公道话”,正心里头暗自得意呢,却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年四嫂开始替十三嫂打抱不平,坏了她的好事,气得朱赫将火气转向了这个年龄还没有她大的四嫂。 “四嫂,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接二连三地怀胎生子,还不是因为沾了十三嫂的喜气?怎么我们弟妹们想沾沾喜气儿就不成了?十三嫂是您的弟妹,也是我们的嫂子,怎么这喜气只能由您这个嫂子来沾,不能由我们这些弟妹们来沾?” 朱赫一句话说得冰凝哑口无言,谁让她才生完福宜没多久就又生了福惠,给朱赫留下了确凿的口实,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的接二连三怀胎生子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以前七八年冰凝可是一个都没有生过,但是朱赫才不管这些,她只管现在,凭什么你们两个嫂子串通一气“欺负”弟妹们。 面对咄咄逼人的朱赫,暗中挑拨的穆哲,善良隐忍的萨苏,想想今天自己肩负的职责,冰凝没有任何选择,“豪气万丈”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说道:“十六弟妹真是说笑话了,你十三嫂的喜气怎么会只是我这个四嫂沾得,弟妹们就沾不得?今天就借你这个话头,我这个当四嫂的,真心感谢你们十三嫂的喜气,将福惠阿哥送给我,这些日子一直忙,没有腾出功夫专程到老十三的府上去感谢,现在就用这几杯薄酒,了表寸心,待日后得了功夫再专程拜访言谢!” 说完不待众人开口,冰凝就将满满一酒壶内的水酒一饮而尽,将一桌子人惊得是目瞪口呆。这酒壶中的酒是备酒,待众人将酒盅内的酒喝掉后再续满时就从酒壶中倒酒,而今天宴席上准备的酒壶是比较大的,满满一壶酒至少可以倒9盅。对于壶中酒的数量,即使没有事先测量,众人根据壶的大小也大概能够估摸得出来,此时眼见冰凝竟然一口气将整整一壶酒喝了一个底儿掉,从不曾见识过文文弱弱的小四嫂如此豪迈的饮酒场面,众人在目瞪口呆的同时,登时像是集体哑了火的小钢炮,半天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第1524章 残局 这是冰凝有生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酒。她当然知道这一壶酒有多少,她只是想立即堵住朱赫和穆哲的嘴,而这个目的在她一饮而尽的时候立即就达到了。 朱赫之所以朝萨苏发难,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冰凝的身上,谁让她调教出来的奴才竟然成了她们十六府的新主子!只不过进屋之前刚从冰凝那里吃了败仗,打不过只能逃的朱赫就将火气一骨脑儿地转到了与冰凝关系最为亲厚、性情最为温和的萨苏身上,实际上她与萨苏没有任何过节,只是欺负十三嫂当了年四嫂的替罪羊罢了。此时见“冤有头债有主”的冰凝知趣地喝下了罚酒,火气登时消了一大半的朱赫也知道见好就收,于是赶快说道:“四嫂真是仗义豪爽之人,既然四嫂有心替十三嫂喝罚酒,我这做弟妹的也就不能再矫情了不是?哪个嫂子喝不是喝呀。只是弟妹有个请求,下回弟妹若是有被罚酒的时候,四嫂您是不是也会替弟妹我出个面救个场呢?” “那当然,十三弟妹是弟妹,十六弟妹也是弟妹,既然我是做嫂子的,就一定不会有偏有向。” “那就一言为定喽。” 冰凝给足了朱赫面子,十六福晋终于体体面面地回了自己的那桌酒席之上。 朱赫回到自己的位子,可穆哲的位子就在冰凝这一桌,走是走不掉的。穆哲今天确实是打算惹事生非,而且自从婉然嫁到十四府的一开始她就与那个年家大小姐很不对脾气,自然也会对婉然的娘家姐姐也没有多少好感。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打击年家姐妹的气焰,何乐而不为?只是她没有料到冰凝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替萨苏出头。明明朱赫说的是罚酒三杯,她却自取一壶,至少多喝了三倍的量,穆哲哪里还有脸面再去揪着冰凝不放?如果只是两家人的家宴就算了,现在有那么多的嫂子弟妹们在场,人们都会说她穆哲得理不饶人。更何况挑事儿的朱赫都离开了,她若是再不依不饶,会显得她们十四府这是摆明了要与王府做对,现在还不是你死我活、划清界限的时候,表面上的一团和气还是极需要维持的,因此穆哲待冰凝放下酒壶之后赶快尴尬地笑笑说道:“小四嫂好酒量!弟妹自愧不如,早知道您有这么大的量,弟妹早早就应该先敬您才对。” 冰凝当然知道穆哲说的全都是客套话,不过她原本就不想将事情闹大了,既然挑事儿的走开了,拱火的给台阶了,冰凝当然是要偃旗息鼓、息事宁人,于是满怀诚意地说道:“弟妹真是谦虚,你的酒量谁能比得过?按理说我这个当四嫂的应该好好陪你才是,不过今天客人太多,有些照顾不过来呢,怠慢了弟妹还请见谅,待哪天得了闲功夫,我再单独陪你,不说一醉方休,至少是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总算是都寻到了各自的面子,于是穆哲赶快表态:“四嫂真是客气呢,哪天您有功夫,弟妹得来好好陪您才是。” 第1525章 离席 随着穆哲安安稳稳地落座,冰凝这一桌总算是相安无事,按部就班地开始享用宴席,而其它各桌早就已经是菜过五味,酒过几巡,热热闹闹地边吃边聊。 落座之后的冰凝面色绯红,心口似火烧般地难受,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可是即使这般不适,她仍是不能踏实下心来,因为她们这一桌还空着一个座位,婉然的位子,她这是去了哪儿呢?冰凝再一次地心急起来。 就在冰凝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着十三和十四两府女眷们,一边心事重重地猜测她的婉然姐姐在哪里的时候,湛露悄悄地走到她的身旁,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道:“启禀主子,方公公让奴婢给您传个口信儿,说十四府的喜塔腊格格有事情找您,现正在牡丹台等您呢。” 喜塔腊格格?头正昏昏沉沉的冰凝被这个“喜塔腊格格”弄得莫名其妙,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湛露,将这个头一回单独在主子跟前儿当差的小丫环吓得腿直发软,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昏沉的大脑,嘈杂的环境,搅得冰凝的脑袋仿佛要炸掉似的,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小柱子口中的这个“喜塔腊格格”指的就是婉然! 婉然在被迫嫁给十四阿哥的同时,被迫改了身份,成为了保善的养女,那保善的满姓为“喜塔腊”,他的养女自然也是姓了“喜塔腊”,因此婉然在十四贝子府以及所有的对外场合均被称为“喜塔腊格格”,而冰凝既没有造访过十四府,又极少在公共场合与婉然相处,一直认为婉然是自己的姐姐,当然早就将她的那个新的娘家姓氏丢到了脑后头。因此当小柱子按照“官方称谓”给冰凝传口信儿的时候,自然是将冰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当她明白过来“喜塔腊格格”就是婉然姐姐,她们姐妹两人马上就可以见面相叙一番,冰凝的一颗心霎那间咚咚咚地跳个不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说曹操曹操就到呢。找了半天的姐姐,原来姐姐也在找自己!怪不得姐姐一直躲躲闪闪,原来是担心被穆哲看到凭白被她奚落。一想到要与阔别三年之久的姐姐重逢,冰凝的心激动得几乎跳了出来,可是当着穆哲等人的面,她必须要表现得格外镇定,千万不能被人看出来破绽。于是冰凝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大声地对湛露回话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湛露退到后面,冰凝才将头转向穆哲等人说道:“真是对不住各位弟妹,我先要去茶水房看一下,你们先慢慢聊,我去去就回。” 萨苏怕穆哲又挑理,冰凝的话音刚一落下就赶快开口道:“四嫂您先忙,四嫂是嫂子,我这个十三嫂也是嫂子,有十三嫂相陪,十四弟妹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十三嫂您可真是的,我这个做弟妹的怎么能对嫂子有什么意见啊!” 穆哲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噎了萨苏一句。冰凝实在是见婉然心切,因此也没有心思再跟穆哲斗嘴,有萨苏坐镇,她总算是可以踏实地暂离开宴席一段时间。 第1526章 无人 冰凝匆匆离开了宴客厅,一路急行朝牡丹台走来。临行之前她特意叮嘱湛露:“你留在这里好好伺候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这些主子们,我去去就来,千万要精着心,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先去禀告福晋再行事。” “回主子,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当好差,您千万放心。” 嘱咐完湛露,冰凝这才稍微放下些心,脚下如安了飞火轮般,力争速去速回。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寒风却没有停止它的嘶吼,继续一刻不停地呼啸,而且伴随着凛冽的寒风,星星点点地开始飘起了细微的雪粒。 冰凝不常来园子,特别是这两三年,她接二连三地怀胎生子,更是一步都没有踏入园子半步。即使在园子的那些日子里,冰凝基本上也都是以陶源为中心,极少涉足其它地方。由于陶源原本是由王爷躲清闲的一个地方改建而来,离众人较远,很是偏荒,而冰凝又乐得远离众人,独享清幽,因此除了陶源,对于园子的其它大部分地方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位置,根本没有好好地逛一逛,玩一玩。 就好比即将前去的牡丹台,实际上就在宴客厅的前面,起到分隔内院外庭的作用,但是冰凝竟是第一次前往。造成这个局面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她在潜意识里,认为那是王爷与其它女人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留下了太多其它女人的印记,她不想涉足其中,不想知道他与她们的那些经历罢了。 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忽然升起无限的感慨。对于园子她是这么的陌生,可是对于热河的狮子园她却是几乎踏遍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否则她也不可能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抢在十四阿哥之前到达松露亭,化解了一场一触即发的危机。要说狮子园不是一样留下了王爷与其它女人共同生活过的痕迹吗?特别是他与惜月,共度过一段艰难岁月,心生起微微情愫,她怎么又不在意了呢? 冰凝并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在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爱上他,心无旁骛,无忧地虑,才会将狮子园当作一个绝佳的散心胜地。而园子则不同了,她第一来到的时候正是他对她步步紧逼、穷追不舍之时,虽然她在一味地躲闪,可是这心间一旦有人驻足,就完全不能够释然。所以她才会有意无意地避开除了陶源以外园子的一切,她对园子保持着高度的陌生感,对他的从前保持高度的陌生感,这是她自己划下的警戒线。 由于牡丹台离宴客厅非常近,因此不消多时冰凝就匆匆地赶到了。可是当她到达之后,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除了呼啸的寒风,以及随风摇曳的枯枝。对于这个结果冰凝并没有气恼,想她这个在园子里住过些日子的人都不曾来过这里,婉然是第一次到园子,还是个客人,面对如此陌生的环境,当然是不会顺顺当当地来到,迟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因此冰凝虽然心急如焚,担心自己这个擅离职守会不会出问题,可是最终她仍是决定再等一等。她只要与姐姐见个面,说几句贴心体己的话就知足了。 第1527章 墙角 从清早到现在,霍沫一直在雅思琦身边帮着这样或是那样的忙。刚刚由于查看茶点房生出的一点小小意外虽然令她的心情有些受影响,不过这个小小插曲没过多一会儿她就全忘到了脑后头,因为需要她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一个是王爷的嫡妻,一个是王爷最宠爱的女人,她一个小小的寄居客有什么权利心生不满。 此时宴席已经进行到一半左右,雅思琦正打算差红莲去给苏培盛传她的话,问问前面的宴席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她好控制一下女眷这边的时间,以便前后两席保持大致相同的进度。可是她又想让红莲给她把狐皮披风取来,刚刚过来的时候她穿的是一件锦袍,此时外面开始有些飘雪花,担心一会儿雪下大了,锦袍要被湿透。 雅思琦之所以关注前面男宾宴席的时间进度,那是因为男宾一散席,女眷这边就要立即撤桌送客,不能有片刻的耽搁。雅思琦担心事到临头了再去取披风,慌手慌脚有失礼仪,丢了王爷的脸面。因此犹豫了一下之后,她想出来一个好法子,让红莲和霍沫一同去取披风,然后由霍沫带着披风回到宴席上,而红莲则去前院找苏培盛问情况。万一前面已经进行到尾声了,她这边红莲一回来禀报她就能立即起身送客。 霍沫从红莲的手中取了披风之后两人按照事先的计划就此分头行动,红莲去了前院,霍沫回了后院。霍沫为了抄近道,并没有走原路线,而是穿行牡丹台,虽然路窄偏僻,但是与大道相比要少走不路。 正当霍沫从黑暗隐蔽的小路穿行出来,打算继续穿过牡丹台的小花厅继续前行的时候,突然耳畔响起来一个陌生男子的说话声:“您怎么?婉然呢?” 由于看不到对方的身影,霍沫并不知道这个陌生男子是谁,但是听口气不像是奴才。牡丹台本就是前后院的分界地,又是一个大型花园,因此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出现在这个地方都不足为奇。但是霍沫毕竟不是奴才,从名义上来讲,是王爷一个没有名分的女眷,而对方既然不是奴才,那就一定是来客,因此她仍是有避嫌的需要。于是霍沫赶快煞住了继续前行的脚步,同时迅速地将身子隐在青松丛的后面,打算待对方离开之后自己再走。虽然这样做有听人墙角的嫌疑,但是在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大前提之下,听墙角只能算是不拘小节了。 实际上霍沫根本就没有听人墙角的嗜好,此时的她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一会儿回去之后如何将宴席上出现的那些大事小事赶快解决掉。可是就在霍沫仔细盘算之际,突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子声音将霍沫惊出了一声冷汗:“啊?怎么是您?姐姐呢?” 天啊,这不是……?如此熟悉的声音令霍沫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不由得她偷偷地剥开身边的枯枝乱丛,透过稀疏的间隙放眼朝前方望去。 第1528章 私会 霍沫这一看不要紧,不仅仅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一双腿都开始不停地打起哆嗦,心中禁不住地暗暗惊叹:果然,果然,果然是年姐姐!竟然暗地里私会男人!可是,可是,那个男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私相约见?还有,那个男子口中的婉然又是谁? 不用霍沫再费尽心思地去猜测,接下来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明确无误地告诉了霍沫那个男人是谁,他们口中的婉然又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私相约见。 “您怎么了?婉然呢?” “啊?怎么是您?姐姐呢?” 两个人惊讶地发现婉然并不在场之后,这才发现光顾着惊讶,忘记相互见礼了。于是那个男子赶快说道:“愚弟给四嫂请安。” “您别客气,快快请起。” “四嫂,您身子有没有大碍?婉然怎么没有陪着您?” “我身子好好的啊?没什么大碍啊!姐姐在哪里?姐姐不是说要见我吗?” “她不是应该在这里吗?说您身子不舒服,她一个人弄不过来,才叫库布里去请愚弟前来……” “我没有见到姐姐啊!我的丫环说姐姐想在这里见我,我才过来的……” 两个人南辕北辙地说了半天话这才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定是中了什么人的圈套,急得那个男子率先开口道:“四嫂,真若是婉然要见您的话,您们这一晚上不是都在宴席上吗?应该一直都见面的,怎么还会要单独约在这里相见?还要奴才们传话?” 冰凝听出来对方的怀疑之词,对此她并没有生气,毕竟对方不了解情况才会如此口不择言,冒犯了她。冰凝认为自己这里应该没什么可疑的地方,问题肯定不是出在自己这里,相反倒是对方疑影重重,于是她一边解释,一边反问道:“我这一晚上都没有见到姐姐了,除了她刚刚随十四弟妹一同到达的时候见了一面……,不过,如果真是我的身子有什么大碍,姐姐应该请十四弟妹或是福晋姐姐过来帮忙,怎么也不该请您的……” 双方都认为问题出在了对方那边,可是他们又无法相互说服,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于是那个男子稍加思索又重新换了一个角度来朝冰凝急急问道:“四嫂,刚刚是哪个奴才请您过来的?” “是我的贴身丫环,她是听我们院子的太监总管传的话……,您呢?” “我也是听我的贴身太监库布里的禀报才急急忙忙过来的,至于他是听谁传的话,愚弟还不太清楚……,愚弟回去定会彻查清楚,严惩不怠!四嫂,您身子没有大碍这就好,只是,只是这里是是非之地,万不可久留,您还是……” “我省得,您也赶快……” 事已至此两个人都格外清楚,现在根本就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是要尽快脱身不至于给旁人留下把柄。他们之所以被骗到这里来肯定是行骗者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他们两个人谁都输不起,因此必须趁着还没有被众人“捉奸捉双”之际,迅速逃身脱离险境才是当务之急! 第1529章 深渊 冰凝一边跟那个男子道别,一边转身打算立即离开这里,谁想到就在她转身之际,刚刚洒落下来的细细雪渣加上她的花盆底鞋正好踩在一颗鹅卵石,再加上心急火撩之间脚步不稳,多重因素导致冰凝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在地上。 那个男子本来也要转身离开,谁想到他的四嫂竟是直挺挺地跌倒在他眼前,因此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本能地伸出手去扶了一把,并脱口而出道:“四嫂您小心!” “啊!我的脚,啊……” 那个男子刚要开口问她脚怎么了,说结果还不待他说出口,就只听耳边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犹如洪钟般的声音立即响起:“哈哈哈,果然是十四弟!愚兄刚刚还奇怪呢,怎么你这个主客不见了?反倒是剩下我们这些陪客在宴席上了?哎,你不好好在宴席上饮酒,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哎哟,才发现,原来是有美人相伴!看来愚兄来的真不是时候,打搅了贤弟的好事儿,该罚、该罚!” 冰凝和十四阿哥被这洪钟般的声音惊得呆若木鸡,虽然黑天暗地、树影斑驳,可是这说话的声音,这说话的语气,不是他们的三哥还能是谁?果然,来人正是他们的三哥诚亲王!更加悲剧的是,在诚亲王的身后,参加今天宴席的所有皇子阿哥们一个不落全都悉数尾随而至牡丹台,当然也包括东道主,王爷本人。 就在冰凝和十四阿哥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梦打懵得不知如何还手之时,诚亲王再度开口道:“哎哟,愚兄真是眼拙,这不是四弟妹吗?” 哪里还用得着他再开尊口,所有在场的皇子阿哥哪个不认得冰凝?对于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还要再度亲口说出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他深刻而险恶的用意,无非是再次提醒一下在场的众人,要特别注意这一对孤男寡女的身份。 冰凝和十四阿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天降横祸打懵了,可是他们两个也将随之而来的众人全惊呆了,因为直到现在,他们两个人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即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仍是没能分开。 冰凝即使是想让十四阿哥松开她的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的脚崴了,仅凭一只穿着花盆底鞋的脚,无论如何也无法支撑住整个儿身体的重量。十四阿哥早就想放手,可是先是听到冰凝那一声“啊!我的脚!”,然后扶住她的身体后,立即感觉到冰凝全身的重要都集中到了他的手上,由此可见情况有多么的严重!如果他现在就松手,后果就是冰凝立即跌倒在地上;可是如果他不松手,他们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他们已经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一切的一切全都晚了!就算是他现在将手松开,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想到这里,刺骨的寒风中,十四阿哥的冷汗淌了一身又一身,早已经湿透了整个儿后背。 第1530章 急智 诚亲王那一阵爽朗的笑声,以及那一句用意深刻又险恶的“这不是四弟妹吗?”之后,整个牡丹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除了狂风还在怒吼之外,再也没有半点儿声响。 十四阿哥很想开口解释这一切,可是他也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无益的垂死挣扎,而且说得越多越容易给旁人留下遐想空间和把柄,保持沉默或许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虽然沉默是金,可是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十四阿哥自己倒是无所谓,若是真有什么后果,也是对他行事鲁莽冲动的惩罚,他全都会认下,不过,一旦揪出来幕后的黑手,十四阿哥定是要千刀万剐了那个无耻小人,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姑息迁就!只是冰凝怎么办?女人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还有四哥,会怎么惩处她呢? 一想到冰凝有可能受到的惩处,十四阿哥的心中一阵阵的痛心,更是觉得万分愧疚和自责:都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才会铸下如此大错,如果当初听了库布里传的口信之后好好想一想,也不至于会是这样的结局。就像刚刚小四嫂所质疑的那样,真若是小四嫂身体不适,婉然应该寻求那拉四嫂的帮助,甚至是穆哲都说得过去,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找到自己头上的。俗话说,关心则乱!果不其然,就是因为自己太过关心年四嫂,一时乱了方寸,才会酿成如此恶果! 越想越是后悔万分,一直将冰凝像仙女般供奉在心中最神圣位置十四阿哥,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这件事情还是因他而起,就更应该说出事实真相,还冰凝一个清白。因此即使知道所说无益,甚至是适得其反帮倒忙,可是十四阿哥仍是决定向众人解释一番,至于听还是不听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他只有说出来才能心安。 就在十四阿哥打定了主意刚要开口向众人解释的时候,却只见王爷从诚亲王的身边朝他们两个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对十四阿哥说道:“多谢十四弟,多谢!刚刚你跟四哥说要去醒酒,以为你去了书院,原来是到这里醒酒来了。真是万幸,万幸,若不是你到这里醒酒,也遇不到你四嫂。你才走了没一会儿,奴才就跟我禀报,说你四嫂身体不适晕倒在这里了,愚兄正要差人来这心里一趟,谁想到竟是被十四弟你给救下了,四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有你及时出手相助,倘若你四嫂真的晕倒在地上,这天寒地冻、硬石乱木的,怕不是要了她的性命呢。真是感谢老天爷,竟是遇到了你,四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不要说十四阿哥和冰凝,就是在场的所有皇子阿哥们都被眼前王爷自导自演的这一幕惊呆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怎么就么这么凑巧了? 再是孤男寡女授受不亲,但若是遇到人命关天、性命之忧的时候也算是情有可原,此外,连王爷这个亲夫都不予追究,甚至是千恩万谢了,其它人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来继续穷追不舍? 第1531章 唱戏 就在众人一愣神儿的功夫,王爷已经走到了十四阿哥和冰凝两人的面前,只一伸手,自然而然地将冰凝从十四阿哥的双手接入到自己的怀抱之中,然后顺势揽起了她的双腿,一边朝另外一条小路走去,一边向众人解释道:“各位,实在是抱歉,贱内的身子挨不得天冷风寒,只能是先去送她,你们回去宴席先慢用,待我将贱内安置妥当就速速回席。苏培盛,你赶快好好伺候各位爷,不得有任何闪失。” 与众人解释完毕,王爷连看也没有看旁人一眼,转而目光专注地望着怀中的冰凝,深情地问道:“怎么样?好点儿了吗?以后可是要好好在屋里头歇着养身子,那么多的奴才不用,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呢?如若真有什么闪失,你这不是要让爷后悔一辈子吗?” 就这样,王爷在众位兄弟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将冰凝抱离了现场。面对这一幕无限温馨的夫妻情深意浓场景,在场的所有阿哥们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目瞪口呆地目送两人离去,即使是过了半响之后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王爷与冰凝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也没有想起来开口说些什么。 所谓捉奸捉双,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奸是肯定捉不到了,而双也变成了单,只剩下十四阿哥一个人独自撑着场面,一场热热闹闹的好戏就这么草草收场,真是心有不甘! 说心有不甘的当然不包括十三、十六、十七这三个阿哥在内。当他们见到十四阿哥与年四嫂手拉手地站在一起,当即如五雷轰顶一般,急得他们恨不能立即冲上前去,狠狠地给十四阿哥一拳,让他赶快清醒清醒,赶快将手松开。可是还不待他们朝十四阿哥挥出重拳,王爷就开始向十四阿哥千恩万谢起来。 再是愚笨之人也都立即明白过来王爷唱的这是哪一出戏,于是三位阿哥总算是将提着的一颗心稍稍地踏实下来。如果没有王爷亲自出面,刚刚这一幕早早晚晚地要被添油加醋一番之后再绘声绘色地传到宫里去,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王爷和十四阿哥要遭到他们的皇阿玛和德妃娘娘的一顿训斥,就是冰凝,恐怕是真的要有性命之忧了。 此时王爷将冰凝抱离了牡丹台,这三位阿哥根本不用预演彩排就立即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赶快做些什么,以便让这出戏唱得更是像模像样一些。十三阿哥是另外两人的兄长,平时与王爷配合得就格外地默契,于是率先赶快走上前去,貌似格外地亲密无间,一把就搂住了十四阿哥的肩头,一边假装忿忿不平地说道:“刚刚你十三哥还气愤不过,以为你借口醒酒躲清闲去了,不敢跟你十三哥喝了呢,原来真是错怪了你!这回帮了小四嫂这么大的忙,不要说四哥,就是你十三哥也要好好谢谢你!来来来,待回到席上,十三哥这回可得好好敬你三杯,咱们今天就来它个不醉不休!你小子要是胆敢不喝,就是瞧不起你十三哥!” 第1532章 圈套 十四阿哥再是与他四哥、十三哥分处两大阵营,形同陌路,不相往来,但是在这个危急的关头,挽救他于水火的正是这两位兄长,他再是愚钝怎么可能不顺着十三阿哥的台阶赶快溜之大吉呢? 因此,面对十三阿哥心领神会、无师自通地与王爷表演起来的双簧戏,十四阿哥当即心领神会,装作一副醉醺醺、头重脚轻的样子,一下子栽倒在十三阿哥的肩头,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十三哥,幸亏你来拉十四弟一把,否则小四嫂没有摔倒,愚弟倒是真的要醉倒了呢。” “哎,你可是不能醉啊,别以为醉倒了就能溜之大吉,一了百了!十三哥今天可是还没有喝好,就等着跟你单挑独斗呢,怎么,连个机会都不给吗?” “十三哥,谁说十四弟不敢喝?不要说您十三哥了,就是再加上九哥、十哥,再喝上它五十盏,十四弟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照喝不误!” “好!十三哥等的你就是这句话呢!走,咱这就算是开始了!” 两个人一边默契十足地演着拿手好戏,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向前厅。 对于此次安然脱险,十四阿哥格外地庆幸万分,心中自然是对王爷和十三阿哥充满了感激之情,相比较其它的兄弟们,特别是八阿哥几个人,平时里关系那么要好,可是在刚刚那个危急时刻,竟然连半个字都没有说一句,这个结果令十四阿哥格外的心寒。 不用想十四阿哥也知道,给他和冰凝设下圈套的,定是在场这些兄弟中的某一个或某几个,他或是他们不是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就是无比后悔计谋没有得逞。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要他们这对亲兄弟失和罢了,因此那些人不声不吭也是情理之中。现在储位呼声最高的是他十四贝子,但风向也不是一边倒,诚亲王和雍亲王紧随其后,平分秋色。因此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们三个不能有丝毫的闪失,因为他们谁也输不起。 可恰恰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然生出来这么大的乱子,一举打掉了两个强有力的储位竞争者,只剩下诚亲王一枝独秀,手段实在是太过卑鄙,用意实在是太过险恶。 在这个时候,没有人会挽救他们兄弟两人,即使是一直与十四阿哥亲密无间的八、九、十这三位阿哥,因此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救自己,指望别人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十四阿哥想到的自我解救的法子是辩解,是申诉,是还原事实真相,而王爷选择的法子却是将计就计,瞒天过海。 连十四阿哥自己都非常清楚,任何自我辩白都是徒劳无益,甚至是自暴其短、引火烧身,可他仍是还想孤注一掷,费尽口舌去辩解,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而王爷在完全不了解整个事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立即想出了如此滴水不漏的金蝉脱壳之计,一场危机顷刻之间得到化解。 第1533章 散场 现在看来,王爷与十四阿哥的这一场自救行动中,两相比较、高低立见,自然是王爷的应对技高一筹。对此,十四阿哥不仅对王爷和十三阿哥的出手相救表示极大的感谢,对王爷的机智之举心服口服,更是对自己今晚的表现羞愧不已。 俗话说,兵不厌诈,可是他在西北前线实战这么长时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现在竟然连这么点儿事情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带兵打仗?实在是枉为大将军王。不但在危机的化解上输了一招,他自己还是这场危机的制造者之一。如果不是由于他自己遇事不冷静,自投罗网入了别人的圈套,怎么可能将冰凝,将王爷,将他自己陷入如此危难的境地?现在虽然有王爷出面暂时化解了危机,可是冰凝将来怎么面对王爷呢?他现在已经成功脱险,却将冰凝一个人抛下,因此即使与十三阿哥嘻嘻哈哈、大摇大摆地回了宴席,可是十四阿哥的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又是忐忑,更是对这个恶梦般的夜晚,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充满了后悔、自责和内疚。可是不管他的内心中有多么的不安与懊悔,此时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随着十三阿哥一起在众人面前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 此时眼看着十三和十四兄弟两人一个插科一个打诨,大模大样地走向通往宴客厅的道路,十六和十七阿哥自是心领神会,非常清楚自己的角色和位置是什么,于是待那两人一出戏唱罢,这两人也赶快粉墨登场,齐齐地围拢在诚亲王的周围,十六阿哥率先开口说道:“三哥,咱们赶快回屋去吧,这大冷天的,再待下去还不是要冻坏了呢!” 十六阿哥话音刚落,十七阿哥赶快接话道:“三哥,您若不回去,这酒席可就没法子开了,您不在,大伙儿喝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们兄弟们可是唯您马首是瞻呢!” 四弟妹被王爷送回去了,十四弟被十三弟拉走了,那两个主要演员不在场这出捉奸捉双的好戏自然是没办法继续唱下去,再在这冰天雪地中呆下去没有任何结果可言。因此刚刚还悠哉游哉、玩味地看着眼前的这一众弟弟们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手中不停地转着那个硕大的板指,笑意在唇间微微地荡漾开来,现在竟然面对无戏可唱的尴尬境地,所幸还有十六和十七两个小字辈的兄弟出面圆场,不致他这个带头大哥失了面子,诚亲王再是万般无奈,也只好踏着十六阿哥给的台阶,戴着十七阿哥送的高帽子,前呼后拥地重新回了宴席之上。只是在离开牡丹台之前,诚亲王意味颇深地说道:“刚刚是谁满世界地找十四弟来着?” 十三和十四阿哥率先离开,没有听到他的问话,自是不可能回答。而其它的兄弟们也正在陆陆续续地往回走,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临阵脱逃做了缩头乌龟,竟是没有一个人回应诚亲王的问题,对此他很是不满,又大声吆喝了两嗓子:“谁啊!这会子都哑巴了?” 这一次仍是没有任何回应,场面很是尴尬,十六阿哥见状赶快开口道: “三哥,刚喝了酒,这会儿风大,赶快回屋吧。” 第1534章 回话 各位皇子阿哥们三人一帮两人一伙儿地离开牡丹台重回宴席之上,奴才们也随着各自的主子一并离开。当客人们前脚刚刚离开,呼拉拉一阵脚步声响,随即王府的奴才们迅速出现在这里,训练有素、步调一致、迅速敏捷、一丝不苟,仔仔细细地将牡丹台清理打扫一番,然后在领头小太监的一声招呼之下,眨眼之间就像飞一般地来临那样,又飞一般地撤离。 当曾经喧嚣熙攘、剑拔弩张的牡丹台再度恢复了安宁平静之后,一直躲在青松丛中一声都不敢吭的霍沫这才揉着已经又酸又麻的双腿和后腰,好半天才得以慢慢地直起身来。即使没有了一丝声响,霍沫仍是东看看,西望望,确信此地没有任何其它人,这才终于放心大胆地急急回到后院宴客厅。 雅思琦盼星星盼月亮,几乎是望眼欲穿,快要绝望之际才终于将霍沫盼了回来,心中一个劲儿地直念阿弥陀佛。雅思琦心急如焚完全是由于此时红莲已经早于霍沫回来复命,多办了一件差事的红莲都回来了,直来直去取衣裳的霍沫却是大半天都不见踪影,当然是让雅思琦心急不已。雅思琦着急并不是因为她现在就要穿这件狐皮披风,毕竟宴席还没有结束,不到需要用的时候,她完全是因为红莲的复命而心神不宁。 当红莲重新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并没有像往常那走到雅思琦的身边,附在耳边与她交谈,而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朗声说道: “启禀主子,苏总管在门外候着呢。” 雅思琦以为真是苏培盛找她有什么事情禀报,因此想也没想就直接起身出了屋外,谁想到屋外根本就没见到苏培盛,连个影子都没有!不明就理的雅思琦立即转身朝红莲急急地问道: “苏培盛人呢?” 红莲赶快朝雅思琦使了使眼色,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道: “主子,奴婢是假借苏总管的名义请您出来外面的……” “你?发生什么事情了?” “奴婢刚刚按您的吩咐去找苏总管,结果不但苏总管没有见到,连爷们都不见了……” “什么?你说什么?爷们都不见了?那咱们家爷呢?” “包括咱们家爷,都不见了,秦顺儿也不见了,只有小福子几个人,奴婢问了一下,说是都去牡丹台了……” “去牡丹台了?这大黑天的,还冬日里,又不赏花又不游园,去那里干什么?” “小福子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好像听谁说是找十四爷去了。” “十四爷去牡丹台干吗?” “奴婢也不知道。” “你是说,十四爷先去了牡丹台,然后其它爷们都去那里找十四爷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而且苏总管也去了那里,奴婢不敢跟过去,就在宴席外面等,好不容易等到苏总管回来,却是和十三爷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十四爷。奴婢刚走上前去想要问话,结果苏总管劈头盖脸地就骂了奴婢,说‘你没瞧见我正忙着,还不赶快滚回去!’,奴婢本想跟苏总管解释说是您要奴婢去问话的,结果还不等奴婢开口,十三爷也训斥了奴婢一句‘别往跟前凑热闹了’!奴婢还从来没有见过十三爷这么凶过呢。” 第1535章 紧张 雅思琦听着红莲的回话,心中止不住地扑通通狂跳不已。红莲是个奴才自然看不出来其中的端倪,而雅思琦却是听得心惊肉跳,即使没有在现场都能够感觉出来杀气腾腾的气氛。特别是红莲讲到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十三阿哥竟敢对他四嫂的奴才发脾气,雅思琦的大脑嗡地一下子,立即想到前面应该是出了大事儿了。不过,令她万分不解的是,不过就是十四阿哥喝得多了一些,这也算是事儿?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看来,不仅仅是喝多了的问题,这里面一定还有其它的事情! 想到这里,雅思琦赶快将手放到胸口上,生怕那颗狂跳的心一不留神就要跳出来,然后竭力镇定半天才悄声开口对红莲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别声张,不得跟任何人说,听到没有?” 雅思琦的口气既严厉又坚决,红莲很久没有见到她家主子这么严肃紧张地对她说话,虽然雅思琦只说了这么一句,但是红莲知道福晋的后半句话一定是“如有违犯,绝不轻饶!”受雅思琦的情绪感染,红莲被吓得止不住地使劲儿地点着头一边赶快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得到红莲的回应,雅思琦这才又开口道:“你赶快去前面院外候着,一旦有什么消息赶快过来禀报。” “好的,好,奴婢这就过去。” “赶快着!” 雅思琦一边嘴里说着要红莲快着点,一边双手使劲地将红莲往前推了一下,仿佛要将她直接一把就推到前院,能够早早打探到消息似的。将红莲打发走之后,雅思琦半天都没有挪动回屋的脚步,不自觉地,双手有些发颤,没一会儿,腿也不受控制地有些哆嗦起来。她既盼着红莲赶快回来告诉她刚刚在牡丹台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又有些害怕得到骇人听闻的消息,她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但是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王爷和十四阿哥吵起来了?不可能的,真若是这兄弟两人起了纷争,依着十四阿哥的脾气,不可能老老实实地任由苏培盛和十三阿哥搀扶着他,定是会跳着脚地跟那两个人不依不饶。 可是如果不是这兄弟两人起了纷争,还能是什么事情惹得连十三阿哥都这么失态呢?怎么想也想不通,可是她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无奈之下,雅思琦只得是赶快进屋重新回到宴席之上露个面,却是落座之后突然发现霍沫竟然还没有回来! 不就是拿件披风吗?这么简简单单、直来直去的差事怎么竟需要这么长时间?还是说出了什么岔子?不就是去了趟她的院子再回来吗?啊?她的院子到宴客厅还有一条路可走,只是需要经过牡丹台! 一想到霍沫回来的路线有可能经过牡丹台,雅思琦禁不住心里格登一下子,再联想到刚刚红莲跟她说的,十四阿哥喝多了,所有的爷们都去牡丹寻他,而霍沫有可能经过牡丹台,一股不祥的预感登时弥漫了雅思琦的全身。 第1537章 无恙 此时看到安然无恙的霍沫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自是知道她刚才多虑了,霍沫妹妹没有卷入前面的那场风波之中,因此面对平安归来的霍沫,雅思琦激动得几乎要喜极而泣。幸好她还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知道当着诸位女眷们的面不能够表现得太过火,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毕竟这一屋子人谁都不知道前面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当前情况下,保持稳定是当务之急。于是雅思琦使劲地压了压狂喜的心情,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对霍沫嗔怪了一句:“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大风天黑灯瞎火的,你可真是要把姐姐急坏了呢!” “妹妹刚刚不小心崴了下脚,身边也没个人……” “啊,你崴脚了?好些没有?早知道的话,你就赶快去歇息别过来了……” “没什么大碍,这不,揉几下就好多了,一点儿都不碍事儿。再说了,您这衣裳一会儿子可是要派上用场的,外面已经开始掉雨渣了呢……” “这有何难,你差个奴才送过来不就行了嘛。” 雅思琦一边安慰着霍沫,一边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坐了下来。霍沫安全归来令人欣慰,可是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雅思琦又开始心焦地等待红莲的消息了。 雅思琦终于盼回来了霍沫,可是萨苏怎么也盼不回来了冰凝。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萨苏急得心中火烧火撩:小四嫂不是去茶水房看看吗?怎么一下子看了这么长的时间?不会是又亲力亲为地忙起来了吧,这才生完小阿哥,身子还没有养好,这么辛苦劳累哪里受得了?那么多的奴才都是干什么的? 萨苏越想越是心急,不停地抬眼朝门口望去,希望能将冰凝盼回来,谁想到,盼了半天没有盼回来冰凝,却是将十四弟妹婉然给盼了进来。 婉然一进屋,还不待她开口询问,立即就有奴才走上前去将她引领到了萨苏、穆哲她们所在的这一桌。落座之后婉然这才发现竟然与十三嫂同桌,于是又赶快起身给十三嫂行礼请安。 “弟妹给十三嫂请安了。” “快快起来吧,小格格正和我们家的五阿哥一块儿玩得可开心了呢,你不用惦记着,赶快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多谢十三嫂!弟妹真是失礼了,刚刚有些走迷了路,幸好遇到个管事儿奴才,总算是找对了地方……” “唉,我忘记了,你是第一回来这园子吧,迷了路不算什么稀奇,我头一回来的时候,瞎转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正道儿上,害得我家爷急得不行,后来知道我是迷路之后,又笑话了我好半天呢,笑话我没见过世面,我还不服气呢,可是又辩不过我家爷,早知道弟妹也会迷了路,回头我可是要好好跟我家爷说说理去,怎么能怪咱们姐妹们迷路呢?要怪就只能是怪四哥!四哥修的这园子,花了多少心思啊,怎么这么多的弯弯绕,把咱们都给绕糊涂了。” 第1537章 迷园 经过萨苏这一番善解人意的玩笑,有效地解除了婉然迟来的尴尬,毕竟现在这一桌上就只有萨苏这么一个嫂子,对于婉然如此失礼的迟到行为,若是萨苏不挑她的理,婉然自是不会再被其它人责难,因为其余的女眷都是来自十四府。 穆哲作为大福晋虽然也有资格挑理,但那是在她们十四府的时候,现在是对外的场合,她们十四府的女人们应该相互扶协,而不是各自拆台。虽然这件事情婉然很不占理,不过从情理来讲,同为十四府的姐妹,穆哲更应该替婉然说话才对。 对于萨苏刚刚那番好心好意的出手相助,婉然心中格外的感激,早就听说十三嫂是个宽厚仁慈的好嫂子,今日所见果然不虚,只是她后面那一句“要怪就只能是怪四哥,怎么这么多的弯弯绕”一下子戳破了婉然内心深处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若不是她竭力隐忍,泪水差一点儿就要夺眶而出。 萨苏不知道他们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那一句自然是无心之语,可是婉然怎么能够将那一切全都忘记?可是她不能忘记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有那么多的宾客,特别是还有穆哲就在她的身边,她刚刚已经很失礼了,现在不能够再失态,这里不是她暗自伤感的时刻和场合,相反她需要尽快收拾起悲伤心情,尽快对萨苏的好心圆场表达感谢。想到这里,婉然赶快强压下悲伤,故作轻松地用玩笑的语气,但却是最最真挚的心意说道:“原来十三嫂也迷过路!四哥修的哪里是园子,分明是给咱们姐妹们出的难题呢。” “就是,就是,我跟我们家爷也是这么说的,知道你十三哥怎么回我的?好么,一会儿说什么曲径通幽,一会儿说什么步移景异,最后还给我来一句什么咫尺之内再造乾坤,反正说来说去,四哥什么错都没有,全都是我眼瞎不识路的错呗。” “不过十三嫂,我觉得十三哥说得也不错呢,这园子真的是如十三哥所说的那样,雨惊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 “哎呀呀,十四弟妹,原来你也是个大才女呢!我只知道年四嫂诗书文墨样样精通,今日方知,你也是一点儿不差!哎,也就只是我,什么都不懂,怪不得我总是说不过我们家爷呢。” “十三嫂真是谦虚,弟妹只是班门弄斧,让十三嫂见笑了。” “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反正你懂得可是比我多着呢,哎呀,咱们光顾着说话了,你还没吃东西呢,我不跟你说了,你赶快把这热汤喝下,暖暖身子,再多吃点菜,四哥这园子让咱们眼花撩乱迷了路,现在这宴席咱可不能再亏了嘴,否则咱们今天可真是白来了。” 萨苏说完也不待婉然回话,赶快将盛着热汤的汤盅推到婉然的面前。借着萨苏给的台阶,婉然顺势回道: “恭敬不如从命,十三嫂,弟妹先用膳了。” “这就对了!我们用得差不多了,你也赶快吧。” 第1539章 寻找 虽然在萨苏的劝慰下婉然开始用膳,可是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到膳食上面来,完全是食不甘味,如同咬蜡,只是为了避免再度成为全桌的焦点,她唯有埋下头去,装作一副安享美食的样子。 表面装出来的泰然处之无法掩饰内心中的,以致她禁不住微微地抬起眼睛,用目光悄悄地在宴客厅中寻找,寻找…… 婉然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穆哲的眼睛。对于她的迟来穆哲已经格外地生气,如果不是当着萨苏的面早就要发作起来,此时又见婉然不是安安分分地用膳,而是目光开始悄悄寻找之时,当即点燃了心中的火药桶,一股一股的火气不停地向心头窜来。她当然知道婉然的目光在寻找什么,又联想到刚刚与朱赫联手向冰凝发起的那场进攻竟然是杀铩而归,一肚子的怨气正没处发泄呢,此时婉然撞到了她的枪口上,新账旧仇、满腔怒火登时齐齐地全都撒到了婉然的头上,于是也顾不得萨苏在场,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阴阳怪气儿地说道:“真是个没教养的东西!知道的人当你是有娘家的,只是有人养没人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十四府没立过规矩呢,要说跟爷也都这么多年了,竟还是个顽固不化之辈!怪不得连孔老夫子都要叹息,唯小人与女子难教也!” 面对穆哲的指桑骂愧,婉然除了迅速收起四起找寻的目光以外,没有多说半个字。一来穆哲没有指名道姓,她没有必要主动接这个话茬儿,认这个霉头;二来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起冲突,凭白被旁人看了笑话去。 面对自己的指桑骂槐,婉然装作没有听到似的,根本不予理会,令穆哲这出独脚戏无论如何也唱不下去,场面十分的尴尬,于是穆哲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塔娜。不管怎么说,从情理上来讲,塔娜应该和她这个嫡福晋站在一条战线上,此外因为翠珠的原因,塔娜也应该与婉然为敌才对。 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只有两个,一个是库布里,另一个就是翠珠,那可是婉然的娘家陪嫁丫环,来了十四府没多少日子就不明不白地去了书院当差。而塔娜可是她们府里年龄最小,模样最俊俏的一个,却是嫁到贝子府十来年都没有生出个一男半女,如果说刚成亲那几年因为岁数小还情有可原,现如今都十来年了,眼看着跟她一起成亲的冰凝都生了两男一女,塔娜这里仍是一丁点儿的动静都没有,如果不是翠珠暗地里捣了什么鬼,怎么解释眼前的这一切呢? 一个小小的丫环竟搅得十四府乌烟瘴气,穆哲怎么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恶气,可是她也做不了她家爷的主。每当她向翠珠发难的时候,十四阿哥屡屡出手制止,甚至最后向她下了通碟:“再若对翠珠无理取闹,你这个嫡福晋还是直接回娘家去吧。”只这一句话,吓得穆哲再也不敢对翠珠有什么背后动作。 第1539章 同盟 有十四阿哥这顶保护伞,穆哲根本动不了翠珠,于是她将所有的恼怒都转向了她从前的主子--婉然的头上,同时她也希望因为翠珠的原因令塔娜与婉然失和。从常理上来讲,十四阿哥应该格外宠爱塔娜,可事实却是他对塔娜很是一般,只是偶尔想起来才去塔娜的院子几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院度过,因此从时间上来,他与翠珠相处的时间要比府里所有的女人都多。虽说翠珠姿色平平,虽说翠珠指天发誓与主子没有任何瓜葛,从来都是清清白白,可是穆哲还是没有放松过一丝一毫的警惕。既然翠珠是婉然的陪嫁丫头,被十四阿哥收了房也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因此穆哲从不相信他们两人,真若是清清白白,那十四阿哥为什么要这么护着一个奴才?鬼才相信! 被翠珠“夺了专宠”,塔娜应该怀恨在心才是,可是凭借十四阿哥这个靠山,连她穆哲都奈何不了翠珠一丝半毫,小小的塔娜更不是对手。不过翠珠有十四阿哥当靠山,那婉然可是没有,而且那两人又曾经是主仆,说不定就是婉然指使翠珠投奔的十四阿哥,冤有头债有主,塔娜应该与她穆哲同仇敌忾,坚决地站在婉然的对立面。 因此当现在穆哲向婉然发难无果,尴尬地下不来台的时候,她急于需要同在一桌的塔娜立即挺身而出,就象刚刚她与朱赫一起向冰凝发起的那场进攻那样,她们两人联手同盟挫掉婉然的锐气。 穆哲的愿望实在是一厢情愿。塔娜既不喜欢婉然,更不喜欢翠珠,但她是一个天真的女人,不喜欢一个人并不同时意味着要讨厌一个人,更不意味着要与这个人处处作对。天真的塔娜将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讨好十四阿哥的欢心上,既不会牵怒于人,也不会妒忌羡慕,唯有自怨自艾、顾影自怜。 因此此时面对穆哲投来的求救目光,塔娜可是真真的犯了愁。帮着穆哲说话吧,婉然也怪可怜的,自己年龄比她小都已经是小福晋了,她还是一个格格呢,位分高的人向位分低的人发难,实在有胜之不武的嫌疑。可是不帮着穆哲说话吧,一来她是大福晋,小福晋应该听从大福晋的吩咐,二来她现在的处境确实挺尴尬的,不帮着她说句话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塔娜被穆哲的目光逼迫得无处可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转向了萨苏。 “十三嫂,您来这园子次数多,一定知道这里都有什么好玩的。我这是第一回来,眼睛都不够使呢。对了,姐姐!” 塔娜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了穆哲,然后继续开口道:“姐姐,一会儿散了席,让十三嫂带咱们转一转园子如何?” 穆哲知道塔娜转移话题之举的真正目的,虽然对于她不肯与自己同仇敌忾而很是不满,但好歹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于是穆哲没好气儿地说道:“散了席你不赶紧着回府里去,还东游西逛,看回去之后爷怎么收拾你!” 第1540章 传信 就在穆哲向婉然发难的同时,雅思琦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红莲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喜出望外的她立即起身想要将红莲堵到门外去两人说话,却见红莲的身后竟是秦顺儿那个奴才!正躲在门外朝屋里探头探脑。 看来真的是出了大事,否则不可能是秦顺儿亲自和红莲一并过来。一想到这里,雅思琦刚刚稍微平静了一些的心又开始呯呯呯地狂跳起来,于是顾不得跟在坐的几位打声招呼就迅速起身离席,三步两步就来到了屋外。 雅思琦出来的时候,秦顺儿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胡乱打转呢,因此见到她之后也顾不得请安就急急开口道:“启禀福晋,爷差奴才过来禀报您,十四爷在前面喝大了,有十三爷和十七爷陪着呢……” 这个情况雅思琦早从红莲那里知道了,因此她并不惊讶,而是关心起另外一件事情,于是赶快问道:“那三爷由谁陪着呢?” 今天的主客虽然是十四阿哥,但是诚亲王是在座的兄弟中唯一个年长王爷的兄长,也是未被圈禁的皇子阿哥中最为年长的一个,是当然的贵客,丝毫不能怠慢,因此雅思琦一听说十三和十七两个阿哥都去陪十四阿哥了,生怕众人围着十四阿哥团团转,冷落了诚亲王被他挑理,所以才会这么焦急。 “回福晋,您放心吧,有十六爷呢。” “爷没陪吗?” “回福晋,爷现在年侧福晋那里……” “什么?爷在哪?” 雅思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惊讶万分地反问秦顺儿,然后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秦顺儿早就料到雅思琦会是这个反应,可是刚刚发生的那些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正是担心雅思琦不了解情况处于被动,王爷才会心细如发地差秦顺儿赶快前来给她传个口信,只是说到什么程度实在是需要好好拿捏一下。 “回福晋,年侧福晋刚刚在牡丹台昏倒了,正好遇上几位爷们路过那里,咱家爷就先送侧福晋回去……” “牡丹台?她去牡丹台干什么?她不在这里吗?她刚刚不是一直在这里,十六福晋还跟她说说笑笑呢,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怎么就昏倒了?” 万分惊讶的雅思琦一口气问出了那么多的问题,秦顺儿当然是哪一个也不会回答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王爷当场就自认了是年侧福晋昏倒而被十四阿哥及时出手相救,但是包括秦顺儿在内的所有在场的主子和奴才们都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只是怎么一个不简单法儿不是他这个奴才所能向雅思琦禀报的。 雅思琦见秦顺儿低眉垂首侧立一旁半天不吭一声,立即就明白了事情的复杂性,而且有些事情估计王爷也不想让她知道,随即雅思琦就对她曾经的“先见之明”暗暗称奇:怎么一听说老十四在牡丹台喝多了的时候就觉得跟女人有关系呢!果然是不出所料,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不是霍沫,而是天仙妹妹!天仙妹妹,十四叔,这两个人唱的是哪一出呢? 第1541章 陪酒 不管冰凝与十四阿哥唱的是哪一出,既然王爷差秦顺儿过来传口信分明是在提醒她,要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对此雅思琦自是心领神会,同时暗下决心,一会儿回到宴席上可是要好好惊着心,千万女眷这里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按下扑通通狂跳的心,雅思琦正色对秦顺儿道: “事情我都知道了,这边我自会安排妥当,你给爷传个话,请爷放心。” “奴才晓得,这就回去给爷回话去。” “好,你赶快,另外,你也千万精着心,万不可出什么纰漏。” “好,奴才先过去了。” 秦顺儿走了,雅思琦的心慌得不行。回屋去?她实在是无法立即向众人换上一副笑脸;不回去?天仙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还是主陪十四府的女眷们,如果她再不见了,可想而知宴席上定是会立即炸了锅。无可奈何之下,雅思琦只得是勉力支撑重回到宴席之上。 进了屋之后她先是来到冰凝负责的那一桌,果然,远远地就见到了那个空位置,只有萨苏、穆哲、塔娜和婉然四个人百无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说着话。雅思琦见状,赶快来到冰凝的空座位上,对几位弟妹说道: “唉呀呀,这一晚上光顾着瞎忙活了,都没有顾得上跟几位弟妹们好好聊聊,四嫂实在是怠慢了呢,千万不要怪四嫂啊!” 众人一见那拉四嫂过来,还是这么客气,都觉得不好意思,齐唰唰地起身虽然她们知道雅思琦的这番话不过都是客情、客套罢了。 “四嫂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做弟妹的没去好好敬您一杯,还劳烦您专程过来照顾我们……” “什么客气不客气,四嫂没照顾好弟妹们理应受罚,来,我先自罚一盅,就算你们原谅四嫂照顾不周了啊!就这么说定了!” 雅思琦话音刚落还不待萨苏、穆哲她们几个谦虚客套就立即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那几个人见状,也赶快端起酒盅喝了个底朝天,出于礼节穆哲刚要回敬雅思琦,却是听见从另外一桌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叹声,雅思琦、穆哲、萨苏等人齐齐地朝后望去才发现,声音是从八、九、十那三家女眷所在宴席上发出来,还不待雅思琦走上前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那木泰大声说道: “穆哲,你们家爷在前面喝多了,你知道不知道?” 穆哲一听说自家爷喝多了,也没有当回事儿,十四阿哥喝多的时候多了去了,又不是头一回,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穆哲只是有些奇怪:要说在八哥或是十哥的府上喝了多还情有可原,今天可是在四哥这里,不说要精着十二万分的心,居然还能喝多了,爷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呢? 穆哲心里想事情分了神儿,因此没有立即向那木泰回话,结果就在她这一愣神儿的功夫,那木泰那嘹亮的嗓音又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朝穆哲说话,而是转向了雅思琦: “四嫂,怎么这么半天不见年四嫂了?” 第1542章 挑衅 那木泰状似不经意的一声询问,竟似炸雷般轰响在雅思琦的头顶,那颗狂乱的心当即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八弟妹这是想要干什么? 雅思琦因为提前得了秦顺儿的口信,自然是知道前面出了大事儿,所以在那木泰抛出这颗重磅炸弹的时候还能够保持足够的镇定,可是其它人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因此对于那木泰的这声询问很是不解,特别是朱赫,对那木泰更是极为不满,而她又是一个急性子,将所有的不满都写在了脸上,当即脸色就黑了下来。 “八嫂,您怎么这么大声跟四嫂说话呀!” 朱赫的言外之意是“八嫂,您这么大声地对四嫂说话实在是太失礼了!”朱赫哪里知道那木泰之所以这么大声就是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现在那木泰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众人纷纷朝这边望了过来,不过大家也与朱赫同感,认为那木泰实在是太没有教养,怎么能那样对待她的四嫂呢?可是大家都是妯娌,碍于面子没有说出口而已。此时见朱赫打响了头一炮,萨苏也要赶快替她四嫂说句公道话,只不过萨苏没有接朱赫的话茬儿,而是另辟蹊径说道:“四嫂为今天咱们姐妹们能聚在一起费了那么多的心,咱们应该好好敬敬四嫂才是呢。” 萨苏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自己的酒盅朝雅思琦敬去,其它人见状也觉得应该好好地对那拉四嫂(弟妹)表达一番感谢才是,于是纷纷起身离座走到雅思琦跟前去敬酒。 那木泰眼见自己处心积虑的一石没能激起千层浪,全场的焦点没有集中到自己这里来,反而被雅思琦抢了风头过去,气得她真恨不能朝朱赫破口大骂一番。不过朱赫固然可气,但她家爷毕竟与王爷走得很近,处处维护雅思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这个穆哲…… 一想到穆哲,那木泰真是恨不得冲上前去,对这个糊涂虫狠狠地给她一拳!朱赫和萨苏都知道护着四嫂们,怎么你穆哲反倒成了哑巴了?不说赶快顺着我的话头往下说,光傻愣愣地呆坐在那里有什么用!真是气死人了!平时咋咋呼呼的挺能耐,关键时刻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到底是哪一头的? 那木泰当然要对穆哲气恼得牙根痒痒,前面几位爷们费尽了心机才好不容易坐实了那两个人的“奸情”,简直就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好机会,岂能白白地放过?穆哲这死丫头真真是气死人了,今天怎么成哑巴了,死活就不会接个话儿呢! 穆哲这死丫头不接话茬儿没关系,塔娜这个傻丫头不是也在吗?掀起个风浪还不容易?还真不信这个邪!一想到这里,那木泰趁着随众人向雅思琦敬酒的机会来到了塔娜的身边,一如既往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胳膊说道:“哎哟哟,这不是塔娜小弟妹吗?一晚上都不见你人影儿,以为你今儿没过来呢,赶情早早儿就过来了!怎么,这才去了三年,摇身一变成了大将军府的小福晋,就看不上八嫂了。” 第1543章 扇风 塔娜一见自己最崇拜的八嫂酸溜溜地朝她打招呼,当即羞愧不已。这一晚上由于来得晚,刚一到达就急急忙忙地入了宴席,然后就是一会儿朱赫与穆哲联手围攻年四嫂,一会儿婉然因为迟到惹恼了自家大福晋,一会儿雅思琦前来陪酒赔礼,弄得塔娜竟是没能得出功夫去向那木泰请个安,现在倒好,那木泰主动过来她这里打招呼,弄得塔娜格外被动,实在是太过失礼了,急得塔娜赶快说道:“给八嫂请安。” “好了,好了,起来吧,快,让八嫂瞧瞧,哟,还是那个水水灵灵、漂漂亮亮的小丫头,怪不得老十四最宠你呢,要我是男人,不宠你还能宠谁?这么看来,那西北也不是那么艰苦呢!噢,不对,西北还是挺苦的,瞧瞧老十四就知道了,只不过老十四太心疼你,就是他自己整天被风吹着也舍不得你被风吹,就是他自己整天被日头晒着也舍不得你被日头晒……” 在那木泰左一句“老十四最宠你”右一句“老十四太心疼你”的围攻之下,塔娜本就是脸皮子很薄之人,又是当着众人的面,竟被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急得她赶快辩解道:“八嫂您真是说笑话呢,我们家爷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什么?老十四没疼你?八嫂才不信呢,你又不是新娶的小媳妇儿,怎么脸皮子这么薄,还不好意思起来了?瞧瞧你年四嫂,你们两个可是一块儿成的亲呢,听说被四哥宠得都要上天呢,也没见像你似的这么难为咦?年四嫂呢?不是和你们在一桌吗?怎么见不到她人影儿了呢?” 那木泰寻了塔娜那么半天的开心,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到冰凝的身上,实在是精明透顶、用心良苦。而塔娜哪里是那木泰的对手,七绕八绕早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更不可能知道那木泰打的什么主意。此时听到她八嫂提起了年四嫂,她连想也没想就如实回复道:“年四嫂说是去茶水房看一下,不过也去了有不少功夫呢,怎么还没有回来呢?怕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吧。” “茶水房?或许年四嫂根本就没有去了茶水房吧?” “没去茶水房会是去哪里?年四嫂真的是这么跟我说的呢。” “我怎么听人说她去了牡丹台?” “牡丹台?那是什么地方?” “我哪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和你一样,也是头一次来四哥这园子呢。不过,我可听说老十四刚刚可是醉倒在牡丹台了呢。” “啊?八嫂?” 塔娜再是没有心计,不懂勾心斗角之术,那木泰真言不讳地说到这种程度她也该听出来点儿端倪。实际上不仅仅是塔娜,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那木泰的大嗓门吸引过来,都听到了她那番“老十四可是醉倒在牡丹台”的高谈阔论,一时间,刚刚还嘈杂喧嚣的宴客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被那木泰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暗示所震惊。 第1544章 挫败 姜不愧还是老的辣!当然也是幸亏王爷提前差遣秦顺儿前来通风报信,因此当众人因为那木泰的惊人之语而目瞪口呆之际,雅思琦依然能够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继而从容不迫地开口说道: “原来八弟妹也知道了?不过呢,你可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刚你年四嫂从茶水房回来的时候因为操劳过度,体力不支昏倒在牡丹台,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遇到了老十四他们,才没有磕着碰着或是摔着,否则我这个当姐姐的真是想都不敢想,而我们家爷更是要后悔死了。真是菩萨显灵呢,简直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来,穆哲!四嫂刚刚自罚的那一盅是因为没有陪好你,现在这一盅可是替你年四嫂好好感谢你们家爷,若不是你们家爷……,唉,不说了,不说了,来来,四嫂先干了!” 说完根本不容穆哲说一句话,雅思琦随即一仰脖就将满满的一盅酒一饮而尽,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穆哲早已经被那木泰和雅思琦两个人搞得糊里糊涂,先是那木泰话里话外、含沙射影,充分暗示了十四阿哥似乎与冰凝有什么不清不楚,紧接着雅思琦朝她举杯言谢,分明是在告诉众人,是她们家爷挺身而出、出手相助,帮了年四嫂一个大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该相信八嫂,还是该相信四嫂?穆哲实在是不知道何去何从。 不管穆哲是否搞清楚状况,但是眼前的情况是,四嫂已经不由分说地向她敬了酒,虽然是答谢之酒,可是她哪儿有不还之礼?既是出于礼节,也是碍于弟妹的身份,于是懵懵懂懂之间穆哲被迫举杯还礼,于是稀里糊涂地又喝下了一盅。 雅思琦喝酒不很灵光,这穆哲也没有多大的酒量,一来二去几盅下肚就有些晕晕乎乎起来。塔娜当然知道穆哲能喝几斤几两,见此情况赶快上前,又是帮着找解酒香丸,又是忙着端茶递水,立即就将她亲爱的八嫂忘到了脑后头。 那木泰本是想达到一石激起千层浪,坏事传千里的效果,谁想到先是雅思琦来了一个十四阿哥舍身救嫂,后是穆哲和塔娜将她干干地晾在了一边没有理会,那两家子人都没有任何反响,其它不相干的人再有多少好奇也不好再问东问西。 没有观众的积极响应,任那木泰再是卖力地表演也是收效甚微,尴尬地被晒在一边的滋味格外地不好受。 十阿哥与十四阿哥私交甚好,因此面对十四阿哥陷入困境之际,十福晋当然不会跟那木泰一起煽风点火,九福晋虽然与那木泰最为要好,也有心助她一臂之力,但苦于笨嘴拙舌,即使是急得手心出汗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此时此刻,孤军奋战的那木泰面对如此尴尬的处境气恼至极,虽然极不甘心,却也知道不能再继续往下演些什么,否则挑拨是非的企图立即昭然若揭。毕竟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后还会有机会,如果因为操之过急而引起公愤,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可实在是得不偿失。 第1545章 曲终 就在那木泰不得不偃旗息鼓,并因为错失如此良机而懊恼不已之际,只听门外传来了一个小太监的禀告声:“启禀主子,前边爷们这就要散席了。” 雅思琦一听登时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赶快开口朝众人说道:“三嫂,还有各位弟妹们,今天真是难得,咱们妯娌们也有机会能聚一聚,谁想到时候可是过得真快,怎么好像才开席似的,怎么就要散席了呢,爷们也真是的,他们多喝一会儿,咱们不也能再多坐一会儿,聊一会儿嘛。” 萨苏和雅思琦一样,巴不得这宴席赶快散了,刚刚听那木泰的话头儿就不对,眼看着就要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幸亏雅思琦拼力周旋才不致造成一片混乱,因此她真恨不能这宴席快快结束,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赶快散了席才能及时制止那木泰兴风作浪。 因此当雅思琦假意表示意犹未尽之后,萨苏赶快开口道:“四嫂,我们这些做弟妹的有您这样的四嫂实在是天大的福气!我们也想多呆些时辰,多与您聊会子,可是您已经累了整整一天了,弟妹们实在是心疼呢,咱们改天再聊,您早些歇息,下回就由弟妹我作东,大家再转到我们十三府上继续尽兴,如何?” 萨苏左一个“弟妹们”右一个“弟妹们”,已经代替众弟妹们表了态,其它人也是体谅雅思琦析辛苦,因此在萨苏说完之后,纷纷说道:“就是,就是,您照顾得这么周到,我们这些做弟妹的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这么晚了还要继续讨扰可怎么行?我们家爷定是要责罚的了!” 在一片告辞声中,雅思琦终于送走了所有的宾客,望着萨苏这个最后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雅思琦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她很想去浴砚书屋找王爷,很想知道今天晚上在牡丹台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又不敢去。如果王爷想让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是会告诉她前因后果;如果王爷不想让她知道,她就是天天追着询问,不但问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实情,还会招惹来一顿斥责。 既然知道结果是什么,她还有什么犹豫呢?于是雅思琦默默地转身打算回到自己的院子,可是当她转身之后,只见淑清、惜月、韵音、春枝、云芳,包括霍沫,六个人一个不落,全都齐唰唰地站在她的身后,任由寒风吹动她们的衣襟,吹乱她们的鬓发。 见此情景,雅思琦忽然陡升一股悲凉之情,难道说,这就是开始吗?男人之间的战火已经燃烧到了女人的身上?不管天仙妹妹是否清白,非常不幸,她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也许她是清白的,只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栽赃陷害,可是王府里那么多的女人,为什么偏偏是她被选中?也许她根本就不够清白,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公之于众,她自己是罪有应得,可是王府、王爷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这样的女人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呢? 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登时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凉,即使狐皮披风也挡不住通身的寒意浸透心骨,更是禁不住暗想: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第1546章 变故 当诚亲王那爽朗的笑声响彻牡丹台的那一刻,冰凝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她知道这一次一定是在劫难逃。 她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十四阿哥,更没有料到遇到十四阿哥之后,她会是如此的震惊,不仅仅是震惊于两个人的不期而遇,也是震惊于他的容貌。 如果说婉然与十四阿哥是一对貌不合神相离的夫妻,那么西北这三年,时光雕刻机将他们一点点地融和,至少在相貌上,两个人真的是越来越像是一对夫妻了。相反塔娜倒像是个外人似的,白白净净,水水灵灵,哪里像是从西北返京的少妇,不知情的人以为她这是刚刚从江南游历归来。 婉然的容颜被岁月无情地侵蚀,十四阿哥也没能逃过时光的磨难。此时此刻出现在冰凝眼前的他,任由西北的风沙吹黑了脸膛,吹皱了皮肤,吹白了鬓发,才三十四、五岁的人,看上去,那样貌居然和大他十岁的王爷差不多。 骤见十四阿哥,冰凝直觉这十年真是时光飞逝如电,恍然如梦,即使如她这样聪慧之人也万万想像不到,永和宫中初遇的那个意气风发、玩世不恭、亦正亦邪的十四阿哥,才只这短短的十来年的历练,竟是成长为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将帅之才,而有如此国之栋梁,平叛乱、振国威,实属本朝之大幸,百姓之大福…… 这一番感慨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冰凝立即意识到,眼前的十四阿哥,是一个多么不合时宜之人,错误地出现在这个错误的地点。她是受害者,他更是受害者,他是为梦想、为信念而生的人,特别是在距离这个梦想仅仅是一步之遥的时候遭遇如此沉重的打击,冰凝实在是不敢想像,以十四阿哥这种顺风顺水环境中成长,充满骄娇二气之人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变故。 相反,她一丁点儿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一丝半毫。反正她一直都不想再活下去,或许这一次总算是寻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终于可以解脱了。虽然说女人的名节比生命都重要,可是曾经的冰凝求死的愿望是那样的强烈,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迫不得已才要苟延残喘。自裁是被严令禁止,甚至是株连家人的行为,但是大清朝没有哪一条例律规定,对于因为名节而被治罪的女人会株连家人。 因此直到被王爷抱起,抱离这个是非之地,冰凝的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做任何辩白和解释,是死是活,一切听天由命。死,如愿以偿;活,苟且偷生。 于是冰凝任由王爷抱着她,在园子里七转八转,转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到达目的地。这一路下来,他变得一言不发,而她继续保持沉默。他再也不是刚刚在众人面前处惊不乱、从容不迫、温情脉脉之人,那专注而深情的目光一去不复返,那忧心关切的话语也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他那急速而剧烈的心跳。 冰凝被他的一双大手所钳制,丝毫动弹不得,脸颊恰好被抵在他的胸口之上,那急速而剧烈的心跳将她的头震得剧痛不已。 第1547章 陌生 即使冰凝“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经过如此漫长的七转八转仍未能到达他想要到达的地方,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前面还有那么多的宾客,他应该尽快回到宴席上去,早早地稳定住局势是当务之急,怎么能将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呢?冰凝当然知道他并不是因为如刚才所表现的那样,对她有多么的情深意重才放心不下,想必是没有想好怎么处置她的法子吧?一想到这里,冰凝对于这些七转八转更是没有了任何的好奇心,紧闭双目,一副要杀要剐任由处置的样子。 原本对园子就很不熟悉,又是黑灯瞎火的七转八转,此时的冰凝完全被他转昏了,因此当他们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行程并最后进入到这个院子之后,明亮的烛火迫使她将眼睛睁开。睁开眼睛的冰凝面对眼前的场景只觉得一阵阵地发懵,因为她从不曾知道也不曾来到,园子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建筑风格与其它地方大相径庭。 即使进了院子,王爷仍是一直抱着冰凝,大步流星地朝正房走去。两人甫一进屋里,立即就有两个冰凝从不认识的丫环赶快上来伺候。这也不奇怪,园子那么大,奴才那么多,她又是很少来园子,不认识的奴才确实是太多了。 直到进了屋子,王爷才终于将冰凝放了下来,由于长时间双脚未能着地,又一直保持一个姿势,因此当冰凝双脚沾地的一霎那,又麻又痛的感觉齐齐袭来,若不是那两个前来服侍的丫环一左一右地搀扶,她真的是要眼冒金星,一头栽倒在地上。 虽然王爷一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他仍是注意到了她几乎就要栽倒下去的这个细节。本能地,他想去扶她一把,当眨眼之间那两个丫环已经将冰凝接了过去,令她窂窂地站稳脚跟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仍是一言未发,一个转身就急急地离开了。 当冰凝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之下稳住身子之后,才来得及四处打量。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来过的院子。冰凝在园子里有自己的住处――陶源,当然她也深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权利掌握自己的命运,陶源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怡然居更是变成了海市蜃楼,她就像是一只柔弱的羔羊,任人宰割。 因此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它是哪里,属于谁的领地,冰凝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既不想知道,更不想询问。她是如此地漠视这个地方,就像刚刚她是那么地漠视自己的命运那样。 至此,虽然尘埃尚未落定,但至少是暂告一个段落,冰凝终于有时间好好地回想一下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只是现在回想起来,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而除了惊心动魄,冰凝的心中猛然间涌起一股强烈的后悔之情,后悔万分,悔恨交加…… 第1548章 悔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冰凝此时的心情只剩下后悔万分,悔恨交加!她并不是担心自己会如何,被众人误会,被王爷责罚,这些都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试问任何一个人看到她与十四阿哥当时的样子,谁能没有别的想法? 冰凝之所以能够一直非常冷静地看待这些问题,那是因为自始至终她都认为自己行的端,做的正,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怕别人嚼口舌。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情,自己问心无愧足矣。 可是现在,当她有时间仔细地回想、分析的时候,她也清醒地意识到,她自己做得再是光明磊落也无济于事,因为她根本不是什么年家小姐,她的身份是王爷的侧福晋。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的声誉、她的名节,都不再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整个儿雍亲王府。她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如果因为她的原因而令王爷身陷泥潭,甚至是误掉了似乎曙光微露的江山社稷梦,她岂不是千古罪人?她又怎么能够原谅自己? 她悔的是,为什么如此轻易地上当受骗?这已经不是冰凝第一次了,既然不是第一次,那么她为什么一点儿经验教训都没有汲取!上次被人欺骗进了朗吟阁,撞破了王爷与婉然的私情,但那只是局限于王府之内,是女人间掂酸吃醋、争宠夺爱的事情,而今天被骗去了牡丹台,性质完全不一样,这一次不仅仅是关乎她自己的名节,更是关乎两位阿哥政治前途的问题,性质格外严重,结果格外残酷,而这一切,都是由冰凝一手造成,她怎么能够不后悔万分呢? 她恨的是,不能够为王爷的千秋大计助一臂之力就很是愧疚,相反竟然还要拖他的后腿,险些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是他一生的梦想,为之追求了一生,奋斗了一生,付出的心血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却是被她这么活生生地亲手毁掉了。她不但欣然去了牡丹台,还慌里慌张地扭伤了脚,因而不得不与十四阿哥手挽手,更是被众人抓住了现行,纵使她有千张口万张嘴,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冰凝知道今天的宴席对王爷有多么的重要,她更清楚,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闹剧对他来讲,是一个多么致命的打击。虽然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这场闹剧是如何精心策划并得以成功实现,将她这个历来号称常胜将军之人轻而易举地打败,但是她知道他或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要造成王爷与十四阿哥这对亲兄弟失和,毕竟现在他们两个是储君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只有这两个人两败俱伤,他或是他们才能够从中渔翁得利。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虽然王爷拼尽全力,初步扭转了局势,但是能否达到预期目标尚难断定,毕竟“做”是一回事,“信”又是另一回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只想到了这八个字。 第1549章 粗暴 就在冰凝悔恨交加之际,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丫环缓步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朝冰凝说道:“请随我过来吧。” 乍一听到这个丫环的话语,冰凝愣了一下,因为除了月影之外,所有的丫环奴才,包括竹墨都要先说“启禀主子”这四个字,而刚刚这个丫环与她说话,不但没有以“启禀主子”开头,更是连“奴婢”这个自称都一并取消了,直接自作主张用“我”来取而代之。不但言语之间没有恭敬之词,就是神情也缺乏应有毕恭毕敬,既不谦卑也不小心谨慎,甚至好像还隐隐地带有一丝蔑视之情。虽然将来她再也不可能是王府的侧福晋了,但起码现在她还没有被剥夺封号,那么就她应该获得应有的尊重。再者说了,消息传递得会有这么快?才刚刚发生的事情,地处如此偏僻之地的奴才都已经知晓了?所以才会对她缺少最起码的尊敬? 此外,那个丫环分明是摆出来一副现在就走的样子。走?这是要走到哪里去?难道说这里还不够偏僻吗?难道说这里还不是自己的最后归宿吗?此外,她的脚已经伤成这个样子,根本是一步都挪动不了,她们能够走到哪里去呢? 因此面对小丫环的这句“请随我过来吧”,冰凝睁着疑惑的大眼睛,愣愣地看向对方,半天不明所以。 见冰凝好像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似的,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另一个丫环也赶快走了过来,两个人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极为默契、步调一致地一左一右两相一用力就将冰凝的身子从座椅上拉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直接搀起身就往外走。 冰凝与其说是被两个丫环搀扶着,不如说是被她们拉拽着!直到这个时候那两个丫环才赫然发现,原来这个女人的腿脚不方便,走不了路!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情况,两个丫环再次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个高个子丫环甚至还发出了似有似无的一声“哼”,然后两人再次极为默契地加大了手臂的力量。别看两个丫环瘦小单薄的样子,臂膀的力气真是不可低估,只这么一用力,冰凝立即两脚悬空起来,一路被她们架到了院外。 平生从来不曾被如此对待,乍一遭受此种待遇,冰凝当即震惊了!当姑娘的时候那是众星捧月的年二小姐,嫁到王府之后是尊贵的主子,就算是不得宠,那也是皇上亲封的侧福晋,是在宗人府登记在册有名有份的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而她又是脸皮极薄之人,被两个丫环如此粗暴地对待,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冰凝又气又恼,当即怒声骂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谁吩咐你们这么做的?你们眼里还有主子吗?” 奇怪的是,不管冰凝如何痛骂,也不管她如何挣扎,两个丫环死死地按住她的手臂,既不回话,也不放松自己手臂上的力量,脚步反而倒是加快了许多,因此才三步两步就穿过了院子,来到了院门外。 第1550章 离开 冰凝来的时候是被王爷抱过来的,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心态面对他,对一切的一切都表现出极度的漠视。现在出去的时候是被两个丫环粗暴地架走的,冰凝再也无法保持一颗平常心,就是死也要有尊严地去死,怎么能够像个犯人似的被对待? 她一直不相信两个丫环如此行事不恭是奉了他的旨意,就算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认为她犯下了滔天大罪,可是他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断然不会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治罪。 远的先不说,就说这一年前的失魂,他宁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从利用年夫人的苦肉计到不惜亲自披挂上阵的美男计,他要的就是她亲口承认罪行。他怎么可能未经审判就直接判了她的罪行? 而当他知道她故作失魂的事情之后,他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恼羞成怒,他选择的是尊重她的决定,不但亲自来向她告别,还送给了她“六十阿哥”,送给了她湛露、凝霜…… 因此冰凝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刚刚她所遭受的奇耻大辱是他的旨意。可是,没有他的旨意,这两个丫环就敢如此放肆地对待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就在冰凝疑惑之际,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架到了院门外。而院外的情景更是令冰凝大吃一惊!虽然她是被王爷抱来的,虽然她一直双目紧闭,可是她绝对是从园子里抱到这个院子的。可是现在,冰凝的眼前赫然停着一辆马车,而且院门外不是园子那种曲径通幽的蜿蜒小路,而是视野开阔的乡间大路!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院门外怎么不是园子了!园子在哪里?王爷,福晋,小柱子,苏培盛他们都在哪里? 冰凝禁不住朝两个丫环怒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要干什么?” 两个丫环仍是免开金口,不由分说,直接将冰凝塞进了车里。还不待冰凝坐定,两个人也紧跟着上了车,一左一右坐在她的两侧,然后大喊一声:“好了!”随即马车立即启动。 这一声“好了!”是迄今为止两个丫环说的唯一一句话,气得冰凝当即极尽讽刺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哑巴呢!原来你们也有嘴有舌头,会说话啊!” 两个丫环再度变成了两尊泥塑石像,一左一右稳稳当当地将冰凝夹在中间,与其说是扶着她,不如说是钳制着她。 此时马车在暗夜中飞驰,既快速又平稳,除了马蹄声,车轮声,风声,车厢里一片寂静。经过刚刚那一连串的动作过后,冰凝既是被这一切彻底弄懵了,也是被两个丫环气疯了!虽然两个丫环又恢复了装聋作哑,可是冰凝仍是禁不住大声质问身边的这两个人:“你们这是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到了你就知道了。” 其中那个矮个子的丫环回了一句。冰凝没有料到她的问话会有人回答,因此乍一听到这句回话,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她立即恢复了镇定,继续质问道:“爷知道你们这么做吗?” “这就是爷的意思!” 第1552章 去哪 “这就是爷的意思?” 冰凝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脸不解、呆呆愣愣地望向那个说话的矮个子丫环。就在这时,高个子丫环也与冰凝一道将目光转向了矮个子丫环,只不过与冰凝不同的是,她的眼神儿中狠狠地投射过来责备的目光,仿佛是在警告她:用得着你多嘴! 矮个子丫环见状吓得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任凭冰凝再问什么,都一概再也不开口。看着冰凝一个人对她们愤恨交加,怒目而视,这两人只当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最后因为烦不胜烦,甚至索性闭起眼睛养起神来。 冰凝本来就不擅争吵,又有脚伤在身,而且眼前的情形表明,一切与挣扎有关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识实务者为俊杰,与其白白浪费体力、精力与这两个小丫环,还不如想一想下一步该如何办。 下一步她该如何办呢?冰凝开始思索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难道真如小丫环所说,刚刚的这一切全都是出自王爷的旨意?即使是亲耳所听,冰凝也是根本就不相信!不是王爷的旨意那就全是这两个小丫环的主意?冰凝仍是根本就不相信!她们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量! 两个情形都是绝对不可能,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说是福晋姐姐的意思?可是她分明是被王爷亲自带到的那个院子,福晋姐姐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呢!难道说,是皇上?可是皇上人还在宫里呢,又不在畅春园,而且皇上那么繁忙,怎么会有闲功夫管到她这个小小的女人头上? 无论冰凝如何思索仍是想不明白,此时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哪一个人的手中。除了想知道是谁以外,冰凝还想知道一会儿她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处罚,是未经审判,就地处决?还是打入冷宫,幽闭一生? 随着各式各样的猜测新鲜出炉,渐渐地,冰凝的心情反倒是平静了下来。不管是不是王爷亲自下达的命令,她只要问心无愧即好,胸怀坦荡,清清白白,就是去阴曹地府也不怕见阎王,不怕见鬼神;不管是就地处决还是打入冷宫,她也一样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因为这件事情是她先做错了,不仅仅是她做错了,更是将王爷陷入了如此凶险的险境,她完全是罪有应得,罪该如此,甚至是十恶不赦,无论什么样的惩处都难以减轻她的罪责。 一想到这里,冰凝再度陷入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之中。而那两个丫环见这个疯女人不再质问、怒骂她们,更是主动放弃了与她们进行任何抗争行为,安静的车厢反倒是令她们极度的不适应起来。悄悄地,她们睁开了假寐的双眼,却惊讶地发现,现在竟是换作了这个疯女人双目紧闭、不言不语,当即惊讶得几乎合不扰嘴巴,双双又彼此对望了一眼,目光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可是纵使有多少的迷惑与不解,两个丫环就像是吃了称铊,铁了心地免开尊口。 第1552章 田庄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少里地的路程,足足将近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之后,马车才渐渐放缓了速度,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还不待车子停稳,两个丫环就率先急急火火地下了车,冰凝等了半天都不见那两个丫环过来服侍,无奈之下,只得是起身自行下了马车。 当冰凝从容不迫地撩开车帘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她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的荒僻郊野,四周渺无人烟,肆虐的北风疯狂地撕扯干秃秃的枝丫,发出一阵阵类似鬼哭狼嚎般的声响。一座不大的宅子孤零零地伫立眼前,宅门上方没有挂牌匾,从外表看,这里不过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田庄而已。 就在冰凝细细打量之际,那个高个子丫环终于金口大开: “到了,赶快下来吧。” 仍是毫无表情的一通发号施令,冰凝已经习已为常了,只是就算她想赶快下来,也是由不得她,因此她既没有自己下马车,也没有理会那个高个子丫环。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那个矮个子丫环突然如梦方醒: “哎呀,忘记你是个瘸子了!” 高个子丫环一听也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于是两个人再次相互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双臂只一使力,冰凝就再次被两个丫环架进出了马车,架进了院子,又一路右转左转,最终被架进了一间屋子里。 果然是内有乾坤!冰凝一进屋就发现这里的不同寻常。屋子里面的陈设既不奢华但也绝对不普通,完全是大户人家的气派,而且屋子里的景象与院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从外面看以为是一个冷清荒僻的田庄,而进得屋来竟似常年有人居住的模样,以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冰凝再仔细一瞧,当即又是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这里所有的生活起居物件一应俱全,干净整洁、纤尘不染,更是因为这些物件不论大大小小,全都是格外的有品味。墙上挂的字画居然出自文征明的手笔!多宝格中摆放的那些瓶瓶罐罐们全都是货真价实,而且价格不菲,连本朝的仿制品都没有,一水儿的前朝、甚至有些是源自唐宋时期的真品瓷器。 还有令冰凝啧啧称奇的是,这里居然还有梳妆台!当她放眼向梳妆台望去,只见上面铺满了金银首饰、珠宝玉翠、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特别惹人注目的是那上面随意摆着的一个首饰盒还半敞扬开着,不经意露在外面的那只簪子,竟然镶的是一个硕大的东珠! 再透过半敞的中间门朝里间屋望去,雕花床,芙蓉帐,锦衾绣被铺满床,俨然是闺阁女子的房间。 不用猜冰凝也能立即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经常有人居住的地方,不是废弃的荒宅,而这个经常居然之人一定是个女人,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现在为什么不在这里继续居住,是临时给她腾地方?还是另寻更好的住处去了? 第1553章 受辱 夜已深沉,由于没有见到更漏,冰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算算至少也要有三更天了。屋外北风仍在肆虐,而屋里则因为火盆生得恰到好处,如沐春辉般温暖融融。 辛苦操劳大半天,惊心动魄牡丹台,紧张赶路半时辰,一片迷雾田庄来。现在的冰凝早已是身心疲惫到了极点,长时间的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滴水未尽,原本身体就虚弱单薄得不行,又是才出了月子的身子,完全就是一只柔弱的羔羊,任人摆布。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安顿下来,有什么事情都有待明天再说,于是两个丫环不由分说,直接上来服侍冰凝换衣裳、卸面装等等事宜。冰凝是何等洁癖之人,不要说自出生以来,从来不曾住过别的女人住剩下的屋子,更不要说被贴身丫环以外的人近身伺候了,因此当高个子丫环直接将手伸向冰凝的衣襟之时,出人意料地当即遭到了她的怒斥:“把你的手放下!没规矩的奴才!” 高个子丫环以为这个疯女人在马车上不再闹腾了,就代表她服了软,就可以任由自己的摆布,谁想到进了田庄竟故态重萌又发起疯来,真真是气死人了!各色各样的女人见过那么多,还真没有见过这种疯女人,难道说她是被骗来的、卖来的?不管她是怎么来的,到了姑奶奶的地盘就得听姑奶奶的,若是跟姑奶奶作对,就别想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高个子丫环气急败坏地冲冰凝吼道:“跟谁称主子奴才呢?!别以为到了爷这里就能攀上高枝了,告诉你,就你这种货色,姑奶奶见得多了!还真没见着几个能摇身一变成了主子的!你就别再痴心妄想,做那青天白日梦了!你若是识相呢,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姑奶奶好吃好喝伺候着你,将来在爷的面前再替你美言几句,为你寻个好归宿;你若是不识相,整天像疯狗似的乱咬乱叫,那姑奶奶我可就不客气了!” 高个子丫环这一番话说下来,同样也是把冰凝给气个半死。不管是作为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王府的侧福晋,冰凝从来都是尊贵之躯,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这奴才一口一个“这种货色”,一口一个“疯狗乱咬”,竟然还敢跟她自称姑奶奶!士可杀不可辱!可是枉冰凝拥有一个天生机智聪明的大脑,却没有生就一张泼辣的嘴,更没有一张厚厚的脸皮,因此面对高个子丫环极尽奚落嘲讽之能事,除了被气得脸皮子红一阵白一阵,心口痛得喘不上气来以外,竟是不知道如何还嘴才好。 见这个疯女人被自己气成这个样子,高个子丫环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冲矮个子丫环说道:“咱们走!居然还敢嫌弃姑奶奶,哼,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主子呢!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如果见了爷之后你还能继续这么撒泼耍横,姑奶奶我就服了你!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你这两条腿都要软得瘫掉了。噢,我知道你为什么是个瘸子了,原来你是见了爷之后一身媚骨瘫软成泥了,噢,要不就是爷见了你这身媚骨,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给打瘸了算了,省得整天祸害爷。哈哈哈,哈哈哈……” 第1554章 气死 高个子丫环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恶气,一扫整晚的“憋屈晦气”,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大肆发泄一番,又见这个疯女人果然被她奚落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的样子,更是越说越觉得可笑,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儿,最后竟然将眼泪都笑了出来,笑得她自己几乎站立不稳,要使劲儿扶着矮个子丫环的胳膊才能勉强站住。 矮个子丫环一边扶着高个子丫环,一边朝冰凝望了望,发现这个疯女人已经被气得大口大口地吸气,却不见出气,似乎马上就要喘不上来气的样子,生怕真的被她们气得昏死过去。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伺候人的丫环,没把人伺候好还算是小事,真若是出了人命闹出乱子来,怕是将来在爷的面前也没办法收场。 一想到那个整天面无表情,从来没有个笑模样的爷,矮个子丫环心中不由得发起怵来,再又想到那个似笑面虎般的苏总管,她更是不由得一阵子头皮发麻,于是赶快开口说道:“算了,算了,咱们别跟她生气了,不值当的!再说了,人家既然不需要咱们伺候,咱们还乐得清闲呢!要我说呢,咱们还是走吧,赶快回去歇息睡会儿觉,万一爷明天过来了,见咱们又是哈欠又是睁不开眼睛的,非得训斥咱们不可。” “爷明天肯定不会过来的,这你还不知道?不过你说得也对,咱们有这闲功夫还不如赶快睡觉享清福去呢,在这个疯子身上浪费时间真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傻子!走吧,走吧。” 高个子丫环原本一直咧着嘴乐,现在又突然想打哈欠,结果由于刚刚笑得太过得意,嘴巴长时间处于半张状态,被这个不期而至的哈欠打扰,竟是突然间下巴脱了臼,怎么也合不拢,痛得她吡牙咧嘴起来。 矮个子丫环见状赶快上前去帮她,却是折腾半天也不得要领,仍是毫无半点进展,急得她赶快拉着高个子丫环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唉呀,怎么搞的!我可不是郎中,没干过这种活计呢,要不,还是赶快让老于头来看看吧,他那么见多识广,兴许他能弄好呢。” 于是两个丫环顾不得许多,将冰凝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房里就急急火火地离开了,房间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又过了好久,冰凝才总算是缓过来一口气,用手使劲儿地压了压胸口,才得以勉力支撑。原来读三国的时候很不理解,那周公子怎么会被诸葛大人气死,难道说人死还有被气死这一说儿?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人真的是可以被气死,如果那个高个子丫环再多说几句,她真的要被气死掉了。 就算是冰凝与王爷刚刚成亲的那会儿,他整天变着法儿地欺负她,也没有将冰凝气昏、气死,而今天只是两个小小的奴才竟然能将她气成这个样子,冰凝真是恨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怎么会有阴沟里翻了船? 第1555章 无助 丫环们离开了,冰凝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只是她的目光里里外外地搜寻了一个遍,仍是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安身之地。现在她坐在外间屋的一张圈椅上,虽然也是别人用剩下的物件,但总比躺到那张不明不白的床上要好多了。丫环们被她骂走了,没有人伺候她洗漱,更是无法安顿歇息,不过这样更好,真若是让她躺到那张床上,她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就这样,冰凝合衣深陷在圈椅中,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夜越来越深,往常的这个时候,福惠阿哥早就被她这个额娘哄睡着了,然后冰凝就会靠在炕头,或是出神地看着小阿哥那可爱的酣睡模样,或是和月影在一旁手里不停地忙着小阿哥的针线活计。现在,不知道福惠阿哥怎么样了,有没有哭着吵着闹着要她这个额娘陪他,有没有吃好、睡好…… 到现在为止,冰凝已经整整一天的时间没有见到福惠小阿哥了,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件事情,她一定会在离开王府的时候,好好地看看她的小阿哥,好好地陪他多玩一会儿,好好地与他道个别。还有那条昨天才做了一半的小被子,早知道是这个局面,前天晚上就是一夜不睡,也一定要给做好…… 冰凝清楚地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即使王爷不会要了她的性命,但是自此以后她定是再也不可能亲自抚育福惠阿哥了。在这个世上,如果能够按亲疏远近排个次序,她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她的福惠阿哥,其次才是她与他的爱情,最后才是她自己的性命。 小阿哥还这么小,才两个来月,还不会认人,更不知道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就是他的亲额娘。平日里,就是徐嬷嬷冰凝都很少让她照料福惠,全由自己亲力亲为,现在却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令阿哥从此此后与自己生生分离,这种生离死别的伤痛,冰凝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她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 虽然她是被人陷害的,但是谁能给她机会,听她的解释呢?王爷吗?就算是他给了她自我申诉的机会,冰凝自己也没有脸面去面对他,她坚信他一定能够相信她的清白,可是她不敢保证他能原谅她的过错。如果他们的爱情连好说好散都做不到,非要以这样一种被误解、被怨恨的方式来结束,她的心中涌起一丝丝的心有不甘。 想她的福惠阿哥,想他们的曾经爱情,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窗边微微泛起了白雾,远处传来一阵阵鸡鸣犬吠之声,第二天已经来临了。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冰凝仿佛处于一个弧岛中,完全地与外界隔绝。除了这两个丫环以外,她见不到任何一个人,更不可能得到任何一丁点儿外面的消息,不知道后来的事情怎么样了,不知道他和十四阿哥是否起了冲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知道她还能否再见福惠阿哥一眼……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第一次,冰凝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无助。 第1556章 就范 当冰凝在后院的宴席上面对那木泰的挑衅一口气喝下了满满一壶酒的时候,前院的宴席上也是波涛暗涌,只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切进展顺利,兄友弟恭,一派祥和的景象。 面对这个情景,王爷的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过,他仍是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性,结果竟是真的被他发现了一个新情况。诚亲王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跟哪个兄弟都不是很亲近,但也从来没有得罪过谁,一贯独来独往,绝不拉帮结派,但也从来没有淡泊心志,更是绝对不会放弃对储位的觊觎,而且信心满满。这也难怪,大阿哥、废太子全都被圈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现在有自由身的阿哥们全都是庶出,而诚亲王又是其中最为年长的阿哥,如果十四阿哥夺取储位凭借的是西北的军功,那么诚亲王凭借的则是天然的身份。 不过今天晚上的诚亲王却是一反常态,与八阿哥和九阿哥两人打得格外热火朝天。以前可是从不曾见过他们有这么熟络的样子,王爷一边思考一边暗自打算,明天一定要派人查一查他三哥与八弟、九弟这几个人这些日子的情况,是不是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还不待王爷想好如何去查,却忽然听到诚亲王那洪亮的声音突然间响彻整个儿宴客厅。 “四弟,你这园子皇阿玛可是喜欢得紧呢,愚兄我是真的心生羡慕。这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听说你在修整园子。趁今天难得有机会,让兄弟们见识、见识你又有什么新鲜物件儿,让我们这些兄弟们也好开开眼,皇阿玛可是总夸你的眼力最好呢!”三阿哥挑起了话头儿。 “三哥真是说笑了!要说皇阿玛喜欢的,绝对是三哥你的园子!算算吧,三哥接皇阿玛的御驾最少不下十六、七次了,而来愚弟这里,也不过十来次而已。”王爷迅速地转移话题。 “怎么,不欢迎?是不是有什么新鲜宝贝怕兄弟们看了去?”诚亲王欲擒故纵。 “哪里,哪里,愚弟岂是此等小气之人?”王爷频频招架。 “既然不是藏了新鲜宝贝,那还躲躲藏藏什么?再说了,这酒喝得也有确实些多,正好可以去醒醒酒。”诚亲王步步紧逼。 “是啊四哥,早听说你在修整园子,请的还是样式雷家的人画的图样和施工。这样式雷家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也不会轻易接活计呢。”八阿哥故作镇定、别有用心地随声附和。 “就是,谁都知道四哥对园子的要求可是精益求精,光是现有的这些就已经让我们这些兄弟大开眼界了,那些再重新修整的地方,还不更得让兄弟们眼花缭乱了?再说了,从四哥您这里开开眼,长长见识,愚弟也好照着四哥的样儿,回去拾掇自个儿家的园子去。”九阿哥拐弯抹角、不露声色地帮衬八阿哥。 “唉,怕是会让各位兄弟失望了。”王爷继续采取拖延战术。 “四哥也太谦虚了,皇阿玛都说你的园子”胜在精巧、独具匠心“。这可是皇阿玛的原话啊!”十阿哥貌似无心插话,实则搬出皇上,泰山压顶。 “秦顺儿,你这奴才还杵在这里等什么呢!还不赶快安排爷们去看园子。”王爷被逼无奈,只得就范。 第1557章 预感 虽然迫不得已答应了诚亲王的请求,但是王爷的心中就像是明镜似的。现在正是隆冬时节,又是黑灯瞎火的夜晚时分,诚亲王提出的这个逛园子定是明摆着是有备而来、另有图谋,逼得他这个主人,怎么拦也拦不住,非说同意不可。而且除了诚亲王主动发难之外,八、九、十那三位阿哥不但最是积极响应,还在一旁不停地扇阴风点鬼火,这两伙子人一副齐心协力的阵势,看来确实是格外可疑。不过幸好他还有十三、十六、十七这几个弟弟,总算双方能够齐鼓相当,不至于到时候人单势薄,无力应对。至于老十五,仍是一贯的左右摇摆,也好,只要不倒向那几个人一边,一直保持中立就好,那就只剩老十四了……,咦?怎么不见十四弟? 王爷在心中暗自盘算、排兵布阵之际才突然发现不见了十四阿哥!他可是今天的主角,怎么竟然不见了?这个时候不见了,能去哪儿了呢?按理说他不是老八那一伙的吗?这个时候多么需要他这个最得力的干将?难道说他是更衣去了?不应该!在向他这个四哥(弟)发难的时候,以十四阿哥当前的声望,应当是最重要的力量,可以起到以一敌十的效果,在这么重要而关键的时刻,怎么可以少了这么重要而关键的人物呢? 一发现少了十四阿哥,王爷的大脑之中立即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时间不等人,根本容不得他再去仔细思考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里;此外一屋子的人都望向他,等着与他共同逛园赏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个预感?硬着头皮,他只得是吩咐奴才们赶快去办,掌灯的掌灯,带路的带路,一众人等呼拉拉地离了宴席,三五结伙,一路直奔牡丹台而来。 由于天黑风寒,由于牡丹台距离宴客厅最近,因此纵使园子里美景无数,但此时此刻毫无疑问,逛园赏景的最好去处非牡丹台莫属。 当他看到十四阿哥与冰凝两人手拉手站在一起的样子,简直就是平地起惊雷,终于明白刚才的不祥预感是什么了!本能促使他怒从心生,当即就要发作,可是话都要冲出口了,猛然间,他脑子里闪了一下,怎么会是他们两个人?怎么就是这么巧巧? 他是被诚亲王和一众兄弟们胁迫而来,所以一定不是凑巧,只会是预谋,只是突然遭遇这件事情,他与霍沫一样,不知道是两个人原本清白被载赃陷害,还是原本不够清白被抓住了把柄。但是当着这么多的兄弟在场,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绝对不能够大发雷霆。 如果他就此发作,那就是认可了那两个人的私情,假若事实并非如此,他岂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主动跳进旁人早早为他挖好的这个陷阱之中?就算退一万步讲,那两个人确有私情,他也不能就这么认了!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即使事实确实如此,他也必须打碎牙再往肚子里咽,不能被别有用心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只有不认可,或许还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第1558章 镇定 打定了绝不认可的主意之后,王爷先是顺着诚亲王的话茬儿,编造了一通他早就知道冰凝昏倒在此,正要派人之际,幸得十四阿哥出手相救,不胜感激之类的谎言,从逻辑上讲绝对天衣无缝,从效果来讲众人将信将疑。 谢天谢地,王爷以他聪慧的大脑,敏捷的思路暂时挽救了自己,挽救了十四阿哥。这是一场蹩脚的独脚戏,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演完了,不管众人相信与否,大家全都被王爷的这番天衣无缝又难以置信的解释惊得目瞪口呆却是事实。于是趁着一众人等还在愣神儿没有咂磨出味儿的空档,王爷迅速上前,从十四阿哥手中接过冰凝,挺直身板,故作镇定地将她抱离众人视线,远离案发现场,直到将牡丹台远远地甩在身后,他才算是暂时舒了一口气,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可否认,他第一时间把冰凝带离现场,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需要立即将中心人物远离是非之地,所有的一切,只由他一个人来应对。他没有时间去跟冰凝订立攻守同盟,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不会出现他和冰凝的说辞在众人面前发生南辕北辙的情况,因为他根本不会再给冰凝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 但是,还有另一个原因。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发生那么突然的事情,他必须确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和差池,因此,除了他自己,他不可能再相信任何人!包括冰凝。因此在那一刹那间,他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将冰凝带去了那个陌生的院子。 当那两个丫环走上前来将冰凝接了过去之后,虽然他也看到了她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在地的样子,但是一来有丫环们伺候,二来前面的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因此他只犹豫了一下,就直接转身走了。 那个院子虽然位置极为偏僻,但他仍是很快地就回到了宴客大厅,快到众人才刚刚落座,茶还没有喝上几口,就见到了王爷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只是他才一出现,原本嘈杂的宴席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十三阿哥都不没有想好圆场之词,而王爷则不动声色,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重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甫一落座,王爷立即面朝诚亲王开口说道:“三哥,还有各位弟弟们,耽搁了大家,失礼了。” 王爷既是寒暄,也是赔礼,更是打破僵局。诚亲王也和众人一样,没有料到王爷会这么快就回来,而且是一脸平静,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谁是什么脾气禀性全都了如指掌,如果不是那么特别情绪化之人,皇上也不会送王爷一个“喜怒不定”的批语,成为他年少时代的沉重心理负担。 看来现在的四弟确实是如他向皇阿玛请求的那样,确实是已经改掉了喜怒不定的脾气。此时看到遇事不惊、处事不乱的王爷,诚亲王真的有点儿相信王爷确实是转了性子。 第1559章 较劲 诚亲王正在心中暗暗思忖之际,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四弟会向他主动表达歉意,这可是与王爷平时的性情很不一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诚亲王登时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如何滴水不漏地应战接招了。 “四哥,哪里的话,咱们兄弟都不是外人,大家就跟在自己府上一样无拘无束,四哥您也不用客气了。”十三阿哥见他四哥主动放低姿态,而他三哥又没有任何表示,生怕冷了场子令他四哥难堪,于是及时挺身而出,为王爷打好圆场。 “四哥,都是愚弟不好,一时贪杯,饮酒无量,让四哥担心了。”十三阿哥话音才落,还不待诚亲王醒过味来,紧接着十四阿哥就抢先表态,自认罪魁祸首,意图堵住诚亲王以及其它人的嘴。 “十四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是大将军王,朝之重臣,国之栋梁,你的安危可是关乎咱们整个儿大清朝的头等大事!四哥要是没有照顾好你,怕是连皇阿玛那里都交代不过去了。” 在十三和十四两个弟弟的轮番轰炸之下,诚亲王反倒是立即大脑清醒过来,看清楚了局势的发展正在朝有利于他四弟的方向发展,于是迅速做出了反击,抢在王爷的面前插话表态。更何况这一晚上都是由他在一直担当着始作俑者的重任,因此这个绝佳的反击时机自然是牢牢抓住,否则稍纵即逝,后悔不已。 “三哥,此事皆由愚弟贪杯引起,四哥悉心照顾,愚弟感激不尽,哪里还会再有埋怨的道理?”十四阿哥眼见自己的目的未能达到,颇有些恼羞成怒,但碍于诚亲王的身份,又因为此时的重要任务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任何有可能激怒旁的言语都是极不合适宜的,因此十四阿哥只能是强忍着心中极大的不满,竭力保持头脑镇定、语言从容,只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故意不去看其它人的眼神,而是目光直视诚亲王,暗暗地跟他三哥较上了劲。 “十四弟,四哥照顾你是应该应份的,而且你虽然醉酒还能出手相小四嫂,四哥谢你都来不及呢,你怎么反倒是先道上歉了?四哥应该先谢你才是!再说了,若不是你去醒酒,怕不是也遇不到小四嫂呢。”眼见十四阿哥不但竭力避开诚亲王的话头,而且对八阿哥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不要说自己使过去的眼色了,只是自顾自地一味大包大揽下所有的责任,弄得九阿哥心急火撩:这个十四弟怎么了?难道说真的是喝多了,喝糊涂了,连自己需要站在哪一边都全忘记了?十四阿哥可以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九阿哥可是绝对不会忘记,更要时时刻刻提醒他,于是急性子的九阿哥顾不得许多,自己主动打开了那个最隐晦的话题,拐弯抹脚地将有关冰凝的话题再次抛出。 冰凝的话题既是极为隐晦也是格外引人遐想,众人当然是特别想知道事情原原本本的真相,却又碍于王爷的脸面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此时九阿哥主动打开了这扇窗子,既能再看一出新戏,又能满足好奇心,众人何乐而不为? 第1560章 同盟 九阿哥的这番话令他意欲挑起新一轮战火的企图昭然若揭,这么大的一场丑闻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一手抹掉了?不可能! “四哥,各位兄长,愚弟今天身体本来就有不适,刚刚喝了酒,又吹了冷风,这会子身子怕是发热了,实在是抱歉,要提前告退了,还请三哥、四哥见谅。”面对九阿哥挑起的战火,十六阿哥竟然横空出世般向他两位兄长提出需要要先行告退!他不是与王爷过往从密、手足情深吗?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会打算溜之大吉? 面对眼前的这帮兄弟们唱着不知道算是哪一出的戏,王爷并没有过多地再说话。刚刚还在路上的时候,利用这极短的时间,他已经大致理出了一个基本思路,随之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要想调查出事情的真相,各位兄弟们的表现是格外重要的一个环节,因此,他除了不得不维系着表面上的客套,随时应付几句之外,基本就不再说话了,他要好好地观察众人的表演,寻出端倪,找出线索,发现破绽。 现在,十六阿哥适时地提出了退席,真是正合他意。十六阿哥也是这几年来,除十三阿哥之外,他的另一个最亲密战友和最稳固的同盟军。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与他的默契程度,仅稍逊于十三阿哥一点点而已。此刻,在没有得到王爷任何暗示的情况下,就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了提议散席的火候,令他欣喜之余,更是对十六阿哥赞赏不已。 “四哥,愚弟的府上离十六哥的府邸很近,十六哥身子不利落,愚弟就一并随十六哥先走,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十七阿哥与十六阿哥自幼交好,近年来又与王爷关系甚近。现在眼见着他十六哥提前告退,十七阿哥确实没有完全明白他十六哥的意图,现在王爷被诚亲王和九阿哥轮番围攻,自己人不但不帮腔,反而提前告退,这样的情景令十七阿哥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可是自小到大,他从来都是跟着十六阿哥同进共退,现在十六阿哥要退席,不管什么情况,他必须要步调一致行动起来,至于十六阿哥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出了园子之后私下再去询问也不迟。 “四哥,弟弟也帮着照应一下十六弟。”还不待诚亲王和王爷表态,十五阿哥又紧接着随声附和起来。 十五阿哥本来无帮无派,但十四阿哥是一个分水岭。十四阿哥以上的皇子们属于年长阿哥,颇得皇上的重用,是父子,更是君臣;而十四阿哥以下的皇子们属于年幼阿哥,深得皇上的喜爱,是君臣,更是父子。眼见着年幼的这些阿哥里面就剩下自己弧零零地一个人,而他跟年长的哥哥们少有往来,没什么交情,面对如此箭拔弩张的情势,一贯奉行明哲保身的十五阿哥迅速地审时度势一番之后,认为自己还是与年幼的兄弟们为伍才是上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于是赶快借着十七阿哥随声附和十六阿哥之际,加入三人小团伙,意图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1563章 告退 “四哥,十四弟已经醉得不行了,这酒让愚弟来看,也算是喝得着实尽兴呢,不过俗话说得对,见好就收。这若是要再喝下去,不知道下一个又是哪位兄长或是弟弟们要醉下。酒多伤身,愚弟这就斗胆提个让四哥扫兴的话题,咱们哥儿弟兄几个今天就到此为此,如果各位兄长、弟弟们看得起老十三,下次到老十三的府上,提前跟各位打好招呼,咱们一定来个不醉不休,如何?” 十三弟与王爷的交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过等了这么长时间才轮到他开口替他四哥帮腔,着实令人大感意外,今天帮王爷说话的人怎么这么多?虽然十三阿哥是当弟弟的,不过话都说到这个程度,又眼见只有他们三、八、九、十这四位阿哥“孤军奋战”,十四阿哥临阵倒戈,十五阿哥墙头草随风倒,以四敌六的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因此任这四位兄长们再是如何心有不甘,也只得是暂时偃旗息鼓,否则那几位小字辈的弟弟们一走,将他们四个当兄长的干干地留在这里,他们的脸面实在是没有地方搁,没有地方放。 “既然十三弟这么盛情,咱们也别下回,闹不好又黄了,依我看,现在就定好了日子,想黄都黄不了。就……,就正月初十,先定好日子,省得让这小子干耍了嘴皮子。”“壮志未酬”的诚亲王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拿出一副大兄长的口吻,借十三阿哥这个台阶顺坡下了。 诚亲王知道今天晚上会有热闹可看,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积极地提议黑灯瞎火之下的赏园,只是没有料到竟会是这么热闹,更没有料到还会将女眷牵连进来!当他见到男方是十四阿哥的时候,当即涌起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冲动;而当他反应过来女方是年四弟妹的时候,恰恰相反,陡然升起一股怜香惜玉之情。无论是皇上风风光光的赐婚,还是后来风传的王府专宠,现到眼前的私情败露,这个可怜的女人永远都是被利用的对象。一想到这里,诚亲王有点儿后悔这个“捉奸捉双”。 世界上没有任何后悔药可吃,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是继续演下去。还好,十三阿哥适时地送上来这个绝好的台阶,令诚亲王舒舒服服地找到借口和理由,得以极为体面地撤退。 “四哥,多谢您今天的安排,喝到了桂花陈酿,又赏了园子,真是不虚此行。十三弟这可是你自己说好的,咱们就按三哥说的,正月初十去你府上,不醉不休,八哥可是记下了,到时你可千万别像今天又躲了去。”八阿哥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个字,此刻眼见着十三阿哥替他四哥下了逐客令,就算是再心有不甘情有不愿,也和诚亲王一样无力回天,最终也只得是借十三阿哥这个体面的台阶表个高姿态,但最后还是不忘捎带着给了十三阿哥几句,总算是一吐胸中的这口窝囊气。 第1562章 背叛 十三阿哥成功地劝退了几位兄长之后,对于他自己是走是留矛盾了许久,权衡利弊一番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早早地与众人一并告退为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王爷最亲厚的弟弟,他当然知道,自己留下来不但不可能帮上任何忙,反而更是会添乱。 虽然从本心上来,他非常想帮助他四哥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现在又多出来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冰凝被牵扯了进来,因此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兄弟间的勾心斗角,还包含了王爷的家务事。作为不需要眼神交流就能知道对方真实想法的默契弟兄,十三阿哥清楚地知道,再是亲厚的兄弟,也不应该插手对方的家务事,因此现在不是他主动上前帮忙的时候,自作主张留在这里反而会令他四哥面子更为难堪,相反早早撤离虽然有些失礼,但是留给王爷单独去处理这桩家务案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十三阿哥不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客人,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十四阿哥。由于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造成如此严重的恶果,不但自己身陷泥潭,更是将冰凝陷入极度不堪的境地,事态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对此他唯有懊悔至极。虽然当初诚亲王和八阿哥他们提议冬夜赏园的时候他不在场,但是被人利用、被人陷害是确凿无疑的事实。特别是他的贴身奴才库布里将宴席上的情况禀报给他之后,除了愤恨,他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形容他心情的词语。 对于诚亲王的主动提议赏园十四阿哥虽然恼怒,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们俩个平素几乎不相往来,更是由于身处不同的利益集团而成为天然的对立面,因此十四阿哥并没有多么怨恨他的三哥。而八阿哥没有制止诚亲王的提议反而积极响应去“深夜赏园”,九阿哥在回了宴席之后仍不死心,契而不舍地将冰凝的问题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度抛出,这才是十四阿哥最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自小追随八阿哥,视他为知己,比王爷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感情深厚。可是,正是这个视为知己、愿为他不惜一切的兄长,却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竟然会见死不救,甚至是默许纵容!对于这样的结果,不但是十四阿哥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情,更是令他因为遭受了至亲的背叛而心寒刺骨。 至于九阿哥,虽然十四阿哥与他一直不是很对脾气,大大小小的冲突矛盾不断,可是三年前当他出征西北的时候,九阿哥信誓旦旦地向他表示,愿意不惜一切人力、财力助他最终问鼎九五至尊。当时十四阿哥闻听此言极度动容,更是将打探京城、皇宫消息的重任托付给九阿哥。如今誓言犹在,而情义何在? 幸好十阿哥没有明目张胆地做出令十四阿哥痛心疾首之举,总算让他得到了一丝丝的心理安慰,否则十四阿哥能否体面地坚持到最后都是问题。 第1563章 担忧 十四阿哥的愤怒不仅仅在于几位极为要好的兄长们对他这个十四弟“见死不救”、“落井下石”,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同时也怨恨他们将冰凝牵扯了进来。那是他心中的女神,一直被他奉若仙子,平日里连多想一想都觉得是罪过,更不要说将她陷入如此万劫不复的境地,成为兄弟之间明争暗斗的牺牲品,特别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而令无辜的冰凝受到巨大的伤害,更是令十四阿哥痛恨自己的大意和鲁莽。 不知道冰凝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王爷责罚?既担心她的处境,又担心自己的关注更会招来王爷的猜疑,因此十四阿哥一直处在巨大的矛盾之中,不知道该随众人告退还是应该留下来向王爷解释一番。终于,所有的兄弟们都已告辞,包括十三阿哥,他仍然没有想好该何去何从。但是,连十三阿哥都走了,由他独自一个人面对王爷,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自家兄弟脾气禀性如何当然是格外清楚,十四阿哥深知,王爷本来就是一个疑心极重之人,没有的事情他都要左思右想许久,更不要说刚刚遭遇了那样的一幕,不用想他也知道,王爷定是被气得火冒万丈,怒不可遏。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再坚持留下来解释一番,岂不是越描越黑? 但求菩萨保佑年四嫂得了四哥专宠的传闻全都是真的,那样的话,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上,四哥一定会相信年四嫂的清白,一定不会相信这无中生有的事情!十四阿哥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一番。然后犹豫再三,虽然万分担忧,但他最终还是狠下心来,万般无奈地起身退席。 当十四阿哥在园子门口见到早已恭候多时的三位女眷,当即如火山爆发般地冲着她们,特别是冲婉然与穆哲怒吼起来:“你,你们这一晚上干什么去了!” 对婉然发怒自然是气恨她为什么没有陪伴在冰凝的身边。如果有她在一旁相伴,冰凝也不会因为被旁人骗去见婉然而中了圈套。十四阿哥的愤怒当然是格外的理由充足,一来这种场合,婉然作为一个低阶的格格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二来凭借他们夫妻两人的关系,他既不会给予她任何恩宠,当然也不可能是为了照顾她,可是十四阿哥仍然决定由婉然随行赴宴,不就是为了一解冰凝对姐姐的思念之情吗,她怎么就不明白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呢?不但没有与冰凝好好地一起姐妹相叙,了以慰籍,反而因为她的不在场而被恶人钻了空子,凭白骗了冰凝前去牡丹台,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更加出离地愤怒。 同样,他也迁怒于穆哲。作为十四府的大福晋,连个小小的格格都管不了,只知道自己吃喝玩乐,疏于对本府女眷的管理,任由婉然四处东游西逛而不老老实实地呆在宴席上,才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说婉然是罪魁祸首的话,那穆哲就是一个十足的帮凶!一样的罪不可赦! 第1564章 巴掌 当听到十四阿哥质问她们这一晚上干什么去了的时候,穆哲、塔那和婉然当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干什么去了?没有干什么呀?她们不是一直在女眷的宴席上吗? 见到惹了这么大祸端的婉然现在竟然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东张西望,十四阿哥气得血直往头上涌!若不是因为她没有老老实实地在宴席上呆着,令冰凝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奸计,他和年四嫂怎么可能落到如此被动、如此难堪的境地?本就正在气头上,又见婉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被愤怒与担忧气晕了头脑的十四阿哥当即手起掌落,脆亮亮的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落在婉然的脸庞,那半张粉脸登时就红肿了起来!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这个巴掌惊呆了!即有十四府的主子和奴才们,还有王爷和雅思琦。他们两人分别将十四阿哥和穆哲几个人送到园子门口,雅思琦与十四府的女眷们先到了门口,在一旁恭候多时,然后才见到王爷与十四阿哥的身影。当寒暄告辞之后,王爷与雅思琦本来已经转身回园,谁想到身后先是传来一声“你们这一晚上干什么去了”的怒吼,还不待他们回头张望,立即又听到啪的一声脆响,以及此起彼落的暗暗惊呼。两个人的脚步当即迟滞了一下,随即王爷再次抬脚继续前行。雅思琦一直恭敬地走在王爷的身后,见自家爷选择了继续前行,她也只好亦步亦趋,可是她的心中是那么的焦急,想知道是谁成了十四阿哥的出气筒。 穆哲见婉然挨了自家爷的一巴掌,当即吓得脸色煞白,舌头就像是被抽了筋似的,连个“啊”字都没有发出来。她当然不是因为担忧、关心婉然遭受的皮肉之苦,而是担心被才刚刚转身朝园子里走去的四哥四嫂凭白看了笑话。此时见到王爷与雅思琦渐行渐远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穆哲这才将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稍稍放回肚里一些,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爷,您别生气了,虽然四哥四嫂走了,可是还有这么多的奴才们呢。有什么话回府里说也不迟呢。” 随着这脆亮的巴掌落下,十四阿哥总算是将这堵了一晚上的窝囊气,堵得他心窝子痛的怨恨气有效地发泄出来一大半,此时再经穆哲一番好言相劝,也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强忍下余怒,转身上了马车,朝十四府急驰而去。 穆哲来的时候是与自家爷同乘一辆马车前来,此时十四阿哥一个人坐着马车走了,将穆哲一个人孤零零地撇下。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穆哲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与塔娜和婉然一起,三个人挤在一辆车里回到了府中。 当穆哲一行人回到府里的时候,见到十四阿哥的马车正被两个奴才拉向后院,自是知道自家爷早已经回来,因此穆哲下了马车之后没有理会塔娜和婉然,而是直接朝书院走去。 第1565章 回话 塔娜隐约感觉到十四阿哥发怒可能是与年四嫂的事情有关,原本她就是一个小心谨慎,从不招惹是非之人,因此现在这个刀锋浪尖之上,自然是要明哲保身,于是赶快朝穆哲的背影恭敬地说道:“妹妹恭送姐姐。” 婉然是最后一个下的马车,眼见穆哲去了书院,塔娜退避三舍,犹豫了一下,她转身对云儿说道:“云儿,你先和小格格一起回去,玩了一晚上,小格格怕是不想好生睡觉呢。” “回主子,小格格有杨嬷嬷呢,要不,奴婢还是陪您一起去吧。” “你就听我的,快去把小格格安顿好再说。” 刚刚在园子门口的那个巴掌令云儿心惊胆战了整整一路,此时回到府里她当然知道婉然这是要去大书房回话,不知道一会儿将要面对的又是怎样一番惊情景。虽然云儿格外既担心她家主子,但又不敢违抗婉然的命令,无奈之下只得是带着湘筠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她们的院子。 见湘筠由杨嬷嬷和云儿两个人妥妥地照料,婉然总算是稍微放下些心来,于是抬脚也朝书院走去。 穆哲先进了院子,然后直奔大书房,果不其然,十四阿哥早已恭候多时,只是遍地狼藉,翠珠正俯身一件一件地收拾,而十四阿哥一脸怒气地坐在主位上,见到穆哲进来仍是一丁点儿的反应都没有。 穆哲见状,赶快俯身行礼:“妾身给爷请安。” “那个贱人呢?” “回爷,在院门外候着呢。” “翠珠,你去把她喊进来。” 翠珠听到十四阿哥要她去请婉然,片刻没敢停留,赶快起身去了院门口,一见到在夜幕中被寒风吹得脚步不稳,身边连个丫环都没有,心中甚是心疼,于是赶快上将一步去搀扶,这才发现婉然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当即吓得大惊失色,急问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真是不懂规矩,我哪里是什么主子,爷才是你的主子呢!” “主子,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当然是奴婢的主子了。您,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翠珠刚刚在大书房的时候听到十四阿哥怒气冲冲地称她家小姐“贱人”的时候就感觉大事不妙,此时再见到半边脸肿得老高的婉然,当即明白了一些,只是,……这是为什么呢? 不管为什么,十四阿哥等着婉然进去回话呢,翠珠不敢耽搁时间,生怕婉然又因此而受皮肉之苦,于是一边搀着她家小姐一边说道:“爷刚刚要奴才来请您进屋回话呢,您这就赶快去吧,只是爷今天很是心情不好,您可千万别再跟爷逆着来。” “我知道,你也赶快忙你的吧,别到时候又迁怒到你的身上。” “奴婢没事的,倒是您,千万要多保重。” 正说着话,翠珠和婉然两人就到了大书房,翠珠赶快松开一直挽在婉然胳膊上的双手,婉然也赶快低眉垂首,恭敬地行礼。 “妾身给爷请安。” 过了半天十四阿哥也没有说一个字,既没有叫起,也没有发号施令,婉然只得是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纹丝不动。 第1566章 怀念 过了许久,十四阿哥才面无表情地说道:“起来回话。” “妾身谢过。” 终于,婉然得以直起酸痛不已的腰身,但是她恭敬而规矩地谢过之后,只是侧立一旁,并没有望向他。十四阿哥心中的怒气当然还没有消尽,因此没有再继续沉默,而是直奔主题:“你今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 “妾身一直在女眷的宴席上,没有去哪儿?” “没有去哪儿?没有去哪儿你怎么没有跟年四嫂在一起?” 婉然不知道十四阿哥为什么这样关注自己的行踪。刚刚在宴席上,那木泰不是一直在向众人暗示,冰凝与十四阿哥在牡丹台吗?怎么现在他反倒质问起婉然为什么没有跟年四嫂在一起? 当婉然知道自己将要随十四阿哥一并出席王爷宴请的时候,心中不知道是喜还是忧,有机会见到阔别三年的冰凝,婉然当然是欣喜若狂,可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冰凝。 从前冰凝与王爷关系不好的时候,她心急如焚,总是天天不停地烧香祷告,希望他们两人能够捐弃前嫌,夫妻和睦。而现在从各个方面传来的消息表明,冰凝得了王爷的专宠,既包括京城年府,当然也有西北的川陕总督府。特别是冰凝接连生了两个小阿哥,更是有力地佐证了这些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冰凝能够得了王爷的恩宠,这是婉然日日夜夜期盼不已的事情,可是当期盼成真的时候,她在欣喜、欣慰之余又平添了一份浓浓的伤感。 在青春懵懂的豆蔻年华,爱情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降临在这个不知道爱是什么,更不知道恨是什么的少女头上,被动无助地,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一场爱的征程。这是一段有悖常伦的爱情,却拥有巨大的魔力,如种子洒落,悄悄地在心中生根、发芽。这是一段遭人唾弃的爱情,终究开不出艳丽的花朵,甚至还不曾枝繁叶茂就被无声无息地消亡。可是它即使早已经消亡,也永远无法抹杀它曾经的存在,更何况还有婉然,用心,用情,用血,用泪,默默祭奠,永恒追忆。 可是,就在他们被烧成焦炭的爱的废墟之上,竟然又会绽放出如此娇艳的花朵,令婉然猝不及防,而那绝美的芬芳,竟然来自冰凝。爱是无私的,爱也是自私的,塞外草原之行给她留下了终生无法磨灭的记忆,以致当时光之河流淌了整整十年,当人生之旅行走在湖广、京城、西北之间来回变迁,可是当每一天的清晨来临,当她睁开双眼,总是恍然以为自己还是在梦中,梦中的她,有枣红骏马奔驰左右,有蓝天白云相依相偎,有璀璨星河拥她入怀…… 梦里不知身是客,因为她的人生早已被永远地定格那永恒的塞外草原之旅。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冰凝,她最亲爱的妹妹,她愿意为之抛弃一切的一切,哪怕是生命的妹妹,为什么即使时光荏苒匆匆十年,她的心还会痛得流血? 第1567章 躲避 婉然害怕见到幸福得比蜜糖还要甜的冰凝,害怕冰凝问她在西北过得好不好,害怕见到福惠阿哥,见到那个模样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阿哥,害怕一切与他有关的人与物,害怕他从她的记忆中再度复活,无情地吞噬她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得到此次随行十四阿哥前往园子赴宴的传话之后,婉然犹如惊弓之鸟,无处躲藏。无处躲藏还要躲藏,因为她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唯有如掩耳盗铃般东躲西藏。 现在十四阿哥正在等待她的回话,要她回答这一晚上她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有如他与希冀的那样陪伴在年四嫂的身边共叙姐妹亲情。而她这一晚上在做什么呢?先是趁着冰凝与萨苏寒暄之际躲在了院子里,开席之后仍是不敢进屋,任由寒风吹透她的衣裳,吹红她的脸颊。 当她看到冰凝匆匆地离开之后,婉然才悄没声儿地来到了宴席之上,虽然不知道她的凝儿做什么去了,不知道她会去多久,可是此时宴席已经渐近尾声,即使冰凝回来,她也可以混迹在人群中,躲避开姐妹间的尴尬相认。 可是当宴席真的进入到尾声的时候,婉然开始无尽地懊悔,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为什么凝儿再也没有回来?为什么那木泰说凝儿昏倒了幸得十四阿哥相救?凝儿生了什么病?现在好些了吗? 她有那么多的悔恨覆水难收,又有那么多的问题想要知道,可是老天再也没有给她丝毫机会。一别三载,无尽思念,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地姐妹相见,竟是被她生生地浪费掉,最终只得是带着无尽的懊恼与悔恨回到了十四贝子府。 现在十四阿哥正在等待她的回答,这一晚上她干什么去了?实话实说吗?她只为了躲开冰凝。她为什么要躲避冰凝,还不是想要躲避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因此实话实说的结果只有令十四阿哥更加恼怒。不说实话?那她为什么没有陪在冰凝的身边?以至凝儿昏倒的时候没有能够及时出手相救。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婉然仍是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十四阿哥的问题。十四阿哥虽然怒火冲天,但是还有些许耐心等待从婉然的嘴里听到回答,而穆哲则根本沉不住气,见婉然一副“顽抗到底”的样子,当即杏眼圆睁,怒声骂道:“爷问你话呢!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自从你一到了宴席上就立即不见了踪影,快要结束了才见你鬼鬼祟祟地露了面,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不说?不说就是你做贼心虚!难道说你背着爷,又去会……” “够了!” 十四阿哥及时制止住了穆哲,生怕她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心疼婉然,而是他清楚地知道,王爷不但整整一晚上都在宴席上没有离开过一步,最后更是急中生智解救他与冰凝于水火,他只是名义上的冰凝的救命恩人,而王爷对他才是有真正的救命之恩。 第1568章 内应 从穆哲的口中得知婉然整整一晚上都没有在宴席上,虽然知道她肯定不会是去私会了王爷,毕竟今天的宴席格外重要,王爷绝不是那种因为儿女私情而忘记了江山社稷之人,但是十四阿哥仍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她们姐妹不是一直感情极为要好吗?他这一次特意恩准她一同前往不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姐妹能有个说知心话的机会吗?她可倒好,不但辜负了他的这一片苦心,反而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不对,婉然今天的行为怎么会这么反常?不但没有说个姐妹间的体己话,还一晚上都不在宴席上!特别是今天,十四阿哥如此窝囊透顶地遭了旁人暗算,更是令婉然的反常之举显得那么可疑!难道她竟然是对方的内应? 突然间,这个念头如炸雷般闪现在十四阿哥的脑海,令他登时警觉起来!如果婉然不是内应,她怎么会如此反常?连最亲的妹妹都不见,宁可白白浪费掉这么难得的姐妹相见共诉衷肠的机会,她不是内应还是什么? 当那一声“够了”的怒吼响彻整个房间之后,穆哲当即闭了嘴巴,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十四阿哥的进一步怒斥。可是出乎穆哲的意料,十四阿哥并没有继续朝她发难,而是将所有的怒气都统统地转向了婉然,咬牙切齿地问道:“怎么,还要爷问几回?你这一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面对十四阿哥的步步紧逼,面对穆哲的指桑骂愧,婉然知道,她如果继续保持沉默的话,十四阿哥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穆哲的捕风捉影却是无限度的,虽然她不屑于与这两个人争个是非曲直,但是这件事情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不仅仅是关乎她自己的清白,更关乎王爷的清白。只是如何回答,婉然还要仔细地想一想。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声誉如何,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她在嫁进贝子府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任何脸面了,可是她不能不在乎王爷的清白。虽然是他率先背弃了对她许下的承诺与誓言,留她一个人独自疗伤,可是毕竟他们曾经相爱过,她不但对他恨不起来,更不忍他的声誉遭受诋毁,因此为了还王爷一个清白,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矛盾,婉然强忍着巨大的厌恶,心平气和、不卑不亢地答道:“回爷,妾身今天是第一次到园子,觉得很是新奇,就多转了转,误了宴席,请您责罚。” 婉然本是想用这个借口避开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想法,可是她选错了借口和理由!今天诚亲王和其它几位阿哥们也是打着要赏园观景的旗号逼迫王爷前去牡丹台。婉然只是凑巧选择了同样的借口,但是在十四阿哥的耳朵里听来却是那样的震惊!果然,果然,连理由与借口选择的都一模一样,果然她是那伙人的内应! 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心中暗暗地冷笑两声:果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那伙人给了这个小贱人什么好处,竟能令她抛夫弃妹,甚至连旧情人都不管不顾,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勾当! 第1570章 断情 十四阿哥虽然气恨至极,但是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如果他不想打草惊蛇自行审讯出事情的真相,那么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审这一桩无头案;如果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微薄力量而不借助其它方面的力量,那么他只有从婉然这里找到突破口这一条路可走,从而搞清楚到底是谁为他挖下了这个足以给他造成毁灭性打击的陷阱,是谁想要将他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又是谁想要他失去皇上的宠信,从而彻底地断送了江山社稷路。 婉然是什么性子,十四阿哥当然是一清二楚,这可是一个既不吃软更不会吃硬的女人,不过他们成婚这么多年以来,他只对她采取过强硬措施,还从不曾尝试过怀柔政策。既然从前的那些强硬措施一次都没能奏效,既然他是那么渴望今天的这个审讯会给他带来答案,那么今天他就另辟蹊径,破天荒尝试一回安抚策略,看看这个女人在他的温情之下会是怎么的一副表现。不过若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十四阿哥必须克制住失控的情绪,从而将婉然牢牢稳住并获取第一手口供。 审时度势之后,面对“守口如瓶”的婉然,十四阿哥几乎是用尽平生最大的气力,几乎是将钢牙咬碎才得以将说话的语调变得极为平缓温和起来。 “你说吧,是谁要你这么做的?老实交代,爷还会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情份上,看在你还是小格格额娘,放你一条生路。” 婉然被十四阿哥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搞得莫名其妙,更是被他这一番“胡言乱语”搞得莫名其妙。她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一切准备,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肉体上的,可是十四阿哥这个态度大变令婉然惊诧万分,禁不住抬起头来,一脸愕然地望向她的夫君。 是谁要她这么做的?没有任何人!她这一晚上之所以不停地躲避冰凝,实际上她是在躲避王爷,躲避与王爷有关的一切,特别是他的妻妾们,特别是冰凝。现在冰凝与王爷情投意和,夫妻恩爱,她还会在内心中继续为他们祝福,更会天天在菩萨面前烧无数柱高香,乞求菩萨保佑他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虽然她会永远地默默地祝福王爷和冰凝两个人生活幸福美满,但是从今往后,她不会再与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任何的瓜葛,不会再与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的心实在是太过狭小,容不得旁人的存在,即使这个旁人是她最亲最爱的凝儿;她的心又实在是太过脆弱,禁受不住移情别恋的沉重打击,碎成粉末,血流殆尽。 她和他的故事已经走到了结尾的那一页,他早已移情别恋,人去无踪,独留她一人面对这残酷的独脚戏。可是无论有多么伤感,也不论有多么痛苦,她都必须坚强地翻过那一页,为了他们曾经甜蜜温馨的爱情,为了他与冰凝幸福美好的未来。 第1570章 四十 婉然实在是不明白,她做出如此痛苦而艰难的决定还需要有谁要求她这么做吗?再者说了,这样的决定不是十四阿哥最想要的结果吗?难道说他希望她与王爷继续不清不白,暗地来往?这怎么可能!她自己主动割断与王爷的旧情竟被十四阿哥认定是受人指使所为,而且听他的口气,她这么做还是做错了,这世道怎么变得令她看不懂了? 婉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十四阿哥的真实意图,既然想不明白别人,而她自己的心思不用思考就十分清楚明了,那就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吧。 “回爷,没有任何人,是妾身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十四阿哥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怀柔政策竟是出师不利,首战即败,果真是个软硬不吃、又臭又硬的女人!虽然知道婉然会是如此这番反应,但是十四阿哥仍是心存侥幸心理,以为婉然“做贼心虚”会变了性子,谁想到她不但有胆量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行为,更有胆量顽抗到底,拒不认罪,看来,他确实是低估了婉然的能量,信心满满却铩羽而归。 “你!事到如今你竟还是如此顽固不化,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那伙子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踏地为他们卖命?你的命不值钱,想怎么贱卖就怎么贱卖了,可是小四嫂的命也跟你一样不值钱?你可真是……,你知道你把她害得有多惨!爷又被你害得有多惨!……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还敢嘴硬!好呀,你不说是吧……,那就由爷来说给你听听,因为你恨爷,恨爷当初拆散了你和四哥,你也恨小四嫂,你恨她得了四哥的专宠……,所以你要报复,对,报复!所以你才会不在宴席上老老实实呆着,才会四处乱窜……,好好好,你不是说是你自己想要这么做的吗?姑且爷就信了你,就是你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十四阿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刚刚强行压下的怒火因为婉然的“顽抗”,不但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愈烧愈旺,说到最后,他已经被气得连骂都骂不出来,最终只得是喊了一声库布里。 “库布里,传爷的吩咐,将这良心让狗吃了的小贱人先罚四十大板!” “爷啊!” 十四阿哥话音才落,只见翠珠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泪如雨下,不住地哀求道: “求爷了,求爷了,四十板子可是……可是……,格格她心地善良,宽厚仁慈,断不会因为心生妒忌和怨恨而做出什么伤了您和年侧福晋的事情,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别的误会,格格断不是那种人……” 十四阿哥正在气头上,不要说翠珠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就算是穆哲,他也照样不会给她任何面子!因此十四阿哥连看都没看翠珠一眼,当即怒吼道: “你还不赶快滚开?爷的脚上可是不长眼睛!” 第1571章 共罚 翠珠并没有被十四阿哥的盛怒所吓倒,不错,她现在是他的奴才,可是从前她也是婉然的奴才,现在婉然落了难,她没有明哲保身、苟且偷生的理由,虽然知道自己是人轻言微,翠珠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十四阿哥哀求道:“爷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的,奴婢……” “到底谁是你的主子,是爷还是那个贱人!你不听爷的吩咐,还替那小贱人说话,你……” “求爷啊,您是奴婢的主子,可是格格是冤枉的……” “你一个小小奴才,竟敢掺和主子的事情,你该当何罪?” “回爷,奴婢不是想要掺和主子的事情,您是奴婢的主子,格格是奴婢曾经的主子,都有主仆之情,奴婢只是不想小格格才七岁的娃娃就没了娘亲,如果您一定要责罚格格的话,奴婢愿替格格受罚,只要小格格能像其它的小阿哥小格格那样,有额娘疼爱……” 一个婉然就令十四阿哥想尽招数都未能搞定,谁想到突然斜刺里又杀出来一个翠珠!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爷当初怎么会要了你来当差!既然你这么想挨罚受苦,爷就成全了你!库布里,让翠珠和喜塔腊格格一起去领板子!” 随着十四阿哥的一声令下,婉然立即上前一步,向他施礼道:“妾身谢爷恩典。”然后不待十四阿哥发话直接转身朝房外走去。 刚刚十四阿哥罗列了她那么多的罪状,听得婉然昏头胀脑,不明所以!什么死心踏地地为人卖命,什么将冰凝害得好惨,将十四阿哥害得好惨,什么仇恨,什么报复……,这些毫不相关的事情被十四阿哥一骨脑地罗列在一起,对婉然而言就像是天书般难懂。 可是她的这个莫名其妙也就是一瞬间而已,当十四阿哥那“四十大板”一出口,婉然立即明白了,原来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一招实在是太过可笑至极!他想对她如何悉听尊便,何苦费尽心思苦苦寻找这么多的罪状。 竟然是“四十大板”,婉然一想到这“四十大板”竟然有些哑然失笑,可想而知,十四阿哥定是对她早就达到了忍耐的极限!当初娶她进门不过是为了利益的驱使,现在冰凝与王爷结成了稳固的同盟,原本她这个养女对年家的影响力本就微乎其微,现在她就只是一枚被利用过的棋子,已经没有了丝毫可利用的价值,是可以丢弃的时候了。 命运从来不曾被自己掌握,因此面对即将到来的责罚,婉然没有任何感觉,只当是人生本该如此,或早或晚,总会来临。 翠珠见自己的乞求虽然没有为婉然减轻任何责罚,但好歹她可以陪伴婉然不至于孤孤单单,也算是十四阿哥格外开恩,因此赶快停止了哭泣与哀求,千恩万谢过十四阿哥一番之后,匆忙追上婉然的脚步。 望着被罚四十大板依然冷漠淡然的婉然和求情不成反被责罚的翠珠,穆哲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再是瞧不起婉然,再是气恨不过翠珠,可穆哲总归还是一个妇道人家,一想到四十大板,当即面如土色、手足发颤,此时见婉然和翠珠都退了下去,于是结结巴巴地朝十四阿哥说道:“爷,这……,这四十大板,是不是……” 第1573章 暂缓 十四阿哥确实是被婉然给气疯了,在宴席上遭人暗算原本就生了一肚子的窝囊气,又偏巧是婉然撞上了他这个火药桶,那“四十大板”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现在人去屋空,静下心来的十四阿哥也有些后悔刚刚的那个决定。不过这个后悔既不是因为穆哲这个嫡福晋的面子,更不是因为与婉然的夫妻情分,相反恰恰是因为翠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奴才的一番规劝,或多或少地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令十四阿哥对自己刚刚那番冲动的决定犹豫了起来。 翠珠在十四阿哥的身边当差已经有八年多的光景,他们主仆相处的时间比他与所有妻妾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要多。在向婉然要过翠珠之前他就知道,翠珠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而在她真正来书院当差之后果然没有辜负十四阿哥的一片期望。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总有眼热的,嫉妒的,恶言相伤的,冷嘲热讽的,但是翠珠从没有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向他申诉过一次。即使是穆哲存心找她的茬儿,挑她的刺儿,翠珠都是逆来顺受,更不曾在他面前委屈过半句。 十四阿哥当然知道,翠珠是因为心里有他才会如此委曲求全,他当然更知道,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他只是利用了翠珠对他的爱慕之心,毕竟书院是他最为绝密之地,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而翠珠对他的爱慕之情可以确保她永生永世都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尽管她的爱慕之情至今都没有得到他丝毫的回报。 虽然十四阿哥对翠珠没有任何爱情,纯粹的利用关系,更没有过任何非分之举,没有许下过点滴承诺,可是朝夕相处了八年时间,即使没有男女爱情也有主仆情分,特别是当她表示宁可自己不要命也要替婉然受罚的时候,十四阿哥的内心还是被狠狠地触动了。 翠珠说的对,虽然他是她现在的主子,但是婉然是她曾经的主子,为了那个曾经的早已经落魄的主子,不惜得罪现在这个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主子,就凭这一点,她翠珠就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人,就值得他十四阿哥为她叫声儿好。 此时面对穆哲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冷静下来的十四阿哥抬头望了一眼穆哲,开口说道:“也就是看在你求情的份上,这四十大板暂且给她们俩人留着,待爷取来了真凭实据,再罚也不迟!” “多谢爷的恩典!” 穆哲没有料到十四阿哥会这么痛痛快快地变了主意,还表明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心中欢喜不已,于是退下之后忙差人给库布里传话:“告诉库布里那个奴才,爷吩咐了,也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暂且先不罚那两个小贱人了,待取了真凭实据再罚也不迟!唉,也就是我心肠软,若不是我替她们苦苦跟爷求情,那两个小贱人怕不是早就一命归西了!” 穆哲口口声声地要人将话传给库布里,实际上她哪里是想要库布里知道,她急于想要婉然和翠珠知道,她这个嫡福晋可是她们的救命大恩人。 第1573章 紧张 当十四阿哥那一个声脆亮的巴掌落下之声后,早已经返身回园的王爷选择了不予理会,继续前行,而雅思琦任凭自己再有多大的好奇心也不敢有半点儿造次,亦步亦趋地追随在王爷的身后,连回头都不敢。 进了园子的王爷自然是回了浴砚书屋,雅思琦则当然是回了自己的院子,只是当她和红莲刚刚走到院门口,远远地就见苏培盛迎了上来,还不待她开口询问情况,苏培盛就急急地说道:“启禀主子,爷的吩咐,要各院的奴才全部都去书院回话,全部都要去。现在各院的奴才们都到齐了,就只差您这里的几个奴才了。” “都去?红莲也要去?” “是的,红莲也要去,包括何全,也要去。请您先安排安排,然后给奴才行个方便,这就带他(她)们走了。” “那我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爷吩咐了,让各位主子不必太担心,时间有可能长,也有可能短,完了事儿之后,清清白白的奴才自然会回来。” 眼睁眼地看着红莲和另外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奴才们被苏总管一个不落地亲自带走,雅思琦禁不住地一阵一阵头皮发紧。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会有哪些人牵连进去,雅思琦虽然已经充分估计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是当一刻终于到来的时候,她仍是禁不住地心惊肉跳,特别是王爷不但连红莲都没有给她留下,而且还是派苏培盛亲自前来带人,更加令雅思琦的身子止不住地开始打起颤来。 随着一众奴才们急匆匆地前往书院复命,现在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诺大的院子,连个伴儿都没有,令雅思琦格外地不适应。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娘家时当格格还是进宫做皇子福晋,再到后来皇上赏赐了府邸单独过自己的小日子,雅思琦的身边从来没有短了奴才使唤,现在突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令她心中慌得不行。 突然间,雅思琦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特别想去找淑清,问问情况也好,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也好,说到底,还是因为淑清的院子里人多,毕竟弘时阿哥、雨虹都是主子,不至于被带到书院去问话,不像她这里,孤家寡人一个,越是冷清越是令她胆战心惊;另外她与淑清两人毕竟年龄相仿,相处的时间也最长,论亲疏远近,当然还是跟淑清最有话可话。 但是这个冲动只是在雅思琦的脑海中偶尔闪现一下之后就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一步都不要离开。一方面去淑清那里完全就是徒劳无益,连她这个嫡福晋都是什么情况也太清楚,淑清就更不可能有什么消息了。另外,现在是多么紧张的时刻,她去淑清那里串门子不是要给自己留下两个密谋的把柄和嫌疑吗?一想到这里,雅思琦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不管心里紧张成什么样子,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焦躁不安地等待消息。 第1575章 思考 不仅仅是雅思琦,淑清、惜月、韵音,春枝、云芳,包括霍沫,全都和雅思琦一样,老老实实地守在自己的院子里,急等消息。 冰凝贵为侧福晋当初在园子里都没有自己的院子,还是王爷将自己的静心斋让了出来,因此霍沫这个没名没分的女人更不可能在园子里拥有自己的院子。这一次宴客由于事态重大,大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功夫去考虑这些小事情?因此雅思琦很知趣地没有拿这件事情去征询王爷的意见,而是自作主张将霍沫暂时安排在客房歇息。 现在宴席结束了,宾客们悉数走尽,连十三阿哥夫妇都没有留下,因此在客房暂歇的霍沫也与其它女眷一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急如焚地在自己的房里等待结果。 不过,霍沫还有一点与众不同,别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连贴身奴才都被强行带走,雅思琦也仅仅是知道些皮毛,只有霍沫,从头至尾经历了那惊心动魂的场景,因此当所有的奴都被强行隔离之后,她当然知道王爷此举意味着什么。这种事情一定是要有内应才能成功,因此王爷若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是要从自家奴才查起,审个水落石出。 霍沫也是格外地想知道幕后指使是谁,令王爷如此的难堪,脸面都被丢尽了。于是在心急等待之余她又禁不住地回想起了刚刚在牡丹台发生的那一幕,越想越是费尽思量:年姐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人暗算成这个样子?难道说……唉,想想可真是可惜呢,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又年轻又有学问,还养着自己的小阿哥,又有爷的专宠,也难怪会遭人暗算呢。不过真是好生奇怪呢,会是哪个姐姐?竟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不但算计了年姐姐,还能算计了十四爷? 哎,要说年姐姐遭人暗算还情有可原,那十四爷,可是神勇威武的大将军呢,怎么可能也这么不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难道说,年姐姐与十四爷真的……?天啊!怎么可能?可是,如果他们两个人没有私情的话,又怎么可能听信别人的谗言? 霍沫想到这里当即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年姐姐若是与十四爷没有交情,那十四爷怎么会那么关切的语气询问年姐姐身子是否有什么大碍?发现了“珠丝马迹”的霍沫紧接着又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十三爷与自己还算是有些交情,若是自己摔倒了,十三爷当然会是关切地询问,甚至亲自寻医问药,但是自己与十四爷可是没有任何交情,就算是自己昏倒在十四爷的身边,这位爷宁可喊奴才也不会出手相救,避嫌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由此来讲,这年姐姐与十四爷果真是不一般。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是这两人没有不可告人之事,又怎么可能被旁人盯上? 想到这里,霍沫在对造成王爷脸面如此难堪的幕后主使恨得咬牙切齿之余,也对冰凝充满了鄙夷与痛恨:枉爷对年姐姐这么宠爱,竟是这么的没廉耻,爷可真是错付了真心! 第1575章 柱子 就在女眷们人心慌慌、噤若寒蝉之际,终于,红莲第一个回到了雅思琦的身边。实际上刚刚也就过了才一个来时辰,可是在雅思琦看来,似乎有三天三夜那么漫长。暗夜、阴云、孤独、无助……似一张无形大网悄悄地紧紧地笼罩在雅思琦的心头,因此当她听到门外响起有脚步声,惊得身子立即向后靠了靠,还不等看清来人模样,自己先急急地问了起来:“是谁?红莲吗?” “回主了,是奴婢,是红莲回来了。” “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随着这一声“谢天谢地”,雅思琦当即泪流满面。她坚信红莲是清白的,绝对不会卷进这场风暴之中,可是这一个多时辰的等待又令她原本格外坚定的信念开始一点点地动摇起来,就在她的心理即将崩溃的时候红莲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般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雅思琦怎么可能不会激动万心? 红莲见雅思琦为她担心成这个样子,心中也是十分的感动,于是一边为她擦试泪水一边赶快说道:“主子您放心,奴婢没有任何事情,您放心吧。” “放心,放心,只要见到你这个大活人,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主仆两人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雅思琦才又开口说道:“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奴婢也不知道。” “那你干什么去了?见到爷没有?” “奴婢几个人到了书院,苏总管就让奴婢和菊香、春梅她们几个一起在西院的一间房里等着,外面一直由小武子把守着。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小武子被叫走了,没一会儿回来后,就传了苏总管的话,让奴婢几个人先回来了。” “你那一个多时辰就这么干呆着?” “是的。” “什么也没有做?” “是的,不过,奴婢走的时候,看见小柱子被架出去了。” “啊?小柱子?” 雅思琦一听红莲说小柱子被架了出去,当即禁不住失声喊了出来。天啊,怎么会是小柱子?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竟是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小柱子原本是在雅思琦这里当差,当年冰凝嫁进王府的时候,因为要给怡然居分派奴才,她见这小子挺机灵,就把他给派了过去,本是想在冰凝那里安插一个眼线。开始还隔三差五地从他那里问问冰凝的情况,后来眼见着冰凝根本不得宠,她也就懒得再理怡然居的事情,连带着,渐渐地忘记了从小柱子这里探听怡然居消息的这档子事情。现在听红莲这么一提,她虽然不知道小柱子是如何卷进这件事情的,但是能够被王爷家法处置,定是犯了大罪。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幸亏当初将这个奴才当作眼线打发到了怡然居,否则一直留在霞光苑里,今天被暗算的就不是天仙妹妹而是自己了!雅思琦一想到这里,极度地后怕不已,而在庆幸之余又禁不住地在想,不知道还有谁会被卷入,还有谁会被惩治?雅思琦的心再次被紧紧地揪了起来,不敢继续往下去想。 第1576章 夜返 红莲刚刚随苏培盛去书院回话的时候就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此被苏总管从这里带走的时候,她的双腿居然软得几乎抬不起来,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幸好紫玉在她身边,两个丫头相互搀扶着,最后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挨到了书院。 到了书院以后终于见到了菊香、春梅、碧荷她们几个其它院子的奴才,发现确实如苏培盛向雅思琦所禀报的那样,各院的奴才悉数全都被圈在了一起,红莲的恐惧感才算稍稍减轻了一些。可是好景不长,苦挨了一个来时辰就听到了小柱子那杀猪般的嚎叫声,来不及喊一声,她就直接瘫软在了地上。紫玉在那个时候也被小柱子那没命的哀嚎声吓得惊恐万状、瑟瑟发抖,连自身都难保当然是根本无暇顾及瘫倒在地的红莲了。 此时即使没有被提审讯问,并且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雅思琦这里,仅仅是转述一下当时的情形而已,红莲仍是心有余悸,颤抖不止,紧张得上牙直打下牙。 雅思琦知道红莲受了惊吓,不要说红莲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小丫环,就是她这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嫡福晋何曾经历过如此血雨腥风的一幕?因此她在表面上硬撑着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可是心中也与红莲一样仍是不住地狂跳不止。 经过一柱香的时间,好不容易主仆两人总算是略微安定了一些,雅思琦又才开口问道:“除了小柱子,还有谁……” “回主子,奴婢也不知道,就知道方公公一个人……,”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是小柱子这个奴才,枉我当初那么器重他……,这若是还有别的什么人暗藏在犄角旮旯儿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再蹦出来害人,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主子,您也别担心了,爷这回定是能审个水落石出,那些个掖着藏着的奴才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说的对,爷肯定不会轻饶了这帮忘恩负义的奴才们!还有他们背后的主使们!看他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对了,刚回来的时候,苏总管跟奴婢们传爷的吩咐,让各院的主子们即刻启程回府里。” “回府?这黑天半夜的回府?那,那爷呢?” “苏总管没有说,只是说传爷的吩咐,各院主子即刻回府。” 深更半夜回王府,还是即刻启程。园子离王府少说也有二三十里路,回到府里天都要大亮了,虽然这件事情极为严重,但是既然与女眷们没有干系,为什么连两个时辰都等不了,一定要立即回府呢?看来不仅仅是小柱子卷进了这场阴谋之中,还会有更多的人被牵连进来。 王爷的话是金科玉律不容违抗,雅思琦当然知道除了不折不扣地执行以外,没有任何条件可讲,虽然她很想留下来,更多地了解一些情况以满足她的好奇心,虽然不吃不睡深更半夜往府里赶是养尊处优的她极不适应的一件事情,但是在当前如此严峻的形势之下,她唯有无条件地服从。不过在临出发之前,她突然想到一个人。 第1578章 找人 “红莲,我问你,苏培盛说爷要各院主子都回去?” “是的。” “那年主子呢?” 雅思琦突然想到的那个人是冰凝。造成今晚如此混乱局面的天仙妹妹是和她们几个一道回府呢,还是被留在这里家法处置?雅思琦既有些隐隐担忧冰凝的命运,又想急于知道王爷的心思,才会迫不急待地直接问起了红莲。 红莲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原委,因此对于雅思琦提的这个问题很是不解。 “您是问年主子吗?她也应该一并回去啊,苏总管没有特别跟奴婢说,年主子可以自行留下来。” 望着红莲那漫不经心的表情,雅思琦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告诉你吧,那年主子根本就不在陶源!所以我才会问你她是不是也一并跟大家回府里去。” “啊?年主子,她,她不在陶源?那年主子在哪儿呢?” “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你还不赶快收拾东西去!爷不是要咱们即刻启程吗?” 见从红莲这里问不出更有价值的情况,雅思琦也懒得再理会她,径自在一旁坐下歇息,看着红莲手脚不停地忙碌起来。在等待启程的这段时间里,雅思琦的心中一边止不住地打起鼓来,暗暗猜想道:既然爷没有特别安排冰凝回府的事情,难道说他要将天仙妹妹单独留下来审问对质吗?事情出在冰凝和十四叔的身上,又是她们怡然居的奴才吃里扒外,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盘根错节呢?这天仙妹妹也真是时运不济,不管她跟十四叔是否清白,单凭自己的奴才犯下了如此滔天的罪行,她这个当主子的就别想逃了干系。 想到这里,雅思琦原本就一直无法平静的心又是狂跳了好一会儿,然后再次止不住地想要知道事情的,又忍不住向忙得脚丫子朝天的红莲开口问道:“刚刚苏总管还说别的没有?见到秦公公没有?” “没有,奴婢根本没有机会跟苏总管说上话,他就说了那么几句,奴婢几个当时吓得魂儿都快没有了,哪里还想得到问大总管别的事情?那秦公公就更是没有见到了,连个声儿连个影儿都没有。” “行吧。你把手头的事情忙利落了,就赶快去其它院子,把爷的吩咐再给其它各院的主子们通禀一声,然后就说是我的吩咐,赶快收拾好了就立即启程回府。” “那,年主子那里……” “不用去了,她不在。” “可是奴婢见到湛露了……” “你就什么?湛露在哪里?” “湛露刚刚和奴婢们被关在一起等候消息,方公公被拖出去的时候,她当即就吓昏在地上了,奴婢走的时候,碧荷她们还在忙着扶她呢。” 这个情况大大出乎雅思琦的意料之外,看来这一次王爷真是动了怒,连湛露都没有给天仙妹妹留下,就她独自一个人,难道说爷已经审出了个子丑寅卯,她跟十四叔两人还真就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了? 也不太对呢?天仙妹妹怎么看也不像是这种人呢!再说了,她那性子比穆哲好不到哪儿去,十四叔怎么可能喜欢她呢? 第1579章 动怒 带着满腹疑惑,雅思琦与众女眷们乘着夜色,冒着寒风,浩浩荡荡地踏上了返回王府的路途。当一行人风尘仆仆、睡眼惺忪地回到府里的时候,果然如雅思琦所预料的那样,此时早已经是五更天了,远方的天空些微地透出些光亮,昭示着新的一天悄然来临。 众人下了马车之后不敢有丝毫怠慢,全都齐唰唰地聚集到雅思琦的身边,雅思琦见除了冰凝以外人已经全部到齐了,于是就站在府门口的内厅,朝大家开口吩咐道:“各位姐姐妹妹,连夜赶回来,真是辛苦了,不过只要咱们回来了,爷那里也就能踏实了……” “我说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凭什么咱们老胳膊老腿儿的就得连夜赶回来,连觉都不让睡,那年纪轻轻的就能留在园子里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 即使没有点名道姓,众人也知道淑清姐姐说的是谁,不过除了雅思琦和霍沫以外,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又是有多么的严重。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雅思琦绝不能由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若是有什么需要别人知道的,王爷自然会说,用不着她这个嫡福晋多嘴多舌。因此面对淑清的抱怨,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刚刚在宴席上你不是也听到那木泰说了嘛,年妹妹身子弱犯了病,在牡丹台昏倒了……” “唉呀,您不说我还真忘记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而且不但年妹妹昏倒了,好像十四叔……” “李姐姐!” 雅思琦这一声“李姐姐”将众人当即唬了一跳,因为这三个字不仅是从这位一贯端庄的嫡福晋嘴里脱口而出,音调更是又高又尖,其中还隐隐掺杂着一丝丝怒气。 雅思琦确实是动了怒气,就算这件事情是真,那天仙妹妹固然是可气、可恨至极,可是冰凝的脸面难堪不就意味着王爷的脸面难堪吗?而王爷脸面难堪,她们这些女眷们的脸上又有多么光彩?现在不是看热闹也不是看笑话的时候,她们这些姐姐们与年妹妹都坐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独善其身、隔岸观火!李姐姐也是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的王府老人了,怎么还是辨不清利害关系,看不清时局形势呢? 不管私底下有多少不满意、不高兴、不同看法,在表面上雅思琦从来都是对淑清敬重三分,毕竟她是晚于李姐姐进的这个府门,论位份她是头一把交椅,但是论资历,她还是要往后排,屈居第三,因此刚刚的那一声极为失态的“李姐姐”,不但淑清听着刺耳,其它女眷们也很是震惊。 雅思琦本不想如此失态失礼,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刚刚会那么冲动,弄得两个人差点儿当众翻了脸,不管她对李姐姐有多大意见,维系表面上的和和气气还是非常必要的。不过即使现在她想缓和一下,却是因为现场气氛被她搞得既尴尬又僵持,半天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1580章 丢人 就在雅思琦绞尽脑汁寻找措辞之际,惜月看在眼里计上心来。毕竟她也算是王府的老人了,知道福晋姐姐驳了李姐姐的面子绝非她的本意,于是赶快上前一步走到雅思琦的跟前,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请安礼,同时脆脆生生地说道:“姐姐早,妹妹给您请安了!” 惜月这一句“妹妹给您请安了”令众人猛然发现不知不觉间现在已经到了每日请安的时辰了,眼见着被惜月抢了先,其它人既觉得自己犯了错误也是不甘心被惜月抢了风头,于是也赶快纷纷向雅思琦行礼请安。淑清虽然窝着一肚子的火,但是礼数不能偏废,又有各位姐妹们在场,她若是不“随波逐流”明摆着理亏在先,无奈之下只得与众人一道向雅思琦行了请安礼。 雅思琦知道惜月这鬼精人不仅仅是向她请安,更重要的是给了她一个台阶,卖了她一个大大的人情,于是暗暗心领下她这份好意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朝众人再度开口说道:“各位姐妹们累坏了,赶快回去歇息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自是会差人给你们传口信,若是没有旁的什么事情,大家还是关好自己的院门最为妥当。” 雅思琦的这个“关好自己的院门”既是指真的将大门关紧关牢,也是警告众人不要四处走动乱传闲话。对于雅思琦的这番暗示,众人自是心领神会,回谢之后纷纷就地告辞,各自散去。 霞光苑就在府门口的位置,因此没几步路,雅思琦就与红莲进了房里,才要歇息下来,就听门外何全的声音响起:“启禀主子。” “何公公,有什么事情?” 雅思琦有些诧异,明明知道她马上就要歇息了,怎么何全这么不知趣地过来讨她嫌?天大的事情都在园子里呢,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现在禀报!虽然心中很是不满,但是何全已经人在门外了,将她结结实实地堵在了房里,雅思琦找不出来任何可以装聋作哑的借口,于是只得强撑着几乎粘在一起的上下眼皮,万般无奈地嘟囔了一句,算是应付了何全。 何全一听福晋还没有睡下,心中直喊谢天谢地。他当然知道雅思琦忙得一夜没有合眼,好不容易回了府里刚要歇息就被他打扰,特别是刚刚回应他的那一句,明显带着十分不满的情绪,但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棘手,他就算是这院子的大总管也做不了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赶快继续禀报:“回主子,奴才罪该万死。” “何公公,有什么话你就赶快说,别左藏一句右掖一句的!” “回主子,高喜,哎,高喜……,奴才找不到高喜了。” “什么叫找不到高喜了?” “回主子,奴才从园子往回赶的时候,一直忙前忙后,也没顾上,结果回了府里之后本想找高喜商量轮值的事情,谁想到找来找去,就是不见他人影儿。” “你可真是的!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你怎么没把你自己丢了外头喂了狼去?” 第1582章 高喜 对于何全结结巴巴的回复,雅思琦一脸的鄙夷,说出来的话全都是冷嘲热讽。此时见何全那早已涨得像酱猪肝似的大肉饼脸,还有那张了半天都没有憋出来半个字的嘴,她更是由气生恼,厌恶之极,于是阴阳怪气地自问自答道:“噢,才过来没多久?看来你这奴才是皮紧了,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再多等会儿,等我拾掇利落了再听你回话。” 见雅思琦一副将自己拒之千里的态度,何全当即就急了,也顾不得礼仪尊卑,追在返身回里间屋的雅思琦身后,急急地说道: “启禀主子,出大,大事了……” “噢?这回你又是把谁给弄丢了?” “回主子,高喜,高喜……” 一听还是因为高喜的事情,雅思琦气得恨不能一巴掌扇向何全那张猪肝脸!刚刚她恼怒高喜分不清轻重缓急,单选这么关键的时刻与何全闹矛盾,现在她更恼怒何全的偏执钻牛角尖,气得她当即大发一场脾气:“有本事在我这里一跪大半天,没本事管教自己院子的奴才,你可真是长能耐了!看来你该由苏培盛好好修理修理去!” 雅思琦说完这句话正好走进了里间屋,于是一抬手猛地将里间屋门咣当一声狠狠地关上。何全哪里料到雅思琦会抬手关门?此时他正紧紧地追在她的后面,而这扇突如其来的房门不偏不倚正正合好拍在他的面门之上,当即一个酸鼻痛得他眼泪立即夺眶而出,同时伴随着一声哀嚎之声:“哎哟,哎哟……” 何全一边哎哟哎哟地呼痛,一边继续说道:“主子,主子,高喜他……,他死啦……” “什么?……” 雅思琦被何全这一句话惊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条件反射般地立即转身将房门砰的一声又打开,怒目圆睁地冲何全吼道:“你说什么?高喜他怎么了?” “回,回主子,高喜,他死啦……” “死了?他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是摔着了,还是撞着了?” “回主子,千真万确,他真的是……” “他死哪儿了?” “园子,在园子里,所以奴才找不到他了。” “既然他死园子里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爷派人回来传的话……” 一听说是王爷派人回来给传的话,雅思琦当即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刚刚还是何全结结巴巴、语无论次,此时换作了她惊恐万状、魂不附体。 昨天晚上听红莲说小柱子被打折了腿的时候还万分庆幸是怡然居的奴才吃里扒外搞出的阴谋诡计,她当初没留小柱子在霞光苑是多么的幸运,现在听到自己院子的高喜不但不明不白地死了,还是王爷派人传的口信,毋庸置疑,一定是高喜也卷入了这场阴谋。自己院子的奴才竟然闯下天大的祸端,她这个主子绝对难逃干系,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的腿都软了,不知道该怎么向王爷解释发生在她院子的这一切,因为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第1583章 突破 雅思琦不知道如何向王爷交代她院子里的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而王爷也同样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当整个王府所有的奴才按照他的吩咐悉数在书院集齐听候他的亲自审讯时,面对几百口子奴才,从哪一个入手他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此时眼看着一个个奴才心惊胆战的样子,对于能否审问出有价值的内容,王爷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而当时的场面又是那么的混乱:宾客如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奴才如织,王府的、园子的、自己家里的,宾客带来的…… 要想从这千头万绪、线索如麻之中发现端倪、理出头绪、剥茧抽丝、顺藤摸瓜,最终水落石出,确实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如果说刚刚在牡丹台已经发生的那一幕充分考验了王爷急中生智、随机应变的能力,那么现在这个即将开始的审讯则考验了他逻辑推理的水平。 王爷之所以在宴席散去的第一时间将所有的奴才们严密地监控起来,无非就是为了防止相互之间串供或是传递消息。奴才们不但被施以严格监控,而且还史无前例地与自己的主子远远隔离,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也是王爷付出了巨大代价之后的结果。 牡丹台发生的那一幕丑闻或者说是闹剧充分暴露出他的王府绝对不是铁板一块,尽管他的治府力度是最大的,规矩是最多的,手段是最严的,可是仍然被对手寻到了突破口,这个结果实在是令他难以接受。不过在脸面难堪、痛定思痛之余,王爷从另外一个角度倒也悟出了道理,继而对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表示了极大的感激,幸亏是今晚发生了这件事情,至少从现在开始,“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否则若是在将来最关键的时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可真就是悔之晚矣、无药可救。 此时,他端坐在书院的前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于如何开始审讯,王爷左思右想,为了稳重起见,仍是决定采取常规路数:既然要审,那么也只能从核心事件中的核心人物开始。事件的两个当事人,一个是十四阿哥,王爷现在不可能,将来也永远不可能去向他问一字半句;而另一个则是冰凝,他的侧福晋,扑朔迷离般的人物,不过既然对手能够从她这里寻找到突破口,那么他也来个如法炮制,按图索骥,也从冰凝这里寻找突破口。 确定下来基本思路之后,他立即吩咐秦顺儿去传他的话,其它奴才们暂时等候,小柱子作为怡然居的大管家,首当其冲要第一个来回答他的讯问。审问自然是由他亲来自主持:“小柱子,多余的话,爷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你是府里的老人,怎么回话也不用爷来教你。现在爷就来听听你说,今天晚上,你家主子怎么去的牡丹台?” “回爷,是奴才通过湛露给年主子传的话。” “占路?他是谁?” “就是苏总管给主子新买来的丫头。” 第1584章 开审 一听说这个“占路”就是他送给冰凝的奴才,王爷心中登时算是先松了口气,更加庆幸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柱子的身上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因为“占路”才进府没两天,又是从人市上买来的丫环,问题不应该出在她那里,倒是这个小柱子,不但是家养奴才出身,又在霞光苑、怡然居当过差,更是怡然居的大总管,对王府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比冰凝这个正经主子都更清楚王府内部的盘根错节…… 一想到这里,王爷的脑海中越来越是阴云密布,眉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紧地皱了起来,语气更是比先前严厉了许多。 “你到底是怎么给你家主子传的话,侧福晋又是怎么回复的,你要一字不差地给爷重复一遍。你先别急着回复,好好想,想好了再说。说好了,爷是赏罚分明之人,你自是不必有任何担心;可若是说错了,你也知道,爷的板子从来都不会长眼!今儿个的规矩就是,错一个字十板子,错两个字可就是二十板子……” 王爷再一次轻车熟路地上演了他屡试不爽的拿手好戏――恩威并施。 “回爷,奴才这就好好想,好好想……” 小柱子确实需要好好地回想一番。事发当时人多事杂,乱乱哄哄,他与众人一样忙得手脚朝天,而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口信,因此他当时传话的时候根本没有刻意去记忆。现在小柱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事情而造成了全府严阵以待的局面,但是他知道,一定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家主子也被牵连了进去。作为事发主子的大管家,作为第一个向王爷回话的奴才,小柱子心惊胆颤之余,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 不过有一点他是非常的清楚,那就是回话的好坏直接关系着他的小命是否能够保全,特别是此时的王爷正襟危坐,一脸阴云,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不怒自危的王爷更像是一块压在小柱子头顶上的巨石,半悬空中,岌岌可危,稍有不甚就会招来石落人亡的结果。因此小柱子必须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他上有爹娘需要孝敬,下有弟妹需要贴已,他是家中的顶梁柱,无论如何也要保得身家性命。 经过将近一柱香的功夫,一片空白的大脑逐步被模糊的记忆所占据,渐渐地,模糊的记忆又被清晰的画面所替代,终于,小柱子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然后又一字不差地又重复了一遍他和湛露之间的对话。 “回爷,奴才给湛露说的是‘十四府的喜塔腊格格请主子前去牡丹台一叙……’” 小柱子头一句话就将王爷给惹翻了! “喜塔腊格格?十四府什么时候蹦出来个什么喜塔腊格格?你还想跟爷耍什么鬼花样!到底谁是你的真主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给他这么卖命?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敢跟爷负隅顽抗,看来你这条命是不打算要了。不想要了好,来人,先让你这狗奴才尝尝二十板子的滋味如何!” 第1584章 公公 王爷也和冰凝一样,只记得婉然是年府的大小姐,而不记得她是什么喜塔腊家的格格,因此一听小柱子张口就报上来个来路不明的喜塔腊格格,当即气得火冒三丈,厉声质问哪个喜塔腊格格。 小柱子本就心惊胆战,浑身发抖,再被王爷这一番怒斥,当即吓得瘫倒在地上,口中不住地喊道:“求爷饶命,求爷饶命。”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爷直接就要了你的狗命!” 小柱子本是如实禀报,谁想到才一句话就招开杀身之祸,又惊又怕当即求道:“求爷,求爷了,您认得这个喜塔腊格格的,您认得的……,自从年主子嫁进府里来之后,格格还在怡然居住过些日子呢……” 小柱子虽然被吓得屁滚尿流,但是他还没有完全糊涂透顶,还知道嘴上有个把门的,没有直接回复说这个喜塔腊格格就是年家大小姐,而是拐弯抹角地说她曾经来过府里小住一段时间。 十四府的格格他不但认得而且还来过王府好几次,除了婉然还能有谁!至此王爷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婉然邀请冰凝去牡丹台小叙姐妹情!省过味来的王爷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下震怒,朝小柱子吩咐道:“接着说,后来呢?” 早已瘫软在地上的小柱子听到王爷开口问话,强打了半天精神才勉强撑起身子,将他是如何传话给湛露,湛露又是如何将冰凝的回话 听着小柱子的滴水不漏的回话,王爷有些迷惑了,婉然请冰凝去牡丹台一叙姐妹情,确实是于情于理都无懈可击,毕竟很少有人知道她们是姐妹,当着一众妯娌的面,两个人不可能有说体己话的机会。可是他总有一种感觉,小柱子这里一定有问题,只是他还没有发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思量了许久之后,他才再度开口道:“你家主子有没有问,是谁让你给她传话见喜塔腊格格的?” 王爷知道冰凝是个谨慎之人,应该会事先询问一下是谁吩咐小柱子传的口信。 “回爷,奴才家主子问过,当时奴才事先也告诉了湛露,是高公公托奴才传的口信。” “高公公?哪个高公公?” “高喜公公。” “你!你为什么不说是高喜!为什么要说是高公公?” 王爷一听小柱子“高公公”这三个字,当即怒上心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茶碗都震得东倒西歪地碎了一地,茶水更是稀哩哗啦、漫无边际地流淌,那如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小柱子。原本就鸦雀无声的前厅,此刻被这一掌所击,再加上茶碗的乒乓之声,就像是晴空的一个炸雷,惊得众人几欲站立不稳。 他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原来竟是出在这个“高公公”的身上!而小柱子则被王爷这一声如惊雷般的怒吼再次吓得瘫倒在地上,惊恐万状之下如痴呆般地喃喃道:“高喜公公是……,是……,是奴才的安达,奴才,奴才一直这么称呼的……” 第1585章 两高 小柱子被王爷那拍案一掌吓得魂不附体,几欲惊厥。虽然开始审问的时候王爷也是表情严肃,不怒自威,但是作为怡然居的大太监,对于王爷的这张冷脸他早已是见惯不怪,因此尽管现场气氛格外紧张,但是王爷怎样问话,他就怎样如实作答,并没有像其它奴才那样惊恐万状,毕竟王爷比现在更厉害的时候他都见识过,更不要说王爷刻意摆出来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确实非常有效地缓解了小柱子的紧张情绪。 因此审讯刚刚开始的时候小柱子并没有太过恐惧,相反心态极为坦然。他早就听到了各式各样的传闻,当然知道自家主子出了大事,而且整个园子的奴才都被悉数带至书院问话,他这个怡然居的大太监肯定是要被王爷问话的。小柱子很是清楚,王爷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他没有伺候好主子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不管是谁的闪失,他这个怡然居的大总管绝对逃不了应有的处治,至于怎么一个罚法儿,小柱子也早早就掂量过,最乐观的估计应该是二十板子。小柱子的参照标准是八年前冰凝误闯王爷书房的那一次,秦顺儿作为王爷的贴身奴才都没有能够被网开一面,结结实实地领了二十板子,那么他小柱子有什么理由少于二十板子呢? 所有的这些事情小柱子都预想得清清楚楚,可是一直到现在,面对骤然间急转直下的审问形势,即使被王爷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小柱子都没有能够想明白,怎么才说到了高公公,一眨眼之间,王爷的脸说变就变,变成一副他从来都不曾见识过的吓人模样?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他将问题的所在之处直接明了指出之后,小柱子仍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样子,王爷气得恨不能一脚踹向这奴才的心口!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混淆视听?这么关键的问题,居然被这个奴才给搞成这个样子!高福和高喜,两个都是“高公公”,只不过一个是高福,王爷的贴身奴才,秦顺儿的替班太监,虽然年纪轻轻,但由于地位高人一等,因此被众奴才尊称一声高公公一丁点儿的错处都没有;一个是高喜,霞光苑的二管家,王府里的老人,众多奴才的安达,被后生们尊称为一声高公公更是一丁点儿的错处都没有。可恨的是这两个奴才,怎么就这么恰恰好,全都姓高?!更可恨的是这个小柱子,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就非要说是高公公,而不是直接点名道姓? 王爷自己气吐了血也没有任何用处,而且他也没有功夫答理小柱子,他现在是在与对手开展一场无声的赛跑,此外他在明处,对方躲在暗地,王爷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因此他必须抓紧时间,争分夺秒,以期尽快找出隐藏在自己府里的内应奴才,继而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一举粉碎对方的阴谋。于是王爷将几欲踹向小柱子的腿又收了回来,同时立即朝门外吩咐道:“来人,把高喜这奴才给爷带来!” 第1586章 死了 王爷一声令下之后没有多时,苏培盛一副从不曾有过的惊恐万状的样子冲进了屋里,与其说他是跑进了屋子,不如说他是滚了进来,连半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直接跪了地上,头如捣蒜般地叩首不止:“启禀爷,启禀爷,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爷,高喜那奴才……,他,他……死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高喜的畏罪自裁之举终于令王爷达到了忍耐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直接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苏培盛踹到了大门口!如果不是有门槛拦着,苏总管早就滚到台阶下面几丈远的地方去了。 盛怒之下一脚将苏培盛踹出之后,王爷仍是没能解了心中的这口窝囊气,早就将办事公平、赏罚分明的原则忘到了脑后,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去查明小柱子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的问题,而是直接喊来人,将小柱子当场拖下先打四十大板再说!因为高喜畏罪自裁令王爷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冤头债主,如果心头的这口恶气不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他简直要被这帮奴才逼疯了! 其实,王爷也是一时被气糊涂了,即便小柱子明白无误地回复侧福晋,传话的人是“高喜公公”,冰凝也一样会深信不疑,直接赴约。一来高喜是“德高望众”的王府老人,为人和善,人缘极佳,二来又是霞光苑的二管家,嫡福晋院子的奴才,冰凝怎么可能不相信这个“高公公”呢? 平心而论,小柱子这一回确实很是冤枉,可是这又是他必然的结局,也只能是怪自己实在是太过背运,撞在了枪口上。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总要有人承担责任,恰恰他是怡然居的大总管,因此也只有他,当了王爷的出气筒,当了高喜的替罪羊。 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该死的死了,该罚的罚了,付出了一死一伤的惨重代价,却根本没能揪出幕后主使,这个审问结果实在不是王爷想要的。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儿成果都没有,至少是挖出了高喜这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隐藏极深的内线,可是这个成果相对于巨大的付出而言实在是太过缈小。此外高喜这条线索已经走到了死胡同,不但根本不足以为他解开真相,而且好不容易才寻到些线索就是一个死结,兜头盖脸泼了王爷一头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 虽然成果极为令人失望,但是王爷凭借聪明睿智的头脑,不用想也能大致猜测出来这是谁设下的阴谋,为的是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事情前前后后大致是怎么样的一个走向。不过王爷的睿智也仅限于此,至于为什么是诚亲王挑头?三阿哥与八贝勒爷是蓄谋已久、同仇敌忾还是临时纠集、各自为政?他们哪一个是主谋,哪一个是帮凶?这些全都如迷团一般困扰着他,特别是当前,他是那么地急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第1587章 初审 挨了四十板子,小柱子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再鬼哭狼嚎,而且从他嘴里也不可能再审出来什么更有价值的内容,而刚刚浮出水面的高喜又畏罪自裁,留给王爷的线索几乎全部断了线。可是他岂是肯于善罢干休之人?只要一刻未能查个水落石出,他就一刻不得安宁!因为王爷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主导了这一幕,否则的话,谁知道他的府里还有什么王喜、赵喜、张喜、刘喜在暗地里算计着他? 当小柱子再也发不出哀嚎之声的时候,他命令依然跪在房门口浑身颤抖不止的苏培盛传话下去:“你立刻去传爷的吩咐,每一个奴才都要把今天晚上在园子里见到的、听到的,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哪怕是只言片语,甚至是捕风捉影,都要统统地回想一遍,特别是有关今天晚上来赴宴的各位爷们,当然也包括女眷,仔细地想,好好地想!想不好,就是和小柱子同样的下场,想好了,就给爷好好回话!” 传话并不费时,不一会儿就全部完成,不管是大大小小的管事儿太监还是身份卑微叫不上名字的小小奴才,王爷全都一视同仁、部亲自审问。不过为了安抚女眷们免于过度惊吓,红莲、春梅她们几个第一批接受了他的讯问,直觉告诉他问题不会出在这几个丫环身上,于是在例行公事的审讯之后就将她们放了回去,服侍各自的主子尽快离了园子回府里。 剩下的这些奴才们,直觉再也发挥不出一丁点儿的作用,于是王爷只得是本着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开始了工程浩大的审问。 一个一个的奴才被带到王爷的面前听候审问,一个一个的奴才被审问完毕之后又被带了下去,每一个奴才到来之前他的心中都满怀希望,每一个奴才下去之后他的脸上都写满了失望落寞,甚至是大失所望!因为即使是他亲自审问,得到的仍然全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无非是怎么倍加小心,怎么精心伺候,怎么不敢怠慢,王爷越听越是头痛,越听越更是理不出一丁点儿的头绪来。 对小柱子的审问初战告捷令高喜浮出水面,虽然将他气得暴跳如雷,但总归还算是有些成果,初尝胜利果实令王爷开始浮燥起来,以为每一个奴才都能给他带来如小柱子那样有价值的线索,可是现实却给予王爷极为沉重的打击,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没有一个奴才给他带来一丁点儿的有价值的线索。 就连王爷寄予厚望的何全,都是一样的令他大失所望。原本以为何全是霞光苑的大总管,与高喜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替班关系,应该讲出来点子丑寅卯来,可是结果却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马上就快要五更天了!幸好最近这几天皇上因身染小恙而免了早朝,可是持续了整整一夜的审讯不仅极大地消耗了他的体力,而且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将他折磨得头痛欲裂。就在他的忍耐力快要达到极限,眼看着又要有一个奴才即将成为他出气的替罪羊的时候,轮到了王爷自己院子的奴才们接受审问。 第1588章 家奴 王爷历来都是一个赏罚分明、务求公平之人,因此即使是自己书院的奴才,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的偏袒与照顾,而是与其它院子的奴才一起,同样受到了王爷的严格盘察。 能够在王爷书院当差的奴才全部是家奴出身,为的就是确保对主子的高度忠诚,就算是犯了命案跑路而去,却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正是由于家人被牢牢地控制,因此在书院当差的奴才们全都是既“根正苗红”又死心蹋地。 对于自己院子的奴才,不管年龄大小、职位高位,王爷对他们当然全都是了如指掌。前面的审讯结果令他极度的失望,因此现在轮到自己院子的奴才时他的心情格外复杂。既希望有所斩获,不枉辛苦整整一晚上,可是他又实在是不希望亲眼看到是自己院子的奴才出了纰漏。一个高喜已经极大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再若是被近身奴才搞出什么名堂,他实在是无法面对如此不堪的结局。 再是矛盾,审讯还要紧锣密鼓地进行,因此王爷只得是抱着听天由命的心理继续审问下去。由于全都是自己院子的奴才,思虑了一番之后,他将众人复命的顺序大致排了一下。 苏培盛他打算留到最后一个去审,毕竟现在很多的事情还需要这个奴才鞍前马后地照应。既然是要开始审问自己的身边人,那么毫无疑问一定是秦顺儿首当其冲,既是对众人表一个不唯亲、不护短的姿态,同时也是因为王爷有八成的把握,秦顺儿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果然秦顺儿的表现算是中规中矩,虽然他自己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可是也没有说出来任何值得警惕的情况,毕竟他是王爷的贴身奴才,既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没有多余的机会离开王爷单独行动,自然也就不可能比王爷多看到些什么或是多听到些什么。 第二个就是高福,秦顺儿的替班奴才,混淆了冰凝视线的另外一个“高公公”。高福虽然小小年纪,却是实足的机敏老练,才能够得以一步登天成为王爷的贴身奴才。不过由于与秦顺儿同样的原因,高福同样没有让王爷获得丝毫的斩获。对于两个近身奴才的表现,王爷说不出来是喜还是忧。 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第十九个是齐武,人称小武子,书院的库管小太监,职位不高,但是当差时间不短,已有七、八年的光景。由于今天宴请规模很大,连小武子这种平时只负责内勤的小太监都被悉数征调到园子来当差,可见今日人手是多么的短缺。 尽管小武子整日里只和那些不会说话的库存物品打交道,根本没有什么与王爷接触的机会,但是王爷对他每一个奴才的脾气禀性、为人处事等等情况都暗自留心观察,因此当他听苏培盛禀报说下一个进来的将是小武子的时候,他的心中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念头升起,只是还不待他想明白是什么念头的时候,小武子已经进了屋来。 第1589章 新情 小武子进屋之后按照往常的规矩,先向王爷行礼请安。 “奴才给主子请安。” “噢,是小武子,起来回话吧。” “多谢爷。” “苏培盛已经把爷的吩咐跟你们都说过一遍,爷不再重复了,另外你等的时候已经不短了,你该想的也应该都想清楚了,直接回话吧。” “回爷,奴才今儿由苏公公安排在更衣所当差……” 所谓更衣,乃是出恭的雅称,而小武子这个资历不算是最浅的小太监却被安排在这里当差,自是平素里没有紧拍苏培盛马屁的结果,不但蹭不上吃喝,见不着光鲜,更是整整一晚上都要与污秽打交道。好在小武子是个随遇而安之人,因此也没有过多的计较,而是顶着寒风,闻着恶臭,尽心尽力地当差。 王爷听到小武子自报在更衣所当差,心情格外地失望,他们这些皇子阿哥们全都是金贵之身,再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可能躲在那样一个藏污纳垢之地搞什么阴谋诡计。由于后面还有不少奴才等着问话,而且天已经大亮,虽然今天不用去上早朝,但是他还有皇上交办的其它差事要做,不能将时间全部消耗在这件事情上,因此还不待小武子说完,他就开口说道:“如果只是吃喝拉撒的事情就不用一一禀报了,你……” “回爷,奴才省得,不过,奴才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情……” 别的人在回复王爷审问的时候都是需要他不断地启发,不停地引导,即使这样还是半天说不到点子上,或者啰哩啰嗦地说个大半天都是毫无半点有用的情况,谁想到这个小武子,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连启发引导之举都不想去做的奴才,却主动发现有情况需要禀报,令王爷头昏脑胀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大脑突然为之一振,就像在沙漠中跋涉许久,几乎虚脱的时候,竟然无意间发现了生命绿洲一般,当即兴奋得呼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急追问道:“是什么事情?” 相对于王爷的焦急不安,小武子却是神淡气闲,不慌不忙地答道:“奴才在更衣所当差的时候,大概宴席已经开始了一大半的时候,十六爷的奴才过来寻十六爷落在这里的香囊,奴才正领着他进去寻找的时候,就听到屋里有一位爷说了一句‘……一会去看个热闹’。当时奴才本是想回避,但因为实在是走得太急了,脚底下根本就刹不住闸,到了还是闯了进去。幸好有十六爷的奴才在,其它那几位爷知道是为十六爷寻物件,才没有冲奴才发火,不过,见到奴才进去,那几位爷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得到如此重要的情况王爷简直就是如获至宝,简直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即激动得两步就冲到了小武子的跟前,一把就将他的两只胳膊紧紧地攥住,生怕小武子像阵烟似地飞走了,一边紧张兮兮一边欣喜若狂地问道“快说,快说,那几位爷都是谁?是谁?” 第1590章 认得 小武子的胳膊被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王爷攥得生疼,因而再也无法保持刚刚那神闲气定的模样,而是换了一副眉头紧皱、龇牙咧嘴的表情结结巴巴地答道:“回爷,奴才……,哎,奴才……,真是白长了这双狗眼,那些爷里边,奴才,哎奴才真的是一个都不认得啊!” 小武子的回复简直就是给了王爷当头一记闷棍,打得他半天都没有缓过一口气来。这是鏖战了整整一晚的审讯中,最有价值也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情况,是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上天赏赐给他的巨大机会,可是……,可是……,这个可气、可恨、可恼、可恶的小武子! 不管王爷有多少可气、可恨、可恼、可恶,却是一丁点儿的脾气也发不出来,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出任何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去埋怨小武子。毕竟这是个内勤奴才,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在场面上当过差,除了十三阿哥,他是哪位爷都不认得。因此要让小武子说出来那几个鬼鬼祟祟之人姓甚名谁实在是勉为其难,不,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小武子无法被埋怨,王爷心中的这口恶气就不能撒出来,这口气窝得他几乎要发了疯,无处撒火的他随手一挥,桌子上的所有物件全部应声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得一屋子的奴才全都立即跪倒在地,不管是不是跟这件事情有关系,全都如条件反射般地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奴才罪该万死!” “奴才知错,求爷不要责罚。” “请爷息怒!请爷息怒。” “请爷保重贵体,气大伤身,万万不可再动怒。” 即使一桌子的物件粉身碎骨也无法有效地缓解王爷的憋闷之气,在外面吃了兄弟们的哑巴亏,在府里又吃了奴才的一个大憋,沉重地打击了一贯高高在上的王爷。可是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总要有人为这个结果承担责任,而这个人就是苏培盛! 更衣所虽然不是大雅之堂,却是人来人往,人聚人散之地,各位爷们到了这里除了出恭之外还有可能需要更衣,还有可能需要醒酒催吐,还有可能借机会伸伸腿脚活动活动筋骨,还有可能随口闲聊几句……因此绝对不能小看了这个貌似不起眼儿的小地方,这可是除了宴席之外另一个最为重要之地,极其需要安排精兵强将在此当差。 今晚对奴才们调兵遣将的事情当然是由苏培盛来负责,而他这样一个老谋深算之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更衣所有多么的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安排书院的奴才在这里当差。既然知道这里有多么的重要,怎么竟然会只安排了小武子这个内勤奴才当差,他这个大总管是怎么想的!就凭这一点,他就是罪该万死! 由于小武子不识庐山真面目而白白浪费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由于苏培盛办差不利而导致无法挽回的损失,王爷被这两个奴才活生生气得一口腥甜之气登时涌了上来,全凭他竭力克制,总算是强忍着压了下去。 第1591章 重审 强忍愤怒、克制不发的王爷实在是不是他的本性,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苏培盛这个奴才固然可气,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跟这个奴才算帐的时候。眼前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急需尽快收拾,罚了苏培盛谁来当差?别的人王爷既是信不过也确实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少了苏总管的雍亲王府确实是有些举步维艰。以大局为重的王爷没有办法,只得是强压下心中的这团怒火,将这笔帐暂时先暗暗地记在了心里头,待腾出功夫来再跟这个奴才好好地清算! 大难不死的苏培盛总算是暂时躲过一劫,可是强压下怒火之后王爷现在该怎么办呢?高喜的那条线索因为那个奴才的畏罪自裁而走到尽头,小武子的这条线索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也走到了尽头,耗费了整整一个晚上,几乎将整个王府的奴才们来了一个大清洗才得到这么一点点珠丝马迹,却又全都走到了死胡同里,老天爷,难道您真的是要存心给王爷出难题吗? 不管老天爷是不是存心出难题,王爷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在困难面前肯于低头之人,特别是面对如此重要的线索,他实在是舍不得白白地浪费掉。小武子不认得那几位爷也不能算是死路一条,最起码,王爷自己可是与一班兄弟们摸爬滚打长成起来,谁的脾气,谁的好恶,谁的习惯全都是如数家珍,因此不愿服输的王爷打算从珠丝马迹中寻得一线生机,执着地开始自我拯救。 重新坐回椅子之上,重新换上一副平静安详的面孔,重新打鼓另开张,王爷开始了第二轮审问。 “你再好好回想一下,一是到底有几位爷,二是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什么,要一字不差地想好了再说,你在书院当差,也应该知道爷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可也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你给爷想好再说,说好了,爷不会对你怎么样,还会有赏!如果说不好,小柱子可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兄弟们了如指掌,就是对像小武子这种低等奴才的脾气性子王爷也是非常清楚,可是他仍是以惯常思维实施了恩威并施作为第二轮审问的开场白。 即使遭遇了横扫书桌的“礼遇”,小武子还是那个小武子,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不可能因为王爷的怒火万丈或是恩威并施就又“认得”了那几位爷,因此任凭王爷怎样威逼利诱,小武子自是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回爷,奴才刚刚说的就是全部了,就有三位爷,就说了‘一会儿有热闹看了’这几个字,因为这时候奴才就不长眼地闯了进去,所以就再也没有其它的话了……” 王爷着急,小武子当然也着急。虽然他并没有指望从这件事情中立下大功获得重赏或是借此邀功请赏、飞黄腾达,可是他仍然希望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禀报给王爷,以便尽快找到真相,这是他作为一个奴才最朴素、最真实的心理。 第1592章 三审 小武子再是希望整个事件能够因为他的禀报而出现转机,但是由于情报有限,实在是难以如愿,因此主仆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半天,最终以王爷无计可施而宣告失败。尽管这一回他没有再次震怒,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小武子,真是恨不能打开他的脑袋好好看一看,那里面到底都留下了哪几位爷的样子。 见到王爷度没有因为自己回答不上来问题而再次发怒,小武子登时感觉周遭的压迫感登时轻减了许多,于是晃了晃有些麻木的脖颈,以期缓解一下紧绷许久的神经。小武子只是一个无意识的放松身体的行为,却像是一根神奇的魔棒撬动了王爷高度紧张的脑部神经,令他登时眼前忽然一亮,于是面带喜悦之情立即朝小武子开口问道:“那几位爷你不认得没有关系,你只要回答清楚爷的几个问题就好。爷先问你,那几位爷穿的都是什么颜色的袍子?” “回爷,奴才当时光顾着担心讨了各位爷的嫌,生怕令几位爷发怒,所以奴才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一眼,自是不知道……” 小武子答得不错,他是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么可能盯着尊贵的主子目不转睛?更何况当时他已经极为失礼地闯到了几位爷的面前,本是要遭到一顿训斥的,心惊胆战之下当然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几位爷都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王爷知道小武子说的是实情,相反,他若是注意到了那几位爷的穿着打扮,反倒是说明他是一个多么无礼的奴才或者证明他刚刚说了谎话。现在虽然证明了小武子的清白,可是令事情再次陷入了死胡同之中,既然这一条路仍是走到了死胡同中,王爷终于认命地放弃了公平审问方式,决定改为采取诱供策略。 依照王爷的主观判断,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应该在诚亲王和八、九两位阿哥之间。因为从利害关系这个角度分析,诚亲王和十四阿哥对他的储位之争构成了最大的威胁,但在这次事件中,十四阿哥是受害者,因此十四阿哥的嫌疑应当首先排除。但是这件事情不似依靠诚亲王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完成,而且八、九、十这三位阿哥一贯与他不相和睦,又是与十四阿哥一贯交好,因此这三位阿哥的嫌疑也非常大。只是,真若是他们三人所为,不是将会陷十四阿哥于不仁不义之地吗?从这个角度来讲,八、九、十这三个人应该扫除嫌疑才是。不过这三个人的嫌疑解除,则意味着这件事情又变成了诚亲王一人所为的局面,而这个局面,以王爷对各位兄弟的相熟程度来讲,绝不像诚亲王平日的行为。 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既然三次审问三次都走进了死胡同之中,无计可施的王爷只得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分析,主观地将诚亲王、八贝勒爷、九贝子、十郡王这四个人列入最值得怀疑的对象,然后以此为依据,开始了对小武子的诱供。 第1593章 诱供 既然是打算诱供,王爷也不再拐弯抹角,于是毫无顾忌地直奔主题而去。 “小武子,你想好了,爷问你,当时至少应该有两位以上的爷在场,三个或是四个,对吗?” “回爷,具体有几位爷在场,奴才实在是没有看太清楚,不过,您问得确实不错,应该不是三个就是四个。” “那好,爷再问你,你可记得当时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比如香粉气?” 王爷不问还好,王爷这一发问,好像立即激活了小武子早已麻木的大脑,当即如茅塞顿开般急切地答道:“回爷,是的,是的,您这么一说,奴才还真想起来,是不是那位爷身上的不好说,但确实是有那么股子香气,奴才还被呛了个喷嚏……。” 一听小武子如此肯定的回答,王爷止不住微微地频频点了点头。果然这其中有九阿哥!在他们所有兄弟当中,九阿哥不但自己喜好俗脂艳粉,更因为天天在女人堆里混,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子腻人的味道。因此大男人堆里能闻出来香粉之气,不是九阿哥还能是谁?不过也幸亏小武子没敢抬头直视那几位爷,若是让他看到这香甜腻人的脂粉之气竟是从一个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声如洪钟般的大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呛人味道,一定会止不住地怀疑到底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鼻子有了毛病。 确定了有九阿哥在场,那么八阿哥与十阿哥两人自然是逃不了干系,因为这三个人永远是统一的利益集团,因此不管八与十两位阿哥是否在场,这三个人不再仅仅是嫌疑人,而是证据确凿的同案犯。 这样一来,王爷不必再费尽心机地去寻找八贝勒爷或是敦郡王的特征去诱导小武子的证词,如释重负的他登时身心大为轻松了一下。不过九阿哥的在场只能确定八、九、十这三个人是幕后主使,那么诚亲王是否也是共犯呢? 诚亲王总是以一介文人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说好听一些是文质彬彬,说难听一些是酸臭迂腐,可是不管褒也好贬也好,总归他也是接受过贵族精英教育的皇子阿哥,总不可能在更衣所谈诗咏词吧,这该如何诱供才好? 就在王爷绞尽脑汁寻找诚亲王有可能留下的珠丝马迹之时,小武子受王爷诱供的启发,突然想起来一个细节。 “启禀爷,奴才好像听到其中有一位爷好像说过‘本王’两个字,然后就没有后话了……” “你!你怎么不早说!” 王爷一听小武子这话,当即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拍案而,震得桌子上的杯碗盏碟们再次粉身碎骨!这么重要的线索,他在前面审问的时候不停地告诫小武子要认真回想每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能错,谁想到这个奴才竟然还是没有做到“一字不错”,真真是要气死他也! “回爷,因为没有了后话,所以奴才……” “你管有没有后话?爷只要你一字不错!一字不落!你是怎么给爷好好回想的!你这是铁了心地想要去陪小柱子了?” 第1594章 本王 王爷确实是要被这个小武子给活活气死了!三番五次、三令五申要求他认真、仔细回想,一字不能错,谁想到这个奴才仍然自以为是,以为“本王”后面没有了下文就可以自作主张隐瞒不报,简直是气煞人也! 不要小看了“本王”两个字,只凭这两个安,王爷就能够知道说这句话的一定是三阿哥诚亲王。 在目前所有的皇子阿哥中,只有二、三、四、五、十,一共五位阿哥有资格自称“本王”。二阿哥就是废太子,一直被圈禁在咸安宫中,四阿哥就是王爷本人,这两个人自是排除在外,而其余的三位阿哥全部参加了今天的宴席。其中五阿哥恒亲王既不涉及储位之争,平素又与王爷和十四阿哥没有任何矛盾,甚至是往来都很少,因此嫌疑首先排除,而十阿哥敦郡王虽然也有资格自称“本王”,但是在三、八、九几位兄长面前,他却是绝没有任何胆量敢在兄长面前摆出“本王”的驾子来。因此,也只有三阿哥诚亲王,既是有利害冲突又是有资格自称“本王”。 审讯结果一点儿也没有令王爷有任何喜悦之情,因为三阿哥与八阿哥一伙与这个事件有干系全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审讯结果只是验证了他的推测与怀疑而已,没有什么值得可喜可贺之处。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的两个问题一个也没有得到答案:一个问题是诚亲王与八贝勒爷,他们两个哪个是主谋,哪个是从犯?另一个问题则是十四贝子与八贝勒爷可是牢不可破的同盟军,这一次怎么会成为了受害者?难道说牢不可破的友谊有朝一日也会心生间隙发生内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们反目成仇?如果没有反目又怎么解释将十四阿哥一并拖下水的问题呢?总不可能是为了构陷他这个四哥而将十四阿哥拉上一起陪绑吧,这样的话,对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简直就是得不偿失!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都无法形容他们所遭受的损失,实在是可以算得上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因为在目前尚且无法揣测透彻圣意的前提下,十四阿哥的储位呼声比王爷还要高不少,可是纵观今晚的这场阴谋诡计,十四阿哥身受此事的影响却远大于王爷,精明的八阿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么亏本的买卖。 这两个难解的谜团从小武子身上是再也不可能找到答案了,虽然由于“本王”两字的迟延禀报令王爷极为动怒,但是看在他是目前来讲整个王府中唯一一个提供了最有价值线索的奴才,王爷没有再为难他,但是将功抵过,小武子也不可能从这件事情上获得邀功请赏的机会。 小武子后面还有四个奴才没有审问,但是此时天已经大亮,王爷与人约好了会面时间,因此不能再将精力继续消耗在这件事情上,于是待小武子退下之后,立即吩咐苏培盛:“传爷的吩咐,余下的四人暂且继续留在书院,严加看守防范,待爷腾出功夫来再继续审问。” 第1595章 中选 整整一夜的突击审讯取得了不小的成果,虽然不能令王爷非常满意,但也总比一无所知,两眼摸黑,身中冷枪要好许多。随着对小武子审讯的结束,牡丹台所发生的那一幕情景大致已经基本明朗,只是其中的很多细节还需要王爷仔细地思考一番。 而其中最令王爷直到现在都想不通的一个重要问题则是他们为什么会选中了十四阿哥和冰凝这两个人。难道说他们之间真的是确有私情,然后被那些人借机利用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才刚刚闪现这个念头,就被他自我否定了。 十四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不清楚,但是冰凝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可是心如明镜。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这种类型的男人,因为在她身体中跳动的是一颗向往自由天地的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死死地禁锢在小小的王府之中,被各式各样的规矩束缚,无可奈何地接受这永远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可是冰凝一点小小的,也可以说是此生唯一的心愿,却是他一辈子都无法为她实现。不但是他,即使是换作十四阿哥也同样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到。因为他们都拥有共同的出身,他们此生此世都是为责任而生,都是心怀江山社稷千秋大梦,都是将实现对一个王国的统治作为终生理想并且奋不顾身。女人,当然还有爱情,仅仅只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绝不可能是全部。 更何况冰凝是何等志向高远、洁身自好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举?而且以他的眼光从来都不会看错人,他的仙子绝不是口是心非、心口不一之人,绝不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阳违。因此无论如何,十四阿哥与冰凝绝不会有任何私情。 这两个人既然没有私情,为什么要惨遭构陷?从十四阿哥的角度来讲,他与八阿哥一伙是统一的利益集团,八阿哥由于锋芒毕露而早早地被皇上严加防范,与此同时十四阿哥却是异军突起被皇上重用,作为多年故交,他们拉笼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陷害?不知道他们是聪明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利用了十四阿哥还想让他们的十四弟死心踏地为他们卖命,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只赚不赔的合算专卖? 再说那冰凝,可是年羮尧的亲妹妹,他们构陷了冰凝,不就是在打她二哥的脸吗?这伙人与王爷一样,也在不遗余力地拉拢年二公子的地方势力,这么重要的关口怎么能够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或者说他们是想借这件事情离间王爷和十四贝子这一对亲兄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这对亲兄弟虽然关系不甚和睦融洽,但是绝对不会将女人作为生活的全部,因此也绝对不会因为女人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光明前途。不但是他们两兄弟,就算是三阿哥、八阿哥们,他们同样也会分清楚轻重缓急,绝不可能为一个女人断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第1596章 困扰 不论是从十四阿哥的角度来看,还是从冰凝的情况分析,他们两人遭此暗算,八阿哥一伙的嫌疑倒是小了许多,诚亲王的疑点越来越多,不过对于这个结果,王爷也不是很满意。 诚亲王虽然对皇位的重视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其它几位阿哥小,但是他的能力确实要比其它人小很多,十四阿哥有八、九、十这几位兄长的全力支持,王爷则有十三、十六、十七几位年少阿哥的鼎力相助,双方旗鼓相当、势均力敌,再反观诚亲王,几乎可以说是单打独斗、孤军奋战,完全凭借“无嫡立长”的汉人立储原则大肆制造舆论,企图向皇上施加压力,因此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能够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成功地上演牡丹台那一幕,实在是令王爷难以置信。既要有对高喜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还要摸清冰凝与婉然的姐妹关系,更要在时间、地点的选择上做到万无一失……这么多的前期准备全部凭诚亲王一已之力所为,王爷也算是输得心服口服,毕竟他的雍亲王府治府严格、规矩甚多,那可是有口皆碑,竟然被诚亲王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撕破防线,在彰显诚亲王超高的排兵布阵水平的同时,更是衬托得他无才无能,简直是丢人现眼到家了。 即使是在对诚亲王的个人能力很是质疑的同时,王爷仍是没有放松对八阿哥一伙的警惕。假若诚亲王真就是主谋,那么八阿哥一伙也不应该袖手旁观。从十四阿哥的角度来讲,这可是他们阵营中最有可能问鼎之人,绝不能主动损兵折将;从冰凝的角度来讲,这可是他们极为忌惮之人,绝不能因此而失去年二公子这支极为重要的地方势力。因此假若八阿哥一伙知道了诚亲王的阴谋诡计之后应该竭力阻止才对,而不是放任事态发展甚至是有积极促成的意味。 谁是主谋谁是从犯的问题一直困扰了王爷很长时间,因此即使从小武子的审讯中取得了重要进展仍是没能令他身心轻松下来。当经过了一整天的时间,忙完了计划之中的各项事情,待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仍是看看诚亲王,诚亲王有嫌疑,看看八贝勒爷,八贝勒爷有嫌疑。 由于连夜审讯,又忙碌一整天都没有机会休息,还被难题所困扰,此时的王爷真是头痛欲裂,于是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他只得借着一边闭目养神的机会,一边暗暗给自己宽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其实发生这件事情也好,至少打掉了对方安插在王府内部的眼线,他们若是再想重新布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单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而且他们此次兴风作浪不过是假借男女私情,还不至于对他造成毁灭性打击,假若现在没有将高喜暴露出来,而是在未来夺储的关键时候背后送上一刀,那他可就真是彻底失败、回天无术。 第1597章 担惊 王爷还没有从沉思中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马车突然间停止了一路疾驰,渐渐地放缓了步伐,原来是马上就到回到府里了。待马车终于稳稳当当地停下来之后,王爷在秦顺儿的小心翼翼服侍之下,径直去了霞光苑。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惊心动魄,秦顺儿虽然安危无恙,但是他当然知道王爷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的糟糕和复杂,生怕被心情极坏的王爷迁怒于他,秦顺儿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大气不敢出一口,一改往日里油嘴滑舌、溜须拍马的样子,而是心惊胆战、老老实实地当差。 雅思琦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简直就是如坐针毡!自己院子的奴才竟然是内应,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奴才,而是这霞光苑的二管家,如果惊雷炸响在她的头顶,当即吓得她几乎瘫倒在地上,红莲和紫玉两个人见状赶快将她扶到床上躺下,这一躺就是一整天。 一天的时间里,雅思琦不停地回想着与高喜曾经交往的经历,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现,不论她怎么想那个奴才,脑海中出现的都是一个慈眉善目、温和谦恭、言语得体、办事牢靠的奴才形象,一点儿都没有想像中的恶人、坏人的样子。可是现实又是如此的残酷,正是这个高喜,害得王爷几乎身陷他们设计的圈套之中,对此,雅思琦的心中又有说不出来的恨。 就这样她被高喜纠缠得一整天即使躺在床上仍是没能得到有效的缓解,头痛欲裂,又发起烧来。此时一听说王爷回了府里要过到她这里来,急得雅思琦顾不得浑身酸痛、头重脚轻,急急地吩咐红莲: “赶快传我的吩咐,全院所有的奴才现在都不用在这里伺候,先退到前院的东厢房里,没有吩咐不得出来。你自己去门口把爷迎到后院来,待上完茶之后,也退到屋外听吩咐。” 红莲当然知道雅思琦为什么见了王爷如临大敌,就是她自己也是提心吊胆了整整一天,因此一听见吩咐,立即点了头连话都没有来得及回一句就赶快出去布置。 才刚刚料理妥当,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到屋外传来了王爷的脚步声,雅思琦的心咚咚地狂跳,仿佛马上就要跳出嗓子来。当面色疲惫目光严厉的王爷进得屋来之后,雅思琦早已经挣扎着下了床,恭恭敬敬地迎到了门口。 “妾身给爷请安。” “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迎到外面来了?还不赶快回屋里去?” 王爷没有料到雅思琦竟然冒着风寒迎到了屋门外,如果他知道她现在还发着高烧,更是会气恼不已,于是他破天荒地将雅思琦搀扶了起来,然后快步进了屋中。 按照事先的计划,红莲上完茶之后,赶快悄没声地退到了门外。看着在主位上坐下的王爷,雅思琦咬了咬朱唇之后上前两步,直挺挺地跪到了他的跟前。王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有什么话赶快起来再说!” 第1598章 喜公 王爷当然知道雅思琦这是要干什么,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地直奔主题。虽然刚刚在门口的时候王爷破天荒地搀扶她起身,此时又是连连要她起来回话,雅思琦知道自己罪过重大,因此没有按照他的吩咐起身,而是直接说道:“回爷,妾身没有管好自己的奴才,给您酿成了大祸,妾身自知罪责难逃,请您处罚。只是,妾身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知情,还请爷明鉴。” 这一番话说下来,王爷自是知道雅思琦所指的是高喜的事情。 高喜才十岁的年纪,就卖身到了当时的四贝勒府当了一名太监。二十多年下来,按理说,他可算是王府中最知根知底的老人儿了。随着贝勒府升格成为王府,奴才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多,霞光苑格外地缺人手,而高喜凭借“知根知底”和“老实本分”这两个响当当的资本,从苏培盛的手下调来这里当差。 这个高喜是学什么都快,又极为有眼力劲儿,从一开始的守门太监,再到库管太监,一步一步终于做到了霞光苑的二管家,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同时还调教出来许多新入府的小太监,被众奴才尊称一声高公公。如果将来福晋院的大太监职位有空缺的话,高喜绝对是不二人选。此时,王爷也暗自庆幸这霞光苑的大太监何全,不但一直忠于职守,从无过错,而且身强体键、无病无灾,否则若是被这高喜接手做了这院子的大管家,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而就是这个高公公,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忠厚本分”奴才,昨天夜里已经畏罪自裁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他也是大吃一惊:实在是没有想到,三阿哥或八阿哥,他们的手竟然会伸得这么长,连霞光苑里都能安插了这么高职位的眼线!而且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然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高喜是十来岁年纪刚进贝勒府的时候就肩负着那伙人的使命,还是说在后来的某个时候,被重金收买,或是亲人受到要挟,或是有什么把柄被那伙人抓在手中而被逼就范。 只是这些现在看来全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高喜给王爷狠狠地敲响了一记警钟,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同时也让他彻骨寒心:这诺大的王府之中,他还能相信谁? 对于高喜的浮出水面,在昨天晚上乍闻之时王爷当然是格外震惊,怒不可遏之余自然也是恼了雅思琦,一直小心谨慎、妥妥当当的一个人,怎么在用人上这么不仔细,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但是经过今天一整天的思考,王爷终于想通了,高喜是府里的老人儿,呆了二十多年,人又“老实本分”,谁能犯猜忌到他的身上?况且,这院子里所用的每一个奴才,全都是经过他亲自过目点头同意的。这件事情连他都防不胜防,更何况是雅思琦这样的妇道人家呢? 王爷在没有来霞光苑之前就已经原谅了雅思琦,此时见她如此恳切地承认错误,知道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于心很是不忍,因此没有说什么,而是起身再度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 第1599章 长智 被王爷亲自搀扶起来的雅思琦泪流满面、羞愧不已,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任由自己哭个不停。他一边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福晋,一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再哭了,哭坏了眼睛怎么办?” “爷,妾身……” “别再想这些了,过去就过去了,重要的是吃一堑长一智,才不枉昨日里闹的这一桩子事情。” 话是对雅思琦说的,但是王爷的心中非常清楚,这句话也是给他自己说的,这是他人生中遭遇的最大的一个圈套,从来没有栽过这么重的跟头,他必须要牢记在心,永世不忘。 雅思琦见王爷不但没有责怪自己,反而不停地开导劝慰,更加地羞愧难当,但是负罪感随着他的安慰而有效地减轻了许多,继而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爷说的是,妾身谨记在心。唉,妾身平日里见高喜那奴才总是一副老实本分、慈眉善目的模样,谁想到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狼心狗肺的奴才!若不是那一档子事儿,真不知道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还要藏多久,还要害多少人!” 雅思琦一边抽噎一边气恨难平地发泄着对高喜的痛恨之情,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口中的“那一档子事儿”当然指的是牡丹台发生的那一幕。这一整天来他都在竭力思考幕后主使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件事情,此时被雅思琦无意中提及令他的心中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就像原谅雅思琦没能认清高喜的真面目那样,王爷在一开始也原谅了冰凝没有分清楚此高公公与彼高公公。既然他和福晋这两个人生经验如此丰富之人都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苛责年纪轻轻的冰凝呢?再退一万步说,即使小柱子在传话的时候明白无误地说是高喜公公,可是面对这个霞光苑的二管家,冰凝自然会认为她们的姐妹相见是得到了雅思琦的默许,她怎么可能会起了提防之心?相反,如若她对高喜的传话有所质疑,那不正恰恰验证了她时时处处在防范雅思琦吗? 理智告诉王爷,他应该像原谅雅思琦那样原谅冰凝,实际上他也很是客观地替冰凝开脱了罪责,可是感情……,为什么感情竟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强扭他的理智向反方向行走,令他即使认定了十四阿哥与冰凝不可能会存在任何私情的情况下,仍然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牡丹台的那一幕? 雅思琦的无意之言一举击溃了王爷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令他还不曾将阴谋来自何方梳理清楚,又不由自主地被儿女情长的问题所困扰。因此即使雅思琦已经狠狠地发泄了一番对高喜的不满之后过了快有一盏茶的功夫,王爷仍是许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这个情景令她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爷这是怎么了?难道说还是因为高喜的事情而恼怒吗?摸不清状况的雅思琦禁不住抬眼向他望去,连隐隐啜泣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第1600章 管家 突然间安静下来的房间令王爷终于意识到他现在身处霞光苑里,不管内心有多么的受伤,也不想当着雅思琦的面表现得太过脆弱。虽然雅思琦不会笑话他,更会劝慰他,只是感情的事情他宁可独自疗伤不愿接受旁人的安慰。为了避免这个难堪的局面,他暂时压下内心的伤痛,故作轻松地重新开启了一个新话头:“昨天的一些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高喜这奴才已经畏罪自裁,他也是死有余辜,本是要治他家人的罪,不过你也知道,他自小卖身过来,早就没了家人,所以也只能是就这样不了了之。另外……,那个小柱子,虽然不是高喜的同党,但是办差不力,酿成大祸,昨天已经领了四十板子,爷打算罚他去了东郊的田庄,你,没有意见吧?” “爷可真是折杀妾身了,对这些奴才怎么处治全凭爷作主,妾身怎么能有意见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高喜是你院子的奴才,那小柱子原本就是你院子的奴才,虽然后来去了那个院子,不过,那个院子的主子现在也不在,当然就要和你来商量了。” 他没有说“怡然居”,而是用“那个院子”来替代,在如此敏感的时刻,就连雅思琦这么大大咧咧之人也感觉到了变化。依照她对十四阿哥与天仙妹妹的了解,虽然也不太相信这两个人会有什么私情,可是一来“人赃俱获”不由得她起疑心,二来王爷的态度也令传言有做实的可能,因此才刚刚因为王爷的开导令她从高喜事件之中解脱出来,此时又陷入对冰凝未来命运的无限担忧,既是对天仙妹妹心生恻隐而暗生恐惧,同时也是担忧王爷太过伤心,他的心里头不通快,全府上下没有谁能有好日子。因此面对王爷向她征求对小柱子的处理意见,雅思琦愣愣地半响不知道如何回答。 见雅思琦半天没有答话,王爷只当她是默认了他的意见,于是接着说道:“小柱子不在了,那里虽然还有月影那个二管家,不过她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是府里出身,怕是拢不住人,所以,那里的大管家,麻烦还要你费心,尽快和苏培盛商量一个妥当的人来。另外,你这院子的二管家,暂且先等一等吧,等过些日子再物色,让何全还有红莲他们多精着些心,应该没有大碍。” 一场阴谋诡计弄得王府里两个院子损兵折将,对此王爷心中早就有安排,因此一口气说了出来,这一次他没有再征求雅思琦的意见,而是直接发话要她遵照执行。雅思琦当然是不会有半个字不同意,于是赶快回复道:“回爷,妾身就照您的吩咐,尽快办了。只是……,那个院子的挑的是大管家,而且还养着小阿哥,年妹妹又不在,妾身……” 说到这里雅思琦面露难色地说不下去了。她的本意是不想管这件事情,虽然现在天仙妹妹落了难,能不能再回得来都是一回事情,王爷又亲自前来委予她选人的重任,可是雅思琦的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把手伸到太长为好。 第1601章 退避 王爷没有料到雅思琦会在安排怡然居大管家人选的问题上退避三舍。对王府后院的管理是雅思琦的重要职责之一,更何况当初安排怡然居大大小小奴才的时候,她可是极其积极主动,更是安插了小柱子作为大总管。那个时候他对冰凝没有感情,对于雅思琦的这番举动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全权作主,相反他的书院倒是一个奴才都没有被调拨过去。现在他明白无误地要她安排人选,她怎么反倒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王爷不知道他的嫡福晋为何一反常态,雅思琦当然是因为有她自己的小算盘。虽然天仙妹妹与十四阿哥的事情传得风言风语,但王爷直到现在都没有给出一个说法。依照他往日的脾气,哪里还会拖到现在这个时候?怡然居早就天翻地覆了!可是事实情况是,怡然居除了主子不知去向,大管家被罚了四十板子去了田庄,其它的一切全都正常运转,小主子还是妥妥当当地养在那个院子里,奴才们全都踏踏实实地安心当差,哪里有半点儿异样? 更令人蹊跷的是天仙妹妹,这个搅得整个王府人仰马翻之人到底去哪儿了?府里没有她,园子里也没有她,总不可能是被休回娘家了吧,真若是那样的话,怡然居怎么可能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因此从种种迹象表明,雅思琦虽然不知道冰凝现在人在何处,但是王爷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与她闹翻是确凿无疑的实情。牡丹台那一幕不可谓不算是天大的事情,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王爷还跟个没事儿人似地与她这个嫡福晋有闲心商量起府务来,可见王爷应该是没打算将天仙妹妹严加惩处。 王爷为什么会有心放冰凝一马呢?还不是因为她的二哥?现在那年二公子简直成了香饽饽,成了筹码赌注,人人争,人人抢,王爷更是借着小舅子与妹夫这层关系费尽心思。这一次天仙妹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王爷拥有足够充分的理由予以严加惩处,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原因无非是要让年家人好好看看,他对冰凝是多么的宽宏大量,因此年家欠了他巨大的一个人情,该怎么报答偿还他们可是要好好掂量一番! 为了夺储大计连王爷都不得不看年家人的脸色行事,她不过就是一个后院女人,犯得上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吗?如果她按照他的吩咐给怡然居选了一个大管家,不管她选定了哪个人,天仙妹妹都会一门心思地认为那个人就是她雅思琦派过去的眼线,定是要对她记恨在心。再者说了,王爷本来就不想得罪年家,因此即使发生了这桩丑闻也不可能惩处她,相反还会假意恩宠于她,而这天仙妹妹勾魂儿的手段也是闻名遐迩,众姐妹们可是早早就领都过的,男人嘛,能有多大的自持力?万一将来有朝一日王爷中了天仙妹妹的狐媚之术,两个人假戏真做起来,冰凝再度夺宠得势,她不知死活地给那院子安插人手还不是要被秋后算账吗? 第1602章 表功 雅思琦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知道凡事不可争一时之功,逞一时的痛快,万事都要从长计议,因此为了明哲保身,她可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肯掺和这两个人的事情了!如果做得好,那也是人家两个人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地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与她没有半点儿好处;如果做得不好,王爷恼火她,天仙妹妹记恨她,她何苦要自讨苦吃呢? 王爷哪里知道雅思琦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见她一副退避三舍、拒之千里的样子,只当她还是因为高喜的事情受惊吓过度,生怕弄不好再冒出个张喜、李喜来,于是也没有再为难她,暂且放下了这个话题。 昨天晚上除去最后上演的那一场意外的阴谋以外,应该说宴席的其它各方面都是完美得无懈可击,无可挑剔。王爷是赏罚分明的人,全府上上下下,无论是各院主子还是太监丫环,一众人等尽心竭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又平白无故遭受了一场惊吓。对于众人的齐心努力他自是万分感激,对于无故受到的惊吓他更是心怀愧疚,因此两个人暂且抛开怡然居大管家人选的话题之后,他又重新开口说道: “昨天多亏你这一番精心安排,妯娌们那里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说真心话,爷自是非常感激,不愧是爷的嫡福晋,没有让爷失望。当然了,其它人也都是尽心尽力,虽然没有功劳但也有苦劳,所以爷打算今天就在你这里用晚膳,把其它各院的也都一并叫上,给大家表表功,压压惊。” “啊?表功?爷,妾身哪里有什么功劳啊!您不计较妾身的过失,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您还要给表功,这不是在打妾身的脸么?” “爷这心里自是有一杆称,是功是过,都清楚着呢,用不着你把罪责都揽到自己个儿的头上。再说了,就算你有大错,可是淑清她们总没有什么过失吧?怎么,爷就不能好好感谢感谢她们吗?” “那……,这……” 王爷一句话将雅思琦堵得张口结舌。同意表功吧,出了高喜这么大的事情,这算哪门子功劳?不挨板子就是王爷格外开恩了;不同意表功吧,因为她一个人的过错让其它的姐妹们跟着受过,对她们实在是不公平,而且若是让她们知道了自己对王爷的这个表功推三阻四,还不是要遭人记恨? 王爷当然知道雅思琦左右为难,可是他仍是坚持开这个表功宴。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令他在查询幕后主使的同时,也令他的内心深处有所触动。常言道,成家立业,现在他的业还没有立起来,可是家已经被这个“业”搅和支离破碎。霞光苑被安插了内奸,怡然居的主子成了皇子们“立业”的棋子和筹码,其它院子的女眷们跟着他这个郁郁不得志的王爷没享过多少清福,倒是整日里担惊受怕、不得安宁,对此,他这个一家之主心中实在是万分愧疚。 因此即使是才刚刚将那场阴谋理出一点点头绪,即使是劳累了整整两天一夜、疲惫不堪,他仍是决定办这个表功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用一千年修来的缘分值得他倍加珍惜。既然此生有缘夫妻一场,不管有没有爱情,他都要感谢她们,一生相伴,不弃不离。 第1603章 感谢 此时面对雅思琦的犹豫,王爷坚定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还不赶快照爷的吩咐去做?” 被王爷如此态度坚定地催促,雅思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于是赶快应承下来:“是,是,妾身这就去准备。红莲!” 一直在屋外候着的红莲听到主子在喊她,忙不迭地冲了进来,还不待她给王爷行礼请安,就听雅思琦开口道:“爷今儿晚上在这里摆家宴,赶快给各院的主子传口信。” “回主子,是各院所有的主子?” “是的。” “包括老师傅吗?” “对!” 这一声“对”是从王爷的嘴里发出来的,冷不丁突然听到王爷插话,惊得红莲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她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赶快退了下去。 家宴准时在霞光苑举行。女眷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年、不节、不生日、不接风还能举办家宴,但是由于昨天晚上所有奴才们都遭受到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清洗,无一幸免,又由于小柱子那四十大板,杀一儆百,更是由于年妹妹的“红杏出墙”,下落不明,以致传闻越来越危言耸听,结局越来越扑朔迷离,令这些深居内宅后院的女人们不由自主地人人自危起来。即使自己院子的奴才不是内应,也没有挨那四十大板,但是她们也如雅思琦那样,在刚刚过去的一夜一天时间里,心惊肉跳、精神紧张。 当红莲前去各院传王爷的吩咐时,众人乍一听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么紧张的时刻,王爷怎么还会有闲功夫理会她们这些女人呢?对男人而言,女人全都是可有可无的陪衬而已,事实上她们也从来都不曾享受到过如此高规格的待遇,突然间受到了王爷的重视,众人反而不适应起来。因此当女眷们按时来到霞光苑的时候,全都是小心翼翼、低眉肃目,大气更是不敢出一口。 这样的场面不是王爷想要的结果。他给不了她们爱情已经令他很是内心愧疚,再若是不能给予她们荣华富贵、安宁无忧的生活,他还有什么颜面称得起“一家之主”?因此现在的他不愿看到女眷们如此的小心谨慎、噤若寒蝉,而是希望他的妻妾们能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随着王爷在主位上稳稳落座,家宴正式开始。只是当他按照惯例举起酒杯发表开场白的时候,禁不住一阵阵的心酸涌上心头。不过一来他不可能在女人的面前表现自己心灵脆弱的一面,二来也不想将今天这个好端端的表功宴搞得一塌糊涂,于是只得是强压下心中的苦楚,故作轻松地说道:“昨天大家都辛苦了,爷非常感谢,今天腾出功夫来,爷就借这一杯薄酒略表心意。” 说完他也不看众人只是自顾喝下。至此女眷们才知道原来王爷是要向众人表示感激之情,可是……,才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被王爷责骂一顿就是好的,何来什么表功,何来什么感谢? 第1604章 缺少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王爷已经将自己的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发现女眷们不但一口未喝,还全都手持酒盅,呆呆地望向他。知道众人与雅思琦一样,难以理解他今天安排的这个表功宴,不过由于他的心情也很是糟糕,本就是强打精神,因此更不可能再陪上一副笑脸去安抚众人,于是一边放下酒盅一边说道:“怎么?爷这酒喝不得?” 众人一听王爷的语气有些不满,于是赶快说道:“不是,不是。” “不是还不赶快喝了?” 生怕被王爷误会,众人于是也顾不得许多,边是忐忑,边是迷惑,但同样也是心情复杂地将自己酒盅里的水酒喝下。喝过第一盅开场酒,宴席终于按部就班地进行起来,菜品一道一道地端上来,再一道一道地撤下去。原本就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又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像一座山似地重重地压在大家的心头,因此表功宴的气氛没有如王爷所希望的那样轻松、其乐融融,相反却是愈发地凝重起来。因为不仅仅是王爷,包括所有的女眷们都感到非常的不适,这张桌子之上怎么少了一个人?少了那个他们曾经喜爱过,也曾经痛恨过的人。 以往冰凝都是坐在王爷的右手位置,虽然和众人一样,也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坐在距离他如此近的位置上,每每在家宴之上,他都能够无时不刻地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周身都会被她的气息所包围,从头到脚,密密实实,没有一寸肌肤能够逃脱,无论两个人是针锋相对、冷战到底,还是相亲相爱、情真意浓。 他已经习惯了有冰凝在他身旁陪伴的家宴,这种习惯已经成为自然,成为深入他骨髓子的一部分。她也曾规规矩矩、不言不语地相伴左右,她也曾狡黠捉弄、斗志昂扬地饮酒对诗,只是这些全都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她也曾经抱病缺席过一些场合,但是只有今天这一次,缺少了冰凝在身边让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食不甘味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寂寞失落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之中宴席进入到了尾声,他知道自己应该再说点儿什么,可是他又实在是不想说什么,于是直到临近结束的时候才勉强再度开口道:“昨儿累了一天,今天估计都还没有歇息过来,一会儿爷去看看天申的功课,没有旁的事情你们就散了吧。” 王爷之所以想去看看天申的功课完全还是对身为“一家之主”却没有完成好作为一个夫君,作为一父亲应尽职责的愧疚心理。对女眷们,他用这个表功宴表达了感谢之情,对阿哥们,他只会用检查功课这个法子来维系父子之情。 而他之所以选中天申阿哥,则是因为平时他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天资聪颖、性格乖巧的元寿阿哥身上,对于生性顽劣的天申阿哥自然是重视不够,因此借今天这个机会,他想要补偿一下天申哥。 第1605章 微笑 对于王爷的这个结束语,女眷们破天荒地没有任何异议和不满情绪。毕竟众人已经通过各式各样的渠道大致探得一些昨晚的情形,无论是冰凝与十四阿哥的牡丹台之约,还是高喜的畏罪自裁,小柱子的四十大板,甚至还有苏大总管挨的那结结实实的窝心一脚。现在这个家宴上,尽管王爷开宗明义是要感谢安抚众人,但谁都格外清楚当前的情势是多么的严峻,谁也不敢再去拔尖争宠,更不要说讨好献媚了,因为谁也不想当作出头鸟撞到枪口上,更不敢去捅他这个马蜂窝。于是一众人等小心翼翼地等待家宴结束,再小心翼翼地恭送王爷和韵音、霍沫一并出了霞光苑的大门口。 当三人一同回到晓月轩的时候,天申阿哥早已经得到了口信,正恭恭敬敬地在堂屋等候他的阿玛、额娘还有师傅的到来。天申也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风言传闻,当然知道现在的气氛有形势有多么的严峻,因此再是性子顽劣,也老实收敛了许多,生怕惹得他阿玛大发雷霆。 此时当他听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时,还不等众人进屋就赶快迎了出来,向王爷行礼请安。 “儿子给您请安了。” 乍一见到冒着寒风、规规矩矩请安的天申阿哥,王爷倍感温暖安慰!原来逆子顽儿也有懂事长大的那一天,只是这一天到来得实在是有些晚,看来“寒门出俊杰、纨绔少伟男”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不过王爷转念一想,虽然这一天到来得有些晚,但是逆境能够催使小阿哥尽快地成长,也算是因祸得福,是昨天那场阴谋除了将高喜这个内应暴露出来之外的另一个收获。 心中得到莫大安慰的王爷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赶快对天申阿哥说道:“起来吧,大冷天的,赶快进屋回话去。” 这个笑容确实是太难得了!年近十一岁的天申阿哥仿佛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他的阿玛对自己微笑,这不是在做梦吗?小阿哥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没错,没错,即使是借着月色烛光,即使已经过去了一小会儿,那个微笑仍然残存在他的脸庞,令天申阿哥的心中同样倍感温暖亲切,小小脸颊之上不由自主地向他的阿玛回复了一个开心的笑容,然后退避一侧,将王爷一行三人请进房里。 待王爷在主位坐下,韵音与霍沫于两侧坐陪,天申阿哥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功课毕恭毕敬地给他的阿玛呈上。由于事先有所准备,天申当然挑选的都是做得好的那些功课,王爷见了自然是更加欣慰,随后又口头考了几个题目,小阿哥也算是对答如流。 至此这场课业考察圆满结束,王爷和蔼地对天申阿哥说道:“这回的课业确实是比前几次有不小的长进,知道用功了,这很好,希望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新鲜气,而是要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否则现在的努力完全就是白白的付出,前功尽弃,悔之晚矣。” “儿子谨遵阿玛的教诲。”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谢阿哥,儿子这就告退了。” “好。” 第1606章 红尘 见天申阿哥告退下去之后,王爷才再度开口道: “你们也歇息吧,爷这就回去了。” 韵音和霍沫见状自是不敢再客套地劝他多坐些时候,甚至是连一句话也没敢多说,只是赶快起身默默地在他身后随行,一直恭送他到院门口。 不消一会儿功夫,王爷就从晓月轩回到了朗吟阁。此时他正端坐在书桌前面,双手交叉,支在前额,眉头紧蹙,已经快一个时辰。这两天来的事情如走马灯似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是经历了刚刚那场人员不全的家宴,又令王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离群索居的她,想起了那个一直困扰他的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对方会选中了十四阿哥和冰凝这两个人呢? 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认为十四阿哥与冰凝真的有什么男女私情。虽然在牡丹台初见两人的一刹那,出于本能,他并没有无条件地相信冰凝,而是谨慎地持有了保留态度,但那也只是对于冰凝是否与对方伙同一起作案的不信任,而不是对她和十四阿哥有什么所谓的不清不白的不信任。 作为冰凝的夫君,十年夫妻,王爷对她当然是极为了解。她是湖广儿女,生于斯、长于斯,是湖广那片广阔而自由的天地,是汉江楚水,滋养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也造就了她不拘一格的性情:她的内心渴望自由,她的才情不受拘束。 王府,就像是一座牢笼,而冰凝呢?一枝娇艳欲滴的花朵,被禁锢在这充满刻板陈规、死水一潭的王府中,她的活力、她的朝气一点点地被窒息、被吞噬,直至最终凋谢、枯萎。因此,不管是他,还是十四阿哥,还是任何一个皇子,对冰凝而言,不过是从一座牢笼换到了另一座牢笼而已。 而他,是在皇宫--一座更大的牢笼中成长起来的。何其幸,他们相遇又能相知!两个人情趣相投,可以写诗填词,可以赌书泼茶……可是,却又是何其不幸!他们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两个人志向各异,他要通往帝王之路,成就梦想,她要奔向海阔天空,逍遥自在……这是他们之间最本质的区别。 这些道理,他早早就悟出来了,十年坎坷痴情路,他们走得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结症全在于此!可是,看得清是一回事,而理得清则又是另一回事。 一想到冰凝,他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留在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他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明知道她是受人陷害,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是,她和十四阿哥手牵手地站在他面前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十四阿哥那欲言又止、满脸担忧的神情,成为他心中永远也抹不掉的痛。他能够在众人面前找出他们两人手牵手的借口,但是在这夜深人静私语之时,他却无法给自己找出一个他们俩人手牵手的任何说得通的理由。 没有私情为什么还要手拉着手,见到来人也不松开?特别是那两个人并排执手而立的样子,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再想一想他与冰凝在一起的样子,至多只能算是才子佳人,毕竟他已步入中年,而她才正是青春年华。一想到这里,他胸中的怒气立即奔涌而来,可是怒气过后,却又被淹没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之中。 第1607章 抽查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王爷仍然是找不出来替冰凝“红杏出墙”进行开脱的借口和理由,于是怎样与冰凝共同面对这个局面的事情就暂且放了下来。 相反,那一天检查天申阿哥功课带给了他全新的父子感觉,看到顽皮的小阿哥乖巧懂事的样子,王爷的心中宽慰许多,这一天又禁不住朝晓月轩走去,这一次是没有提前传任何口信的突然造访。 韵音作为这个院子的最大主子根本没有料到王爷会如此频频造访,因此当她见到往日里一年半载都见到不几回的王爷现如今竟然在不到五天的时间里单独遇到两次,当即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巴。 王爷对韵音的反应倒是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爷过来看看天申的功课,上一次长进不少,不知道是临时抱佛脚瞎猫撞上了死老鼠,还是真的知道用功了……” 就像千家万户中普通的一对父子那样,王爷心中止不住地对天申阿哥暗生好感,可是嘴上却又不肯承认,还要找来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 听到王爷随口而出解释的原因,韵音的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一些,于是赶快吩咐碧荷道: “你快去小主子那里传我的话,爷要查他的功课……” “碧荷,你先别忙着走,小主子现在正做什么呢?”“回爷,小主子这个时候都是在做功课呢。” 碧荷嘴上回复着王爷,心中止不住地打鼓:天知道小主子在做什么!可是不这样回复还能说小主子正在开心玩耍? 王爷一听天申阿哥这么用功,心中更是高兴,于是才刚刚落座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就起身道: “好,好,爷过去看看吧。” 一听王爷要亲自前去阿哥房,韵音与碧荷两个人都慌了神儿,可是又不敢说什么。虽然已经过去五天了,但是王府内仍是被一阵紧张的气氛所笼罩,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是战战兢兢,小心行事,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生怕惹得他不高兴。因此当他提出要去阿哥房的时候,主仆两人虽然预感到大事不妙,但也只能无奈地一边替他穿上披风一边忐忑不安地随他一并前往天申的房间。 才三两步路就到达了目的地,只是还不等这三个人进得屋去,就听到天申阿哥的房里隐隐传来朗朗读书声。而立在阿哥房门口候差的奴才正困得连连打哈欠,直到王爷和韵音一行都走到眼跟前了才发现,当即吓得腿都软了,于是顾不得许多,赶快行礼请安,可是还不待他开口就被王爷那威严的目光制止住了。 就这样,王爷静静地立在天申阿哥的房外听着小阿哥如同天籁之音般的朗朗读书声,然后,又不出意外地听到了霍沫的声音悄然响起。 “天申阿哥,今天师傅只教了这些?” “回老师傅,谢师傅今天确实只是教了这些。” “哎呀,怎么才教了这么一点儿呢?” 霍沫有些不太相信地自言自语。 第1608章 先飞 霍沫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刚刚天申阿哥背的课文名曰《介之推不言禄》,出自《左传》的一个名篇,但绝不是一部长文,可是小阿哥的谢师傅怎么还要分两次讲解课文呢?因此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嗯,如果单看谢师傅教的这些,你应该都是学得差不多了,就算是你阿玛亲自来考也没有问题……” “太好了!太好了!老师傅,那今天就学到这里了,是不是?” 望着天申欢呼雀跃的样子,霍沫实在是不忍心打搅了他这么好的兴趣,可是,俗话说得好,严师出高徒,王爷要她做小阿哥的督导师傅不就是希望她能能够让天申尽快成就栋梁之才。再者说了,谢师傅可不是天申阿哥一个人的师傅,有一个天资陪颖、后天勤奋的元寿阿哥在一旁做对比,霍沫实在是不敢吊以轻心,于是只能是硬下心肠,和颜悦色地说道:“你确实学得不错,不过,我还是想把谢师傅今天没有教的后半部分先给你讲解一下,这样的话,明天谢师傅教的时候,你会觉得课业又简单又好学多了,不然的话,后半部分真的是很难学呢。” “回老师傅,为什么要提前学啊,反正明天谢师傅不是还要教吗?明天再学也不迟呢。” “你呀你,这么聪明的一个小机灵鬼这会儿怎么又变成小糊涂虫了?你忘记了当初怎么跟阿玛约定好的吗?如果你能够学得与元寿阿哥一样的好,我就可以不再当你的师傅了。你不想早点儿赶上元寿阿哥吗?” “想啊!当然想了!只是,这样就能赶上他了吗?” “当然了!古人云,笨鸟先飞。原本你就不笨,若是再先飞一阵子,那岂不是要比元寿阿哥的功课还要好了?而你呢,再也不用因为有我这个女师傅拖后腿而面子上不好看了。” 被霍沫说中了心事,天申阿哥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格外地难为情。知道天申接受了她提前学习的建议,于是霍沫也没有再太难为他,而是带着天申阿哥一起先将新功课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只是在读之前,霍沫又开口道:“咱们这个读书可不是随便读的,你要一边读,一边在心中领会文中的意思,同时还要将里面不懂的问题找出来。我先带着你一起读一遍,然后你要自己再读三遍,最后由我来一一解答你的问题。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于是霍沫带着天申读了一遍课文之后,刚要听天申阿哥自己朗读课文,就见屋门被打开了,在门口候差的小太监走了进来恭敬地朝她说道:“启禀老师傅,耿主子请您去她的房里一趟。” “噢?有什么事情吗?” “主子没说什么,好像就是说说苏总管将月银差人送来的事情。” 韵音有请,虽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因为寄人蓠下,霍沫丝毫不敢怠慢,于是吩咐天申阿哥道:“你先暂且自己将书熟读三遍,把不会的问题找出来,我去去这就回来”。 第1609章 单见 当霍沫脚步匆匆地来韵音的房里刚要开口说“妹妹给姐姐请安”,却突然发现屋子里哪里有耿姐姐的身影,只有王爷一个人在主位端坐。 刚才那个“耿主子有请”自然是托辞,实际上是王爷自己想要找霍沫,但是碍于她的特殊身份,谈话的地点实在是不好确定。虽然说名言上自己的女人,可他仍是觉得直接到霍沫的房里谈话很是不妥,于是只得是假借韵音之口,再借了韵音的房间。 霍沫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曲折折,此时见到屋里只有王爷一个人端坐其中,这个景象令她突然联想到五天前的那场人人未能幸免的过堂审问,心中不由得一惊,暗暗思忖道:爷这是打算做什么?难道说有人告密,知道自己曾经偷听到了牡丹台中十四爷与年姐姐的谈话,现在就要进行三堂会审? 一想到这里,霍沫的心登时咚咚地狂跳起来,可是现在她人已经进了屋中,没有时间能够容她再多想什么,只能是硬着头皮先向他俯身行礼。 “给爷请安。” “赶快起来吧!哎,你怎么就穿了这么点儿衣裳?外头这么冷,小心冻坏了!” 王爷乍一见衣衫单薄的霍沫吓了一跳,天寒地冻的腊月天,怎么连个披风都没有穿?虽说她进府里之后,由于没有名分因而在吃穿用度都要比照韵音的标准予以减半,但是也不应该是缺衣少穿了呢! 王爷的关切之语如沐春风般温暖,令处于极度惊恐之中的霍沫瞬间踏实下心来,原本就被寒风吹过,此时又有些不好意思,雪白肌肤更是衬得脸色愈发地红润娇艳。知道是自己是想多了,霍沫赶快按压下狂跳的心脏开口解释。 “回爷,这不是才一、两步的路嘛,妾身就懒得穿披风了……” “你真是懒得去穿,还是原本就没有?难道说是被人克扣了?” “回爷,是真的犯了懒,没有被克扣,真的。” “没有被克扣就好。你才到府里不久,爷怕你……,你也知道,你耿姐姐为人忠厚老实本分,虽然爷一贯治府严格,但总是有些奴才的陋习陈规改不过来,看人下菜碟也好,阳奉阴违也好……” “回爷,妾身一切都好,没有任何事情,耿姐姐待妾身就像亲妹妹,其它的主子奴才也都没有对妾身另眼相看。” 霍沫生怕因为自己这个小小的没有穿披风的事情再引发了哪个奴才的血光之灾,吓得她忙不迭地向王爷解释起来。见霍沫语气诚恳、面色焦急,确实不似受人欺负的样子,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就好,这就好,爷不是也说了吗?有什么事情若是你耿姐姐照顾不过来,直接找苏培盛就可以,再不济,直接找爷来!看那些个奴才谁还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妾身谢过爷的恩典。” “好了,爷今天过来只是想看看天申阿哥的功课,不过正好遇到你正在督导他功课,实在是不想打搅你们师徒两人的传道授业。不过听着你们谈论功课,爷倒是回想起从前在宫里与其它兄弟们一起随师傅读书的情景。特别是这篇《介之推不言禄》,爷当时学的时候……” 第1610章 言禄 刚刚将话说到一半,王爷的舌头像是被打了结,突然短了起来。介之推不言禄,不言禄……怎么那么的熟悉呢?好像是在哪里遇到过? 这个普普通通的《介之推不言禄》仿佛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王爷早已尘封了许久的记忆之门,透过斑驳的光影,将这个熟悉得永生难忘,陌生得需要仔细回忆的场景再度展现在他的脑海。 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大概得有十来年的光景吧,那个时候弘时阿哥才只有五岁的年纪,他们去宝光寺上香,走的时候小阿哥还赖在淑清的怀里撒娇,可是当他事后赶到宝光寺的时候,竟然酣睡在一个不知名的小丫环的臂弯。对!就是那个小丫环,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胆敢一脸不屑地拒绝了他这个堂堂的王爷,还口口声声地说:“我们家小姐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黄金亿两,也买不来人命一条!大人的好意,小姐心领了,赏赐就算了。如果大人执意一定要给赏赐的话,就赏给宝光寺吧。……” 她们家小姐,玉盈,婉然,喜塔腊格格…… 突然间想起这些前尘往事,王爷的心瞬间被刺得生痛:想不到这么义正言辞、荡气回肠之语竟然是出自性格温婉、谨小慎微的婉然之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如若是出自她那个胆大包天、屡屡口出狂言的妹妹之口倒也不奇怪了。她的妹妹?不就是冰凝吗? 一想到冰凝,他的心不仅仅是刺痛,而是在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上又被洒了一层雪白的盐花,痛得他禁不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见到王爷才高高兴兴地说到小的时候在宫里与师傅学习《介之推不言禄》的情景,怎么转眼间就脸色大变?霍沫被他这个“喜怒不定”弄得莫名其妙、手足无措起来,因为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一落千丈,即使想要好言相劝,却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就在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见王爷紧皱的额头竟然冒出一层细密的水珠,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虽然屋子里被炭火烧得温暖如春,但也不应该热出一身汗呢?既然不是热,那就一定是身体不舒服!于是霍沫想也没想,抬起手用帕子轻轻帮他擦试头上的水珠,才只擦了一下,整个帕子就湿透了,吓得她急急地问道:“爷,您这是怎么了?过了病气吗?” 他没有回答霍沫。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一头的汗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心痛,痛出来的。只是他不想跟她解释,而且也没有必要解释,因此面对霍沫关切的询问,他选择了沉默。但是汗水没有停止的意思,而是不断地往外冒,因为他的心真是被盐花杀得实在是太痛了。 眼见着他痛成这个样子又不肯开口说原因,急得霍沫顾不得失礼,又从他的衣襟里取出帕子帮他擦汗,可是她不取还好,取出来的竟然是那条水墨竹绢帕!霍沫不知情,只当是一条普通的帕子,看也没看就急急地帮他擦汗,可是他面对这条帕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第1611章 服侍 当他从竹墨的口中得知这条帕子竟是出自冰凝之手的时候,由于她失了魂,整日里疯疯傻傻、痴痴颠颠,想从冰凝的口中得知些有关这帕子的事情自是不可能。当他好不容易盼到冰凝把魂儿给找回来之后,两个人又立即和和气气地分了手,也是没能有机会说一说这帕子的来龙去脉。 可是不管这帕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自从知道事实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将这条帕子带在了自己的身边,须臾不离。 原本就因为突然间想到冰凝而心痛得一身一身地出冷汗,此刻又被霍沫冷不丁地扯出这条帕子,登时急火攻心,痛得他连腰都直不起来。霍沫被他日益严重的“病情”吓得几乎哭了起来,于是顾不得再问他有什么不舒服,而是直接上前扶住他,生拉硬拽地将他拖向了里间屋。 这不是霍沫第一次服侍他,当初在后海新置的外宅中,以及后来他们又一同前往热河为皇上请安,两个人朝夕相处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尽管她出身于富贵之家,但后来的一系列变故以致她不得不寄居十三府以及王爷的外宅,更是令她自卑感日益增加,因此霍沫不得不放下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身段,做起从不曾做过的伺候人的差事。 虽然是伺候人的差事,但是由于伺候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王爷,因此这个“伺候”的意味变得有些心甘情愿起来,有些丫环去做就可以的事情她仍是放心不下而亲力亲为。当她后来下定决心,不计名分随王爷入府之后,当她终于可以不用再伺候别人的时候,霍沫的心中却又极度地失落起来。她是多么地羡慕年姐姐,不管是傻傻笨笨还是又胖又丑,王爷从来没有嫌弃过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将她奉若仙子,“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是王爷对年姐姐这么好,她为什么还不知足呢?为什么还要与十四爷私相会面呢?不管是什么原因,归根结底都是由于她行事不够谨慎才酿成这么大的祸端,才害得王爷失了面子,真是要被人笑话死了! 对王爷的抱打不平,对冰凝的怨言气恼,特别是此刻面对身体极度不适的王爷,霍沫简直是心疼死了,于是不由分说再度轻车熟路地服侍起来。虽然是在韵音的房里,但是由于平时她经常过来,对这里的物品摆放都是了如指掌,因此即使韵音与碧荷不在房里,而她自己的丫环还在天申阿哥的房里等她,一个帮手都没有,霍沫仍是手脚麻利地忙碌起来。 王爷被霍沫扶进了里间屋之后直接就被安置在了床上,由于心痛、头痛、冷汗的轮番袭击,他再也没有力气与她计较,而是任由霍沫摆布、处置。她先是捡了一条新纱布,用壶里的热水烫成滚烫,又寻了瓶烧酒倒出来些淋在了手心,然后从他的额头开始使劲、反复地搓揉,直到揉得皮肤通红通红,成了个红脸关公才算罢手。望着自己的“杰作”,此时已是双目微闭,于是霍沫小声地问道:“爷,您感觉好些了吗?” “嗯。” 第1612章 帕子 那个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嗯”字令霍沫倍感欣慰,功夫总算没有白费!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引发的病情,但是现在状况有了较大好转才是最主要的。于是霍沫再接再励,从头部扩展到身上,先将他外袍的衣襟解开,一层一层又一层,终于到达了最里面,然后再继续如法炮制,前心后背、里里外外又全部揉搓得通红通红,像个火人似的。虽然样子实在是不好看,但是郁结在心中的毒气被有效地排解出来,疼痛感得到了有效的缓解,因此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渐渐地,在霍沫的推揉按捏之下王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过在他意识刚开始有些涣散的时候,突然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帕子……在哪儿?” 帕子?什么帕子?霍沫不知道王爷要什么帕子,正要立即起身四处寻找就只见他已经睡了过去,于是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急急火火地去寻什么帕子,而是将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大致归拢了一下,虽说是因为服侍王爷才将韵音的房间弄得这么凌乱不堪,但是霍沫还是没有等碧荷回来,而是自己先行收拾了起来。 当她将里间屋大致清理完毕来到外间屋继续收拾的时候,赫然见到落在地上的一条帕子。帕子肯定不是她的,霍沫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谁的?当她弯下腰去,将那条黑乎乎的帕子拾了起来,轻轻地展开一看,啧啧,真是与众不同!画样儿是这么的雅致脱俗,绣工又是如此的精致出挑,难道说刚刚王爷问她要的就是这条帕子? 噢,想起来了,刚刚她替王爷擦汗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帕子才擦了两三下就湿透了,急急忙忙之间竟然是用从他的身上扯出的帕子擦的汗,后来手忙脚乱地没顾上收起来,原来竟是落在了这里。 可是,望着手中的帕子,霍沫出神地思索起来:爷为什么会对这条帕子如此念念不忘呢?从做工来看,绣坊铺的绣娘们绣出来的帕子也不过如此;不过从画样来看,那些粗陋的绣娘们哪里画得出来这么雅致脱俗的画样来?不说别的,光是这水墨处理的法子谁能想得出来?所以,这帕子肯定不是出自绣娘之手,定是别的女人送来的。既然是女人送来的物件,爷当然是怕落在了耿姐姐的房里,被姐姐发现了而吃醋。 如果是女人送来的物件,那么会是哪个姐姐呢?年姐姐吗?可是年姐姐都将爷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对于这种水性扬花的女人,爷怎么还会念念不忘?其它的哪位姐姐吗?可是自己在府里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着哪个女人受宠呢? 哎,这个年姐姐,可真是奇怪的一个人呢,怎么有这么大的魔力,将爷迷得神魂颠倒?不过爷也是奇怪的一个人呢,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年姐姐呢?如果相信的话,怎么这些日子都见不到年姐姐了?如果不相信,怎么还会对这帕子念念不忘? 第1613章 托梦 霍沫实在是想不通王爷与冰凝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回过头去看一眼还在床上沉睡的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胳膊将锦被掀开了一角,刚刚被擦试得通红的胸膛裸露在外面。见此情景,霍沫赶快转过身子快步回到床边,一边将他的胳膊往锦被里收一边又将锦被的四周紧紧地压了压。虽然霍沫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他,可是事所愿违,他仍是轻轻地微睁了双眼。 即使霍沫没有为他盖锦被,王爷也是一直处在极浅的睡眠之中,脑海中一大堆支离破碎的往事片断乱七八糟地不停上演:一会儿是宝光寺的熊熊烈火,一会儿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可恶小丫环,一会儿是婉然那动人心弦的温柔目光,一会儿是冰凝那屡屡将他打得一败涂地的伶牙俐齿…… 就在他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场景折磨得心烦气燥之时,突然发觉浑身冷嗖嗖的,刚想喊人过来给他拿件衣裳,又突然发觉身上暖和和的。是仙人前来为他嘘寒问暖吗?他想向仙人道声谢,于是努力了许久才算勉强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啊!哪里是什么仙人,是他的仙子!虽然由于视线模糊令眼前的伊人面貌不清,可是那消瘦的身影、俊俏的面庞,还有她手中紧握的那条他生怕被丢掉的水画竹绢帕,不是他的仙子还能是谁!她的动作仍是一如既往地轻柔无比,轻柔地将锦被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令他如此的温暖。 可是,仙子现在不是被他安排去了田庄吗?怎么会在他的身边呢?噢,一定是仙子恳求仙人托梦与他,她在那里实在是太过孤单寂寞无助了,太过想念他们的福惠阿哥了,太过…… “爷知道你心里头委屈,可是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是怨也应该怨你自己,……” 霍沫正出神地望着才被她用锦被盖好身子的王爷,谁想到他竟突然间开了口,然后还说知道她委屈。是啊,寄人篱下的日子当然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了,只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自己选择的道路只能是自己吞这个苦果,怪不得王爷要说怨也只能是怨她自己了。 就在霍沫因为王爷这两句贴心体已话而心有戚戚然,正要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时候,又听到王爷明显带着一股幽怨之气说道:“你,你怎么就和十四弟一块去了牡丹台呢?怎么就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当至此霍沫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将她错当成了冰凝!责怪冰凝为什么与他的十四弟一起携手去了牡丹台! 这个发现将令霍沫尴尬不已,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原来王爷果真是对年姐姐一往情深,即使是将他的脸面丢尽了,即使是责备埋怨也还是这么的语重心长、情真意切,这是一个多么值得女人托付一生的男人!为什么,自己要比年姐姐晚来到他身边这么多年,为什么老天这么不照拂自己,既然能够与他今生有缘相见,为何却又要注定无缘相爱? 第1614章 沉默 因为王爷对冰凝的这番责备,令霍沫当即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难以自拔,她既羡慕冰凝能够得到王爷的专宠,即使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仍在他的心目中牢牢地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同时霍沫也恼恨自己,为什么要与他情深缘浅。因此即使半天过去了,霍沫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见“冰凝”沉默以对,王爷知道她为什么说不出来一个字,因为她的心中既有愧疚也有悔恨。可是,她只要向他解释清楚为什么会与十四阿哥手牵手,见到众人还不松开,只要她能够给他一个合理的、说得通的理由,他就会原谅她,他不但会原谅她还会捐弃前嫌同她和好如初。 经过这次变故特别是五天前的那个表功宴,王爷终于深深地体会到了“家和万事兴”的深刻道理,他的千秋大梦是人生梦想,女人虽然只占他人生的极小一部分,但是没有女人做坚强后盾支撑,他如何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全力以赴、放手一搏?而且不管年二那个奴才怎样胡作非为,脚踩两只船,与他们的爱情没有半丁点儿的关系,他爱的是她,不是她的家族。冰凝对他采取的扣压人质行为再有多大成见都没有关系,她迈不过的坎,过不了的心理关,他都可以帮助她共同度过。 因此现在王爷只需要“冰凝”表个态,告诉他为什么会与十四阿哥牵手,他就一定会尽释前嫌。可是,他已经让步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冰凝”还不肯跟他讲出一个合理的令人信服的解释呢? “你到底想要怎样?你一个字都不肯说,这是想要急死爷,气死爷吗?你这么维护老十四,难道说你们……” 眼见着由于她的保持沉默令王爷对冰凝的埋怨和猜疑一步一步地加深,霍沫的内心格外地遭受煎熬。怎么办?说还是不说呢? 如果她开口,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将他彻底唤醒,告诉他,她不是年姐姐,她只是霍沫。可是她有勇气与决心这么做吗?眼睁睁地看着他备受感情的折磨,霍沫的心中疼得就像是刀割一样。她为王爷的情深意重而深深感动,同时又觉得年姐姐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而替他鸣冤叫屈。 不管王爷口中的冰凝有多么的才高八斗、聪慧过人,在霍沫的眼中,除了模样漂亮没得说以外,其余的实在是不敢恭维。霍沫自己本身也是个才女,因此才学对她而言不算是什么稀罕物,另外命运多舛的她从残酷的现实中悟出来的真理,男人只会被女人的才学偶尔吸引,毕竟物以稀为贵,就像“以色侍君、色衰爱驰”是一个道理,凭才学吸引男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才学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日子过,若是想要留住男人的心,没有一个温柔贤淑的性情一切都是空话。 虽然在王府生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但是善于察颜观色的霍沫早就看明白了,年姐姐除了模样漂亮、略有才学以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过人之处。相反倒是因为持才傲物,持宠而骄,最终酿成大祸,害得王爷失了体面,失了尊严,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配不上王爷! 第1615章 纠结 开口回复王爷的结果就是立即打破他的美梦,令他清醒地意识到,他的眼前人是霍沫不是冰凝。可是这个被打破的美梦,不仅仅是他的,还有她的,因为霍沫就是做梦都不敢想象,有那么一天,他会牵上她的手,感受到他的温暖,他的力量,感受到从他的指尖传递出来的心的跳动。因此开口表明身份绝对不是霍沫所希冀的结果,可是如果她选择“免开尊口”呢?对于从头至尾一直保持沉默的“冰凝”,不明真相的王爷一定会由怨到怒,更加地痛恨这个他曾经付出了所有真心真情的女人: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还敢死不认罪!由此他们两个人的误会就会愈发地加剧,结果一定就是两败俱伤。试想,哪一个男人能够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因此王爷的感情将会受到极大的伤害,而冰痛彻则会被永远打入冷宫,甚至还会遭到家法处治。 只是他们的一拍两散对她霍沫而言,具有多么大的诱惑力 虽说还没有进府的时候王爷就开宗明义、约法三章,将她未来的道路堵得死死的,没有给她留下一丁点儿的憧憬甚至是幻想的余地,然而现实却是事与愿违,无论堤坝筑就得有多高,爱之江水就会涨到那么高,因为霍沫对他的倾心爱慕早已泛滥成灾,岂是一道无名无分的防洪堤坝就能够横加阻止? 放眼整个王府女眷,也只有冰凝与她有的一比,其它的姐姐们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可比性。就算是年姐姐美若天仙、聪慧过人,可是如果单从容貌上来讲,虽然冰凝似乎是更胜一筹,但是容貌可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否则怎么还会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俗语呢?至于才学嘛,两个人又没有比试过,谁胜谁负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因此就凭这两项,两个人几乎是打了一个平手。 但是霍沫还有两个优势,是冰凝天生注定落败,永远也无法企及的资本。一个是霍沫出身满洲贵族,而王爷是皇子,出身和血统是皇家极其看重的一个重要因素;另一个那就是她比这个年姐姐要足足年轻六岁!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雍亲王府也难逃脱这一定律,否则怎么有冰凝现在的得宠?就凭这两点,再加上冰凝自毁长城的“红杏出墙”,未来的道路如何还是一个未知数,因此现在就下结论认为她霍沫命该如此实在是为时尚早,毕竟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之人。 此时此刻,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霍沫的心中立即忐忑不安起来。如果由于她她这个不开口令王爷与冰凝两人的误会愈来愈深并彻底分手,最终由她坐收渔翁之利,虽然这个“利”是她的梦寐以求,可是她这么做与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虽然极度自责与不安,可是面对有可能来临的爱情,而冰凝与她非亲非故,霍沫的心理天平渐渐地不知不觉中倾斜起来。 第1616章 幸福 似睡非醒、如梦如幻中的王爷哪里知晓霍沫的这些矛盾与纠结,他只知道不管自己询问什么,也不管自己如何心焦难过,“冰凝”全都一概沉默以对。如此倔强的冰凝真真的是气坏了他!这件事情明明是她做错了,而且他已经不计前嫌,已经发自内心地原谅了她,她不但不承认错误,竟然还敢这么做,她这是想要干什么?从前她总是与他对着干,但是现在看来,那些只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罢了,这一次可是天大的事情,不解释清楚了,永远都会是他们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坎,解不开的疙瘩。 他不想与她再这样别别扭扭地度过后半生,他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他们的幸福还远不止于此,他想要的幸福生活只有冰凝才能给予,他相信这一次一定是误会,他只要她亲口对他说出来就足够。于是情急之下王爷伸出手来,一把将“冰凝”握着水墨竹帕子的那只手连同帕子一并攥在他的手心,这才再度开口说道:“你若是不说,爷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小巧而柔软的手被他大大的手掌紧紧包围,有如一股电流击穿霍沫的心。他们朝夕相处的三、四个月时间里,尽管她日日服侍他的饮食起居,可是他们从不曾这样亲密地牵过一次手。从前没有过肌肤相亲的经历,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的美好,而现在当她的小手被禁锢在他的掌心,才知道与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才能称作是幸福美满。 虽然现在的她在王爷的眼中完完全全就是“冰凝”,但是也只有这样的阴差阳错,才能够令霍沫平生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甜蜜,竟是如此的味美清纯、甘之如贻。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美好,以致霍沫禁不住暗暗祈求菩萨:就让时光在此停留,停留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刻;就让她的手永远停留在他的掌心,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菩萨仿佛真就听到了霍沫的祈求,真就让她的小手停留在他的掌心。当低眉垂首暗暗祈祷完毕的霍沫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之时,禁不住抬头向他望去,只见王爷早已经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可是他的手就像她所无限期盼的那样,仍然紧紧地攥在她的手上,还有那个帕子,早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 可是即使他已经昏沉沉地睡去,即使在他的心目中她是“冰凝”而不是霍沫,可是她仍是深深地陷入了巨大的幸福漩涡之中。在心中暗暗对菩萨千恩万谢一番之后,又禁不住地思忖道:也许他们并不是情深缘浅,他们只是缺少适宜的契机。 就这样,霍沫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轻微得难以觉察的动作都会惊扰了他的沉睡,更是害怕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牵手,因而这一刻显得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她要将这个永生难忘的时刻永远留在心间,每多一秒钟的心手相连,她的幸福感就要增加不知道多少倍。 第1617章 解脱 更漏尽职尽责地保持匀速前进的步伐,但是在霍沫看来,它的步伐实在是太快了,太快了!她是多么希望更漏坏掉了,老天爷睡着了,这样她就能将他守在身边,永远地守在身边。 感叹时光飞逝如电之余,心中被幸福充盈满满的霍沫禁不住抬眼望着沉睡中的王爷。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沉睡中的他,从前的他为了维护正人君子的形象,总是刻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仿佛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他害怕被刺痛,被伤害。此刻失去自我保护能力的王爷虽然不再有和蔼的话语、坚毅的目光、睿智的思想,但是在霍沫的眼中,如此毫无生气的他却更是有一种别样的魅力,犹如磁铁般紧紧地吸引着她,令她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的选择,甚至对于这个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选择不再有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她只是保持沉默罢了,既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落井下石,更没有添油加醋、无中生有、恶意中伤。这一切都是年姐姐自己行为不慎、咎由自取的结果,本就应该为王爷遭遇如此尴尬的境地,身陷如此痛苦的深渊承担全部的责任!而她虽然没名没分,但是只要进了府里,从名义上来讲就算是王爷的女人,从这个角度来讲,她们都是平等的,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如果王爷将来爱上她,那也是冰凝自己行为不端造成的后果,她霍沫没有主动去争,去抢,因此她当然也没有在爱情来临的时候主动拱手相让的道理,因为爱情是自私的,而现实是残酷的。 至此,霍沫终于不再纠结于矛盾与痛苦之中,成功地实现了良心上的自我解脱,同时对于因为这个牵手而初尝幸福滋味的格外珍惜,也令霍沫在品味幸福的同时悟出一个真理: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原来幸福就在自己的手中!它是可以由自己来掌握,只是需要积极努力地去争取。 人生的上一次幸福还没有来临就永远地离开了她,遭遇了那场天灾人祸令温室中成长的霍沫尝尽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感谢上苍,让她有机会承蒙十三爷的恩情,感谢上苍,由于十三爷与王爷手足情深,令她有缘与他相遇,令自以为此生与幸福绝缘的霍沫还能在今生今世再度被老天眷顾,得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机会。 这是天意!她若是为了成全年姐姐而白白地放弃近在咫尺的幸福,那就是违背天意,老天爷会责怪她,更会惩罚她。 念及此,霍沫轻轻地将头抵在他的胸膛。这是她无数次幻想中的场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真切地实现,令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沉入到了梦中。于是霍沫狠狠地用贝齿咬了咬朱唇,当即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虽然隔着厚厚的锦被,却仍是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而这普普通通的心跳在霍沫的耳朵听来,仿佛是天籁之音,深深地打动她的心扉,令她禁不住暗暗祈祷:也许在不远的未来日子里,每日都能够听到这动听的旋律,再也不是她的奢求与梦想…… 第1618章 震惊 不知道过了多久,由于背对着更漏,又一直不敢动弹生怕惊醒沉睡中的王爷,霍沫根本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辰,直到院外响起零零落落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头接耳声,她才知道这是快要五更天了,奴才们已经陆续开始起床当差。 不仅仅是霍沫听到了院外悉悉索索的声响,就是一夜昏头脑涨、“胡思乱想”的王爷也被清晨渐渐地唤醒了一些意识,于是紧握了霍沫一夜的手指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可是她则因为整整一个晚上都保持这同一个姿势,即使此刻终于被“松绑”,然而五根手指全部已经僵硬得都不会动弹了。 生物钟在持续地发挥功效,因此没过多久,王爷就从沉睡中逐步清醒过来,只是当他睁开眼睛,半天都没能回过神。这是哪里?由于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在女眷的院子里留宿,甚至还曾经狡兔三窟地打游击,因此当他发现这里既不是朗吟阁,也不是浴砚书屋,更不是后海新宅,而是女眷内宅!这个发现令王爷格外地震惊,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思绪一点、一点地向前回放,终于在愣了半天之后他才回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前来晓月轩检查天申的功课,然后借韵音的房间与霍沫闲聊了几句,然后……,没有什么然后,此时他确实是身处在韵音的房间,只是他怎么没有回书院呢?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他转眼寻找韵音的时候赫然发现,在他身边服侍的人竟然不是韵音,而是霍沫!那……,韵音去哪儿了?他与霍沫在韵音的房间,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不待他找到这个房间的主人,紧接着第三个震惊再度朝他袭来,不给他片刻的喘息机会。由于发现身处晓月轩,又是霍沫服侍左右,令他条件反射地寻起自己的衣裳来,这才发现,锦被之下是竟是他赤裸的胸膛! 老天!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怎么记得昨天晚上冰凝也来了呢?那她怎么也不见了?只留下霍沫一个人?……噢,一定是她过来之后,看到他不但躺在韵音的床上,身边竟是由霍沫近身服侍,她那是生生被他气跑了…… 一想到这里,王爷顿时陷入了绝望之中!原本他还理直气壮地寻冰凝“红杏出墙”的不是,要她立即解释清楚与十四阿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想到风水轮流转,眨眼之间形势急转直下,立即变成他与霍沫、韵音两个女人纠缠不清起来。这个把柄被她牢牢抓住,他可真是百口莫辩、回天无力。 不用猜也不用想,冰凝一定是见到这一幕连理都没有理他,当即气得转身就走,根本不听他任何的解释。可是不管她听不听,王爷下决心必须向冰凝解释,告诉她这一回跟上次一样,“眼见为虚,耳听为实”。可是他怎么跟她解释呢?若要是想解释清楚就要拿出来响当当的证据!证据,证据,证据在哪里? 第1619章 商量 就在王爷急得团团转,四处寻找证据的时候,老天爷终于被感动,眷顾了他一次,于是第四个震惊没有如期而来,相反却送给他一个无比安慰和踏实的贴心丸!因为他发现自己里里外外的那些裤子们全部完好无缺地穿戴在他的身上! 裤子的存在绝对是极有说服力的证据,这个发现简直就是雪中送炭,连老天爷都舍不得难为他!找到了证据,王爷顿时心花怒放,于是喜不自禁之余再偷眼向霍沫望去,以期验证。果不其然,菩萨保佑,阿弥陀佛,那是一个衣衫整齐、神色自如、面带微笑的霍沫!至此,他的一颗心终于踏踏实实地放进了肚子里。 霍沫哪里知道王爷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是见到王爷竟然一反常态、满脸笑容地望向她,不明就里的霍沫以为他这是对于她这整整一晚精心服侍的感谢,顿时心中更是感到格外的甜蜜。为了不被他发觉自己的心中的秘密,于是霍沫赶快开口说道:“爷,时辰不早了,妾身服侍您起来吧。” 王爷一听霍沫要服侍他,刚刚还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的他登时吓得惊慌失措起来,连想也没想就赶快连连阻止道:“不用!不用!你……,你……,要不,你去把秦顺儿喊进来。” 平日里说一不二的王爷由于被眼前的场景急得不知所措竟然口不择言地跟霍沫打起商量来,实在是令她始料未及。在他们以往的交往当中,他总是充当了智者与前辈的角色,特别是对她未来道路的探讨,对她的人生抉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因此霍沫从来对王爷都是推崇备至、言听计从。 然而她刚刚只不过是说了一句从前曾经说过无数次的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招致他如此的惊异失措,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一言九鼎的果敢坚毅。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吗?一想到这里,霍沫登时感觉犹如从天堂跌进了地狱,心中格外地不是滋味。 不过,既然他在跟她打商量,那么她就可以耍赖不同意这个商量!秦顺儿进来的后果就是她将白白地浪费掉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如果她不趁热打铁,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这么的纯佳的时机呢?于是王爷犹犹豫豫的话音才落下,霍沫立即答道:“回爷,就不用秦公公了吧。妾身又不是没伺候过您,规矩全都懂呢。” 如果换了其它女人,王爷自是不会跟她这么客客气气地有商有量,而是直接一嗓子就将秦顺儿唤了进来,若是对方也像霍沫刚刚这样回复他,更是立即抬脚就走,绝无二话。可是眼前之人不是他的什么女人,而是霍沫,他是她的大恩人,她是他小阿哥的督导师傅,他们从来一直都是拘着面子,根本没有熟悉到可以随时翻脸不认人的地步。由于担心她的面子上过不去,于是王爷没敢拿对付其它女人的那一套来对付霍沫,而是赶快解释道:“爷……,这不是衣衫不整嘛……” “您这衣衫若不是妾身帮着脱下,怎么会不整呢?” 第1620章 斩麻 霍沫这一句话立即将王爷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她说的没错,他的衣裳反正不是他自己脱下来的,不是霍沫就是韵音。虽然此时韵音连个影儿都见不到,不过真若是韵的话,霍沫岂敢颠倒黑白,独自揽下这个事情,毕竟她是寄居在韵音的屋檐下,怎么说也不能得罪这个一院之主。 被霍沫围追堵截得无处可逃的王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说道:“去叫你耿姐姐进来吧,爷习惯她了。” 秦顺儿是奴才,所以当王爷提出要秦顺儿进屋服侍的时候霍沫才有胆量跟一个奴才争宠,而竟敢不听他的吩咐,但是韵音却不一样了,她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女人,正经八百的主子,霍沫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这一回霍沫确实是再也找不出来任何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一来这里是耿姐姐的房间,王爷怎么任由她鸠占鹊巢,由她来服侍呢?这不是在打韵音的脸吗?二来虽然王爷的语气很是委婉,但是态度却格外的坚决,有四两拨千斤之效,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能够听不出来他的弦外之音呢?只是被王爷如此明白无误地拒绝令霍沫实在是一时难以接受,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神色极为羞愧难当。 王爷与霍沫在从前的交往过程中一直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从不曾驳过她的面子,因此现在面对霍沫的窘境,他也有些后悔,可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现在不硬下心肠,就会令她继续心存侥幸与希望,那岂不更是害了她?长痛不如短痛,唯有快刀才能斩乱麻,才是为了她好。于是他装作没有见到霍沫紧咬嘴唇竭力隐忍的样子,又继续说道:“你怎么还不快点儿去?一会儿爷还有事情呢,没有功夫再耽搁了。” 王爷的这番狠心催促确实达到了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只是结局有些残忍,对于早已经羞愧不已的霍沫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因此他的话音才刚落下,满脸愧色、无地自容的霍沫就迅速地起身朝他说道:“回爷,妾身这就去。” 没有等他再说些什么,霍沫就极为失礼地自行离开了。望着眼中噙满泪花的霍沫,他不可能计较她的失礼之举,唯有在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时同意她入府的时候,他确实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因为他以为霍沫早已经看破红尘、无欲无求,如果他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当初一定不会答应十三阿哥,不仅仅是因为冰凝,更重要的是出于道义。毕竟他是君子有德之人,先是口口声声地对身陷困境的霍沫施手相救,然后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强占民女,他这不是成了趁人之危、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这是他极为不齿的行为!因此就算退一万步说,就算后来他们果真能够日久生情,他也只会在内心中暗暗地对霍沫心动,但是终其一生都不会将这份心动表达出来,因为这是他的道德观,与爱无关。 第1621章 待兔 直到现在霍沫都没能透彻领悟,她与王爷之所以没有缘份完全是因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此生只能是情深缘浅。 如果要怨的话,她也只能是哀怨时光,怨这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实在是太过短暂,短暂得令她难以深入地了解王爷的为人禀性。假若老天再给她多有一些时间来读懂他,霍沫一定会对自己今早的言行后悔不已,一定再也不会如此莽撞行事、自取其辱。假若老天安排她以赐婚的形式进得府来,也许结局又会是另一番景象,毕竟霍沫既有婉然的温顺贤淑,又有冰凝的才学美貌。 不过要说霍沫的优势在于满人血统与年纪轻轻的话,那么冰凝也有霍沫这辈子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不仅出身于名门望族、家世显赫,更有来自皇上的鼎力支持。 现实已然如此,再也没有假若或是如果的余地,而且王爷旗帜鲜明的态度令霍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霍沫羞愤交加之中推开房门打算差人去请韵音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只见屋门外不仅仅有秦顺儿恭候,还有韵音、碧荷,还有她自己的丫环小琴,全都齐唰唰地聚集在房门口,仿佛是守株待兔般等待着她的出现。 刚刚在王爷那里自取其辱、羞愧难当,顷刻之间又被一众主子奴才们逮个正着,难道说刚刚她与王爷的那番对话全都被众人听了墙角去?一想到这里,霍沫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因此将行礼请安统统忘到了脑后面了,只急匆匆地对韵音说了一句:“爷在等姐姐呢”,然后一边哭着一边脚步飞快地朝自己的房里奔去。 小琴见自家主子没头没脑地夺路而逃,由于情况不明弄得她不知道是继续留在耿主子这里赔罪还是追上自家主子赶快去服侍,犹豫半天最后仍是选择了朝韵音先赔了一个笑脸,然后说道:“启禀主子,奴婢这就……” 在霍沫没有推开房门之前,韵音实在是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虽然她知道霍沫和王爷都在她的房里,但是她以为一会儿见到的会是一个满脸羞色、脸颊通红的霍沫,根本不是眼前这个神色慌张、哭哭啼啼的霍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还不待她上前好言相劝,就听霍沫说王爷找她有事情,登时也像小琴那样,不知道是该先去安慰霍沫几句,还是赶快进屋去向王爷回话。 此时面对神色尴尬、欲言又止的小琴,韵音立即决定暂且摞下霍沫交给小琴去安抚,而她则赶快进屋向王爷回话。谁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霍沫这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情况不妙,那么她当然要赶快进屋去替霍沫求个情,请王爷息怒。因此韵音一边着急忙慌地往屋里走一边对小琴说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伺候你家主子去!” 小琴一听这话,仿佛得了特赦令般兴奋不已,赶快朝韵音的背影说了一句:“多谢耿主子!”然后掉头就朝霍沫的房里奔去。 第1622章 知趣 小琴昨天晚上被霍沫留在天申阿哥房里等她一会儿,去去就回,结果等来等去,没把自家主子等来,倒是把耿主子给等来了。小琴和天申阿哥一见韵音过来,一众人等赶快起身行礼,然后就听韵音吩咐道:“小琴,你先回你们房里去吧,爷过来了,你家主子正在回话呢……” 一听说自己的阿玛过来了,心急的天申还不等他额娘吩咐完就迫不急待地问道:“额娘,今天阿玛怎么又来了?” “瞧你这话问的,若是让你阿玛听到又得罚你去……” “额娘,儿子是想问,阿玛今天又要考什么功课?这不是怕儿子答不好功课,额娘您的脸上也无光嘛!” “呵,你也知道要好好用功读书了?” “儿子一直就好好用功的!” “那你阿玛还给你单请师傅?元寿哥哥怎么没有单请师傅呀?” “额娘!儿子跟您保证,用不了几天,老师傅就再也不会住在咱们院子里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额娘从来没有读过一天,也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你怎么能这么不尊敬师傅?” 说完这话,韵音突然意识到小琴还在房里没有离开,登时不好意思起来:这若是传到霍沫妹妹的耳朵里……,唉,实在是丢死人了。于是韵音赶快又唬起一张脸朝天申阿哥说道:“你好好再读会子书吧,小心一会儿阿玛过来查你功课。” 吓唬完天申阿哥,韵音才转过身来对小琴说道:“我今天一早儿就跟钮钴禄主子约好了,一会儿去她那里串个门子。爷正跟你家主子说小主子的功课的事情,反正我也听不懂,就不去打扰了,那,那你也不用过去服侍了,就先回你房里忙些别的差事吧。” 听韵音吩咐完毕,小琴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过她一个外来的奴才也不好多说什么,主子有什么吩咐她照着做就是了,于是就先回了霍沫的房里。小琴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二更天还不见自家主子身影,然后也不知道自己等到了几更天,反正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惊得她赶快起身朝里间屋走去,这才发现屋里仍是空空如也,再一看更漏,马上就要五更天了!那,那她家主子…… 小琴顾不得多想,随便披上件棉衣就出了房门朝韵音的房间走去,待走近才发现,韵音、碧荷,还有秦顺儿早就恭候多时了。 韵音确实去了惜月那里。当王爷说他想与霍沫说说天申阿哥的功课时,韵音当即“心领神会”,于是先是找了一个她有事要请霍沫过来的借口,然后又知趣地躲到了惜月那里。只是惜月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借宿重绮馆吧,惜月那么精明的人不用问就能知道这是为什么。不想给霍沫惹事生非的韵音一直熬到三更天的时候,才不得不起身告辞。待她回到晓月轩,却只见正房仍然烛火通明,由于搞不清状况,韵音只得是去了平时当作客房的西厢房里挨了一晚。 第1623章 事实 虽然躲到了西厢房,可韵音仍是躲不开脑海中无休止的情景回闪,一会儿是王爷吩咐要借她的宝地与老师傅商讨天申的功课,一会儿是碧荷欲言又止的神情,一会儿是霍沫那灿若桃花般的笑靥,一会儿是冰凝那冷若冰霜般的脸庞。就这样,韵音整整一晚翻来覆去根本就睡不着,总是竖着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既是希望自己正确地理解了王爷的意思,又是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不到五天的时间里王爷两度造访晓月轩,从不合他心思的天申阿哥竟然变成了香饽饽,难道说这些全都是因为霍沫妹妹?或者说是因为年妹妹…… 胡思乱想了一夜几乎都没有合眼,好不容易挨到了奴才们开始上差的时辰,于是韵音早早起了床,然后赶快去秦顺儿那里一起恭候王爷的吩咐。她要表现出格外大度的样子,既然他将霍沫安排到了她们晓月轩,这头一回可是不能让王爷误以为她对霍沫的受宠横加阻拦,虽然这不是一件令人非常高兴的事情。结果还不待韵音在王爷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谁想到竟然是霍沫梨花带雨、夺路而逃,这……,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韵音进了自己的房里,只见王爷穿戴整齐地坐在外间屋的主位上,就像她们守株待兔地等待霍沫那样,他也在等待着韵音的到来。面对此景韵音当即是吓了一大跳,继而如坠五里云雾:刚刚王爷不是特意要霍沫传话,吩咐她进屋来服侍吗?可是,眼前的他分明是已经由霍沫服侍完毕的样子,那还要她进来做什么? 不管要她进来做什么,先行礼请安是必不可少,于是韵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妾身给爷请安。” 虽然一直在屋里,王爷当然知道霍沫和她的丫环小琴已经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里,因此见到韵音之后,他镇定自若地开口道:“噢,起来吧,你去把秦顺儿叫进来吧。” 韵音再次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要秦顺儿进来服侍为什么不能由霍沫直接传话,非要绕她一道手?不过依照她的性情再是震惊、奇怪,哪怕是伤心、痛苦,韵音都不会多说一个字,而是按照王爷的吩咐立即去喊了秦顺儿进来,于是主仆几个人一通紧张有序的忙碌,终于完成了晨起各项事宜。 即使是将王爷送到了院门口,目送他渐行渐远之后,韵音都没有搞明白他与霍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霍沫被宠幸应该是不争的事实。想必这霍沫妹妹由于是第一次服侍王爷,估计是哪里不懂规矩惹恼了他,不过谁都有第一次,犯些大错小错都是在所难免,想开点儿就是了。再说了,能被王爷宠幸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一件事情,总比一辈子没名没分地窝在晓月轩里寄人篱下要强多了吧。想到这里,原本因为寄自己篱下而对霍沫很是不好意思的韵音登时心中坦然了许多。 不止是韵音,碧荷、小琴、秦顺儿对于亲眼所见也都是心照不宣,回此即使韵音不是一个惹事生非、爱传闲话之人,但是霍沫作为王爷的女人不再是有名无实的秘闻就像是长了腿一样传遍了王府的各个角落。 第1624章 矛盾 康熙六十年的腊月一眨眼的时间就过去了,明天就是除夕夜,按照惯例,乾清宫里要举办家宴,同样是按照惯例,王爷与他的嫡福晋、侧福晋一行四人准时出席,还是按照惯例,在前往乾清宫之前,他们要先去永和宫向德妃娘娘请安。 冰凝是他的侧福晋,明天的这个场合她必须出席,可是牡丹台风波已经过去十几天了,他却仍是没有正面直视这个问题,更不要说有效解决了。这可不是他的处事风格,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坚决果断,从来不会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可是十几天来,他没有给苏培盛下过任何指令,因此冰凝依然在那个不知名的田庄苦挨时日,得不到任何来他的消息。 他也想尽早解决问题,尽早得到解脱,可是他又怕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他自知自己没有足够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万一是不好的结局,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强许多。 急性子的王爷能够强忍十几天而不发实属不易,此时此刻,眼看着康熙六十一年的新春佳节日益迫近,在这个阖家团员的日子里,他不想还像上一次表功家宴的时候那样,少的虽然只是一个人,多的却是满心的牵挂。 或许明天乾清宫的家宴是一个绝佳的转机,能够给他提供一个主动向冰凝开口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他臊眉搭眼、主动让步,而是因为要出席宫宴不得不理会她罢了。 可是这件事情明明是她做错了,不但没有解释清楚她与十四阿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竟然还要他主动向她开口,天理何在?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放弃了明天这个机会,以后更难找借口了,然后,他们或许从今往后就真的一刀两断了。 一刀两断?这个词的出现令他的心中突然格登一下子。唉,实在是舍不得呢。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一个情趣相投、甚合心意的女人,就这么轻易草率地分手,恐怕下辈子都遇不到这么可心的红颜知己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恶!既然有心给爷来托梦,为什么梦都托到了,还是死活都不肯开口承认一下错误呢?爷又不是真的要把你怎么样!况且爷知道你是冤枉的,委屈的,不过就是要你主动认个错罢了,你这个人呀,怎么永远都是这么犟呢!难道说还要爷向你认错?真是反了天了! 王爷一边在心中暗暗骂着冰凝,一边手中禁不住地伸向了抽屉,因为那里有好多好多关于她的东西:有令他怦然心动的管家汇报,有令他备感甜蜜的爱情诗句,有令他五味杂陈的纸燕子,还有…… 此刻他的手指触到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绢纸,不用展开他也知道,那是冰凝与他合作共同绘画的她的“心上人”,之所以说是合作,不过是因为他最后自作聪明地给那个“心上人”添上了胡子罢了。 不知不觉之间,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打开了这个绢纸,那个几乎刻在他脑海中的画中场景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枣红骏马、月色朦胧,衣袂飘飘、萧声悠扬…… 第1625章 恶感 当王爷打开这幅绢画,出神地望着这画中人,特别是他最后似画龙点睛般添上的那一笔胡须,使整个人物登时鲜活起来,面对自己的“杰作”,他更是无法理解冰凝,为什么托梦与他,却是面对他的步步紧逼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似有难言之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明天即将到来的宫宴,还有宫宴前的永和宫请安,他不仅仅要面对冰凝,他还要同时面对牡丹台风波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十四阿哥。作为一同胞兄弟,他可以在其它的场合故意躲开,但是在他们亲额娘--德妃娘娘面前,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可能躲得掉?一个冰凝已经令他头痛不已,若是再见到十四阿哥这个冤头债主,他还能忍得住吗? 想到即将在永和宫见到这两个人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他的眼前,王爷那好不容易已经平复下来的心再度急速地乱跳起来。越想越觉得别扭,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好像并不是因为牡丹台事件以后才对这两个人心生恶感,似乎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没有好印象,于是伴随着急速乱跳的一颗心,王爷的大脑也开始飞速地转动起来,左思右想,前思后想,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 那是康熙四十九年的中秋佳节,刚刚嫁入王府的冰凝第一次出席宫宴,也是在永和宫,虽然由于他迟到了一盏茶的功夫未能有幸见到那个混乱的场景,但是在当天晚上回府的马车里仍是从雅思琦的口中听到了那活灵活现的一幕。 “爷啊,今天十三弟妹可真是好生奇怪呢!” “噢?” “您说说她今天是怎么搞的,竟然主动先向老十四打招呼,哪儿有嫂子先给小叔子见礼的道理?这么知书懂礼的一个人,怎么糊涂成这个样子!就因为她坏了规矩,弄得穆哲也跟着犯了糊涂,赶快给老十三请安,然后这兄弟二人是给妾身见礼,把向额娘见礼都耽搁了!那老十三也是,真是把萨苏宠得没边儿了,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吭一声,惹得额娘险些大发雷霆,若不是秋婵正好过来禀报乾清宫家宴开始了,额娘没了功夫,否则萨苏准少不了一顿责罚。” 雅思琦像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完之后半天了,王爷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她在吗?” “回爷,您问谁?” “就是新进府里来的那个。” 雅思琦这才回过味儿来,王爷口中的“她”指的是天仙妹妹,可是这一回轮到雅思琦半天张不开口了。冰凝当然在场,不过,她的样子简直是要比萨苏还气人,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十四阿哥,真是不守妇道,不懂礼节!可是她怎么跟他说呢?这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天仙妹妹一定又要被他处罚。虽然年妹妹的表现确实理应受罚,但是才过门的媳妇就已经被罚得又是扣月银,又是抄《女诫》,最后两个奴才还无缘无故地成了替罪羊受了家法,因此按照今天的表现,冰凝定是少不了两个时辰的跪佛堂。假若由于自己的一句话而令天仙妹妹挨上一顿皮肉之苦,雅思琦的心中实在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第1626章 屡犯 见雅思琦半天没有回话,王爷就知道自己猜得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萨苏如此出格的举动竟然没有遭到十三阿哥的半点儿埋怨,还是在永和宫这么重要的场合,那么这里面一定是有极大的隐情。会是什么隐情呢?以前他们在永和宫请安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怎么这一次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一次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吗?当然有!以往只有他、雅思琦、淑清、十三阿哥、萨苏、十四阿哥、穆哲这几个人有资格随自己的夫君进宫向德妃娘娘请安,有资格参加乾清宫的家宴,而今天不同的是,女眷中又多了一个冰凝!因此王爷自然是将怀疑的重点投向了刚刚嫁入王府的这个新的侧福晋身上。 果不其然,当他不动声色地向雅思琦询问“她”的时候,刚刚还滔滔不绝、义愤填膺的雅思琦登时哑了口。看来问题果然是出在“她”身上,王爷的心中有了底。刚刚他之所以用“她”来称呼这个新娶进门的女人,除了自一开始就种下恶感连连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确实是忘记了她的闺名叫什么,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的娘家是年府。 等了半响也没有等到雅思琦的回复,王爷有点儿恼火起来: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嘛,你个嫡福晋怕什么!好,雅思琦你不说,爷来替你说! “是不是她又把十四弟当作爷了?” “啊?爷啊,您……,您怎么……” 被王爷猜中事情的来龙去脉,雅思琦万分懊恼。唉,自己心软有什么用?有那么多人看着呢,至少淑清会兴灾乐祸地早早去告密,害得自己这么被动尴尬! 这一回雅思琦确实是冤枉了李姐姐,淑清再是迫不急待地想要对冰凝落井下石,也要等他们一行回了王府才可以动手,而乾清宫的家宴上男宾女眷虽然同处一处,但也隔着八丈远,这李姐姐再是持宠而骄也还是懂得规矩知道分寸,断不可当着皇上的面去给王爷传递小道消息。 望着雅思琦目瞪口呆、大惊失色的样子,王爷在心中禁不住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一个月前冰凝在王府的家宴上误将十三阿哥认作了他,当时他就气哼哼地暗骂她:连十三弟她都能搞错了?那要是见到了十四弟,这个长得最像他的兄弟,她还不更得指鹿为马?没见过她这么糊涂的人!玉盈姑娘居然还说她是知书达礼、智勇双全、才学过人、玲珑心窍?她简直就是一个糊涂蛋! 因此当雅思琦向他禀报萨苏在永和宫搞得人仰马翻的那一幕之后再也不肯多说什么的时候,王爷的第一个直觉就是一定是那个糊涂蛋又一次认错了人。 上次错认了十三阿哥,冰凝领到了罚抄十遍《女诫》的处罚。原本以为罚抄十遍《女诫》能够令她从中汲取经验教训,谁想到不但根本没有起到一丁点儿的作用,今天竟然变本加厉,居然又认错了十四阿哥,不担惹恼了德妃娘娘,更是平白地害老十三媳妇被牵连! 第1627章 貌似 对于冰凝的屡教不改,王爷虽然是还被气得火冒三丈,可是他最终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严惩不怠,究其原因还在于王爷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人。 在他看来,冰凝误认十三阿哥算是情有可原,毕竟她是深居内宅后院的女人,对于能够堂而皇之出现在王府后院的男人,自是想当然地误以为是他,因此他只给予了冰凝罚抄十遍《女诫》的处罚。 今天再度误认十四阿哥仍是情有可原,毕竟十四阿哥与他是同胞兄弟,样貌实在是太过相像,况且从成亲到现在冰凝总共也没有见过他一回、两回,因此虽然她再次犯下同样的过错,本是罪不可赦,可是办事公道的王爷仍是选择原谅她。 错认十三阿哥的结果只是被罚抄了十遍《女诫》,那么这一次的错认理由更充分,也更值得原谅,王爷哪里还能找得出来一种比罚抄《女诫》更轻的处罚手段呢? 就这样,初嫁王府的冰凝踏踏实实地躲过了一场家法处置。转眼间已经是十年过去了,当今天王爷望着手中的绢画再度想起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冰凝如何坏了规矩、惹恼了额娘的问题上,而是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情节! 因为他与十四阿哥相貌太过相仿才造成了冰凝的误认,那么几个月之前冰凝在向他坦白承认也有心上人,还担心他不相信,特意作画一幅的时候,被幸福与甜蜜冲昏了头脑的他望着冰凝笔下的人物,竟然一厢情愿地误认为她画的心上人竟然是他自己!竟然还自作多情地往那个人的脸上添上几笔胡子! 他可真是蠢到家了!一想到这里,王爷当即恼羞成怒,先是一把就将手中的画卷狠狠地撕扯起来,可是他忘记了,这幅画是画在绢帛之上,而非纸张,因此他胡乱地撕扯了好几下都丝毫没有结果,气得他一扬手,就将那幅画狠狠地投向手边的烛台,登时房间里弥漫起一股焦糊的味道,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那幅绢画就变成了一堆灰烬。 可是即使是化作了灰烬仍是难掩他的心头之恨,于是一抬手,烛台跟着遭了秧,咣当一声落地,惊得一直靠在他脚边取暖的新近领养的小巴狗“呜”的一声狼狈逃回自己的小窝里,惊得在门外候差的秦顺儿赶快挑帘冲进了屋里,急急地问道: “启禀爷,您有什么吩咐?” 他不会有什么吩咐,只会将余怒撒在往枪口上撞的秦顺儿的头上。 “赶快给爷滚出去!” “求爷息怒!求爷息怒!您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就都朝奴才发吧,把火气发出来,您心里头才能好受些。” 秦顺儿哪里知道王爷是因为什么而暴怒不止,只当是他又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赶快尽职尽责地好生相劝一番。谁想到秦顺儿不劝还好,这一番相劝更是令他觉得又是窝囊透顶、愚蠢到家,又是觉得丢人现眼、没脸见人,于是随着秦顺儿的进屋瞬间掀起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 第1628章 毁灭 王爷觉得心里头的这口气实在是太过窝囊,这么多年来不但没有发现冰凝暗恋十四阿哥,而且还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地误以为自己就是她的心上人,天底下可真是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大傻瓜来了! 王爷认定了冰凝与十四阿哥之间存有情分,不仅仅是因为冰凝这幅“自投罗网、主动招供”的画像,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十四阿哥与年家的交往渊源。想当初十四阿哥与八阿哥一伙人快将年府的大门踏破了,以致当年他与婉然在塞外伴驾的时候,那时名字还是玉盈的年家大小姐见到远方走来的十四阿哥,吓得花容失色、调头就跑,还不是生怕被这个故交认出来?特别是当时她还是扮作丫环的模样,更要令人疑虑重重。 冰凝是四十八年秋冬天的时候来到京城年府,虽然第二年就参加了选秀,虽然王爷倚仗皇上的封赏而已经成为年家的新主子,但是那个时候年家与十四府的往来仍是比较密切。因此作为待选的秀女,冰凝身居年府深闺,虽然不可能有机会与十四阿哥亲眼相见相识相知,但是由于十四阿哥经常造访年府,冰凝听到他抚琴吟诗的机会应该有很多,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至此,一切曾经能够算作是问题的难题全部迎刃而解!以冰凝那么高傲的心气儿不可能随随便便地爱上一个人,因此只有经常造访,多次接触才有可能培养出感情。而对于十四阿哥的造访,年府没有必要瞒着她这个二小姐,因此冰凝理应知道来访的客人姓甚名谁,由此看来,冰凝上次作画的时候对他说的那番话中,与对方不曾谋面应该是真,而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应该是假。 王爷终于“明白”了冰凝为什么能够仅仅凭借琴声就会对一个不曾谋面的乐匠伶人产生了爱慕之心,原来那个心上人不是什么凡夫俗子、乐匠伶人,而是自小接受皇家正统贵族教育,多才多艺、文武双全的十四阿哥!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冰凝笔下的心上人模样是如此的传神,或许年家公子给她描述过十四阿哥的模样,而冰凝又是天资聪慧之人,只凭兄长的口述,再加上心有灵犀,下笔才会如此的惟妙惟肖。 得出这个结论绝对不是王爷的主观臆断、凭空捏造,这个解释不但逻辑上讲得通,更有牡丹台风波为证,有画为证!假若没有私情,怎么会被人利用,又怎么会见到了来人仍是没有松开相挽的手臂? 只是这个结论实在是太过残酷,一想到自己曾经错付的真心,正在气头上的他不但怒火中烧,更是由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于是被气得发疯的王爷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突破口,于是书桌里那些珍藏了许久的物件连抽屉一骨脑地被他一把拽了出来,然后统统地扣在了应声落地的烛台上。 抽屉里的物件全都是纸页,比绢帛更加易燃,因此只顷刻之间烛火就将它们吞噬殆尽,不管是如字帖般的管家汇报,还是雨夜写就的东一句西一句的相思诗句,还是被折成了纸燕子的那些燕子诗…… 第1629章 打探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雅思琦与淑清两人按惯例前往紫禁城参加宫宴。王爷没有选择与雅思琦同行,而是单人独车自行前往,于是雅思琦与淑清两人一个愁眉不展、面色凝重,一个小心谨慎、敛眉肃目,一改往日里说说笑笑、亲亲热热的样子,各自乘坐自己的马车直奔永和宫。 从王府到皇宫的这一路,雅思琦的心中如翻江倒海般地难过。年妹妹自从那场风波之后杳无音信,她四下也派了人悄悄打听,却是一丁点儿的消息也没有。雅思琦的难过并不是对冰凝未来命运的担忧,而是对王爷近况的牵挂。 到目前为止,这件事情尚无任何结果和定论,王爷的心情自然是糟糕透顶,一家之主脸色不好看,整个王府自然是阴云密布,好好的喜庆节日大年三十却是气氛格外的压抑,全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人喜笑颜开、喜气洋洋,相反全都是满脸愁容、哀声叹气。 王爷之所以心情差到极点,不言而喻完全是由于冰凝“红杏出墙”所致。解铃还需系铃人,雅思琦担心他被气出病来气坏了身子,于是借着大年三十晚上要参加宫宴这个难得的机会,委婉地向王爷提了出来。 “启禀爷,明天妾身要向额娘请安呢,冰凝妹妹要不要也一并去向额娘请个安呢?大过年的,额娘心里头肯定也惦记着呢。” “她病了,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不能给额娘请安了,你到时候给额娘解释一下吧。” “妹妹生病了?月影几个都在府里,她身边也没有个奴才帮着照料,要不妾身过去探望一下?要不再把月影那个奴才给她带过去?” 雅思琦表面上是嘘寒问暖,实则投石问路。她当然想知道冰凝现在身处何方,但是她更是知道,从王爷的嘴里绝对问不出来任何情况。既然他说冰凝生病了,雅思琦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天仙妹妹真是病了,不过她倒是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提出前去探望病情,既是先大度地表个姿态,也是她作为嫡福晋义不容辞的职责。若是王爷允了她探望,自是会知道冰凝现在情况如何;若是没有允了她,只能说年妹妹命运不济,前途堪忧。 结果确实不太妙,王爷一口回绝了雅思琦的提议。 “看来这些日子操办过节还是不辛苦,你还能有闲功夫管别人的事情!再说了,不管怎样,她还是爷的侧福晋,爷能少了她吃穿用度,少了她奴才伺候?” 王爷只消两句话就将雅思琦噎得红头涨脸,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她有闲功夫多管闲事,他可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与她兜兜转转,于是头也没有抬地朝雅思琦挥了挥手说道:“还不赶快下去?爷还有别的事情……” “回爷,妾身还有一事需要向您禀报,那霍沫妹妹一直住在晓月轩,虽然韵音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可是再怎么着,住在一个院子里总归还是有很多的不方便,那天晚上,韵音跑到惜月那里呆到了三更天,……” 第1630章 盘算 雅思琦的话说得已经十分清楚,根本没有遮遮掩掩、犹犹豫豫,王爷这么聪明的人当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想问他要不要单独给霍沫安排一个院子。这头一回就害得韵音没处躲没处避,连带着惜月也要跟着受罪,将来他若是三天两头地临幸她,那韵音和惜月两人不但要跟着陪绑,还要遭其它人的背地里耻笑。 雅思琦这么替霍沫出头争脸并不是她对这个老妹妹有多么的喜爱和关心,而是一切都替王爷,替王府着想。 天仙妹妹是无可救药了,那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但是王爷却因为冰凝的事情而心情差到了极点,令整个王府在这喜庆的节日里都被惨淡愁云所笼罩,没有一丁点儿的节日喜庆气氛。全府上下辛辛苦苦忙碌了整整一个年头,不就是盼着能够在过年的时候痛痛快快地乐呵乐呵吗?谁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局面。 怎样才能让王爷心情舒畅起来,让这个节过得喜气洋洋呢?雅思琦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有借助于霍沫妹妹这一条路了。说心里话,谁得专宠都会令雅思琦焦虑不安,最完美的结果就是百花齐放、雨露均沾,那样的话,女人们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打破了脑袋,各院势力得到有效的平衡,她这个嫡福晋也能够凭借名分而一人独大,而不会有人倚仗独宠在身,有王爷的背后撑腰而挑衅她嫡福晋的地位。 可是现实却偏偏总是事与愿违,自从她嫁入这个府中开始,从来都是一枝独秀的局面,先有李姐姐,后有年妹妹。李姐姐就不必说了,从来没有将她这个嫡福晋放在眼中,而年妹妹虽然对她毕恭毕敬,却是搅得整个王府鸡犬不宁。要么他们两个人水火不容、势不两立,雅思琦需要频频充当救火队员,要么两个人如胶似漆、甜蜜恩爱,羡煞众人又气煞众人。 现在好了,不管是李姐姐还是年妹妹全都是明日黄花完全失了专宠,本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情,谁想到从王爷到王府都被这个天仙妹妹搞得没了一丝生气,甚至是气氛紧张、噤若寒蝉。为了让王爷心情尽快舒畅起来,为了全府上下过一个欢乐喜庆的新春佳节,雅思琦不得已只好唯心地借助于霍沫的力量。 当全府风传霍沫成为王爷新宠的消息时,雅思琦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在心中轻叹一声:这一天终于来了。霍沫既有温婉的性情,又有横溢的才华,更是二八年华、貌美如花,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惹人爱怜呢?王爷之所以要等这么长的时间无非是顾虑于天仙妹妹,只有给足她面子才能更好地笼络住她的二哥。 不过现在看来,他付出了这么长时间的等待确实是得到了极好的回报,本是由于极为忌惮年家势力,即使美人在前也不敢有所动作,谁想到这个冰凝竟然“红杏出墙”,给了王爷这么一个大好的移情别恋的借口。这样一来,王爷不但可以放心大胆地专宠霍沫,而且还可以用牡丹台事件打压年家兄弟的气焰,真是一举两得、只赚不赔的好专卖! 第1631章 毒药 雅思琦盘算来盘算去,为了全府所有人能有个喜庆详和的节日,只得无奈地暂时搬出霍沫做缓兵之计。虽然说天仙妹妹固然可气可恶,虽说是趁着冰凝失宠的契机,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老妹妹也实在是不能小觑,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功一跃成为王爷的新宠,手段一定是不小,将来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淑清都是一个未知数。不过未来的事情雅思琦实在是顾不了许多,因为她急于解决当前的难题,急于让王爷尽快地摆脱牡丹台风波的影响,尽快地心情好起来。王爷的好心情就是王府的福音,只有王爷心情好,众人才能有好日子过。 既然霍沫已经成为了王爷的新宠,那么目前来讲也就只有她才能够帮助王爷尽快走出牡丹台事件的阴影,心情或多或少地好起来一些。此外投鼠忌器、瞻前顾后绝对办不成大事,霍沫得宠是事实,她雅思琦不过是适时地大度表态,送王爷一个顺水人情罢了,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王府里确实是没有多余的院子,否则当初他也不至于安排霍沫挤到晓月轩去,就算老妹妹没有资格独居一院,可是那韵音既是正经主子又养着小阿哥,还要再挤进来一个霍沫,对任何一个女人而言与别的女人共居一院是极不公平的一件事情。 现在借霍沫得宠的机会趁热打铁,解决了她的院子问题,既是替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王爷准备好了一个安乐窝,也是替初来乍到谨小慎微的霍沫挣下了后半辈子的家当,这两个人自然是都要对她这个嫡福晋感激不尽。 不过当雅思琦禀报完毕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都没有得到王爷的任何回答,因为他知道,虽然表面上他们谈论的是霍沫的话题,可是他怎么能够不想到冰凝?而现在的冰凝简直就是一剂毒药,令王爷才一想到她,就像上一次在晓月轩时那样,他的心再一次痛苦地揪扯起来,继而冷汗一阵接一阵地奔涌上来,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淌,在这天寒地冻的腊月天。 若是以往,哪里还用雅思琦禀报,又气又恼的他早早就想好了无数对付冰凝的手段,连雨露均沾这种招数都能够想得出来,也做得出来,即使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暗恋十四阿哥,即使那个时候她还不曾“红杏出墙”,他就这样恶狠狠、凶巴巴地报复她了。 可是现在呢?自从知道十四阿哥是她的“心上人”之后,他的心已经被伤碎,碎到连恨她都会痛彻全身,更不要说借助霍沫的力量来打击报复冰凝了。他不会从这种打击报复手段中获得任何出奇制胜的快感,相反却是再一次遭受到毁灭性重创。 他将她放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不惜屡屡违反府规家法,可是她呢?心中竟然还有别的男人,即使是丢了魂的时候,将他这个正经夫君都忘得一干二净的情况下,仍是对十四阿哥念念不忘,真正做到了铭记一生,永不磨灭。对此,作为冰凝的夫君,王爷只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可耻。 第1632章 强撑 一想到自己是在与十四阿哥共同分享冰凝的爱,王爷的心中更多的是耻辱感而非愤恨感。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他听的多了,见得也多了,可是他从来连做梦都不曾想象过,有朝一日这种事情竟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为了争个女人而兄弟阋墙,这简直就是对他极大的羞辱。 他一个皇子阿哥什么女人没有见过?从来只有女人变着花样地讨好他,想尽招数奉迎他,他从来都不屑于,更是耻于为女人,可是现实却是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做过那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不惜为她坏了府规家法,不惜为她顶住了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现在看来,无论他做什么,在她的眼中都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傻瓜,他的那些真心付出不是在自取其辱吗?可是曾经的他却是真的这么可笑地,这么傻瓜地为她做了那么多自取其辱的事情。 王爷是讲理之人,即使在品味冰凝这剂毒药的时候,仍是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回想他们或甜蜜、或痛苦、或心酸、或难过的那些过往岁月时,他也不可否认,冰凝对他也不全都是虚情假意,也有真意真情、真心真爱的时候,但是他无法容忍脚踩两只船,不守妇道不顾名节的女人,他也无法想象,她曾经的灿烂笑容不只向他一个人绽放过,她曾经的聪明才智不只向他一个人展现过…… 雅思琦等到三更天都没有等到王爷的只言片语,就这样被他干干地晾在一边,既没有发话让她退下,也没有开口表示同意她的提议。至此她终于明白自己捅了多么大的一个娄子,本是好心好意地想帮助他尽快打破僵局,走出冰凝的阴影,谁想到这是他一个永远都不能触碰的伤痕,而她不但触到了,还造成了鲜血淋漓的后果。 雅思琦实在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虽然不知道年妹妹此时身在何处,但是打入冷宫应该是不争的事实,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霍沫成为新宠也不是争的事实,她按照他的心意安排这些事情,有什么错吗?还是说他抹不开面子不想大张旗鼓地宠幸老妹妹?这完全不是他的脾气禀性呢!不管是从前的淑清还是后来的冰凝,哪个得了专宠的女人不被他捧到天上去了? 雅思琦怎么想也想不通,俗话说,官不打送礼的,怎么今天王爷忘了这个规矩了?她好心好意给他送上一份称心如意的大礼,生怕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自己主动提出来,相当于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怎么却是好心没好报,反而还挨罚了? 王爷一直没有发话,既是气恼雅思琦,存心晾着她,也是因为由于想到冰凝而再度引发了心痛症,只是他一直在强撑着不敢倒下,生怕被雅思琦看出来。毕竟他们是三十来年的夫妻,彼此之间既默契又熟悉,他若是倒下了,雅思琦早早晚晚能够猜出来他这是因为冰凝而伤心难过得病倒,而他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为一个红杏出墙的侧福晋伤心难过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奇耻大辱。 第1633章 受罚 王爷在雅思琦面前死死强撑了一晚上,相反那天在晓月轩霍沫的面前他却没有丝毫的隐瞒与伪装,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霍沫再是聪明伶俐但毕竟年纪轻轻,而且与他也不太相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为什么会病倒,只当是偶染微恙罢了。反正霍沫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就没有什么丢面子不丢面子的问题,有一个人在身边服侍总归还是方便踏实。 他瞒得过任何人也瞒不过雅思琦,于是一直强撑到快三更天,枉是王爷再有多么顽强的意志力,终也是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疼痛的来袭,最终不受控地眼前一黑就栽倒在书桌前。 此时雅思琦正恭敬地低眉垂首,猛地听到咣当一声响才蓦然惊觉情况有异,急得她赶快上前一边扶住他的身子一边高喊秦顺儿赶快进屋伺候。 对于这样的结局雅思琦格外地后悔,后悔自己何苦要多管这些闲事,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后悔将王爷气得病倒了…… 即使现在坐在前往永和宫的马车上,雅思琦仍是止不住地后悔连连,因此她暗下决心,一会儿见到了德妃娘娘可是一定不能再多说乱说,否则再若惹了娘娘不高兴,她可是更要罪上加罪了。 当雅思琦与淑清两人被秋婵请进德妃的房间时,禁不住暗暗吃了一惊,一惯拖拖拉拉总是耗到最后一个才到的穆哲今天竟是一反常态,早已经围着德妃娘娘团团转了不知道多久,此时只听娘娘一边含笑一边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就知道拿好听的来甜和额娘,赶明儿你就天天来额娘这里当额娘的开心果吧。” “额娘!媳妇巴不得天天住在您这里呢,这样伺候您也方便,省得来回来去的……” “越说你越没样儿了!懒得你是没边了!就这么几步路都懒得动弹,还说伺候额娘呢!你若真是住在额娘这里成何体统?还不被人笑掉了大牙,说咱们永和宫没规矩?” “额娘,媳妇真心实意地伺候您,谁愿意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去!” “旁人笑话额娘不怕,额娘是担心你!整天粘在额娘这里,你们家爷谁伺候?塔娜最得宠,也是个占着鸡窝不下蛋的主儿,你若是不在府里,还不更得让这小贱人反了天去?你们呀,真是不让额娘省心!那个府里的狐狸精固然可恶,但好歹还隔三差五地有个一男半女,你们府可倒好,真是没法儿说你!” 听着这婆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贴心体已话,弄得雅思琦和淑清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既不好开口请安仿佛她们在听娘娘和穆哲的墙解,可是已经进了屋来,没有娘娘的发话又不可能擅自退下,于是两个人只能是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难受极了。 可怜的雅思琦,昨天晚上被王爷罚了一个多时辰,紧接着今天来到永和宫,还没有开口请安呢,就先被娘娘罚了小半个时辰,两条腿累得是又酸又痛,几乎快要断掉似的。 第1634章 偏见 雅思琦和淑清两个大活人站在眼前,德妃娘娘当然是早早就看到了,只是她不想理会这两人罢了,才会装作一直不停地与穆哲说说笑笑的样子。雅思琦作为儿媳妇对德妃从来都是既恭敬又孝顺,样样都是没的挑,因此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她都挑不出来雅思琦的任何过错。德妃娘娘只是对自己的大儿子极为不满,才会迁怒于雅思琦,要她替王爷受过。 娘娘最近心情非常不好,本来十四阿哥从遥远的西北回到京城,母子分别三年终于得以团聚,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大喜事!此时又正值新春佳节,真可谓是喜上加喜。对于十四阿哥阔别三载第一次回京述职,德妃满以为他是无限风光、意得志满,毕竟皇上一定会充分考虑他在西北立下的赫赫军功,从而委以重用、提拔晋升。 天底下的事很少能够心想事成,大部分都是事与愿违,现在将近一个来月的时间过去了,皇上似乎忘记了十四阿哥,忘记了他这么些年来的转战西北、艰苦努力,一切还如从前一样。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王爷,似乎比以前更加受到皇上的器重,无论大事小事皇上都要问一问他的四阿哥有什么意见,却对他那个声望如日中天的十四阿哥充耳不闻,提都不提一句。 难道说王爷借着近水楼台的机会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害得十四阿哥被皇上彻底地遗忘了?实在是太有这种可能了!十四阿哥有赫赫军功在手,他四阿哥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资本吗?无非是倚仗年长的优势罢了,不过要论年长,三阿哥岂不是排在前面,哪里还有他四阿哥什么事! 就算王爷没有在皇上面前进谗言,那么他有那么多的机会与皇上见面,为什么不在皇上面前替十四阿哥多多美言几句?毕竟这可是他同胞最亲的兄弟!如果他能够在皇上面前多多提携老十四,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德妃娘娘将十四阿哥备受冷遇的责任全部归咎于王爷的身上,因此见到雅思琦与淑清两人自然是也没有好气儿,不过雅思琦心思缜密,行事沉稳,德妃娘娘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发难,于是只好另外寻找借口。 “怎么,你们家爷现在正是春风得意,你就敢见到额娘都不请安了?” “没有,没有,刚刚您与十四弟妹聊得正好,媳妇担心打搅了您的兴致,才想要等一等。现在……,现在媳妇就给您请安了。” 德妃的本意并不是要与雅思琦过意不去,因此见四儿媳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没有再继续穷追猛打,而是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起来吧。怎么今天又是只有你们两个?那个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回,整天里病秧秧的小狐狸精,额娘可真是觉得稀奇呢,能够病重得既起不来床也不来给额娘请安,怎么还能把你们爷迷惑得不知东南西北,左生一个右生一个,真是天大的笑话,额娘实在是不明白,她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这若是没病却谎报有病……” 第1635章 抢话 面对德妃娘娘没头没脑的一顿训斥,雅思琦顿觉莫名其妙:额娘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欢喜日子怎么又寻起天仙妹妹的不是来了?难道说额娘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吗?真若是听到什么风声,应该直接就将冰凝骂个体无完肤了,不可能是这样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个突如其来的新情况打了雅思琦一个措手不及,实际上不管是她还是王爷早早就预料到德妃娘娘可能会寻冰凝的不是,于是雅思琦按照王爷的授意准备好了冰凝生病的托辞,还特意打了一个腹稿。谁想到还不等她说出来,竟是被娘娘一眼猜透,弄得她尴尬万分,半天过去了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可是娘娘正一脸不高兴地望着她,弄得雅思琦没有办法,只好支支吾吾道: “回额娘,她……,她最近身子确实是……,” 就在雅思琦暗暗发愁,小心翼翼地谴词造句,以便既能够恭敬地回复了德妃娘娘,又不会将战火引燃到天仙妹妹的身上的时候,突然有人插话进来直接打断了她的前言不搭后语。 “额娘,您今天戴的这串珠子真是好看呢!媳妇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亮的珠子,今儿个可真是开了眼界……” 说话的竟然是穆哲!虽然雅思琦与穆哲平日里仅限于客客气气的妯娌关系,但此时这个十四弟妹有如神助般横插一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令雅思琦心中止不住地感激万分。而德妃娘娘竟真如雅思琦所暗暗期盼的那样,忘记了对她的刨根问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穆哲的身上。 “你怎么现在才发现?什么好物件都躲不开你的惦记!实话告诉你吧,这串珠子可是皇上赐给额娘的呢。” “唉呀,怪不得呢,原来是皇上赐给您的,原本媳妇还想向您讨赏呢,这下可是断了媳妇的念想了。” “瞧瞧你说的,就好像你们家爷短了你吃喝短了你穿戴似的,还跟额娘这里哭穷来了。哎,老四家的,刚刚额娘问你呢,那个小狐狸精这回又是因为什么没来给额娘请安?” 雅思琦刚刚暗自庆幸娘娘被穆哲的抢话吸引过去,以为就此忘记了寻冰凝的不是,谁想到不知道是娘娘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还是她存心发邪火,居然又一次提起了这个话题。唉,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雅思琦只好硬着头皮再度支吾起来,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呢,穆哲又抢在她的前面张口说道: “额娘,媳妇孝敬您的那八大盒,您可是一个盒都没有看呢,这可是媳妇昨天熬了一晚上没睡,连夜置办好的,您怎么也得过过目才好啊!” “你置办的肯定错不了!额娘就是不看都知道,一定全都是可着额娘的心思准备的!” 穆哲是儿媳妇,又有雅思琦这个四嫂在场,哪里有她频频抢话的道理?这若是其它的媳妇,德妃娘娘早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下来,不过由于穆哲深得娘娘欢心,因此即使是如此无礼的举动也没能令她眉头皱一下,而是转过头来再次与穆哲亲亲热热地说笑起来。 第1636章 早到 雅思琦天生就是一个宽容大度之人,而且由于这辈子既不得王爷的宠也不得婆婆的宠,即使早些年在娘家未出嫁的时候,也不像冰凝那样被全家人众星捧月般宠爱,可以说她是从一出生开始就习惯了被冷落,而这样的成长经历反倒是令雅思琦的人生没有遇到太多的大起大落,因此刚刚眼看着德妃晾在一旁也不觉得有多么失落。而且她是当嫂子的,这种身份要求她不可与弟妹们斤斤计较个人得失,因此对于刚才频频被穆哲抢话,雅思琦并没有往心里去。此外,由于穆哲三番五次地插话,有效地转移了德妃的注意力,顾不得对冰凝刨根问底,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就在这一边雅思琦暗暗窃喜,另一边穆哲打开一盒又一盒,向娘娘得意地炫耀她孝敬上来的新年贺礼之时,只听门外小太监的禀报声响了起来:“启禀娘娘,十四贝子爷前来给您请安了。” 话音未落十四阿哥就进得门来,德妃一听十四阿哥到来,立即停下了手中的那些大盒小盒,一脸笑容地赶快起身迎到门口。见到额娘亲自迎了上来,十四阿哥颇感意外的同时非常不好意思,急得他赶快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请安,就听门外小太监的禀报声再度响起:“启禀娘娘,四王爷前来给您请安了。” 一听到王爷即将到达的禀报声,十四阿哥和德妃娘娘都是面色一怔。娘娘当然是因为没有料到大儿子会这么早地到达,令她和小儿子单独说几句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十四阿哥虽然也是没有料到王爷会这么早地到达,只比他晚了一小步而已,可是他却是万分庆幸自己今天来得这么早,终于抢在了他四哥的前面。 由于王爷与十四阿哥前后脚地赶来,于是兄弟两人一起向他们的额娘行了请安礼。王爷当然也是没有料到十四阿哥竟然会早于他抵达永和宫,按照以往的惯例,一般都是王爷先到一步,例行请安之后就尽快地退下,特意将余下的时间留给后来的十四阿哥。王爷当然知道娘娘的心思不在他的身上,既然多呆无益还会惹得人嫌,不如知趣一些早早退下为好。 今天是牡丹台风波之后兄弟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王爷依照往常的经验,又因为发生了那件事情,以为十四阿哥今天甚至会更晚一些前来请安,以期躲避开兄弟间的正面遭遇,谁想到,十四阿哥不但没有晚来,甚至比往常到得更早,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搞不清楚十四阿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王爷自然是采取他一贯的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待与娘娘请安之后又说了些客套话就赶快起身退下。此举正合娘娘的心意,不要说王爷对于母子三人一并在场觉得别扭,就是德妃娘娘自己也觉得气氛很是尴尬,此时见王爷提出告退,心中甚是欢喜,因此难得地面露笑意说道:“好,你先下去吧,额娘这里你不用多惦记,在皇上那里办好差才是最最要紧的。” “多谢额娘教诲,儿子这就退下了。” “好。” 第1637章 早退 对于王爷的早早退下,德妃娘娘是欣然应允,哪里想到她这才一个“好”字出口,就见十四阿哥也跟着起了身。 “额娘,儿子今天正好约了人,这就先退下了。” “你?!你怎么也要走?你这不是才来吗?” “额娘,儿子怎么是才来呢!” “不是才来是什么?连句热乎话都没有说上呢!” “额娘!那四哥来得还没有儿子早呢,您都不责怪。” “你这个没良心的!比什么不好,净比这个!再说了,你能跟你四哥比吗?你四哥是给皇上办差,你现在又没有差事要办!” 德妃都要被十四阿哥给气死了!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盼着他从西北回了京城,结果不是今天有这事就是明天有那事,三天两头见不到个人影;今天是大年三十,好不容易懂点儿事,知道早些过来永和宫请安,谁想到她这高兴劲儿还没捂热一会儿,他就又不知道要跑哪儿去了! 虽然已经朝屋外走去,但是德妃与十四阿哥之间的对话王爷仍是听到了耳朵里,不过他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去理会那对母子之间的不愉快。娘娘已经发话同意他退下了,他直接退下就是,至于那两个人之间是否会发生争吵,是否会产生冲突,全都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与他有何相干?再者说了,若是呆的时间长了,怕不是还要惹火上身。于是王爷故作没有听到他们母子两人的谈话,脚步一刻未停地直接出了屋子。 王爷装作没有听到这母子两人的谈话,而十四阿哥也是如法炮制,即使娘娘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十四阿哥仍是装作没有看到一样,一边起身一边说道:“额娘,儿子明天再来向您请安。穆哲,你还不赶快来陪额娘!” 十四阿哥根本就没有打算听德妃再说什么,因为他是一边回话一边要库布里给他备披风雪帽,因此当他这些话说完的时候身上也已经是穿戴整齐,只是在出门之前,他又觉得很是有些失礼,于是赶快回过身来跑到德妃的身边,先是紧紧地抱了抱娘娘,然后又状似撒娇地说道:“额娘,儿子好久都没有吃到您这里的那些好吃的吃食了,明儿个请完安之后儿子就留您这里用午膳,痛痛快快地好好吃一顿!” 德妃原本就没有真的生十四阿哥的气,现在又被他许下这么大的一个承诺,刚刚那些闷气全都烟消云散,登时心花怒放,甚至绽放到了脸上,因为她正一脸慈爱地对十四阿哥说道:“好好好,明儿额娘给你好好置备一桌,让你痛痛快快吃个够!唉,你呀,真是额娘的小可怜儿呢!这么些年吃不上喝不上的,额娘都心疼坏了,西北那荒蛮之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不消多说,娘娘明显是被他哄好了,于是十四阿哥无心恋战,一边起身一边说道:“额娘,明儿见。” “明儿见!别又耍滑头,一整天见不到个人影儿!” 第1638章 紧追 德妃的絮絮叨叨早就被十四阿哥抛在了脑后头,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出了永和宫的大门口。可是,出了宫门口的十四阿哥大吃一惊,他的四哥去了哪里?这么紧赶慢赶怎么还是没有赶上?十四阿哥不想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于是决定赌一把,片刻思忖之后随即决定沿右侧道路追去。 老天实在是太眷顾十四阿哥了,只是匆忙之间的赌一把,竟是被他赌到了!才转过永和宫的右侧宫墙,就见到了在前面一路急行的王爷。 “四哥!” 随着十四阿哥这一声四哥,王爷不得不停下匆忙的脚步并转过身来,一脸愕然地问道: “十四弟,有什么事情吗?” “四哥,愚弟……” “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皇阿玛交办的差事怕是要完不成呢。” 为了这一天,十四阿哥处心积虑地盘算了好久。他一直在寻找与王爷单独见面的机会,主动登门拜访?王爷一定会找出不知道多少个理由来推脱,什么出门办差,什么临时约见,什么宫中轮值,什么……;请到自己府上?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就只有在宫里堵住他的四哥了。只是他要选择好在哪一宫。乾清宫是万万不可以,当着那么多的旁人甚至是外臣,万一两人几言不和大打出手可是既害了自己又害了王爷甚至是冰凝。那么也就只剩下永和宫了。幸好他们是亲兄弟,拥有共同的额娘,否则的话他更是选不出一个合适的谈话地点。 地点选好,时间就相对容易解决一些。平时因为没有相约而不会同时前来向德妃请安,但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宫宴可是谁都要参加的,于是十四阿哥千算万算,终于抢先王爷一步来到永和宫守株待兔,然后成功地摆脱了德妃娘娘的纠缠,最后连老天爷都要助他一臂之力,只一次就押对了赌注。可是他九九八十一拜都拜到了,此时却是眼睁睁地瞧着王爷在他的眼跟前走掉,这么多天的努力几乎就要毁于一旦,急得十四阿哥顾不得失礼,上前一把抓住王爷的胳膊,言辞恳切地说道: “四哥,那天愚弟喝多了,失礼之处,还请四哥多多海涵。” 即使十四阿哥没有开口说出为番话,但是经过刚刚在永和宫中的那一幕,王爷早已经料到他想要做什么。原本他早早退下只是像平时那样以期躲开德妃娘娘,等到他察觉到十四阿哥的意图之后,才更加坚定了急速离开的念头。 他并不是怕十四阿哥什么,他之所以采取了躲避策略是因为他怕把控不住自己。只要是与十四阿哥见面,即使不说话,他都会止不住地牵扯到冰凝的头上。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像从前他皇阿玛所评价的那样喜怒不定了,他早已经学会了游刃有余地把控自己的情绪,只是他还不能潇洒自如地把控他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因此他们兄弟两人交手的结果不是鹿死谁手、尚未分晓,而是他自己率先不战而败,径自倒在地上起不来身。如果是在府里还好说,现在这是在宫里,有多少眼线,又有多少耳目?他输不起。 第1639章 低头 此时面对从小到大,平生第一次主动向他这个四哥低头认错的十四阿哥,王爷非但没有任何的成就感,相反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令他无心恋战,只想快逃。然而此时的王爷由于胳膊被十四阿哥死死地攥住根本动弹不得,一时半会儿想走也是不可能的,既不想谈话,又不能走掉,惹得他心中的怒火慢慢地积攒起来,可是这里不仅不是谈话的地方,更不是能够起争执的地方,就这样,王爷被他的十四弟死死地钳制在了这里,不想进又不能退。既然已经没了自由身,王爷索性一副愿打愿闹息听尊便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直视十四阿哥的眼睛,半响都没有说一个字。 见王爷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十四阿哥皱了皱眉头,犹豫半响之后,最终还是决定说了出来:“四哥,愚弟敢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 虽然自己一味地躲避,可是十四阿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还是令王爷的神经有些紧张。虽然这里是永和宫,相对安全许多,可毕竟已经到了宫墙外面,偶尔过来过往地还是能够遇到一些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即使这些奴才们都远远地绕道行走,但是他根本不敢保证,他们说话的声音是不是顺着风被吹开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被逼无奈之下,王爷只得勉强开口道:“十四弟此话差矣,酒喝多了些也是常有的事情,怎么就对不起四哥了?” “四哥,我……” 王爷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当然知道十四阿哥指的是与冰凝私相会面之事,可是只要十四阿哥没有明白无误地说出口,他就会一直装作糊涂到底!王爷只此一招就将十四阿哥打得落花流水,令他刚刚想好的那一大套解释、道歉等等话语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见到十四阿哥被自己这无形胜有形的招数出奇制胜,王爷赶快乘胜追击道:“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别让各位兄长整天为你操心就行了。四哥有事就先走一步。” 说完王爷转身就走,根本没有再给十四阿哥任何开口的机会。十四阿哥没有料到王爷会突然转身离开,刚刚还牢牢地攥住的胳膊竟然脱了手,任由王爷径自离去。 论老谋深算,十四阿哥还真是差得太远,只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他当然是因为担心冰凝受王爷的责罚才会这么执着地想要向王爷解释,却又不敢直接去问他四哥,于是只好由自己率先表达一个低姿态。毕竟倚仗父爱母慈,十四阿哥自从懂事之日起就从来没有将他的四哥放在眼里,仅仅是维持表面的恭敬而已。可是今天他已经破天荒地向王爷低头认错了,结果他四哥不但装傻充愣,根本不接招儿,反而一语双关地把他噎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时十四阿哥懊丧地望着王爷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是更加担忧不已。假若王爷怒气冲冲还好,甚至是打他一顿都没有问题,反而如此心平气和、面含微笑的样子,令他更加担忧起冰凝的处境。 第1640章 体己 那天从园子回到府里,十四阿哥由于担心冰凝而迁怒于婉然,继而盛怒之下一并罚了翠珠,若不是穆哲相劝,那主仆两人必是难逃一顿皮肉之苦。不过她们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暂缓实施家法而被双双禁闭在书院的一间厢房里,这对曾经的主仆在时隔七年之后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独处一室,共叙旧情。 “小姐,委屈您了,暂且在这里坐下歇息一会儿吧。爷刚刚只是在气头上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好了,翠珠,你也赶快坐下吧,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主子……” “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知错了,奴婢没能好好服侍您,在您最难的时候,去了爷的书院,奴婢真是……” 翠珠说到这里当即泣不成声,既是觉得愧对她家小姐,也是觉得愧对年家的恩情,于是话才说到一半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婉然的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婉然当然知道翠珠的复杂心情,在她的内心之中既有对十四阿哥的爱慕之心,又有对她家小姐的愧疚之情,身处两难境地本就是难过不已,今天又亲眼目睹了十四阿哥与婉然自成婚以来最大的一场冲突,当然是又愧又悔。 不过婉然并没有将这一切责怪到翠珠的头上,她与十四阿哥本就不应该成为一对夫妻,他们走错的这条道路完全是由于年二公子手中的权势,哪里是她这个小小的丫环就能决定的?此时见翠珠一厢情愿地将责任全揽到自己的头上,于是婉然才刚刚坐下又赶快起身,将跪在地上哭上泪人的翠珠扶了起来,一边说道:“你赶快起来,大冬日的,地上这么凉,跪坏了腿可怎么办?” “小姐,奴婢这身轻肉贱之躯,有什么坏不坏的?倒是您,堂堂一个主子还要受这般屈辱……” “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呢!我能算什么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实情,这不是在打你家小姐的脸吗?” “小姐,不是,不是的,真的不是……” 翠珠误以为婉然没有相信她的愧疚之情,急得语无论次起来。婉然见翠珠如此失态,知道现在这种情形下,不管她说什么翠珠总是走不出悔恨、愧疚的之中无法自拔,于是赶快转移话题,当然也是她最关心的话题。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来,来,翠珠,你还当我是你家小姐吗?” “当然,当然……” “既然你还当我是你家小姐,你可得给我说实话。” “嗯,一定的。” 翠珠一边答复一边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婉然见状才又开口说道:“那你跟我说实话,爷可能宠幸过你?” “啊?小姐!” 翠珠万万没有料到婉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当即大惊失色,心中止不住地狂跳不已,同时暗暗思忖道:看来自己偷偷爱幕爷的事情终是没能逃得过小姐的眼睛,不过自己已经很是隐蔽了,跟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那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第1641章 意外 翠珠想不明白婉然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她更关心的是,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不说怎样赶快想办法让爷消了气,却还有闲心想起来要问这个问题?难道说,小姐这是心生嫉恨?爷对小姐弃之如敝履,却又将自己调到书院这个重地去当差,这不是在狠狠地打了小姐的脸吗?一想到这里,翠珠刚刚被婉然扶起来,却又立即给她跪了下来,虽然面露难色却是斩钉截铁地回复道:“小姐,没有,真的没有,奴婢敢用性命担保。” 婉然一听是这个回复,当即有些急了,禁不住冲翠珠高声起来:“没有?你在书院当了七年差都没有?你?你心里头不是有爷吗?天天在爷的跟前伺候,你怎么……” 婉然真是要被翠珠气坏了,这丫头心里有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又是不顾她才刚刚嫁进贝子府人生地不熟,执意将翠珠调到书院去当差,不是翠珠被十四阿哥看上了还能是什么,可是翠珠回复得这么坚决,不像是在说谎话,可是最终怎么竟是这个结局? 翠珠被婉然这一番痛骂搞得莫名其妙:爷没有宠幸自己,怎么小姐还是不高兴?那小姐刚刚问自己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婉然见翠珠一副茫然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也意识到刚刚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很是不好,怕是吓坏了翠珠,于是赶快放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翠珠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今年都二十出头的年纪,你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的下半辈子打算呢?原来我还一直心生愧疚,跟着我这么一个不受宠的主子,将来可是要把你的婚事耽搁了。我在这京城除了年府以外举目无亲,不知道托付到谁的头上,才能给你找一个好婆家。你也知道,年府咱们是不可能指望了,老爷和夫人怕是要恨死我了,而这贝子府呢,咱们主仆初来乍道,我跟爷的关系又是这么箭拔弩张,即使求到爷的头上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那个时候真是愁坏了我了。谁想到,后来的事情竟是变得这么好,你这心里头有爷,而爷又亲自将你调去了书院,你还不明白爷的心思吗?难道说你没好好当差,整天办错事,惹爷不高兴了?那得是多大的错啊,竟然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全搭了进去?” 至此翠珠才恍然大悟!原来婉然是担心她的婚姻大事,先是怕没有给她寻到好婆家而心生愧疚,她这个小姐没有尽职尽责,为后来又发现她与十四阿哥郎有情妾有意,终于心里踏实了许多,可是现在发现竟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婉然当然是心急气恼。 知道了婉然的心思,翠珠的心中格外的温暖,只是这些全都是她们主仆两人一厢情愿的事情,对于现实情况翠珠只能是报以苦笑:“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贝子府,除了您的湘筠格格,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过小阿哥或是小格格降生了。” 第1642章 子嗣 听到翠珠主动谈起她们家爷的子嗣话题,婉然不禁也是一阵苦笑:“大福晋不是一直说我是扫把星吗?就因为娶了我进府,害得爷断了子嗣……” “小姐,话可是不能这么说呢!好歹您还替爷诞育了小格格!再说了,您没有嫁进府里之前的那五、六年,府里不是也是一直没有小阿哥小格格降生吗?所以呢,要说这扫把星,那可是只有伊尔根觉罗小福晋莫属,自从她嫁进咱们府里来开始,除了您的小格格,爷可是再一男半女呢。” 婉然当然明白,翠珠口中的伊尔根觉罗小福晋指的就是塔娜。“塔娜”是闺名,岂是能由奴才们称呼的?就好比“婉然”,即使是翠珠这样的近身陪嫁丫环也不能直呼其名,只能是尊称一声“小姐”,而其它的奴才们则是要尊称为“喜塔腊格格”。此时听到翠珠提起塔娜,婉然无意间随口问了一句:“小福晋是哪年嫁到咱们府里的?” “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十九年。” “噢?咱们家二小姐也是那一年出嫁的,她们俩人竟然是同一年?” “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真是啊,跟咱们家二小姐是同一年的秀女呢!不过,据说小福晋可是爷亲自找的德妃娘娘,娘娘又去求了佟贵妃,好不容易才给求来的呢……” “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那么受宠呢。” “哪里啊,小姐,奴婢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件事情了!明明是爷自己跟娘娘求来的,娘娘还舍下脸又去求了贵妃娘娘,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可是奴婢真没有看出来小福晋有多受宠,平时爷很少去她的院子,有事情也只是吩咐小福晋来书院,当然了,爷也很少去别的主子的院子……” “你一个书院的奴才,又不是这贝子府的大总管,怎么会知道爷去了哪个主子的院子?” “奴才当然知道了!奴才虽然不会跟着爷去了这里那里,可是库布里整天跟着爷啊!有时候奴婢闲得慌了,就会跟库布里这个奴才聊会子天,是他自己亲口跟奴婢说的,这还能有假?库布里可不是那种夸海口、说闲话、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爷都不去各位主子的院子,这府里怎么可能有小阿哥小格格呢?” “哎,翠珠,也不对呀,伊尔根觉罗小福晋如果不讨爷的欢心,爷怎么会将她从格格晋升为小福晋?而且在西北将军府里,她还是一府之主呢。” “哪里啊,小姐!从前奴婢没到书院当差之前也以为爷很宠小福晋呢,不过,不管是奴婢自己在书院看到的,还是从库布里那里道听途说的,小福晋可从来没得过爷更多的恩宠,除了帮着爷做些事情以外,没见着她有多么的讨爷的欢心呢。 只是,那些主子们从不认为是她们自己不讨爷的欢心,反而一门心思地认定了是奴婢在爷面前做了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奴婢凭白被泼了脏水倒也罢了,只是又害了小姐,一口咬定是咱们主仆串通一气,说奴婢是受您的指使去勾引、魅惑咱们爷……” 第1643章 成章 听翠珠说着这些年来的心酸和委屈,婉然的心中格外地不好受。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个主子,翠珠与这贝子府无冤无仇,怎么会招来这么多的流言蜚语? “唉,翠珠,全是我害了你啊!若不是因为我受了连累,爷对你也不会这么苛责。” “小姐,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呢!那些尊贵的主子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爷一两回,有一肚子的怨气、怒气当然是只能往奴婢的身上撒了。再者说了,奴婢不过就是个出身卑微、目不识丁的小小丫环,爷那么金贵的人,才高八斗、文武双全,怎么可能看得上奴婢呢!小姐,您往后可千万不要再这么想了,奴婢就是这个命……” “那爷当初为什么非要把你这个不知根底的奴才要去了书院呢?” “奴婢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主仆两人都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好久,还是翠珠率先省过味来,赶快说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又受了这么一场惊吓,身子可是要吃不消,奴婢赶快服侍您歇息吧。” “唉,我不困呢,而且我现在真是后悔透顶,哪里还能睡得下呢?今天去赴宴之前我就一直觉得要出什么事儿,眼皮跳得厉害,所以到了园子之后,根本不敢见二小姐,生怕给她惹来是非,谁想到,就是这么千躲万躲都没能让她躲开这些灾祸。现在想来,当初我还不如不躲她呢,我若是不躲她,兴许因为有我在场,那些人不好下手,也不致她会遭人陷害……” “小姐,您也别太自责了,二小姐是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想必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但愿如此吧。求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定要保佑凝儿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哎,我说翠珠,你,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出口成章了?” 婉然本是虔诚地为冰凝祷告,顺嘴就说出了那番话,然后才突然发现,怎么这些话全都是翠珠刚刚刚说过的。翠珠是个大字不识的奴才,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令婉然不禁格外愕然。而翠珠被婉然这么突然一问,有些不好意思,戚戚哎哎半天才红着脸答道;“那个,那个,哎,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你?!真是士别三日应刮目相看呀!你可真是没有白在爷的书院里当差,大字不识的小丫环要变成满腹经纶的大才女了!” “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闲心说这些个呢!” 翠珠被婉然说了一个大红验,只好一边嗔怪一边赶快转移话题。而婉然实在是太过惊讶了,好久没有与翠珠有时间单独聊聊闲天,今天这一聊才突然发现,翠珠真的不是从前的那个翠珠了。于是她又好好回忆了一下前面主仆两人的对话,发现果然如此,好像什么“目不识丁”、“出身卑微”,什么“才高八斗、文武双全”,再到后来的“近朱者赤、近墨者墨”,哪里还是从前那个粗俗土气的翠珠,分明是兰心蕙质、玲珑心窍的翠珠呢。 第1644章 动机 那个四十大板的家法处治完全是十四阿哥气头上的话,在穆哲给了一个台阶之后,他以暂缓执行为借口最终算是不了了之。 王爷始终都没有搞清楚发生在牡丹台的那一幕到底谁是始作俑者,三阿哥诚亲王还是八贝勒爷?十四阿哥当然与他四哥一样,也是格外地急于想知道自己这回竟会是遭了谁的暗算,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将嫌疑目标集中在了他的三哥与八哥这两个人身上。不过与王爷不一样的是,王爷一直在诚亲王与八贝勒爷之间难下定论,而十四阿哥则是从一开始,他的心理天平就开始失衡,因此最终还是认为还是诚亲王的嫌疑要大许多。 十四阿哥的分析自有一番道理,首先撇开他与八阿哥之间如此亲密的关系不说,单从八阿哥与三阿哥目前所处的情势来讲,那始作俑者也应该是非诚亲王莫属。毕竟八阿哥早在毙鹰事件中就被皇上彻底地厌弃,甚至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气话,现在经过七八年时间的严酷打压,此时的八阿哥哪里还是曾经那个礼贤下士、八面玲珑的一代贤王?不要说他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就是朝中权贵们也全都要绕着他走,生怕受了牵连。因此被完全孤立起来的八阿哥已经完全丧失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否则他也不会在十四阿哥以抚远大将军之名出兵西北的时候激动得热泪盈眶,在寄予了极大的厚望的同时倾其整个集团的所有给予了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财力上的支持,以图通过十四阿哥这条曲线道路最终实现他心中的伟大梦想。 而反观三阿哥呢?凭借“年长阿哥”和“博才多学”两大优势在手,不仅仅是他自己,在世人的眼中他当然是未来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而另外两个最有力的竞争者自然是王爷与十四阿哥。如果论出身,三、四、十四这三位阿哥全都是庶出,但是“无嫡立长”的正统观念是诚亲王最有效的护身符,因此只要排挤掉他们兄弟两人,诚亲王应该说扫清了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只等皇上龙驭归天他就顺利登基了。可是对八阿哥而言却并非如此简单,除非所有的皇子阿哥全部先于他命丧黄泉,否则永远都不可能轮到他继承大统。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诚亲王与八阿哥相比,更有足够的作案动机。 但是十四阿哥之所以没有一口咬定是诚亲王所为,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个极为困惑的问题。诚亲王历来都是以一介文人书生之态出现在世人眼前,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论文韬几乎可是说是独占鳌头,但是论谋略,他必须甘拜下风。而这次事件充分显示出幕后主使的老谋深算,如果非要认定是诚亲王处心积虑、手段老辣地在王府安插下如此关键的线人,成功地“促成”了十四阿哥与冰凝的花园私会,那么只能说这位三阿哥给众位兄弟们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戏码。 第1645章 手段 假如这次的暗自事件发生在其它皇子阿哥的府里,十四阿哥还不至于如此困惑不解,然而正是由于发生在雍亲王府,这个治府最严,规矩最大,最难渗透的一个地方,竟然能被成功撕开一道或是几道防线,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表面滴水不露的王府实际上也并非铁板一块,由此可见对方的付出绝不是一日之功。就凭能够在雍亲王府成功布下眼线这一点,十四阿哥根本就不会相信,如此高超的作案手段实非三阿哥的能力水平所能达到的,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既然此次作案手段不是诚亲王的惯常伎俩,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十四阿哥只有将目光投向八阿哥。因为在所有的皇子阿哥中,除了八阿哥之外,应该说任何人都没有这么高的能力。当然了,话不能说得太绝对,还有一个与他同样精通此道之人,那就是此时已经被皇上禁锢于咸安宫中的废太子。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八阿哥与诚亲王相比,更具备作案手段。 除了七阿哥由于患有脚疾不足为患以外,其余几乎所有的阿哥府里都或多或少地被八阿哥一伙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一贯与世无争的五阿哥、十二阿哥的府邸都未能幸免,只是眼线的数目少了一些罢了。 十四阿哥在静下心来仔细思量的时候,自然会想起很多年前,当他想了解冰凝在王府的情况而不敢贸然询问的时候,当他想娶婉然希望探得王府内幕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八阿哥轻描淡写但却是极为适时地提供了发生在雍亲王府深宅内院的事情,而每一次都是九阿哥事后忍不住向他炫耀道:咱们有人,消息千真万确,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虽然八阿哥嫌疑巨大、难逃干系,但是十四阿哥也有很大的困惑。他与八阿哥那几位兄长的关系如此之好,特别在西北的这些年,三位兄长们给予他的倾其所有的全力支持绝不是什么空头许诺,完全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同舟共济、荣辱与共,怎么可能背后对他下黑手呢?因此即使怀疑八阿哥,十四阿哥却是寻找不出来任何作案动机。 就这样,一个人有作案动机,却没有作案手段,而另一个人有作案手段,却没有作案动机,令整个事件更加扑朔迷离起来。虽然十四阿哥也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由于事情并没有发生在他自己的府里,他就是想寻找线索、审问案犯、顺藤摸瓜,却是一丁点儿的突破口都没有,只能是一个人凭空地思来想去,却是半天得不到任何要领。 如果换作是以往,他早就跑到八贝勒府去问个究竟了,可是这一次,由于他将八阿哥也列入了嫌疑目标,因此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五天了,他仍是按兵不动,只管窝在自己的贝子府里想东想西,就是不出大门一步,连德妃娘娘那里的请安都被耽搁下来,以致娘娘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思念,对这个小儿子是气也气不得,恼也恼不得。 第1646章 访客 十四阿哥这回实在是沉得住气,一连五天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人躲在书院里,不是看闲书就是写大字。可是有人却沉不住气了,于是在第六天的时候,还没到响午时分,那木泰单枪匹马不请自来。 那木泰进十四贝子府就像是进自己的八贝勒府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履平地,毫不客气。这一次也不例外,既没有事先递帖,也没有差太监丫环前去通禀,就这样进了府门之后一路急行直奔穆哲的院子。而十四府的奴才们一见是八福晋,也全都见惯不怪,像往常那样赶快躲得远远的,各忙各的事情,没敢凑上前去讨那木泰的嫌。 当那木泰风风火火地进了穆哲的房间时,她这个十四弟妹正一脸愁容地发呆呢,若不是贴身丫环玉铃儿提醒,竟没有发现她八嫂已经大驾光临。那木泰见此情景没有等穆哲上前请安就开口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八嫂,真是失礼,弟妹这就给您请安了。” “赶快起来吧,这回又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 “唉,能有什么,还不是前几天的那档子事儿嘛!” “噢?你们两口子又吵架了?” “我有什么可吵的?是婉然被罚了,还把翠珠也给罚了……” “啊?连翠珠都给罚了?怎么罚的?” “后来让我给拦下了,否则,两个人每人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这还不没命了?哎,你们家爷也是,放着府里这些莺莺燕燕的,不说好好过日子,怎么跟年四嫂搅和到一块去了?” “八嫂,您也认为我们家爷跟年四嫂……” 说到这里,穆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那木泰的口中说出来的。那木泰被穆哲的目光盯得很是不自在,于是开口道: “这……,这不是都这么说的嘛,当时还在宴席上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本是想给你通个风报个信儿,谁想到你只顾着……” 那木泰说到这里,穆哲这才腾出功夫来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在宴席上的情景。当时由于那木泰的高谈阔论,令身处后院宴席上的各府女眷们全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十四阿哥醉倒在牡丹台“巧遇”年四嫂的事情。当时由于事发突然,又有朱赫和萨苏那两个人或无意或有意地转移话题,没有起到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更是没有引起穆哲的注意。后来回到府里之后又发生了婉然和翠珠受罚的事情,再后来十四阿哥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脸色、心情、态度全都差到了极点,全府一众人等全都大气不敢出一口,弄得穆哲光忙着四处救火,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想一想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现在听那木泰再度提起这件事情,穆哲好像突然开了窍似地回复道: “八嫂,我们家爷跟年四嫂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他们能有什么事情?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勾引我们家爷的那个小狐狸精可是在我们自己府里,在书院里呢,怎么能跟年四嫂扯上什么关系?” 第1647章 翻脸 根本不用穆哲解释,对十四贝子府情况了如指掌的那木泰当即心知肚明,穆哲嘴里口口声声的那个“小狐狸精”分明指的就是翠珠,不过极为出乎那木泰意料之外的是,穆哲竟然会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认可十四阿哥与冰凝存有私情的问题。不都说女人天生善妒吗?更何况穆哲善妒的名声可是名扬京城内外,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她又不妒忌,甚至是大度起来了?那木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新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特别是穆哲那番反问,噎得她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安,好半天过去了,才稍微缓过来一些,于是神色尴尬地说道:“我,我这不也是人云亦云嘛,大家都这么说……” “八嫂,就是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所以我才生气呢!说我们家爷什么不好,凭什么说我们家爷跟年四嫂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这不是往我们家爷的头上扣屎盆子吗?我承认,年四嫂确实长得跟天仙似的,可是不能因为年四嫂貌若天仙,我们家就非得看上她啊!再说了,我们家爷历来都是行得端做得正,从没有干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 由于刚刚被穆哲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现在又听到她这么一大通语气非常不客气的言论,不但坚定地站在十四阿哥这一边,而且明摆着对她这个八嫂很是不清,对此那木泰的心中非常不痛快,于是当穆哲这一通连珠炮暂时熄火之时,立即反唇相击道:“弟妹,话可不能这么说,当时可是所有的爷都在场,全都是亲眼所见十四弟和年四嫂确实是私相会面,又不是我凭空捏造、诬告陷害的……” 面对那木泰的步步紧逼,穆哲丝毫没有示弱,相反情绪竟然更加激动了起来。 “八嫂,别的人怎么人云亦云都可以,可是唯独您,如果也这么说的话,我实在是想不通……” 才说到这里,穆哲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流。那木泰见状登时慌了神儿,从来对她都是言听计从的穆哲破天荒第一次敢于主动反抗,这个新情况已经令那木泰格外的意外,此时再遇到穆哲如此失态,她更是手足无措起来,于是赶快上前一步扶住穆哲的肩膀,紧接着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水,然后安慰道:“我……,我,以后不说了还不行?” “以后?以后还发生这种事情?我们家爷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了,好了,八嫂又说错话了,没有以后,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我还是得好好劝劝你,先赶快别哭了,这若是哭坏了身子,你们家爷要我赔的话,我上哪儿能给他赔出这么一个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嫡福晋来?” “八嫂,我这里愁都要愁死了,您怎么还有闲心说笑话呢!” 面对这个与从前大不一样的穆哲,那木泰头痛极了!开玩笑哄也哄不好,好言相劝也劝不住,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她的控制,竟大有要跟她这个八嫂吵番天的阵势。这个穆哲,这是怎么了? 第1648章 发火 不管穆哲这是怎么了,那木泰自己点起来的火只能是她自己去扑灭,于是即使穆哲一脸的不高兴,那木泰还是硬生生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怎么了?这才几天功夫不见,你就老虎屁股摸不得了?” “八嫂,我知道你们大家都背地里叫我母老虎,你们爱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我是无所谓了,不过,说到我们家爷,今天既然您过来我们府里,那弟妹我就斗胆跟您掰扯掰扯这件事情。就算退一万步说,我们家爷跟年四嫂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凭咱们两府这么多年的交情,您是不是也应该替我们家爷遮着、拦着、挡着?怎么那天在宴席上竟然还当那么多外人的面嚷嚷出来,唯恐有谁不知道似的。现在好了,所有的人全都知道了,您就高兴了?您这不是把我们家爷往火坑里推吗? 假若这件事情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您让我们家爷怎么跟皇阿玛交代啊!再说了,我们家爷和四哥可是同遭暗算,这种事情让所有的人全都知道有什么好处?弟妹我孤陋寡闻,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任何的好处,我只知道会有极大的恶果,那就是让三哥一个人渔翁得利! 我是当弟妹的,虽然有时候倚小卖小,但我说话也是凭良心的。您和八哥、九哥、十哥一直都对我们家爷特别好,这些好,我们家爷都记在心里头呢,不但我们家爷自己记在心里,还让弟妹我也牢记一辈子。可是这回发生的事情,弟妹我实在是想不通!您这个当嫂子的,不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相反还唯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恕弟妹我才疏学浅,没有您读过的书多,也没有您见过的世面多,可是我知道一个理儿,人在落难的时候,若是有旁人谁能拉扯一把,那他该有多么的感恩不尽啊!相反,若是旁人坐看笑话,甚至是落井下石,那他得有多心寒啊!” 说到这里,穆哲再度情绪失控,失声痛哭起来。而实际上若不是由于她情绪失控,根本就不可能停下来,还要接连不断地将她心中的委屈一骨脑地全都发泄个痛快。可即使是才说到一半的这一番话就已经让那木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脸色尴尬极了,因此即使穆哲再一次痛哭失声,她竟也是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安慰的话,而且她担心正在气头上的穆哲不但听不进去她的劝,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真若是那样,两个人到了撕破脸皮的程度就不值当了。 过了将近有一盏茶的功夫,穆哲的情绪总算是稍稍地平静了一些,那木泰见状总算是心中暗暗出了一口长气,穆哲能够自己把气消下来,这可是一个好兆头,说明她们妯娌俩还不至于由此而反目成仇,虽然她不想再说这些事情,以免引得穆哲再度情绪激动,不过她心中有一个很大的疑惑,而且非常想知道答案,于是咬了咬嘴唇才下定决心开口问道:“这些话,都是你们家爷教你说的?” 第1649章 撤退 穆哲没有料到那木泰会问出这个问题,当即呆愣愣地望着她,就像是一门红夷大炮连发了二十响之后突然哑了火似的。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有搞明白她八嫂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穆哲还是不假思索地就给予了非常肯定的回答:“不是的,没有谁教给过我,这些全都是我自己的心里话!您又不是不知道弟妹的脾气,急性子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也从来不会耍心眼儿。另外,这都五六天过去了,我连我们家爷的面都没有见过,怎么可能是我们家爷教的呢?” “十四弟连你都不见?” “您不相信?他现在谁都不见,简直就是不管不顾,凡人不理,不但我见不到我们家爷的面,就是德妃娘娘也同样是这么多天都没见到我们家爷了。这是多么失礼啊,若是娘娘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我都要急死了。”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穆哲已经明白无误地回复了她,况且又抬出了德妃娘娘,应该不会有假,因此那木泰也只能是权当暂且相信穆哲。这次闲聊根本就没有达到那木泰想要的结果,可是由于气氛已经很不和谐,几乎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心虚的她打算今天就此为止,早些撤退,生怕又挨穆哲一顿数落。只是在离开之前她劝慰了穆哲一番:“唉,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知道你心里头又是着急又是难受,可是这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这不,眼瞧着就要过年了,你若是整天哭哭啼啼的,多晦气呀。” “八嫂,您以为我想这么样啊!还不是那些个挨千刀的,给我们家爷下黑手,让我们家爷背了这么大的一个黑锅!我不知道便罢,倘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搞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可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他,我就是告到皇阿玛里去告御状,也要还我们家爷一个清白!” 那木泰没有料到自己只是一句宽心话,竟惹得穆哲又说出来这么一番咬牙切齿的话,什么挨千刀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最后连告御状都说出来了!那木泰相信穆哲不只是当气话随便说说,她可是敢说敢做、不管不顾之人。既然穆哲正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自己又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一会儿真的引火上身,于是趁着穆哲还能够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没有对她这个八嫂做出什么太过失礼的举动之前,那木泰赶快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好了,好了,八嫂知道你能耐大着呢!连皇阿玛都要给你几分面子!唉,时候不早了,我还跟人约了事情,不能再耽搁时辰了。反正八嫂能劝的可是全都劝了你,你若听不进去也没有办法了。走之前八嫂还是忍不住想多说一句,好好去劝劝你们家爷,别任由着他的性子,更不要给他拱火,你也知道,事情闹大了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好自为之吧!我这就走了,哎,大冷天的,你就别送了。” 第1650章 劝解 虽然穆哲从头至尾没有给那木泰一点儿好脸色,还发了这么大的一顿牢骚,但是作为主人岂有不送客之礼?何况她们还是关系这么要好的妯娌。不过前脚刚刚送走了那木泰,还在贝子府的大门口她就片刻未敢耽搁,立即吩咐贴身丫环玉玲儿:“赶快,也别回咱们院子了,这就到书院找咱们家爷去。” 十四阿哥虽然一直窝在书院里,但是早就听到库布里关于八福晋到访的禀报,不过以往那木泰也都是直接去后院找穆哲,而且这全都是女人间的交往,他从来也不掺和,因此这一次一连在书院里窝了六天的十四阿哥更不会主动往前凑。谁想到这边刚刚接到八福晋出府的禀报,那边又递上来大福晋要求见面的口信,十四阿哥当然也是急于想知道那木泰都跟穆哲说了些什么,于是没有半点儿犹豫都没有,立即应允。 “给爷请安。” “起来吧。” “爷,您这几天总在书院里,妾身想来服侍,您也不同意,听向雅图那个奴才说,您整天顾不上吃顾不上喝的,妾身听了可真是心疼呢……” 穆哲口中的向雅图是这贝子府的二管家。大管家整日里围着十四阿哥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这向二管家也想拍拍主子的马屁,却是被大管家防得死死的,总也逮不到机会。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于是精明的向雅图转而将目标锁定在了大福晋身上,整日里投其所好,极尽奉迎之能事,一来二去这主仆两人自是愈发地走得近了起来。 在书院里窝了五、六天的十四阿哥之所以同意穆哲见他,本意可并不是想要听她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见她回了半天的话还没有说到正题上,当即打断了她哆哩哆嗦的禀报:“八嫂走了?” “嗯,走了,妾身正想要跟您禀报这件事情呢。” 于是穆哲就将刚才她们妯娌两人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就像刚刚在穆哲房里似的,现在十四阿哥面前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几乎唱了全场的独脚戏,十四阿哥听罢这些,半响都没有开口,因此当穆哲说完之后,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对于十四阿哥的沉默穆哲不明就里,以为他也像自己一样,对那木泰没能及时伸出援助之手的行为义愤填膺。虽然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八嫂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但是看在十四阿哥与八阿哥多年的兄弟情分上,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情闹掰了。更何况十四阿哥日后想要实现他的宏图大业,只靠他自己的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此时的他也仅仅是凭借西北之役初步打下一点根基,至少现在以及将来的一段时间里,还需要倚靠八阿哥一党的力量,无论是人力、物力还财力。 想到这里,穆哲小心翼翼地劝慰道:“爷,您想什么呢?您也别生八嫂的气了,她可能是一时糊涂,操之过急,刚见到四哥落井就惦记要赶快投石,忘记了您与四哥可是同时落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1651章 妻贤 对于穆哲的劝慰,十四阿哥仍是沉默不语,许久都没有说出个一言半字,穆哲见状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苦口婆心的忠告,急得她顾不得失礼,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爷啊,您真生八嫂的气了?您千万别为这件事情与八哥他们闹翻了,实在是太不值当呢!的确,八哥现在的实力确实是大不如从前了,但是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大马,况且您现在的羽翼也没有多么丰满,只凭您一个人的力量与那么多人争一把交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否能够杀出重围,妾身说句您不中听的话,胜算实在是难料。古人云,忍得一时风平浪静,退去一步海阔天空,就算是您忍不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您将来大业图就之后再一并清算也不迟啊,何苦一定要在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撕破脸面呢?” 穆哲这一番话下来,既情真意切又有理有度,令十四阿哥大吃一惊。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倚仗德妃娘娘的宠爱,骄横跋扈、霸道善妒的穆哲吗?不知道内情的人完全可以认为她简直就是一个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这可是他们成亲将近二十年来,他所从不曾见到过的穆哲的另一面。 实际上哪里还需要穆哲这个妇道人家的劝慰,她所说的这些道理对于十四阿哥而言更是要比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也是他蜗居书院五、六天的最主要的原因。他刚才之所以一直没有表态,并不是对八阿哥他们见死不救甚至是落井下石而心生愤怒,他更多的是有感于穆哲对那木泰所说的那番义正言辞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穆哲一直就是一个凡事不过脑子不用心,整日里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女人,可是今天这一晚穆哲的表现真是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无论是有理有节地对那木泰的那一通发火,还是刚刚有情有义地对他的那一番劝慰,无一不在证明穆哲真的是变了,真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穆哲当然是变了!十四阿哥此番西北之行,一去就是三年。虽然人人都羡慕她荣升大将军夫人,风光无限,一时无两,而实际上却是冷暖自知,甘苦自尝。随着十四阿哥启程远赴青海,没有了坚强后盾可以倚靠,没有了大树浓荫得以庇护,穆哲独自一个人支撑着诺大的十四贝子府,既要帮他打探、传递京城的消息,又要操心府里的大事小事予以拍板定夺,还要抚育几个留在京城的年小阿哥,更要隔三差五前去永和宫为他极尽孝道,静听德妃娘娘向她倾诉对儿子的无尽思念,及时劝慰婆婆大人早些宽心。再忙、再累、再苦,穆哲全都能够忍受,却是忍受不下对他的思念之情,经常是德妃娘娘才说上没两句话,穆哲就情不自禁紧跟着落泪不止,然后婆媳两人一哭就要哭上大半天的光景。 第1652章 巨变 面对如此艰难的处境,穆哲当然是日日盼,夜夜盼,就盼十四阿哥能够早日凯旋回京。可是老天爷却是这么的捉弄人,虽然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盼到了他凯旋的捷报,却又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盼到他的回京。 当时出征的时候,本以为只是一年半载的别离,谁想到一别竟是三年!三年的时光夺去的是婉然的青春容颜,却令穆哲在逆境中历练成长,生活的艰辛改变了她的性情,也令她懂得了什么叫做珍惜。 可是所有这一切,不管是她吃过的苦还是受过的罪,全都由她自己一个人品味,不但从不曾在家书中提及,甚至在十四阿哥回京之后,她都没有向他说起过只言片语。长大懂事的穆哲知道,她辛苦,她劳累,可是十四阿哥在西北那片荒蛮之地岂不是更辛苦?何况他还要领兵打仗,出生入死。与他的艰辛比起来,她的这些付出不仅仅是微乎其微,更是应该应份。所以这三年来,穆哲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她只想让十四阿哥没有后顾之忧,好好差当。曾经,他是她的家庭庇护伞,现在她要还给他一个稳定安固的大后方。 穆哲不曾主动表功,而十四阿哥本就是一个粗心人,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些年来的巨大变化,以为京城风平浪静,妻妾和睦,儿女幸福。然而今天由于那木泰的到来,虽然让穆哲生了一肚子的气,然而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又成为一个令十四阿哥无意间体会到她千好万好的契机。 从前他确实很不喜欢这个嫡福晋,模样只是勉强过得去,不但是个急脾气,还善妒成性,两人又是不相上下的年龄,谁也不会让着谁,吵吵闹闹、磕磕绊绊将近二十年,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十四阿哥说不上对她是什么感情,但绝对不会是爱情。 今天的穆哲如此脱胎换骨的巨变,令十四阿哥格外动容,特别是她对那木泰的那番话,虽未经他授意,却不仅说出了他的心声,更是由于这些在男人之间说不出口的话,而从她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的恰当且合时宜,既表达了他们的不满,也不至于闹得兄弟间生分,所以那木泰才会很警觉地追问穆哲,是不是十四阿哥授意她这样说的。 十四阿哥当然没有如此教诲过她,可是穆哲却无师自通、尽职尽责地学会了,做到了,十四阿哥怎么能够不为之动容,不为之感动呢?虽然这仅仅只限是感动,而不是爱情。 面对这个仿佛是洗心革面般的穆哲,十四阿哥登时感慨万千:如果她刚刚与他成亲的时候也是这般性情该有多好!虽然她的模样不够漂亮,才华也不够出众,但是面对如此温柔贤惠的妻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二十年的时间,就算是日久生情,就算是悉心培养,也总该等到爱情的来临,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越吵感情越淡,越打情份越少。 第1653章 心暖 此时此刻,望着穆哲那忐忑不安的目光,十四阿哥暂且放下千头万绪、扑朔迷离的案情,先是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将穆哲揽进了怀中,轻声说道:“你说的不错,有些人确实是令爷心寒,可也有些人,令爷心暖。”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十四阿哥对穆哲说过的最为真诚、最为深情的话语。就像十四阿哥惊异于穆哲温柔贤淑的巨变难以置信一样,穆哲对于十四阿哥如此温情也是惊诧万分,半天都没有省过味来:爷今天这是怎么了? 穆哲与十四阿哥吵吵闹闹二十来年已经习惯成自然,相反现在不吵不闹了,反倒是让她非常不自在,另外他的那句话,怎么有点儿不明白呢?迷惑之间穆哲禁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指的是谁?令您心暖。” 穆哲这一句话弄得十四阿哥简直是哭笑不得。从前是觉得她性子太过刁蛮,实在是爱不起来,现在性子虽然变得温柔许多,可是怎么又发现她的脑子实在是不够灵光呢!居然还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是谁?不是她穆哲还能是谁? 原本好好的一个培养感情、重修旧好的绝佳良机生生被穆哲的这个不解风情给搞砸了,令十四阿哥的心情如翻越岭般忽上忽下,刚刚还因为穆哲的巨变又是感慨又是动情,此时此刻又变成了啼笑皆非、怅然若失。 不过虽然穆哲最后的这句问话实在是大煞风景,但是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她这一晚给予十四阿哥的满心温暖实在是令他颇为感动,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是不管是他在人生的得意之时,还是落难之际,作为嫡福晋,穆哲都尽职尽责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她讲不出豪言壮语,也做不出惊天动地的壮举,她不但是个泼辣女人,还是个笨女人傻女人,可是归根结底,她都是一个好女人。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故意骗她道:“爷说的是塔娜。” “塔娜?她又给您送汤来了?” “是啊!这么冷的天,喝上一盅她送来的汤,心里真是暖和呢。” “那……,那……,那妾身也……” 塔娜三天两头地给十四阿哥送来汤汤水水根本就不是这府里的秘密,而且她从来也不会背着人偷偷摸摸地行事,因此他一提塔娜的名字,穆哲立即就想到了她送来的汤水。知道十四阿哥是因为塔娜的一盅热汤才会如此的动情心暖,穆哲的心中自然是格外的失落,情急之下开始了东施效颦。 即使穆哲只说到这里就再也没说出来什么,但是十四阿哥当然知道她想说“妾身也给您送汤”之类的话。他原本只是想跟这个脑子笨得不开窍的穆哲开个玩笑,谁知道她竟然当了真!看着被他捉弄得脸颊通红的穆哲,十四阿哥忍不住又开口说道:“噢,昨天完琦给爷送了件狐狸皮的披风……” 塔娜送汤是真,而完琦送衣则是假,穆哲哪里分得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听说完琦也这么可着他的心意,她更是失魂落寞,喃喃道:“那,妾身也……” 看着穆哲的窘态,十四阿哥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第1654章 气急 这一边穆哲与十四阿哥夫妻两个人终于找回了久违的温情,另外一边那木泰从十四贝子府离开之后,连原计划中的绸布庄都没有去逛,直接就回了八贝勒府。进了府门之后,如同刚刚在十四府那样,一路长驱直入,只不过在贝子府她是直奔内庭后院,而在贝勒府,她则是直奔前门书院。 八阿哥见到那木泰在这个时辰回来格外的愕然,因此还不待她开口请安就脱口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没去老十四那里?” “去了!” “那绸布庄呢?” “没去!” “哟,怎么不去了?你不是说马上就过年了,再不去就要耽搁……” “我哪儿还有闲心逛什么绸布庄啊!这个穆哲,已经活活地把我气死了!” “怎么了?她又招你惹你什么了?” “怎么了?有她这么当弟妹的吗?真是没教养的女人!不管不顾、大喊大叫,竟然敢冲我这个当嫂子的大发一通脾气,连容我解释的功夫都没有,就那么滔滔不绝地一通朝我发难。真是没规矩,简直是要反了天了!她还拿不拿我当嫂子了?有这么对待嫂子吗?她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八哥了?我也就是看在平日里一向交好的份上,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否则的话,我可就真不客气了!才不会这么好脾气地任由她欺负!” “你说的是穆哲?她才不是那种人呢!倒是你,整天欺负她还差不多。” “爷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我在外面被人欺负,回到府里还要被您误会,我还有没有活路了啊!再说了,我一个当嫂子的能欺负她?我欺负她能什么好处?” “好,好,好,是她欺负你,行了吧?跟爷说说,这回她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你了?” “岂止是得罪啊,她都快把我骂得体无完肤了!连‘落井下石’,‘把老十四往火坑里推’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就差‘千刀万剐’了!我怎么了他们了?我扪心自问,敢拍着胸脯说一句,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从小到大,咱们为了老十四的事情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他们知道吗?现在倒好,能耐大了,翅膀硬了,就敢跟咱们玩起过河拆桥这一套来了,不说感谢咱们,念咱们一句好就罢了,居然还敢对我指桑骂槐!我可真是瞎了眼,养了这么一群白眼狼!” “福晋息怒,息怒!” “息怒?我息得了怒吗?你是没瞧见当时穆哲那个样子,我还哪儿是她八嫂啊,完全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八阿哥见那木泰气得满脸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于是赶快起身一边端起一盏茶亲自递到那木泰的嘴边,一边安慰道:“好,好,好,爷知道你受委屈了,赶快喝口茶,压压惊、去去火。” 一口清茶下肚,旺盛的肝火得到有效的控制,再加上八阿哥细心体贴的安抚,那木泰终于略微平息一些。八阿哥见状赶快接过茶盏放回桌上,又伸手将那木泰扶到椅子边坐下,神色紧张地问道:“难道说老十四他们察觉了?” 第1655章 争辩 面对八阿哥那紧张的神情,那木泰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于是一改刚才的怒气冲冲,大吼大叫,而是略有些迟疑地答复道:“应该,应该是没有察觉吧。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只是认为我们不该在出了事儿之后只顾袖手旁观看他们的笑话,没伸手去拉他们一把……” “唉,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非要逞一时的嘴上痛快,幸亏他们没有察觉出来,若是因为你的嘴快暴露了真相,老十四非得跟爷打一架不可,闹不好还真得成了敌人、仇人。” “哎,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们几个背地里瞎捣鼓出来的,怎么现在一看要事情败露,就又全赖到我的头上来了?您不应该忘记吧,当初我可是一直说不同意的!因为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得让老十四知道了实情。您想啊,老十四是什么性子,如果他知道是你们几个在暗地里弄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能咽下这口气才怪呢!就他一个人遭暗算他都不能干,更不要说这回连年四嫂都被一并拉下水,你们这不是在剜他的心、割他的肉吗?就冲年四嫂,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可是我们这么做,不也全都是为了他好吗?他在西北那么多年,哪儿知道京城都快要成了三哥、四哥的天下了!等到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更何况他现在连回都不一定能回得来了!你没看他回来的这些日子,皇阿玛根本就没有安排他什么差事,看样子这是打算要他再回去呢!他这一走,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回来,爷若不是提早动手,将来就只能眼瞧着三哥和四哥两人上演一场好戏,咱们连同老十四全都得靠边站。所以说,这一步棋必须要走,这叫舍不得孩子掏不着狼,他若是能体会到爷的良苦用心,看他还敢不敢跳着脚地跟爷闹腾……” “哎,您刚才不是还埋怨我,嫌我多嘴多舌,若是被老十四知道,非要跟您打一架不可吗?” “爷不是说了嘛,他得体会到爷的良苦用心……” “得了吧!就您那用心,搁谁能体会得出来啊!要是我,我也得恨死您了!您想啊,他和四哥因为一个女人闹得反目成仇,两败俱伤,最后还不是三哥一个人渔翁得利?这就是您的良苦用心?” “唉,真是妇人之见!” “我是妇人之见,您是大男人之见,那您现在怎么没话说了?” “爷怎么没话说了?就是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他跟四哥也是跟从前一样,但是有了这件事情之后,他们两人也不会反目成仇!” “啊?那他和四哥还是不是男人啊!有没有这件事情都没有关系?” “你糊涂啊?他们俩个谁不想得到那样东西?那他们两个谁不想讨皇阿玛的欢心?那他们谁敢跟对方真刀真枪,真打真闹?不要说一个年四嫂,就是真的七仙女下凡,如果他们还是个男人的话,就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打得头破血流……” 第1656章 大悟 八阿哥这一席话说下来,令原本对事情清楚明了的那木泰登时糊涂万分,禁不住立即反问道:“既然四哥他们绝不会反目成仇,那您为什么要设计陷害他们……”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设计陷害他们!爷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老十四好!才不惜血本设下这一计,害得爷损兵折将,连高喜这个最得力的眼线都没了,这可是爷花了十多年的心血,精心培植起来的精兵强将呢!真是太可惜了!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再想在隔壁安插耳目可真比登天都难!可是为了老十四,爷全都豁出去了,不惜一切代价助他一臂之力……” “爷啊,恕我一妇道人家,真是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来,您这么做全是为了老十四好。” “说你是妇人之见,还真没有白夸了你!爷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你怎么还是一脑袋糊涂浆子呢!爷刚才不是说了嘛,不管有没有这件事情,为了讨好皇阿玛,四哥对十四弟就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在表面上绝对不会跟他决裂,而且还要装作更加亲密无间的样子。但是依着四哥的脾气,他心里憋的这股火必须要发出来,绝不可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既然因为有所忌惮,他不能朝十四弟发火,那他就必须找一个出气筒泄掉这股火,而且这件事情年四嫂绝对逃不了干系,那么四哥肯定会将所有的罪名都加到年四嫂一个人的头上。由此看来,年四嫂定是躲不过这一劫,爷问你,年四嫂被四哥以家法处治,谁最心疼?” “老十四呗!” “切!你呀!让爷怎么夸你呀!平时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会儿怎么简直就是笨到家了!十四弟固然心疼,可是他心疼有什么用?是打四哥一顿还是骂四哥一顿?” “那还有谁能心疼啊?” “你这脑子真是,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怎么还是不开窍呢!除了十四弟,当然是她的娘家兄弟心疼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 至此那木泰才恍然大悟地长长“噢”了声!眼睛也因为惊讶而瞪得大大的,然而没过半点儿功夫,这双眼睛又因为笑容而变得弯弯的。 “爷啊!您可真是厉害!您的意思是说,既然四哥与十四弟不会表面上反目成仇,相反还会继续兄友弟恭,这样的话,三哥自然不会有任何渔翁之利可得。十四弟能躲过一劫,而年四嫂就没有那么好福气了,受了家法处治,年二那个奴才当然是心疼极了,更是会死心蹋地为十四弟卖命效忠……” “唉,你可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真是不容易!你不得不佩服爷吧,那天在园子里,四哥居然主动替十四弟开脱,竟然说他那是在救年四嫂一命,果然如爷所预料的那样,不但没有反目成仇,还相互扶助呢。这一票,爷的赌注可是押对了,下一步就看四哥怎么处治‘红杏出墙’的年四嫂,然后再看年二那个奴才怎么在背后捅四哥的黑刀了,这两人闹翻了,得渔翁之利的不是老十四还能是谁?” 第1657章 解惑 八阿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令那木泰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此时早已经是口干舌燥,精疲力尽,不过由于实在是感觉得意,因此也顾不得文雅,一抬手就将满满的一盏茶一饮而尽,仍是觉得不解渴,于是又续了一盏,仍是一饮而尽。 只是八阿哥才刚刚轻松没一会儿,就又被那木泰纠缠上来。 “不对呀,爷!您不是说咱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老十四好吗?那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生怕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不是更好吗?他若是知道您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连高喜那个眼线都牺牲掉了,他应该多感激您啊!不说感恩戴德一辈子,至少目前来讲也是要领您一个天大的人情吧!哪儿像现在这样,他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误以为咱们隔岸观火、落井下石,指不定哪天心里头不痛快了,他又要拿这件事情跟咱们没完没了呢!爷啊,咱们这么做是何苦呢?” “唉,说你什么好呀。你简直就是属狗熊的,拿了这根忘了那根!这回不是把年四嫂也牵连进来了吗?依他的脾气,他能答应吗?可是谁让年四嫂是年二那个奴才的亲妹妹呢!不把她拉下水,年二能起了反主之意,死心踏地为十四弟卖命吗?” “噢!瞧我这脑子!不过老十四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非喜欢年四嫂。” 那木泰再是与八阿哥同心同德,但是女人的天性令她一想到冰凝被无辜地引火上身,自然是动了恻隐之心,感叹被十四阿哥惦记上的女人真是悲衰。 八阿哥当然听出来那木泰的弦外之音,禁不住冷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就开始净弄这些妇人之仁的东西!咱们算计别人,难道别人不算计咱们吗?我就不相信,三哥、四哥,他们一辈子全都是清清白白、光明磊落,一辈子都没使用过一个阴谋诡计,没干过一件背地里的勾当!就说三哥,如果他的心中坦坦荡荡,怎么老九一提议去四哥的园子逛逛,他第一个带头同意,而且立即起身就走,没给四哥一丁点儿的喘息机会?为什么一到了牡丹台,他第一个带头跳出来朝十四弟和年四嫂发难,唯恐天下不乱?再说四哥,他为什么要设这个鸿门宴?老十六、老十七他们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成了四哥的人了?皇阿玛指责爷结党营私,那四哥拉扰十六、十七他们叫不叫结党营私?唉,爷就是生不逢时,想当初爷振臂高挥、一呼百应的时候,三哥还不是躲在景仁宫编他的《律历渊源》和《古今图书集成》,四哥更是连个差事都没有,整日躲在园子里游手好闲吗?老十四就别提了,还是个跟屁虫呢!爷真是命运不济啊!谁知道好好的大好前程竟是遇到了二哥犯上作乱,连带着爷也一并吃了瓜落,永无翻身之日,否则的话,现在哪儿还轮得到三哥、四哥两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那老十四就更没戏了!” 第1658章 再辩 八阿哥先是慷慨激昂,后是愤世嫉俗,继而失魂落魄,说得那木泰心中一阵一阵地惭愧与后悔。这是八阿哥一辈子的伤疤,又被她无意间狠狠地揭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爷啊!您可千万别这么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只要先把老十四推上去,您以后自然是有机会的。” “所以说呢,爷这一次不惜下了血本,不就是希望能够一举成功吗?至于年四嫂,不能怪老十四喜欢她,只能怪她娘家兄弟太能耐了!” “唉,求菩萨保佑吧,但愿四哥这回一定能够过得了美人关,别到时候怜香惜玉,心疼肉疼,舍不得下手,到时候年四嫂倒是躲过了一劫,却害得您的这些计谋全都要泡了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说老九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还差不多。四哥,哼,绝不会是那种过不了美人关的窝囊废!” “那也未必!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京城早就传遍了,年四嫂她有多么的受宠。您再瞧瞧四哥的府里,自从她嫁过去,都十年了,还有哪个女人生过一男半女?” “那也未必!你可不要忘记了,年四嫂她是谁的人!” “谁的人?” “皇阿玛啊!皇阿玛亲眼看上的儿媳妇,亲自赐的婚,还亲自晋封的侧福晋。皇阿玛这么做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持各位阿哥间的势力均衡,不想让某一位阿哥势力做大?四哥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体会出来皇阿玛的良苦用心?四哥为了讨得皇阿玛的欢心,为了拉拢年羮尧的势力,不要说年四嫂貌若天仙了,就是一个丑八怪,他也得照样给宠到天上去啊!” “爷啊,这可是您自己说的!‘四哥既要讨好皇阿玛,又要拉拢年羮尧,必须将年四嫂宠到天上去’那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可能因为红杏出墙的事情而严厉地处治年四嫂,让年二那奴才心疼死了呢?” “唉,看来你可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妇道人家终究还是妇道人家!” “好,妇道人家我承认,那就请您将男子汉大丈夫的高见亮出来吧!” “因为爷不信,四哥能是咽得下这口气的人!再说了,但非是个男人,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入虎穴,蔫得虎子?虽然我不是男人,但我还是知道,韩信先有受得胯下之辱,才有后来的拜相封侯!” “韩信是韩信,四哥是四哥!韩信是什么出身,说好听点儿是个谋略家,说白了就是个地痞无赖小混混,没有投到高祖门下之前,终日寄食于他人之下,早为世人所厌弃,就他这种人岂能比得上出身高贵皇族的四哥?所以说韩信为了混口饭吃能够毫不犹豫地接受那个胯下之辱,而四哥则是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做得出如此有辱脸面门风之事。” “哼,那可要看是什么事情了!如果只是为了挣一口吃食,四哥确实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受辱,但是如果是为了那个……,这么点儿事儿对于四哥来讲还能算得上是个事儿吗?不就是一个红杏出墙的小老婆吗?打入冷宫便是了,犯不上严厉处罚,更犯不上得罪了年羹尧!” 第1659章 法子 面对那木泰对他的嗤之以鼻,八阿哥根本不以为然,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是不了解四哥呀!四哥的手段可不是常人所能想像得到的,爷相信,四哥定是能够千方百计地想出一个法子,既惩治了年四嫂,又不致惹恼了皇阿玛和年羮尧……” “不把年二那个奴才惹恼了,您的计谋不就白……” “爷的意思是,四哥当然是‘希望’他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可是他能否想出这个法子来,那可就要看四哥的本事了。所以爷这一次实际上是在与四哥赌一把,就赌他想不出来这个法子!爷倒是想要看一看,是他的法子道高一尺、手法高超,既处治了年四嫂,又躲开了年羮尧,还是说爷的计谋魔高一丈、更胜一筹,既惹恼了年二爷,又帮了十四弟!” 此番话说完,屋子里登时静了下来,那木泰虽然终于明白了八阿哥的良苦用心,但是她实在是心中没底,不知道自己这方的胜算有多少。八阿哥总是奚落她“妇人之见”,可是也只有身为女人才能够深刻地体会出来,什么是真正的受宠,什么是表面上的风光。因此尽管八阿哥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是那木泰仍然坚信,冰凝的受宠一定是出自真爱,而她自己只不过是表面上的风光罢了。 王爷的女眷在皇子阿哥中算不上多,但二十来年累积下来,前前后后、林林总总也有了七、八个女人,冰凝只是他其中的一个女人罢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自从她嫁过来之后,独自一人包揽了王爷所有的子嗣,而且还是在其它女眷身康体健、环伺左右的情况之下。 再反观她自己呢?虽然整个贝勒府只有她一个嫡福晋,既没有小福晋,也没有什么格格、侍妾,她是八阿哥唯一的女人,但是人生熬得过第一个十年,却没能熬得过第二个十年。那一天,她曾经预见过,竭力躲避过,却不受她控制的那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先是一个叫做春喜的在书院当差的小丫环,神不知鬼不觉,竟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悄没声儿地就怀了身孕,面对生米煮成的熟饭,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奴才的肚皮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却是一丁点儿的办法也没有,直到一朝分娩,一举得男,残酷的现实逼迫她不得不给了那个女人一个名份,成为了八阿哥的格格,她的妹妹。 有其一就有其二!再后来的某一天,一个她连见都不曾见过的女人被他领进府门,没有解释,没有请求,没有商量,甚至是连一句话都没有,一副要杀要剐任由她处置的样子。谁让她自己的肚皮不争气呢?独享专房二十多年都没有半点儿结果,又被皇上骂为“天下第一妒妇”,无可奈何之下,她再一次被逼无奈地接纳了那个女人。不过,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接纳这个女人的同时郑重地警告了八阿哥:这是最后一次! 第1660章 打赌 看看隔壁雍亲王府年四嫂的两男一女,再看看八贝勒府里只有自己知道的真实境遇,两相对比之下,那木泰的心理天平不自然地倾斜起来,最终还是抱着承认事实的态度选择了相信王爷与冰凝两人之间存有真感情。 既然他们之间是有真情,那么这个蹊跷的红杏出墙真就能够将他们从前的那些甜蜜恩爱一笔勾销吗?假若王爷真的能够做到,那么他从前付出的那些感情是真心的吗?那些坊间巷里的传闻都是假的吗?还是说事实的真相正如八阿哥刚刚所说的那样,无非是做个样子给皇上看,给年二爷看? 不管心中有多少疑问,女人的直觉令那木泰宁愿相信,王爷对冰凝的感情应该是真心真意的,所以她才会格外地怀疑王爷,能否真的下得了这个狠心严厉地处罚冰凝,严厉到年二公子怒发冲冠、弃暗投明,从此以后一心一意为十四阿哥效犬马之劳的程度。 与那木泰的疑虑正相反,八阿哥对此则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谁是什么样的脾气禀性全都了如指掌。如果这个计谋用在他八阿哥的身上,胜算很小,毕竟在他们八贝勒府里,那木泰绝对是说话算话。他八阿哥虽然名为一家之长,但是在强势的那木泰面前,他不太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既是忌惮郭络罗家的势力,也是由于他的心太软,多年来已经形成了这种生活模式,习惯早已成为自然。此外弘晓的出生令他在那木泰的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而她最终选择了原谅、宽容与接纳,没有让他断子绝孙,更是让八阿哥要念她一辈子的好。 而王爷却不一样了,他不是以柔克刚的八贝勒,他是以暴制暴的四王爷,因此这一计用在他的身上,胜算面要大许多,毕竟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对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一切事物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包括王府,还有女人。对于他这样一个控制欲极强之人,当冰凝呈现出一丁点儿的摆脱他有效控制的迹象之时,他一定会将这个萌芽扼杀在摇篮之中,八阿哥坚信这一点。 因此当他将这一次的计谋比喻成一场赌注之后,目光中满是坚毅的神情。对此,那木泰既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却又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炫耀一下自己的直觉,因此待八阿哥暂时默不出声一段时间之后,小声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开口说道:“既然爷跟四哥打个堵,那妾身倒是也想跟您打个赌。” 见到那木泰整整一个下午以来,第一次使用“妾身”来自称,八阿哥知道她刚刚在十四府里受的那一肚子气总算是彻底地消除下去,福晋的心情好了,他的心情自然也是跟着大好。此外那木泰主动提出来打赌,惹得他很是有些技痒难耐,于是颇有兴致地回复道:“好啊!你跟爷打个什么赌?” “妾身就赌年四嫂不出明年,定会再怀一胎!” 第1661章 赌资 啊?!这是怎么一个赌法?那木泰的这个回复大大出乎八阿哥的意料之外,刚刚他们不是一直在激烈地讨论如何让计谋得以成功实现的事情吗?怎么连脸都还没有转呢,眨眼之间话题就变成了年四嫂能否怀有身孕的事情上来了? 好在八阿哥也是精明之人,不消片刻功夫就立即省过味来。那木泰不想直接驳了他的面子,所以没有直接说她想将赌注押到王爷没有处罚冰凝上,而是拐弯抹角地说她想赌明年之内年四嫂再怀一胎。她是用这个委婉的法子间接地表达了她的观点,即冰凝不但不会挨罚,还会继续受宠。 对此八阿哥实在是不敢苟同。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所谓的明年实际上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冰凝不仅要历尽千辛万苦洗清自己红杏出墙的罪名,还要千方百计地使出所有手段以赢得王爷回心转意并继续宠爱,还要日夜祈求菩萨保佑她能够成功地怀上身孕,这三件事情每一件都是极为艰难曲折,还要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全部完成,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木泰为什么还想要跟他打这个赌呢?难道说她打赌的目的不是为了赢只想输吗?八阿哥如此聪明之人,也只是转念之间就体会到了那木泰的良苦用心。她是用这个委婉的方式,既表达了她的观点,又给了他一个台阶。假若事情真如她所预计的那样王爷没有处罚冰凝,八阿哥也不一定会赌输,因为她赌的是怀胎,而冰凝能不能怀上身孕,那可老天爷决定的事情,胜算面实在是没有多大,这样的话,算是给了八阿哥足够的面子。不过表面上是她赌输了,而实际上两人算是打了一个平手。 八阿哥虽然体会到了那木泰的良苦用心,不过他只是领下了她的这份心意,并没有苟同她的观点,仍是对自己的判断信心满满,于是十分痛快地答道:“好,爷就陪你赌一场!那赌资是什么?” “妾身若是赌赢了,这府里就不能再有第四个女人。” 八阿哥万万没有料到那木泰竟会拿这个当赌资!虽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由于那木泰提出的赌注本身就是极难有胜算,这个赌资岂不是可以忽略不计?既然那木泰赌赢的资本是这府里不再有第四个女人,那么他八阿哥赌赢的资本可就要换个样儿了。 “你的意思是,假如爷赌赢了,你从此以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木泰本是半开玩笑半打赌,谁想到八阿哥竟然当了真,当即将了她一军!那木泰岂能同意他就此由着性子胡来?可是她刚刚话已出口,俗话说得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虽然不敢自比君子,但言而有信是美德,虽然是骑虎难下,但是那木泰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是不想还没开赌就输了脸面,因此虽然还有是些忐忑,但终是横下一条心,嘴硬道:“爷啊,妾身既然敢提出来打这个赌,就有把握打赢这个赌!” 第1662章 奉陪 八阿哥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本是信心满满,这那木泰竟然也是一副稳操胜券的阵势,他在外面要跟王爷打个暗赌,在府里还要跟那木泰打个明赌,如此充满挑战充满刺激的游戏对八阿哥来讲实在是具有极大的吸引力,他当然是乐意奉陪。 “好,既然福晋这么有把握,那爷就舍命陪君子!不过咱们可把话说在前头,如果最后是爷赢了,你可不能耍赖不认账!” 八阿哥实在是太过狡猾!不过由于那木泰是有前科的人,确实是不值得他百分之百地信任。从前他们也打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赌,如果她赢了,八阿哥从来都得是严格履行承诺,丝毫不得通融;可是假若是那木泰赢了,八阿哥可就遭了秧,她才不会老老实实地按赌约行事,从来都是耍蛮耍横,一翻脸就不认账,气得八阿哥真恨不能上去打她一顿。当然了,他连骂都不敢,打就更不敢了,最后只能是自认倒霉,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可是今天这个赌注对于八阿哥来讲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假若赌赢了,她就再也别想对他的女人指手划脚、横加干涉,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可是二十来年的时间里,从来不曾有过的情况,从此往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说一不二,这是多么令他激动万分的事情! 因此吃过无数堑的八阿哥,今朝定是要长一回智,千万要把那木泰的后路给提前堵死了,否则他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凭白地空欢喜一场。 八阿哥的这点儿小心思自是逃不过那木泰的眼睛,也怪她自己从前太过胡搅蛮缠,没有了可信度,被万分警惕、急于赌赢的八阿哥提前堵路。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八阿哥希望经此赌局获得翻身的机会,那么她那木泰当然也是希望经此赌局将他的所有念想全部扼杀在摇篮中!于是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八阿哥的眼睛,语气格外坚定地说道:“既然您把话说在了前头,那妾身也有话要说在前头,如果最后是妾身赢了,爷在外面偷养女人都不行!” 闻听此言,八阿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真可谓世间最毒妇人心!自己狠,她比自己更狠,竟然想要通过一个回合办到两件事情,不但不能再娶进府里,就连不娶进府里,不给名分都不成,这个女人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胃口也太大了!可是不管她胃口有多大,他八阿哥能就此退缩,不敢与她继续把这个赌下去吗? 不可能!一来他的脸面上定是不好看,竟然不敢跟个女人打赌,这要是传出去,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二来这个赌约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虽然输掉了赌约从此往后就与其它的女人绝缘了,但是他还有赢的可能呢!如果赢了,那木泰可是得乖乖地听他的话,他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再也不是任凭她为所欲为了。 在对赌赢充满了美好憧憬的情况下,八阿哥朝那木泰微微笑了笑道:“好,一言为定!” “好,驷马难追!”那木泰当即表态! 第1663章 担忧 随着那木泰的造访,十四阿哥与穆哲的关系前所未有地好转起来,不过他的心中仍像是压了一座大山般地难受,因为他不知道冰凝会被王爷如何处治。不要说他的心中对冰凝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就算是换作其它任何一个女人,凭白无故地遭人陷害,处在这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境地,作为事件的亲身参与者,十四阿哥都会报以一份同情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挽救其于水深火热之中,更不要说这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才造成如此被动挨打的局面。 一想到冰凝有可能遭受的惩罚,十四阿哥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多少次他都冲动地想要寻到王府去,当面锣对面鼓地与他四哥说个清清楚楚,可是当他冷静下来又知道这样做非但不会有任何结果,或许还会被他那个历来喜欢疑神疑鬼的四哥误认为他与冰凝之间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凭白地又害了她。 他也想派婉然去王府走一趟,打探一下消息。可是他们贝子府与王府还没有熟络到不用递帖子就能登门拜访的地步,可是见了拜帖之后,以婉然这么特殊的身份,以王爷那么多疑的性情,一定会怀疑这是他十四阿哥使出的什么不可告人的计谋,断然予以回绝。 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眼看着就要到大年三十了。大年三十?对啊!冰凝是王爷的侧福晋,那天应该出席宫中举办的家宴!如果她能够来,说明一切都还好,没有受大太的责罚,他的这颗心总算是能够放回肚子里面去,可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再想对策。可是如果她没有来,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情况非常糟糕。假若真的是这样,他一定要向王爷解释一番,不管他四哥是否能够听得进去,是否能够相信,他都要试一试,毕竟他自己行得端做得正,身正不怕影斜,就是打到天王玉帝那里都不怕! 一旦下定决定,十四阿哥说做就做。腊月二十九的这天晚上,他将穆哲叫到了书院来。 “给爷请安。” “起来吧。爷跟你说个事情,明天下午去给额娘请安的时候,你早些过去吧。别像从前那样,总是最后一个才到。” “回爷,明天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早些去额娘那里请安?” “您误会妾身的意思了!妾身是想问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妾身去做的,也好早些准备。”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你也知道,那天的事情,年四嫂也是跟爷一样,遭了那伙人的暗算,爷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已经传到了额娘的耳朵里。虽然当时四哥立即就跟各位兄弟们说清楚了,是年四嫂生病昏倒,正好爷路过救了一把,可是万一有惹事生非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就是不信四哥的解释,爷也没有办法。那伙子别有用心之人本就是想将事情闹大,真若是传到了额娘的耳朵里,爷不怕别的,爷是担心额娘被年四嫂气坏了身子……” 第1664章 惦念 十四阿哥前面的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而他最后的那一句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他哪里是担心德妃娘娘被冰凝气坏了身子,恰恰相反,他完全是担心冰凝被德妃严加惩处,可是他的这番担忧根本无法向穆哲说出口。年四嫂的安危自有她的夫君――王爷担忧,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十四叔来惦念?原本牡丹台风波是无中生有的一场栽赃陷害,但是假若任何人知道了他此时对冰凝的担忧,那岂不是坐实了他们两个人的“奸情”?因此不管他有多么惦念冰凝的安危,都不能表现出来,即使是穆哲,他更不敢有丝毫的真情流露。 可是他又是多么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保护冰凝不再受任何的伤害。万一她没有受到王爷的惩处,出席了明天晚上的宫宴,万一德妃娘娘听到风言风语对她恶言相向,由于他和王爷都要先去乾清宫,与参加宫宴的王公们应酬寒暄,不能与女眷们一同前往永和宫,生怕他与王爷都不在场的情况下,德妃娘娘对冰凝发难,那他可是要后悔一辈子。 不得已,他将这个重任交到了穆哲的手中,希望他和王爷没有赶到之前,他这个变得温柔贤淑的嫡福晋能够替冰凝抵挡一阵。 穆哲哪里知道十四阿哥心中是如何盘算的,她只知道不折不扣地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因此即使冰凝没有在场,当德妃娘娘面对雅思琦频频向冰凝发难的时候,穆哲总是如救火队员般及时出手相救,挽救雅思琦于水火,令她的那拉四嫂感激不尽。 当十四阿哥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到达永和宫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搜寻了一番之后心中不禁猛地一沉,果然,年四嫂没有前来参加宫宴,不言而喻,一定是受到了王爷的严加惩处,而且这个处罚一定不轻,否则依王爷这种老谋深算之人,宫宴是冰凝绝佳的亮相机会,她的出席可以有力地向众人证明她没有因为牡丹台风波受到任何影响,他们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事实证明,王爷一定是愤怒到了极点,连向众人证明的机会都放弃了,宁可留给大家无限的猜想空间,也不能将这股怒气忍到大年三十之后再实施惩处。 原本十四阿哥已经打消了向王爷亲自去解释的念头,避免令王爷产生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误会。但是当他见不到冰凝的时候,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不管王爷相信与否,他都要向他的四哥说明,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心安。 事实证明他的忧虑根本不是多余,即使他解释了,说清楚了,王爷仍是没有相信他,否则也不会对他的解释装聋作哑,环顾左右而言它。 望着王爷远去的背影,十四阿哥呆立在暮色黄昏中,他实在是想像不出来,年四嫂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以她那样的娇弱之躯,不要说四十大板,就是三板、五板,也是承受不住。可是连他在盛怒之下都脱口而出四十大板,而素来以冷酷严厉、铁面无私著称的王爷遭此奇耻大辱又怎么可能轻饶了她? 第1665章 伤口 大年三十的宫宴终于结束了,对于王爷而言,这是有生以来最为难挨的一个宫宴。去的时候他与雅思琦分别前往,回来的时候他仍是选择了独行。此时此刻,坐在一路疾行的马车中,从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乾清宫回到冷冷清清、狭小安宁的车厢里,虽然车厢里一样的温暖如春,然而由于酒精而燥动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归于平静。可是他真的能够平静下来吗? 此时的王爷当然无法平静,因为今天下午发生在永和宫墙外的那一幕根本不受任何控制地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一字一句,无不狠狠地将他那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硬生生地撕开,露出血淋淋的创面。 “四哥,那天愚弟喝多了,失礼之处,还请四哥多多海涵。” “四哥,愚弟敢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 与这些苍白的解释一并浮现在王爷脑海的,是十四阿哥那忧虑无比的目光,还有那焦灼急迫的神情。十四阿哥自以为使用了不会刺激他神经的词语,自以为小心翼翼地躲开了有可能引起误会的点滴,可是在王爷这双几乎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十四阿哥将自己内心的秘密泄露无遗。 望着十四阿哥的眼睛,特别是从那双瞳仁里映射出来的自己那故作镇定的模样,令王爷这颗还在滴血的心骤然停跳了许久,若不是十四阿哥忐忑不安、心神不宁,怕不是他自己的秘密也要一并地展现在十四阿哥的面前。 知道老十四是她的心上人,而冰凝是否也是十四阿哥的心上人呢?如果说今天之前王爷还要就这个问题犹豫猜测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如果冰凝不是他老十四的心上人,十四阿哥何苦冒着兄弟反目成仇的危险特意前来找他,替她解释、开脱?那两个人是有情人难成眷属,而他与冰凝呢?是成眷属却难成有情人!老天爷与他们兄弟两人开了多么大的一个玩笑! 面对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情敌,面对这个以情敌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十四弟,王爷不得不面带微笑,装聋作哑、云淡风轻。只是,十四阿哥不找他还罢,这一番对阵下来,他那好不容易才不再滴血的伤口又被硬生生地撕扯开来。 为什么他还会将牡丹台事件称之为伤口?他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他不是已经看开了、悟透了吗? 王爷多么想彻底地恨透了冰凝,再永远地忘记了冰凝,可是他更加恨透的是他自己。在他将管家汇报、燕子诗等等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统统付之一炬的时候,确实是痛下决心,将这个无耻的女人彻底地恨透,再彻底地遗忘。可是老天爷再一次与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当他狠狠地痛恨冰凝之后,却没有彻底地将她遗忘,恰恰相反,他就像是一个吸食了鸦片的瘾君子,不但没有彻底地将她遗忘,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将她牢记在心间。 第1666章 明白 连日来,王爷一直在苦苦地思索,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已经决意对这个女人恨之入骨,为什么,她还要如此鲜活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女人,什么样的女人自己没有见过?貌美的,温婉的,泼辣的,娇柔的,满腹经纶的,骑射一流的,风情万种的,自命不凡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 为什么,在这红尘凡世,万千世界中,怎么竟会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带给他如此强烈的感受:愿与她天长地久无绝期,愿与她生死相依不分离。 如果说因为人质事件导致的两个人分手是他内心苦苦挣扎的结果,那么现在,他再次苦苦地挣扎在伤心痛苦、矛盾犹豫的漩涡中。自从“知晓”了十四阿哥是冰凝的心上人之后,王爷毫无悬念、顺理成章地开始了对她的痛恨,只是此恨非彼恨,恨她,更恨他自己。 恨她,为何不早生二十年,来做他的嫡福晋,却如今,令他光阴虚度三十载,又被十四捷足先登赢得美人心;恨他,为何生在了这帝王家,难与她行千山,踏万水,听潮起潮落,看云卷云舒。 恨她,为何与他心有灵犀、情趣相投,让他深陷儿女情长,无以自拔;恨他,为何千娇百媚,万紫千红,却独爱这孤芳一朵。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他什么都能想得明白,可是他又什么都看不明白。 带着这些明白与不明白,王爷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煎熬的新春佳节,在迎来送往之中度过了五天的光景。五天,仿佛有五年那么漫长。虽然他知道,身处田庄的冰凝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可是她一定会像他一样,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凄楚的新春佳节。 才一想到这里,他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拳!继而暗暗地骂道:她不是一个水性扬花、十恶不赦的女人吗?怎么连惩处她的法子都没有实施呢,就开始替她开脱起来了? 惩处,惩处,怎么惩处呢?就像一道千古难题摆在了王爷的面前。一切证据都有力地证明了冰凝的罪责,不论是被双双捉奸当场还是她曾经无意识的情况下主动坦白的画像,人赃俱获,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全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可是,面对这些如山的铁证,他又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承认这些事实。 如果他能够说服自己承认冰凝与十四阿哥有私情,那他为什么拖到现在都不去严惩?他确实忌惮年家的势力,可是凭他的老谋深算,自是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处治了这个丢尽他脸面的女人,又不会招惹年二公子起了反逆之心。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快有二十天了,他为什么还在一直按兵不动呢?那些管家汇报、燕子诗们不是已经被他付之一炬了吗?后路已经被自己堵得死死的,怎么还这么优柔寡断、藕断丝连呢?他还是那个铁腕手段、面冷心硬之人吗? 第1667章 暗查 不管王爷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王爷,今天是正月初五,家家户户都在欢度“破五”。十三阿哥知道他四哥今年这个节过得很是压抑,因此极为细心体贴地提议两府合一起聚一聚,这样他也可以与王爷两人喝个痛快,俗话说得好,一醉解千愁,总比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闷在心里好多了。可是大大出乎十三阿哥的意料,从不曾驳他面子的王爷竟然破天荒地婉言谢绝了。谢绝了十三阿哥的王爷同时也谢绝了雅思琦关于今天设家宴的提议。 面对王爷的直接回绝,雅思琦当然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不过令她格外困惑的是,天仙妹妹到底在哪里?这些天来,雅思琦一直在私下里暗暗打听冰凝的消息,结果不但在园子里寻不到冰凝的影子,就是悄悄委派了大太监何全,仔仔细细地将王爷名下所有的田庄、别院全部暗查一遍,仍是哪个地方都没有听说,更不要说见到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年侧福晋。 王府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房产、田庄、别院可不是金银珠宝数不胜数,那是实打实的产业,当然是有数可查,更何况冰凝不但是个大活人,还是侧福晋,虽然犯了错要受罚,但主子就是主子,走到哪里都要有与她的身份、地位相符合的一定数目的奴才们左右伺候,不可能去了哪个地方连点儿动静都没有。因此面对何全禀报上来的情况,雅思琦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天仙妹妹,难道真的变成了仙女儿,飞上天就不见了? 大年三十赴宫宴回来的马车上,独乘一车的雅思琦仍是止不住地在想这件事情,突然间大脑中灵光一现,年府!如果王府所辖范围里找不到,那就唯有年府了!一想到这里,她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要是冰凝被休回了娘家,完全是将退路都一并堵死,王爷也真算是把事情给做绝了。可是如此不留退路,他岂不是要把年家给彻底得罪了吗? 当雅思琦意识到冰凝是被王爷休回了娘家之后格外地震惊,于是又忙不迭地派人悄悄打探年府的消息,谁想到,竟然也没有打探出来任何消息,再又细想一下又觉得也不太像是这么一回事。只有他彻底恼怒的情况下才可能采取这么极端的处罚手段,可是再看看王爷的情形,若说是恼了她吧,怎么福惠小阿哥还好生生地养在怡然居,也没听说要养到其它哪个主子的名下;若说没有恼吧,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不见了踪影呢? 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雅思琦打算趁着今天“破五”的机会办个家宴,借此试探一下王爷的反应。果不其然,往年只要他在府里,按照惯例“破五”这天是要举办家宴的,可是今年,这个最压抑、最沉闷的一个新年,“破五”的家宴竟然也“顺理成章”地被取消了。当初事发的第二天他就给大家办了一个表功宴压惊安抚,现在事态几乎完全平息下来了,怎么反而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呢?他这心里头到底是没有天仙妹妹? 第1668章 破咒 雅思琦通过“破五”家宴初步试探了王爷心中的秘密,然后在霞光苑里开始想东想西,而王爷自己则躲在朗吟阁里“每逢佳节备思亲”。 面对虎兄豹弟们的环伺左右、围而攻之,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左右逢源、斗智斗勇,然而面对“软弱可欺”的女流之辈,他竟是无计可施;面对那些贪官污吏们的丑陋行径,他可以铁面无私、毫不留情,然而面对心高气傲、志向高洁的冰凝却是束手无策;面对那场毫无头绪的阴谋,他可以只用三言两语就杀出重围、全身而退,继而一举识破阴谋诡计,可是面对冰凝,不过只是他与她,两个人,如此简单的关系,他却是怎么看也看不清,怎么猜也猜不透,以致多少个不眠之夜就这样过去了,他还在这痛苦的矛盾中,苦苦思索,犹豫挣扎。 先有人质事件导致两人的黯然分手,后有“红杏出墙”事件引发他们的信任危机,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爱情,才刚刚萌芽,还不曾绚烂地绽放,就遇到了雪虐风饕,轮番侵袭,是屈服于严冬的淫威,还是在磨难中顽强成长? 王爷不知道爱情之路何去何从,就像不知道他的帝王之路伸向何方。这么多天来,他一直隐忍未发,因为他还没有想出来问题的解决之道,不忍下又能如何?可是隐忍至极的结果就是他要被这压抑的气氛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心中的痛苦,越压只能是越痛。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里,先有霍沫,后有雅思琦,不过就是一句貌似无关痛痒的问话而已,竟能频频引发他的病痛。此时的王爷脆弱得就像个玻璃人,不能看也不能听任何与冰凝有关的任何事物,仿佛这些事与物就是一把把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弹无虚发、百发百中地刺透他早已千疮百孔的那颗心。这才刚刚开始,以后怎么办? 开始只能算是痛苦,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就变成了伤口,血流成河。因此他格外担心,不知道将来是哪一个人,哪一件事,会成为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难而战!他不是最怕见到与冰凝有关的事与物吗?那好,为了摆脱这个魔咒,他就应当反其道而行之,勇敢地去面对那些刀枪箭戟们,刺得多了,刺得痛了,刺得麻木了,刺得满不在乎了……,他不能被一个小小的女人彻底打倒,永世不得翻身。 一想到这里,王爷的心情登时澎湃起来,片刻都不想耽搁。于是,在这个阖家欢乐的节日里,在这个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的夜半时分,他抬脚就朝怡然居走去,即使是春寒季节,即使是几步路的行程,竟走得满头冒汗,热血沸腾。 当他一头快到撞到怡然居的紧闭的大门之上才忽然惊觉:怎么这么快就走到了?幸好知道她不在这里,才能够如此脚步轻松、心安理得地踏入这个院子……唉,怎么会这么想?今天过来不是与她做斗争的吗?怎么还没有进院子呢,就先怕了她了? 第1669章 武子 “给爷请安!” 当王爷独自一人面对怡然居的大门思前想后之际,院门竟然吱呀一声被打开,紧接着守门小太监那熟悉的请安声响彻耳际之时,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可是才回到现实中来的他立即又有些神情恍惚,于是来不及多想就急急地绕过影壁墙。他在寻找什么?那座灯塔吗? 对,就是那座灯塔!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只剩下这座灯塔还在留守,尽职尽责地散发出耀眼而诱人的光芒!被灯塔所魅惑,此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是要与冰凝有关的那些事与物们做艰苦卓绝的斗争,相反,脚步才一踏进院门,此行的目的立即就变成了想过来看一看这个记载了他们快乐与悲伤的地方,找寻一些属于他们俩个人的梦想与幸福的片断,或许可以逃避这些凡尘俗事的困扰,缓解一下连日来极为压抑的心情。 越是想找寻什么,心情越是格外的急切,于是被灯座牵着鼻子走的王爷脚下如生风般地一路急行。看一看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这个样子,哪里是要逃避什么凡尘俗事的困扰,分明就是打算自投罗网,甘心情愿! 虽然隔着偌大的院落,他仍是只消片刻功夫就来到灯塔的跟前。在他的印象中,这座灯塔应该不仅仅有着如此耀眼而诱人的万丈光芒,还应当有着绰约身影映在窗前,还有着盈盈低语萦绕耳畔,可是当他努力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半天,眼前的这座灯塔,除了光芒万丈就是一无所有。 就在王爷略一迟疑的时候,只听身后响起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请安声,待他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小武子! 小武子那一声脆生生的请安打破了王爷的沉思,同时也令他惊觉,原来小武子已经不再是他的直管奴才,开始来到怡然居当差了! 小武子就是前些日子在审讯的时候,为案情获得突破性进展提供了关键供词,发挥了决定性作用的那个在朗吟阁当差的齐公公。 小柱子那日被责罚后,虽然勉强保住了半条命,但是残了一条腿,罚去了东郊的田庄。对比以往的情形,这样的处罚结局相较于小柱子的罪行来讲简直就天大的恩典,而王爷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不但没有对小柱子痛下杀手,相反还是格外的开恩,其间原因是多么的耐人寻味。 国不可一日无君,院不可一日无主,对于怡然居大总管这个位置的空缺,在事发第二天王爷就吩咐了雅思琦,要她与苏培盛商量一个新的人选,给怡然居再重新调配一个大管家,却被她当场推辞掉。现在这个院子不但没有主子,还没了大总管,月影虽然牢固可托,但毕竟她在王府没有任何根基,还是一个女流之辈,而且这院子养着福惠小阿哥,王爷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任由这个院子的奴才们懒散下去呢? 于是雅思琦不想招惹是非而一口回绝的差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苏培盛的头上。 第1670章 难为 当王爷从小武子那里审问出来最为关键性的证词之后,由于天色大亮需要按原计划与一位官员会面而不得不暂且中止了书院其它奴才的审讯,而且苏培盛原本也是被他放在最后一个,因此第三天的时候,随着他结束了对苏总管的例行审问之后,自然而然地说起了最近一段时期府内的各项差事安排,其中一件就是怡然居大管家人选问题。谁想到或许是因为刚刚进行了一场审讯,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惊恐之中,被吓破了胆的苏培盛竟然也与雅思琦一样给他来了一个唯恐避之不及。 “爷啊,您可千万不要跟奴才这般说笑呢,奴才就是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奴才说的全是实情,现在哪个院子都没有富余的人手,而且怡然居又是需要一个大管家,临时调教那个院子的奴才之后再升任大管家肯定是来不及,可是从别的院子抽调奴才实在是捉肘见襟,您实在是难为奴才了,这没有米怎么做得出来……” 关于怡然居大管家人选问题,先是在雅四琦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现在又被苏培盛这个奴才推三阻四,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发的王爷当即就被惹翻了,自然是当即大发雷霆! “爷这是给你吩咐差事,怎么就变成了爷在难为、刁难你这个巧妇了?这些事情若是这么好办,那还要你这个总管干什么吃的!当摆设?” “不是,不是,奴才一文不值、贱命一条,就是当摆设都摆不到台面上呢!爷说的对!说的对!奴才办差不力,理该责罚。只是,只是,这怡然居的大管家,还是得请您亲自来定夺才行。” “你是王府大总管,现在反倒当起了甩手掌柜了!你都不管的事情,还有脸让爷来定夺?要爷来做你这个大总管的差事,爷这不是逾越了吗?” 王爷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的最大的主子,竟然对苏培盛言其逾越,吓得苏培盛当即舌头都打起转来。 “您这可真是打奴才的脸呐。爷怎么可能逾越呢,奴才实在是惶恐之至。” “你还知道惶恐?真没看出来,你还能知道什么叫惶恐!你若早知道惶恐怎么还能有今天?” “是,是,是,爷教训得是,爷教训得是。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你确实是罪该万死!而且是死有余辜!你以为过得了初一就得躲得过十五?” “躲不了,躲不了!奴才知道早早晚晚得有这一天。求爷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奴才感恩戴德,永世不忘您的恩情,来生当牛做马报答您……” 苏总管满头满脸的汗开始不停地哗哗哗往下淌,在王爷的步步紧逼之下,最初他还能勉强应付,而现在已然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若是不了解实情的人自然是会非常奇怪,不就是选个怡然居的大管家吗,怎么就会罪该万死,甚至是死有余辜呢? 第1671章 失职 别的人不清楚,这苏培盛的心里当然是跟明镜儿似的。王爷之所以说他死有余辜,不是指的选怡然居总管这件事情,而是恼怒他没有看管好高喜。 当时所有等待审问的奴才全是由苏培盛负责严加看管,他哪里料得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高喜竟然是个重犯!由于他的疏于防范,令高喜成功地畏罪自裁,虽然这个奴才死有余辜,但正是因此而给案情造成了死无对症的后果,给王爷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因此王爷当然是事隔三天,直到现在这口气仍是没有理顺,于是借着给怡然居选大总管的机会将苏培盛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当苏培盛听说高喜畏罪自裁的消息时,当即吓得瘫倒在地,自知他这条小命即将不保,更不要说继续当王府的总管了。可是担心吊胆地过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有见到王爷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奴才们全都继续尊他一声大总管,而且放眼望去,能够接手他来当这王府大总管的人也没有一个半个,至此,他的这颗心才算是慢慢地放了下来。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死罪是肯定能够被免掉,但是怎么好像连带着活罪也能被一并逃了,天底下能有这等好事儿? 此时借着怡然居总管的人选问题被王爷一通发难,苏培盛终于知道,天底下不会有这等好事!不过王爷的性子他也早就摸透了,王爷若是冲谁发难,那实际的后果一般不会有多大,属于雷声大雨点小;但是假如王爷是一声不吭,特别是再晾上个三五天,那可就真是要山雨欲来风满楼了!而现在,王爷还有闲功夫与他言来语去,摆明了是只要让他把心中这口恶气发泄出来,就能一笔勾销、既往不咎。不过话虽如此,被王爷这么一通奚落和痛斥,真是要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看准了形势之后的苏培盛态度极其诚恳地认罪伏法,只求王爷也像对待小柱子那样,对他网开一面。 对于苏培盛的处置,王爷不是没有考虑。按照往常的规矩,直接六十大板就能要了这奴才的狗命,而且这也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的下场。只是王府里才刚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小柱子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戒,全府的奴才耳闻目睹,一个个全都胆战心惊、人心惶惶,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自己的头上。因此,他比谁都清楚,此时此刻稳定人心是当务之急,虽然这些奴才全是蝼蚁一名,贱命一条,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若是将他们逼得急了,不是还有官逼民反这一说吗? 现在这个非常时期,敌对一方由于高喜的畏罪自裁而损兵折将,不甘心失败的他们一定正虎视眈眈地环伺在他的王府周围,准备重新招兵买马,安插眼线,培植势力。他若是逼得太急了,效果恰恰会适得其反。特别是那些怀有异心的奴才们,表面上不敢有所表示不满,却在暗地里投靠了敌手,他这不是自毁长城、自取灭亡吗? 第1672章 管家 王爷比任何人都清楚,对小柱子的严惩已经起到了足够的警示作用,现在重要的是安抚,要让奴才们认识到,他不是一个薄情寡恩之人,相反他更需要以一个赏罚分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对于现在的王府他必须采取恩威并施的策略,且要以恩为主,要给予恩典、拉拢安抚,而不是血雨腥风。在小柱子的身上已经施威,那么他需要在苏培盛的身上体现出他加恩的一方面。况且,苏总管多年来掌管王府,只要是王爷吩咐的,不管多难的事情都没有他办不到的,确实功不可没。这次就暂且将功抵过吧,如果下次再犯,咱们新仇旧恨一块儿算账,决不轻饶! 暂时放过了苏总管,由谁来当怡然居的大太监,王爷确实还是很费了一番脑子。时间紧,职位高,不可能从外面找,只能从府里寻。就算是从今往后他与冰凝之间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但毕竟是第一侧福晋的院子,而且福惠阿哥也在这院子里养育,他必须慎之又慎。因此,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可以考虑的余地,人选只能是从他的书院里选拔。这也是苏培盛和雅思琦谁都提不出来人选的原因之一,谁敢打他书院的主意? 经过几日来的深思熟虑,反复斟酌,王爷终于确定了下来人选:齐武,人称小武子。 当初,成年阿哥需要出宫分府单过的时候,随着他从宫里一并带出来的贴身太监已经年过三十,虽然那个太监自他懂事起就一直陪伴在左右,与他共同度过了童年与少年时光,建立起了深厚的主仆情分。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实在是不适合再做他的贴身太监,那时还是“光头阿哥”的王爷为了长远考虑只有忍得一时之痛,重新走马换将。 对于新的太监人选,他在秦顺儿和小武子两个人之间犹豫了许久,最终才确定了秦顺儿。秦顺儿的优势是机灵不失机警,脑子活络,而小武子的优势是办事麻利,干脆利索。在机灵和利落之间,他的心理天平最终偏向了前者。 即使没有做成贴身太监,他还是将小武子留在了书院,负责文书工作,誊写、摘抄、整理、归档等等,识文断字是小武子的另一个优势,于是他发挥小武子的特长,专做文书工作。 由于现在是为怡然居调配大管家,为才学过人的冰凝选奴才,因此由小武子当怡然居的大决管,对小武子而言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对冰凝而言算是对了她的脾气,因此王爷相信他必会是一个得力的好管家。 不过小武子也有一个很大的劣势,没有掌管全面事务的经验,但是一来基本素质摆在那里,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牡丹台事件中办差得利、立下大功,若是论功行赏,小武子也算是实至名归,任何人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就这样,经过牡丹台风波,小柱子受到严厉处罚,苏培盛获得额外开恩,小武子得以破格行赏,王爷也再一次有力地维护了他赏罚分明、办事公道的惯常形象。 第1673章 新官 大管家的人选一旦确定,王爷片刻未敢耽搁,当即就令小武子—走马上任。怡然居迎来了第二任大管家,全院子的一众奴才们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火星子就烧到自己的身上,而且由于这位齐公公来自朗吟阁,更是增添了几分忌惮,因此往日里的懒散行径都或多或少地有了一定的收敛。 这项新差事对于小武子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虽然他绝对算得上是王府的老人,但以往的差事相对单一—只管文书,环境相对简单——书院后勤,可是在怡然居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所面临的新环境不仅事项繁杂,吃喝拉撒睡全要一一照应,更是要担负起掌管一院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奴才们,从这个方面来讲,小武子完全就是一个新手,面临的是全新的考验。 此外,对于王爷和年侧福晋以往的恩恩怨怨他也是有所耳闻,对于刚刚发生的那场风波更是亲身经历,因此,来到这个院子,虽然是荣升了大管家,表面上无限荣光、踌躇满志,但是在内心中更多的,却是忐忑不安、如履薄冰。 今天是齐武走马上任的第十天,是在这个新的职位上遇到旧主子的第一天,面对王爷如此突然的造访,小武子当即惊诧万分。 身为怡然居的大管家,却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新主子,对于年侧福晋为什么不在这院子里,小武子当然是心知肚明。这院的主子去了哪里?还不是被王爷打入冷宫了。可是那位年主子已经被打入冷宫,又是这大晚上的,怎么王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只有王爷一人,不见年侧福晋,这是什么情况?如此反常的情形令小武子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好在是在书院里当过差,多多少少见过些世面,又是曾经的旧主子,或多或少有过一定的接触,因此即使搞不清楚王爷的意图是什么,但是小武子也深得王爷以不变应万变的精髓,毕恭毕敬地先向王爷请安,再察言观色,随机应变。 当小武子恭敬地请过安后,许久不见王爷有任何吩咐,暗自思忖一番之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启禀爷,您这是?” 随着这一声询问出口,小武子的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暗暗揣测王爷此行前来的真正原因,还不待他想个清楚,就只听见王爷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爷过来看看小阿哥。” 小武子万万没有料到王爷会是这个回复,就像突然遇见王爷造访怡然居那样,小武子再度惊诧万分。 年侧福晋虽然被打入冷宫,但是王爷没有忘记了他们的福惠小阿哥,因此只要是他在府里,月影和徐嬷嬷都会按照他的吩咐将小阿哥抱到书院与他见上一面。今天虽然由于还没有接到来自书院传来的口信,但是从来都是小阿哥被抱去书院与他这个阿玛见上一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他这个阿玛主动来探望小阿哥了?府里的规矩好像不是这样的呢! 第1674章 忠仆 面对王爷的反常举动,虽然感觉事情蹊跷,但是小武子这个做奴才的在王爷面前当然不敢表现出来丝毫的质疑,因此他的话音才刚落下,齐公公便立即开口道:“爷,您请这边走,小阿哥养在侧福晋的房里。” “什么?养在侧福晋的房里?小阿哥的那些嬷嬷、奴才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游手好闲混饭吃的?” “这……,这……,月影姑娘说,这是侧福晋吩咐的,一直都是……” 小武子早就预料到将来事发的时候就会是现在这个结果,果不其然,王爷一听说福惠没有被养在阿哥房里,而是闻所未闻地养在了冰凝的房里,当即就脸色大变,语气格外严厉地质问起来,对此小武子在心中自是暗叫一声不好。 自从他来到怡然居走马上任以来,由于一直没有机会拜见新主子,而他又没有要好的小兄弟在这个院子当差,无法提前了解这里的情况,因此即使他是王爷钦点的怡然居大管家,事实上却仍然是凡事几乎全都由月影这丫头一个人说了算。面对二管家动不动就这也是侧福晋吩咐的,那也是侧福晋吩咐的被动局面,小武子实在是搞不清,到底哪个真是侧福晋吩咐的,哪个是月影欺负他这个外来的和尚胡乱应付的。 现在眼看着王爷怒气冲冲地质问他这个大管家,小武子搓了搓手心中的汗,除了如实地把月影姑娘供出来,别无它法,只能是暗自在心中跟月影说一句对不住了! 就在小武子刚刚出卖了月影之际,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还不待王爷再开口,只听房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从房门中走出来的那个人不是月影还能是谁? 刚才月影在房间正在忙着差事,就听门外有动静,依稀好像还是王爷的说话声,这……,这怎么可能?可是不管是真是假,哪怕现在她就是在做梦,月影也要梦中见到王爷一面!于是她赶快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地出了屋子。 当她打开房间的一霎那,面对她目思夜盼的王爷,连狠掐一下自己验证是否在梦中的举动都全然忘记了,一颗心激动得仿佛立即就要跳出胸膛,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泪如泉涌,哽咽得快要喘不上气来,请安更是被她丢到了脑后头。 由于太过激动而说不出一个字的月影,在心中却是禁不住的欣喜若狂:果然是爷过来了!日日盼,夜夜盼,大慈大悲的菩萨,真是救命的活菩萨,这回真的是显灵了,爷可终于是给盼来了!小姐总算是有救了! 这二十多天来,月影见不到她家小姐本已是心急如焚、无着无落,谁想到紧接着又雪上加霜地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令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就在月影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今天竟然迎来了王爷的大驾光临。虽然说只有他一个人前来,仍是不见冰凝的身影,但是王爷能够到这个院子来,不就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实实在在的好兆头吗? 第1675章 怒罚 月影对于王爷的突然造访激动万分,哑了声,失了礼,而王爷面对月影的无礼之举竟也是没有一丁点儿的责怪之意。他当然知道月影有多么急切地想要知道冰凝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这是人之常情,主仆情份,面对如此忠心耿耿的奴才,他实在是不忍心责罚她的无礼之举。 而月影也正像王爷所猜测的那样,天天数着日子,盼着这一天的来临,已经盼了有二十多天。 那一日冰凝只带湛露前去园子准备宴席,将她留在王府帮助照料福惠阿哥,月影虽然不放心小小的湛露独自当差,但是为了小阿哥冰凝都没有办法,她也只能是如此。谁想到,新来的奴才果然是不牢靠,竟然一个人回了府里,连她的主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气得月影当场朝湛露大发雷霆。 “你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那要你这个奴才是干什么吃的?小姐真是白疼你们这些人了,简直都是一群白眼狼!” “月影姐姐,我真的是不知道啊,连大福晋都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我就更……” “你还有脸跟大福晋比呐!你把主子都能给丢了,你怎么没把你自己给丢了?你犯了这么大的错,你怎么不跪到爷的跟前儿去?” “我根本就见不到爷啊!现在谁都见不到爷,也见不到小姐……” “谁说的谁也见不到爷?这府里哪个奴才不都是爷亲自审问过的?你那时候干什么去了?” “爷没有审我!” “没有审你?” “爷真的没有审我!咱们院子的奴才,只有方公公被审过,然后爷就发话让所有的主子和贴身丫头一并回府了。” 面对湛露的辩解,月影由于正在气头上,根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当即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别的院子都是主子丫头一块儿回来,咱们院子倒好,就剩了你一个人,你怎么还有脸回来呢?这若是我,我就是在爷的院门口跪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得把咱们小姐找到啊!” 说到这里,月影登时气结于胸,也顾不得朝湛露继续发难,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是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湛露从来没有见过月影如此脆弱的这一面,只知道这个姐姐是主子眼跟前的大红人,是这院子的二管家,得罪不起,哪里晓得,她不但会对众人凶巴巴,对主子笑咪咪,竟然还会泪水涟涟,这个样子的月影姐姐吓得湛露更是诚慌诚恐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月影姐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您就别哭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知道错了有什么用?晚了,你知道不知道,晚了,现在全晚了!你走的时候我是怎么千叮咛万嘱咐的你,你又是怎么信誓旦旦地答应的我,你……,你非但没有信守你的诺言,还凭白地害惨了小姐!我问你,你是怎么跟小姐传的话?什么高公公,哪个高公公,你都没问清楚就给小姐去传话?你……,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你还不赶快跪到菩萨那里,求菩萨保佑咱们主子,保佑咱们主子平安无事、阿弥陀佛!” 第1676章 告状 随着月影的一声令下,湛露依言赶快乖乖地跪到了菩萨面前,双手合十,一刻不停地祷告菩萨保佑。由于月影没有发话,湛露就这样一直跪着,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过后,月影不得不将湛露喊了起来,一是已经狠狠地处罚了这个丫头,令她好好从中汲取经验教训,谅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这么稀里糊涂地当差,不拿她家主子当回事儿;二是担心她跪的时间长了跪伤了腿,现在冰凝不在了,小阿哥那里又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湛露跪伤了腿,那么多的差事需要去做,月影一个人实在是照顾不过来。 处罚完湛露,这件事情月影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完了!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各院的主子丫头们才刚刚回了府里,有关她家小姐与十四爷的风言风语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月影才一听到简直是要气炸了肺!她家小姐是那么一个冰清玉洁、傲骨仙姿之人,岂能容得这些奴才污言秽语、恶语中伤?可是她只是区区一个怡然居的二管家,也只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逞逞威风罢了,况且嘴都长在别人的身上,她既是堵不了别人家的嘴,又是有那么多的奴才,堵了这个堵了那个,还能堵得住所有人?可是她又实在是气恨不过,第二天一早就直奔霞光苑来到雅思琦的面前告了状:“启禀福晋,奴婢家主子虽然不在府里,但是也容不得这些没了良心的奴才们作践奴婢家主子的名声。不管怎么样,奴婢家主子也皇上亲赐给爷的侧福晋,这皇上和爷都没有说什么呢,凭什么这些奴才们就敢往奴婢家主子身上泼脏水?奴婢还请您为奴婢的主子做主。” “月影姑娘先别急,你说的,我都知道。如果真有其事的话,本福晋会替你家主子做主伸冤的,你就放心吧。” “启禀福晋,奴婢家主子现在哪里?她好不好?福惠阿哥天天哭着找额娘,嗓子都哭哑了,整天不吃不喝地,奴婢看着真是心疼啊!才这么小的阿哥,奴婢恨不能替小主子去受这个罪。” 雅思琦本是想三言两语将月影打发走,谁想到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月影仍是赖在她这里不肯挪步,不停地哭哭啼啼。月影管她要主子,她还想知道天仙妹妹到底去了哪儿呢!本就是心中烦躁不安,又被月影死死纠缠,雅思琦当即面色极为不悦道:“月影姑娘,瞧你这话说的,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家主子去了哪里,连你们怡然居都不知道,本福晋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福晋,求您了。奴婢知道您心肠最好,待人宽厚,与人为善,奴婢家主子总跟奴婢说,您可是观世音菩萨再世呢。” “月影姑娘,我刚刚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本福晋确实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噢,对了,你不是也去过书院吗?爷没有告诉你吗?” 第1677章 将军 月影哪里料到自己偷偷去书院找王爷的事情竟然被福晋知道了,而且他没有同意见她的事情也被雅思琦知道了,当即羞愧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此时面对雅思琦狠狠地将她的这一军,月影嘁嘁哎哎地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是啊,王爷为什么没有同意见她呢?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吗?可是原来他常去怡然居的时候,对她这个小小的丫环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更何况她现在不仅仅是冰凝的贴身丫环,就凭这怡然居二管家的身份,她也有资格请求王爷接见。 此时雅思琦正冷脸等待看她的笑话,看她的笑话不就是看她家小姐的笑话吗?无奈之下月影只得硬着头皮,打肿脸充胖子道:“爷……,爷……,爷太忙了,奴婢不敢搅了爷的公务。” “噢,爷太忙你就不敢搅了爷的公务,就本福晋闲在,没有公务,你就不怕来搅了这里的府务?这整个儿王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吃喝拉撒,哪一样我不得操心着、惦记着,哪一样我不得打着十二万的精心,担着责任?你们这些奴才们就做好自己眼跟前儿那巴掌大点儿的事情就完了,你们能跟本福晋比吗?当然了,比起爷来,我这里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情。” 眼见着福晋误会了她的意思,吓得月影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雅思琦的面前,急切地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福晋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奴婢这不懂事的奴才计较,再伤了身子……” “我也知道你这是惦记着你家主子呢。只是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该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你也用不着瞎打听,好好安安生生地照料好小主子才是你的本分。不管将来你家主子怎么样,好歹小阿哥也是她的血脉骨肉,别的那些个事情,你也就省省心吧。” 最后这句话,听得月影是心惊胆战:看来福晋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现在分明是在暗示她,她家小姐将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是要抚育好小主子,才不枉与她家小姐主仆一场。一想到这里,月影当即头昏目眩,几欲栽倒在地上。不过月影终究还是强忍心中的悲痛,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生怕自己倒下了。她清楚地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她都不能倒下,她必须为冰凝、为福惠,撑起一片碧蓝的天,才不致辜负冰凝对她的一世恩情。 望着月影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雅思琦知道自己的威吓起到了作用,赶快拿眼神儿暗示红莲。红莲与雅思琦主仆多年,即使福晋不开口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她刚刚已经亲眼目睹了那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因此红莲心领神会,赶快上前一步,一边俯身搀起月影一边说道:“月影,你也好自为之吧,现在府里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你若是再来添乱,不要说为你自己惹祸上身,就是你家主子怕是也要被你牵连,罪加一等呢。” 第1678章 肃整 红莲的这番话虽然逆耳不中听,但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月影舍得一生幸福一心一意地将福惠阿哥抚养成人,不管她家小姐有什么事情,她都对得起冰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年老爷和夫人! 认清了眼前的形势,月影赶快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恭恭敬敬地朝雅思琦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多谢福晋大恩大德,您的教诲奴婢全记在心里头,奴婢会为您烧一辈子的香,念一辈子的佛……”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也赶快退下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呢。” 红莲见雅思琦下了逐客令,生怕月影又赖着不走,于是赶快上前一步假意扶她起身,实则要她尽快离开,免得惹福晋不高兴。 好不容易摆脱了月影的纠缠,雅思琦立即着手解决流言蜚语的问题。就算月影不来她这里告状,雅思琦也是听说了那些私下传言,当归就决定要拿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开刀了。她不能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毕竟冰凝还是王爷的侧福晋,先不说她与十四阿哥是有影儿还是没影儿的事情,就算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哪儿有奴才嚼主子舌根的道理?冰凝再是有错,她现在也还是主子,就不能任由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发生而坐视不管! 知道王爷现在顾不得管这些事情,因此雅思琦根本没有禀报他,来了一个先斩后奏,直接处置了惹事生非、制造事端的奴才。如此为冰凝伸张正义并不是出自她与冰凝的交情有多么的深厚,而是身为王府的嫡福晋,她有责任维护王府的声誉不受任何影响与侵害。况且这件事情尚无定论,就算是千真万确,也不能让它传到街里坊间,那样的话,岂不是中了敌手的圈套?这让王爷的脸还能往哪儿搁? 杀一儆百的效果立即显现出来,在要嘴还是要命之间进行选择,没有任何人会犹豫,因此才刚刚谣言四起转眼间又风平浪静,因为所有的奴才们都闭紧了嘴巴,开始了夹起尾巴做人的日子。 月影虽然在雅思琦这里碰了一算子的灰,但是没出一天时间,随着热衷传闲话的三个奴才被严惩,整个王府立即陷入一片肃杀气氛,对此月影不但没有与众人一样胆战心惊,反而是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连连拍手称快。 俗话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可是这一回却是一个例外,就在月影暗暗赞叹恶人被除,大快人心之时,竟然又遇到一件令她异常兴奋的事情,书院的小太临来怡然居传王爷的吩咐:“月影姐姐,爷的吩咐,晚膳后请小主子到书院一趟。你可千万记得,别误了时辰。” 小阿哥抱到书院去不就意味着王爷要见福惠吗?他没有忘记福惠,当然是因为没有忘记小阿哥的额娘。小阿哥才两个月,自是需要她们这些奴才将他抱过去,月影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王爷,可以得到些冰凝的消息,激动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第1679章 避见 抚育小阿哥本是徐嬷嬷的差事,但是月影倚仗自己是这院子的二管家,在大管家暂时空缺的情况下,“仗势欺人”,硬是从徐嬷嬷手中抢过小阿哥,自己一路抱着福惠来到了书院,急得徐嬷嬷追在她身后紧赶慢赶还是差着一步。月影要借着这个送上门来的绝佳机会向王爷替她家小姐求情,求王爷看在小主子不能没有额娘的情份上,不管她家小姐做错了什么,都请他一定要原谅,所有的责罚她月影都愿意替她家小姐去接受,只要他能原谅。谁想到,月影的如意算盘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她与徐嬷嬷刚刚跨过书院的大门之际,秦顺儿,还有一直在书院当差的顾嬷嬷一并迎了上来,秦顺儿率先开口道:“月影姑娘,爷吩咐了,你们将小主子交顾嬷嬷,你和徐嬷嬷就在这儿等着听信儿,什么时候顾嬷嬷过来,你们再将小主子送回去。” 秦顺儿的这番话简直就是当头一棒,打得月影登时不知道东南西北,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顾嬷嬷已经伸出手去,直接从她的怀中将小阿哥抱了过去,然后就随秦顺儿一并去了后院,将月影和徐嬷嬷两个人干干地留在了原地。 此后每当书院小太监过来传话抱小主子去朗吟阁的时候,每一次都要上演同样的一幕,因此自始至终即使小阿哥经常能够隔三差五地见到他的阿玛,可是月影却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王爷,更不要说替她家小姐求情了。 在雅思琦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在王爷这里更是连见面都比登天还难!这是为什么?难道说她家小姐犯了滔天大罪,已经遭到家法处治了吗?可是不管冰凝是否被家法处治,王爷有什么必要对她月影退避三舍?他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畏惧起一个奴才来了? 月影万万没有料到,多日求见无门,对她一直避而不见的王爷竟然在今天晚上突然大驾光临怡然居,她怎么能够不激动、不感动呢?只是此时此刻她实在过于激动,以致见到王爷之后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竟然连替她家小姐求情的那些话全都忘到了脑后面,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真心诚意、足足实实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在这静寂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望着眼前长跪不起、泪流满面、感恩戴德月影,王爷又怎么可能不为之动容呢? 王爷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失态,由此及彼,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阵的酸楚。月影与冰凝这对主仆从来都是形影不离,成双成对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现在呢,一个离群索居,一个孤雁难飞,如此凄凉苦楚的一幕活生生地在他的眼前上演,怎么不令他心酸难过?可是,假若冰凝没有犯下那不可宽恕的罪过,他又怎么可能将这对情同姐妹的主仆两人生生拆散,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她与福惠阿哥骨肉分离? 第1680章 原样 刚刚小武子询问王爷为何而来的时候,他随口撒下了前来看望小阿哥的谎言。虽然他也确实是很想念他的福惠阿哥,但是只要随时开口,他们父子天天都能见面--在书院见面。因此他想福惠阿哥不假,可是他竟然亲自来到怡然居看望,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更想小阿哥的额娘吗? 想她,还要遮遮掩掩,爱她,还要偷偷摸摸…… 不对!今天他来到这里不是看望福惠,也不是心存对冰凝的爱恋,他来这里是为了与她做抗争!他要破除她的魔咒,他要百练成钢,再也不会轻易地被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或物一举击倒! 一想到这里,王爷立即收敛起满腹酸甜苦辣咸,威严正色地朝月影说道:“起来吧,爷进去看看。” 王爷没有理会月影,径直进了里屋,小阿哥还没有醒,正躺在冰凝的床上甜甜地睡着。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随即环顾了一下屋子,结果目之所及令他大吃一惊:无论是里屋还是外屋,无处不在地充斥着小阿哥的物件:衣服、被褥、水碗、脸盆……,与他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候相比,完全是天翻地覆般的变化。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小娃娃的掺和,清爽、整洁,现在尽管依然是干净整洁,但是增加了这些婴儿用品之后,不仅屋子的风格骤然大变,而且弥漫着强烈的婴儿奶香味道。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他不禁皱起了眉头:福惠阿哥怎么不在他自己的房里?哪儿有养在主子房里的道理?冰凝不在的时候,这些奴才们怎么就敢如此懒散,王府的规矩全都忘到哪儿去了!? 其实,王爷还真是错怪了月影,这一切全都是冰凝的自做主张。在那个雪花纷飞的夜晚,当他告诉冰凝小阿哥的名字叫做“福惠”,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里的时候,冰凝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既然他再也不会回来,既然她每日不分昼夜亲力亲为哺育小阿哥,抱来抱去实在是太麻烦,又是天寒地冻的腊月天,于是自那天开始,她索性就将福惠养到了自己的房里,母子两人朝夕相伴,不离不弃。因此王爷此时见到的情景,既不是月影的擅作主张、胡作非为,也不是奴才们的懒散不力、偷奸耍滑。 月影当然知道王爷发现房间变成如此情形后定会恼怒不已,可是这一次她破天荒地没有和冰凝唱反调,即使她家小姐根本就不住在这里,即使冒着惹恼王爷的风险,她仍是继续维持了屋子的原样,保持着冰凝离开前的样子。 月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家小姐。如果有朝一日冰凝能够平安归来,看到一个与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房间,会是多么的欣慰,因为这是她的家,不管她在与不在,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假若是最坏的结局,冰凝永远都不能够回来了,月影仍是要保持房间的原样,这是她对冰凝的一份永生的纪念,寄托了她无尽的思念。 第1681章 留念 将这里保持冰凝离开时的原样,不仅仅是为了冰凝,为了月影自己,同时,也是为了福惠阿哥,月影只想以此为她的小主子力所能及地尽一份微薄之力。假若冰凝永远都回不来了,小阿哥一天天地长大,却是连自己的额娘是谁,长的什么模样,喜欢什么,厌恶什么都不知道,不但小阿哥将来会埋怨她,就是冰凝知道了,也不会原谅她。 月影想不出来用什么法子来向福惠描述他的额娘,她只能是把与冰凝有关的一切,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一点一滴都尽最大可能地保留,保留给将来长大成人的福惠,让他通过冰凝留下的这些纸张册页、桌椅板凳、花木盆栽、针线女红……,透过这些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物件来“看”到他的额娘。 月影的这番苦心不是没有道理,“母子连心”这句话再度得到了应验。刚开始的那几天里,对于冰凝的连日不归,习惯了额娘哄他睡觉、陪他嬉戏的福惠极不适应,天天哭闹、不吃不喝、不玩不睡,徐嬷嬷就是使出浑身数解仍是成效甚微。月影看着还不会说话,只会用哭闹表达不满的小阿哥,禁不住天天以泪洗面,于是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就是拼了自己这条小命,也一定要把福惠阿哥抚育好,让那些看怡然居笑话的人都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福惠阿哥毕竟还是一个吃奶的小娃娃,几天的哭闹无果之后,既是累了也是由于月影和徐嬷嬷的精心照料,终于不再哭着闹着找额娘,渐渐地适应了没有冰凝的日子。 小阿哥不再哭闹本是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对于月影而言却再度忧心忡忡起来,她担心时间长了,日子久了,福惠阿哥就要忘记他的额娘了。可是她空有无限担忧却也是于事无补,她没有通天的能耐能够为福惠变出他那个聪慧温柔的额娘来,她也没有高超的本领能够将冰凝永远印刻在小阿哥的脑海中,永不磨灭。 王爷虽然隔三差五地吩咐将小阿哥抱到书院去与他共叙父子亲情和共享天伦之乐,可是由于他既没有见到过月影、徐嬷嬷,也没有来到过怡然居,哪里知道这其中的颇多曲折,更是体会不到月影的良苦用心,因此今日猛然见到福慧竟然被养在冰凝房里,以为是由于她这个主子不在,奴才们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的结果,自然是一肚子的怒气。 月影如此行事,虽然一切都是为了冰凝,为了小阿哥,但是她也明白这是严重违反府规的事情,既理亏又心虚。此时不出意外地见到王爷皱起了眉头,知道大势不好,生怕他一怒之下大发雷霆,惊着正在熟睡中的福惠阿哥,于是立即拿眼色示意湛露赶快去奉茶,自己则悄没声儿地带上凝霜,手脚麻利、不动声色地悄悄归置起小阿哥的物件。 彩蝶早早就知道王爷大驾光临,趁着众人进屋的间隙赶快去茶水房准备好了茶水,此时已经恭候在了门外,因此湛露刚一出屋就见到了彩蝶,于是赶快从她手中接过茶盘,转回屋来忙不迭地向王爷奉上茶去。 第1682章 名字 直到湛露将茶水递到他的眼跟前,王爷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又多了两个他不认识的丫头。面对这个新情况,他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两个能随意出入内室的生面孔上。 “月影!” “奴婢在” “这两个丫头是……?” “回爷,她们就是苏总管按照您的吩咐,调来伺候小姐的两个小丫头。” 噢,原来是她们两个!王爷这才恍然大悟。他确实吩咐过苏培盛办这件事情,而且他还亲自过目审查过她们两个,只是当时没有注意看她们的模样,以致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再度见到,竟然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现在听到月影解释,王爷终于依稀记得那两个丫头一个高一个矮,一个年龄大些一个小一些,原来竟是她们两个。想到这里,他随口问了一句: “嗯,你叫什么名字?” “回爷,奴婢名叫湛露。” 占路?沾露?到底是哪两个字?她怎么给这丫头起了这么一个怪异的名字?月影、吟雪,包括竹墨,她们的名字全都充满了诗意,而且只要一报出名来就能知道是哪两个字。对于冰凝给丫环取名字的功力王爷一直是暗暗赞赏,虽然从来没有正面夸奖过她,但是他在心中一直都是极为认可,比起府里那些春梅、菊香、红莲、碧荷、紫玉之类的名字,怡然居的丫环单从名字上来讲,一直是极为脱俗,可是这一回,她怎么会给丫头们起出这样的名字来?想不明白的王爷于是又问另外那个小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回爷,奴婢名叫凝霜。” 随着凝霜报出名来,王爷再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就知道这两个丫环的名字一个叫湛露,一个叫凝霜。 知道了她们的名字之后,他的心中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了下。湛露、凝霜,凝霜,湛露。他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在心中默念,到最后竟然喃喃自语出了声,把那三个丫鬟惊得不知所措:爷这是怎么了?对主子给取的名字不满意吗? 怎么会是不满意呢?不但满意至极,更是在他的心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从来都是他告诉冰凝,小格格取了什么名字,小阿哥取了什么名字。这是这一次,他听到了冰凝取的名字,对于他送过来的两个丫头,由冰凝自己做主取了名字。不过是两个丫头,名字却是被她取得这么美轮美奂,和其它院子里的那些丫头们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因为这是他送来的丫头,她在取名字的时候才会这么用心吗? “湛露、凝霜,湛露、凝霜……” 王爷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两个名字,令两个小丫环不知道是开口说“回爷,奴婢在”,还是继续保持缄默静等他后面的吩咐。可是她们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任何吩咐,而是等来了更多的喃喃自语,只是这一回,又轮到她们听不明白王爷这是在说些什么了。因为从他口中吟诵出的诗句,她们连听都没有听到过! “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依风穴以自息兮,忽倾寐以婵媛。冯昆仑以瞰雾兮,隐岷山以清江……” 第1683章 不懂 不但是两个新来的小丫头,就是月影这个经常服侍在王爷身边的奴才都不知道她们这位爷此时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了些什么,于是三个人除了规规矩矩地低眉垂首,任凭这些完全听不懂的词语一遍遍地敲击着自己的耳膜以外,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爷根本没有注意到三个丫环的尴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浑然不觉。而且他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脑海中若有所思,一边用目光环顾着四周,突然发现整个屋子里也就书桌还没有被小阿哥的物件侵占,保持着他极为熟悉的样子。 于是他下意识地起身走了过去,还没等坐下,就发现桌子上被镇尺压着的几页纸,是罗纹洒金纸,有些已经满满地写了一整页,有些才只写了一半。写了些什么呢?他极为好奇地拾起那张已经写满了字的纸。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见上面居然全都是重复的一句诗,用的字体是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冰凝的字迹了。在她失魂的一年中,文房四宝早已与她绝缘,而在知道她找回魂魂之后,除了分别的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光顾过这里。因此仔细算来,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字迹,就是十几天前管家汇报被付之一炬的那一天。那一天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再看一眼那些如字帖般的纸页就统统地让它们被烛火所吞噬。 此时此刻,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诗句,他忽然悲从心来。那天,当他告诉她,小阿哥的名字叫做“福惠”的时候,冰凝没有像往常那样脱口而出说出这个名字的出处,可是当时在他的内心中,是多么地渴望能够亲耳听到她说出来。如果她说了出来,或许当时的他再也没有勇气那么毅然绝然地离开这里。可是冰凝什么都没有说,他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被他感动得洒下热泪,面对梨花带雨的她,他又怎么可能硬得下心肠,头也不回走掉? 面对极其冷静的冰凝,他除了按照预定的步骤强撑着完成对她的告别之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够怎么样。他主动来到这里告诉她小阿哥的名字,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他这般让步、低头示好,换来的只是她那句规规矩矩的“妾身谢爷的恩典”。 那时的他在潜意识中也是暗暗地怨她、恼她,怎么就不懂他的这颗心?真若是想与她分手,他只需写个字条告诉她福惠的名字就可以,何苦还要跑来怡然居亲自相告?甚至,他连告诉她的必要都没有,如果她真是一个被他打入冷宫的女人。因此即使已经回到了朗吟阁,王爷仍是对冰凝极度冷静的表现耿耿于怀,然而现在看来,他的凝儿什么都懂,什么都懂。 而不懂的那个人,反而是他。他不懂得,这么娇柔温婉的女人,怎么能够如此坚强地默默承受这爱之悲愁?他不懂,明明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最终变成了这番模样? 第1684章 数字 或许他应该感谢她,如果当时的冰凝没有坚持住这份冷静,而是对他的恩典感激涕零,那么率先缴械投降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因为他从来都看不得女人的汩汩泪泉。知道在她的面前王爷从来都是屡战屡败,于是善解人意的冰凝用她的冷静保全了他的颜面。面对冰凝送上来的这份“大礼”,他笑纳了。于是从怡然居出来之后,虽然知道冰凝一直在他身后相随相送,他也有千万个理由坚持住没有回头。 现在的这个结局就是对她当初过于冷静的惩罚吗?如果是的话,这个惩罚实在是足够了,甚至是太过严重了。他们为了各自的面子,付出了巨大而惨重的代价。如果她对他的恩典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感动,如果她在他的面前展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他都会立即放下所谓的脸面,所谓的尊严。他们当即就会和好如初,他会以她需要照料小阿哥为由,顺理成章地将她留在府里好生歇息,那么她也不至于那样辛苦操劳,那么牡丹台那场风波也就永远都不会发生。 然而世界上从来都不会有后悔药,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他现在所应该做的是如何解决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千头万绪,而不是在这里追忆过往,恼悔不已。 想到这里,王爷终于以极大的努力克制住情绪,一边强忍心中的悲伤,一边拾起了桌上的那些已经写满字迹的纸页。这些散落的纸页并不算多,一共只有三张,望着手中这轻若鸿毛,重似千斤的纸页,他不由自主地默默地数了一下。在第一页纸上,那满载着他深深爱恋的诗句,被冰凝一共写了六遍;再翻开下一页,还是这句诗,写了满满的一整页,他也数了数,也是一共写了六遍;再往下翻,还是这句诗,只是诺大的一页纸上,只写了两遍。这三页纸加起来,整整十四遍,十四行,整整齐齐,工工整整。 对于这个结果,王爷似乎理解,又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她会翻来覆去地重复写这一句?是对这句诗深有感触而随想随写吗?为什么会是写了十四遍?而不是十五遍,或是十三遍?“十四”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十四”?这个数字是如此的敏感,令他才刚刚计算出来这个数字,心头禁不住狠狠地痛了一下,就像是被毒蜂狠狠地蛰了一下。 今天他特意过来这里,为的就是努力增强抗拒她的能力,不至于总是被有关她的事或物一举打倒。而且他今天的表现非常完美,面对扑天盖地的有关她的这一切,王爷自始至终都保持住了惯常的镇定自若,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候,为什么,会看到她手书的纸页,还是不偏不巧地写了十四遍?这其中隐含着什么特别的含义,或者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一想到这里,从后背开始,一阵阵的冷汗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而且不仅仅是侵袭他的每一寸肌肤,更是深入五脏六腑,直通心底。 第1685章 计数 见到王爷如此出神地看着这些纸页,月影猜想一定是王爷想起了与她家小姐之间的什么事情。她知道冰凝天天都在写,她也知道这些诗的意思,于是月影先偷偷瞄了一眼王爷的神情,虽然表情严肃,但是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王爷能够看到这些纸页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人们不是总说“睹物思人”吗?如果因为这个“物”令王爷思念起那个“人”,该有多好!于是月影顾不得失礼,在王爷根本没有问话的情况下,仍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主动开口解释道:“爷,自从那天您走了以后,这句诗,小姐每天都写一遍呢。” “每天写一遍?” “是的,每天写一遍,既不多写,也不少写,就写一遍,就像完成师傅留的课业那样。奴婢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做,问了小姐好几次,她怎么也不肯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这些诗句不是冰凝随随便便想写就写下的,也不是专门为了什么才写“十四”遍的,她只是在用这个独一无二的方法,计算着他们分别的日子,只要看一看她写了有多少遍诗句,就知道他们已经分别了有多少天。 王爷来到怡然居与冰凝告别的那一天是腊月初二,他记得清清楚楚,而在园子里为十四阿哥举办接风宴则是腊月十五日,他记得更是清清楚楚,也就是说,腊月十五那日才五更天就出发的她,即使走得如此匆忙,她仍是早早起来先写下这诗句才离开。由此看来,或者是她将这件事情放在了极为重要的位置,当作每一天中的第一件大事来做,或者是她当时就有预感会回不来,才一定要匆忙写就。 想到这里,他又将那张只写了两遍诗句的纸页重新审视了一下,当他的目光集中在那最后一遍的诗句上时,无论他左看右看,前看后看,都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匆忙潦草,相反,一如既往的运笔流畅、从容不迫。 王爷面对冰凝的手迹陷入了沉思,而月影则以为他是“睹物思人、真情流露”,于是赶快趁热打铁道:“启禀爷,小姐虽然没有告诉奴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主子可是把这句诗教会了奴婢,奴婢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呢。” 冰凝的好为人师他是知道的,因此对于月影的这番表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因此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她是怎么教的?” “小姐说,这诗的意思是,北风在吹,雪花在飘,我愿……,我爱……,我愿我爱……,不是,不是,是我爱我愿,也不是,是……,是……,奴婢记不确切,反正就是说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 冰凝确实教过她这句诗,当时她也学得好好的,可是时隔将近一个月的时候,既没有认真复习又是整日操劳和担惊受怕,月影早就将这句诗忘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早知道王爷今天要来,她一定要提高复习好功课,也不至刚刚回话的时候结结巴巴地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利落。 第1686章 溃败 月影对于自己的表现非常的不满,真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几巴掌!怪不得小姐总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一回真是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此时眼见着自己这番话没有锦上添花,反而有适得其反的效果,急得月影在王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又赶快补充道:“回爷,小姐还说了,这句诗是小主子的名字呢。” 哪里用得着月影提醒,他知道冰凝懂的,全懂的,懂他的心,懂他们的难,懂得一切,一切…… 今天他来到这个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一直都在有效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此前他已经在霍沫和雅思琦的面前两度失态,刚刚见到这些纸页的一刹那,那满身的汗水已经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若不是月影的主动搭话,怕不是他又要在这个奴才的面前失了颜面。他不是要将她遗忘吗?为什么还要无时不刻地占据着他的心房? 一晚上的努力几乎全部化作了泡影,思绪如潮,泛滥心海。两个本非志同道合之人,却又阴差阳错地相爱至深,这是爱之大幸乎?还是情之大痛乎…… 十几天前,他刚刚将冰凝的那些管家汇报、燕子诗统统付之一炬,企图将她的痕迹从自己的世界里全部清除干净,可是才只过了短短的十来天,他的书桌上又平添了三页纸,整整齐齐地平放在他的面前,占据了偌大的一片地方。面对这些刚刚从怡然居“缴获”的战利品,他没有任何的欣喜与激动,相反更是平添极度的矛盾与犹豫,因为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好知道该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于是他不断地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们曾经的过往种种,可是,思绪就像是凡世间的尘埃,飘荡在他的周围,无处不在。 不用亲眼所见王爷也知道,在那个绝秘的别院里,按照惯制冰凝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吃穿用度各个方面断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况且苏培盛按照他的吩咐,隔三差五向他禀报的消息也证实,她在那里,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端,一直平安度日。当然,他也能够想象得到,在那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她是多么的苦闷、压抑,她是多么急切地想要看到他们的福惠小阿哥!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假若没有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不想记起,却又不得不记起。那样痛苦的回忆,如锥心般疼痛。他既愿意相信冰凝与十四阿哥绝无私情,却又根本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两个人牵手。这就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难题,当他从起点出发,无论走多远,又重新走回了起点,永远也找不到终点。 矛盾、犹豫、踟蹰、彷徨、挣扎、纠结……这轻飘飘的几页纸,终于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固守了一个来月的心理防线全线击溃。一旦击溃,立即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他且战且败,一路丢盔卸甲,终于,他不再负隅顽抗,并为自己的惨败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听听冰凝如何解释她和十四弟手牵手的问题。 他一贯自诩办事公平、赏罚分明,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没有给过冰凝任何开口自我辩解的机会。就算是犯人还要过堂审问呢,何况是他曾经最为心爱的女人?不管她是否有罪,是否罪大恶极,先听一听她的呈堂证供再说。 1687章 冷宫 夜幕悄悄地降临,冰凝半倚在贵妃榻上,陷入沉思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丫环已经掌好灯。将近一个多月以来,除了这两个丫环,她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听不到任何一丁点的消息,而且,由于她的脚伤,她连在房里行动都极为困难,更不要说迈出房门一步了。 没有了腿脚,身体根本不能由自己支配,可是又不愿躺在那张不明不白、不干不净的床上养伤,于是冰凝自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只得一直枯守在这张圈椅里,除了阳光明媚的日子被丫环们挪到窗边的贵妃榻上晒一晒太阳以外,过着两点一线、单调无聊的生活。 每日里,冰凝吃的是珍馐美馔,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珍珠翡翠,用的是奇珍异玩,比她在王府的生活还要奢华许多倍,虽然她在王府也有条件过上比这更奢华的生活。可是再奢华的生活,全都是她不喜欢的,甚至是格外厌恶的。无论是在从前的年府,还是现在的王府,她从来都是只喜欢清淡的饮食,简单的服饰,素雅的妆容。陡然以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方式生活,她简直是无所适从、难受至极。 可是,面对她所憎恶的一切,除了无条件地接受,别无选择,因为比这更难挨的生活还在等着她。她不知道王爷将她带到这个地方的目的是什么。打入冷宫吗?为什么还极尽奢侈之能事?显示她受尽荣宠吗?不但是王爷,她连小阿哥的影子都见不到,这算哪门子受宠?思前想后,她唯一能自圆其说的解释就是: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死不足惜,但是如果按照她的罪行予以惩治虽然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但是她的娘家,王爷不想得罪,或是换句话说,得罪不起。无奈之下,他唯有将她发配到这个地方,好吃好喝好待遇,挑不出任何的,但是福惠阿哥,这辈子她是休想再见到了。 一想到福惠阿哥,冰凝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淌。才不到两个月的小娃娃,就没有了额娘。自己犯了不可宽恕的罪过,可是小阿哥没有过错,却要因为她的过错而母子生生分离。 由于生母德妃娘娘当时仅仅是出身低微的宫女,没有资格亲自抚育儿女,王爷自出生之日起就被交与当时的佟佳贵妃,后来的孝懿皇后抚育,以致到现在母子两人只有血缘而没有亲情。王爷当然知道母子分离的滋味有多么的伤心难过,未来的结果有多么的尴尬难堪。 难道说,这就是王爷对冰凝的惩罚吗?如果说这真就是惩罚的话,只能说他实在是太过高明,不愧是成就大事业之人。他知道这是冰凝的死穴,她不怕打骂,不怕责罚,更不怕生死,可是,她在这世界上,也有害怕的事情,害怕没有了福惠阿哥。 只要能见得到她的福惠阿哥,她就什么都可以忍受,什么都不会害怕,哪怕是在这荒无人烟的冷宫中呆上一辈子,只要能够见到她的福惠阿哥…… 1688章 美女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的田庄里,两个丫环所见过的美女,真可以用美女如云花如海,数不胜数来形容。因此这一次,对于冰凝这个绝色女子的到来,她们已经自然而然地见惯不怪了,甚至麻木到连仔细打量她的容貌继而再评头论足一番的心思都没有。 从前她们可不是这样。每当新来一个女人,小丫环们都要挖空心思地揣测她们: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爷是否会看上她,将来会不会成为主子……一切的一切对于她们而言都是那么的新奇,同时又充满了神秘色彩,更是让她们就像挖掘宝藏那样,不断地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 但是时间长了以后,她们极为沮丧地发现从前所有的这些努力全都是徒劳无益。女人们如流水般地来了,又如流水般地走了,就像不知道她们来自何方一样,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她们会去向何方。虽然说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美女们是些什么来路,不过“阅人无数”之后,小丫环们总算是看出些门道来。 美女们不管来自哪里,无论是环肥还是燕瘦,无论是能歌还是善舞,只要进了这别院的门,交到她们的手上,都有唯一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王爷极尽献媚邀宠之能事。一开始的时候小丫环们也是百思不解: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绝色女子进进出出?吓得她们暗地里担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生怕是误入了虎穴狼窝,凭白再把自己给搭进去。 “唉,我说小红,这是什么地方?当初苏管家可是说这里是一个大户人家,我才过来当差的!可是这哪是什么大户人家啊!既没有老爷夫人,也没有少爷少奶奶,净是一堆来路不明的女人,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里是青楼妓院呢!我可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呢,什么时候也没有干过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早知道是伺候这些不干不净的女人,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来这里!” “嘘,小声点儿!小青姐,您可千万别让人听见了,到时候少不了……” “怕什么!这里方圆几十里地也见不到几个人影!爷就不说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那个苏管家若是过来的话,就冲他那个大嗓门,几里地外头都能听见,怕什么!” “不是还有老于头嘛!” “老于头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又不是主子又不是管家。” “万一背地里给咱们上眼药呢!” “上咱们的眼药他能得着多少好处?” “不管怎么说,你以后说话嘴上还是有点儿把门的好,小心使得万年船。再说了,这里怎么可能是青楼妓院呢?那些女人虽然都挺妖艳的,可是哪个妓院只见女人不见男人?没有男人光顾,这妓院挣谁的银子去?没有银子又怎么能养活得了这些女人呢?” “也是啊!那……,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猜,可能是爷的外室……” “拉倒吧你!这么多女人跟流水似的,来来走走,从来不见重样的,全是爷的女人?若是爷的女人,怎么没见着有能留在这里住下的?再说了,若是外室的话,爷怎么从来不在这里过夜?” 1689章 硬气 小红说得非常在理,弄得小青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反驳的话。 虽然两个人争来争去最终谁也是没有搞明白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不过每当有女人来的时候,两个丫环忙前忙后、累死累活地精心服侍,当女人走了以后,闲得无聊的两个人除了整天胡思乱想都是终日无所事事,因此这些来来往往的女人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们打发无聊日子的最为有效的工具。即使两个人经常争论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能说服谁,但是并不妨碍她们只要谈论到这些女人们的时候,一如既往地精神抖擞、全身投入。 “哎,我说小红,我怎么觉得这些女人虽然来路不明,可是确实是模样漂亮,身姿勾魂呢!再又一个个的吹拉弹唱、唱歌跳舞样样在行,啧啧啧,人家凭脸蛋就能不愁吃,不愁穿,哪像咱们姐儿俩呀,拼死拼活地当差干活,真是人同命不同……” “呸呸呸!你真是个乌鸦嘴!什么人同命不同!谁跟她们同人呀?她们是什么人?咱们是什么人?能一样嘛!小青姐,您可真是糊涂了!” “她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谁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不过,管她们是什么人,总归不是什么好货色,否则怎么一见到爷来了,一个个全都跟狐狸精似的去狐媚爷呢!” “八成是想生米煮成熟饭,让爷认了她这个女人呗!” “唉,不过瞧瞧她们也挺可怜的!一听说爷要过来,又是描眉又是画眼,香粉擦得有二尺厚,就跟掉进大面缸里似的,那衣裳试了不知道多少件,不吃不喝地折腾两个多时辰,费了那么大的劲,有什么用?还不是都一样!爷都不拿正眼瞧她们一眼!” “我倒是觉得她们挺可笑的,若是她们知道爷从来都没有搭理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大的精神头儿,变着法儿地折腾了。” “是啊!真是可笑死了!对了,你发现没有,爷不但不理会她们,好像还很讨厌她们呢!” “是啊,我也发现了!你还记得吗?那个叫素娥的女人,整天对咱们指手划脚的,我一瞧她就心里来气,就没给她好脸色,你猜怎么着?那天她又招惹我不高兴了,结果我一摞脸子,她反而倒是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了。你说说,这人啊,是不是都特别贱?你对她好她就登鼻子上脸,你对她歹她就认慫了,要我看,全是一帮仗势欺人的东西!我算是看出来了,对她们啊,以后咱们就得硬气点儿,反正爷也不待见她们,哪一个将来也不会真就成了主子,凭什么让这些不明不白的女人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 “就是,就是,虽然她们不是奴才,可她们也不是主子啊!要我看,不要说现在,就是将来,也没有哪一个能成了主子的。对这种人,咱们就不能客气!其实说白了,她们算什么玩意儿?要我说,肯定是想攀高枝,又没有本事让爷能够明媒正娶……” 第1690章 手脚 从此以后,小青和小红终于认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个宅院里,美女们出众的美貌和过人的才艺没有一丁点儿的用武之地,因为王爷从来没有拿正眼看过她们。既然这些女人们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如此尴尬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真不如她们这两个当丫环、当奴才的呢,凭什么要对她们这么恭敬谦卑客气? 这一天,两个小丫环正懒懒地晒着太阳打发无聊的时间之时,一个叫玉蓉的漂亮女人被苏管家领到了她们的面前。其实能够来到这里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妩媚,一个胜一个的风情万种,不过这个玉蓉除了漂亮之外还有些特别之处,小青和小红从一开始就觉得她与众不同,但是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同,不过依照她们的阅历,能够看出与众不同已经很不容易了。 玉蓉与小青小红朝夕相处了将近二十来天后,这一天的黄昏时分就见苏管家急匆匆地赶来,同时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不一会儿主子爷就要大驾光临。一听到这个消息,三个女人登时兴奋不已。 小青和小红因为长年累月地不见个人影儿,整日无聊透顶,虽然这位主子爷不太好伺候,不过但凡有个人来就能热闹许多,即使挨骂被训也总比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强多了。而玉蓉激动万分则更是不出两个小丫环的意料之外,不过,这个玉蓉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别的女人一听说主子爷要来了,一个个都立即吩咐两个丫环赶快备水沐浴、梳妆打扮,而玉蓉却是既不张罗着翻箱倒柜找衣裳,也不悉心打扮涂腊抹粉,相反居然吩咐她们不要当差了! “一会儿爷过来,你们两个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整天办个差事笨手笨脚的,要惹爷不高兴的。” “笨手笨脚?姑娘,您这话说得可是没有道理呢!怎么爷一过来,我们就笨手笨脚,爷没有过来的这些日子,您吃喝玩乐哪一件也没有嫌我们笨手笨脚啊!” 玉蓉被小青的一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结果还不待她想出反击之语,小红又开口道:“怎么,没话可说了?噢,我知道了,您不是嫌我们笨手笨脚,您是嫌我们碍手碍脚吧!哈哈哈!” 玉蓉被两个小丫环好一顿奚落嘲笑,不过她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面色平静,微微一笑说道:“俗话说得好,识实务为俊杰!你们俩个若是一会儿乖乖地躲到一边去,喏,这些就全归你们了!” 玉蓉一边说,一边从她随身带的小皮箱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啪嗒”一声,精巧的小锁就被弹开了,登时满屋生辉。两个丫环抬眼一看,天啊!原来那些光芒都是从那个小匣子里发出来的!由于两只眼睛被晃得生疼,小青和小红过了好一阵子才逐渐适应下来,再仔细定睛一看,说得上名来的,说不上名来的,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将小匣子堆得满满的!怪不得散发出如此耀眼的光芒!面对这个只是在睡梦中才会见到的情景,两个丫环相互对视了一下,满脸尽是茫然的表情。 第1691章 好事 又是过了好半天,眼见着小红那憋得通红的脸颊,估计就是让她说也说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于是小青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披挂上阵。她先是使劲儿地咽了两口吐沫,仿佛是要将那颗狂跳的心也一并压下去似的,然后才故作镇定地开口说道:“俗话也说得好,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们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是可不担保你能成事!” “这有何难!只要你们不坏了本姑娘的好事儿就万事大吉!” “姑娘,我们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是您这好事儿成不了,别埋怨是我们背地里捣的鬼!不瞒您说,在您之前,还真没有谁能成了这好事儿呢!” “那是因为那些人没有本事!怎么能跟姑娘我比呢!到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话已说到这种程度,这玉蓉姑娘还是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样子,小青当然懒得再理会她,而且小青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她家主子爷看上,所以她正想借这个机会看看玉蓉的本事如何,更何况还有那一大匣子的金银珠宝到手,一举两得的买卖为什么不干? 两个丫环收了珠宝匣子,自然是心照不宣,得意洋洋地迅速退下,因此,当王爷如期到达这里的时候,破天荒地没有见到两个奴才左右伺候,而是一个不从曾见过的妙龄女子花枝招展地迎上前来。 “给爷请安。” “嗯” 由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王爷一门心思地在寻找两个小丫环,因此对于玉蓉的请安敷衍了事地“嗯”了一声,然后就直接朝主位走去。 虽然因为他的漫不经心而忘记了叫起,但是玉蓉并没有太在意,而是趁着这个间隙偷偷地抬眼看了一下,登时不觉一怔!只见来人相貌堂堂,贵气逼人,惊诧之下当即暗自思忖道:看来这位爷,不仅仅只是大户人家那么简单,定是非富即贵!怪不得…… 想到这里,虽然王爷没有喊起,不过玉蓉仍是乍着胆子、自作主张地起了身,然后只一眨眼,就象是变戏法似地,手中捧着一个茶盏,面含盈盈笑意,款款朝他走来。 王爷此时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擅离职守的那两个丫环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玉蓉正向他奉上茶来,因此当这盏茶捧到他眼跟前的时候,才赫然惊觉这个大活人已经离自己这么近的位置了,当即被吓了一跳。 “噢,你……,怎么是你……” “回爷,天寒风冷,还请您趁热喝了这口茶暖暖身子吧。” “嗯,哎……,爷……,爷是说,那两个丫头呢,她们怎么不伺候……” “回爷,有玉蓉在,定是要比那两个丫头都伺候得更是妥帖呢!” 玉蓉一边说着,一边将茶盏塞到王爷的手中。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搞得有点儿发懵,双手稀里糊涂地就端上了茶盏,只是还不待他决定是喝一口热茶还是直接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只听玉蓉又开口说道:“外面风寒,可这屋里头却是暖若春日,玉蓉这就为您解了披风吧。” 第1692章 精光 一边说着,玉蓉一边开始替他解披风。这简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突如其来紧接着又一个突如其来!原本有小丫环在的时候,这个活计自然是她们的差事,可是小丫环不在场,而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阿哥还从来没有自己穿脱过衣裳,但是由这个他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女人才初次见面就要近身服侍他,实在是太不习惯,别扭至极,于是王爷赶快开口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一会儿那两个奴才来了再服侍爷也不迟。” “回爷,玉蓉服侍您是应该应份的呢!” 眼看着玉蓉的双手已经伸到他的脖颈下面,急得他顾不得开口,当即一只手赶快将茶盏放到身边的桌子上,另一手本能地抬起来企图阻挡玉蓉的下一步行动。谁想到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玉蓉的手腕之时,只听哗啦一声,就像变戏法儿似的,玉蓉身上的衣裳一眨眼间就唰地一下子掉了个精光! 这第三个突如其来没有将他惊得目瞪口呆,而是当即被气得火冒三丈。不过由于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即使是气得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仍是因为有所忌惮而未能当即发作,只是面对这个活色生香的画面,冷冷地说了一句:“姑娘,这屋子虽然很热,但是不穿衣裳还是会冻着凉的!” 说完他抬脚就出了屋门直接奔了前院,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 “苏培盛,那两个丫头呢!” 小青小红根本就没有走远,一直躲在厢房里,本想看看这玉蓉姑娘到底有何高明之处,能使出何等狐媚之术令主子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谁想到她们家的主子爷才进屋没半盏茶的功夫就怒气冲冲地出了屋子,而且还口口声声地要找她们两个,吓得小青小红明明在近跟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待他去了前院,才敢冒出头来。 小红本是撒腿就往前院去回话,谁想到那小青却是往后跑去了正房,原来她是想看看这玉蓉姑娘到底怎么惹了她家主子爷了。谁想到她一头扎进屋去之后,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若木鸡。停了半响,小青掉头就往前院跑,一边跑一边大腿直打颤,差点儿跌了跟头。 待两个丫环惊慌失措地跑到前院堂屋,一见主子爷一脸铁青地端坐,知道大事不好,吓得她们还不待他开口就扑通一下子跪倒在王爷的面前,齐声道:“求爷饶命!求爷饶命!”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当的差?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回爷,奴婢刚刚去取茶水了,晚了一步伺候……” 小红因为没有回去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还在企图以茶水为由蒙混过关。而王爷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了她的这番解释,还不待她说完就打断了。 “爷没问你们这个事情!从实招来,你们是怎么给她穿的衣裳!” “啊?!” 小红没有料到主子爷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大发雷霆。怎么穿的衣裳?还能怎么穿的,不就是一件一件穿上的吗? 第1693章 衣裳 王爷是察颜观色的行家里手,虽然一直都是小红在回话,但是他早就注意到了小青慌里慌张的神色,半天时间连一个字都没有回复,于是他立即掉转枪口,直接朝她发难道:“爷问你呢!你们到底是怎么给她穿的衣裳?” 一见主子爷朝自己发话,小青以为收取贿赂的事情东窗事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道:“回爷,是……,是奴婢……可是,可是奴婢对天发誓,是跟往常一样,先是……,然后……” 小青就是一字不说王爷也知道,问题根本就没有出在小青的身上,完全是那个没脸没皮的女人自己捣的鬼,但是他之所以仍然对小青步步紧逼,无非是要给她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即使这一回不是她们的错,将来也要在穿衣裳这件事情上万分精心,坚决不允许再出现同样的错误。因此在小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他又适时地开了口。 “记着!这衣裳该怎么穿,你是个明白人,爷用不着再教你,但是往后再若出现这种情况,不要怪爷今天没有提醒你!四十板子一个都少不了!今天念你们是初犯,这板子可以免了,但是银子必须要罚!三个月的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说完,王爷起身就走了,同时走掉的还有苏管家和玉蓉姑娘。 一场闹剧过后,挨了训受了罚,又由于受了惊吓,小青和小红蔫头耷脑了将近有一个来月,才总算是缓过神儿来。好了伤疤忘了疼,于是两个小丫环又开始了整日里谈论这些曾经来来往往的女人们来打发无聊的日子。 “哎,小青姐,那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那个叫玉蓉的女人,怎么把爷给惹恼了?别的女人巴结上赶着主子爷还来不及呢,她怎么反倒是把爷给惹怒了呢?这就是她说的本事?” “哎呀呀,乖乖,你可不知道,那玉蓉,天啊!真可是……,真是……,唉,怎么说她好呢!简直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她怎么不要脸了?” “哼,别提了,她能干得出来,我可是连说都说不出来!对了,那天差点儿替你背了黑锅,你也听见了,爷问我是怎么给她穿的衣裳,这穿衣裳的差事不是你负责的吗?我倒要问问你,你是怎么给她穿的衣裳?” “我能怎么给她穿的衣裳,还不是跟平常一样,一层亵衣、一层中衣、一层夹袄、一层罩衣……” “得了,得了,管你给她穿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反正最后成了空心的,就剩了一层罩衣,里面那三层衣裳都去了哪儿了?真是活见鬼!” 不管那些衣裳去了哪里,她们凭白无故地挨了爷的一顿教训可是实实在在的。爷不发火的时候样子都怪威严的,这一旦发起火来,两个人直接就被吓得腿肚子转了筋。经过了这次意外,小丫环们把满腔的怒气全都撒到了这些美女们的身上,也就让她们愈发地看不起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们。 第1694章 装蒜 不清楚情况之前,两个小丫头还毕恭毕敬地拿这些美女们当作是高贵的主子,整天低眉顺眼、小心谨慎地当着差事。当她们终于搞明白了这些美女们的身份之后,两个小丫头本能地摆出一副高人一等、不屑一顾的神情。也难怪,小丫环再低贱,再是当牛做马,那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而这些美女们再高贵,再是养尊处优,那也不过就是男人的玩物而已,正经人家的闺女谁能上这儿来? 就在她们忿恨不平、气恨难消之际,竟然又接手了一个女人!上一个玉蓉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这一次的女人更是鹤立鸡群!模样是绝顶的漂亮,性子竟是像个贞洁烈妇一般。哼,假装什么正经!别以为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就能证明你是什么好货色,还是那句话,正经人家的闺女谁会来这种地方?来这种地方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马脚的那一天,看你能假装清高到哪一天! 现在跟我们面前假装这一套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到主子爷面前也这么清高!怕不是到时候都要酥软成一团泥了!一想到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将来在主子爷面前极尽狐媚之能事,两个丫环都想要看看她们的主子爷是如何羞辱她的,以解她们的心头之恨!一想到这里,小青禁不住地将心里话忿恨地嘀咕出了声:“姑奶奶我到是要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更高明的本事来,那个玉蓉连衣裳都不要了,可是我们主子爷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上一个玉蓉姑娘令她们吃了大亏,差点儿挨了皮肉之苦,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可她们这笔账却是没处算去,因为当天玉蓉就没了踪影,令她们吃了一个哑巴亏,心中的那口恶气生生地憋在心里无处发泄。正当她们窝了一肚子的火之际,冰凝被王爷交到了她们的手上,偏她又是一个倔强脾气,正正好好地撞到了枪口上,因此冰凝的到来直接成了玉蓉的替罪羊,成了两个丫环的出气桶。 小青和小红的厌恶神情全都写在了脸上,冰凝当然是既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出来,而且动不动就被这两个奴才骂作是“这种货色”,早就是被气个半死。不过由于人生地不熟,又是因为心中格外想念福惠阿哥而伤心落泪,也是因为担心王爷是否被她害惨而心中焦急不安,因此,尽管面对两个丫环如此嚣张的气焰,但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冰凝无奈终是舍下脸来,小心翼翼地主动开口询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你能不知道?” 对于小丫环直接称呼为“你”,冰凝虽然听得格外刺耳,可是为了知道一些消息,她不得不忍气吞声,但仍是不卑不亢道:“我当然不知道,否则怎么会问你!” “啧啧,真是稀奇呢!你居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你干什么来了?少在我们面前装蒜了!你那点儿破事儿以为我们不知道?” 第1695章 羞辱 冰凝完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结果却招来这么一大堆的侮辱漫骂,简直是要被她们活活气死过去,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不但问不出来任何情况,还要凭白地把命搭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为了保存仅有的一点点体力,以免再招来一顿羞辱,冰凝只得是放弃与她们据理力争,赶快避开这个话题。 “那,你们给苏培盛递个话儿……” “苏培盛是谁?” “就是苏大总管啊!” “呵,你可真是作死呢!苏大管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有什么叫不得的?” “嘿!你还别在我们面前充大头!有本事等苏管家来了,你也敢这么说!姑奶奶我还真不信这个邪!” “哼,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苏培盛罢了!” “行了,现在跟我们嘴硬有什么用!你嘴再硬,苏管家也没有有闲功夫听你说话!苏管家可是大忙人,你算老几,你有什么资格让大总管听你的话?” 冰凝又是只一句话就招来一顿责骂,惹不起还不能躲不起?于是冰凝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再度开口道:“那好,我问你们,爷什么时候会来?” “你这个人可真是脸皮厚!这才几天啊,就惦记上爷,整天盼着爷来了?告诉你吧,不要说爷根本没有功夫顾得搭理你,就算是爷腾出功夫想起你来了,你还指望着爷能看上你?爷是多金贵的人啊,什么女人没见过,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的女人爷都见得多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样的货色?实话告诉你吧,那些女人可是比你又年轻又漂亮,天天跟走马灯似的,哪个不比你更能讨得爷的欢心?哼,就凭你这点儿姿色,还想爬上爷的床?你连给爷提鞋都不配!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这是冰凝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羞辱!从前她是养尊处优的年家大小姐,后来她是皇上亲赐的王爷侧福晋,历来都是被奴才仆从们毕恭毕敬地小心伺候,哪里遭受过这种人身攻击和恶语中伤?可是现在的她在这孤岛之中,就算是浑身是嘴也无法有效还击,因为她根本骂不出来那些不堪入耳的,因此只得像一个双臂被束缚起来的士兵那样被动挨打。 但是冰凝从来都是有尊严的一个人,即使不能与那两个奴才一起撒泼对骂,但也要挺起腰板不能任人宰割。 “我是爷的侧福晋,你们说话怎么能够这么没有规矩?满口污言秽语!” “你是爷的侧福晋?哈哈哈,小红,小红,你快听听,果然是个疯婆子!” 小红原本只是冷眼旁观小青与冰凝的言来语去,不想掺和进来,谁想到最后竟也被冰凝这个义正词严的一番斥责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天啊!小青一直说你是个疯婆子,我原本不相信,今儿个可真是让我开眼了!你要是爷的侧福晋,那我还是爷的嫡福晋呢!哈哈哈!哈哈哈!” 1696章 来路 小红已经笑得前仰后合真不起腰来,小青见小红终于相信了她的判断,心中格外地得意,再一看冰凝一脸羞愤、怒目而视,更是觉得可笑至极:“我说,疯婆子!你这是想男人都想疯了吧。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有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冰凝平生以来哪里受过这种奚落和挖苦,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口恶气憋闷在胸中,却又根本无法发泄出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被撑爆了,原来气炸了肺竟是这么的难受!刚刚那些她连听都不曾听过的难听的话,更不要说再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因此,性子虽然刚烈,但是脸皮薄如纸的冰凝根本不是这两个小丫环的对手,连驳斥她们的话语都是文气十足,当然不可能与她们你来我往地相互对骂、还以颜色。而小丫环们一个个满脸充满鄙夷的目光,就像聚光灯似地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将她的胃绞得钻心疼痛,渐渐地,痛得她额头直冒豆大的汗珠,继而连腰都直不起来。 小青和小红眼看着这个被她们称作是疯婆子的女人气得成这个样子,心里洋洋自得,脸上全都乐开了花:这些女人们不过是仗着有那么点儿姿色,自以为能攀上爷这根高枝儿,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呸,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们可都是清白人家的黄花大闺女,整天净伺候这些个不要脸的女人们,再不让我们嘴上痛快了,把这口恶气吐出来,我们还不憋屈死? 冰凝探听消息的结果就是给自己讨来这一顿羞辱,真是悔不当初,招惹这两个丫头干什么?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与这两个小丫鬟说一个字,因为她不想自取其辱,虽然她不会跟她们一般见识。 俗话说,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可现实却是事与愿违,她既惹不起竟然同时还是躲不起!一天到晚,两个热衷嚼舌根的小丫头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充满了求知欲,窃窃私语之声无孔不入地钻进冰凝的耳朵。 “哎,小红,你猜猜,这个女人会是什么来路呢?” “谁知道是什么来路!不过,不管是什么来路,总之都不会是什么好货色。是好人也不会到这儿来。” “那你觉得她是干什么营生的呢?” “这还用问?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我看,挺像是扬州瘦马。上次那个玉蓉,据老于头讲就是个瘦马。那个女人,刚来的时候也挺像这个疯婆子似的,外表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摆出一副假清高的神态,可是一见到爷,哼,连衣裳都不穿了,大冬日的也不嫌冷……” “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到的啊!你去前院回话的时候,我先回屋瞧了一眼,怕万一爷问话的时候,把那件事情牵连出来,结果我一看,当下差点儿吓傻了!不要倒也算踏实了,跟咱们没有一丁点儿的干系,所以给爷回话的时候,我才能把心放在肚子里,否则那事儿若是被爷知道了,咱们可就真没救了。” 1697章 蚊子 直到这时小红才明白当初那个玉蓉是怎么惹恼了主子爷,以至她们两个小丫环凭白吃了瓜落。 “天啊,原来咱们是因为这件事情受了罚,怪不得爷一个劲儿问咱们怎么给她穿的衣裳呢!真是个可恶的女人!上辈子一定是狐狸精投的胎!瞧她那一副凡人都瞧不起的神气劲儿,我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呢,赶情就是这种能耐啊!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呐!” “我今儿还敢把话给你摞在这儿,就这疯婆子,肯定要比那个玉蓉还不要脸!” “啊?你这么肯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没瞧她那个清高狂妄劲儿!比那个玉蓉有过之无不及!居然敢对苏管家指手划脚、直呼其名,还说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苏培盛罢了’!哼,到时候让她好好看看小小的苏管家的厉害!” “不管她怎么狂妄吧,不过,我倒是觉得她不应该是扬州瘦马。” “不是瘦马是什么?” “我寻思着,感觉她倒挺像是乐坊出来的,应该还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你又没见她吹拉弹唱过,你怎么会认为她是乐坊的?再说了,卖不卖身你又怎么能看得出来呢?” “你没发现吗?那天咱们说她连给爷提鞋都不配的时候,她被气成那样儿。这么看来,她还是知道点儿廉耻,如果是瘦马的话,就像那个玉蓉,她才不会生气呢,还会跟咱们嘻嘻哈哈地调笑呢。至于来自乐坊嘛,你不是也看出来了嘛,她那股清高劲儿,总觉得高人一头。俗话说,技不压身,没点儿本事她也不至于能狂成那样儿。” 虽然小红说的头头是道,令小青想不出来辩驳的理由,不过由于小红刚刚反驳了她的观点,令小青觉得脸上很是无光,因此即使心里有点儿认可小红的观点,但是在嘴上绝不能输了阵势,于是另外寻了个话题。 “我觉得,咱们猜的可能都不对,瞧她那身打扮,定是嫁过人的。一个嫁过人的女人,都人老珠黄的了,怎么还这么老不正经?还干这种营生呢?” “别提了,我也奇怪呢,就这么一个年老色衰的货色,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个瘸子,怎么还痴心妄想地打算狐媚咱们爷呢?她这是想讨好爷,还是想恶心爷啊?” …… 不知道是为了给冰凝来一个下马威,好好杀杀她的锐气,还是觉得像她这样一个又老又疯的婆子将来根本不可能入了她们主子爷的眼,小小女人不足不患,因此两个丫环即使是拿冰凝寻开心也从来没有避讳她,相反更是肆无忌惮,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 整天里这些不堪入耳的嘲笑讥讽简直就像那可恶的蚊子一样无孔不入,冰凝越是想躲得远远的,却越是躲也躲不开,一刻不停地在耳边嗡嗡作响。于是她拼命地捂着耳朵,拼命地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她不奢望这个地缝有多大,只要能将她的耳朵放进去就足够了。 1698章 难安 现在她终于知道,这里居然隐藏着这么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难怪会是如此奢靡浮华,因为住的全是温香暖玉;难怪根本见不到任何人,因为需要保守秘密;难怪丫鬟们胆敢如此出言不逊,因为充满了痛恨鄙夷。是啊,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会来到这里,与他行苟且之事!丫环再卑贱,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干的都是正经的差事,哪里像这里曾经来来往往的那些环肥燕瘦们,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从事的都是黑天暗日里的营生。 显然,这个绝秘的地方隐藏着巨大的迷团,枉她自诩聪明人,也是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如此隐秘的地方,王爷为什么要将她安置在这里呢? 冰凝才刚刚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又开始对王爷的这番安排迷惑不解。依照对王爷的了解,冰凝认为自己之所以被他安置在这个如此秘密的地方,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哪里,但是,难道他就不怕她因此而知道他的这些见不得天日的秘密吗?冰凝还想知道,福晋姐姐是否知道这个地方。不过她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雅思琦是否知道无关紧要,她既不可能在王爷面前替冰凝说几句好话,更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前来探望她,带来王爷的消息。现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得了她,除非王爷自己想要打破这个局面。 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王爷既然将她安排在这里,说明他根本就不怕冰凝知道这些秘密,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王爷对她是完全放心信任的,可是,他既然如此信任冰凝,为什么就不能信任她和十四阿哥之间真的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呢? 冰凝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些问题,原本就是对王爷后悔、自责,对福惠阿哥牵心挂念,现在又有这么多的迷团缠绕在一起,解也角不开,弄得她愈发地头痛起来,于是她开始有些怨恨他: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秘密?有什么好!不由得人整天地胡思乱想,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解不开的迷团令冰凝不胜其扰,而眼睁睁的现实更是令冰凝不胜其烦。一想到这里污七八糟的过往,她简直就是坐立不得,寝食难安! 先说这个寝。从她第一天来到这里就发现有女人生活的痕迹,搞不清情况的她只得是在圈椅中枯坐了一个晚上。当后来她知道这里竟然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之时,先是万分庆幸自己的正确决定,继而对这里充满了厌恶,可是她就算是寻遍了整个屋子也寻不出来一块干净的地方可供她落脚。 冰凝不肯去床上躺着休息,对于小青和小红而言当然是无所谓,她爱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呆着,只要不出了这间屋子就万事大吉。可是对冰凝而言,整日里她只能是坐在椅子上小憩,或是趴在椅边的桌子上暂睡,不出两天就浑身酸痛不已。可是她宁可强忍身体的极度不适也不肯躺到那张不明不白床上去,这是她的最底线。 第1699章 落脚 冰凝一直固执地坚守着她的最底线,即使精疲力竭、再所不惜。直到有一天,老于头打扫库房的时候发现几件花梨木的小家什,有一张贵妃榻、两个小几、四张小凳。由于一直胡乱地堆在犄角的位置,长久不用的结果就是不但落满了灰尘,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发霉几乎要长出蘑菇来。此时正是寒冬腊月,想必这发霉长毛是暑天的时候惹上的。 见到如此贵重的物件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若是被他家主子爷知道了,定是少不了一顿责罚,吓得他赶快翻腾出来,又是打磨又是擦油又是上腊,捣鼓了好几天,谢天谢地,总算是给收拾利落了,若不是刻意仔细查找不太容易看出来曾经发过霉的样子。经过这番惊吓,老于头再也不敢将这些好不容易拾掇好的家什们继续放在阴暗的库房里,于是两个小几和四张小凳被搬到了前院的堂屋,贵妃榻则被挪到后院冰凝暂住的房间。 虽然是发过霉的家什,但毕竟没有人使用过,现在又被重新打磨抛光一番,干净整洁如全新的一样,好歹也是个能够舒展身子的物件,因此这贵妃榻成了冰凝的心爱之物。有了这个落脚之处,冰凝苦守这么些日子之后总算是有个地方可以靠一靠,特别是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和旭暖阳透过窗纱洒落在她的身上,酸痛不已的腰身和腿脚得到了有效的放松和缓解。 对于冰凝非贵妃榻不去的行为,小青和小红万分不解。好不容易不再死守那个圈椅,谁想到有雕梁画栋的大床她不睡,有松软厚实的锦被她不盖,怎么偏偏非要将自己窝在这个贵妃榻上?先不说那是发过霉的家什,单说这榻,哪儿有那大床舒服呢!榻面又瘦又窄又短,虽说冰凝的身形极是纤瘦,但也仅是勉强只够侧卧而已,两只脚只能蜷缩着才能够放在榻上而不至于悬空。 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傻的人?这破物件,白送给谁,谁都不会要,怎么到了这个疯婆子手里竟会如获至宝般成了香饽饽,生怕哪天不翼而飞了。 “小红,你看看,我没有说错吧,她若不是个疯婆子,怎么会整天不是窝在圈椅里,就是赖在那个榻上?跟她说了是发了霉的,她居然当成了宝贝,哪个正常人会这个样子?” “也是啊,以前只知道她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现在可真是一个十足的不正常的女人!唉,万一哪天爷过来了,她在爷的面前发了疯,咱们还不又要凭白无故地挨骂了?” “她呀,哼,只会在咱们面前装疯卖傻,等爷一过来,我敢打保票,她一定比狐狸还精明!”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比你大一岁,多吃的一年饭怎么也不可能是白吃的!她这叫,先把咱们麻痹了,让咱们以为她不会在爷的面前折腾出多大的动静,等爷过来的时候,咱们全都放松了警惕,到那时候,她指不定又想出什么夭蛾子呢!” “啊?天啊!表面上又疯又傻,实际上精明透顶,那她也太……,那,那‘大智若愚’说的就是这种人?” 第1700章 清淡 自从有了贵妃榻,冰凝终于稍稍可以得以安寝。所谓寝食难安,当寝的问题得到初步解决之后,食的问题于是渐渐地凸显出来。俗话说,民以食为天,下面就来说一说这食的问题。 在这别院里,冰凝过的是绫罗绸缎、珍馐美味、金珠玉翠、奢靡浮华的日子,虽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却与她平日里的生活方式大相径庭,是她极为痛恨的一种生活,但是由于刚到这里就遭受了两个丫环的无尽羞辱,不想再自取其辱、自讨苦吃的冰凝唯有强忍心中极度的厌恶,任由这两个丫头“胡作非为”,无论是将她打扮成一个花枝招展的艳俗女人,还是从无休止的讽刺挖苦与嘲弄。 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她再是货真价实的侧福晋,在这两个“嫉恶如仇”的小丫环面前,冰凝永远都是来路不明的疯婆子,不正经的老女人。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得到片刻的安宁,冰凝除了认命,别无选择。 当冰凝对这种生活强忍了七、八天之后,即便是她心甘情愿逆来顺受,然而她那娇弱的胃实在是无福消受这些珍馐美馔,在大鱼大肉的轮番进攻之下,终于在这天的响午时分,当她一见到丫环们端上来的饭食,就立即条件反射般地干呕起来。由于胃里根本没有可供呕吐之物,最终吐出来的全都是苦苦的胆汁。此时此刻,整个胃部都在火烧火撩地疼痛,分不清是哪个地方有病症,冰凝已经痛得根本直不起腰来,实在是万般无奈之下,她不得不再次主动开口道:“不要再弄这些鸡鸭鱼肉了!” 小青一大清早起来没有片刻清闲,手忙脚乱了一上午才完成了这一大桌子的大鱼大肉,结果连尝都没尝就被冰凝直接拒绝,心中格外气恼,于是一边自顾自地继续往桌上端来这些吃食,一边没好气儿地说道:“这些都是根据爷的吩咐,按照规制调配好的,我们既不负责采买,也不负责烹调,只是厨子做什么我们就直接端什么。所以呢,你跟我们说不要这些鸡鸭鱼肉一丁点儿的用处也没有,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再者说了,不吃这些你想吃什么?怎么连山珍海味都堵不住你的嘴?” 面对小青这一通嘲讽,冰凝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本想息事宁人不再理会,可是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实在是痛得难受,不得已只好再度开口道:“我不是要求吃得有多好,只要少油、清淡就可以了。” “你的要求还真不少,一会儿不吃鸡鸭鱼肉,一会儿要少油清淡,你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爬上爷的床吗?怎么,这床还没有爬上呢,就开口跟我们提要求了?我问你,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提要求?” “你!你……” 冰凝被这个小青气得血直往头上涌,而脸色却是煞白煞白,除了“你”以外半个字都说不上来。她不过是想换个清淡一些的口味饭菜而已,怎么又被牵强附会地扯到爬到他的床上的问题来了?难道说她就不能开口说话了吗?难道说她们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第1701章 绝食 小青见这个疯婆子被她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格外地得意洋洋,于是“乘胜追击”道:“我怎么了!我再怎么都比你强!最起码我没整天琢磨着怎么去狐媚男人。你就别在我们面前故作清高了,你是什么来路称们还不知道?有必要天天在我们面前装蒜吗?实话告诉你吧,像你这样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女人我们可是见得多了,实际上又是怎么样呢?到最后哪一个不都是一见到爷,眼发直,腿发软,直接就往爷的怀里倒?” 一次又一次的忍让,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羞辱,羞辱从来没有任何底限,而忍耐却是有限度的。如果忍让的结果就是被视为软弱可欺,她决不能够认同!因此面对小丫环们变本加厉、永无止境的羞辱,冰凝的反抗情绪被彻底地激发出来。她再也不想当任人宰割的羔羊,她要奋起反抗! “羊入虎穴”、“手无寸铁”的冰凝想要反抗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冰凝一旦做出反抗的决定,就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因此她奋起反抗的手段也是义无返顾、不留后路,那就是“绝食”。 虽然她没有能力决定吃什么,但是她有能力决定不吃什么。因此她从这一刻开始,再也不吃这些饭食,宁可不吃,宁可绝食而亡,也是坚决不能向这两个小丫环认输投降。她从来都是有尊严地活地这个世界上,即使是面对说一不二的王爷,也从不曾失过颜面与自尊。 刚开始的时候,见到饭菜如何端上来又如何原封不动地端下去,两个小丫环不以为然,只当冰凝是只没毛的鸭子――只剩嘴硬了。因此,每日里例行公事地将饭菜端上,再例行公事地将饭端下,就等着冰凝被饿得眼冒金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向她们服软,乖乖地开口吃饭。到了那个时候,再看她们再么好好奚落嘲讽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光说不练、又丑又瘸的老女人、疯婆子! 只是小丫环们的如意算盘打得还不够响亮,她们虽然极有耐心,却仍是没有如期等来那个令她们激动万分的时刻,可以再度羞辱这个又老又丑又瘸又臭又硬的疯婆子,就眼看着冰凝直挺挺地昏倒在她们的眼前。 从不曾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小丫环当即傻了眼,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腔调。 “小青,快快,这个老女人晕倒了。” “啊?昏倒了?快扶到床上去!” 小红依言赶快将冰凝拖到榻上,然后扬起手来一边拍打着冰凝的脸颊一边急急地喊道:“喂喂,你醒醒,醒醒,你倒是醒醒啊!” 可是任由她们怎么摆布,冰凝一点儿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两个丫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怎么看不上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但是她们的主子爷还有那个苏管家可是红口白牙地吩咐过了,所有住在这里的姑娘们,都要好生伺候、丝毫不得怠慢。现在倒好,不要说怠慢了,连人都昏倒了,万一再真的被饿死,这还叫什么好生伺候?这若是被她们的主子爷或是苏管家知道了,她们可就直接去领板子吧。不用多,二十板子就能够当场没了小命。 第1702章 自救 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后悔,于是小红拼命地摇晃着冰凝,希望这个疯婆子赶快睁开眼睛让她心里踏实一下。可是任凭她如何摇晃,就是不见这个老女人醒来。小青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像小红那样惊恐万状,因为她一直都认为这是冰凝的缓兵之计,给她们两人设下的圈套。她小青什么女人没有见过?绝不能中了这个疯婆子的奸计!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将冰凝昏倒当回事儿,坐在一边等着看热闹呢,连搭把手的想法都没有。 结果小红折腾了好长时间都不见冰凝有任何的反应,小青这才有点儿慌了神儿,哪里还顾得上有什么圈套,恐怕这是要出人命了,于是她也急了,抬腿就冲到了贵妃榻边,扬起手来更加狠命地拍打着冰凝的脸庞:“你别装蒜了!装也没有用。说你呢,听见没有!你醒醒啊,你别吓唬我们啊!” 小青就是将冰凝的脸颊拍得红肿起来,仍是不见这个老女人有一丁点儿的反应,吓得她也是愣住了神,继而两只手颓然地垂在了身体两侧,停止了没有任何效果的呼唤。小红见状,提心吊胆地问道:“小青姐,我看她是真的昏过去了呢,要不,咱们还是赶快请大夫吧?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可是吃不了全得兜走。” “请大夫?你以为我不想请大夫吗?可是大夫来了之后咱们怎么跟大夫说呢?就说她是饿昏的?那咱们俩怎么跟爷交代呢?咱还能有活路吗?” “那怎么办啊?说她是饿昏的咱们没有活路,可是假如她死了,咱们不是一样也没有活路了吗?小青姐,小青姐,你可千万不要吓唬我啊!” 小红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流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登时传遍全身:这疯婆子简直就是个丧门星,怕不是她们这两条小命都要毁在这个老女人的手里了。 相对小红的处乱而惊,小青毕竟比年长一岁,相对镇定一些,主意也多一些,于是朝小红说道:“你赶快让厨房的老徐头熬些米汤来。我们老家闹饥荒的时候,有好多这种饿昏的人,只要肚里有了吃食儿,应该是能缓过来。你可千万记着,只要米汤就行了,要特别浓的那种,越快越好。” 小红早就没有了主意,此时一听小青说出了个法子,她也顾不得平日里总与小青凡事都要抬个杠,而是迅速地冲出房间,跑到厨房找老徐头熬米汤。 小红去弄米汤,小青在房里也没有闲着,她先是将冰凝在榻上放好,解了脖子下边的扣子,然后用手在冰凝口鼻处扇了扇,意图让冰凝的呼吸通畅一些,当她趴下来听到冰凝的微弱呼吸声之后,心中稍稍踏实了一些,于是也紧跟着去了厨房。小青去厨房是为了向老徐头要红糖,沏了一杯红糖水。米汤已经在火上熬起来了,由老徐头负责照看,小青和小红两人一块儿结伴赶快端着红糖水回了屋里。 第1703章 不丑 望着半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冰凝,两个丫环连撬带灌地将红糖水硬生生给喂了进去。一边喂一边在心中暗暗地祈祷:赶快醒醒,赶快醒醒,千万别请大夫,一请大夫就全露馅了。 不多时,米汤也熬好了,两人又手忙脚乱地把米汤也给这个老女人灌了进去。可是,冰凝仍是没有如她们所愿地醒来。小红原本就是胆子小,眼见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没有见到效果,吓得直跟小青说道:“小青姐,要不,要不还是请大夫吧?万一,这个老女人死了可怎么办?咱们俩个可就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小青也没有料到这个法子竟然对这个疯婆子不起作用!可是她不想就这么认输了,因为她还不想死。于是尽管心里也是一个劲儿地打鼓,可她仍是嘴硬道:“你急什么!哭,哭,就知道哭,哭能有什么用?都已经这样了,不管请不请大夫,横坚咱们俩都是活不了,还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再说了,当年我们老家闹饥荒的时候,那可是天天忍饥挨饿,才会饿昏的,这个老女人,前些日子虽然吃得不多,但好歹也还是吃了点儿东西的,又不是滴水未尽,只是从这两天才开始一点儿都不吃的,应该没那么严重。我感觉,她一半是饿昏的,一半是体力不支昏倒的。听我的,准没错儿。我可不想就这么直接领板子去。” 小红本就没有主意,此时见小青态度如此强硬,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因此除了不停地祈求佛祖保佑,不想将小命断送在这个老女人手里之外,想不出任何有效的法子来。 小青仔细端详着冰凝,不找大夫是她决定的,救治的法子也是她想出来的,因此小青自我感觉责任更为重大,她的心理负担也较小红更重许多,此时此刻,她一脸焦急、目不转睛地望着冰凝,希望奇迹能够发生,这个老女人能够赶快睁开眼睛。 正因为不错眼珠地望着冰虚,焦急地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因此这是自从冰凝到来之后,小青第一次仔细、认真地望着冰凝,一边端详,一边禁不住自言自语地叹道:“唉,其实你长得一点儿也不丑,你真的是比她们谁都漂亮,跟仙女儿似的。怎么你的性子比她们谁都硬呢?你要是不这么瞎折腾,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啊!” 小青本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谁想到被一旁忙着跪拜菩萨的小红听到了。这两个整日闲得无聊,靠打嘴仗消磨时光的小丫环第一次没有再像往常那样你若说东我必说西,谁也不服谁,而是意见达到了空前的一致。因此听见小青的喃喃自语,小红也赶快停止了烧香念佛,忍不住插嘴道:“我也一直觉得,她可真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人,真跟天仙似的,小青姐,你说那天仙,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呢?” “嗯,估计天仙也就长成这样儿了!怪不得都是嫁过人的老女人了,还有胆量跑这儿来魅惑爷呢。” 第1704章 命大 由于两个小丫环破天荒头一次达成了一致意见,一反常态不再打嘴仗的结果就是小红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暂时忘记了冰凝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这个紧急情况,又故态重萌地与小青聊起闲天来。 “哎,小青姐,你猜猜,她这么美,是不是终于有一个能咱们爷看得上眼的女人了?” “反正如果我是男人的话,这么漂亮的女人,当然看得上了!” “唉,我也觉得爷‘应该’看得上她的。不过,我怎么还是觉得有点儿悬呢!她模样漂亮不假,可是,她实在是跟别的女人太不一样了啊!谁能为了口吃食儿闹出这么大动静?连命都不要了!” “唉,你呀,可真是笨到家了!她才不是因为一口吃食儿的问题这么闹腾呢,她是恼了咱们给她脸色看。不过,就冲她连命都敢不要了这一点,我还真挺佩服她的,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她跟咱们较劲儿能耐倒是挺大的,不知道将来如果见到爷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够这么刚烈,要还是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服了她了。” “唉,但愿吧,别像其它女人那样,一见到爷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到时候再闹出来什么更厉害的手段,那咱们可就惨透了,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我感觉她不是表里不一的那种人,就是当着爷,她也敢真刀真枪动真格的,绝不是耍把式的花架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冲这个倔脾气,她怎么可能变着法儿地讨好爷呀?别到时候,不但不去讨好爷,反而弄不好再把爷给惹恼了,咱们也是一样要挨板子了……” “哎,对了,说到爷,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一次都没有来过呢?以前还偶尔见爷过来问问情况什么的,怎么这次这么奇怪,都这个时候也不见人影儿呢。” “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嘛,爷的府里肯定事情特别多。你又不是不知道,爷的府上那可是大户人家,这野花再香再好看,充其量也就是偶尔图个新鲜罢了,总不能为了朵野花就扔了一大家子人不管不顾,大年下的整天呆在这个鬼地方吧。” “要说这女人也挺可怜的,白长得这么漂亮了。没了相公不说,连婆家都容不下她,还得自己出来讨生活。也不知道她先前的夫家是没了,还是被夫家休回了娘家。” 这两丫头也真是命大,冰凝被这两人一会儿米汤、一会儿红糖水地轮番对付下,挨到天色傍晚的时候,终于慢慢地苏醒过来。只是她才刚刚醒过神儿来,耳边就被那挥之不去的蚊子般的嗡嗡声所包围。果然是那两个丫头!竟然正在津津有味地讨论她的夫家:不是没了夫家,就是她被夫家休回了娘家!一听到这里,气得冰凝恨不能冲上去捂住这两个丫头的嘴,让她们赶快把那些晦气的话统统都咽回去!可是由于她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又是一连饿了好几天的虚弱身体,即使是怒火中烧,可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仍是气若游丝、细如蚊鸣:“你们……,能不能,嘴下积德?” 第1705章 互让 两个丫头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听到冰凝开口说话,虽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但是人没有死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自己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小红兴奋得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唉呀,活菩萨,你终于睁开眼了!” 小青虽然心中也是激动不已,但是她不像小红那样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因此她见冰凝醒过来后,先是麻利地扶着冰凝起身半倚在榻上,然后一脸平静地对冰凝说道:“你这才刚刚醒过来,胃里还没有调养好,其它东西就先别吃了,晚上还是继续喝米汤吧。” 由于小青准备的是素淡米汤,而冰凝的目的只是想要维护自己应有的脸面与尊严,并不是想要凭白地搭进一条人命去,因此面对小青端上来的小米汤冰凝也就不再抗拒,而是痛痛快快地喝了下去。 见到冰凝主动喝下米汤,又因为此前发生了如此凶险的事件,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于是小丫头们借着冰凝主动示好的这个台阶也悄悄地换上了一副和善的面孔,谁也不敢再跟她对着干。 经此一役,小青和小红充分领教了冰凝的厉害手段,她们是彻底被冰凝吓怕了,怕她万一有个好歹,她们可就是真的没有了活路。因此她们简直就是将冰凝当成菩萨供了起来,整日里不停地主动询问她想要吃些什么。 冰凝原本就是心善心软,又是个遇弱则弱,遇强则强之人,她敢与任何人做顽强抵抗和殊死搏斗,哪怕是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可是当她面对换上一副和善面孔的小丫环的时候,即使是曾经遭受了无数的白眼、讽刺、挖苦、奚落、嘲讽,却是一丁点儿也恨不起来。因此当小丫环们每天一日三餐雷打不动的主动询问,冰凝的回答也是雷打不动--永远都只有两样:白粥、青菜。 小丫环们当然不敢真的就只上这两样,既是感觉心亏也是为了示好,因此除了白粥和青菜按需供应以外,她们还会盘盘碗碗地端上来许多其它吃食,大大小小的盆碗杯碟加起来至少十来样。不过再多的花样,也不会让冰凝见到大鱼大肉,甚至连油花儿都见不到,小青略懂些调养,知道受过伤的胃禁不住油腥刺激,因此端上桌来的全是白饽饽、阳春面、疙瘩汤……天天不重样儿,她们当然是希望尽快能够将冰凝的胃养好了,自己也好稍稍心安一些。 在小红、小青的精心服侍下,冰凝的身体一天一天地缓慢恢复。 小丫头们不但在吃食上变着花样地讨好冰凝,而且她们也学会好好说话了,因为她们对当前形势的认识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好对付,不,应该是根本无法对付。不要脸的,她们见得多了去了,可这不要命的,还真是头一遭遇到。这个女人要不要命没有关系,她们自己还是要命的。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这回差点儿赔进自己一条小命进去,实在是太不值当。 第1706章 名字 学会好好说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称呼。从前这两个丫环对冰凝的称谓一直就是“疯婆子”、“老女人”,现在关系缓和了,总不能还是疯婆子、老女人地叫她,于是这天上午趁着冰凝在贵妃榻上晒太阳的时候,小青在一旁嘁嘁哎哎地开口说道:“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冰凝正望着窗外干树枝上的枯叶子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之际,忽听耳边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叫什么名字?身为尊贵的主子,她的名字岂是一个奴才就可以随便称呼的?可是这两个丫头又明摆着不相信她侧福晋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称她为“年主子”或是“侧福晋”。如果不让她们知道她的名字,难道意味着默认她们继续称呼她为“疯婆子”、“老女人”吗?因此小青的这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问话反而弄得冰凝很是尴尬为难,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小青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眼见冰凝半天没有回答自己,很是奇怪,不就是个名字嘛,这还需要想一想才能回答?望着小青万分不解的目光,想到好不容易双方不再处于敌对状态,能够平心静气地和睦相处,不想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又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冰凝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开口道:“我娘家姓年,如果你当我是主子呢,就称我一声年主子,如果你不当我是主子,那你愿意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吧,反正嘴长在你们身上,我也管不了你们。” 被冰凝将了一军,小青有点儿骑虎难下。见过那么多的女人,还没有哪个人敢自称是主子的。按照以往的习惯,每当一个女人到来之时,她们都是尊称一声“姑娘”,比如玉蓉姑娘,素娥姑娘等等。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分明是妇人打扮,再称呼她为“某某姑娘”显然不合适,那么称呼“夫人”吗?她是谁家的夫人?她只说她的娘家姓年,可没有说她的夫家姓什么,称呼她“年夫人”肯定更是不对。不冠姓氏,只称“夫人”呢?这是在爷的宅子里,她们两个小小丫环哪儿敢对来路不明的女人不冠姓氏地只称“夫人”二字? 冰凝不想再与两个小丫环持续敌对状态,而小青与小红也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共处,既然不能叫“姑娘”,也不能称“夫人”,小青抓耳挠腮半天很是头痛,冷场了大半响,她终于茅塞顿开!管她什么“姑娘”、“夫人”呢,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她小青尊称一声“姐姐”保管不会出任何错!终于想出法子的小青喜上眉悄,难得面带笑容地开口道:“既然你说娘家姓年,那我们就尊你一声‘年姐姐’吧。” 乍闻小青异想天开自创的这个称谓,冰凝被惊得目瞪口呆,半响都没有回过味儿来。“年姐姐”这样的称谓岂能是出自这两个奴才之口?连最基本的贵贱尊卑都搞不清楚,简直是胆大包天、忘乎所以了! 第1707章 佳节 能够与冰凝姐妹相称的人全都是王爷的女眷,小青居然不知死活地称她为“年姐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冰凝知道这个小青与王爷应该没有任何干系,但是与一个奴才称姐道妹实在是极失身份。但是不称呼她为“年姐姐”又能如何呢?她既没有法子强迫她们认主子,又因为这个称谓总比“疯婆子”和“老女人”强许多,万般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自认触了霉头,不再开口。 小青正因为自己的发明创造解决了大难题而沾沾自喜,根本不知道冰凝久久没有开口的真实原因,只当她是默认了这个称谓,于是喜滋滋地继续说道:“那往后我们就叫你‘年姐姐’了,我是小青,她是小红,想必你已经知道我们两个的名字了。” “嗯。” 至此冰凝与小青小红两人的这场战役相当于只打了一个平手:冰凝用绝食抗争维护了自己的体面与尊严,而两个小丫环用一声“年姐姐”实现了双方的平起平坐,总算是又挣回了些颜面。 当冰凝被逼无奈,只得是用一声“嗯”来算作是回应了小青的时候,小红一直在旁边听她们两个说话,见小青称冰凝为“年姐姐”,又见冰凝应了小青,小红本是活泼性子,知道双方尽弃前嫌,关系得到极大的改善,于是早就将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一下子就忘到了脑后头,立即兴致勃勃地八卦道:“年姐姐,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呢?姐夫呢?他是没有了吗?还是说他不要你了?” 小红这一连串胆大妄为的狂言乱语固然可恶至极,可是此时的冰凝听来又是另一番心境。是啊,她怎么会到儿来呢?而他将她抛弃在这个荒凉偏僻之地,是打算从此以后他们一刀两断、永不相见了吗? 如果说这就是王爷对她的惩罚,相对于冰凝贸然赴约而给他造成的难以挽回的恶果而言,这样的惩处实在是格外开恩之举。冰凝知道自己罪过深重,她甘愿接受比此种更严重的处罚,但是在这个甘愿之外,还有一丝丝的不甘。 他们的福惠阿哥,他们的曾经过往……,她舍不得,她放不下。 转眼间新春佳节就来临了,今天是大年三十。田庄虽然荒僻,但总还是有十来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因此小院从一大清早就被布置起来,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洋溢着浓烈的节日气氛。小青小红自然也不例外,辛苦一年了,总算是盼到了过年的日子,两个人从好几天前开始就是整日里喜上眉梢,嘴哼小曲,心情愉悦无比。 而整个院子里只有冰凝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眉头微蹙、郁郁寡欢,与这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显得极为格格不入。当华灯初上之时,佳肴美味摆了满满的一大桌,而她望着跳跃的烛火却陷入了沉思。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坐在马车上,与雅思琦和淑清,偶尔王爷也会与她们同行,一并前往乾清宫与皇上共进家宴。一大家子上百口人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皇上儿孙绕膝,尽享天伦,脸上充满了慈爱的笑容…… 从前总觉得那里是一座牢笼,而今想起来,天家也是家,也有人间冷暖,也有世间真情。 第1708章 倩影 王爷从怡然居回来,目睹冰凝手书的那三页十四遍的“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脑海中不地回响着“吸湛露之浮源兮,漱凝霜之雰雰”,即使是强忍再强忍,他的心绪仍是无法平静下来,即使是一晚都等不了,而是立即起身唤来秦顺儿,两人双骑连夜急驰,一口气赶了八十多里夜路。当他们抵达田庄的时候,由于没有事先传口信,毫无意外,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院门。然而望着院门两侧崭新的对联,门楣上高挂的大红灯笼,撒满一地尚未来得及清扫的鞭炮皮屑……一切的一切都在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冰凝刚刚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伤心痛苦,最为孤单落莫的新春佳节。可是这能怨谁呢?他吗?她吗? 今天是老于头轮值,当他听到院门被敲响的声音,当即被吓了一大跳。能来这里的人不是他们主子爷就是苏管家,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吓得他连滚带爬地下了热乎乎的暖炕,随便扯了件棉袄就冲到了大门口。 随着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果然是他们的主子爷!老于头于是忙不迭地行礼请安道:“奴才给您请安。恭祝主子……” 王爷没有理会老于头,而是径自进了院子,然后一反常态地直奔后院。眼见着他家主子爷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到堂屋落座,老于头暗暗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说爷是来抽查的吗?谢天谢地,这个女人最近消停了不少,若是正赶上闹绝食的那会儿被爷撞上了,他们这些奴才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时分,知道冰凝习惯早睡早起,因此当他急急地奔向后院的时候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提前传个话,给她留出来起床梳洗的时间。只是还不待他想好如何行事的时候,人就已经进到了后院里。 灯塔! 这个院子与怡然居相比实在是太小了,不过就是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于是灯塔不再遥远渺小,而是如庞然大物般直接矗立在他的眼前。她怎么还没有入睡呢?难道是因为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才会刻意等待,才会今夜无眠吗? 与怡然居还有不同的是,这座灯塔直接在窗棂上映出了佳人倩影。怡然居的窗根下是火坑,火炕是满人习俗,而汉人出身的冰凝习惯在床上歇息,因此怡然居的灯塔里只有烛光摇曳。这里的窗根是贵妃榻,而冰凝整日以榻为伴,因而她那优雅而美丽的侧影如剪纸般贴在了窗棂上,饱满的额头,长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下巴,修长的脖颈,瘦削的肩膀……即使已经知道她的模样如何,可是面对如此优美的倩影,似画卷般出现在他的眼前,王爷仍是止不住地动心不已。 动心,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镇定,是王爷所独有的心理素质。动心之后不可动情,只有镇定自若才能实现此行的目的,否则前功尽弃、自毁长城。于是他强压下起伏的心绪,待换好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之后才抬起手来,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第1709章 保全 随着房门的推开,映入王爷眼帘的是倚在贵妃榻上,愈发消瘦、柔弱的冰凝。美丽依然,端庄依旧,只是平添了一股淡淡的哀愁,却又是如此的动人心弦,令他才刚刚勉强平复下去的心潮再起波澜。将近一个来月未见,又是带着那十四行满含深情的诗句而来,刹那间,他真有一种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是,这也只是一个冲动而已,他的理智再一次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令大脑保持了足够的清醒:今天,他连夜奔袭八十里,只是为了听她如何解释与十四阿哥手牵手的问题,而不是与她共诉衷肠、鸳梦重温。因此,在片刻的波澜过后,他终于还是将那份冲动再度牢牢地压制了下来。 冰凝根本就没有预料想到王爷会在这个时间出现。今天是大年初五,过完今天这个新年就算是过了一大半,谁想到他竟然会选在这个时间从天而降。由于整个节日期间得不到一丁点儿的音信,冰凝以为这就是对她盖棺定论的结果,因此对于能否再见到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可是他还是赶来了,在节日即将进入到尾声的时候赶来了,甚至没有拖到节日的最后一天――正月十五。他急急地赶来无非是要给她一个最后陈述、辩解的机会,充分显示他办事公道、赏罚分明,那么她呢?是要对他如此公正无私之举感恩戴德吗? 虽然在田庄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冰凝与两个丫环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构成了她每日生活的最主要内容,但是除此之外,由于整日无所事事,冰凝仍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思考她的未来,福惠阿哥的未来。 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过,连她都不能原谅自己,怎么能够要求王爷原谅她呢?因此冰凝已经彻底地放弃了重回王府的幻想,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但是,福惠阿哥是她的全部,她不能没有了小阿哥,而小阿哥也不能没有了额娘。只要小阿哥还在,那就是她的全部人生希望,就是支撑她好好地生活下去的勇气。 不管是雅思琦还是韵音,甚至是淑清,王爷无论将福惠交给哪个女人去抚育,小阿哥都会得到精心的照顾,这一点冰凝毋庸置疑。可是福惠养在哪个院子都不如养在怡然居,有月影,有徐嬷嬷,有湛露凝霜,她们虽然是奴才,但是她们最懂她,会严格按照她的方式、遵从她的意愿去抚育小阿哥,她们是她的眼,她的手,她的口,她的心…… 若想保住福惠阿哥得以继续养在怡然居,冰凝唯有向王爷主动低头,老老实实地认错,真心诚意地道歉,才是万全之策。至于承担什么罪名、认下什么样的过错、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她都在所不惜,只要能够保全她的福惠阿哥。 虽然王爷的深夜突然造访令冰凝极度的震惊,但是由于已经深思熟虑了这么长时间,因此见到王爷之时,仅仅只有片刻的慌乱冰凝就稳住了神儿,随即仅靠一只脚的力量就从贵妃榻上滑了下来。她要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请安,她要恳求他网开一面,法外开恩,将福惠阿哥留下来。 第1710章 行礼 冰凝错误地估计了她的身体状况,错误地估计了此番行动的直接后果,以为仅仅凭借一只脚的力量她就能够一如既往地完成标准的请安礼,而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虽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但是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又因为平日里都是小青小红左右搀扶充当了她的右脚,此时此刻,自从来到这里就不曾沾过地面的右脚第一次开始独立承担起支撑她整个身体的重任,当即一股钻心的疼痛涌向全身,痛得她的身体立即失去了平衡,想象中的标准半蹲请安礼直接演变成为扑通一下子胡乱地跪倒在地上。 十个月之前,失了魂的冰凝与王爷之间就请安礼的事情来来回回进行了多个回合的交锋,最终以他的胜利而告终,这也是他们两人之间斗智斗勇斗法过程中,王爷所取得的为数不多的一两次胜利之一。此时面对冰凝再度上演的这个乱七八糟、故伎重施的请安礼,他当即被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难道说她又失魂了吗?怎么就这么偏偏巧地在这个时候失魂?还是说她又在假装失魂? 以往,还不等冰凝请安,他就会早早地前去扶她,根本不会让她真正完成行礼的动作,而且他曾经无数次地对她说过:只有咱们俩个人的时候,不要行礼。现如今早已经是时过境迁,没有任何犹豫,搞不清楚情况的王爷唯有保持高度的警觉,既没有上前搀扶,更没有及时叫起,而是以审慎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再一次完美演绎了他的处乱不惊、不变应万变。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她的脚伤会严重到如此地步,以为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切全都养好了,哪里想到,竟是这么不中用的脚!难怪小青她们会骂她是个“瘸婆子”、“疯跛子”。从来都是既美丽又端庄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现过这么大的眼,而且还是在他的面前!羞愧难当的冰凝在摔倒在地上的一霎那,脸色同时“唰”地一下红透了整个脸颊,连耳根、脖颈都未能幸免。 可是她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她不能光想着自己的脸面!于是冰凝破天荒地没有在意小青小红还在一旁看她的笑话,没有在他的冷眼旁观面前竭力保持高傲的姿态,而是不管不顾地以一种极为难看的姿势挣扎着爬起来。巨痛令她根本无法规规矩矩地完成标准的半蹲请安礼,于是冰凝索性直接跪在地上,向他请安。 “妾身给爷请安,恭祝爷新年……” 随着冰凝此言一出,将小青和小红两个人惊得魂飞魄散!天啊!“妾身”,这个年姐姐竟然向爷用的是“妾身”这个称谓!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不管这是怎么一个情况,胆敢使用“妾身”这个称谓之人定是她们家主子爷的女人无疑,因此两个丫环除了大祸临头、小命休矣之外,再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什么,于是还不待冰凝请安完毕,两个人吓得当即跪倒在地上,咣咣咣地磕起响头来。 第1711章 误解 王爷正一门心思地猜测冰凝行此番跪拜大礼出于何等居心与目的,谁想到还不待他看出什么端倪,那两个小丫环竟然也跟着掺和进来,响头磕起来没完没了。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说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就将这两个丫环收买了,主仆三人联手给他上演一出精彩大戏? 不过就是区区三个女流之辈,还能使出何等伎俩?休想骗过他的火眼金睛!于是王爷没有理会她,只是转身走到主位坐下。此时冰凝已经请安完毕,但是由于他并没有叫起,因此只得是继续跪在原地听候吩咐,只是身边多了小青与小红。 见这两个丫头与她一并跪下,冰凝知道小青与小红这是信了她的话,如梦初醒才明白大祸临头,可是她们早干什么去了?看着这两个丫头就是把头都快磕破了都没有得到他的半点吩咐,有些于心不忍,尽管此时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天性促使她终是禁不住开口,悄悄替她们开脱道:“小青小红,你们怎么还不赶快给爷上茶?” 两个丫头正磕得晕晕乎乎的,如果没有主子发话,她们就是把是把头磕破了都不能停下来,结果就在她们体力不支坚持不住的时候,冰凝的及时援手将她们解救出来,不管是不是真的去上茶,总之可以暂且停止咚咚咚地磕响头了。 冰凝要这两丫头去上茶,王爷则是担心订好攻守同盟的主仆三人借这个上茶之机搞什么背地里的名堂,于是赶快开口说道:“茶先不着急喝,爷先把话问清楚。小青小红,你们两个先起来!” 王爷要小青她们先起身的本意是希望借此让两个丫环离冰凝远一些,免得三个人互使眼色,互通消息,谁想到小青小红两人一见王爷连茶都不喝了还要她们起身回话,误以为他这是在正话反说,要立即对她们实施处治,于是两人被吓得谁也不敢起身,生怕谁先起了身谁就要第一个挨那四十大板。王爷一见自己的两个奴才竟然一边倒地偏到了冰凝这边“忠心护主”,当即冷笑道:“好啊!好啊!本事不小啊!既然奴才不起来回话,那就你这个主子起来回话吧。” 这些日子一直是小青小红充当着冰凝的拐仗,此时听到王爷发话要她们的年姐姐起身回话,于是条件反射地起身赶快去搀扶她。小青与小红的这个自然举动却是极大地刺激了王爷,当即气得王爷朝她们大骂道:“这才几天功夫呐,爷连自己的奴才都使唤不动了!你们这是想要干什么?反天了吗?” 从他这短短的两三句话中,冰凝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她还没有开口求情事态就发展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她实在是不甘心。也许他这一辈子只会来这里这么一次,如果她不抓住这个机会,福惠阿哥就要与她无缘这份母子情了,一想到这里,冰凝顾不得失礼,立即开口道:“回爷,妾身知错了,请您息怒,不要与奴才一般见识。” 第1712章 不罚 冰凝在他的面前从不曾如此地谦卑过,更没有如此不明不白地认过错,哪怕是她能有一丁点儿的理由都会成为她拒不认错、拒不悔改的重大借口。可是今天,他还没有真正开始向她发难,冰凝竟然不打自招开始主动认错,这个新情况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原本就是带着兴师问罪的目的而来,刚刚又被这主仆三个的“攻守同盟”气得不轻,王爷早已是怒火冲天。可是突然间遭遇冰凝的主动示弱,他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己也是一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之人。 虽说今天他是有备而来,打算与冰凝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清楚之后再一刀两断,可是在内心深处王爷非常清楚,不管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无论会是多么的不堪,他都没有打算两败俱伤。再是有多大的过错,也大不过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当初他对淑清都能够放过一马,那么现在他对冰凝更是能够既往不咎只要她能如实招供。淑清与冰凝,这两个女人他都付出过真感情,而她们全都犯下过不可宽恕的过错,对于曾经深爱过的犯下过错的女人,他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严加惩处,更何况这个事无大小都要跟他对着干的冰凝竟然也学会了对他的顺从。 “起来吧。” 他轻叹了一口气才开口吩咐。王爷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建设,不管冰凝向他承认何种罪行,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他都会原谅她。可是他已经做了这么大的让步,为什么她仍是固执地跪在原地,不肯听从他的吩咐起身回话呢? “不是吩咐了你起来回话吗?没听见吗?怎么不起来?” 没有了小青小红当她的拐仗,冰凝若是想凭一已之力起身不成问题,但是她不能保证是否能像正常人那样起得稳稳当当,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歪歪斜斜、丢人现眼。为了保全她的脸面,不被小青小红看了笑话,不惹他厌弃憎恶,冰凝不得已选择了纹丝未动。 “回爷,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值得爷如此开恩。” 虽然这是冰凝不得已的选择,但也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可是在王爷的耳朵里听来,这肺腑之言竟是充满了对他的冷嘲热讽,因为对于他的恩典,她从来都看不上眼,甚至是不屑一顾。对于冰凝的这个表现,王爷不仅仅是失落,更是心寒:果真是一个敢做敢当的女中豪杰,既是当初有胆量做,也是现在有胆量承担。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止不住地一阵阵冷笑,是对他真情错付的自我嘲讽。只是冷笑过后,忽然他感觉眼睛有些雾气,他要赶走这恼人的雾气,他必须说些什么。 “你要实在是言重了!礼也是更重了!爷只是想知道些内情罢了,没有想要罚你些什么,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福惠的额娘,看在福惠阿哥的面子上,爷不会对你怎样。爷已经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你仍是执意不肯起来回话,怕不是要让爷落下罚了你的话柄……” 第1713章 起身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本是为了尽快说些什么以便驱散眼中的雾气,谁知道说出来的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大实话!两军才刚刚对垒,战役还没有真正打响,他竟然直接向冰凝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只不过借了福惠阿哥这个幌子。 虽说王爷拉来福惠阿哥作为自己不战而败的挡箭牌,但实际上这也是他曾经无数次心理斗争之时为了替冰凝开脱罪行而想出来的众多借口之一。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也不管这过节是如何的不堪,福惠阿哥需要一个身世清白的额娘,否则小阿哥自从出生之日起,一生都将被钉在耻辱柱上。就是为了福惠阿哥,他也不能太过苛责她。 就在王爷一边庆幸用福惠阿哥进行了巧妙的掩饰,一边暗暗懊恼怎么会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之际,只见冰凝仍是跪在原地不肯起身。她这是要干什么?爷都已经放她一马了,她怎么还是这么固执!她犯了这么大的过错,爷还不能说她几句了?难道还要爷去求她起来吗?难道还要让爷给她赔不是? “你这是想要气死爷吗?你怎么干什么事情都要逆着爷?让你赶快起来呢!” 冰凝不想惹他生气,她也想对他言听计从,可是她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右脚。此时见他刚才好不容易平心静气地与自己说话,又因为她的不肯起身而大发雷霆,生怕再度将他惹翻,又是急于证明自己没有存心与他对着干,冰凝心急之下完全忘记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右脚,当然更是忘记了丫环们会看她的笑话,忘记了在他面前如此地丢了脸面,而是迅速地站起身来,只是迅速的同时伴随着歪歪扭扭、一瘸一拐。 王爷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她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待他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只见小青和小红也随即一并起了身,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左一右搀扶在她的两侧。这主仆三人搞什么名堂? 对小青小红而言,这一晚可真是惊心动魄。这个漂亮女人先是从“年姐姐”变成了“侧福晋”,后来居然胆大包天地违逆她们家主子爷的吩咐,天啊!她们从前笑话奚落她的那些事情竟然全都变成了现实!她不但是正经八百的主子,而且说到做到,坚决不向他争宠献媚,不管她们家主子爷是愤怒是气恼。小青说过,假如她们家主子爷到了之后,这个疯婆子还能像对待她们那样面对他,小青她就服了这个女人! 小青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风凉话,而且她也是说到做到之人,此时见到“年姐姐”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艰难起身,心中佩服之余,也顾不得自己刚刚被她家主子爷斥责一番,赶快前去挽扶,生怕冰凝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小红见小青前去服侍,毕竟她们两人从来都是同进同退,于是也没有来得及想太多,而是与小青一道陪在了冰凝的左右,在王爷面前形成了主仆三人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的景象。 第1714章 脚伤 王爷刚刚进屋的时候那顿莫名其妙的气恼就是因为小青她们不听他这个正经主子的吩咐,反而与冰凝结成主仆同盟,此时更是演变成为以一敌三的格局。从来都是一人为大的王爷登时变作了少数派,成为被孤立的对象,一时难以接受这个难堪的局面,气得他顾不得形象朝小青怒骂道:“不长眼的奴才,瞎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回爷,年姐姐她……,噢不,年主子她……,奴婢若不伺候,怕是要跌倒呢。” “跌倒?你有腿有脚的,怎么会跌倒?莫不是你又……” 王爷一边说着一边将头转向了冰凝这边,他的言外之意当然是想警告她,不要再拿“丢了魂”这种伎俩来欺骗他!他上过一回当,不会再上第二回。冰凝再是心思缜密也断不会想到他会无故又怀疑到这件事情上来,因此对于王爷调转枪口的这番询问,除了无辜的目光以外,再也没有任何能够回复的内容。 小红见年姐姐半天没有回复她家主子爷的问话,生怕冰凝吃亏,于是顾不得失礼,赶快在一旁插话道:“回爷,年……,年主子的脚伤还没有养好,所以……” “脚伤?”小红的插话将王爷惊得是目瞪口呆。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有亲自过来探望过冰凝,但是苏培盛按照他的吩咐可是来过两趟的,每次向他回复的内容全都是“年主子一切都好,并无大碍。”这就是那个奴才口中的“并无大碍?”。冰凝受伤了,他却不知道,不但没有得到有效的医治,还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扔在这个荒僻之地,王爷越想越是气得窝火,幸亏苏培盛现在不在他眼前,否则定是又要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苏培盛逃了一劫,可是他心头的这口怒气却是无法自行消退,于是小青小红两人当仁不让地撞到了他的枪口上。两个丫环也不能算是出气筒,她们俩人完全就是刽子手!于是他立即转身厉声质问两人:“你们怎么伺候的主子?侧福晋的脚是怎么伤的?爷要你们好生伺候,这就是你们的好生伺候?” 当他一连串的责问劈头盖脸地朝小青小红发泄出来之后,半天没有得到回复,见小丫鬟们不回话,他的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才几天的功夫,她们主仆三人不但结成了同盟,而且丫环们竟然有样儿学样儿,也跟冰凝学得成了个锯嘴的葫芦?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环! “怎么都哑巴了?好胆大的奴才,是不是皮又痒痒了,想要挨板子?” “不是,爷,不是。” 一听说要挨板子,吓得小青小红两人才刚刚起身又是扑通一下子,一左一右地在冰凝身边跪倒在地。见丫环们如捣蒜般地磕头,他可是既没有好心情也没有闲功夫看她们这般表演,他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会子想起来磕头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爷倒是要好好问你们,你们怎么把侧福晋的脚给伺候成这样了?” 第1715章 沉默 啊?王爷的这番责难不啻给了小青和小红当头一棒。天啊!原来她们主子爷竟然认为是她们两个将年姐姐的脚给弄坏的!爷是主子她们是奴才,这莫须有的罪名让她们简直是百口莫辩,这是六月飞雪窦娥冤啊! “回爷,不是,不是,爷啊,您一定是弄错了,真的不是,不是奴婢们将年主子的脚伺候的坏的……” “不是你们没好好伺候弄坏的,难道还能是爷弄的?”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您了。” “那是谁?” 那是谁?她们哪儿知道是谁弄的!小青和小红被王爷逼问得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有效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名,因此相互到对视了一下,然后又齐唰唰地转向王爷,一脸的莫名其妙与无辜。不管是谁,肯定不是她们两个! “侧福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真的不是奴婢弄的,真的,爷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你说什么?来的时候?” 这一回轮到王爷瞪大了眼睛望向那两个丫环,仿佛自己听错了在向她们求证似的。小青见状,赶快说道:“是啊!您不是抱着侧福晋来的吗?难道不是因为侧福晋的脚伤了您才抱过来的吗?” 一直以来都是小青在回复王爷的问话,而小红在一旁又想辩解又插不上嘴,急得不行。此时见王爷的口气有缓,于是灵机一动,一把抓住冰凝的胳膊,如同抓住了她们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痛哭失声道:“年姐姐,噢不,年主子,求求您,求您发个话,好好跟爷说一句,就说您这脚真的不是奴婢给弄坏的啊!” 对啊,只有年姐姐才能救她们,于是小青也如梦方醒般回过身来,也如同小红那样拉住了冰凝的另一只胳膊,也是急急地哀求道:“年主子,奴婢知错了,求您了,求您禀告爷,您的脚真的不是奴婢弄伤的啊!” 望着眼前这形势急转直下的一幕,王爷也不由自主地随同小青小红她们一道将探寻的目光转向了冰凝,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是他渴求答案的目光早已将他的语言和心境表露无疑。于是才刚刚王爷与冰凝她们形成以一敌三的格局,只是一眨眼间,又变作了冰凝单挑王爷与小青小红。 面对三个人齐唰唰投过来的焦急的目光,冰凝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她的脚伤是在牡丹台落下的,可是她怎么向他开口解释这一切呢?那是一个他们谁也不敢轻易触碰的雷池禁区,怕不是她才一开口就要点燃他的火药桶;更何况还当着与她极为生分的两个丫环的面,虽然她没有做任何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她也不想被这两个不了解内情的奴才捕风捉影、道听途说。因此面对他如炬的目光,冰凝无奈地再度选择了沉默。 刚刚还乱作一团糟的屋子由于冰凝的沉默而突然间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屋外呜呜的风吹声,沙沙的枝颤声,汪汪的犬吠声……在这荒僻的郊野更是显得静得可怕。 第1716章 两路 王爷最恨冰凝沉默不语、消极抵抗,因为不愿弹琴,因为不想医治手伤,他们之间爆发过极大的冲突,因此冰凝当然知道她现在的所做所为会引发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可是假若她开口,一定是躲不开牡丹台的那一天,不是更要掀起一阵狂风暴雪吗?那还不如不开口,无论怎么样都是要迎接暴风雪的来临,那就不如让她体面地、有尊严地迎接它的到来。 沉默持续了许久,久到冰凝开始了绝望,因为她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仅凭一条没有受伤的左腿能够继续支撑住整个身体重量极限。可是恰恰在她马上就要倒下之时,只见王爷竟然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他要做什么?亲自实施家法处治吗? 预期中的暴风雪没有来临。当王爷走到冰凝身边的时候,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是那么的轻柔,还不待她搞清楚状况,他就已经一抬手直接将冰凝抱了起来,一如送她来的时候那样,抱出了房门,抱出了院子,直接抱进了马车,留下一脸惊诧的两个小丫环,不知道这个正牌的侧福晋会在她们的主子爷面前吹下什么样的耳边风,带给她们的将会是什么的结局。 秦顺儿按照王爷的吩咐一直在前院恭候,这是他特意吩咐的结果,因为他不知道与冰凝正面交锋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他需要给她留下脸面,即使秦顺儿是他的贴身奴才。此刻,当秦顺儿见到王爷抱着冰凝从后院出来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刚刚在后院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秦顺儿知道自己唯一应该做的就是悄没声儿地赶快迎上去。 出乎秦顺儿的意料,王爷来到前院后并没有进屋,也没有理会迎上来的他,而是继续前行,一直朝院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秦顺儿,骑马速去太医院请太医,不管谁当值,务必立即请来。” 请太医?谁需要医治?年侧福晋?可是……,既然请太医为什么朝院门口走? “回爷,奴才将太医请到哪里?” “园子!” “年主子是什么病症?” “外伤。” “啊?外伤!” 秦顺儿以为冰凝是刚刚受的伤,于是悄然大悟,怪不得爷会这么急着要请太医呢!只是…… “启禀爷,奴才去太医院,您这里怎么办?” “爷自有办法。” “要不奴才将您和年主子先送到园子,再去太医院?” “让你干什么就赶快去!等爷踹你呢?” 虽然冰凝的脚伤已经过去二十来天了,可是当王爷终于明白她受伤的那一刻起,心情简直就是十万火急般迫切,恨不能立即就将太医请来为她疗伤。可是且不说这里不是一个谁都能知道的地方,单就说这八十多里路途一来一回将会耽搁多少功夫。 他急于为冰凝诊治,可又只带了秦顺儿一个奴才在身边,王爷别无选择只有兵分两路,一个护送冰凝回园子,一个去太医院,他需要立即启程,片刻都不敢耽搁。 第1717章 抢时 忠于职守的秦顺儿怎么可能不服侍在王爷的左右呢?可是他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这里的奴才不是嫡系,因此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去太医院或是陪王爷和冰凝回园子,可是从这里回园子还要八十多里路程,两个主子身边连一个奴才都没有,他又怎么能够放心得下? 更令秦顺儿担忧的是,他与王爷是两人双骑而来,现在不但多了一个侧福晋,又是与他分头行动,怎么走? 王爷见秦顺儿还不赶快启程,气得他大骂道:“好你个奴才,连爷的吩咐都敢不听了?你这是要误了爷的大事吗?” “不敢,不敢,奴才这就走,这就走。” 秦顺儿嘴上说着“这就走,这就走”,可是脚底下像是踩了粘胶似的磨磨蹭蹭半天不见动静,王爷于是不再理会他,转而吩咐老于头将这个院子的马车找来,不过他只要这里的马车,不要这里的马,而是换上了他自己的坐骑。 秦顺儿终于明白王爷的法子指的是什么了!想想也唯有如此。毕竟现在是天寒地冻的大正月里,冰凝不会骑马,也不可能与王爷两人同乘一匹马,因为这不是三五里路,而是八十多里路,而秦顺儿又需要先行前往太医院,因此只有找来这里的马车方可成行。 眼见着王爷和侧福晋都有了着落,秦顺儿这才放下心来赶快翻身上马,同时道一句:“启禀爷,奴才这就先去了。”话音未落扬鞭而去。 那边秦顺儿领命而去,这边老于头早已经手脚利落地换好马匹,又将车厢里生上火、薰好香。 冰凝是被王爷抱进的车厢,又任由他亲自张罗盖好毯子,出乎她的意料,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没有在她的身边落座,而是径直下了车厢并关好车门。不久马车就缓缓地启动了,然后车子越走越快、马鞭越甩越响。 从刚刚王爷与秦顺儿的对话之中冰凝得知,自己这是要回园子了,还会有太医前来为她诊治。她回园子了,而他去哪儿呢? 冰凝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出来她安坐在车厢之后发生的事情。当老于头收拾利落刚要爬上车夫的位置,就只见已经进了车厢的王爷又下了马车,然后还不待老于头开口询问之际,就见王爷一个纵身坐上了车夫的位置,又一把将老于头手中的马鞭夺了过来,然后在那个奴才的目瞪口呆之中驾驶着马车一路扬长而去。 秦顺儿只知道王爷和侧福晋是坐马车回的城里,哪里知道竟是由王爷亲自驾车,他若是知道这个情形,想必更是要进退两难:不知道是该先驾马车护送两个主子回园子,还是遵从王爷的吩咐先赶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自始至终王爷一直坚持与秦顺儿主仆两人兵分两路,实际上大可不必这么早就开始分别行动,完全可以先由秦顺儿护送王爷和冰凝两人到南苑之后,再一个奔西北方向去园子安顿,一个一路向北直接进城去请太医。 心急如焚的王爷没有走这条常规路线,而是早早地就将秦顺儿打发走,因为他不想耽搁一丁点儿的时间,他要争分夺秒,他要须臾不误。 第1718章 知晓 一路策马扬鞭,一路风驰电彻,隆冬的寒风冰冷刺骨,吹在王爷的脸上,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胡乱地割开他的脸颊,可是他却一丁点儿的疼痛都感觉不到,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快点,再快点”,他只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不经意的过失。 他真的不知道冰凝的脚受伤了。如果他知道,他会在第一时间为她请来太医,而不是将她送到这个荒僻之地,贻误病情;如果他知道,他不会再整天苦苦地纠缠在她为什么会与十四阿哥手牵手的问题上,因为她的脚受伤了,如果十四阿哥不扶她一把,她会跌倒,她会受更多的伤。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可是他知晓得却是太晚,太晚了。她凭白受了那么多日的苦,脚伤的苦,母子分别的苦,备受冤枉的苦;而他也凭白受了那么多的苦,伤心难过的苦,备受煎熬的苦,胡乱猜忌的苦。 当小青向他辩解的时候,他还没有转过弯来,还用探寻的目光向冰凝寻求答案。可是当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沉默,还有那长得有些可怕的静寂之后,他突然一下子就全明白了!明白了那一桩桩的前因后果、一件件的牵连关系。一旦明白,就是排山倒海般的后悔与自责,如洪流奔袭而来,一浪高过一浪。虽然脚伤已经过去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他仍是紧张得近乎神经质起来,一定要立即、马上请到太医为冰凝诊治,耽搁分秒都不可以。而实际上,明天请太医与现在立即请太医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这些伤早就成为了陈伤而非新伤。 冰凝哪里知道他的这些心理变化,她只知道现在是回园子看太医。能回园子简直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犯下的过错与她得到的恩典以及优待礼遇相比,实在是极不相称。她无德无能,根本不配享用这些恩典,相反她是罪过深重,理应受到严厉的处罚。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礼遇,她也没有任何颜面去面对他。因此对于他去了哪里的问题,冰凝不会再费尽心思去思考,相反她开始庆幸他没有和她在一起,总算是为她留下了一些体面。幸好冰凝不知道现在正是他亲自驾车护送她回园子,否则这一路,独坐车厢中的冰凝该会多么的焦虑不安、坐卧不宁。 冰凝由于不知情而稍稍心安,秦顺儿却是因为心里惦记着王爷,却又苦于没有分身之术服侍在主子的左右而一路心绪难平,虽然他终是遵从王爷的吩咐而率先出发,但是这一路他越走越是心里不踏实。虽说王爷是皇子,自幼习武,每日不缀,但是这一路全是荒郊野岭、穷乡僻壤,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万一遇到强盗悍匪,寡不敌众怎么办?更何况王爷不是一个人,还带着拖后腿的侧福晋。 越想秦顺儿越是后怕,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因此当他行至南苑的时候,没有按原计划继续北上进城,而是来了个自作主张、先斩后奏,一个拐弯就直奔了园子。 第1719章 调兵 当园子的大门远远地进入到秦顺儿的视线之时,他根本来不及冲到门口用手砸门,而是在还差着几十米远的地方就一手摘下随身携带短佩刀,将刀把的那一端“嗖”的一声掷向大门,当即发出“咣当”的一声巨响,立即惊得犬吠之声此起彼伏,同时他又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开门,开门,我是秦顺儿,赶快开门!” 守门太监正躲在房里打盹儿,忽然听到有叫门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后来喊的声音大了,这才明白是真的有人在叫门,吓得他慌忙冲到门外,发现来人正是秦公公。 “秦公公,小的……” “快着,快着,爷的吩咐,去太医院请太医,不管是哪位当值都要立即请来,如果是擅长外伤的最好!要立即前来,不能耽搁。” “好,好,我这就去找人去太医院,秦公公,您……” “你赶快把马广福叫来,要他带上二十个侍卫,立即去接爷!走南苑、西海子那条路。我等不及他了,必须先走一步,你赶快给我换匹马。” 趁着备马的功夫,秦顺儿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又叮嘱道:“你们今儿晚全都给我精着心,爷一会儿就要过来,今儿个爷心情可不好,别当那不长眼的奴才,往爷的枪口上撞!” “明白,明白,多谢秦公公。” 才叮嘱完小苏拉,新的马匹也牵来了,秦顺儿连口水都顾不得上喝,立即翻身上马掉头就往回返。虽然调集了马广福那伙人,但是由于他们是临时起床集结再出发,至少需要耽搁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秦顺儿生怕这么点儿空档再出了什么闪失,因此他要赶快原路回去接应王爷和冰凝两人。 谢天谢地,就在秦顺儿累得快喘不上气的时候,终于前方隐约传来了马啼声,渐渐地,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透过黑漆漆的夜幕,依稀有马灯的亮光若隐若现。虽然拿不准是不是王爷一行,可是单枪匹马的秦顺儿仍是义无返顾地迎上前去。 当两路人马迎面撞上之时,秦顺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谢天谢地,真的就是爷呢!太好了!没出任何纰漏!可是,怎么驾车的人好像是爷自己呢!这就是爷说的自有办法? 秦顺儿实在是搞不明白他家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若说侧福晋受伤了,王爷心疼着急确实不假,可是,怎么连亲驾马车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这可是奴才的差事,王爷身为尊贵的主子竟然……这还是那个处乱不惊,镇定自若的爷吗?再说这年主子,据奴才们私底下传言,犯下的可是红杏出墙的罪过,犯了这么大的错被打入冷宫不是罪有应得吗?爷不但不严惩不怠,怎么反而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心急如焚的王爷正一路疾行,突然间狭路相逢遇到夜行人,虽然是单枪匹马一个人,但是由于搞不清楚来人是民是匪,当即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还不至于如此紧张,关键是现在他还带着腿脚受伤的冰凝,真若是遇到劫匪,就算是他在前面应付,让冰凝自己赶快逃命都不可能。 第1720章 功德 虽然王爷一直坚持兵分两路,但是与秦顺儿一样,也在暗暗地担心夜路平地生变故的问题,因此他竭尽全力向京城方向急驰,既是想要尽快见到太医,也是想要尽快回到安全之地。 因此当他看清楚来人竟是秦顺儿的时候,由于平白受了一顿惊吓,又是恼了这个奴才不听从他的吩咐,禁不住怒骂道:“不是让你请太医去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这是要气死爷吗?” “爷请息怒!爷请息怒!请了,请了,已经请了!奴才先去的园子,让陈仓儿去请的太医,奴才担心您的安危,这大夜里的,有奴才在身边,好歹……” 一听说秦顺儿找陈仓儿去请的太医,而不是从王府里调派的奴才,同时也念在这奴才是因为惦记他的安危才急急地折返,对于秦顺儿心思机敏如此,忠心耿耿如此,王爷心中暗暗止不住地赞赏,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语气总算是缓和了下来,朝他吩咐道:“好了,好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赶快走吧!” 于是主仆两人调换了位置,改由秦顺儿赶车,王爷骑马,一路无语,策马扬鞭,急驰而去。 直到听到外面那主仆两人的对话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哪儿都没有去,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片刻未离。二十来天离群索居的孤寂生活,突然间重新品尝到家的温暖,爱的力量,冰凝再是倔强、坚强,终是当即止不住地热泪盈眶。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任何一丁点儿的想法对她而言都是奢望,因此除了将福惠阿哥留在怡然居以外,冰凝不敢再有任何期望,更不会说他们是否还能回到从前的问题,可是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向她充分表明,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这让冰凝怎么能够不感动,又怎么能够不愧疚呢? 虽然“红杏出墙”确实是冤枉了她,但是牡丹台是她自己一双腿脚走过去的,没有受到任何人逼迫。她不是一贯自诩心思缜密、聪慧过人吗?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地遭人暗算呢?她遭到任何暗算都没有关系,但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她真是要害惨了他,彻底毁掉了他的光明前程。真若是那样的话,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直接谢罪自尽算了。 面对她犯下的如此大罪,他却是连半句埋怨的话都没有,相反,当得知她的脚受伤之后,连听讯审问都来不及,立即带她回园子请太医,还是亲驾马车…… 她不过是她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比起这里曾经来来往往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她既不再青春年少,也不会温柔妩媚,就像小青小红她们说的那样,她就是个疯婆子,老女人。一个疯婆子、老女人实在是不值得受到他如此的善待和礼遇。 更何况这个疯婆子、老女人还犯下了不可宽恕的滔天大罪。就算是他不再追究,而她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吗?列子有言,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面对他的法外开恩,她该怎么办呢? 第1721章 故交 当马广福率领的二十来个侍卫与那主仆三人汇合的时候,王爷一行已经到了西海子,于是两路合一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朝园子进发。 由于援兵赶到,又地处京畿,转危为安的一行人不再像刚才那样十万火急般地紧赶慢赶,不但速度放缓了下来,所有人的精神也随之轻松了许多。但是只有一个人的眉头没有完全松开,那就是王爷,因为他不知道一会儿太医诊治的结果如何。 王爷由于心里有事,不知不觉之间就放开了速度,见此情形,秦顺儿和马广福两人外加三个亲兵悄悄地加速紧随在后,七个人渐渐地与众人拉开了距离,因此当大队人马还在路上的时候,王爷一行早已先期到达园子,只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去,而是在园子大门口徘徊等待,恭候多时。 不多时,余下十几人终于安全抵达园子门口。还不待马车停稳,王爷就赶快迎了上去,秦顺儿见状立即抢在前面,为他打开了车厢门。见到冰凝一如他离开的时候那样端坐在座位上,几乎是纹丝未动,心中不免有些诧异:这一路也不算是近,她竟然没有歇息片刻?顾不得多想,也没有开口说话,王爷直接一双手就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松一点点力气,她就会从他的手指缝中溜走。他忘记了,她的脚伤令她寸步难行,他就是不使力气,也不会象从前那样轻易地从他的手中逃脱。 冰凝无力逃脱,只是她极为诧异地发现,她被抱进了他的浴砚书屋,而不是她的陶源。园子虽然没有王府的规矩大,可是此举确实是有失体统,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当王爷与冰凝一行回到园子的时候,胡太医早已经恭候多时。 事情实在是太过凑巧,今天正好是胡太医在太医院轮值,而这个胡太医恰恰就是十年前王爷与冰凝婉然姐妹塞外御前伴驾的时候,为婉然医治手指烫伤的那个胡太医,最擅外伤。 胡太医在书院堂屋候诊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忙乱的脚步声,间或伴有奴才在低声轻呼“年主子”,当即吓了一跳。出诊的时候他只知道是为雍亲王爷的侧福晋诊伤,哪里想到竟是那个曾经给他留下极好印象的小姑娘!一想到即将为那个有情有义的主子诊治,胡太医的眼前禁不住又浮现出那两个如花似玉又姐妹情深的王爷的女眷,心中顿生极大的好感,又颇有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伤到了哪里,胡太医禁不住暗暗地猜测道。 胡太医的这一次出诊与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上一次是在塞外的营地,蒙古大帐里设施简陋物资匮乏,没有条件去遵循那些规矩、礼仪,因此胡太医能够三生有幸得以见识到冰凝与婉然的容颜,而现在是京城的园子里,因此当他被请到后院进屋诊治的时候,早已经是一侧屏风架好,一侧王爷亲自坐镇的格局。 第1722章 伤情 一路奔袭,王爷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可是,他根本来不及更衣,他要紧盯着胡太医的诊治,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虽然屋内温暖如春,但是当汗水如潮汐般退去之后,汗津津的衣衫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冷冰冰的湿布,紧贴在肌肤上,极为难受,而他却是根本无瑕顾及,因为他的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胡太医的脸庞,一会儿是犹豫的神情,一会儿是轻叹一声,一会儿又是目光凝重,王爷的心情也跟着胡太医的表情,忽上忽下,忽高忽低。终于,他实在是忍受不住这种煎熬,不待胡太医诊治完毕就急急地问道:“胡大人,侧福晋的伤……?” 实际上胡太医早就诊治完毕,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会一直磨蹭了这么长的时间,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心开口。正是因为他知道,屏风后面的这个女人是多么的美貌如仙又是多么的德行高尚,然而……,难道说这就是天妒红颜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塞外御前伴驾能够随行,现在诊治又是亲自坐镇,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侧福晋应该是极受王爷恩宠的女人,怎么会…… 终于等到了王爷主动开口询问病情,胡太医不得不硬下心肠来如实禀告,虽然他的心情格外地沉重。 “回爷,侧福晋的伤……,实际上伤在腕部,当时应该是断骨了……” “断骨!?” 一贯处乱不惊、镇定自若的王爷被这个诊断结果震惊了,破天荒地脱口而出打断了胡太医。他这一路一直心神不宁,眼皮跳得厉害,果然是应验了他的预感,否则他也不会夜黑风高、江湖险恶之际仍是一意孤行非要连夜回来请太医。 王爷的反应极为有效地应验了胡太医此前的判断,心中禁不住地暗叹道:唉,早干什么去了?既然是这么得宠的女人,怎么没有早些医治呢?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田地。再是难以启齿,再是心生怜悯,胡太医出于医生的天职总还是要把实情告知清楚。 “回爷,侧福晋的伤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是新伤,而且当时定是疏于医治,没有采取固定进行校正,任由断骨自行生长,越长越是错了位,如果再晚些日子诊治,侧福晋怕是要成了长短脚,那可就废了……” 胡太医的一番话如同严冬中里的一盆冰水兜头将王爷浇了一个寒刺骨。不但骨头断了,还因为贻误病情而长错位,还有可能会长短脚,或是废了…… “胡大人,爷恳请胡大人一定要……,侧福晋的脚,不能废!” “启禀王爷,您这可是折杀微臣了,万不可再说‘肯请’两字。微臣乃行医之人,悬壶济世只是本分而已。侧福晋的脚是否能保全,微臣现在还不敢给您打保票,但微臣定是会尽全力予以医治。从当前情况看,只有给侧福晋施正骨术,方还有一线希望。只是,正骨之后,一来时间过得太长,能否两条腿长得一样齐,全靠将来自愈的结果,现在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法子给您保证什么;二来,施正骨术,就必须将已经长错的骨头先敲断开,再重新接上方可。” 第1723章 质问 胡太医的回话,就像是砸向他心口的一记重锺,不,是一记又一记的重锤,持续不停地砸向他早已伤痕累累的伤口,砸得血肉模糊,砸得近乎停跳。长错位,长短脚,要废掉……,打断骨,再重接,不能打保票……,无论是当前的现状还是医治的手段还是未来的结局,全部都是噩耗,噩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结果,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虽然这一路上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也隐隐地预感情况会很不理想,可是他没有料会是这么的糟糕,这么的不理想。因此顾不得胡太医还在场他就一个健步冲到了屏风后面,大声地质问冰凝:“苏培盛过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他说!你跟他说你的脚伤了,就是有天大的事情,爷还能不给你医治吗?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你这是要让爷一辈子都后悔都愧疚都自责吗?你这是存心跟爷过不去,存心要让爷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愤怒的质问指责嘎然而止,因为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虽然表面上他是在质问、指责冰凝,而实际上他是在质问、指责自己,如果冰凝的脚伤医治不好,他真的会一辈子不能心安,一辈子都要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他不怕这个负担,他怕她未来终日以与座椅为伴。她是那么美丽的女人,拥有那么绰约的风姿,却被迫从此跛足而行,以她那样薄如纸张的脸皮,那样硬如坚石的性情,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坦然面对?而这一切全都拜他疏忽大意所赐,他怎么能够心安理得、泰然处之? 他知道自己这通光火不是发向冰凝,只不过是为自己的自责、伤心、懊悔找一个体面罢了。因此当他说不下去之后,并没有等待冰凝的回答,也没有脸面去看她一眼,而是径自又转回到屏风外面,面对错愕不已又有些心惊胆战的胡太医,王爷平静了一下情绪之后言辞恳切地说道:“胡大人,侧福晋就全都拜托给您悉心医治了,本王的心意您都清楚,爷就不必再多费口舌,只一句话,万万请您赛过活神仙,本王自是感激不尽。” 刚刚胡太医说过,就是神仙来了也无法给王爷打任何保票,可是他现在要胡太医赛过活神仙,这其中的意味胡太医当然是全都听得清楚明了。从前他很少与王爷打交道,只是从其它人的口中得知这位爷是个铁腕之人,心狠手辣,铁面无私、不讲情面,等等,等等,因此他从来都是对王爷敬而远之。这一次出诊,原本对这个侧福晋就有好感,又心存美人遭难的惋惜,更是看到了王爷所不为人知的真情流露的另一面,也被他极为恳切的话语所打动,令胡太医唏嘘之余用了十二万倍的精心去医治。 “回爷,您再不可如此客气,您既然信得过微臣,微臣自是会竭尽所能,全力诊治,您大可放心就是,再若说什么感激之类的话,微臣真是要受惊了。” “胡大人,您的心意本王清楚,而本王的心意,您也明白,那就不耽搁时间了,还请您赶快医治吧。啊,您等一等!等等!” 第1724章 表态 就在王爷与胡太医达成一致意见准备立即实施正骨术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与胡太医探讨病情,却没有考虑过冰凝的感受,没有听她说一句。虽然这个诊治方案应该是唯一切实可行的方案,但是这一次不同于往常的头痛脑热,医治方案从来都是他一个人就替冰凝作主,这是她第一次遭遇如此严重的外伤,而且还是需要断骨重接。王爷作为习武之人,在一身大伤小伤早就习惯的情况下,都格外畏惧这种断骨重接,因为他知道那样会有多痛有多疼,而冰凝如此柔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定是要昏死过去。可是她无法承受如此痛不欲生的断骨重接术的结果,就是将来她一生都要跛行,她能够接受那样的现实吗? 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王爷自己都是开始犹豫了起来,因此他立即叫停了胡太医,再度转到屏风后面,这一次他不再是情绪激动地质问责备,而是心情沉重地向她开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刚刚胡大人的诊治法子你也听到了,你没有受过那个罪,不知道那断骨有多疼,爷是知道的,爷实在是不忍看看你遭这个罪。可是,如果不重接,你也知道,将来怕是这两条腿脚长得不一样齐,走路,走路会……,有些……,有些困难。从前都是爷替你作主,现在,爷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你怕痛不想正骨,爷现在定是不会勉强你,而且爷将来也不会笑话你,更不会嫌弃你。你应该知道,爷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好色之徒,从前你胖的时候,爷从来不曾嘲笑厌恶过,将来你若是瘸了的时候,爷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爷记得曾经说过,‘爷真心真意地喜欢你这个人,即使你现在又胖又丑,即使你以后红颜已逝,爷也一样的喜欢。’希望爷曾经说过的话,你还没有忘记。今天爷不但要再说一遍这句话,还要再多说一句,那就是,‘承蒙皇阿玛的恩典,这一辈子既然你与爷做了夫妻,你就不能逃,爷更不会放’。” 王爷话音落下之后是长久的沉寂,冰凝没有表态,他也没有催促,毕竟她面临的是一个很大的抉择,她需要时间仔细思考、权衡利弊,他也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可是就在他耐心等待之时,突然听到啪嗒、啪嗒的声响,原来那是冰凝眼中的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开始的时候还是啪嗒、啪嗒的声响,到后来竟又无声无息了,因为她用帕子掩住了眼睛,掩住了口鼻,掩住了整张脸。 又是过了许久,冰凝的肩头总算是止住了轻轻的颤抖,不过王爷知道她此时哽噎得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而胡太医还一直恭候在外。他们再是主仆有别,君臣之分,但是毕竟王爷也是需要仰仗胡太医高明的医术,有求于胡太医的悉心诊治,而他和冰凝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实在是失礼之举。 第1725章 痛苦 既是为了尽快确定医治方案,也是不想怠慢了胡太医,不得已王爷只能是收回了他的耐心而再度朝冰凝开口说道:“那就由爷来说,你听着,若是同意就再点个头,若是不同意就再摇个头,如何?” 冰凝仍是将整张脸都埋在帕子里,不过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王爷见状,继续说道:“那要不就这样吧,这个正骨术实在是太痛了,就是男人也没有几个能忍得下这个痛,更何况……那就不要让胡太医施这个断骨重接术……” 还不待王爷说完,冰凝猛然将脸从帕子中抬出起来,一脸惊恐的表情望向他。冰凝望见的他,目光中充满爱怜与关怀,面对这份爱与关怀,冰凝的鼻子突然间酸痛起来,强忍了半天才将那些泪水全部禁锢在眼眶中,继而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冰凝一定会是选择这个结果,从内心深处而言,他何尝不希望冰凝拥有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只是这痛……此时知道了冰凝的选择,他既高兴又难过,又苦于没有任何更好的解决办法,因此唯有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被他握在手心中的那双手是如此的冰冷与柔软,特别是与他那温热而厚实的掌心相比较,更是显得那样的纤弱与无助,于是下意识地,他加大了紧握的力量,他想告诉她,有他陪伴,一切都不怕。 大约过了将近有半盏茶的功夫王爷才稍稍松开了冰凝的手,同时朝屏风外吩咐道:“胡大人,请您开始医治吧。” 刚刚王爷对冰凝说的那番话,胡太医一字不落全听到了耳朵里。这一晚,王爷对他一直是谦逊和蔼、彬彬有礼、恭敬有加,绝无半点骄横傲慢之举,因此当他与冰凝之间的对话传到胡太医耳朵里时,胡太医禁不住暗暗思忖道:看来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王爷实在是不像旁人所说的那么难对付,不但是个重礼之人,更是个重义、重情之人。 此时听到王爷吩咐他开始诊治,知道那个面貌姣好的侧福晋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如此勇敢的选择,胡太医更是心潮起伏不停,他为王爷对冰凝的一往情深所深深折服,也为冰凝的坚强果敢而心生赞叹。 发自内心的钦佩赞赏之余,胡太医竭尽其全部所能,又极为小心谨慎地实施正骨术,因为他对王爷的礼遇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减轻痛苦。 这个断骨重接术分为两个步骤,一是断骨,就是将已经长错位的骨头断开;二是重接,就是重新对齐,重新生长,又称正骨。断骨当然是剧痛,好在只是霎那间的剧痛,而重接则是最要命的痛,因为需要反复摸索拿捏,以便寻找到最佳结合点,因此重接的痛用痛得死去活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若想要减轻一些疼痛,唯有拜求医士的高超精湛医术。此外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现在已经是在重接,不可能这一次失败之后再重接第二次、第三次。 第1726章 正骨 刚刚胡太医确诊病情的时候,由于需要反复摸索以确定骨头的长势情况。在那个并不算漫长的过程中,冰凝就已经痛得咬破了嘴唇。而现在她即将面对的,是比这还要痛一百倍、一千倍的断骨重接。但是当王爷询问她是维持现状还是接受正骨的时候,她连想都没有想,就选择了这个断骨重接。 她不是害怕变成长短脚而遭人嘲笑是个瘸子,也不是害怕失去了绰约风姿而被他所厌弃,她之所以不想自己的脚就这么废了,全都是因为福惠阿哥。那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甚至比王爷还要重要,她想要做他身心健全的额娘,她想要陪伴福惠阿哥,学会走路,学会奔跑,学会跳跃,学会攀爬,她要做他的领路人,做他的保护伞。所以她要不惜一切代价保全自己的腿脚,她只会选择这条路,唯一的一条路,那就是勇敢地去面对,坚强地生活。 此时,王爷仍旧坐在冰凝身旁,眼见胡太医一切准备就绪就要开始实施正骨术,他再度紧紧地握起冰凝双手开口说道:“一会儿若是痛得厉害了,有爷在这呢,怎么着都成,就是不要强忍,知道吗?你若是总那么由着性子,不听爷的话,非要强忍,将来……” 虽然隔着屏风,但是胡太医听到王爷对他的侧福晋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当然知道他那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对此胡太医心领神会,于是不待向王爷禀告当即就是双手一较劲,仿佛都能够听到咔嚓的一声,胡太医和王爷都知道,这第一步断骨算是完成了。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对她说的这番话既是真心话,更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就在她刚想回复他说:“妾身忍得下”却还没能开口之际,只觉脚腕一阵剧痛袭来,突遭偷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冰凝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王爷一边努力地分散冰凝的注意力,一边专注地盯紧胡太医的手法,当看到胡太医又稳又准地手起骨断之时,立即抬起手来将冰凝的头埋进他的胸膛,因此冰凝随着剧痛发出的那一声“啊”才刚刚冲破她的喉咙就被立即安放到他的心中。 他当然知道冰凝遭受了多大的痛苦!无论是悔还是恨,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恨不能砸断自己的臂膀,如果能够以此代替她的痛苦,他宁愿断掉的是他的骨、他的筋。 从那一声“啊”先是嘹亮后是沉闷终是无声,不用看胡太医也是知道屏风后面发生了什么,得到王爷的鼎力襄助,他更是全力以赴,于是趁着这阵剧痛开始变得麻木之际,迅速开始了正骨。 胡太医再是医术精湛高超也不可能只一下子就接准接好断骨,因此痛便似海浪波涛般一阵又一阵地袭来,绵延不段,无止无休。冰凝再是意志坚强,再是勇敢无畏,终是抵挡不住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死去活来的痛,而汗水早已经湿透了她的全身。 第1727章 血珠 王爷当然知道那是怎样的痛,即使没有痛在他的身上,可是看到冰凝被痛折磨得死去活来,他也痛得撕心裂肺。他无法替她去承受这一切,可是他又想为她做些什么,于是当下一轮剧痛来临之际,他将他的手腕横在了她的唇边。 此刻的冰凝已经痛得意识有些涣散起来,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眼前是何物,当新一轮的剧痛来临之时,她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以确保自己不会失态地大喊大叫出声,只是那一阵剧痛过后,当即就失去了意识,但她做到了,再痛,也没有吭一声。 望着痛得昏死过去的她,还有自己手腕上那一排整整齐齐、一个一个正冒着血珠的牙印,仿佛是戴在手腕上的一副玛瑙珠子手串,王爷只觉得自己的心不再痛了。渐渐地,这些玛瑙珠子越来越大,一点点地连成了一条线,将他的心也敲成了碎片,而变成了碎片的心,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的痛,因为昏过去的她,再也不会觉得痛。 胡太医知道侧福晋痛得昏死过去,他的心中反而轻松了许多,因为他又想小心翼翼减轻她的疼痛,又想抓紧时间尽快完成正骨,却是两者相互牵制彼此影响。现在冰凝痛昏过去之后失去了痛感,正好可以使胡太医不再分散精神而专心致志地完成正骨术,因此他根本顾不得去探查冰凝的情况,而是全力以赴做好他的术业。 待胡太医完成全部事项,包括包扎、固定等等之后,他理了理衣裳,退后两步,继而跪倒在地开口朝屏风方向说道:“启禀王爷,微臣已经诊治完毕,多有冒犯、得罪侧福晋之处,还望您能海涵,微臣也是迫不得已,只是医术不甚精湛,令侧福晋受苦受罪,……” 即使冰凝昏了过去,不再知道疼痛,王爷仍是一直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以便更多地替她承受巨大的痛苦。此时听到胡太医的谢罪之语,王爷自是知道不能怪罪于他,相反还要好好的感谢,只是此时他仍不想松开紧抱冰凝的臂膀,即使她已经安然沉睡,他也不想让她独自睡去,因为他刚刚向她郑重承诺,有他陪伴在身边,什么她都不会怕。 于是王爷没有像往常那样与太医单独交换病情,而是隔着屏风应了胡太医,虽然这样做,他知道非常失礼,只是事出有因,他只能是暂且忘记了这些礼仪。 “胡大人,您今日悉心诊治,本王感激不尽,哪里有什么冒犯、得罪之举。只是今日多有不便,本王只能在此谢过,失礼之处,还望您能海涵。秦顺儿,你替爷送胡大人,另外苏培盛也一并去送。” 这是王爷与秦顺儿之间的暗语,当王爷吩咐只有秦顺儿一个人送客的时候,那就真的只是送客,当他吩咐秦顺儿与苏培盛一并送客的时候,苏培盛不但要恭敬地送客,还要奉上丰厚的赏银。当然了,王爷知道,此次无论是奉上多么丰厚的赏银,也无法表达他对胡太医的感激之情。 第1728章 天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天空也逐渐明亮起来,最终变得瓦蓝瓦蓝,又有白色的云朵点缀其间,煞是悦人夺目。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没有呼啸的狂风,没有肆虐的黄沙,没有阴郁的雾霭,明媚而又温暖的阳光恣意舒展又肆无忌惮地照耀每一寸土地,投射进每一个房间,温暖在每一个的心头。 今天是正月初六,正因为还是在节日里,因此王爷早在节前就定下今日要登门拜见一个重要的亲戚。昨天夜里服侍冰凝就寝的是婵娟,浴砚书屋负责笔墨的丫环。由于一晚都忙于诊治,他早就忘记了差人给月影传话前来伺候,因此当胡太医退下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重要的问题,于是赶快临时将自己书院的丫环――婵娟调拨过来。一整夜冰凝都处于昏迷状态,而婵娟由于第一次贴身服侍女眷,几乎是未曾合眼地小心服侍左右。 冰凝占据了他的卧房,王爷只得是搬到前院的书斋勉强歇息了一晚,当他清早离开的时候,特意去后院看了一下,只见婵娟正尽职尽责地守候在仍未醒来的冰凝身旁。面对这个情况,王爷的心情格外沉重,一度想要放弃今天这个早早就约好的这个串亲戚,可是这个亲戚不是旁人,而是他既敬爱又极需维系的德高望重的隆科多舅舅,思忖再三,他终是吩咐婵娟道:“今天爷不在园子,你要惊着十二万分的心,伺候好年主子,不得有任何闪失,如若有任何情况,你要立即告马广福来报给爷。” 王爷将他的精兵强将马广福留在了园子里,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只有这样做他才算是略微安心。吩咐完婵娟,他又对秦顺儿说道:“一会儿你给陈仓儿传爷的口信,要他回府里把月影带过来,叮嘱好了,先别告诉月影年主子在这里,只说是爷的吩咐要她来园子里应差。” 当一切料理妥当,王爷才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园子。由于一直惦记着冰凝的安危,这一天在外的王爷总是心神不宁,以致才用过午膳就早早地从九门提督府告辞。 一出了提督府,秦顺儿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启禀爷,您这是……” “回园子。” “得嘞。那奴才再斗胆问您一句,府里要不要通禀一声。” “就说爷今天歇在园子,不回府里了。” “年主子……?” “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这四个字让秦顺儿非常为难。冰凝现在园子里,按理说,这个情况是应该禀告雅思琦知晓,可是,怎么跟大福晋回禀呢?秦顺儿这心里可是犯了难。他当然知道,现在全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人不关心,也没有一个不在暗地里悄悄打探这位年侧福晋到底去了哪里。光是福晋就在不同的场合有意无意地提过多次,更不要说霞光苑的大太监何全,已经将王爷所有的产业全都翻了一个遍,甚至连年府都没有放过。 第1729章 泪花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陪同王爷亲眼所见,秦顺儿绝对不会料到这个似得宠非得宠的年侧福晋竟然会是被安置在了琉璃河的别院。他也曾经猜测过这个地方,只是想了想之后又觉得根本不可能。这是什么地方秦顺儿当然知道,全府上下除了他和苏培盛之外,没有别人知道琉璃河别院的存在,包括大福晋雅思琦,因此那个怀疑也只是一闪念之后又立即被他自我否定掉了。 如果说这个侧福晋是个得宠的主子,怎么王爷一晾就是小一个月?如果她不是个得宠的主子,怎么可能“红杏出墙”都没有遭到任何家法处治,还任由她知晓这个秘而不宣之地? 现在王爷将这个侧福晋接了回来,又吩咐了实话实说,秦顺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向雅思琦禀报。很明显,王爷没有打算将别院向雅思琦和盘托出,那么这个侧福晋是从哪儿来的?总不能说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王爷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跟雅思琦解释冰凝的回归,而且他也不想花时间和心思去想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秦顺儿。他不想跟她说明别院的来龙去脉,可是雅思琦作为嫡福晋应当知晓冰凝的行踪,特别是现在冰凝回到了园子,是正大光明的安顿在这里,不是他不明不白私养的外室,因此这件事情如果对雅思琦隐瞒则意味着对冰凝的不公。 既然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秦顺儿,王爷终于轻松了许多,现在他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冰凝的身上,不知道她醒来了没有,还痛不痛。惦念冰凝是一个方面,不过他知道骨头的伤既不会致命,也不可能一天半天就见效,一切都必须耐下心慢慢来。因此现在王爷更发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跟冰凝解释那个别院的存在。他的为难不是在于如何向冰凝继续隐瞒,而是觉得难以启齿,又怕伤了她的心。 想了一路也没有想好,眨眼之间他的马车已经进了园子。 冰凝仍然在沉睡,一如既往,端庄、安详。婵娟一如既往、小心翼翼、尽职尽责地在一旁精心服侍,见到王爷悄然进屋,赶快起身向他请安。王爷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冰凝,于是赶快摆了手,被免了请安礼的婵娟立即会意,于是轻手轻脚地向他奉了茶,就悄没声儿地退到屋外去了。 王爷没有顾上喝一口热茶就快步行至床侧,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被角,露出那只被夹板固定,又缠了厚厚白布的脚,与她那纤细的小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那样的触目惊心,双眼被刺痛得几欲无法睁开。他不忍再看下去,生怕脑海中再浮现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幕。 慌忙间盖好被子,他的目光向上移动,最终停留在她那面容姣好、神态安祥的脸庞。忽然有一刻,他感觉泪水直往上涌,下一秒,那滴泪就脱离了他的眼睛,直直地向下坠落,坠落,落在她那依然惨白无色的脸庞,随即溅开一个大大的泪花,优雅地绽放在她洁白无瑕的小小脸颊。 第1730章 应战 冰凝一直在沉睡,沉睡……,可是突然间,一滴雨露洒落心田,她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下意识地,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此时这张面孔在冰凝的眼中,仿佛是那么的遥远,无论她怎样努力睁大眼睛仍是看不真切。 这是哪里?是佛国仙境还是极乐世界?这个人是他吗?虽然一时有些意识不清,但冰凝仍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是爷吗?”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仿佛只是唇语而已,但是王爷却听得真真切切。 “是的,是爷。” “这是哪里?” “园子。” “这怎么会是园子?陶源没有……” “这是爷的书院,浴砚书屋。” “书院?” 乍一听“书院”两字,冰凝仿佛是挨了当头一棒,头脑当即清醒了许多,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努力挣扎着试图起身,怎奈体弱乏力,才两三下就累得额头冒汗,不得不颓然地重重倒了回去。即使倒了回去,冰凝仍然不肯罢休,又急急地开口说道:“请爷恕罪,妾身没了规矩,妾身这就回陶源……” 用不着王爷开口挽留,冰凝只能是像刚才那个试图起身一样,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因为她现在没有了自己的腿脚,她想去哪里都是身不由已。当她发现这个残酷而无情的现实之后,耳畔中再度回响起胡太医的声音:“长错位,长短脚,废了”,然后王爷那番情深意重的告白也如影随行般地紧接着响起:“即使你现在又胖又丑,即使你以后红颜已逝,爷也一样的喜欢。” 就算是王爷不嫌弃她,冰凝也会嫌弃她自己,福惠阿哥也会嫌弃他的额娘…… “回爷,这里真的是园子吗?不是别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王爷最怕向冰凝交代别院的事情,虽然早早地开始思考对策,可是还不等他想好法子就回到了园子里。果不其然,冰凝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关于别院的事情。 他知道,冰凝开口询问别院并不是要向他兴师问罪或是争宠吃醋,她这是以退为进,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因为她想要逃脱。他早就有这个预感,在他们回园子的路上,就像预感到她的伤势不会很轻那样,预感到她做好了逃脱的准备,所以在昨天的深情告白之时,他才会又特意加上了那句话:“承蒙皇阿玛的恩典,这一辈子既然你与爷做了夫妻,你就不能逃,爷更不会放”。 现在冰凝已经打算逃离了,可是他说过,他不会放,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三生三世……,无论几生几世,他都坚决不会放! 只是冰凝已然率先打响了两军对垒的第一枪,没有办法,王爷必须硬着头皮去应战。 “这里当然是园子,怎么会是别院?……” “恕妾身逾越,斗胆相劝两句。别院路远地偏,就算是穷尽人世间的奢华与富贵,但也比不上府里的便利,更何况只有进了府,妹妹们也才好有个名分,才能享有她们应得的荣宠……” 第1731章 来历 王爷就知道冰凝会这么想,而且不论是谁都会这么想,不只是冰凝一个人,因此王爷当然不会责怪她。虽然平白遭到误解,可是他不但不会责怪她,他还要向她解释清楚,消除一切误会,再重新开始他们新的生活。于是他不待冰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急急地开口为自己辩解,而是选择了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你先别急着说这些,等着听爷说完这些,你再想说什么也不迟。那个……,你早就知道了,那里确实有过不少女人,不过,想必还有很多你并不知道的,比如,那些女人并不是爷看上的,也不是爷想要的,更不是什么外室,爷连她们姓甚名谁、高矮胖瘦都不清楚……” 从字斟句酌地艰难开口到一气呵成地告一段落,王爷终于重新找回了自信,因此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抬眼向冰凝望去。果然,虽然她没有惊呼出声,但是冰凝的那双大眼睛由于吃惊而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大更圆,同时长长的睫毛也猛然一下翘向了额头方向。这个小小的变化当然不可能逃过王爷那双正在守株待兔又极善察颜观色的眼睛。 看到冰凝正如他所预期的那样表现出震惊而且好奇的神情,从而暂时淡忘了因为美女如云而令她如鲠在喉般的不愉快,王爷的心中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然后才再继续说道:“不管你信与不信,爷说的都是实情。你定是会问,既然爷连她们姓甚名谁都不清楚,那些女人怎么会到爷的别院呢?其实,你这么聪明的人,爷不用说都明白。这几年来,爷开始为皇阿玛办的差事多了一些,于是有些人就开始打起了爷的主意,这个,想必你更是应当明白。那些人无非是想通过爷为他们行些好处或是便利,求爷办事儿又不好意思空手而来,但是奇珍异宝爷又见得多了,于是,嗯,你知道,那些人就……” 王爷说得对,冰凝出身官宦之家,官场上的这些龌龊行为、背地交易听得确实不少,因此不用他再多做什么解释,这些话点到为止,一点就通。因此说到这里,他又一次停顿下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故意停顿,以便观察冰凝的反应,而是因为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不知道选择什么样的语言和词汇能够既表达清楚了他的意思又不致会伤她的心。 冰凝听懂了,完全听懂了。原来那些女人承担着美色贿赂的“重任”,她们的背后都各有金主,并不是他自己主动想要私养的外室。可是这个本该皆大欢喜结果,在冰凝的眼中,虽然也是欣慰,但更多的却是惆怅不已。欣慰当然是他没有什么来路不明不白的女人,而惆怅则是因为她确实如他所预感,所担心的那样,萌生了想要从他的身边脱逃的决心,才会不动声色地向他发难。本以为这些女人的存在可以成为她兴师问罪的借口,成为她全身而退的幌子,可是现在看来,她所选择的这个借口和幌子可能会面临有辱使命的结局。 第1732章 去意 尽管出师未捷,但是冰凝去意已决,因为她不想成为拖他后腿的累赘。一来她是担心腿伤。即使经过胡太医的精心诊治,可是昨天晚上胡太医与王爷与说的那番话冰凝听得格外真切:“就算是神仙来了都不能为他打保票”。就连医术精湛的胡太医对于未来的结果都是说不清楚,可想而知结果将是多么的不容乐观。如果到时候她真的成了瘸子、跛子,就算他说过那么多打动她心扉的誓言,也确实是发自他的肺腑之言,但是以她这副残花败柳之相,不要说那番话是他情绪激动之下一时冲动的结果,就是冰凝自己也觉得形渐自秽,根本就配不上他。 在田庄的这二十多天,让冰凝充分见识到了他的另外一面,既然还有那么多年轻貌美、温柔多情的女人们排着队等待他的荣宠,而那么现在是时候了,她该让位的时候……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牡丹台风波之所以轻而易举地发生,究其根本原因当然在于她姓年。其它女眷们的娘家没有一个像她家那样官高位显,能够成为左右朝政的重要力量,充分体现出来官小也有官小的好处,使她们能够平安度日、小康即安。 这一次王爷侥幸脱险,虽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子,但是冰凝知道,他一定是费尽了极大的周折。那么下一次呢?那些想置他于不仁不义地之的人们阴谋没有得逞,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卷土重来。虽然她是个聪明人,虽然她会从这件事情中汲取足够的经验教训,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可是她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单兵敌不过群雄,与那么多的人周旋,被那么多的人惦记,冰凝实在是不敢保证未来的时时刻刻她都能够做到万事滴水不漏。 她再也不想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再也不想成为毁他光明前程的红颜祸水,不能分忧反而添乱,这让冰凝怎么能够心安?她要趁早撇清关系,趁早一刀两断,以确保他的宏图伟业不会葬送在她的手中,以确保她将来不会一辈子都生活在悔恨之中。 “启禀爷,您刚刚说的妾身都清楚。不过,妾身还想再多说一句,想必您也知道有这么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如若是真心相爱,何必计较曾经……” “你!” 王爷简直就是要被冰凝给气疯了!耐着性子跟她讲了这么多,又是字斟句酌,又是小心翼翼,又是瞻着顾后,可是她倒好,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还是一意孤行?他都没有嫌弃她腿瘸脚跛呢,她倒是先嫌弃起他来了! “实话跟你说吧,别院,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 冰凝因为吃惊而瞪大了双眼,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没有了”是什么意思?那么大的产业,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了呢?难道是转卖给别人了?这大过年的时候,他就是想立即卖出也不可能半天时间就找到买家呀?更何况买卖总得看黄历呢。 第1733章 烧了 望着冰凝那糊里糊涂、茫然无措的样子,刚刚还气冲头顶的王爷立即又心软了下来。他不过就是被误解,受了点儿委屈而已,与她受的那么多苦,遭的那么大罪相比,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于是他先点了点头,才语气坚决地说道:“对,没有了,彻底没有了,干干净净。刚刚苏培盛给爷回的话,他已经按照爷的吩咐,一大清早儿就带人过去,烧了,烧干净了,一丁点儿都没有了……” “烧了?!” 这一次冰凝再也无法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惊呼出声,随着“烧了?!”两字脱口而出她又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快下意识地拿起帕子掩住了嘴。只是才没半丁点儿功夫又禁不住地由震惊而惊奇而再度问道:“为什么烧了?”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还不是为了她吗?王爷这一次确实是下定了决心,以后不管再有什么样的女人,不管是作为行贿孝敬上来的,还是作为耳目安插进来的,他统统一概再也不会接手了。 从前他之以没有当场拒绝那些人的“好意”,主要还在于不想与这些人撕破脸面,所谓官不打送礼的,他若是一口拒绝,岂不是直接在打那些人的脸吗?从此交情断了不说,更会结下梁子而得罪他们。王爷虽然身为皇子,不至于会惧怕这些大官小吏,但是他现在正是大力培植自己的党羽势力之时,任何一个有可能为他卖命效力之人都不可轻易放过,更不要说得罪了。 官场上的潜规则就是今天你给我行便利,明天我给你开绿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心知肚明。虽然他也曾经非常痛恨结党营私,虽然皇上对此更是深恶痛绝,可是八阿哥曾经获得的一边倒的各类官员全力支持有力地说明了党羽的重要性。王爷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他现在必须要奋起直追、迎头赶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一种美色诱惑来源于前述的行贿,而另一种美色诱惑则来自于竞争对手。他们需要在王爷的身边安插下亲信、耳目,随时掌握他的一切动向。对于这一类女人,虽然由于背后金主转托多人而难以查清真正的主子,但是王爷仍是能够一眼就与行贿美色区别开来。对于这种女人,王爷更是不能一口拒绝,因为他需要将计就计,假意上当受骗,由这些女人们传递回去不真实的消息。 由于王爷的“来者不拒”,造成了琉璃河别院里总是人来人往,美女如云,蔚为壮观。而这一切因为牵扯太多的利益关系,格外复杂,他当然明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除了苏培盛和秦顺儿以外,所有的奴才全都是从外面人市上购买,而他则摇身一变成为富贾一方的地绅,苏培盛是管家,秦顺儿是小跟班,别院被修茸一新装扮成他“私养外室”之地。 这一切王爷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对于其它人而言他是不想走露风声,对于冰凝而言他是不想伤她的心,虽然他与这些女人们并没有行任何苟且之事。 第1734章 消痛 正是由于琉璃河别院位置荒僻、极为私密,王爷才会在牡丹台风波发生的时候,立即决定将冰凝安置在这里,那个时候,他也曾对冰凝闪现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当然不是怀疑她与十四阿哥有染,而是怀疑是否她与幕后主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于突发紧急情况,除了他自己,王爷不能够相信任何人,因此他当然是宁可误伤所有无辜,也不可能令任何一个嫌疑分子漏网。因此当其它女眷只是在园子里与自己的奴才隔离的时候,冰凝作为当事者在哪里隔离他都不放心,毕竟那个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要集中在审讯调查、揪出幕后主使这些事情上,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她的问题,于是琉璃河别院成为安置冰凝的首选最佳之地。 当高喜的畏罪自裁以及诚亲王和八贝勒爷的浮出水面,冰凝作为内应的嫌疑得到了有效洗清,但是紧接着又跳进了“红杏出墙”的黄河,以致在别院一呆就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雨后天晴,善后成为摆在王爷面前的头等大事。他不但错怪了她,还贻误了病情,并有可能落下终生的残疾,这样的结果既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更是要悔恨终生。因此别院无论是对于冰凝还是对于王爷而言,都是一个伤心痛苦之地,永生永世都不想触碰的痛苦,而消除痛苦的唯一法子就是让痛苦永远地消失。 他不想那个别院成为他们心中的永远伤痛,他希望冰凝所受的委屈和伤痛,连同所有的苦难记忆,都随着这场大火,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彻底地消失地脑海中,消失在记忆里,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永远都不会再被记起。 从前他为了左右逢源培植自己的党羽,为了真真假假地与对手们周旋而置办了这个庞大的产业,而现在,他任性地不管不顾起来,再也不管会不会得罪谁,再也不管是不是会在对手面前曝露心机。他只再乎她,以后不管再有什么女人,不管是孝敬上来的,还是安插进来的,也统统一概再也不会接手了。 决心已下,说办就办,王爷片刻不想耽搁。于是当昨天晚上将冰凝安顿好之后,他来到前院立即面提耳命苏培盛,要求苏大管家将那个别院处置了。 “处置?回爷,恕奴才愚钝,怎么个处置法儿?” “烧了。” “烧了?!” 与冰凝一出一辙,当苏培盛听到王爷的这个吩咐之后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回爷,那个地方……,烧了……,太,太可惜了。” “苏培盛,你的手是不是伸得有点儿长了?” “回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只是,那房子能烧了,那里的奴才……” 既然王爷明令烧掉,苏培盛再是惋惜也只能是遵命行事。烧很好办,无非是付诸一炬,化为废墟,可是那些奴才们怎么办?遣散?可是他们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 第1735章 醉倒 随着那句“为什么烧了”的问话出口,冰凝再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当然知道别院为什么会被烧了,当然知道这是王爷对她一片真情的结果。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她根本不需要消除痛苦,她还需要痛苦永远地横亘在两个人之间,需要隔阂与矛盾持久地存在,因为她希望他成就梦想,江山在握。 可是他的行动实在是太过迅速了,迅雷不及眨眼,就彻彻底底地将别院化为一片灰烬,令她再也找不到借口和理由。她应该为此而感动吗?虽然内心深入确实已经被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可是她怎么能够任由自己被他感动?今天的一时心软或许就是明天的祸根深埋,她不想他因为感情冲动而付出后悔终生的代价。 “启禀爷,妾身此次行事鲁莽,为您招来这般大祸,实在是罪责难逃,即使一死都无以谢罪……” “住口!你这是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混帐话!你福晋姐姐的院子里出了内奸,爷责怪过她半句话吗?你又凭白地往自己身上揽什么!” 王爷早就察觉出来冰凝的企图,她不停地为自己揽责,她这是为逃离他而做准备,他说过不会放,就一定不会放,休要跟他耍什么花招! “你不是说你罪责难逃吗?爷还没有审过你,还不知道给你定什么罪呢!你先说说,那天你怎么得的口信儿?” 冰凝确实是在为两个人的分手做着积极的准备,结果没有料到王爷会问起那天的事情,当思绪被牵扯到惊心动魄的那一天时,她竟然暂时忘记了自己的逃脱企图,而是按照他的思路,原原本本地复述起既令她惭愧,又令她不堪回首的阴沟翻船事件。 “那天,先是小柱子差湛露过来说,说,姐姐想要见妾身一面,当时妾身头痛得厉害,胸口闷得不行,正好想要出门去透口气……” “你怎么了?那天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又会犯了头痛症呢?” “那天,妾身多饮了几盅酒,有些体力难支……” “多饮了几盅酒?”王爷简直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冰凝的口中说出来的。她可从来都是见了酒就退避三舍,每每都能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推掉,这一回怎么? “回爷,那天十四和十六弟妹总是跟十三弟妹过意不去,埋怨十三弟妹怀了身孕这样的大喜事都没有支应她们一声。十三弟妹本就怀着身子,又是被两个弟妹轮番围攻,自是应接不暇。妾身见十三弟妹孤立无援,很是于心不忍,就替她喝下了一壶酒,十四和十六弟妹两人这才终算是偃旗息鼓作罢了。” “原来如此。” 王爷终于明白了,以冰凝那过人的聪慧机智,若不是被酒精麻醉,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落入旁人设好的圈套中?原来是别有隐情!一壶酒,若是韵音当然不在话下,可是冰凝,一盅酒就要头痛胸痛,而满满一壶酒怕不是要醉倒了。哦,醉倒了!怪不得后来在牡丹台的时候她才会站立不稳,才会扭伤了脚,才会…… 第1736章 失控 想到冰凝的“阴沟翻船”和“红杏出墙”全拜那壶酒所赐,不仅仅情有可原,而且为了老十三的媳妇不惜冒险喝下整整一壶酒,即使没有身临其境王爷也是能够想像得到,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剑拔驽张,而事后她的胃里又会有多么的难受,身子会是多么的不舒服。面对如此有情有义的女人,他是既感动又愧疚,感激冰凝为安抚女眷、稳定后方所做的这一切,愧疚自己对她的胡乱猜忌、贻误病情。 与王爷的心存感激和后悔不迭不同,冰凝说完那一晚的情景之后竟是愈发地悔恨交加,因此伴随着他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冰凝的泪水霎那间夺眶而出,先是无语泪流,继而隐隐啜泣起来。 王爷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情绪突然间失控,他说过,连雅思琦他都没有责怪过半句,更不要说冰凝了,毕竟高喜可是在霞光苑当了二十来年的差,雅思琦都没有发觉什么,冰凝只是偶尔的一个传话,还是姐妹相见之约,她再是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在被酒精麻醉之下仍可以保持住清醒的头脑?完全是防不胜防! 他不但不会怪罪她,更是感激她,想要好好补偿她,再捐弃一切前嫌,重新开始,从头再来。因此望着哭成泪人的冰凝,他知道现在劝她什么都没有用,于是抬起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又轻轻地在她的肩头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冰凝一直沉浸在悔恨交加的情绪之中,没有注意到王爷的一举一动,当被他揽入怀中之后,冰凝才突然间发现已经身陷他温暖的怀抱。由于她去意已决,因此一直在找寻各式各样的借口向他发难,伺机逃脱,可是还不等她寻到良机,竟然稀里糊涂地被他见招拆招、逐一化解,此时更是落到这步田地。既是因为两相交手极少败绩,也是她真心想要成全王爷的宏图伟业,因此冰凝断然不会认可眼前的这个结局,只是当她的大脑中正在飞速地运转,想要再度寻到更宜发难的借口以期挣开他的怀抱,摆脱被动局面之时,就听门外响起了秦顺儿的声音。 “启禀爷,……” “你进来吧。” 王爷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乍一进屋,秦顺儿的眼睛极为不适,努力眨了好几下才算是稍稍好了些,于是禁不住地询问道:“启禀爷,要奴才掌灯吗?” 经秦顺儿这么一问,王爷才突然意识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于是随口回了一句“行吧”。虽然秦顺儿在外间屋,但是回了话之后,王爷还是轻轻地将冰凝的身体稍稍抱离他的胸膛一些,然后又仔细地帮她理顺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她连月影都非常忌讳,更不要说秦顺儿了,王爷当然知道此时应该做些什么。面对他如此体贴入微、心细如发之举,冰凝刚刚还在迅速地转动大脑以期找寻到逃脱他的借口,此时竟是有些心口隐隐作痛起来。只是还不待她再多想些什么,就听已经掌好灯的秦顺儿在外间屋又开口道:“启禀爷,晚膳……” 第1737章 摆膳 天色已晚,既是掌灯时分也到了晚膳的时候,对此王爷不假思索地吩咐秦顺儿道:“现在就用晚膳吧,摆到这里来,有清粥和青菜就行了。” “您在哪儿用呢?奴才好去一并备下。” “爷不是已经吩咐了吗?” 至此这主仆两人才发现各自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秦顺儿以为王爷要他将晚膳摆到这里,只是为那年侧福晋摆晚膳,所以才会多嘴多舌又问了一遍。而王爷心里想的一直都是与冰凝共进晚膳,以为跟了他这么年的秦顺儿早就心领神会,根本用不着他多费口舌呢,谁想到还是对牛弹琴。 发现自己多嘴之后,秦顺儿吓得一溜烟地退了下去。借此机会,王爷将冰凝的肩头轻轻松开,又整理了一下锦被,以便她能够更舒服地斜倚在床头。才刚刚将这一切做好,秦顺儿又一溜烟地回来了,一声没吭、手脚麻利,眨眼间晚膳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里间屋的小桌上。 待一切收拾停当,秦顺儿悄没声地垂首侧立一旁,没敢再吱声儿。眼见着一桌子清清爽爽的各式青菜白粥,王爷暗暗赞许了一下然后吩咐道:“你退下去吧。” “啊?奴才退下去怎么服侍您呢?” 半响没有得到王爷的回复,秦顺儿知道自己又多嘴了,只好满腹狐疑地退了下去。 秦顺儿满腹狐疑,冰凝当然更是满腹狐疑!从前不要秦顺儿服侍没有关系,有她这个侧福晋尽职尽责就足够了。可是现在与从前不一样了,她的脚伤令她自己都寸步难行,更不要说服侍王爷了。可是他早早就将秦顺儿打发走人,难道说他这是在给她出难题吗? 望着冰凝那充满疑惑的目光以及不知所措的表情,王爷没有说什么,而是起身走到小桌旁,拾起一只碗,从正呼呼冒着热气的小砂锅中盛出些粥来,又捡了两样青菜。冰凝虽然因脚伤而卧病在床不能动弹,可是见到王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失职,急得她不得不口是心非地开口说道:“爷,怎么能让您亲自做这些呢?还是让妾身服侍您吧。” 他当然知道冰凝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没有理会她的主动请缨,而是自顾自地忙完手中的这些活计,才一边端着粥碗回到床边,一边明知故问地向她问道: “你这个样子,怎么服侍?” 王爷本是玩笑之语冰凝竟然当了真,于是赶快回道: “您不是拿来了嘛,交给妾身来服侍您好了。” 王爷一听她是这么一个服侍法儿,简直是哭笑不得。知道冰凝一直在寻找机会伺机逃脱,可是她居然还能够一心二用,应对自如地与他唇枪舌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呀你,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能!” “怎么是妾身逞能呢?是您要秦顺儿退下去的!” 冰凝一边自我辩解一边伸出手去接过他手中的碗,可是她拿了两下都没有拿过来,那只碗仍是纹丝不动地被他牢牢地攥在手中,对此她百思不解,不禁诧异地抬起头望向他。 第1738章 不从 冰凝哪里知道,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诧异的目光正好撞上他的眼睛,那双一直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仿佛在守株等兔,在等待她的自投罗网。而此刻她就如他所预期的那样莽莽撞撞地跌进了他用柔情目光织就的温柔陷阱,惊得她来不及多想,“唰”地一下垂下眼帘,生怕被他缉拿归案。 望着冰凝那惊恐万状的目光,他惟有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继而舀了一小勺的清粥说道:“赶快趁热吃一口,待会儿就凉了,吃下又要胃痛……” 什么趁热吃一口?冰凝刚刚垂下的眼帘登时唰地一下又抬了起来,里面投射出来的是更加诧异的目光。只见王爷一手端粥碗,一手执瓷勺,目光仍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他的行动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他哪里是要自己用膳,他分明是在照顾冰凝的晚餐,这,这怎么可能?! 不要说王爷贵为皇子,就是普通的百姓人家,从来都是女人服侍夫君,哪里有男人伺候夫人的道理?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之举,冰凝哪里还敢坦然端坐,吓得赶快直起身子,慌忙去抢他手中的碗,一边说道:“爷,您这是做什么?这可使不得!您这不是在打妾身的脸吗?您……” 冰凝那纤细手指哪里是王爷的对手?不要说将碗抢到她自己手中,就是碰都碰不上。王爷见她不但不老老实实地听从他的吩咐,反而跟他争来抢去,生怕两人争夺磕碰之间将粥碗洒了,吓得他赶快将瓷勺放到碗中,腾出来的那只手一把就将胡乱伸来伸去的那只玉手捉在掌心。 “你争什么抢什么!就给爷老老实实地躺在这儿!赶快把粥喝下去。” “妾身从来都是知礼义廉耻之人,您这么做,岂止是坏了规矩,更是要将妾身置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有违国法朝纲,恕妾身不能从命!” “你!喝个粥就置你不忠、不效、不仁、不义了?那好,爷问你,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可记得?” 王爷一句话就将冰凝说了个哑口无言!说记得吧,王爷会命令她立即听从他的吩咐赶快将粥喝下;说不记得吧,她现在又没有丢了魂,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当然知道冰凝的矛盾心理,可是他就是要逼迫她就范。于是趁着她一愣神的功夫,王爷迅速舀起一勺清粥直接送到了冰凝的唇边。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就范,再若拒绝那就是在打他的脸了。当望着冰凝不得已轻启朱唇象征性地蜻蜓点水般浅尝一口,王爷极不满意,遂开口说道:“全吃下又如何?难道爷这粥里全是毒药?” 王爷又将了冰凝一军!她若是不吃下,岂不是向他表明她确实是怀疑这粥里有毒药?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冰凝无路可走,只有将满满一瓷勺的粥全部吃下。见她终于全部吃下,他立即拿出勇追穷寇的精神,再接再励,又舀了满满一瓷勺的清粥送到她的嘴边。 第1739章 痛哭 冰凝刚刚被迫吃下一勺,本以为顺从了他的意志这件事情就可以到此为止了,谁想到王爷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递上来满满一勺清粥,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目光中全都是刻不容缓的神情。 被王爷强大的气势所压迫,冰凝连一句反抗之语都说不出口,犹豫再三,终是被逼无奈地再度轻启朱唇。就这样,一勺,两勺,三勺……直到最后一勺,直到整个粥碗见了底,他总算是善罢甘休,她总算是如释重负。 望着将粥全部喝下的冰凝,王爷的心中格外满足,可是他的这份满足还没有持续一两秒钟的光景,就立即听到如山崩地裂般的放声痛哭! 如此巨大的痛哭之声竟然是由身娇体弱的冰凝发出来,王爷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这么娇娇弱弱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巨大的能量? 冰凝确实非常爱哭,对此王爷早已经充分领教。不过身为一个大家闺秀、王爷福晋,冰凝即使是哭泣也从来不失文静秀气,无论是泪眼婆娑、泫然欲泣、以泪洗面,还是热泪盈眶、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一如她的仪态那样端庄沉稳。而像现在这样不顾体面,不顾形象地痛哭失声只有一次,就是她谎报月信之后,听到他向她所做的真情告白。 这一次,没有他的真情告白,甚至是被他强迫硬逼,可是冰凝仍是任由情绪失控,痛哭、痛哭。 他为什么要亲自照顾她的晚膳?他为什么要逼迫她喝粥?不用他开口,冰凝全都知道!冰凝也曾喂粥给他,但若不是因为失魂没有了心智才会稀里糊涂地做下那样肉麻的举动,即使是身为妻妾与生俱来地担负着服侍夫君的职责,她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而他呢?此刻的他既没有像她那样失了魂,又有现成的那么多的奴才,可是他却一定要亲力亲为,他不就是想要以此来感化她、感动她,留下她,不要走。 为了挽留,他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是他最为看重的脸面。如果说亲驾马车是因为事发紧急而情有可原,而且当时冰凝身在车厢之中,事后才知道是由他,虽然也是深受感动,但感受还没有特别的深刻。而现在的这个喂粥,将她感动之余,更是将她想要从他身边逃脱的路全都堵得死死的。他可以亲自为她驾车,可以亲自给她喂粥,贵为皇子的他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她还怎么能够忍心一意孤行? 虽然她想逃离他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不想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进而伤害他,不想一个腿瘸脚跛的女人丢他的脸,不论哪一条都是响当当的理由,可是在他的亲驾马车、亲自喂粥面前,在他为了挽回她而不惜颜面所做出的这一切努力面前,这些理由又变得那么的渺小,虽然每一条理由都是她为了赎罪而罗列。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时此刻,面对他的恩情,面对他的冰凝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哭,只有痛哭!不想违背自己的道德观是非观,又不忍再做出令他伤心的举动,被堵在死胡同尽头无处可逃的冰凝惟有痛哭失声。 第1740章 听命 初到琉璃河别院的时候,由于犯下滔天大罪,冰凝确实想过以死谢罪的问题,可是平生第一次,她有了贪生怕死的念头,因为她舍不下她的福惠阿哥。她想要看到他学会翻身站立,学会说话奔跑,学会读书写字,她想要看到他长大成人、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所以平生第一次,即使是苟且偷生她也舍不得去死,既然舍不得死,她心甘情愿接受他任何形式的惩罚。 可是她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对于她这样一个有罪之人,他根本不给她一丁点儿赎罪的机会,甚至是备加恩宠,这是要让她欠下他一辈子的恩情吗? 是的,王爷就是这样的“居心叵测”地设下重重陷阱,诱捕这头总想从他身边伺机脱逃的小鹿。他知道此刻的冰凝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心理负担,她要赎罪,她要受罚,否则她这一辈子都要寝食难安。 而他只想与她重归于好。上一次他们因为“人质事件”而和平友好地分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法子。现在虽然他们仍是没有找到有效的法子,可是上一次是他欠了她的,而这一次借助牡丹台风波,换作是冰凝亏欠了他,两相抵消,从此互不相欠,他们要重新开始翻开崭新的一页。 知道冰凝不会服服帖帖地与他重归于好,没有寻死觅活已经令他格外欣慰,因此面对她的决意离开,他惟有如此“低三下四”地逼迫她,逼迫她张不开口,做不出事,逼迫她老老实实地守在他的身边,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此刻望着痛哭失声的冰凝,第一次他没有好言相劝,而是任由她尽情宣泄情感,任由那双眼睛如泪泉般永无止境地流淌。他知道她为什么哭,那就哭个痛快哭个够,如果痛哭可以忘记曾经的所有的痛苦与悲伤。 正如他所希冀的那样,冰凝在痛哭之中渐渐地开了心窍,寻出法子。她之所以去意已决,无非是认为自己变成一个瘸子配不上他,无非是不想再度成为他人利用的工具去构陷他。第一个原因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毕竟医治结果还有待时间的检验,虽然神仙来了也不能打保票,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医治好的可能。而第二个原因也同样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需要她时时刻刻保持足够的警惕,毕竟上一次的“阴沟翻船”有很大一个因素是源于醉酒所致。她再也不会莽撞地喝下整整一壶酒,险些误了他的大好前程。 于是被王爷所感动,被王爷所逼迫,冰凝的心意开始有了些回转的余地,只是她将回转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脚伤之上。如果脚伤可以医好,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如果真的成了瘸脚女人,则是天意如此,了无缘分。 冰凝的这个回心转意完全是听天由命,既然是进退两难,那么她就把自己未来命运,把他们俩人的幸福生活统统交付给老天爷,让上苍为他们做一次公正的裁决,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认命。 第1741章 听命 未来的道路一旦思索清楚,冰凝的心中顿时痛快舒畅了许多。其实刚刚她之所以如山洪暴发般痛哭失声,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王爷所感动,但是还有一小部分原因则是由于憋屈窝囊所致。从前她与王爷交手,极少尝到败绩,这一次本以为用别院借题发挥会是稳操胜券,谁想到他竟然祭出杀手锏,逼她就范。而她居然就真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乖乖就范,这让长期把持常胜将军之位的冰凝极不适应,既感动又委屈的她才会如此不顾形象地大哭一场。 由于想通了对策而心情渐渐平复的冰凝此时已经由痛哭失声换作了隐隐啜泣,而王爷这个察颜观色的高手对于她的心理变化早就了如指掌,见冰凝不再情绪失控,知道她不会再存心脱逃,于是放下心来的王爷停止了逼迫之举,同时体谅她需要一个过程来好好消化这个全新的局面,于是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开口说道:“好好歇息吧,别再胡思乱想了,早些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爷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了。” “爷,妾身想问您个事儿。” “什么事儿?” “妾身什么时候搬回陶源?” “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可是,在这里太不合规矩了。” “园子里能有什么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可是,妾身担心住在这里会误了您的正事呢。” “实话跟你说吧,陶源现在正修着呢,你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啊?这,那,为什么要修?” “太旧了,原本就是一个旧院子,你住过去的时候也没有好好拾掇拾掇……” “不用的,不用的,妾身不嫌旧呢,而且真的已经很好了。” “你不嫌旧,爷还嫌旧呢!窗子都落漆了,东厢房都有些浸水呢,这样的院子你让爷怎么住?” 两个人本是为了修房的事情而小生争执,谁想到他此话一出,令整个房间的气氛都被搅得有些暧昧起来,吓得冰凝一声都不敢再吭,生怕又会引发什么样的尴尬局面。 当房间一度陷入沉寂之后,王爷的表情也是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这一年多来,两个人的关系时好时坏,或是剑拔弩张,或是嬉笑怒骂,或是黯然伤感,或是误会重重,却是从来没有甜蜜恩爱。现在乌云才刚刚开始消散,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只有耐心等待,假以时日,才能迎来阳光灿烂的那一刻,只是他不知道,需要等待的时日有多久。 为了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他决定离开这里,于是他抬起手来,将锦被替冰凝掖了掖,于是手腕从袖管中露了出来,毫无任何遮拦地呈现在冰凝的眼前。那是缠着白绸布的手腕!冰凝大惊失色,急急地问道:“爷,您的手?” “噢,昨天射箭的时候,不小心擦伤了一下。” 冰凝呆愣愣地望着他的手腕,半响过后她迟疑地抬起手,隔着厚厚的绸布轻轻地抚上去,心中止不住地酸楚,喃喃道:“痛不痛?” “不痛!” “不痛?” “心痛。” 第1742章 喜悦 第三天一大清早的时候,冰凝刚刚在婵娟的服侍下完成了晨起梳洗,连早膳都没有来得及用,就听远远地,从前院传来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奴婢给爷请安。” “噢,起来吧。赶快去伺候你家主子吧。” “多谢爷。” 是月影!月影!冰凝激动的一颗心简直就要立即跳出胸膛。还好,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听外间屋的门吱呀一声响,一股寒气登时钻进屋来,果然是月影!可是冰凝的心中却是一股股的暖流涌动。见到冰凝,月影就像是见到亲姐姐一般,顾不得王府规矩和主仆之分,当即一头扑进冰凝,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小姐,小姐,奴婢可算是见到您了,奴婢怕……,怕死了,怕是再也见不到您了!奴婢找过爷,也找过大福晋,可是谁也没给奴婢一丁点儿的消息,奴婢简直是要急死了!您这些日子去了哪儿,过得还好吗?这回是不是就算是回来了,再也不走了?爷不会罚您什么吧?爷若是罚您,您就让奴婢替您,千万别自己硬顶着。” 月影胡乱地说着一大堆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可是冰凝不但全都听得明白,更是知道她有多么的惦念自己,不过月影问了那么多的问题,又自问自答了许多,令冰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既然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她也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问月影呢。 “月影,我问你,小阿哥呢?还在不在咱们院子?谁看着呢?” “唉呀,您瞧奴婢,可真是高兴糊涂了!竟然没跟您禀报小阿哥的事情。爷差苏总管传话来,要小阿哥,要奴婢,要徐嬷嬷,还有彩蝶、彩霞她们全都过来这里伺候您呢!奴婢着急见您,就没有等着跟小阿哥一起走,而是提早先行一步,一会儿徐嬷嬷就带着小阿哥过来了呢!” “真的?” “真的!” 这一回换作了冰凝一下子紧紧地抱紧了月影,泪水唰地一下子流满了脸颊。她就要见到福惠阿哥了!冰凝突然间有点儿不太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于是又扳过月影的肩头仔仔细细地望了望她。没错,是月影,一点儿错都没有,于是又使劲儿地掐了掐她的手腕,只听“啊”的一声,月影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莫名其妙地望着冰凝,喃喃地问道:“小姐,您……,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您呢。” 真的,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冰凝开心极了,一边眼噙泪花一边朝月影开心地笑啊笑啊,把月影弄得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禁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您没有丢了魂吧?” “没有!没有!对了,你们全过来了,就留小柱子一个人看家了?” 乍一听冰凝问起方公公,月影当即如五雷轰顶!原来她家小姐还不知道方公公的事情!那么就意味着王爷根本没有跟她家小姐提起过对小柱子的处罚,一想到这里,刚刚还激动万分的月影登时心情格外地沉重起来。 第1743章 避谈 月影当然知道现在的冰凝有多么的开心,因此她实在是不想因为小柱子的事情搅了她家小姐的兴致。在月影看来,冰凝情绪如此激动,不仅仅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小阿哥了,更重要的是王爷的态度。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管冰凝是如何向王爷解释的,王爷不但相信了她而且原谅了她,更是将她安置在书院养伤,这是多么大的恩典啊!因此当月影听苏培盛吩咐说要她到浴砚书屋来伺候她家主子的时候,她还以自己听错了,直到进了书院见到王爷并请了安,月影才算是相信了眼前的事实。 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让其它的主子奴才们嫉妒去吧! 此时面对冰凝随口念及小柱子的时候,月影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不说实话,她担心将来冰凝会埋怨责备她;如果她把小柱子的事情和盘托出,怕不是要给正在兴头上的冰凝兜头浇上一盆冷水,弄不好以冰凝的性格还要和王爷大闹一场。现在她们怡然居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些笑话奚落讽刺挖苦她们的人们还没有真正见识到她们得势的这一天,月影实在是不想将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成果还没有捂热乎就让她家小姐给搞砸了。想到这里,月影停顿了半响都没有开口。 冰凝哪里知道月影心里这小算盘打得有多么响亮,她只当是月影觉得独留方公公一个人守院子,她们几个跑到园子来陪她这个主子而心有愧疚,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正打算问问其它情况转移一下话题,就见婵娟进了屋来小声禀报道:“启禀侧福晋,小主子一行已经进了园子,马上就要到了。” “好,你跟徐嬷嬷传我的吩咐,待小阿哥见了爷之后就赶快先抱到我这里来。” “是。” 婵娟赶快退下去安排,冰凝因为要给小阿哥腾地方,于是要月影过来收拾床铺,月影这才发现露在锦被外面的缠了厚厚绸布的冰凝的脚,当即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又急急地问道:“天啊!,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是爷的书院,不比咱们怡然居,凡事千万要小心谨慎。若是吵了爷的公务,你我该当何罪?” 被冰凝一番教诲,月影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虽然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地赶快捂了嘴,可是巨大的震惊令她禁不住仍是小声地问了出来。 “可是,可是,您的脚?” “我的脚没有大碍,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您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才刚刚伤的,别担心,胡太医都诊治过了,你还信不过胡太医吗?” “信,信,奴婢什么都信。只要有爷在,定是不会让您受半丁点儿委屈的!” 月影一边悄声回着冰凝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床铺,还没等弄完呢,就听门外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打开,婵娟、抱着福惠的徐嬷嬷、湛露、凝霜、彩蝶、彩霞几个人鱼贯而入。通过半敞的里间屋房门,冰凝远远地见到她的小阿哥,还不曾开口就泪如雨下。 第1744章 养儿 月影知道她家小姐思儿心切,其它人又不知道她们主子伤了脚,还在外间屋行礼请安,于是月影赶快来到外间屋,从徐嬷嬷手中将福惠接了过来抱到冰凝身边。 将近一个月不见,小阿哥又胖了许多,此刻面对他漂亮的额娘,福惠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凝看了大半天,看得冰凝心中一阵阵地酸楚:幸好一切都结束了,如果再晚些日子,估计小阿哥都快要不认得她这个额娘了。 分别的这一个月里,由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被惊吓、苦楚、伤心等等各式各样的心情所左右,不用喝回奶汤,冰凝早已经没有乳汁能够亲自哺育小阿哥了,对此她又是自责又是后悔,但是想到她们母子两人能够劫后余生,还能继续相依为命,她又欣慰了许多。人贵在知足,王爷已经免了她的所有罪过,还安排她在书院养伤,她还奢求什么呢?再说了,徐嬷嬷不是一样将小阿哥养得白白胖胖吗? 想通了的冰凝望着怀中的小阿哥,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看着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现在书院养伤,陶源又在修整,在园子里没处落脚的小阿哥只能是让她看一看就要被送回府里了,一想到这里,冰凝又黯然神伤起来。 月影见到冰凝心情又低落了下去,不知道她这是为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看到小主子您怎么不开心呢?” “开心!谁说我不开心?” “要不,奴婢先让徐嬷嬷她们去把小主子的房间收拾一下,您现在是养身子的时候,……” “小主子的房间?” “是啊!刚刚婵娟说了,要奴婢们将小主子的东西往西厢房里拾掇。” “啊?” 婵娟是王爷的奴才,她说的话自然是王爷的吩咐,可是小阿哥养在书院里?冰凝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情,要说临时寄居期间只有她一个人还好,毕竟是成年人,她能够管好自己也能够管好自己的奴才,主仆们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还不致影响了王爷,可是小阿哥就不一样了,那是个不懂人事不讲道理的婴孩,哭哭闹闹,要吃要喝,没有半刻功夫可以消消停停,岂不是要把整个书院的房顶都掀翻了?她再是思儿心切,再是舍不得母子分别,但是王爷是要为皇上办差的人,保障他的生活不受打搅具有压倒一切的重要性,不容任何置疑。因此沉吟了半响之后,冰凝开口对月影说道:“东西还没拾掇呢?” “回小姐,刚刚给爷请过安后,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要徐嬷嬷立即带着小主子,还有湛露她们过来给您请安了,东西是还没有拾掇呢。” “那就好!你们正好也别拾掇了,一会儿过了响午,让徐嬷嬷和凝霜、彩蝶、彩霞她们直接回府里吧。” “啊?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规矩你全忘记了?小阿哥若是养在这里,爷的公务可是全都要被耽误了!” “那,那,那小阿哥养在陶源还不成?” “陶源若是能成的话,我还会寄居在这里给爷添乱?我也是才听说的,陶源在修整,暂时住不了人了。” “啊?那可怎么办?” 第1745章 单过 “没有什么怎么办,你就老老实实在爷这里好好养着。” 月影正急得不知所措之际,就听王爷的声音在外间屋响起,她下意识地扭头一看,果然是他!正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间屋走来,吓得月影赶快行礼请安。冰凝由于脚伤卧病床上没有办法行礼,只好口头行礼道:“给爷请安。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小阿哥养在您这里,怕是要吵着您的公务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妾身……” “爷的阿哥,就是挨吵爷也愿意,怎么,你把小阿哥送回府里,这是要让我们爷儿俩天天饱尝父子分离之苦吗?” 面对不讲理的王爷,冰凝只好乖乖地住了口。她当然知道,他这是在正话反说,他知道她舍不得福惠,才会将怡然居大大小小的奴才们悉数调遣过来,为的就是要她安心养伤,为的就是要她们度过这一段安静从容的母子相聚时光。 即使坏了规矩,即使自己的生活受影响,也要将冰凝母子安排在浴砚书屋,王爷还不是担心她在王府里受到其它人的奚笑嘲讽?即使雅思琦没有向他禀报就直接处置了背地里嚼舌根的奴才,但是府里关于冰凝的风言风语王爷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再大张旗鼓地替她翻案昭雪,原因有二。一来这些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若要说清楚,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上两三天也说不完,还牵连着许多不能够公之于众的内容,可是若是不说清楚的话,心存疑虑的人们更是要添油加醋可是捕风捉影,结果就是这个冤案还没有澄清,另一个冤案又产生了。与其说一千道一万仍是没有说清楚一件事情,甚至又滋生出更多的误解和流言,那还不如不说。 以上原因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如果他公开替冰凝沉冤昭雪、澄清事实,那么就意味着他曾经怀疑过她,调查过她,对此他既觉得自己此举不甚光彩,又会令冰凝失了脸面,因此从内心来讲,王爷非常不愿意让旁人窥探到这个秘密。 由于决定不就此事给出任何结论,但此前关于冰凝的种种传闻已经对她的声名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再加上他没有大张旗鼓地为她恢复声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重新回到王府中生活,冰凝往后的处境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的艰难。因此不管冬天的园子多么萧条,也不管这里离紫禁城,离他的皇阿玛有多么的遥远,他都要将冰凝单独安排在园子里。只有这样才能够保障她离那些是是非非远远的,离那些流言蜚语远远的,只要有他日夜陪伴在身边,看哪个主子或是奴才还敢对冰凝胡乱猜忌、恶言中伤。 在园子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两个人,不,一家三口,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过几天消停日子。从新开始,从头再来,不只是空泛地喊几句口号,而是实实在在地从点滴做起,没有闲人杂事,没有国恨家仇,他们就像一户平常百姓之家,一切归于平淡,过上冰凝所向往的朴实无华的日子。 第1746章 气氛 王爷一言九鼎,众人谁也敢再多说半个字。奴才们由于不知道这两个主子目前的关系到底是何种状况,因此不管是来自书院还是来自怡然居,全都小心谨慎、唯唯诺诺。冰凝则是因为愧疚自责和“鸠占鹊巢”而于心不安,更是跟王爷拘着面子,因此他那个正话反说之后,众人全都默不作声,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许多。 王爷原本是一句为了活跃气氛的玩笑话,谁想到适得其反,连冰凝这个最喜欢与他唇枪舌箭之人都变了性子,沉默不语,讲出来的笑话没有人接招,弄得他骑虎难下,很是尴尬。 就在众人或忐忑或尴尬不知如何打破冷场之际,就见冰凝怀中的小阿哥不明原因地哇哇哭了起来,徐嬷嬷第一个冲了上来。 “启禀主子,还是将小主子交由老奴照料吧。” 福惠的大哭适时地圆了场,众人赶快抱小阿哥的抱小阿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给王爷上茶的上茶,给冰凝端药的端药,一派繁忙景象。王爷因为还约了人,于是对冰凝说道:“爷今天有事情,不能陪你了,有福惠来陪你,应该是比爷陪得还好……” 王爷总是不能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教训,刚刚遭遇的那个冷场不就是因为他讲的笑话没有人接住而掉在了地上吗?这才刚一转脸就又忘记了,又自顾自地说笑起来,弄得冰凝好生为难。现在她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还和他拘着面子,实在是无法像从前那样与他言来语去、互开玩笑,可是她若是不说两句,又会像刚才那样冷场,再度令他尴尬难堪。进退两难的冰凝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回爷,您的正事要紧,妾身有这些奴才伺候,没有大碍的。” 王爷那句玩笑出口之后当即后悔不迭,正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记性的时候,幸好,幸好,冰凝及时开口替他挽回了些颜面,于是他赶快正色道:“月影,好生伺候你家主子,婵娟她们几个也暂时归你调遣,你们务必精心当好差,不得有任何闪失。” “回爷,奴婢谨记在心。” 吩咐完月影,王爷没有再与冰凝说句话就直接就出了屋门。王爷前脚刚一离开,众人立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警报解除,人人脸上喜气洋洋。不要说奴才们对于王爷的离开一个个都表现出一副欢喜异常的样子,就是冰凝,随着房门咔哒一声响,也是立即如释重负,再加上从今往后可以与福惠阿哥朝夕相处、须臾不离,心情更是快乐到极点。 刚刚王爷在场的时候,奴才们虽然也是忙忙碌碌,但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现在王爷走了,冰凝又是个好说话的主子,小丫环们一个个地全都是一边当差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由于主仆几人久别重逢,想问的话,想说的事太多太多,先开始只是一两个人的说话声,没一会儿就是你一嘴我一舌,气氛已经不仅仅是活跃,而是热烈起来。 第1747章 恭顺 此前冰凝由于担心小阿哥哭哭闹闹的动静太大,会将书院的房顶给掀了,而不敢留小阿哥在自己身边,现在倒好,福惠阿哥吃饱喝足之后安静地躺在冰凝的身边,而一帮小丫头们的叽叽喳喳,汇少成多大有将整个书院都掀翻的势头。 果然,王爷还没有等到出门赴约,就听到从后院隐隐传来的嘈杂声,不用问就知道,定是冰凝主仆几人久别重逢,正激动万分地互诉衷肠。对此,王爷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难道说他就真的那么可怕吗?不但奴才们,一贯对他都是犹如老鼠见猫般地阳奉阴违,就算是冰凝,这个对他从来都不肯示弱,跟他来来回回交锋无数,鲜少败绩的主子怎么竟然也是对他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起来了? 他承认,他非常喜欢冰凝,但是他不是被她的美貌,而是被她的才智、性情所深深吸引。对他恭顺从命、万事不逆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可是只有冰凝,虽然对他最为叛经离道,最为特立独行,但是两个人棋逢对手般的交锋令他充分品尝到智者对决的快乐。 现在两个人历尽千辛万苦,捐弃前嫌、重新开始,却再也找不回来从前斗智斗勇的快乐,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虽然从前他是个常败将军,打不过她,受了窝囊气,吃了哑巴亏,窝心恼火得恨不能狠狠地骂她一顿,可是事后回想起来,又是被她的智慧与深深地折服,尽管她的这些所谓的“智慧”总是不能用到正道上,而是全都用在如何忤逆他、气恼他、打败他这些邪门歪道上面。于是从前的时候,他在喜欢上她的同时,也开始喜欢给她出难题,喜欢看到她为了取得胜利而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可爱样子。 如今她再也不会违逆他,而且与所有的女人一样,对他万般谦恭顺从,可是这还是他的仙子,还是他的凝儿吗?面对这个全新的冰凝,他真是束手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去爱她。 一整天的时间里,王爷一直辗转奔波流连于各个宴席会客访友,毕竟今天才正月初七,趁着节日期间,他需要处心积虑拉拢的高官重臣们,以及需要向他这棵大树积极靠拢的名流显贵们,各自都心怀同一个目标走到了一起,觥筹交错、寒暄拜年。不管这些宴席有多么的热闹,他的内心却总是失意落寞,因为他知道,他与这些人之间,全部都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没有一丝真情,他一直都在强迫自己扮演一个他本不想扮演的角色。 当夜色深沉,浮华尽褪,当他与众人告辞,坐上马车,烦闷的心情总算是舒缓了下来,终于可以摘掉假面具,不再扮演他所深深厌恶的那个角色,重新做回自己。他说过,他要与她做一对平凡普通的夫妻,过上平常百姓人家的生活。遥想前些年,闲赋的他还在与她玩捉迷藏的游戏,虽然那个时候美人与他总是若即若离,可是那时候他们还有悠思格格,他们踏青,他们采莲,看莺飞草长,看雨落雪飞,那是一段多么令人深深怀念的幸福生活。 第1748章 无奈 就在王爷陷入对往事的无限追忆之中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回到园子的大门口了。在宴席上的时候,他盼着赶快回园子,赶快解脱,而当他真正回到园子的时候,却又迟疑起来。他的脑海中闪现的,全是那个对他谦恭有礼、不苟言笑、谨言慎行的冰凝,一个他拿她毫无办法的女人。 从前她与他水火不容的时候,他可以变着花样地惩罚她,从前她与他斗智斗勇的时候,他可以百般抵赖、耍尽滑头,甚至是在她失魂的时候,他还可以连生三计,虽然最终是计计完败。现在的冰凝又温顺又谦恭,而且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地百依百顺,并不是因为失魂之后的无心之举,可是这个他曾经憧憬了多年的梦想再一次实现的时候,他仍是没有任何幸福与快乐可言。 浴砚书屋就在离园子大门口不太远的地方,进了大门不多时就到了。当王爷心事重重地回到书房的时候,更漏提示已经是三更天。虽然还没有想好未来两个人如何重新开始,虽然对于这个全新的冰凝,他在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发怵,但是由于惦记她的脚伤,他还是差秦顺儿将婵娟唤到了他的跟前。既然不打算再自讨没趣亲自前去探望,他就侧面了解一下情况吧。 “今天爷走了之后,侧福晋那里没有什么大碍吧?” “回爷,没有大碍,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么?” 王爷一听婵娟这个“只是”,心中不由得格登一下,眉头立即不由自主地皱在了一起。 “回爷,年主子样样都好,就是有两样,一是从来不让小主子回阿哥房里,就让小主子一直在自己身边,连小主子吃奶都不让离开半步……” 王爷一听是这个“只是”,总算是放下心来。婵娟没有在怡然居当过差,自然是不知道这个年主子养小阿哥的法子与别的主子有多么的不同,这算什么,她还没有见识过年主子自己哺育小阿哥呢,那她还不更得大惊小怪了?因此对婵娟的禀报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淡淡地一笑继而问道:“还有什么?” 婵娟见王爷对这么大的事情都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当即有些糊涂了,不知道下面的话当讲不当讲,现在见王爷在追问,只好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回爷,还有,还有就是,年主子总是不肯歇息,从您走了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 “什么?你说她现在都还没有歇息呢?” 这一回王爷对婵娟的禀报终于有了反应,只是这个反应实在是太大,将她吓了一大跳,以为给年主子告状惹恼了这位爷,吓得婵娟半天不敢再吱一声。 王爷之所以震惊,当然是心疼冰凝。前天连夜赶回园子,医了脚伤,昨天才稍微歇息了一下,今天竟然一整天不好好卧床休息。将福惠接过来本是为了慰籍她思儿心切的焦急心情,谁想到她竟然连自个儿的身子都不好好爱惜,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第1749章 幸福 由于已经是三更天,王爷知道冰凝早睡早起,现在又正是养伤期间,又因为心中对于两个人单独相处有些隐隐发怵,才会将婵娟叫过来问话,谁想到问话的结果竟是这么让他放心不下。 “爷这就过去瞧一瞧。” 说完他抬脚就朝后院走去,婵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了王爷,吓得她大气不敢喘一口,赶快一溜小跑紧追在后面。才转过月亮门,王爷一眼就看到他从前的卧房,此时正是烛光摇曳,人影朦胧。若不是婵娟向他禀报了里面的情况,王爷以为惯于早睡早起的冰凝应该是已经安睡了。 面对如此安逸温馨的场景,王爷看得竟是心潮澎湃。这是她为他燃起的灯塔吗?无论她走到哪里,灯塔就追随着她到哪里,无论是怡然居的远在天边、心有所往,还是琉璃河别院的近在咫尺、触目惊心,还是现在的不远不近,若有似无。只要是有她在的地方,就定会有一座灯塔,引领他前进的方向,就好比现在,伴随着那澎湃的心潮,就像是飞蛾扑火般,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朝着那灯塔迈进。 可是,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卧房,不过是换了她临时客居,怎么就变成灯塔了? 还不待他想明白这一切,他曾经的卧房就已经矗立在眼前了。此时湛露正守在门口恭候,没有料到王爷会在这个时候大驾光临,惊得小丫环舌头都开始打起结来,仿佛是被寒风吹得冻僵了似的。 “给爷,请,请安。” 王爷顾不得理会就急急地推开了房门,又急急地一路直奔了里间屋,然后一眼就看见了这幅在院子里所看不到的温馨场景,身穿素净中衣的冰凝怀中正抱着福惠阿哥,双眼专注地盯着小阿哥的甜甜睡姿。她实在是太过专注了,专注到连王爷进了屋都没有发觉。 怪不得他会如飞蛾扑火般地急奔过来,原来灯塔之内另有乾坤。只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有一些恍神儿,仿佛整个屋子都被一种光芒充满着,笼罩着,一开始他没有缓过神儿来,过了半响他终于明白,那是母爱的光芒,映得满室生辉,映得心生暖流。 突然间,他想到一个词:幸福。 有多久的时间没有想到这个词了?记得第一次他感受到莫大的幸福好像是十年前,他与婉然在草原牵手游星河、踏草浪的时候,平生第一次他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听从自己的心愿去爱一个女人,而不是被赐婚后无可选择、按部就班地被动去接受一个女人。 第二次尝到幸福的滋味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见识到那只能看不能吃的三道美馔。女人,他见识得多了,佳肴,他也见识得多了。由于他是皇子,家中仆从众多,因此出自唐代诗人王建这首脍炙人口的《新嫁娘》中的诗句:“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他只是从书本中读到过,在现实生活中从来没有见识过。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连如何服侍他更衣都不会的冰凝竟然做到了。当时的他,在感动之余,更是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满了整个心间。 第1750章 逗笑 两次突如其来的幸福在王爷的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深刻记忆,而此时此刻,当他面对怀抱小阿哥散发着母爱光辉的冰凝,蓦然间在他的心头第三次涌起了幸福的感觉。 幸福,什么是幸福?幸福莫过于知足。普通平常百姓人家的夫妻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在外忙碌奔波渴望回到家中放松身心的老爷,在家操持家务抚育麟儿的夫人,乖巧可爱白白胖胖的稚子,天伦之乐,其乐融融,这样的日子他真的很知足了。原来,幸福真就这么简单。想着想着,他一下子仿佛大彻大悟起来:婉然带给他的幸福,是爱的味道,而冰凝带给他的幸福,除了爱的味道以外,还有家的味道。 就在他愣神儿的功夫,冰凝突然发现王爷不但大驾光临,而且已经近在咫尺了!她实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晚了还过来探望,所以才会放松警惕以致极度失礼,急得她来不及埋怨月影就赶快开口道:“给爷请安。妾身真是太失礼了!月影,还不赶快给爷上茶?” “不用了,爷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原是担心你睡下了,就叫婵娟去爷那里回个话,谁知道你竟还没睡下。” “妾身真是惭愧,您忙了一天,都没来得及歇息呢,又要让您惦记妾身这里,真是心有不安。” 望着冰凝心急如焚的样子,王爷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不想与她如此客客气气,也不想两个人就这样彬彬有礼,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可是面对这个克已复礼的冰凝,他真是毫无办法。无奈之下他略有怨气道:“你还心有不安?爷看你倒是存心让爷心有不安!你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地养伤?整天不好好歇息,还自个儿抱着小阿哥,奴才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你这院子的奴才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哪门子的福,这辈子能投到你这个主子!” 王爷对于怡然居的奴才当差懒散历来都是颇多微词,因此每当他寻不到冰凝的借口,对她说不得骂不得的时候,只能是拿她的奴才下手,出一出心中的闷气。现在憋闷坏了的王爷自然又是如法炮制,虽然没有明确有所指向,但是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环嬷嬷们闻听此言全都是心惊胆战。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冰凝这么聪明的人当然是立即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生怕大过年的时候又有奴才被罚,弄得所有人心里都不痛快,于是她赶快向王爷解释,以期替众人开脱罪责。 “您实在是太多虑了,妾身一整天都躺在这床上,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哪里会累着什么。再说了,妾身伤的这是脚,又不是胳膊,妾身若是用脚抱小阿哥,你再责罚也不迟嘛。” “噗嗤!” 冰凝话音刚落,婵娟一下子没能忍住,竟然禁不住当众笑出声来。眼见到一屋子人中只有她一个人失态,吓得婵娟一声窃笑之后当即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口中连连说道:“请爷恕罪,请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第1751章 瘸子 满满一屋子的人当中只有婵娟一个人没能忍住笑出了声,不过这也实在是不能怪她。婵娟从来没有服侍过冰凝的经历,当然不清楚这位年侧福晋的脾气禀性,平时看着很是孤高冷傲的一个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好笑?而怡然居其它的丫环们则是见多了她们主子的奇谈怪论,身经百战的她们早就是见惯不怪。此外王爷正因为冰凝的不好好养身子而迁怒于奴才们的懒散,来自怡然居的奴才当然是人人自危,而婵娟则因为一直在书院当差,对于王爷的畏惧感不如其它人强烈,因此面对冰凝的这句慌不择言,自然是只有她一个人没能把持住。 不过,满屋子的人中除了婵娟被冰凝逗笑了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王爷。这个久违了的玩笑听得他是如醉如痴,与婵娟的爆笑不同,他是幸福的微笑。幸福是什么?幸福是知足。冰凝不再跟他拘着面子,他就知足了。而且由于婵娟的这个爆笑打破了屋子里原有的紧张气氛,打破了几天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隔膜与窘迫,因此他哪里会责罚婵娟,他一定要好好地奖赏这个丫头,这个爆笑虽然失礼,却是极为恰到好处,好得不能再好! 看到王爷的微笑,冰凝知道婵娟定是不会有任何凶险,终是放下心来,不过对于自己刚刚如此失礼的玩笑,她却是格外地后悔:怎么才两三天的功夫自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忘乎所以到了这种程度?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冰凝赶快敛眉肃目,再度将神经绷得紧紧的。 王爷当然是希望借此机会赶快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僵局,于是顾不得理会还跪在地上请求宽恕的婵娟,直接开口对冰凝说道:“怎么,这才几天的功夫,爷的侧福晋竟然成了文武双全的奇女子了?” “啊?您说什么?恕妾身愚钝,没有听懂,什么文武双全?” “你不是要用脚来抱小阿哥吗?爷自记事之日起就开始习武,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还不会用脚来抱小阿哥呢。” “爷啊!您,您,……” “爷怎么了?” “您这不是断章取义吗?实在是冤枉妾身呢。” “噢,爷这就冤枉你了?那你一整天都没有好好歇息一会儿,爷冤枉你没有?” “嗯,嗯,妾身不累呢。” “爷不管你累不累,反正胡太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骨头只能是接一回!这一回接好了,就好了,接不好,……” “接不好,妾身就是个瘸子,跛子,妾身认命了。” “你都认命了,小阿哥更是要认命呢。将来他会走、会跑、会跳了,你这个瘸子额娘撵都撵不上,再将来小阿哥娶了媳妇再生了小阿哥,你就当他们的瘸子额莫克,瘸子玛嬷。爷看不但是小阿哥认命,就是小阿哥的小阿哥都得认命呢!” 这一回换成了湛露忍俊不禁,乐出声来。月影虽然也是喜不自禁,但老道的她还是能够把持住没有笑出声来。放眼满屋子的奴才们不是眉开眼笑,就是偷偷吃笑,只有婵娟因为还跪在地上没敢笑,但也是使劲地咬了半天嘴唇。 第1752章 复诊 又过了三天,胡太医再度被王爷请来园子为冰凝复诊。对于这个复诊王爷格外重视,特意腾出时间留在园子里亲自听诊。 一切全都遵循前例,卧床前架起屏风,王爷坐镇屏风左侧,既便于注视整个儿诊治过程又可以与胡太医及时交流诊治情况。待拆下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厚厚白绸布,仔细诊治一番之后,胡太医左看右按,又是曲腿又是弯脚,前前后后折腾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这才停了下来,随即开口对王爷说道:“启禀王爷,侧福晋的腕骨长得还算好,将来应该不会有大碍。” 一听是如此保守的回禀,王爷当即火冒三丈:“什么叫‘应该不会有大碍’?本王不是要一个没有大碍,而是要一个完全没有半丁点儿损伤的脚。” “是,是,您的意思,微臣自是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也知道,侧福晋刚刚断骨重接,正是养伤期间,所以说,半丁点儿都不能动,必须好好卧床歇息……” “听到没有!” 王爷一听胡太医叮嘱“半丁点儿都不能动,必须好好卧床歇息”之后,根本没容胡太医将话说完,当即就将头转向了屏风内侧的冰凝,问她“听到没有”,目光中满是责备的神情。 当着外臣的面被王爷一番责问,虽然隔着屏风,对方见不到她,可是冰凝仍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当即脸色憋得通红,半天没有说一个字。 那胡太医也是精明之人,虽然不了解这两个主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也见不到冰凝的面,但是从王爷的语气和神情上来看,定是因为养伤的事情起了纷争。两个主子闹意见,他这个外臣夹在中间难做人,于是胡太医赶快打圆场道:“启禀王爷,微臣还有话说呢。” 王爷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于是赶快将脸又转回到胡太医这边说道:“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侧福晋已经有一个来月的时间没有下地行走,这腿如果功夫长了不活动的话,肌肉就会一点点地萎缩,腿将来会越来越细,直至无法行走……” “你,你当初怎么没有早说?那有什么法子可以……” “还能有什么法子,天天活动腿脚筋骨呗……” 这一回还不待胡太医来得及回话,冰凝率先替他回复了王爷。王爷一门心思都在冰凝的腿伤上,哪里料到她这么“记仇”,竟然在这里等着他呢,一句话噎得他半天没能顺下这口气。可是当着外臣的面,王爷也不好跟冰凝发作,这心里头又堵得难受,只得是将一肚子的怨气全都撒到了胡太医的头上。 “爷问你呢,有什么法子?现在脚不让动,腿又必须活动,到底要怎么办?” 胡太医早就感觉到了这屋子中的气氛不对劲儿,刚刚闻听这两个主子的言来语去,侧福晋明显是话里有话,而王爷则显然是渐处下风,生怕这战火稀里糊涂地燃到自己的头上,于是赶快再度开口圆场道:“请爷稍安勿急,若说这法子倒是有,只要每日里做到至少按摩三遍,用手去活动腿,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第1753章 自医 王爷一听胡太医这个医治法子,所言极是,当即脸色缓和了许多,早就忘记了刚才与冰凝较劲儿的事情,赶快催促着胡太医尽快实施按摩之法。胡太医身为太医,治病救人本是天职,但是他这心中还是存有极大的畏难情绪。一来是因为冰凝。身为王爷的女眷,乃金贵之躯,出于对尊贵主子的恭敬,既是顾忌君臣之分也是忌惮男女有别。这二来则是由于王爷。在外人眼中,他可是一个出了名的清冷威严、六亲不认之人,因此包括胡太医在内的众人对他都有极强的畏惧心理。此刻面对王爷一个劲儿地催促尽快医治,胡太医始终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推三阻四半天也不肯动手。 “启禀王爷,其实这个按摩之法实在是简单的很,只要每日经常按摩不缀,不致腿上肌肉逐日萎缩就好,确实不是什么高难玄奥之术,微臣,微臣……” 胡太医“微臣”半天也没有再说出来个什么所以然来。王爷如此聪明之人,当然知道这胡太医是在明哲保身。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毕竟胡太医司职太医院,不可能天天驻扎在他雍亲王府专侍冰凝一人,而这按摩之术确实也不算是难事,于是思忖片刻开口道:“胡大人,本王知道您一会儿还要去其它府上应诊,那就不再多耽搁您的功夫了,秦顺儿,赶快传爷的吩咐,让苏总管送胡大人。” 秦顺儿得此暗语,知是要备上丰厚的赏银,于是赶快一边将胡太医请出房门,一边差小苏拉赶快通报苏培盛。 待胡太医退下,王爷走近床前,掀开锦被又仔细地看了看冰凝的腿,果然如胡太医所讲,由于一个的月时间缺少活动,受伤的左腿确实是比右腿细了一些。王爷作为习武之人,平日里磕磕碰碰的各类伤情见识得多了,又因为他粗通医理,久病成医确实不是大话,于是根据往常的经验,开始试探着在冰凝的腿上轻轻揉按。 对于王爷此举冰凝浑身不自在,以王爷如此金贵之躯,从来都是被人伺候,哪里有伺候别人的道理?这一次由于她的脚伤,不知不觉之间令他做了太多的伺候人的差事,不管是亲驾马车,还是执意喂粥,还有现在的这个按摩腿伤,无论哪一件都是令冰凝心有不安,受之有愧。情急之下,她一边悄悄往后一点点地缩腿缩脚,一边恳求道:“启禀爷,妾身这腿疾也不是一天半天能够立即医好的,您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劳神……” “你躲什么!” “爷啊,您再这样,妾身实在是……” 见王爷依然我行我素,冰凝急得伸手上前推他的胳膊,谁想到两人你推我挡之间,她突然失声惊叫出来:“爷,您的手?怎么了?” 面对一脸惊腭的冰凝,王爷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失态,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她发现了他的手腕上那一个个暗红色的硬痂,就像是排着队,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1754章 穿心 面对她的惊呼失声,王爷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冰凝只好自己仔细端详了许久才终于看明白了,原来那两排整齐的暗红色硬痂是血痂! “爷啊,您不是说,您这手腕是射箭的时候伤的吗?怎么……,怎么这么多!怎么这么整齐?” “嗯,嗯,是啊。” “这得多少支箭才能伤成这个样子?” “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随着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两行热泪一下子从冰凝的双眼中汩汩涌出。那天傍晚醒来,见到他手腕缠着白绸子,冰凝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射箭的时候伤的,当时,她以为真的是箭伤。但是,现在看到这两排整整齐齐的暗红色的硬痂,她怎么能不知道,这是她在断骨重接的时候因为吃痛而咬在他手臂上的伤痕,留给他的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有多痛?他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万箭穿心”。有多痛?她当然知道,爱恨纠缠,心犹不舍。 这几天来,她一退再退,而他,却是一追再追。他对她的爱,他对她的好,冰凝全都知道。那天,喝下有生以来最难以下咽的清粥之后,她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听天由命。虽然将自己未来的命运交给了老天爷,可是她并没有完全撒手不管,而是在心中暗暗祈祷:瘸就瘸了吧,总好过那么多难解的问题横亘在两个在的面前。 可是事与愿违,当今天听到胡太医前来复诊的时候回复说“没有大碍”的时候,冰凝的心里很是失望,才会自始至终一直与他别别扭扭较着劲,言来语去之间充满了火药味。 就在她打算别扭到底的时候,先是被他亲自按摩伤腿,后又发现了这两排如月牙般的血痂,瞬间将她的心理防线一举击溃!这是怎样的情深意重!他被她伤得万箭穿心,而她却被他感动得猝不及防。 望着将脸埋进锦被中既惭愧又内疚,哭个不停的冰凝,王爷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他本不想惹她伤心,可是竟又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个“万箭穿心”,现在他无比的懊悔。有他一个人伤心难过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她又给拉进来? 过了半响,他终于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好了,好了,你这腿才医治了一半……” “妾身不要您医治!” “你怎么净说气话。噢,当初你给爷按摩的时候,爷可没有说‘不要你胡乱折腾吧’!” 王爷这句话当然是指冰凝失魂的时候,假扮狐狸精给他胡乱按捏一气的那件事情,这可是她失魂的时候做的最丢人现眼的一件事情,谁想到他的记性竟是这么好,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念念不忘。一听王爷又旧事重提,还是她最不光彩的旧事,急得冰凝唰地一下子就将头抬了起来。只见她又是满眼泪光又是满脸通红,王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爷说错了?” “当然说错了!妾身记得当时您说的可是‘再若这样就要罚妾身行请安礼了!’” 第1755章 偷师 由于冰凝一贯地凡事都要跟王爷较个真,争个高低,因此她想都没想就将当时的情况脱口而出,结果这番如实重述不但未能有效地驳斥掉王爷,反而更是将她最不愿意提起的那段不光彩的旧事活生生地重演一番,简直是搬起石砸自己的脚,恼恨得她禁不住想要大骂自己。 王爷当然是被她给逗得哈哈大笑不止,原来常胜将军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原本就是懊恼不已,又被王爷明目张胆地取笑,冰凝当即泪如雨下,这一回确实是被他活生生地气哭的! 好不容易冰凝不再跟他拘着面子,谁想到他竟是这么沉不住气,因为这么一丁点儿的胜利又将她给气哭了,这回王爷自己也是搬起了一块重重的石头砸向脚面,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慌不择言道:“好好,好好,是爷错了,爷不该笑,那怎么着,爷陪你一块儿哭?” 这一回换作了在一旁服侍的月影噗嗤一声乐出声儿来,不过月影可不是婵娟,她当然了解这两个主子的脾气禀性,才不会因为她的忍俊不禁而罚到她的头上。而且眼看着王爷与她家小姐有说有笑,虽然冰凝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哭个不停,但是月影隐隐地有种预感,她家小姐与王爷的好日子应该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面对泪如雨下的冰凝,王爷正发愁不知道如何劝慰她呢,谁想到月影这丫头自己送上门来,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被他用来借题发挥一番,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王爷故意脸色一沉说道:“月影,你不老老实实当差,跑在一边躲清闲就罢了,竟然还嘻嘻哈哈,成何体统!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回爷,您可真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没有躲清闲,相反倒是一直在好好当差呢!” “你游手好闲大半天了,不要以为爷没有看到。” “回爷,说您冤枉奴婢还真就是冤枉了!您刚刚给小姐按摩的时候,奴婢在一旁可是仔细地看个分毫不差,奴婢一直在想,若是奴婢偷学了您的本事,倘若您不在园子的时候,奴婢也能暂时抱佛脚,替小姐医治腿伤。况且胡太医刚刚不是说了嘛,要每日不缀才行呢。您说奴婢是不是在好好当差?” “你这丫头,怎么也跟你家主子学得伶牙俐齿,一点儿亏不吃呢!真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这是要夸奖奴婢吧。” 王爷嘴里止不住地骂月影,心里头却真是如月影所说,止不住地夸赞起她来。他实在是没有料到月影是这么有心的一个奴才,她说得不错,他跟胡太医一样,不可能整天呆在园子里一天三五遍地为冰凝医伤,那么只有月影好好学会了按摩之法,冰凝才能做到每日不缀,尽快恢复。 原本他刚才就是故作气恼,此时见她这番忠心之举,不但让他放下心来,更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而令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与这小丫头的一番斗嘴几乎是不输与冰凝之间的唇枪舌剑,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来。 第1756章 有恩 在王爷的精心安排与月影、婵娟、湛露几个人的悉心照料之下,冰凝的腿、脚都在迅速地向好的方向发展,面对如此喜人的成果,除了冰凝以外,众人全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情自然也是格外的愉悦。特别是王爷,虽然说冰凝不管是丢魂的时候,还是又丑又胖的时候,或是又瘸又跛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一丁点儿地嫌弃过她,但是如果老天能将从前那个兰心惠质、模样俊俏、身姿窈窕的仙女还给他,那岂不是更好? 身体上的伤势在逐渐恢复,心灵上的隔阂也在一点点地修补,至少冰凝不再跟他时时处处闹别扭了,虽然仍是相敬如宾。既然一切都烟消云散、风平浪静,但是她不在的那一个来月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他认为还是有必要告知她。 只要王爷回园子歇息,一定会到后院来看望冰凝,因此这一天傍晚,王爷在例行公事般查看完她的伤势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一句:“爷跟你说个事儿。” “爷请讲,妾身听着呢。” “嗯,是这样,小柱子犯了点儿错,爷把他调到东郊的庄子当差去了。” “啊!” 冰凝闻听此言,简直就是遭遇了当头一棒!这一次都是丫环嬷嬷们来园子里伺候她,对于小柱子的缺度,冰凝想当然地以为一来怡然居也需要有他这个大管家照看,二来自己在王爷的书院养伤,这里自有他的管家负责,小柱子到了这里也没有任何差事可做,所以她除了最一开始问了月影一句方公公怎么没有来之外,再也没有询问过小柱子。现在听王爷主动说起她才知道,原来方公公是被罚去了田庄当差。 虽然不知道小柱子犯了何种家法府规,但是能够被撤了怡然居大管家的职务,甚至连王府都容不下,直接贬到了田庄去当差,可想而知他那是犯了多大的错!绝对不是王爷刚刚口中所说的“犯了点儿错”。 小柱子虽然不是冰凝从年府带过来的奴才,甚至还是大福晋雅思琦的眼线,但是不要说这么多年来,他尽职尽责、忠心耿耿,为冰凝出了多少力气,分担了多少忧思,就单说十二年前她才刚刚嫁到王府,面对两眼一摸黑,不知水有多深多浅的新环境,这方公公慷慨无么相助,令她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那段极为难挨的痛苦时光,这是对她多么大的恩情。方公公本是受了雅思琦的提携才当上了怡然的大管家,按理来讲他就是不帮衬冰凝,她这个新主子也无可非厚,但是,小柱子对冰凝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凭这一点,冰凝怎么会不对他感激不尽,又怎么可能面对他突遭横祸而袖手旁观? 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冰凝多么想报答方公公的知遇之恩,却又是苦于没有办法。凭她对王爷的了解,他不但是一个铁面无私之人,同时也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虽然不知道小柱子犯了什么错,但一定是不可宽恕的罪过。因此小柱子被王爷实施了家法处置,若想翻案已经断然没有可能。 第1757章 顾虑 那天晚上,当王爷将断骨重接后陷入沉睡中的冰凝交给婵娟照料,他自己独自一人回到前院的时候,思考了很多关于两个人如何重新开始的事件,其中一件就是有关小柱子的问题。 当初小柱子挨那四十大板之后,他因为心思都放在如何尽快揪出幕后主使的问题上,又因为正在气头上,就将小柱子一撸到底,直接贬到了田庄,后来才知道那个奴才的腿瘸了,才又换了小武子作怡然居大管家。现在他与冰凝将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竟是连大管家都换了,颇有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 冰凝护奴才那可是出了名的坚定而执着,又是在这个关键而微妙的时刻走马换将,王爷担心冰凝会怀疑他是因为她的原因而迁怒于小柱子,才实施了如此严厉的处罚。虽然他一贯秉公执法,但时间、惩处、结果等等因素都是那么的吻合,被人怀疑确实是在所难免。 此时望着陷入沉默的冰凝,王爷的心中也是有些许的懊悔,早知道那个奴才的身子骨跟他的主子一样弱不禁风,改成二十大板就好了。不过,世上哪儿都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此刻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就像人死不能复生一样,腿瘸也不可能再直,因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冰凝,希望她能够一如既往地深明大义,自己走出这个意外打击造成的困顿。事后,王爷为冰凝精挑细选了一个新的大管家--齐武,那可是他的精兵强将,能力只在小柱子之上,不会在其下。他这样做无非是想弥补一下曾经的过失,好好地补偿一下冰凝,也算是为他自己求得一个心理安慰和解脱。 王爷知道这件事情会给冰凝带来很大的伤心与难过,不过事件既然已经发生了,早早晚晚要告诉她,而且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冰凝生多大的气,也不管她,哪怕是跟他闹别扭,再度冷战,他都不会跟她计较,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因为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因此面对久久没有回复的冰凝,王爷打算起身告辞。他想再给她多一些时间来好好消化一下这么大的变故,既然他想要尽大可能挽回,既然已经率先做出让步的姿态,既然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他就会耐心地等待,等待她安危度过心伤难过的这些天,不管这些天将会有多长。 “爷知道这件事情有些太突然,之前没有跟你说,是担心误了你养伤。这些天看着你一天天地好起来,爷这心里也是一天天地好受起来。不过,这么大的事儿,爷寻思着,也该让你早些知道。所以……” “启禀爷,妾身想问您一个事儿。” “什么事儿?” “方公公这回受罚,是因为妾身的原因吗?” “嗯……,不是。” 王爷一听冰凝要问他问题,当即心中打了个激灵,待听到她只是问小柱子受罚的原因是不是由她而起之后,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仍是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予了斩钉截铁般的否定回答,他不想令冰凝一辈子都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第1758章 情理 冰凝得到了王爷如此肯定的答复,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安然落下。既然不是因为她的原因而受罚,那么她就没有必要再去问具体原因了,王府中的人与事错综复杂,该她知道的王爷自然会告诉她,不该她知道的他也不会主动说,女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足够了,知晓太多百害而无一利。 原因,只要不是关于她自己,冰凝已经完全放弃探求,至于处罚,她相信王爷这样一个赏罚分明之人定是不会徇私枉法,那么她能为小柱子做些什么,来报答他的恩情呢?现在就只剩下结果。对,结果!如果能够在不坏了王府规矩的前提一改变一下结果,也算是她为方公公尽了一分力,也算他们没有白白主仆一场。 就在冰凝暗暗为小柱子打算之际,忽听王爷开口说道:“天也不早了,你赶快歇息吧,说话也是累神呢。” 一听王爷这是打算要离开了,冰凝担心以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再替小柱说两句话,于是急急地开口道:“爷,您一会儿是有公务吗?” “没有,爷只是担心你还在养身子……” “那,妾身能跟您再多说两句话吗?” “这有什么不行?爷这是求之不得呢,只要你身子没有大碍。” “妾身身子好着呢,您不必挂念。” “你想跟爷说什么?” “妾身若是逾越了,还望爷能多多担待,不要生妾身的气呢。” “你可真是!你伤的是腿,又不是嘴,怎么现在说话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没有从前利索了?” 被王爷调侃,冰凝脸上微微红了一下,不过她实在是顾不得跟他打嘴仗,而是赶快步入正题。 “启禀爷,不管方公公犯了什么错,您实施家法处置,妾身全都赞同,没有半点儿不满。现在罚也罚了,他也定是从中汲取了教训。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悔改,才可有出路。妾身是想说,方公公能否回园子里谋个差事,一来园子总归比田庄好一些,他也是府里的老人,妾身总感觉于心不忍。二来,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方公公的厚待,除了彰显您乃慈悲为怀之人以外,还可以警示众人,若是真心悔改,回头自会有岸,您为他们准备的岸。” 王爷本以为冰凝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来好好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还会有一场规模不算小的冷战,结果没有料到她竟会在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不但全盘接受了这个结果,而且还提出了这么一个既合情合理、又不坏王府规矩,更替他脸上增光的几全齐美的法子。 老天爷真的将那个兰心惠质的冰凝重新还给了他! 面对这个一如既往聪慧可人的冰凝,王爷在万分喜悦的同时又平生一丝丝的忐忑与不安。既然他打算亲自和她小柱子的事情,那就一定要把话说清、说透,与其将来她从别的人口中得知情况受到打击,还不如这话由他嘴里说出来,是好是歹,总归是他没有骗她,不致双方再生误会。 第1759章 新差 拿定主意之后,王爷终是再度朝冰凝开口道:“爷还有个事儿没来得及跟你说,那个,小柱子,他……,他腿瘸了。” “啊?” 短短半个来时辰的时间里冰凝连遭两度重创,小柱子不仅仅是被降职并罚去田庄这么简单,还身落残疾,这,这,他这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才招致杀身之祸?既然是如此的罪不可恕,那么她刚刚开口求情的那番话,会不会不但没有替小柱子开脱,反而为他招惹来更大的罪状?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更是恼恨自己现在办事怎么这么莽撞!竟然没有搞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就贸然向他开口,真是大错特错!冰凝在恼恨自己的同时更是对小柱子的未来充满了担忧,因此那一声惊呼失声之后,竟是半天都没有再敢说出半个字来。 王爷怎会不知冰凝在担忧什么?但他更是担心冰凝,这么护奴才的一个人,这么半天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一个,怕不是要怨恨死他了。对于小柱子,他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对于冰凝,他不想令她才大病初愈又添心病。刚刚她替小柱子求情用的那个法子确实是个好法子,既算不上是什么逾越,也为他拢络人心提供了极好的示范。像小柱子这种犯了这么大错的奴才都能被王爷网开一面,其它人岂不是更要死心踏地为他效忠卖命? “那个,爷刚刚只是告诉你一声,小柱子他腿瘸了。不过,你说的让他回园子当差的事情,爷没有觉得不妥,相反,确实如你所说,让他回园子不仅是对小柱子有好处,就是对爷,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王爷的这番表态再度令冰凝惊诧万分,不知道他是发自真心还是为了安抚她的敷衍之词,再加上正在为刚刚的那个贸然行事而后悔不迭之中,于是冰凝非常谨慎地回复道:“他的腿不是瘸了吗?在园子里如何当差呢?” “伺候主子是肯定不行了,不过,爷觉着,让他伺候花草树木应该还是绰绰有余。这差事大多时候都在花圃房里,不用风吹日晒,也不会雨淋雪压,只要他手头麻利,腿脚磨蹭些倒也无碍,另外他是个聪明人,只要跟老单头他们好好请教,自己再多研习,就没有当不好的差。” 冰凝只是贸然开口求个情,王爷不但应允了她,还将小柱子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可以说,没有比花圃房更合适小柱子的差事了。对于这个堪称完美的结局,冰凝简直是比自己得了还要高兴,更是发自内心地对他感激不尽。 “回爷,妾身实在是太过于心不安,不但耽搁您这么长时间,还要您费心竭力为个奴才操这么大的心……” “你赶快把腿伤养好了,不让爷为你操心,爷就阿弥陀佛了!另外,你不在的时候,你那院子里就月影一个人支应着,本就忙得团团转,又是个女流之辈,爷怕她应承不过来,就让小武子去你那院子当大管家了。” 第1760章 怀疑 王爷之所以啰哩啰嗦地说了那么一大堆铺垫之语才谈到小武子出任怡然居大管家的事情,实在是担心冰凝误会他这是借机向她的院子安插眼线。而她确实具有被监控的理由,谁让她二哥怀有二心呢?万一这兄妹俩人串通一气,里应外合,岂不是坏了他的大事? 可是这一回王爷安排小武子出任怡然居大管家确实没有任何私心,完全是禀公办事,既是怡然居急缺大管家,也是由于来自朗吟阁的奴才能够服众,更充分体现了他对这个院子的重视程度。但是偏偏由于时机的原因,此举确实有假公济私、暗插亲信的嫌疑。况且他又是有前科的人,当初不得已需要冰凝代管几天府务的时候,他不是把余小福调派过去了吗?而现在,小武子堂而皇之地当上了怡然居的大管家,冰凝怎么可能不怀疑他这是故伎重演? 因此当他向冰凝告知了对小武子的安排之后,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比告知她小柱子的腿瘸了还要多许多。小柱子受罚是师出有名,而小武子上任则实在是逃不了安插眼线的嫌疑。 果不其然,冰凝一听是由齐武出任怡然居的大管家,当即就急了。 “小武子?爷啊,您说的是齐武齐公公吗?” “是的,就是他。” “那怎么行?他可是跟秦顺儿不相上下的一个奴才呢!况且还识文断字,又是跟了您十来年的老人了,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您用着顺手的奴才呢!而妾身的院子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深宅内院,齐公公的那些能耐全都派不上用场,既是耽搁了您的公务,又是荒废了他的那些本事。他来妾身的院子,可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冰凝是一个聪明伶俐、心机颇多之人,但她并不擅长说谎,因此对于她刚刚所说的这番话王爷看得出来,这是她的真心话,而不是违心之语。只是,令王爷万分惊诧的是她这番急言快语并不是他想像中的兴师问罪,相反全都是替他着想,替小武子着想,没有一丁点儿的猜忌与怀疑。自己竟然没有被误会?这可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原本早早在脑海中思忖好的那些自我辩解之词和对她的安抚对策全都派不上任何用场。 对于如此善解人意的冰凝,王爷先是“受宠若惊”,继而心中颇多感慨。老天爷不但将那个聪明伶俐的冰凝还给了他,还将一个温顺嘉柔的冰凝送给了他,更将一个顾全大局、万事以他为重的冰凝还给了他。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眷顾他! 尽管王爷被冰凝的体贴关切之举感动得不能自己,但是他格外了解冰凝的脾气禀性,他若是将这份感动表达出来,她越是觉得内疚自责,不得已,他强压下澎湃的心情,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说道:“小武子到你的院子是去当大管家,总比窝在爷这儿整日里抄抄写写强多了!” “可是他……,可是您,可是您没了书僮……” 第1761章 遣散 足智多谋的冰凝这一回竟然没有识破王爷的“诡计”,当听他解释小武子的升职完全是为了提携这个奴才的时候,冰凝心中想的全是王爷没有了用顺手的奴才该多么的不方便,再耽误了他的公务更是罪过大了,因而张口结舌半天,不知道怎样劝说才能令他收回成命。 而王爷看到冰凝上了他的当,心急如焚的样子,心中虽然格外的欣喜,但是为了更为逼真地演下去,不致露了马脚,只好继续故作心烦气燥地说道:“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抄抄写写!再说了,爷要用哪个奴才作书僮,这也是你操心的事情?” “不是,不是,妾身不敢逾越,全凭爷做主。” “这不就结了嘛!” 王爷的这个面色不愉确实达到了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冰凝终于心安下来,坦然“享受”他所给予的全部恩宠。看着不再内疚自责的冰凝,王爷也是暗暗欢喜,正要再叮嘱她几句再告辞的时候,就听院子里响起了奴才们的说话声。 “秦顺儿,爷还在年主子这儿呢?” “是啊。” “爷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您可得问爷,我哪儿知道啊!您找爷有事儿?” “瞧你这话问的,没事儿我能瞎打听吗?找不自在呢?” “那您就只能等着了。若是急事儿的话……” “也不算什么急事儿,其实你也知道,就是小青小红她们。都这么些日子了,明面儿上是关监,实际上整天既不用当差,还管吃管喝管住,比你我二人都舒坦,天底下哪儿有这等好事!再说了,府里总不能一直养着他们几个大闲人吧,这不,我赶快过来问问爷怎么办嘛。” 虽然那两人将说话声音压得极低,但是仍被身在屋里的冰凝和王爷两人听了个正着!一个是秦顺儿自不必说,另一个则是苏大管家。 当那两个人不再吱声儿之后,冰凝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王爷,而他则面色极不自然地微微红了起来。犹豫了半天,冰凝终于还是决定开口问个明白。 “爷啊,刚刚秦公公他们说的那个小青小红,是琉璃河别院的小青小红吗?” “嗯,嗯,是她,是她。” “您不是说那院子都烧了,奴才都遣散了吗?” “是,是这么回事儿!院子……,院子,确实是烧了,没有了,奴才也确实是都遣散了,反正他们也不知晓实情。只是,只是有三个人,就是小青小红,外加上老于头,他们三个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若是也像其它人那样遣散,爷担心他们嘴不够严实,乱说乱做,再惹出什么祸端来。特别是小青小红,她们后来是知晓你的底细的,像你这样年纪和模样的侧福晋,可着整个儿京城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所以,她们自是会知道爷是什么人,遣散她们就如同放虎归山,再被别有用心,甚至是心怀歹意之人利用,怕是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爷又是吃斋念佛、一心向善之人,狠不下这个心……想来想去,爷也没有拿定个好法子,所以,所以只能是暂且先关在小院里,待爷想好了处置法子再说。” 第1762章 揪心 王爷这一席话说得冰凝是心惊肉跳,脊背发凉,继而有些微微地打起冷战来。她当然明白,王爷口中的那个“狠不下这个心”,指的是“狠不下这个心要了她们的命”。确实,她们知情实在是太多,她们哪里只是个小小的奴才,分明就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炸响的火药桶,更令人恐怖的是谁都不知道这个火药桶会在什么时候炸响。 当初小青问她闺名的时候,她竟然自报家门姓年,那两个小丫头左一个年姐姐右一个年姐姐,叫得是那么亲切,现在冰凝对于自己的鲁莽之举后悔万分。整个京城里姓年的侧福晋,除了他们雍亲王府,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被遣散之后小丫头们守口如瓶、安分守己就算罢了,若是迫于生计或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而投靠了新主子,将她们所知道的王爷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都传扬出去,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想当初王爷处心积虑地将别院设在偏远的琉璃河,他又是假扮土财主,又是严密封锁消息,连雅思琦都被蒙在鼓里,还不是以防日后情况有变的时候也好有个退路? 现在正是情况有变需要寻求退路的时候,可就算是老谋深算的王爷都一直想不出来个好法子如何打发这三个“知根知底”的奴才,更不要说冰凝了。 那三个奴才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关监,可是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王爷却是对三个小小的奴才竟然也是下不了狠心“杀人灭口”而束手无策。知道他们暂且性命无忧,冰凝总算是稍稍放下些心来,并对他此番善举暗暗赞许不已。 抛开老于头不说,单说小青小红两人,冰凝与她们朝夕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有些误会和波折,但是“不打不成交”,通过绝食斗争,她们主仆三人关系得到极大改善并融洽地相处起来。特别是王爷前来兴师问罪的那天晚上,小青小红尽了她们最大的努力暗中襄助她这个落魄主子,就凭这一点,冰凝也是对她们心存感激。至少,她们既不是势利小人,恰恰相反,正是由于她们的正义感才令三个人最开始的时候产生了天大的误会。 现在冰凝与王爷之间的误会得以澄清,一切烟消云散、雨过天晴,可是这两个小丫头未来的命运却将冰凝的心揪得紧紧的。冰凝当然知道,就算她刚刚没有做出贸然替小柱子求情的那个鲁莽之举,现在面对这件事情,她再是,也不可能替小青小红她们向王爷开口,因为她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现在对她们的一时心软完全就是种下了未来隐患的祸根,将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大祸,妇人之仁实乃兵家大忌。 此外,冰凝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发言权,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侧室,连雅思琦这个嫡福晋都要小心谨慎,惟夫命是从,她怎么可能对王爷指手划脚、横加干预?然而与小青小红朝夕相处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凋零枯萎? 第1763章 解决 沉吟半响,冰凝终于再度抬起头来,心情忐忑地朝王爷开口说道:“启禀爷,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假若您能留她们一命,妾身想要了这两个奴才到妾身的院子当差;假若她们没有这个福份,也请您能告诉妾身一声,妾身能够与她们主仆一场,也是缘分,妾身想在菩萨面前为她们烧几柱香。她们的家人早就不知去向,若是再没个人为她们烧几柱香,怕是……。” “好,好,爷答应你就是,千万不要再为这件事情忧思过度。那个,时候已经不早了,赶快歇息吧,你自己的身子都没有好利落,再胡思乱想,更是要劳神伤身。” 不再胡思乱想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让王爷整日替她担忧也是不可能的,为了不让王爷在繁忙的公务之余还要为她操心费神,冰凝唯有故作轻松地答道:“妾身谨遵您的吩咐,只是今晚妾身真是……,耽搁了您这么长的时间,很是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早早歇下才是最主要的!” 王爷一边说着,一边替冰凝掖了掖被角就起身离开了。月影则忙不迭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送到前后院之间的月亮门处才不得不止步。 与月影一并追在王爷身后的还有秦顺儿和苏培盛两个人,只不过这两个人一直随着他进了大书房。待丫环上过茶之后,他朝她摆了摆手,于是小丫环赶快悄没声儿地退了下去。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主仆三人的时候,王爷这才开口朝苏培盛好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要追到后院去?不知道正是年主子养身子的时候吗?你还添什么乱!” “回爷,奴才没想给年主子添乱,奴才连屋都没敢进,就跟秦顺儿在外头……” “还用进屋?就你那大嗓门,是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还用得着进屋?你不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还敢嘴硬!” “回爷,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王爷确实是被苏培盛这个不长眼的奴才气得不轻。这件事情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冰凝知道,知道她是心思极重之人,一丁点儿小事儿都要思前想后,更不要说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情,虽然刚刚安抚一番,但是不用想他都知道,今天晚上的冰凝一定是彻夜难眠。如果他不尽快对这件事情进行了断,以后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是她的不眠之夜,因此如何对那三个奴才进行处置已经是迫在眉睫。 原本他就狠不下心来“杀人灭口”,冰凝虽然没有替她们求情,但是她那颗菩萨心肠怎么可能见死不救?也好,就只当是为了了却冰凝的一桩心愿吧!一直犹豫不决的王爷终是下定了决心,于是开口对苏培盛吩咐道:“你不是问爷怎么处置那三个奴才吗?现在爷就告诉你。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上火地跑到后院去找爷,看来你今天的精力是旺盛得很,那爷就成全你!你务必在今天晚上把所有的事情都料理清楚,弄不完你就别睡觉别吃饭,若果明天早上还没有办完差事,你自己先领十个板子再来见爷!” 第1764章 算账 眼见着王爷这是因为还没有消气才会要他连夜不睡觉地办差,苏培盛心中暗暗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他就不招惹这位爷了!谁知道他今天是发了哪门子的神经,总瞧那三个奴才不顺眼,唉,不就是人家享了几天光吃不做的清福嘛,他就急红了眼,跑来王爷面前告黑状,这下可好,不但今天一晚上要通宵熬夜,办砸了差事还要领板子,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苏培盛懊恼不已的同时,对于如何处置那三个奴才也是充满了好奇,到底是杀是剐?若是杀,必须手脚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否则将来惹上了人命官司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若是剐,到底怎么一个剐法儿?是不是难办?一晚上的功夫能不能办完?一切全都是未知数,一想到这里,苏总管的头立即大了许多,满头满脸汗津津地。 “回爷,奴才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办,只是,还请您明示,到底打算如何处置那三个奴才呢?” “你过来爷吩咐你!” 这屋子里除了王爷和苏培盛以外,就只有秦顺儿一个人在场,再没有第四个人,而且秦顺儿对别院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极为知情,那么王爷还有什么必要在吩咐苏培盛差事的时候竭力避着秦顺儿?虽然想不通,但被王爷一番斥责弄得心惊胆战的苏培盛还是依照主子的吩咐走上前去领命。 当王爷将处置法子向苏培盛吩咐完毕之后,他转过脸来对秦顺儿说道:“你知道不知道爷要苏培盛去办什么差事?” “回爷,奴才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全都在一个屋里,你是聋子吗你听不见?” “回爷,奴才真的没有听到啊!” 秦顺儿被王爷质问得哑口无言,王爷明摆着存心瞒着他,他怎么可能听到呢?可是王爷不说存心背着他,反而质问他是不是聋子,简直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啊!面对这个存心找邪茬儿,拿他当出气桶的王爷,急得秦顺儿回话的时候明显带了哭腔。说实话没听见吧,王爷认为他这是装聋作哑,说假话他听见了吧,他可真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听到,他就编也编不出来王爷到底是怎么跟苏培盛吩咐的。 看着急得红头涨脸,被他逼迫得哭的心都有了的秦顺儿,王爷反倒是笑了,不过他这个笑只是一瞬间而已,待他转头朝向苏培盛的时候,又是一脸的怒气冲冲。 “秦顺儿在屋里都听不到爷说什么,你在屋外头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那不是存心给年主子添堵,给爷添乱,还能是什么?!” 直到现在秦顺儿和苏培盛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爷在这里等着跟他们两人秋后算账呢!吓得两人赶快齐声回道:“奴才知错了,往后不再给您添乱了,望爷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奴才一马。” 秦顺儿纯粹是吃了苏培盛的瓜落儿,真正惹王爷生气的无疑是苏大总管,因此那苏培盛赶快额外又表了一番忠心。 “爷,您就放心吧,奴才一定将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会有任何差池,您就等好吧!” “爷是要等你的好!爷等不来你的好,你就等爷的板子!” 第1765章 变脸 当初琉璃河别院确实是处置了,可是那些奴才们怎么办?这是让王爷非常头痛的一件事情。那些个家丁、侍卫、奴仆、杂役还好说,仅仅是在别院里当差,没有机会接触到核心机密。因此对于这些人的处置非常简单,当他吩咐苏培盛将别院一把火烧光了的同时,要他给每个奴才都派发一笔可观的遣散银子,打发走人了事。唯独小青小红和老于头这三个人,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哪可能这么轻易地打发?谁想到这个不能轻易打发一下子就耗掉了王爷一个来月的时间。 虽然王爷今天晚上对于苏培盛私来后院搅扰了冰凝非常恼火,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应该感谢苏培盛才对,若不是这个奴才不知轻重地贸然前来让冰凝知道了这桩事情,若不是为了尽快让冰凝安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他一定还在犹豫思忖、久拖不决。 现在望着苏培盛一溜烟地领命而下,他的心中颇有如释重负之感,浑身上下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他相信,以苏大总管的办差能力,明日一早定是会给他带来极为满意的好消息。 苏培盛对王爷的意图自然是心领神会,而且办这种差事原本就是他的看家本领,拿手好戏。刚刚虽然惹恼了王爷却没有被责罚,此时又领了一件轻而易举的差事,苏培盛的心里别提多美了,于是才出了浴砚书屋就一路哼上了小曲儿,左转转右绕绕,耗费了将近两柱香的功夫才来到那三个奴才的关押之地。 当小青小红和老于头被领到苏培盛的眼跟前儿一字排开,这苏大总管话还没有说一个字,立即就将脸一抹,眼一瞪,整个神色立即阴沉威严起来。三个奴才从来没有见过苏管家这副模样,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但是一来打交道不多,二来在那有限的交往过程中,只要是将他吩咐的事情漂漂亮亮地办利落了,这苏管家一概很好说话,绝不为难他们。但是今天,出现在三人面前的可是一个他们从不曾见过的苏管家。 眼见着自己的这个变脸起到了足够的功效,三个奴才全都一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口的样子,苏培盛的心中甚是得意,因为他想要就是这个效果!待心中暗暗爽快了好大一阵子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吊着嗓子开了口:“知道这是哪儿吗?” “奴才(婢)不知。” “不知?那好,今天本总管就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可听好啰!这儿,是王府,王府知道吗?” “啊?王府?啊,知道,知道!” 老于头一听这里是王府,当即大惊失色,浑身打颤,这里如果是王府,那他们的主子爷还不就是王爷了?王爷?天啊,那可是皇亲国戚呢!自己不过一个小小打杂儿的,服侍的不是什么大老爷,竟然大富大贵的王爷,天啊! 老于头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觉得要大祸临头,于是才说了两个“知道”之后竟然双腿发软,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 第1766章 求饶 相对于老于头的惊恐万状,小青小红则是镇定了许多,毕竟她们口中的那个年姐姐自始至终总是口口声声地以侧福晋自居,此外在穿衣打扮、谈吐气质等等各个方面都不是她们所见的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比拟的模样。特别是事后,当她们的主子爷带着那个年姐姐扬长而去之后,这两个小丫头仔细回想一番,或多或少地发现了一些端倪。这大老爷虽然一样的财大气粗,但是他却要比一般的大老爷又多了许多贵气,那年姐姐虽然一样的年轻貌美,但是她却要比一般的少夫人又多了许多雅致,看来她们的主子爷不仅仅是财主大老爷那么简单,或许真如那年姐姐所说,他们确实是一户既富且贵、非同寻常的人家,她确实是个什么侧福晋。 因此当苏培盛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们这里是王府的时候,小青小红略显镇定之余又在心中暗暗庆幸了一番,庆幸她们后来与年姐姐相处还算是融洽。可是相处融洽又有什么用?她们与她仍然还是未能冰释前嫌,否则她们怎么会被关起来这么长时间?定是那再度得势后的年姐姐在主子爷面前告了她们黑状的结果。一想到这里,小青决定一会儿托这苏大总管给那年姐姐传个话,请年姐姐看在她们毫不知情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她们一马,她们会对她感恩戴德一辈子。 苏培盛见那两个小小的丫头竟然没有被他的狐假虎威给当场镇住,心中顿升一股强烈的挫败感,于是气急败坏地开口说道:“你们,都给我放聪明点儿。知道为什么别的人都散了,就你们三个人要留下来吗?” 小青小红还以为众人和她们一样全被关押了起来,现在才知道,除了他们三个人,众人全都自由脱身,一下子就慌了神儿。为什么他们三个被关监?原来不仅仅是年姐姐告她们黑状的结果,还是因为她们知情太多,否则老于头跟年姐姐也没有任何过节,怎么会也被一并关了起来?因此苏培盛话音才刚落下,这两个小丫头再也控制不住地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语无伦次地说道:“求爷饶命,噢不,求大管家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好!本总管要的就是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几个字。不过,也不对,这要是认真算起来呢,你们应该也知道些什么,只是,要多也不多,要少也不少。你们自己说,该怎么办?” “奴才好好当差,从不打听其它事情,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求总管,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将来一定报答。” 老于头早就被吓破了胆,此时见小青小红跪地磕头求饶,他也不由自主地一边如捣蒜般地磕起响头,一边口中急言乱语慌忙乞求饶命。两个小丫头见老于头一个大男人都慌成这个样子,她们更是六神无主,于是忙不迭地说道:“奴婢只是尽心尽力伺候主子,其它的什么也不知道哇!” 第1767章 闭嘴 三个奴才争先恐后地向他求饶,苏培盛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足足等那三人求饶之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许久,这才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本总管这就给你们交了底吧!知道爷是谁吗?这儿是王府,爷自然是王爷,可是爷绝不是普通的王爷,而是当今圣上的皇四子,雍亲王爷,天皇贵胄,要你们的小命,那可是一句话的事儿。” “总管大人饶命,求总管大人替小的跟爷美言几句,奴才的命不值钱,但还不是得弄脏了大人您的手不是。” “本总管说了也不算数,一切都要听爷的吩咐。不过呢,爷是诵经念佛、一心向善之人,那可是菩萨心肠!爷说了,你们都是六根未净,尘孽未了,就是要了你们的小命,也送不了你们上西天极乐世界。所以呢,你们还得在这世上好好活着,活在这世上,不为别的,只为好好修行,消除余孽,将来也好一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升天侍奉佛祖。” “谢,谢,多谢爷不杀之恩,奴才(婢)下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爷的救命之恩。” “先别关键说下辈子的事儿,你们先把这辈子的差事当好了吧!各位都给本总管听好了。至于怎么在世上好好活着,爷说了,就一句话,把嘴巴管好了!记着,就这五个字儿,多一个也没有。将来,本总管什么时候也不想听你们哪位说,自个儿的牙掉了,说话漏了风,或是这天儿刮的风太大,闪了舌头。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是这嘴巴没有闭严实,没有管好喽,休要怪本总管当初没有提前打过招呼!那时候,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记得,记得,奴才的嘴就是吃饭的,不是说话的。” “奴婢只会干活儿,不会说话,请大总管放心。” 看着三个奴才体如筛糠、捣蒜般地磕着头,一个一个地争着抢着表忠心,苏培盛对自己今天的表演非常得意,没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这三个棘手的奴才,替王爷解决了大问题,总算能将上一回没有看管好高喜发生了自裁的事情小小地挽回一些。 由于小青小红是女流之辈,而那老于头虽然年纪不轻,但毕竟也是个大男人,因此除了与小青小红一样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以外,他还多了一样东西需要管好,于是苏培盛又再度开口说道:“小青小红,你们两个先下去,老于头你还要陪本总管多呆会儿。” 又过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老于头也被带了下去。待房里只剩下苏培盛一个人的时候,在门外早已恭候多时的小顺子进了屋来。 “给大总管请安。这三更半夜的,不知道又是哪个奴才皮紧肉痒了?” “你不认识。” “啊?这府里还有小的不认识的人?” “一会儿你不就认识了吗?急什么!” “好,好,不急,不急。” “再说了,该你知道的,自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别瞎打听,知道的太多了,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小的明白,明白。” 第1768章 完差 望着点头哈腰的小顺子,苏培盛警告过这奴才不要知道得太多以后,又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孔,毕竟一会儿还需要小顺子干净利落地办完差事,他才好去王爷那里邀功请赏。 “那个,这大夜里的,把你从热被窝里拽起来,实非本总管之意,我这完全是听从爷的吩咐。” “小的可是没有说过一个字儿的抱怨呢,这不,一接到您的口信儿早早儿就过来候着您来了。” “这就好,还算你识相!待一会儿我跟爷回话的时候,忘不了捎上你几句。” “多谢大总管,多谢大总管。” “别谢我了,赶快麻利儿去办差吧,爷还等着回话儿呢,若是天亮之前办不完差,不要说你,就是我也要领十个板子的!” “得嘞,您就等好儿吧!” 当四更天的更鼓敲响后不多时,小顺子再度出现在苏培盛的面前。 “给大总管请安。小的全办完了。” “办得干净利落吗?” “绝对干净利落!” “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我好骗,爷可不好骗!” “瞧您说的,小的就是吃这碗饭的,这点儿小事若还是办不利落,岂不是浪得‘一手准’的虚名?” “爷要的就是你的‘一手准’!” 说完,苏培盛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然后又开口说道:“我这就给爷回话去了,你也不用等我,没什么事儿了,回去睡你的觉去。” “大总管,别忘了替小的在爷面前美言几句。” “忘不了!瞧你这猴急的!” 说完苏培盛扬长而去,得意洋洋地回禀王爷邀功请赏去了。 一进到浴砚书屋,转了一圈儿也没见到秦顺儿,此时还不到五更天,还不到王爷晨起的时候,这奴才跑哪儿去了?没见到秦顺儿,倒是意外地见到了高福。 “给大总管请安。” “秦顺儿呢?” “回大总管,秦公公跟爷回府里了。” “啊?什么时候走的?” “刚过了三更天,宫里传来口信儿,说万岁爷要巡视京畿水路……” “不是说要过了二月二才成行吗?今儿才正月二十二啊!” “原来是打算要过了二月二再出行的,准是万岁爷临时有什么事情吧,反正是传出话来,要今儿就走,所以小的接了宫里的口信儿之后就赶快赶到园子来给爷传口信。” “哎,对了,上回听爷说,要带上你和秦顺儿一块儿去的,你怎么还在这儿没动弹呢?” “爷说府里没人,大福晋那儿也需要您过去照应一下,可是年主子又在这里养伤,就留小的在园子里照应……” “嘿,你个狗奴才,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在这里耽搁时辰,赶快回府里去了。” “爷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小的,说您在办差,不要打搅您,待您办完差再回府里。” “行了,行了,我已经办完差了,这就赶快回府里去了。” “大总管,您慢着点儿,爷还有吩咐呢。” “你!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了!一会儿一句,一会儿一句,耍本总管呢?” “没有,没有,大总管您请息怒。”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第1769章 去向 苏培盛被高福挤牙膏似的回复气得火冒三丈,一不留神就冒出了一句粗话。虽然他苏培盛从来都不是什么高雅之人,虽然他平日里也是经常粗话连篇,可是高福现在这是在转述王爷的吩咐,他竟然催促高福“有屁快放”,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告到王爷那里去,他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高福是个实在人,没有与他较真,这要是换作了秦顺儿,苏大总管又少不了需要小小地破费一笔。高福虽然被苏培盛骂,又攥了大总管的把柄,但好脾气的他仍是一脸赔笑道:“是,是,小的这就赶快说,爷还吩咐,您手里的那三个奴才,其中那两个丫头,待过几天没事儿了之后就送到年主子那里去当差,那个岁数大的,等所有的事儿全都完了之后,先留在书院里,待爷回来再吩咐差事。” “什么?那两个丫头去年主子那儿,不是留在书院里?” “是,就是去年主子那儿,爷就是这么吩咐的。” 这个消息实在是大大出乎苏培盛的意料之外,令他的大脑登时急速地转了三百六十个弯。要说将那三个奴才都留在书院里,他是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虽然说昨天晚上经过他苏大总管一番威逼恐吓,但是谁敢保证将来不出一点儿岔子呢?这三个火药桶放在哪儿都不让人放心,也就只有放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亲自严加看管才能稍稍踏实一些。然而现在的结果竟是只有老于头被留在了书院,小青小红倒是去了年侧福晋的院子享清闲。那年主子虽然也是以“诡计多端”著称,但是她一个人孤军奋战玩得转这两个小丫头吗? 五天之后,冰凝正在房里逗弄才刚刚学会翻身的福慧小阿哥,就听婵绢进屋禀告道:“启禀年主子,高福高公公有事求见。” 一听是高福,冰凝以为是随圣驾前去视察京畿水运的王爷传话回来,于是赶快对徐嬷嬷吩咐道:“你和凝霜带小阿哥回阿哥房里去吧。月影,你请高公公进屋来回话。” 这边徐嬷嬷几个人带着福惠退了下去,那边月影领着高福进了屋来,然而令冰凝万分惊奇的是,随高福一同进屋的,竟然还有小青和小红! “小青!小红!真的是你们!” 冰凝见这两个丫头一副手脚齐全、没病没伤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分明是王爷兑现了当初对她的承诺--“假若您能留她们一命,妾身想要了这两个奴才到妾身的院子当差。” “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冰凝从来都是未雨绸缪之人,因此虽然她只是向王爷说了两个“假若”,但是她已经悄悄地做了最坏的打算。这几天来,即使一直没有得到那两个丫头的消息,冰凝仍是一日三次雷打不动地开始在菩萨面前烧起香来,如若是好的结果,她要感谢大慈大悲的菩萨佑护众生,如若是坏的结果,就只当是她为两个丫头烧几柱香,送上一程。 第1770章 认主 既是因为两个丫头劫后余生,也是因为王爷兑现了当初的承诺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冰凝一连脱口而出两个“太好了”之后,竟一下子哽噎了起来,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月影见她家小姐如此激动很是诧异,不过当听到冰凝称那两人“小青小红”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丫头就是那天她家小姐向王爷开口要来的两个奴才,于是她赶快劝慰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这不,爷不是把这两个奴才交您使唤了吗?您该高兴才是呀。” “嗯,嗯,我高兴,高兴,当然高兴!” 冰凝一边频频说着“高兴”一边用帕子擦拭眼睛,月影知道她家小姐心情激动,于是赶快招呼那两个丫头。 “小青小红,你们还不赶快给主子请安?” 小青小红听到年姐姐身边的一个丫头在招呼她们,虽然不知道这个姐姐姓甚明谁,但是能称呼主子为姐姐的,必定是主子的陪嫁丫环,于是两人赶快往地一跪就朝冰凝磕起头来。 一见两个小丫头跪地磕头,月影赶快上前拉了一把说道:“你们行个请安礼就行了,不用磕头的。” 两人听了月影的吩咐,又起了身,朝冰凝行了请安礼。月影见状脸色一沉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来之前没有调教你们吗?光行礼就完了?怎么没说‘给主子请安’?” 月影本是随口一句责备,谁想到小青小红两人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弄得月影很是莫名其妙。 “你们哭个什么劲!难道我说错了吗?哪儿有只行礼不请安的?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是跟谁学的规矩?” 随着月影的这番责备,小青小红哭得更厉害了,冰凝见状也不好说月影什么,毕竟她是二管家,小青小红初来乍到,正是需要给月影树威信的时候,于是冰凝只得对那两个丫头说道:“小青小红,你们两个到我这里来。” 两个丫头听到冰凝的吩咐这才暂时停止了哭泣,抬头朝冰凝望去,只见眼前这个仙女果然还是从前的那个年姐姐,因此两个丫头只略略迟疑了一下,就像是见到了亲人似的,抬脚就朝冰凝跟前走去,然后一头扑进了她的怀中,再度呜呜呜地痛哭起来。 冰凝望望左边的小青又看看右边的小红,只见眼前这两个小姑娘还是从前的那两个俏丫环,心中甚是欢喜,于是开口说道:“月影说得没有错,你们哭什么呢?以后就在我这里当差,谁也不会欺负你们,知道不?” 这两个人听罢年姐姐的宽慰,抬起两双泪眼望向冰凝,待定睛看了看,然后又使劲儿地点了点头。知道小丫环听进去了她的安抚,冰凝心中踏实了许多,然而月影却是看不下去了。 “说你们不懂规矩还真没有冤枉了你们!你们知道不知道?小姐为了把你们要过来,跟爷求了好大的情,多少人想来我们院子当差小姐都没有应允呢,你们倒好,小姐上赶着跟爷那里替你们求了情,你们连句谢谢都不会说,你们是哪个师傅教出来的?我倒是真想要见识、见识呢。” 第1771章 追问 即使被月影劈头盖脸好一顿数落,小青小红两人既没有敢还嘴,但也没有听从她的命令开口向冰凝言谢,把月影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禁不住语调又高了起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竟敢跟主子面前装聋作哑,你们这是皮痒了还是肉紧了?” 再一次被月影狠狠地教训了一通,两个小丫头抬头看了看这个凶巴巴的月影姐姐,仍是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只是再度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月影简直是要被这小青小红给活活气死了,难道说她们除了哭就是哭,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她月影还真不信这个邪!要想在怡然居好好当差,就得服她月影管,第一天若是立不下规矩,往后还不是更不服管了? “告诉你们,虽然咱们主子是府里最好说话的主子,但却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主子,别的院子的奴才都要敬咱们主子三分,咱们自己院子的奴才更是要唯主子是尊。你们今天头一天来,不懂规矩没有关系,现在我就告诉你们这里的规矩是什么。小青小红,你们现在就给主子请安,至少请够五十遍的安,否则你们就别想退去歇下!” 面对月影的严厉处罚,小青小红两人仍是除了哭就是哭,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望着眼前这三个彼此较劲、互不相让的奴才,冰凝矛盾极了,她既想帮小青小红说两句话,令她们赶快摆脱窘境,可又怕由此灭了月影的威信,以后两个丫头不服她管教。 就在冰凝苦于想不出来一个两全齐美的对策之际,突然间,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脑袋似的,猛然间打了一个冷战,继而痴呆呆地望向小青小红,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似绝望,似悲愤,似惊恐,似哀伤。 呆立半响冰凝才回过神儿来,当即厉声喝住了月影:“你别再说了!” 月影从来没有被冰凝如此严厉地责备过,又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当即脸颊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神色极为尴尬,但是冰凝要她不再说话,月影自然是不敢违令,只得是咬咬了嘴唇,老老实实地闭了口。 喝住了月影,冰凝这才将头转向小青和小红两人,同时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与刚刚对待月影的神色完全是判若两人,不过,也只有冰凝自己知道,她的内心是多么的忐忑与慌张,又是用了多么大的意志力克制住紧张的神经,貌似镇定地朝小青问道:“小青,我从来都只知道你叫小青,却不知道你姓什么呢,往后你就在我这里当差了,咱们主仆一场也是缘分,能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望着如亲人般的年姐姐,小青未语泪先流,冰凝见状立即急了,再度开口追问小青,只是这一次,她实在是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不但语速急促,语调升高,就是短短的一句话竟然带有明显的颤音,与平日里那个镇定自若的、神闲气定的冰凝差之千里。 “小青,你告诉我,你姓什么?” 第1772章 灭口 面对冰凝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小青仍是默默无语,唯有泪流。至此,冰凝明白了,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小青小红她们根本就不是对她这个主子不恭不敬,也不是她们不懂规矩傲慢无礼,而是她们永永远远地不会开口说话了。因为她们虽然没有被杀了人,却是被灭了口! 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够一辈子都保守住秘密,才能够保全住自己的性命。那个伶牙俐齿、嫉恶如仇的小青小红再也不会回来了,从冰凝离开琉璃河别院的那一刻起,她就与她们永别了。现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小青与小红,将来她们会有一个新名字,小青小红已经随着琉璃河别院冲天的火光一并从这个世界彻底地消亡。不管她们的新名字是什么,若想与她们重逢,再见只能是天堂。 不仅仅是这两个丫头,冰凝知道,包括她自己也要对过去的那一个来月时光守口如瓶,她这么做不是为了保全自己,而是为了保全这两个小丫头,为了保全王爷的宏图伟业,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即使将这一切都想得明白,想得透彻,可是一看到这两个再也不会说一个字的丫头,冰凝仍是止不住地伤感不已,于是一把将小青小红抱向自己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一屋子的人都不知道冰凝为什么会突然间情绪失控起来,只有小青小红两人明白,年姐姐终于知道她们为什么没有向她请安,为什么没有向她道谢。她们也想做一个懂规矩的奴才,也想向年姐姐好好道一声谢,可是老天再也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她们永远都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同时,也永远都无法自由地表达内心的情感。 躲在年姐姐为她们提供的避风港里,小青小红两人也如冰凝一样,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主仆三人就像在琉璃河别院的时候那样,彼此从对方那里汲取能量温暖心房。 月影被冰凝这个突如其来的痛哭失声吓了一大跳,她想去劝导她家小姐,却又因为不知道冰凝为什么痛哭而无从劝起,因此束手无策地在一旁干着急却没有一丁点儿办法。 过了好大一会儿,月影才突然醒过味来,于是赶快拿眼色示意湛露去取茶水来,然后借着上茶的机会对冰凝说道:“小姐,赶快趁热喝口茶吧,嗓子若是哭哑了,爷又要心疼了。” 月影说什么不好,偏要说“嗓子哑了”,一下子又戳到了冰凝的伤心处。小青小红的遭遇令冰凝伤心不已,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也怪不得王爷。留了她们一条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他是办大事之人,不能容许丝毫的失误与偏差,谁也无法保证这几个奴才能够一辈子守口如瓶,一时心软或许就能酿成天大祸端,如果王爷的千秋大梦竟然毁在这几个小小的奴才手中,大风大浪他都挺了过来,小河沟里翻了船,他岂不是要憋屈死? 第1773章 青红 从情感上来讲,冰凝确实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从理智上来讲,应该说这是唯一的问题解决之道。此时此刻她万分庆幸当初斗胆向王爷乞求了这个恩典,将两个小丫头要来她这里当差,至少在她这里,凭借她们从前积攒下来的主仆情份,小青小红的日子还不致太过难挨,否则原本就身遭重创,又去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环境,再受人欺负,被人厌弃,她们将来的日子还怎么活? 事实上,她们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怨不得旁人,虽然她们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唯一的错处就是当初寻主人家的时候,贪图苏培盛多给的那几两银子,不知深浅地来到琉璃河别院当差,谁想到竟是误了终生,又差点儿赔上卿卿性命。人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沟沟坎坎、磕磕绊绊呢?事到如今,冰凝唯有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待小青小红如亲姐妹一样,当好她们的年姐姐,也不枉她们今生有缘得以主仆一场,也算是替王爷多多行善积德,将来到了阎王爷那里也好替他多多美言一番。 冰凝沉思的功夫,月影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伺候,见她家小姐半天没有接过茶水,生怕她又在胡思乱想,伤神费心,于是再度好言相劝道:“小姐,您不能再这么伤心难过,您的身子可是受不了,若是爷回来之后,见您的身子还没有养好,又要责备奴婢当差不利了。” 月影知道,不管什么事情,若是劝不动冰凝,只要一提王爷要责罚她们这些奴才了,她家小姐定是会听了她的劝。这一回,这个法子确实是奏效了,冰凝虽然仍是眼泪汪汪、梨花带雨,但至少不再有新的泪水往下流,只不过她并没有如月影所愿躺下歇息,而是格外严肃认真地开口道:“月影,你把咱们怡然居所有的奴才都叫到屋里来,我有话要说。” “所有的奴才?” “对。除了徐嬷嬷,她要照看小阿哥,将来我会单独再跟她说,其它的人,全都过来。” “小姐,有什么事情,差奴婢去替您传个话还不行吗?您从一大清早起来就没有歇息过呢,刚刚又哭得这么难过,要不……” “湛露,你去传我的吩咐,要所有的奴才都叫到屋里来,我有话要说。” 月影见冰凝铁了心大动干戈,也不敢再去劝说,而是乖乖地和湛露一道赶快将从怡然居过来的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共计十八个奴才悉数集结到了外屋,一时间原本空旷的外间屋登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透过中间的房门,冰凝远远地望着这些陪伴了她十来年的奴才们,心中百感交集。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她这里何尝不也是如此?吟雪走了,吴嬷嬷走了,竹墨走了,珊瑚走了,现如今连大管家方小柱也走了,可是同时她又迎来了徐嬷嬷,迎来了湛露、凝霜,迎来了她只闻其名却对不上脸庞的齐武,此时此刻又迎来了小青小红,噢不,她们不再是小青小红,从前的那个小青小红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开了她。 第1774章 云雪 再是心潮起伏、感慨万千,此时一众奴才正低眉垂首等着她的吩咐,冰凝赶快将思绪收了回来,端起热茶压一压嘶哑的嗓子,沉吟一会儿才开口。 “今天我把大伙叫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儿。一来前些日子我出去了一阵,回来后一直在养身子,大过年的也没有跟你们好好热闹一下,相信齐公公已经按往年的惯例从府里给大伙儿请领了赏银,不过那是爷出的一份,我今天再单出一份,只当是借着二月二这个吉日为大伙儿讨个彩,也谢谢各位,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照看好小阿哥,照看好这个院子。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要各位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这第二件事情,就是给你们说一下,前些日子我又跟爷那里讨了个恩典,要了两个奴才来咱们院子当差,喏,就是她们,个子高一些的这个丫头叫云起,个子矮一些的这个丫头叫雪飞,她们都是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只是天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所以各位在当差的时候,多多帮衬一些她们,就像对待你们自己的亲姐妹那样,绝对不允许发生欺压凌辱的事情,如若让我知道了你们有谁偷偷摸摸地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要怪我到时候六亲不认,因为我今天已经把规矩给你们立下了,不守规矩的人就不要指望我能枉开一面、包庇纵容。” 冰凝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心中仿佛是被掏空了似的。既然她们不再是小青小红,既然王爷已经同意她来做她们的新主子,那么她就“自作主张”给她们起个新名字,从今往后,她们就是云起和雪飞。 这是出自汉代张衡《西京赋》的诗句:“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既然她们没有了动人的嗓音,没有了美妙的歌喉,那么就让她们的名字婉转动听起来,这是冰凝想要竭尽全力补偿她们的内容之一。 无论补偿多少都换不回来她们开口说话,但是无论多么艰难,总归还是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因此她要竭尽其全部所能,为求赎罪,为求心安,只要她在这世上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护得她们周全。 冰凝的话说完已经有好半天的时间,可是众人仍是呆愣愣地立在原处,不知道该如何表态。这两个哑巴丫环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她们主子亲自向王爷求来恩典,这可是怡然居的稀奇事呢!她们主子什么时候向王爷开口讨过恩典呢?好像唯一的一次还是年大小姐出嫁的时候讨过贺礼吧,事后还自掏银子补上了五千两的亏空,这一回竟为了两个小哑巴舍下脸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搞不清楚情况,但也不能对主子的吩咐无动于衷,还是婵娟最早反应过来,赶快开口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又新添了两个奴才,要不,您下次跟爷说说,一并把奴婢也讨来吧,奴婢一定待云起妹妹和雪飞妹妹像亲妹妹一样。” 婵娟虽然不是怡然居的奴才,但正是因为有她挑了头,众人这才醒过味来,纷纷说道:“多谢主子赏赐,奴婢一定待两个妹妹像亲妹妹一样。” 第1775章 分差 当众人纷纷表示要善待这两个新妹妹的时候,云起和雪飞除了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用不停地磕着响头来表达她们的感激之情以外,她们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她们的年姐姐感恩戴德。就算是她们没有变作了哑巴,也是一样的说不一句话来。冰凝见状对月影说道:“你赶快将她们扶起来。另外,其它的人就先退下去吧,记得我对你们说的话就好。” 待众人退下之后,屋子里只剩下月影、湛露、凝霜和婵娟几个人,于是冰凝将云起和雪飞叫到自己跟前,一手拉着一个丫头,轻声地问她们:“喜欢我给你们起的新名字吗?” “嗯啊,嗯啊。” 两个丫头口齿不清地从喉咙中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生怕年姐姐听不清楚,两人又使劲地点着头,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喜欢就好,这我就踏实放心了。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她是月影,不仅是我的贴身大丫头,还是咱们院子的二管家,以后你们要听她的吩咐,别看她嘴上厉害,心可软了,真真的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待以后相处的时候长了你们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你们。” “嗯啊,嗯啊!” 云起和雪飞两人再次一边狠狠地点头一边目光中满是感激。稍稍停顿了一小会儿,冰凝继续说道:“另外,今儿是你们头一天过来我这里当差,有些事情还不太熟悉,就由月影先带你们几天,教教你们咱们院子的规矩。至于差事呢,云起,你负责侍弄花草吧,雪飞呢,你就负责笔墨。原本花草和笔墨是由另外一个丫头负责,后来她受爷的提携,到别的府上高就去了,正好那个时候我因为生了场病,也不怎么养花写字什么的,也就没有再寻新的丫头。现在真是有缘份,老天爷将你们两个派到我这儿来,正好顶了那个丫头的差。你们都是聪明人,这些事情也不难,用不了两天就能自个儿当差了。 月影,你先领她们下去吧,把规矩教好,我这儿有湛露她们,你踏实去办这件事儿吧。” 花草和笔墨原本是竹墨一个人的差事,现在竟然要由两个人来完成,这两丫头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份,不但到了全府最好说话的主子这里当差,还是这么轻松的差事,若是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眼红嫉妒、不服不忿?再说了,她们只是个哑巴,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一个人怎么就做不来?越想月影越觉得奇怪,虽然她家小姐一贯都是个心慈面善之人,可是这一回实在是太反常,怎么看怎么反倒像是主子欠着奴才似的,这么宽宏大度! 尽管又是心存顾虑又是感觉不公,但是冰凝已经说出口的话,月影再是贴身丫环、心腹奴才也没有驳了主子的道理,因此她拿眼睛瞟了两眼云起和雪飞之后,无可奈何地对冰凝回复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带她们下去,您也多歇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月影不是一个擅长掩饰内心之人,她的那点儿心思冰凝全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这是她想要补偿那两个丫头的众多内容之一,她想求得下辈子的心安。 第1776章 巡视 王爷这一次随皇上巡视京畿河道水运情况,一走就是一个来月。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伴随圣驾的皇子阿哥阵容达到了空前的水平,所有的成年阿哥全部随行,不但有雷打不动的三阿哥和四阿哥,有风头正劲的十四阿哥,就连多年不曾受到圣上眷顾的十三阿哥,以及早早遭父子恩断义绝的八阿哥也全都赫然在列。这是自“一废太子”之后十来年的时间中从不曾出现过的景象。 对于皇上此番异乎寻常的安排,众阿哥全都是猜了又猜,想了又想,全都自以为是认为揣测出来真正的圣意。有些人认为他们的皇阿玛有意考验他们的才能,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骝骝,因此自己必须高度警醒,丝毫不得掉以轻心,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胜败的关键因素,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投其皇阿玛所好的机会,比如四阿哥。有些人认为他们的皇阿玛使的是障眼法,免得被人识破了意属哪位阿哥是储君,所以才如会此兴师动众,鱼龙混杂,而自己才是那条龙,其余的兄弟都是鱼,比如十四阿哥。还有些人认为他们的皇阿玛不过是让各位阿哥多增加一些历练机会,多增长一些见闻,同时借机会享受一下天伦之乐而已,比如从来没有想到过储君之位与自己有任何关系的十五阿哥。 此次出行是视察京畿水运,是公务出行,因此各位阿哥们都没有带女眷随行,毕竟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当差,每一个都需要收敛一番,努力表现,以期博得他们皇阿玛的好感。 不过这只是表面文章而已,明媒正娶的三妻四妾是不能够堂而皇之地随行,于是各家各府的使唤丫头明显增多,对此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王爷和十四阿哥,他们不仅仅是使唤丫头没有明显增多的问题,而是一个使唤丫头都没有带上。 王爷是因为将婵娟派到了冰凝身边去服侍腿疾,虽然月影、湛露等人悉数被从王府调遣过来,但是他仍是觉得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十四阿哥则是因为翠珠受婉然牵连被责罚,虽然最终没有被落下那四十板子,但重罪虽逃,轻罪难免,否则也不好给众人一个交代,于是主仆两人被处以禁足三个月。现在三个月禁足期未满,虽然他早就心生悔意,毕竟被翠表服侍习惯了,突然间少了这个丫头在身边他是那么的不习惯,但最终他仍是只带了库布里这个贴身奴才伴驾。 这一行是自牡丹台风波之后,王爷与十四阿哥第一次共同办差。朝夕相处一个多月,抬头不见低头见,十四阿哥是焦虑,王爷是烦燥。 十四阿哥当然是担忧冰凝的境况,特别是得知年四嫂大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在府里,不知去向,行踪成迷,更是加重了他的负罪感。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前往牡丹台该有多好,如果那一天他识破了那个“阴谋诡计”该有多好,如果……,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再也没有任何“如果”。 第1777章 对面 与十四阿哥焦虑的根源一样,王爷的烦燥也是因为冰凝,只不过十四阿哥是担忧冰凝的安危,而王爷的烦燥则是气恼冰凝的“移情”。一想到她曾经芳心暗许之人竟然是他的十四弟,王爷的心中登时烦燥不已,还夹杂着一股一股浓酽酽、酸溜溜的味道。 幸亏冰凝不知道她所倾心之人是十四阿哥,否则的话……否则的话,他定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暗自地在心中狠狠地发了一遍毒誓之后,王爷郁结于胸的那股恶气总算是稍稍发泄出来一些,总算是能够缓口气了。 御前伴驾的差事之一是夜间轮值,这一天正好是王爷上差,十四阿哥下差,两个人面对面地站到了一起。 “给四哥请安。” “起来吧。皇阿玛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一直是魏珠那个奴才在里面伺候,愚弟连皇阿玛的面都没有见到。” “那好,你先回去歇息吧。” “四哥,您这回……” “噢,时辰都快过了,我得赶快上差去了。” 王爷说完直接抬脚就走,将十四阿哥干干地晾在了一旁。实际上他是逃走的,因为他实在是无法保障自己的拳头何时会狠狠地如雨点般地落在十四阿哥的脸上,而这里是御前禁地,真若发生此等闹剧,岂不是自毁长城?所以他必须克制、克制、再克制!而克制情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没有三十年,才只短短的十年光景,十四阿哥与王爷两个人之间的力量对比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想当初他十四阿哥可是从来不用将他四哥放在眼中,有额娘的偏疼偏爱,什么时候需要费劲心机地揣度王爷的心思,什么需要小心翼翼地看王爷的脸色行事,又什么时候会如此低三下四地向他四哥放低姿态? 不到十年的光景,甚至还是在西北军功在握,成为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的情况下,兄弟两人之间的形势反倒是急转直下,他十四阿哥竟然要对王爷小心谨慎、谦恭顺从起来,这竟然是怎么了?是因为那个发乎情、止乎礼的仙女吗?是因为对未来局势的隐隐预感吗? 望着王爷的转身离去的背影,十四阿哥纵是有千言万语也是无从说起。上一次在永和宫门外的那一幕他不想再度重演,因为不管他说一千道一万,王爷都是四两拨千斤,装聋作哑、明知故问。既然根本就得不到任何他想要的结果,他何苦再重蹈复辙、自讨其辱。 终于,十四阿哥放弃了徒劳无益的低三下四,当他快步回到行宫中自己歇息的房里,立即对库布里吩咐道:“给爷备个香案。” “爷这是打算给哪位烧高香?” “菩萨。” “菩萨?” 半天没有得到主子的丝毫回复,眼看着十四阿哥面色不愉、神情凝重,库布里也不敢再多言语,悄没声儿地忙活起来,不多时香几、桌案等等统统置备齐全。于是库布里按照往常的惯例服侍十四阿哥沐浴更衣,然后只见他家主子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焚香祈祷。 夜色深沉,更鼓轻鸣,烟香袅袅,万籁无声,唯愿佳人,保得安平。 第1778章 转性 二月二十八日,圣驾回銮,一众人等浩浩荡荡返回京城。一路上王爷都在犹豫之中度过。回园子吗?他恨不能交接完差事就立即回园子,可是最终他却是回了府里。从正月初五开始陪冰凝在园子里呆了将近二十来天,伴驾出行又一个多月的时间,再是心中惦念冰凝母子,可府里一大家子人都眼巴巴地盼着他回去,没有爱情却还有责任,他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做不出绝情无义之事。 当王爷前脚才一回到朗吟阁,连口热茶都没有喝上,苏培盛后脚就立即前来禀报,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不过王爷倒是没有恼了这个奴才,毕竟一个来月不在京城,他也想早些知道府里的事情,于是立即应允了苏大总管。 “奴才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 “多谢爷!奴才这就给您禀报。” “你先别禀报呢,爷先问你,年主子那里什么情况?” “好着呢,年主子那儿好着呢。大前儿胡太医才去又给诊治了一回,连连称奇,直说没有想到好得这么快……” “噢?那她现在都能下地走动了?你在书信里怎么没说?” “这,这,还不太行……” “连地都不能下呢,这叫哪门子好着呢!” “爷请息怒,爷请息怒,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不到六十天……” “你倒是给自己摘得挺干净!” “回爷,奴才真是没有一句虚言,年主子虽然还不能下地走动,但精神好着呢,每日里有说有笑的,奴才原以为年主子一直清冷得很,不苟言笑,不大爱理人,谁想到,净会是这么一个活泼性子……” 苏培盛说的是实话,从前因为怡然居不得宠,他很少花心思在这个年侧福晋身上;后来得宠了,由于王爷一直驻扎在那里,他自是不敢贸然往前凑;后来又失宠了,既然没有了任何可利用价值,他当然是退避三舍,生怕引火上身;现在复又得宠,而且王爷不在京城,他苏培盛可是要抓住这个溜须拍马的大好机会,自是格外关心年主子的消息。于是这苏大总管特意向浴砚书屋派了个小苏拉,整日里专门留心观察后院的情况,随时随地向他通报任何风吹草动。这一留心不要紧,苏大总管没有料到那年主子哪里是他平日印象中的孤高冷傲的样子,正正相反,既活泼伶俐,又有情有义。怪不得爷会喜欢她呢!苏培盛这才恍然大悟。 听了苏培盛的禀报,王爷的心中则是终于一块大石头落到了地上,冰凝能够恢复活泼伶俐的性情是多么的难得!他想要那个用行酒令将他打得落花流水的冰凝,他想要那个用行衣令将他打得一败涂地的冰凝,他想要那个用燕子诗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冰凝,退而求其次,哪怕是那个唱空城计的冰凝也好,哪怕是那个连破他三计的冰凝也好…… 王爷的思绪越飘越远,苏培盛额头上的汗越冒越多。这年主子不是又得宠又得势了吗?怎么连恭维带马屁,爷的脸色就是不见变化呢?既然这张牌不奏效,那就另换一张! 第1779章 善后 苏培盛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大冬天的竟是要拧出水来,待掖好帕子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启禀爷,您吩咐奴才的那件事情,全都办妥了。” 随着苏培盛的话锋一转,王爷的思绪终是被拽了回来,于是抬眼望了望他问道:“全办妥了?” “是,全办妥了。那两个丫头已经在年主子那里开始当差了,年主子又给她们换了新名字,叫云起、雪飞。” “好!好一个云起雪飞,非常好!那个,年主子,她没有难为你吧?” “回爷,年主子倒是没有跟奴才不依不饶,只是吩咐她院里的奴才,不许欺负那两个丫头,待她们必须如亲姐妹,否则主子会六亲不认,严加惩处。” 云起、雪飞,他知道她会重新给小青小红起新的名字,但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两个名字。不用问他也知道,一定是出自《西京赋》中的“度曲未终,云起雪飞,初若飘飘,后遂霏霏。”其中的喻意他更是不言而明。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而她呢?不但主动替他接手了这个烂摊子,还待那两个丫头视若已出,更是送给她们这么富有诗意的名字。从前都是他为他的妻妾们收拾各式各样的烂摊子,现在竟然反了过来,冰凝要为他处理各式各样的善后事宜。成婚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不得不承认,冰凝总是对于身为侧室耿耿于怀,绝非娇情,而是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担得起嫡妻的重任,只是今生今世他注定是要亏欠她。 “老于头那里怎么样了?” “回爷,老于头也已经办利落了。您当初只说留书院,没说在府里还是园子里,奴才就暂且将他先留在浴砚书屋学规矩,再听候您的发落。” “他答应得挺痛快?” “回爷,都这个时候了,奴才还没听说过哪个人宁可要命根也不要命的呢!” 苏培盛说的是大实话,这也是他当初领了差事之后心中暗暗狂喜的原因之一,如此轻而易举的差事对他而言实在是小事一桩,事毕之后还能籍此邀功请赏,绝对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而事实也证明,苏大总管的小算盘打得实在是太响亮了。 那天,当老于头第二次被带到苏培盛的面前之时,大总管没有兜圈子而是直奔主题。 “老于头,你也知道,这里是王府,爷可不是一般的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四阿哥。所以,实话跟你说吧,你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若是想保命,你就得舍得了这命根子,才能进了府里当差,否则,府里是不可能留你这种人存在的,放你在外面那就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了!你可是仔细想好了!” “回大管家,小的,小的,还不曾娶妻生子,家里又是四代单传……” “你的意思是想命根了?” “是是是,是是是,还望大总管在老爷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你要命根就休想在府里当差,可是你若不在府里当差,又有谁能保证你不会投靠了新主子?” 第1780章 不才 被苏培盛一番威逼恫吓,老于头早已吓得体如筛糠般颤抖不已,除了“这,这,这……”以外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培盛就知道这老于头不会痛痛快快地舍了他那命根子。管他是不是不曾娶妻生子,又管他是不是四代单传,遣散是绝对不可能的,杀人灭口王爷又做不出来这等心狠心辣之事,那就只剩下留府里,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又想保命根,又不是当侍卫的料,天底下哪里能有这等好事?他需要再在这火上烧一把油。 “本总管是心慈手软之人,那就再给你交个底吧,如果你不在咱们府里当差,就只有死命一条等着你。想想吧,连命都没有了,那命根还有什么用?就这么说吧,你是要命,还是要命根子!” “要,要,命,命,……” “你是说,你还是想要你这条贱命?” “要,要,命,命,……” “小顺子!” “小的在呢!” 听到苏培盛喊自己的名字,早已将两碗哑药灌了小青小红,此时正在门外候着的小顺子应声进了屋来。 “小顺子,这个奴才,也一并把药喝了。然后,寻个师傅,去了势,养好了再领来见我!” “回大总管,去势师傅小的倒是认得几个,只是平日里去势的都是十来岁的娃娃,他这么一把年纪了,怕是不能把准……” “让你办差就赶快去,啰嗦什么!” “得嘞,小的这就去。” 小顺子应了差扭头找老于头领下去,谁想到那老于头竟然已经如一团软泥瘫倒在地上,不得已小顺子又喊了几个人进来一并将老于头架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老于头前世修了什么福,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十来天之后,去完势,养好伤,开始跟着高福在浴砚书屋学规矩。现在苏培盛前来向王爷禀报,也是想问一问这老于头将来在哪儿当差的问题。 王爷当然是要将这奴才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踏实放心,虽然他那张嘴是绝对不会再闯祸了,可是万一哪个院子再蹦出来个高喜、王喜、李喜、赵喜识破老于头的底细可就坏了。 “苏培盛,小武子那里的差事做得还好吧?” “回爷,小武子那里还好,毕竟年主子不在府里,那院子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看个家而已,立不了什么功,但也误不了什么事。” “那就好,当初派他过去之后,爷这里也没有再寻新的书僮,怕他做不来怡然居的差事,回到爷这里还能继续抄写文书,现在既然他那里的差事办得不错,爷就放心了。明天你给曹六儿说一声,就说是爷的吩咐,以后不做库管了,接齐武的差。” “那库管?” “爷记得钱大同会写几个字的,当初来的时候,为了磨一磨他的锐气,一直让他负责清扫,现在也磨了快一年多了吧?” “回爷,是的,还是前年腊月的时候过来的呢,如今都快三月了,有一年多的功夫呢。” “大同子去做了库管,让老于头去接他清扫的差事。” “奴才遵命,那个,您要不要给老于头赐个新名字?” “爷正要跟你说呢,以后就叫他熊不才!” “熊不才?” 第1781章 战略 十四阿哥在回京述职期间,受到皇上多次召见,有时候是与群臣一起,有时候则是单独密谈,但所有的主题都是围绕如何彻底解决准葛尔的叛乱。皇上有他自己的考虑,西北叛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勇追穷寇固然好,但战事耗时已经整整三年,战线又拉得很长,以疲师对顽寇,并不是上佳策略。相反,如果能够有一个相对缓冲的阶段,休养调整将更有利于下一轮攻势的发动。此外兵不厌诈,或许这个缓冲还能给敌手一个错觉,以为朝廷被吓怕了,而狂妄自大的结果必然是放松警惕,给清军以可乘之机。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为这种以退为进的战略,完全是一举数得的良策。 皇上能有这种考虑实际上完全是受了十四阿哥的影响,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会面商谈,十四阿哥将他的基本主张几乎全盘灌输给了他的皇阿玛,毕竟这是他在西北三年期间经历了或胜利或战败的无数个战役,用血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全部经验。由于他亲身经历了战事,对形势的分析,对时局的把握,比所有这些远在京城的朝臣们都清楚。 但是十四阿哥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仍是没能在朝堂中占据上风,有相当多的朝臣们即使没有亲历战事,不了解实际情况,仍是一味地贪图战功,自持是马背上的民族,能征善战,骁勇无敌,再加上此番打了大胜仗,更是情绪高涨,直言必须乘胜追击,杀他个片甲不留,否则刚刚取得的大好形势,就会拱手相让给敌手,贻误战机,罪责谁当? “罪责由朕担当!” 皇上通常都是多方听取意见,很少当众主动表态,此番公然站在十四阿哥的一边,自然是语惊四座。主战派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皇上金口一开,哪一个还能不识实务?于是面面相觑之后乖乖地闭住了嘴巴。可也有那不识相的,三阿哥! “皇阿玛,您不能被一些别有用心的逆臣贼子蒙敝了双眼!咱们满人什么时候怕过谁?岂能做这种临阵脱逃、通敌投降之事?” 诚亲王此番言论令众人初感震惊继而释然。这三阿哥平时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可是,在关键时刻,总是语出惊人,出奇制胜!遥想康熙四十七年,一废东宫太子之际,正是三阿哥告发大阿哥胤褆使用“魇胜”巫术谋害太子胤礽。当时谁都没有想到,大阿哥那么一个老谋深算、处心积虑的人,居然会阴沟里翻船,栽倒在这个书呆子三阿哥身上。毕竟,当时太子刚刚被废,人心惶惶,到底是大阿哥真的使用“魇胜”,还是这个“魇胜”被三阿哥成功地调包进了大阿哥的府邸,完全是一桩无头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是不管怎样,皇上是信了,大阿哥由此被圈禁,永无出头之日。 当时全朝上下,与其说对大阿哥“魇胜”太子事件格外震惊,不如更确切地说,是被三阿哥一举板倒了大阿哥的壮举震惊了:原来,连号称书呆子的三阿哥都心藏储位之争! 第1782章 朕意 “魇胜”之役,诚亲王有得有失,得于成功除掉了大阿哥,失于早早暴露了夺储野心。现如今,在皇上都已经表明态度支持十四阿哥的情况下,诚亲王居然斗胆坚持主战,怎么不令众人在震惊之余,更添无穷玩味? 面对情绪激动、慷慨陈词的三阿哥,皇上沉思半响,坚定不移地说道:“有勇也要有谋,有谋更要有勇!朕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 朕意?皇上到底是同意诚亲王还是赞同抚远大将军?只一个朕意就直接令群臣退下,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是何朕意?可是皇上已经令人退下,谁还敢再继续赖在这里不走?无奈之下众人只得是糊里糊涂地行礼告退。 本以为这一次皇上还会像往常那样长久考虑、犹豫不决,谁想到短短三天之后,就从宫中传出了“朕意”:准葛尔问题久拖未决,再若多延,恐会生变,如若归顺,不失上策,宜先予致书策旺阿拉布坦,令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选派喇嘛位使,赉书前往招抚。 实际上“朕意”早早就已下定,只是皇上不想将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之间因为主战或是议和的矛盾直接暴露在朝臣面前而已。当众人悉数退下,只剩下皇上一个人在东暖阁的时候,他的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复。皇上当然知道三阿哥意欲何为,无非是不想十四阿哥一人独领风骚。 制止明争暗斗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确立储君人选,但皇上早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想因为事态的明朗而将事态更加复杂化。其实朝中文武百官都与他一样清楚明了,二废太子之后十来年的时间里,经过对太子、对八阿哥两大势力空前严厉的打压,反倒是令三、四、十四,这三位阿哥浮出水平,呈三足鼎立之势。三阿哥最为年长、师出有名、文采出众;四阿哥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刚直不阿;十四阿哥能征善战,武功卓著。正所谓各有所长,各领风骚。只是,二阿哥作为东宫太子,遭两立两废,朕,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多时,在三月底的时候,皇上下了圣旨,令抚远大将军启程回西北,继续主持军务。 如同此前的那个“朕意”一样,这一道圣旨的下达,满朝文武百官再度被惊得是目瞪口呆,心里的弯弯绕,左绕、右绕,就是绕不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西北战事已经基本平息,军务也只是巩固边防、战后安抚、调停部落纷争等常规性事务,没有了真正的战事,只是和谈事宜,也需要安排十四阿哥亲自主持?实在是令人费解。 此外这几年,皇上随着年事已高,身体明显越来越不如从前,很多事务都悉数交由三阿哥、四阿哥两人代劳,谁也无法预测皇上的春秋会是在哪一天到来,西北距京城四千多里,人歇马不歇也需要至少将近一个月的路程,真若是储位意属十四阿哥,谁能保证近在咫尺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人宫闱兵变?那个时候,十四阿哥岂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第1783章 绸缪 正是由于那天在朝堂之上针对三阿哥的主战言论,皇上明明白白地用“朕意已决”四个字,将他驳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三天之后又发出了“招抚”的“朕意”,至此文武百官全都准确无误地理解了圣意,皇上分明这是给十四阿哥吃下了一颗实实在在的定心丸! 谁想到,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一颗“定心丸”才吃下,连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到,竟是连出奇招,一道圣旨就将十四阿哥重新派回西北,皇上如此“出尔反尔”,意欲何为? 不仅是文武百官,就是十四阿哥自己也是想不明白!此次皇上召他回京述职,不仅多次密谈,而且完全采纳了他的主张,就连身为“长兄”的诚亲王都是碰了一鼻子的灰,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信号!而且回京以来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每次与皇上讨论军务或是政务,从来没有流露出需要他重回西北的口风,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简直就是一记闷棍! 对于当前身处的形势,十四阿哥格外地清醒,这个时候再回西北,天高路远,鞭长莫及,谁能保证将来会是什么情况呢?虽然圣命不可违,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将来盘算和考虑。即使是胜券在握,也还要做到进可攻、退可守,更何况现在,面对如此扑朔迷离的局势,十四阿哥明白,未雨绸缪,他要为自己留出一条后路来!沉思良久,十四阿哥开口吩咐道:“库布里!” “奴才在!” “传爷的吩咐,将喜塔拉格格请到书院来。” “回爷,格格禁足期未满,此时传您的吩咐,奴才担心向管家要为难奴才呢。” “他若为难你,就让他直接来找爷就是了。对了,你再传爷的吩咐,翠珠也一并过来。” “奴才这就去办。” 不多时,婉然与翠珠两人双双来到了十四阿哥的面前。 “妾身给爷请安。” “奴婢给爷请安。” “好,起来吧。刚刚爷已经吩咐向二管家了,虽然禁足期未满,但是看在你们真心悔过,爷决定既往不咎,望你们好自为之。” “多谢爷的恩典。” “翠珠,虽然你现在是爷的奴才,但是从前你与喜塔拉格格也有主仆情分,现在爷需要格格去办一趟差事,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由你陪伴格格一同前往。” “回爷,奴婢定会按照您的吩咐,尽心竭力办好这趟差事,请您万万放心。” “好,这就好。你先下去吧,收拾收拾,做些准备。” “奴婢遵命。” 翠珠当然不想就这么退下,她担心十四阿哥为难她家小姐,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奴才,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万分担忧却又无可奈何地退下去。翠珠退下之后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十四阿哥仍是沉思良久而未开口,对此一贯心止如水的婉然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他们有缘夫妻一场,他们无缘心若隔山。此时面临这个破天荒头一次接手的差事,婉然不知道,自从有了湘筠之后就不曾再有半点交集的两个人,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能够将他们再度纠结在一起。 第1784章 两地 王爷随皇上巡视京畿水运回来之后开始了王府、园子两头跑的日子,由于打算从今往后在园子里与冰凝单过,远离府里的是是非非,所以他倒也不担心这个独房专宠会为冰凝招致祸端。女眷们分居两处有效地减少了争风吃醋的可能,但是爱情不能做为逃避责任的借口和理由,于是王爷开始了辛苦的两地奔波。 巡视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差秦顺儿来了一趟园子,向年侧福晋传了他的口信,大致意思是他今天随圣上回了京城,因为有事情要处理,所以不来园子了,同时要她好好休息,不可操劳过度云云。 以冰凝的聪慧当然知道他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安抚。临行之前他特意将高福留在这里供她随时差遣,生怕她一个人在书院生活不习惯、不方便,有高福在会令她安心许多。现在即使传一个普普通通的口信居然派了秦顺儿过来,十足的“杀鸡动用宰牛刀”,以致此时他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把能够给她的东西全给了她,她还计较他永远都不可能给她的那些东西干什么?自寻烦恼吗? “秦公公,你传的口信儿我都知道了,你赶快回去吧,爷那里没人伺候呢。” “爷让奴才问问,您的……” “这不是已经不用天天躺在床上了吗?挺好的呢。” “爷还让奴才问问您,这儿有什么事情需要府里调配的,奴才……” “不需要什么了,全都够呢。” 秦顺儿知道他们家爷的为难之处,所以才会在他临来园子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他也知道,这年侧福晋定是会这样回复他。他不过就是一个奴才,奔波在两个主子之间,既想将王爷话中的关切、愧疚之情准确地传达过来,也想将年主子的感恩戴德传达回去,让他们家爷的心中好生宽慰一番,只是这年主子怎么总是这样一副冷清的模样? 四天之后王爷才来到园子,而且他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三更天都已经到来。他也想早些过来,可是紧赶慢赶仍是拖到了这么晚,不过在来之前他就决定好了,无论多晚,哪怕是到了四更天,他也必须过来。为了不影响冰凝的休息,他事先并没有派人过来传话,当他进到书院之后,没有更衣,没有喝茶,更没有歇息,而是直接穿过月亮门来到了后院。 当冰凝听到屋外婵娟向王爷请安的声音才知道他连夜赶了过来。由于知道他回了京城,由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过来,因此自从秦顺儿前来传他口信的那天开始,每天晚上她都不敢将发髻散开,不敢将中衣换上,更不敢躺下沉睡, 当王爷从婵娟口中得知冰凝还没有歇息的时候,惊讶之余顾不得多说赶快推门进屋,从半开的里间屋门望去,见到的是轻施粉黛、斜倚床榻、仪容姣好、端庄得体的冰凝。 “妾身给您请安。”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歇息?” “妾身整日都在歇息养身子,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就不困呢。” “爷没让人过来传话,就是怕你等,谁知道……” 第1785章 亏欠 王爷怎么可能相信冰凝那个“白天睡多了”的托辞。他之所以没有派人提前过来传话,就是担心冰凝因为提前得了口信从而一整天的时间里都处于等待的状态,他不想她这样,可是很多的事情他根本无法有效掌控,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过来,怎么敢“轻举妄动”?然而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她岂止是一整天的时间在等待,她已经整整等待四天了,自从她知道他回了京城的第一天开始。 原本他就万分愧疚,此时面对这个妆容一丝不苟,脸色苍白、面带倦容的冰凝,简直是比被她骂上一顿还要难受。不用想他都知道,福惠阿哥的点点滴滴她都要亲力亲为,怎么可能白天的时候因为闲呆着而睡多了呢? 虽然他非常想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她不需要道歉,因为心中的爱,不需要道歉。 “这些日子养得如何?听苏培盛说还不能地呢,是吗?” “回爷,好得很多了,妾身原是想下地的,可胡太医看过后还是说要再等等,唉,等得妾身都要急白了头呢。” “呸呸呸,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这种话!来,爷看看月影每日里按摩得怎样?” 王爷一边询问一边伸手掀起被角想要看一下她的两条腿是不是一样的粗细。冰凝知道他是关心她的伤情,可是他却偏偏拿月影来说事,令冰凝陡生担忧,怕他将她腿伤未能尽快好转的原因归责到月影的头上,认为是月影伺候得不周的结果。因此在他的胳膊抬起的一刹那,冰凝情急之下赶快伸出手去按住他的手腕,然后她才猛然间注意到,她牢牢抓住的,不仅仅是他的手腕,还有手腕上的那些或深或浅的“万箭穿心”。 那天他说是射箭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手腕,面对如此蹩脚的谎言,冰凝怎么可能相信?可是她没有当场拆穿,只明知故问了一句话“痛吗?” 此时“万箭穿心”的硬痂已经脱落,只留下浅白色的印痕。冰凝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轻轻地、一个一个地抚摸过去。“万箭”太过夸张,只有屈指可数的十二箭,上下各六枚,整整齐齐的两排,保持着小小的弧度,位居中间的那四个,最大、最深。 “箭痕”却不算夸张,虽然已经愈合,却是留下皱皱巴巴、极奇丑陋难看的疤痕。忽然间王爷只觉得手腕上一阵清凉,低头一看,原来其中一枚“箭痕”上晶晶透亮,是因为汪着一滴水,不用猜他也知道,这是一滴泪水。 他任由一滴滴的泪水注入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箭痕”之上……,最终每一枚“箭痕”都未能幸免,最终一滴滴的泪水汇聚成片,继而顺流而下落入他的袖臂,将整个胳膊都湿透,冰冷肌肤,可是心中涌上来的却是丝丝温馨:永远都是他亏欠她的,终于,也有能让她亏欠他的东西了。原来被别人亏欠的感觉,竟然是这么的美好。 第1786章 来帖 这一天,王爷刚刚回到府中,就见苏培盛与雅思琦两人将他严严实实地堵了个正着,很久没有见到这两个人双双同时出现在书院的情况,想必是他们早早约好了要来见他,一想到这里,王爷立即点头同意应允了两人。 “妾身给爷请安。” “奴才给爷请安。” “都起来吧,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劳烦到你们两人?” “启禀爷,今天十四叔的府上递来拜帖,是给年妹妹的,妾身不敢私自做主,还请您明示。” 雅思琦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神示意苏培盛,苏大总管早就会意,立即将那拜帖双手呈到王爷面前。 十四府的拜帖给冰凝?这是什么情况?她跟老十四不是没有任何瓜葛吗?怎么明目张胆地递上帖子了?王爷满腹狐疑地接过帖子一看,当即脑袋嗡地一声,因为那帖子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曾经,他是多么仔细认真地研读过,曾经,他又是多么小心谨慎地模仿过,因此再度见到这中规中矩不甚出挑,但却是烂熟于胸的字迹,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够知道,这是婉然写来的帖子。 冰凝的书信曾经是他重点监控的对象,直至蜜月期开始之后,他才完全放弃了拆封验视。虽然他不再检查她的书信内容,但是苏培盛仍是克尽职守地向他汇报年侧福晋每一封家书的来龙去脉,因此当今天收到来自十四贝子府的拜帖之后,苏培盛如临大敌般高度警惕起来,由于王爷也不在府里,于是心情极度忐忑的他先跑到霞光苑禀报一番。 雅思琦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若说婉然在西北与冰凝书信往来倒也说得过去,现在人在京城呢,更何况才刚刚发生了牡丹台风波,正是两府关系极为微妙之际,从前唯恐避之不及,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突然如此高调起来了? 与雅思琦、苏培盛一样,王爷对于来自十四贝子府,来自婉然的拜帖百思不解。十四阿哥不是最忌讳婉然与雍亲王府有什么瓜葛吗?冰凝不是最忌讳娘家人的私相往来吗?怎么婉然还会铤而走险,触犯大忌? “你们还有别的事情吗?” “回爷,没有了。” “没有你们就下去吧,爷这里还有些别的事情。” “那信?” “一会儿你个差小苏拉给年主子送过去。” “送过去?您不?” 王爷一句话差点儿闺怨苏培盛的眼珠子惊出了眼眶。他从前怎么对待这些书信的,苏培盛自然是最为清楚,有一回秦顺儿手脚不够干净利落,火漆无法复原,急得直向他讨高招儿。他苏大总管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在这件事情也是束手无策,气得朝秦顺儿破口大骂一顿之后,只得是硬着头皮向王爷请罪。大大出乎意料,王爷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烧了!”如此轻松地躲过一劫,秦顺儿自是感激涕零,苏培盛却是从中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年主子虽然很得宠,但是一来由于王爷天天驻扎怡然居,二来是不是真得宠还两说,行事极为谨慎的苏大总管最终没有贸然地往这个侧福晋跟前凑。 第1787章 传信 就像上一次轻描淡写地回复“烧了”一样,这一次王爷仍是轻描淡写地回复了苏培盛,但却没有接手拜帖,而是直接吩咐送到园子去,没有盘查,没有验视,难道说是因为当着大福晋的面怕走漏了消息而故意这么说的吗? “回爷,奴才这就差小顺子给年主子送信去。” 苏培盛用的是暗语。王爷吩咐他差负责送信的小苏拉去办差,而他苏培盛则指名道姓差小顺子去送信。小顺子何许人也?伺候家法的奴才!各种手段都是一等一的高明,不过就是个拆信验视,绝对会比秦顺儿的手脚做得干净漂亮。 面对苏培盛异乎寻常的积极举荐,王爷却是皱起了眉头,不过就是送个信,居然要动用小顺子,王爷如此聪慧之人自然明白这个奴才意欲何为。 “小顺子什么时候跑外差了?” “他,他这不是闲着嘛,奴才怕他闲得长毛儿。” “哪儿那么多废话!他就是闲得长毛儿也老老实实在府里候着!那个,高福呢!” “奴才在。” 在门外候着的高福一听王爷叫自己,赶快应声进了门来。 “高福,你这就去园子一趟,给年主子把这封信送过去。” 王爷知道苏培盛误会了他的意思,可是当着雅思琦的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这主仆两人只得是一番暗语说来说去。一个再三表示直接送信,一个总要七绕八绕,最终王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脑子的奴才能气死他,这脑子太多的奴才也是能气死他。担心苏培盛脑子太多把事情弄得太过复杂,王爷立即决定不经过苏培盛之手,直接派高福跑一趟。 当冰凝接过高福递上来的十四贝子府的拜帖,看到婉然那熟悉的字迹,登时心惊肉跳起来!姐姐难道忘记了她们之间的约定吗?她们两人都身在京城,消息也不闭塞,怎么还会互通书信呢?这封信出十四贝子府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拆开验视过了,进雍亲王府的时候怕不是也被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吧。 因此冰凝根本没有去看火漆,直接就将拜帖拆开,婉然那中规中矩的小楷直接映入眼帘:“临别在即,望择日姐妹相叙。” 冰凝当即如五雷轰顶!“临别在即”,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临别?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十四叔这是要将姐姐发落吗? 既然这信是经过了十四贝子府和雍亲王府两道关卡层层检查之后才到了她的手上,想必王爷已经知晓并默许了她们姐妹相见,否则这封信不会给她送到园子来,而且更不会是高福亲自送来,随便一个小苏拉就可以了。 “知道”了王爷的态度,又是担心婉然过没一两天就离开了京城,冰凝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就见到婉然,于是赶快吩咐雪飞准备笔墨,她要立即回帖,早日见到姐姐。 当冰凝被月影和湛露搀扶到书桌前急急写就了回帖之后,又茫然不知所措起来。她能差谁送帖子呢? 第1788章 回帖 冰凝现在寄居在浴砚书屋,来自怡然居的奴才里除了月影等一众丫环嬷嬷之外,没有男丁,自是无法承担起送信的差事。浴砚书屋倒是男仆成群,可是那些人全都是王爷的奴才,她虽然贵为主子,但更是知道轻重深浅,身为一个后院女眷怎么能够随意差使那些奴仆?万一耽搁了王爷的公务该当何罪? 就在冰凝犹豫无助之际,高福似乎看出来她的困窘,于是在一旁小心翼翼却是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启禀年主子,奴才一会儿要回府里给爷回话,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奴才效劳的吗?” “临别相叙”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而且婉然的拜帖能够送到她的手中充分说明这一次的书信往来得到了来自王爷和十四阿哥双方的默许,那么姐妹相见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思及此,面对高福的主动请缨,冰凝虽然底气不足但仍是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高公公,如若您没有别的差事的话,可否劳烦您回府的时候将这封信捎回去?” 接照常规流程,所有进出王府的信件都需要首先交至负责信差的小苏拉手中,小苏拉每日汇集一次再上交苏培盛审查,当所有的信件全部经过苏培盛这道手之后才能或流向封皮上写明的目的地,或被就地销毁。这也是冰凝没有任何顾虑就写了回帖的原因,反正婉然的拜帖送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层层审核,她的回帖发出之前更会遭到彻底的盘查,反正她一贯都是行得端做得正,没有行任何见不得天日的勾当,于是冰凝“理直气壮”地写了回帖。她唯一底气不足之处仅仅在于私自动用了高福而已。 高福以“举手之劳”将年侧福晋的回帖直接带回了府里,并按照常规流程直接送到信差那里,信差又按照常规流程在傍晚时分将一天之中积攒下来的十余封信件统一交到苏培盛的手中。当苏培盛见到冰凝写给十四贝子府的回帖之时,登时犯起了犹豫。 响午时候因为那封来信王爷有些动了气,直接差高福去办差,将他干干地晾在了一边,现在年侧福晋竟然这么快就写了回帖,还要不要按平日的规矩送到王爷那里去审核?真是不想再去捅那个马蜂窝了,凭白无故再惹一顿骂。 虽然当初来信的时候他无法根据帖子封面的笔迹推测出写帖之人,但肯定不是十四阿哥,那位爷的笔迹他是认得清清楚楚,绝对错不了,此外十四阿哥身为小叔子也没有给嫂子写拜帖的道理。不过这也难不倒苏大总管,不用猜他也知道,但是能够在两府之间公然往来信件之人除了那个婉然应该别无旁人。 别人不知道来龙去脉,他苏培盛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这位喜塔拉格格不但是侧福晋真正的娘家姐姐,而且还是王爷的旧相识,身份如此特殊又是在十四阿哥即将启程返回西北的节骨眼儿上,难道说王爷这是在假借侧福晋的名义与婉然暗地联络?否则怎么会派心腹奴才高福亲自前往送信?或许高福压根儿就没有去园子,只是出城转了一圈儿就回来了! 第1789章 心慌 苏培盛被他这个“突然发现”惊得差点儿咬掉了自己的舌头,继而狠狠地朝他那个大胖脑袋结结实实地捶了三拳!怪不得爷无论如何也不肯开拆检查,自己怎么这么糊涂没脑子!幸亏没派小顺子上手,否则还不得被爷扒层皮?越想越是后怕,越想后脊梁越是冷汗哗哗地流,此时苏大总管只有万分庆幸躲过一劫,于是立即将冰凝写就的回帖又退回了信差,一边急急地吩咐道:“赶快,把这个帖子赶快送到十四贝子府去!千万别耽搁了!” 自从高福走了之后,冰凝是盼星星盼月亮,急得茶不思饭不想,连福惠阿哥在她身旁都无法令她集中精力。这可是多少年来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特别是当她与王爷的关系越来越好之后,甚至开始隐隐担忧起来,果不其然,人质事件直接导致了两个人的黯然分手。现在才刚刚经过牡丹台风波的劫后余生,又得到姐妹相见的巨大恩典,冰凝不知道这是苦尽甘来还是福不双至。 就这样,冰凝开始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日子,甚至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既想见到朝思夜想的姐姐,又害怕这其中隐藏着陷阱与阴谋,既自我安慰姐姐不会陷害她,又担心重蹈复辙将王爷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有生以来,冰凝第一次急切地盼望他能够来到园子,来到她的身边,亲口告诉她,所有的这一切他都是知晓的,也是他应允的。可是直到天已大亮,烛火燃尽,冰凝终是绝望地意识到,他是不会过来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应该陪伴在他的皇阿玛身边。由于冰凝在回帖中与婉然约定今日在园子相见,因此她必须自己面对即将到来的这一切,不管是福是祸,她唯有独自承受。 当冰凝怀着一颗慌乱不安的心苦挨到响午的时候,忽然听到湛露前来禀报,十四贝子府的喜塔拉格格前来拜见。一听到婉然如约前来的消息,冰凝那一颗心慌乱不安的心总算是稍稍踏实下来,姐姐能够如约前来至少说明这件事情还不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总还有可信的地方。于是她立即吩咐道:“月影,你和婵娟赶快去前头迎一迎格格。” “小姐,那您这里?” “让湛露留下来准备茶点,另外不是还有凝霜嘛,有她们两个就足够了。咱们这里的奴才们,格格可是只认得你一个人,如果是脸生的奴才去迎,我担心格格会不自在,另外婵娟一直在书院里当差,比你们几个熟悉规矩,不会办错差。所以由你们两人去迎格格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那奴婢先过去了,您只吩咐湛露她们当差就行了,千万别什么事情都自己去做。” “你还啰嗦什么,赶快的吧,别一会儿格格都进了院子了,还不见你们的人影儿呢,那得多失礼啊!” 果然不出冰凝所料,月影和婵娟才退下去没一会儿功夫,冰凝的房门就又被打开了,出现在她眼前的,不仅有她日思夜想的婉然姐姐,竟然还有湘筠,还有翠珠! 第1790章 应约 婉然没有料到冰凝会这么快就回了帖子,妹妹一贯都是小心谨慎之人,这一次行动竟然这么快,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既然冰凝这么聪慧的人都认为没有任何问题,她当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疑虑,从来她都是极为信任冰凝,于是婉然按照回帖上约好的时间,带上湘筠小格格并由翠珠陪伴来到了园子。 一行人刚刚到园子大门口就有一个管事儿,两个家仆两个嬷嬷上前迎接,毕恭毕敬地指引她们一路前行。婉然只来过园子一次,就是发生了牡丹台风波的那一回。虽然那一次前来已是傍晚时分,又不熟悉情况,但是今天这个第二次造访,婉然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因为从园林布局来看,她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这条路绝不是通往后宅女眷的院子,只有一家之主的院落才会坐落在这个位置!难道是王爷故伎重演要见她吗? 不可能的!她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测。不管他们拥有过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恋,也不管他们在彼此的心中给对方留下了多少甜蜜而苦涩的印记,这一切全都自从她嫁入十四贝子府开始,他们就必须理智地形同陌路、咫尺天涯!这是一条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跨越的鸿沟。既然不能天长地久,既然彼此曾经拥有,那就让对方永远地活在各自的心中,就足够了。 十年了,她知道,心中的那份情,依然还在,无论是他,还是她,虽然只能深埋在心底。偶尔,她也曾经伤感后悔,不过那些伤感与后悔只是偶尔,只是一个闪念,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在不停地暗暗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与王爷最终修成正果。这是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否则冰凝这一辈子的幸福都要葬送在自己的手中,她就算是赢得了王爷的宠爱又如何?眼看着冰凝被打入冷宫她还能够独自快乐吗? 直到婉然离开京城的那一天都未能看到她被迫无奈牺牲的成果,冰凝与王爷的关系仍是不好不坏,更糟糕的是凝儿还失去了悠思格格。背负沉重心理负担的婉然在西北转战的三年间,时而听到妹妹得宠的消息,时而又得到妹妹失宠的消息,弄得她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在那孤苦寂寥的日日夜夜,是她与王爷在塞外草原短短相处五个月的点点滴滴支撑着她度过每一个日出与日落。每当婉然的脑海中浮现出她与王爷曾经的无尽甜蜜美好却又短暂而灿烂的幸福时光,无论是刻意躲避还是最终牵手,无论是夜游星河还是悬崖遇险,她总是会陷入无以自拔的伤感和浓浓的哀愁,或许还夹杂着一丝丝淡淡的悔意,只是理智令她及时刹住了后悔的马车并严厉地告诫自己,只要拥有的这些美好记忆供她一生享用就足够了。 婉然以为她可以这么心止如水地这十四贝子府里尽一个格格的职责,苦度余年,终老一生,因为她早已是心已死去,人已枯尽。可是,当她随十四阿哥一行刚刚回到京城之际,就迎来了穆哲的当头一棒,将她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圣殿瞬间击垮。 第1791章 惊闻 那是他们从西北回京之后的第二天清晨,按照惯例,婉然早早前去穆哲的院子请安,几个小福晋、几个格格、侍妾,大大小小也有十来个女眷全都陆陆续续地到齐了。以往她们都是各请各的安,各走各的路,但是这一天情况特殊,这是随十四阿哥一同赴西北的女眷们三年来第一次给大福晋请安,也是三年来,十四贝子府的女眷们第一次齐聚一堂的时刻,因此穆哲让先行请安完毕的女眷们都留下来,一起聚一聚,聊聊家常。 好不容易等到人都到齐了,穆哲足足实实地拿起了一家主母嫡福晋的派头和气势。婉然以为还跟以前一样,不过是带着耳朵静听而已,到时候只要哼哼哈哈地应付几声就算完事儿了。只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时隔三年,她在京城迎来的第一个清晨,带给她的不是阳光灿烂、故土温情,而是沉重的打击,绝不亚于她嫁入十四贝子府的那一晚。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闲聊天,由于现在从表面上看只有塔娜最受宠,实际上却是翠珠最得十四阿哥的心,而翠珠又是婉然的旧仆,因此去了西北的这三个女人中,倒有两个都是穆哲的心头之恨,虽然大部分的女眷都是留守京城,穆哲大谈特谈的这些情况她们全都知道,但是穆哲仍是将所有的人全都留下来旁听这一场她对塔娜、完琦和婉然三个人唱起的独角大戏。 戏文很简单,无非是这三年来,她一个人操持十四贝子府是如何的不易,没有当家男人的日子是如何的艰难,自家爷的好处她是一点儿都沾不上,隔三差五地还要进宫陪德妃娘娘,兢尽孝道,等等等等。婉然是个耳根子极软之人,穆哲才几句话就说得她不由自主地惭愧起来,仿佛她们三个人去西北都是跟着十四阿哥享清福似的。就在婉然自责惭愧之时,突然间就听到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几句话。 “娘娘知道四嫂烦心,有事儿没事儿,总让姐姐去陪陪四嫂,宽宽心,可是,这也不是姐姐能解决的事情呀!要说那四哥,啧啧,真是没看出来,这么多年了,那么冷面冷情的一个人,居然能做出那种事情,不过就是个侧福晋嘛,居然能宠到天上去了!大伙儿可都这么说的呢,起初我还不敢相信,后来亲自问了四嫂才知道,果然真是有这么回事!你们猜怎么着,算了,算了,你们肯定是猜不出来,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吧,四哥最后直接搬到人家的院子里住去了!真是闻所未闻!都说四哥的府里规矩大,要我说,还不如咱们贝子府懂规矩呢,最起码咱们家爷可是从来没有搬去哪个姐妹的院子啊!你们说四嫂能咽得下这口气嘛!唉,四嫂也是,平日里就是太慈悲了,对四哥不敢说,对那个小小的侧福晋竟然也还是什么也不敢说,天天憋闷在肚子里,这还不得憋坏了身子?哎,对了,婉然妹妹,那个侧福晋四嫂你应该认得的,去了几回四哥的府上,她可是都坐陪过呢。” 第1792章 发难 猛然听到穆哲提到四哥,婉然的心仿佛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可是还不待她缓过神儿来,穆哲就以密集的炮火向她发起了猛攻,枪林弹雨铺天盖地般倾泻下来,令婉然连招架之功都没有,更不要说还手之力了。 那是王府后院争风吃醋的事情,跟她们十四贝子府有什么关系?在坐的一众女眷里,只有穆哲最为清楚婉然的底细,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保善家的喜塔拉格格,而是年家的大小姐!那么穆哲如此热衷于别人府里的家长里短干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狠狠地打击她报复她,那么她可以极为肯定地回复穆哲:你成功了。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对于婉然与冰凝姐妹两人来讲,王爷永远都是不可言之一字的雷池禁区。于公,会落入年家姐妹暗地勾结构陷他的阴谋诡计之中,于私,会落入婉然横刀夺爱两妯娌争宠的皇家丑闻之中。 婉然清楚地记得,当她离开京城之前赴王府参加饯行宴的时候,王爷与冰凝两人的关系还是既不好也不坏,她还在隐隐担忧失去悠思格格的凝儿将来可怎么在王府立足的问题,现在看来,她实在是杞人忧天了,他们不但冰释前嫌,更是亲密无间! 可是这不是自己最乐意看到的结果吗?这不是她日日夜夜在菩萨面前虔诚祈祷得到的回报吗?可是为什么,她还会心如刀割? 不管她的心怎样血流成河,也不管她的心被割为怎样的碎片血,穆哲正在以一副挑衅的姿态向她发难而来,就算是猝不及防,就算是震惊慌乱,婉然还是要站稳阵脚。 “姐姐,妹妹这几年一直在西北,不太清楚四哥府里的什么事情。” “怎么可能?虽然你人在西北,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大热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么大的事情能没有人告诉你?” “妹妹确实不知。” “唉,也是,当初你差点儿是要管四嫂叫了姐姐去的,想必是不管那大四嫂,还是小四嫂,都避讳着你,不好意思讲吧。” “福晋,妹妹现在既然已经称您姐姐了,还关其它什么人的事情?” “哟,妹妹急什么,瞧瞧你这急脾气,就是在西北呆了这三年了,也没有改一改?姐姐这不是因为念着咱们姐妹的情分,才跟你念叨几句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妹妹就此谢过姐姐。” “不用谢了,咱们姐妹之间,还客气什么。噢,对了,也就是你去西北这三年,才一晃眼的功夫,你都有了两个小外甥了,这个你也不知道?唉,只可惜呀,头一个才半岁就没了。所以说呢,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得到了多少,就得还回来多少,哪儿能天底下的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去?” “姐姐,再怎么着,这也是小四嫂的伤心事……” “哟,她是伤心事,那四嫂就不是伤心事?姐姐我还得见天着去陪四嫂,我招谁惹谁了?哎,你还真挺替她说话的呀?怎么不说多多体谅一下我的辛苦,还净替别人是姐妹呢。不过,咱们十四贝子府好像也没有亏待你呀,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呢?” 第1793章 心伤 穆哲步步紧逼,婉然节节后退,可是她的退缩与忍让并没有换来穆哲的偃旗息鼓,相反却是变本加厉的“乘胜追击”!她自己受尽这些屈辱就算了,为什么要将无辜的冰凝也牵连进来?凝儿,那是一个多么天真无邪、冰清玉洁、惹人爱怜的人儿,可是在大福晋的口中竟被描绘得如此污秽不堪!难道说就因为穆哲是嫡福晋,就有资格如此公然地诋毁她的凝儿,欺负她们姐妹吗? “姐姐,妹妹知道您这三年来是多么的辛苦,操持府务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妹妹在西北也是尽心尽力服侍爷,不是去享清福了。” “噢,姐姐自是知道你没有去享清福,服侍爷也是挺尽心尽力,只是,我怎么发现爷好像也不缺你这一个半个的格格呢。按说,你进府里少说也都七年八年了吧,怎么除了湘筠小格格,就是不见你再有什么喜事传出来呢?知道的人明白是你服侍不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大福晋欺压你们呢。” “……” “哟,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又是尽心尽力,又是没享清福,这会儿哑巴了?” 穆哲的冷嘲热讽她听得多了,她是带着与王爷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嫁进这贝子府里来的,她的心就已经死掉了,根本就不知道还有“争宠拔尖”这四个字的存在。为了息事宁人,她从来都不会与穆哲面对面地起冲突,无论大福晋说什么,她只当那是一只蚊子在乱嗡嗡而已,从不予理睬,忍辱负重、甘苦自知。 只是这一次,穆哲的话,就像是一条皮鞭,把她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抽打得血肉模糊。不仅仅是因为无辜的冰凝受到恶意攻击,还因为第一次得到了王爷与冰凝两人情投意合的确凿消息。遭遇双重打击的婉然就像一只折翅的云雁,连天涯独行的力量都消失殆尽。 此时此刻,婉然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十年前塞外遇险的那个黄昏,当她坚定地说出“玉盈谁也不嫁”的那句话后掉头就走,当他灰头土脸、遍体鳞伤地追上她,像一座高山般无言矗立在她的面前,她深深地体会到他那不苟言笑、严肃冷峻的外表下,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深情而执着的心。 这是一颗曾经为只为她蓬勃跳动,只为她欢喜关爱,只为她忧伤悲苦的心,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容纳下任何有关她的哪怕是一点丁儿的东西,早已经被她最为亲爱的凝儿挤压得毫无立锥之地。 这是一颗为她守候了八年的心,即使被迫“从此萧郎是路人”,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原以为这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却是敌不过才只三年的时间,就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婉然心中的伤痛无以复加。虽然她早就有这样的预感,凝儿是那么聪慧可人、心灵手巧的一个人儿,王爷怎么会不喜欢、不宠爱呢?而当事实终于证实她的预感是多么正确的时候,她知道这是老天爷在对她贪心的最严厉惩罚。 第1794章 进园 当婉然在嬷嬷的引导之下行至浴砚书屋的大门口的时候,当她的双眼停驻在“浴砚书屋”那四个遒劲大字的时候,突然间,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因为她的眼睛被如泉涌般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是他生活的地方,留下了他全部的印记。面对匾额上的大字,即使闭上双眼,那泉涌的泪水仍是汩汩地流淌不息。她的锦匣中珍藏着他写来的上百封信,虽然因为模仿冰凝的笔迹而非他真正的墨宝,然而她却仍是如获至宝,珍藏至今,即使是前往西北的这三年里,仍是带在身边,须臾不分。 这是他的园子,凝聚了他全部心血与雅趣的地方,第一次,她能够置身其中,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的点点滴滴,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他所钟爱的檀香味道。从前她对檀香味道没有一丁点儿的喜好,可是自从他走进了她的心中,檀香竟然成了这世界上最迷人最芳香的味道。 迷迷茫茫之间抬阶而上,跨过高高的院门,她的眼睛已经不知道该看向哪个方向,她的大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储存这些美景,她的呼吸不知道该如何有效运行以免窒息。 也许,这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机会,有幸徜徉在他的世界里,她想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把这里所有的一切全部牢牢地印刻在心间,永生不会忘记。 “奴婢给喜塔腊格格请安。” 两声脆亮的请安将沉浸在王爷的世界中的婉然叫醒,她应声望去,只见那个眼熟的丫环是月影无疑,另一个脸生的丫环当然是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格格请随奴婢这边走,我家小姐在后院恭候您呢。” 穆哲所言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耸人听闻,更不是肆意诋毁,王爷搬到冰凝的院子算什么,现在冰凝竟然在书院安家落户,整个京城能找出第二个吗?这哪里是宠到天上,简直是宠得没有边。王爷是多么的循规蹈矩、恪守礼法,能够为了冰凝而不惜自食其言,亲手毁掉这些陈规旧律,可见他对凝儿的这份爱情是多么的深真意浓。 凝儿,姐姐真心真意地祝福你,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却是因为姐姐而迟来了这么长的时间;凝儿,姐姐真心真意地羡慕你,绝无半点妒忌之情,有夫君如此宠爱,此生足矣。 “月影,我问你,你,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回格格,奴婢也不大清楚,当奴婢被调派过来的时候,小姐已经在这里安顿了。” 月影不想冰凝被王爷冷落的事情传到婉然的耳朵里伤了她家小姐的面子,于是真真假假地打起了马虎眼,装作一副对此前事情概不知情的样子,却是令一旁的婵娟对这两人的对话心生疑虑:怎么十四贝子府的喜塔腊格格对月影说话怎么一副主子的口气?这月影也是怪,明明知道她家主子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会推了这么个干干净净?这两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说喜塔腊格格是十四贝子府的人,月影在小心提防她? 第1795章 重逢 自从在十三府参加五阿哥的抓周礼之后,七年来,这是姐妹两人的第一次私下独自相处。当心惊肉跳了一天一夜的冰凝见到房门开启之后,随着月影一同出现的那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之时,再也顾不得将会有什么样的阴谋与陷阱在等待她,再也顾不得还有那么多的奴才在场会令她仪态尽失,再也顾不得腿脚不便伤未养好,顾不得原本倚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小心恭候,此时仅凭未受伤的左腿便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却又苦于受伤的右脚将她牢牢地圈禁在这里不能再向前迈任何一步。婉然见到正在起身的那个人,不是她的凝儿还能是谁?于是急得三步两步就冲上前来。 “凝儿!” “姐姐!” 两个人全都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现在听来竟然是这么地亲切,又是那么地感慨万千,仿佛她们仍然还是待字闺中的年家大姑奶奶和二小姐。 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十四贝子府的喜塔腊格格?在婉然见到冰凝的一刹那,早就将十四弟妹需要向四嫂请安的规矩忘到了九宵云外,早就将这里是王府的园子忘记得干干净净,恍然间这里就是年府,于是她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把就将冰凝拥入怀中。当姐妹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的瞬间,竟是双双失声痛哭起来! 在场的所有奴才全都是自冰凝嫁到王府之后才开始服侍她,对于她们姐妹两人的情分知之甚少,因此面对这个久别重逢的场面虽然很受感染,但也仅仅是微微动容而已。包括月影在内,她是在冰凝临出嫁之前才临时顶了含烟的缺,五十年的塞外之行又是吟雪独自当差,因此月影与婉然只是相识罢了,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与情份。 只有翠珠,自幼服侍婉然,不论是在湖广总督府还是后来的京城年府,与年家的两位小姐全都是极为相熟,主仆三人朝夕相处、情同姐妹。此外她更是亲身经历了婉然被迫嫁给十四阿哥的惨痛过程,亲眼目睹了亲上加亲的姐妹变成咫尺天涯如陌路的凄然无奈,因此只有她才最能懂得这两位年小姐为何会伤心成这个样子。 姐妹两人哭了好大一阵子婉然才突然醒过味来,一把推开伏在自己胸前的冰凝,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走不了道儿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歇息几日就能养好了。” “看过太医吗?伤得怎么样?严重吗?如果只是崴了脚还好说,千万别是伤了骨头,那可是要……呸呸呸,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净说这晦气话!” “没有,没事儿的!真的,您看,凝儿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就好,那就好,唉,我,我……” 婉然突然醒过味来,冰凝能够住到王爷的书院,还能耽误了请太医吗?王爷定是将她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还用得着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姐姐马后炮、瞎操心。一想到这里,婉然脸上禁不住浮起极不自然的讪笑,口舌也跟着不利落起来。 第1796章 伯母 冰凝全部心思都沉浸在与婉然的重逢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姐姐的尴尬神情意味着什么,只当是姐妹多年不见一时哽咽语塞,即使如此冰凝对于婉然的一脸困窘极为于心不忍,于是赶快说道:“姐姐赶快坐下,凝儿本就有失远迎,进屋这么半天了还让您一直站着,大冷天的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凝儿,若是别的人还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开始跟姐姐客气上了?” 婉然一席话说得冰凝的脸颊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也是一脸困窘的样子,于是忙不迭地自我解嘲道:“好好,好好,您不愿意跟凝儿客气,有人愿意跟凝儿客气。快过来,湘筠,让姨妈好好看看你长高了没有?” “四伯母,湘筠给您请安了。” 冰凝原本是一句玩笑话,谁想到竟然一语成真。她想也没有想就自称姨妈,而湘筠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这个脱口而出,而是极其严格地按照应有的规矩给冰凝请了安。湘筠的童言无忌立即使冰凝与婉然两个人都陷入了难以名状的伤感之中。 湘筠与悠思格格年龄相仿,两个小格格只差半个月,因此见到湘筠就令冰凝情不自禁地思念起她的悠思,如果小格格还活着的话,也应该是长得这么高了,也是这样一副乖巧伶俐、可人心疼的模样。 婉然则是因为湘筠那一声按部就班的“四伯母”,将原本亲亲热热的姐妹俩人瞬间分离得那么遥远。人生的不如意种种若只是在那贝子府里也就罢了,现在身处没有任何人打搅的王府之中,竟也是一样的令婉然黯然神伤,难道说她们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吗?那两个快乐无忧、情比金坚的小姐妹一定要为情所困、为爱所伤吗? 湘筠哪里知道自己的一句平平常常的正规请安竟是将那两人陷入到无比伤心难过的境地,因此望着面前那几欲眨起泪花的两双眼睛,登时被吓得有些茫然失措起来。直到这时冰凝这才注意到由于自己的一时失态竟是将湘筠吓成这个样子,于是赶快开口说道:“好,好,湘筠赶快起来吧,真是大姑娘了,模样真是越来越漂亮呢。” 冰凝的这句话确实不是恭维之词,西北三年,婉然是越来越憔悴,然而湘筠却是愈发地水水灵灵、漂漂亮亮起来。同样一把岁月雕刻刀,刻在历尽沧海桑田的婉然脸上,那是整个身心从里到外的伤痕累累,而换作天真无邪的湘筠,那便是自由天地天然纯净的凝华。 “回四伯母,湘筠实不敢当,多有惭愧。” 湘筠不是悠思。悠思是被冰凝溺爱宠坏的小格格,是任性淘气的天之娇女,湘筠是被婉然严加管教的小姑娘,是规矩懂事的大家闺秀。 年家大公子、二公子的女儿们加起来不下十几个,因此冰凝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侄女,可是只有湘筠这么一个外甥女,现在这个唯一的外甥女也只能是尊称她为伯母,人生为什么总要与她开这么苦涩的玩笑。 第1797章 弟弟 许久许久,也不知道是过了两盏茶还是三盏茶的时间,冰凝的情绪总算是稍稍稳定下来,婉然再是亲厚的姐姐,毕竟这是在园子里,她这个主人哪里有如此怠慢客人的道理?于是冰凝强忍下心中的酸楚仍是略带哽咽地说道:“湘筠真是个大姑娘了,这么有礼数,快来伯母这里坐下吧。”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湘筠揽到自己的身边,同时朝婉然说道:“姐姐,凝儿只跟湘筠客气,就不跟您客气了。” “你赶快坐下吧,腿脚不利落还不停地操心。” “湛露,你去徐嬷嬷那里传我的吩咐,要她将小阿哥抱过来。” 婉然刚刚用帕子将湿润的眼睛稍稍蘸干就见一个嬷嬷模样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进了屋子,先是规矩地向冰凝请了安,紧接着又向她请安。婉然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嬷嬷怀中的小阿哥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福惠,只见躺在徐嬷嬷怀中的小阿哥紧闭着眼睛正睡得香甜,虽然看不到眼睛,但大致的模样还是能看得出来:完全不像一般婴儿那般肥嘟嘟的样子,反而已经有了些许的线条,简直就是眉清目秀!那脸庞、那轮廓,还有眉毛、嘴唇、下巴,都能依稀分辨出王爷的影子,全身上下,唯一也就那白净、细嫩的皮肤随了冰凝。 看着看着,婉然忽然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凝儿的小阿哥竟然这么的惹人爱怜,而且那模样活脱脱地就是王爷的翻版,不要说什么样貌、才学,仅仅是凭这小阿哥,凝儿想不得到王爷的宠爱都难。 见姐姐如此出神地看着福惠阿哥,冰凝只当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外甥,又惊喜又好奇罢了,因此也不敢出声说什么,生怕打搅了她。冰凝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婉然,然而小湘筠却是等不及了,虽然她是大家闺秀,但毕竟还是个才七八岁的孩子。 “额娘,您怎么不说话?您这么喜欢小弟弟,那以后也给湘筠生一个小弟弟吧。” 湘筠的童言无忌再一次狠狠地击中了婉然内心深入的伤痛,冰凝虽然不知道她与十四阿哥的感情是怎样的一个情形,但是先不说在京城贝子府里日子过得如何,就凭她在西北呆了足足三年,只有三个女人随行的情况下都未能再有所出,可想而知这夫妻两人是多么的清冷。此时见婉然许久都说不出半个字来回应湘筠,于是赶快替她解围道:“湘筠,你要耐心等待呀,以后额娘一定会给你再生个小弟弟的,别着急呢。” “四伯母,您没有骗湘筠吗?” 冰凝好心好意地给姐姐解围,却是再一次狠狠地戳到了婉然的痛处。她不想在冰凝的面前表现出来,怕妹妹替她担心,于是只好强忍酸楚赶快岔开话题。 “福惠就是你的小弟弟呢,你怎么还要小弟弟?实在是太贪心了!” “可是,额娘,福惠小弟弟是四伯母的小阿哥,只能这里,不能天天陪湘筠呢。” “谁说的?虽然现在你不能天天和小弟弟一起玩,不过……,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 第1798章 占巢 什么叫做“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婉然这句开导湘筠的话弄得冰凝既莫名其妙又隐隐有些预感,不知道她是劝慰湘筠随口胡乱说的什么,还是真的话中有话。想到姐姐一贯都是谨慎之人,很少像她那样胡乱开些不知深浅的玩笑,再加上这个百年不遇的十四阿哥与王爷双双放行的临别告辞,更是令冰凝相信姐姐这次前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仅仅是辞行这么简单。于是她赶快对徐嬷嬷吩咐道:“你先将小阿哥带回去吧,好生照看,我要跟喜塔腊格格谈些事情。” 婉然见冰凝将奶嬷嬷打发下去,于是忙不迭朝湘筠说道:“你不是最喜欢福惠小弟弟吗?刚刚还说小弟弟不能陪你呢,这会儿还不赶快跟了去?” “真的吗?额娘?女儿真的可以去跟小弟弟玩吗?” “可以,当然可以,但是你要答应额娘,一定要乖乖的,只能看不能动手去摸,更不可以吵到了弟弟,知道吗?” “知道,知道,女儿一定不会吵到小弟弟的,女儿只是跟小弟弟好好玩。” 湘筠能够与福惠在一起玩自是最好的结果,于是冰凝赶快吩咐道:“凝霜,你陪湘筠格格去阿哥房里玩,茶水、点心、吃食都要伺候好了,千万不能怠慢了小格格。” 随着福惠、湘筠、徐嬷嬷、凝霜等一众主奴的离开,房间里终于清静了下来,姐妹俩人这才算是正经八百地坐下来,好好地聊聊天。 “凝儿,你怎么会住在这里?姐姐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不是四哥的书院吗?” “嗯,嗯,那个,那,是这样,凝儿的院子正在修整,这园子里又没有多余的院子,实在是没有地方住了,爷好心就将这里临时借给凝暂住几天。” “噢,原来是这样,这就好,这就好。” “姐姐,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婉然哪里敢将王爷把他的年侧福晋宠到天上去的传闻说给冰凝听?原本王爷搬到女眷的院子去住就已经是骇人听闻了,如果被人知道冰凝现在竟然鸠占鹊巢住进了王爷的院子,那还不要成了被人谈论的笑柄? 面对这个“变本加厉”、“登峰造极”的情况,婉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心劝慰妹妹不要持宠而骄、见好就收?如果她与王爷没有从前的那些过往还好,正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现在她如此告诫凝儿,妹妹会不会误会她是因为嫉妒才从中作梗?可是明知道如此行事极为失礼却不及时提醒,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被旁人知晓后任由众人耻笑,她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凝儿被误会成为大清朝的第三捍妇呢? 此时此刻婉然是那么痛恨曾经与王爷情投意合的那些日子,否则她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善意提醒冰凝,切不可行事张扬,坏了规矩。现在后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婉然只好暗暗替冰凝开脱:妹妹是因为没有地方住了才临时借住几天,完全是情有可原,只要自己不说,王府的人不说,应该不会传扬出去,妹妹的名声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第1799章 谎言 好不容易自圆其说、自我宽慰一番之后,婉然这才发现突然意识到冰凝还在一脸疑惑地望向她,噢,凝儿刚刚在问她“有什么事情吗?”,于是她赶快讪讪地说道:“噢,没什么,没什么,昨儿姐姐接到你的回信儿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奇怪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没跟四嫂她们一起住在府里,就自己一个人住园子呢,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看你好好的,姐姐就放心多了。” “多谢姐姐惦记,凝儿真的很好。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腿脚有些不听使唤罢了。” 现在又轮到了冰凝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婉然才好。说自己过得挺好,极得王爷宠爱,那不是往姐姐的伤口上撒盐吗?可是说自己过得不好,不要说这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谎言,更是要惹姐姐担心忧虑,以为她又遭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因此冰凝既不敢象从前刚嫁到王府的时候那样假意“炫耀”她过得有多么多么的好,也不敢实话实说她与王爷是多么的情投意合,进退维谷中的冰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只得是胡乱地顺着刚刚的那个话题往下说道:“就是,就是,前些日子不小心扭了一下,太医已经看过了,说不碍事儿的,过两天就能好了。” 冰凝在刻意回避,可是婉然强忍了半天仍是没能忍下强烈的想要知道冰凝近况的想法,尽管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嚼舌根之人,可是由于关系到她最亲爱的妹妹,她曾经最亲爱的他,婉然终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道:“四哥如今是在府里还是在园子?” “嗯,有时候在府里,有时候来园子看看。” 冰凝撒了谎!没有任何预谋,就好像说“今天天气真好”那么自然地,这句谎言就从她的嘴里顺顺当当地说了出来,说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当初从琉璃河别院回来的那些日子,王爷可是天天留在园子,一天都没有落。至于后来的情形,冰凝说的既是实话也不是实话。王爷确实是有时候住在府里有时候来园子看看,可是他都是什么时候在府里呢?自然是深更半夜才能完事儿的情形下才会回府里,只要晚上没有应酬,只要晚上不用当差,他不会有任何选择当然是直接回园子。虽然自从京畿视察水运以来王爷就开始了园子王府两地奔波的日子,但是这个规律他自己知道,冰凝也慢慢地发觉了。 现在面对婉然的问题,冰凝在潜意识里当然是不想让姐姐知道,因为她不想让姐姐难堪,虽然他与婉然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但毕竟两个人曾经痛彻心扉地深爱过一场,只是造化弄人罢了。虽然她从来都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是如果这个诚实是以伤害另一个人为代价的话,她宁愿做一个谎话连篇之人,更何况这个人被伤害的人还是她的姐姐。于是这张嘴,就这么顺从了她的心意,轻轻松松地将谎言说出。 第1800章 风土 谎言才一出口冰凝就突然发现,为什么只要是与姐姐在一起,她就会有那么多的谎言?当初刚刚嫁到王府的时候,生怕娘家人知道她的糟糕处境,天天向姐姐炫耀王爷对她有多好,实际上,那时候的她境况是那么的艰难。而现在呢?当她与王爷的关系越来越好,感情越来越深,可是当她面对姐姐的时候,却仍是要不停地编造谎言,生怕姐姐知道王爷对她有多好,生怕姐姐会因此而难堪,失了面子。为什么,她总是不能以最真实的面目来坦然地面对姐姐?为什么,从前她们是无话不谈,彼此间没有任何秘密的小姐妹,而现在她们却是你躲我闪、话中带话的两妯娌? “哎,姐姐别光说我了,你这几年在西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日子还不是那么凑合着过呗。” “听说西北有好多族人,藏族、回族、维族什么的,都跟咱们中原不一样呢。” “可不是,吃的不一样,穿的不一样,说的话也不一样。没去之前我还纳闷,怎么那地方总是在打仗,老百姓不想安居乐业吗?等真的到了那里,我可就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了,就因为什么都不一样,谁都不服谁,不是你抢了我的地、我抢了你的人,就是你抢了我的牛羊,我抢了你的金银财宝,全是血海深仇,这能不打仗吗?” “姐姐这都是过得什么日子啊?整天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这么苦的日子,三年呢,你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日子还不是得一天一天地过来的?还能怎么样?我们这些个大人也就算了,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只是苦了湘筠这孩子,也跟着我们四处辗转,还要时刻提防着是不是被抓走了当人质。” “啊?人质?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十四叔不是大将军吗?谁敢动大将军的格格?” “那里可乱了!什么族、什么派、什么人都有。咱们这还是朝廷派去的驻军呢!可是那些人眼里哪儿有朝廷、天子、皇命、圣旨啊,杀红了眼,什么都不管。十四爷的军功,那可是提着脑袋,用命换来的,怎么就有那些个人,躲在京城的安乐窝里,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胡作非为,就知道信口开河,血口喷人,有本事他们也带着一家老小,去西北几年,也打几场漂亮的胜仗来看看啊!” “姐姐,别理会那些没有良心的人了,是功是过,皇上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呢!至于那些没良心的人,他们愿意怎么说咱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一个一个地去堵人家的嘴吧?只要咱们做得问心无愧就是了,《孟子》不是有云: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上对得起江山社稷,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也不枉十四叔这一场……” “唉,姐姐也只是一时气愤不过,在你这里发发牢骚罢了,你放心,除了在你这里,姐姐一定还是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绝不会乱说乱做什么。” 第1801章 受托 婉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虽然她与十四阿哥没有半点儿夫妻情分,但也正是因为没有夫妻情分,她才会公平地、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才会对于他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抱以同情的态度。因为她不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而是从一个有良知的普通人的角度来替他说几句公道话而已。只是她的这些公道话也只限于在冰凝这里说说罢了,冰凝是最值得她信赖的妹妹,只有在冰凝的面前,她才会敞开心扉,毫无顾忌,毫无保留。 婉然的性情冰凝最为清楚,她的心地是多么的善良,从来都是心怀感恩,以德报怨,因此对于婉然刚刚那番竭力维护十四阿哥的言论一点儿也不吃惊,相反更觉得姐姐是天底下多么难得的大好人! “姐姐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不管别人怎么样说,皇上对十四叔还是非常器重的,不然也不可能委以重任。您也知道,那十三叔也是带兵的爷呢,可皇阿玛还是把西北平叛的重任交给了十四叔,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皇阿玛绝不会被蒙蔽了双眼。” “姐姐知道,只是一时气愤不过罢了,平白惹得你还要为姐姐担心,真是好生后悔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是不是器重很难说,重任倒是千真万确。” “姐姐说的是呢,那些人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让他们去平叛……”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打了胜仗,就象你刚刚说的,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由于冰凝没有接话而使房间陷入了沉寂。她知道再怎么劝也只能是如此,她们两个妇道人家除了相互劝导彼此宽心以外,采取不了任何实质性的行动。短暂沉寂之后,还是冰凝率先开口。 “姐姐,您今天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仅仅是替十四叔鸣不平吧?” “凝儿,实不相瞒,姐姐今天过来是受了我们家爷之托。” “啊?十四叔?凝儿能做什么?为什么不是直接跟我们家爷说呢?” 这个结果实在太出乎冰凝的意料了,她从来都自诩是个聪明人,由于刚刚经历了牡丹台那场风波,因此对于婉然递帖拜访之事,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如果小心谨慎提防其中有诈的事情上,根本没有料到竟然是十四阿哥直接授意的结果!现在听到婉然打开天窗说亮话,极度吃惊的冰凝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从不曾如此失态地连连问出那么多个问题。 对于冰凝的失态,婉然反倒是坦然多了:现如今妹妹的生活是如此的甜蜜幸福,她只需要好好地享受王爷对她的宠爱,只需要全心全意抚育小阿哥,这就是她的人生全部,哪里还需要知晓这些烦心事呢?就算她需要知晓,王爷也是尽力封锁消息,哪里忍心将这些烦恼事儿说给她听呢? “凝儿,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再过些日子,我们家爷又要回西北了。” “啊?又要回西北?不是打了胜仗吗?” 第1802章 托女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冰凝连连惊呼失声,因为这个消息实在太出她的意料之外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园子里安心养伤,与世隔绝,消息闭塞,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渠道,怎么可能知道外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王爷虽然经常过来,但是他除了询问冰凝的病情,关心她的饮食起居,疼爱他们的小阿哥以外,从不曾谈论过除此以外的任何话题,更不要说形势时局之类的问题了,因此当婉然说起这个传遍京城的旧闻时,冰凝简直是如五雷轰顶一般!十四阿哥回西北,那不就是意味着姐姐也要回西北了?原来这就是姐姐在拜帖上所言的“临别在即”! 三年了,她们姐妹好不容易能够团聚在京城,怎么才刚刚见过一面就又要分别?这一次分别,何年何月才能再相逢? “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去?皇阿玛不是总在夸奖十四叔英勇、忠心、有谋略、能担大任吗?难道这个大任就是继续去西北担大任?” “凝儿,镇守边疆就是报效国家,报效国家难道不是担当重任吗?” “姐姐!” 冰凝根本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当即扑倒在婉然的怀中,再度失声痛哭起来!婉然原本就是强压着泪水,此时被冰凝这番情绪带动,终是忍不住当即泪流满面,姐妹两人哭得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上一次分别,她们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换得重逢,这一次会是多少年?还是三年吗? 大约过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婉然强忍悲伤开口说道:“好凝儿,别哭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皇阿玛已经下了圣旨,启程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四月初八。” “四月初八?那,那就没几天时间了!今儿都三月二十一了!” “是啊,没多少日子了呢。凝儿,姐姐刚刚也说了,这次前来,是受了我们家爷的托付。这件事情,姐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本来这些应该是爷们儿之间的事情,不知道我们家爷怎么考虑的,他单独吩咐姐姐来走这一趟。虽然我与我们家爷没有太多的情分,但毕竟姐姐在名份上是为人妻,爷的吩咐就要遵照去办,只是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姐姐这心里头真是过意不去。” “姐姐,您快别说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又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您刚刚还说凝儿总跟您客气,可是您怎么跟凝儿这么客气呢!” “好,好,姐姐不跟你客气,姐姐这就说。刚刚姐姐也跟你说了,西北那个地方,确实不是女人能够呆的,小格格就更别提了。风吹、日晒、干旱,物资奇缺、语言不通、部落纷争……,唉,姐姐我也是舍不得,可是……,我也知道,小格格只有呆在京城更安全,更有保障,而在京城,也只有你这里,姐姐才最放心。” “姐姐,您是说,湘筠?” “嗯,是的,就是湘筠。” “您,您是受十四叔之托?” “嗯,是的,就是我们家爷吩咐姐姐的。” 第1803章 不知 十四阿哥将自家小格格托付给王爷来养育,而不是养在自己的府里?简直是天下奇闻!他自己不跟他四哥讲这件事情,而是绕道这个夫妻形同陌路的喜塔腊格格的娘家妹妹?简直是违背常理!怪不得婉然的拜帖能够这么顺顺当当地通过了十四贝子府的层层盘查!可是王府呢?怎么也这么顺顺当当地通过了盘查?难道说王爷已经知晓并默认了这件事情? “姐姐,十四叔跟您说了为什么要将小格格养在凝儿这里吗?” “凝儿,不管你是不是相信,但是姐姐说的真的全都是实话,我们家爷没有跟姐姐说为什么,只是吩咐姐姐过来一趟问问你,能否将小格格养在你这里。” “那,那您是怎么想的呢?” “姐姐还能怎么想呢?说同意,我们家爷会说姐姐正巴不得呢,说不同意,我们家爷会说姐姐存心跟爷对着干。” “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您别难过了,都是凝儿不好,又惹您伤心了。” “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情,是姐姐自己不好。这件事情,我们家爷怎么吩咐姐姐的,姐姐原样怎么去做就是,多说一句都是无益。唉,不说姐姐,凝儿,你同意吗?” “同意什么?” “湘筠养在你这里?” “这……,这,凝儿,凝儿总还是应该跟我们家爷说一声才好。” “哎!你瞧姐姐,真是老糊涂了,脑子真是坏掉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你可千万别怪姐姐。” “没有,没有,您千万别多想……” “那,要不,要不,姐姐府里还有些事情,先告辞了。” “姐姐您着什么急呀!这才来没有多少功夫怎么就急着走呢!” “凝儿,真的是姐姐府里还有事情,你看,这日头都偏西了呢,那我就……” “姐姐!您用了晚膳再走也不迟呢,咱们都多少年没有在一起用过膳呢!” “凝儿,改日吧。” 婉然一边推辞一边急急慌慌地起身,冰凝无论怎样挽留都无济于事,特别是她现在脚伤还没有好,根本拦不住已经起身的婉然。想想姐姐既然执意要走,若是硬被劝下来两个人也是别别扭扭地相处,于是只好无奈地开口道:“姐姐,那凝儿这回就听您的,改日您可一定……” “改日”,不但婉然底气不足,就是冰凝也是心中发虚,姐妹两人谁都格外地清楚,此日这一别,不知道又要多少天,多少年才能再度重逢。 婉然走了,与其说走了,不如说逃了。当她接到十四阿哥的吩咐之后,确实如她刚刚所说的那样,只是领命而下,没有问半个字,当然,十四阿哥也没有给她解释半个字。 即使冰凝是她最亲最爱的妹妹,即使西北的生活条件是那么的艰苦,可是婉然这个当额娘的,又怎么可能舍得湘筠离开自己的羽翼庇护?爱情,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期盼,此生与爱绝缘;小格格,是她下辈子的唯一依靠。可是现在她连这个唯一的依靠都要失去了,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第1804章 逃走 眼见着喜塔腊格格要告辞,湛露极有眼力劲儿地悄没声儿退下去,她是奔了福惠阿哥房里去找凝霜,以便格格走的时候湘筠小格格能够及时随行。当她进到阿哥房的时候,只见湘筠正与福惠聊得开心。虽然福惠根本就听不懂他的小姐姐正在对他说些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湘筠的好心情,仍是滔滔不绝、津津有味地说东说西。 湛露见状赶快吩咐凝霜:“快着点儿,格格要走了呢,赶快伺候小主子穿衣裳” 说完湛露根本没有听见凝霜如何回的话就赶快回到自家主子的房里去照应,原以为自己的行动十分迅速,办妥了这当子差事,谁想到竟然仍是慢了几拍,因为当她回到冰凝的房间时只见到自家主子和月影姐姐在房里,喜塔腊格格早已经是无影无踪。 随着冰凝的那个“改日”,婉然逃也似地冲出了冰凝的房间。一来是由于不明不白地奉了十四阿哥的吩咐,使她在冰凝面前感觉抬不起头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十四阿哥这个“临行托女”行为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她又没有能力反抗他,最终只能是任由自己的夫君算计到自己的妹妹头上,夹在夫家与娘家之间的婉然哪里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呆在这里与冰凝共叙姐妹亲情? 那二来呢?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是罗敷有夫使君有妇,即使她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克制力去恪守,可是在内心深处婉然当然知道,自己终是没能放下对王爷的那份感情。在理智上她知道那是冰凝的夫君,是她的四哥,可是在感情上,这么多年过去了,王爷在她的心目中的份量非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日渐减少,相反却是越来越增多,越来越加重,以至她的这颗心除了湘筠就是王爷,连她自己都没一个可供落脚的地方。 从前与冰凝没有机会私底下共诉亲情,只能是遥遥相望、默默无语,而当今天这个期盼已久的不受任何干扰的私下会面终于实现的时候,当婉然看到冰凝每当提到“我们家爷”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全是甜蜜和幸福之情的时候,婉然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被刺得鲜血淋漓,只是这一次,更加的痛,因为这是她最亲最爱的凝儿所刺。 十年前,是婉然,苦口婆心、费尽口舌地劝慰冰凝要与王爷好好过日子,是冰凝,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与王爷绝无半点情分;十年后,婉然还是那个婉然,心怀对王爷永生不渝的爱恋,而冰凝却再也不是那个冰凝,早已将曾经的信誓旦旦抛到了九霄云外,与王爷过起了羡煞众人的神仙眷属生活。 理智告诫她,这是冰凝应该应得的真挚爱情,容不得她半点贪恋与窃取,可是情感却令她割舍不下,是她先得到了王爷的爱,到头来却是水中月、镜中花。被理智与情感双双夹击之下,婉然只有选择逃避,逃得远远的,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与世隔绝,只有她逃走,冰凝与王爷才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第1805章 撞墙 “就让所有的痛苦让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只要自己存在,三个人都要备受熬煎,如果退出,至少还有两个人是幸福美满。” 婉然怀着悲壮的心情逃也似地匆匆走出冰凝的房间,匆匆朝月亮门走去,就在她一脚刚刚跨过月亮的时候,咚地一声巨响,她稀里糊涂地撞到了一堵墙上。 对,是一堵墙,只不过那不是一堵砖墙、石墙、土墙,而是一堵人墙!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令婉然猝不及防,禁不住“啊”地一声喊了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撞了爷还……” 他呆住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哪里是什么奴才,这分明是? “玉盈?” “四哥!” 今天没有太多的差事,又没有应酬,才傍晚时分王爷就一身轻松了,按照往常的惯例他一旦完了差事就直接回到园子。由于昨天没有回来,他的心中格外地牵挂着冰凝母子,虽然高福尽职尽责地向他转述了见到年侧福晋的情形,可是他仍然是心急如焚般,因此进了浴砚书屋之后根本没有去大书房,更是没有来得及更衣就直奔了后院而来,谁想到才刚刚走到月亮门处竟被婉然一头撞进了怀中。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她了?还是上一次十四阿哥出征之前在王府设宴的时候,一晃竟是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年前在园子设宴的时候按照男宾女眷分别设席,他只听说婉然一同前来,却是因为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以致在园子门口为十四阿哥送行的时候,竟然都没有顾得上找寻一下她的身影。 当他的身后响起那个脆亮的巴掌声,简直是比抽在他的心口上还要疼,可是他忍住了没有回头。即使回头他又能如何呢?英雄救美吗?戒急用忍,他做到了,只是每当他回想起那一幕,眼前浮现的全都是婉然那清秀的脸庞,通红通红,象红一样通红的脸庞。 现在,婉然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王爷的心虚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她落难的时候他没有出手相救,为什么?因为害怕惹火上身,影响了他的千秋大梦吗? 她是谁?她不是一般的旁人,也不是普通的亲戚,她是令他平生第一次品味到幸福是什么滋味的女人。人生的第一次幸福来临,是他和她,是他爱的人和爱他人初次牵手在茫茫草原,那是爱与被爱的幸福。转眼之间,这个曾经让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幸福”的女人,这个令他刻骨铭心、遥不可及的女人,就这么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婉然的出现是那样的毫无征兆,既令他惭愧万分,又令他措手不及,以至在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竟是“玉盈”! 当那一声“四哥”在他的耳畔响起,王爷当即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虽然这是自家园子,周围全是心腹奴才,可是以他的身份,“玉盈”再也不是他所能够随意称呼的一个名字。 “弟妹……,十四弟妹,是你?四哥不知道你今天过来,也没有奴才跟四哥禀报,刚刚四哥看走眼认错了人,唐突了弟妹,多有得罪,恳请弟妹原谅。” 第1806章 残忍 王爷这一番真心诚意的道歉,就象一座警钟敲响在婉然的心头。刚刚他都说了什么?唐突、得罪、原谅,多么的彬彬有礼!婉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从那个曾经对她说过无数情意绵绵之语的口中说出来的话吗?从前纵使她千方百计左避右躲,他仍是停止不下紧追的步伐;而现在,不过就是偶然相遇,他竟是要东躲西藏、拒人千里! 茫然间婉然禁不住抬起了双眼。眼前的这个人是谁?王爷吗?三年未见,岁月却不曾在他的身上有过任何停留的印记,依旧是那么伟岸挺拔、冷峻沉稳,牢牢地吸引着婉然的目光,令她久久无法移开。 玉盈,你不是已经死掉了吗?玉盈,你不是已经万事俱灰、心如止水了吗?玉盈,见到四哥,你怎么能够如此失礼? “弟妹给四哥请安。” “你,你,赶快起来吧,今天,今天过来了?” “回四哥,今天刚好有空,就过来和四嫂聊了会儿家常。” 重新认清了彼此的身份,却让她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再也无法克制,在泪眼滂沱中暴发!既是历尽千辛万苦甘未至的失落,又是咫尺天涯终成真的绝望。从前,他们是横遭棒打的鸳鸯,人走远心犹在,现在,他们是大难临头的鸟儿,虽相逢各自飞。 纵然已是阳春三月,可是傍晚的园子仍是风萧萧春料峭,热泪从眼中涌出,滑过冰冷的脸颊,滚落在指尖,就象是从天空中落下的雪珠,一滴滴敲击在婉然的心头。 她不会怨他,也不会恨他。从长远来说,他是要成就大业的天皇贵胄,不是整日里陷入儿女情长的碌碌无为之辈,他怎么可能容许有半丁点儿的失误被人抓在手掌中呢?从眼前来讲,冰凝就在后院,那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是他苦寻多年的真爱,他怎么可能与她这个不明不白的十四弟妹、娘家姐姐纠缠不清、藕断丝连呢? “回四哥,说多有得罪的应该是弟妹才对,临时登门贸然打扰,心中委实不安,这就告辞了。” 说完,婉然根本没有等王爷发话就抬脚向院门口走去。王爷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行事,婉然的突然间离去令原本就心虚愧疚的他更是极度不安,特别是当他望着婉然那瘦弱的身子被萧萧寒风吹得举步艰难的样子,心中更是格外的酸涩不已。 是他先钟情于她,穷追不舍,步步紧逼。那个时候她为了冰凝迟迟不敢接受他的爱,现在呢,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大梦不得不将这份爱深埋在心底,还要独自承担默默忍受他移情别恋的苦果。对冰凝,对淑清,对于任何一个犯过这样或那样错处的女人,他都能够找到各式各样的借口原谅她们,然而对于这个从不曾犯过任何过错,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他的女人,他竟是如此的冷酷无情!他怎么能够如此残忍地对待这个让他人生第一次品味到幸福的女人? “十四弟妹,等等。” 第1807章 相对 七年前,在承德狮子园的那一幕又再一次复制重演。可是时光毕竟已经流转了七年光景,七年之后,在京城西郊的园子并没有全盘复制曾经的所有情节! 这一回,没有似和蔼又威严的皇阿玛、没有熙熙攘攘的各方来宾,没有眼多嘴杂的奴才,没有如追命般的十四阿哥!这里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园子,书院。这一回,无需携手奔向松露亭,浴砚书屋就在眼前;这一回,没有醉酒,没有伤心,没有动情!他是最为清醒的一个人,理智、冷静。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子里静得出奇,除了跳跃的烛火,一切都如石雕木刻一般,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不动。王爷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婉然,然而平静的外表之下掩藏的是一颗波涛暗涌的心。 没有玉盈,他真的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感觉,叫做幸福;正是玉盈,开启了他人生中许许多多的第一:第一次,他主动而且全身心投入地去爱一个女人;第一次,他放下皇子阿哥的身段想法设法去讨好一个女人;第一次,他将足智多谋用在一个儿女情长之上……玉盈带给他的,是人生的爱之初体验。他爱冰凝,而且冰凝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要比玉盈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可是冰凝来晚了一步,纵有多少好也仍是永远无法与玉盈相提并论。玉盈,是一见钟情、刻骨铭心;冰凝,是日久生情、细水长流。 已经足足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婉然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王爷的对面,帕子已经完全湿透,可是那滂沱的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洪流没有尽头,那哀怨的眼睛就像是两颗闪亮的小星星,被暴雨激起的雾烟遮挡了耀眼的光芒。那泪水仍然是波涛汹涌般地奔流不息。 王爷被眼前的这番情景搅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心中除了惭愧就是自责,令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先是移情别恋、始乱终弃爱上了她的妹妹,继而为了明哲保身而袖手旁观,连句劝解的话都没有说,直到现在通过婉然这面镜子才令他终于看清楚了,原来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冷酷自私无情之人! 女人真是水做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泪? 王爷再是冷面硬心的人,但是对于曾经真心真爱付出过的女人,泪水永远就是他的致命克星。现在,他就被这泪水搞得伤感不已。 只是这伤感之情才刚刚涌起,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冰凝的面容,或娇美,或坚决,或倔强,或狡黠。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十四弟妹,他们纵然曾经情深千尺,如今已是时过境迁,覆水难收。放任情感,是对婉然的伤害更是对冰凝的伤害;克制隐忍,才能够更好地祭奠他们曾经的最美最真。 不忍伤害两个女人,也是对婉然的万分愧疚,王爷不敢再看她的泪眼,于是慌忙间抄起手边的一条帕子递给她。 “再哭眼睛就要不得了。回去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第1808章 告白 “四哥每日都回园子?” 这本是一句平常的问话,却是带着浓浓的鼻音、丝丝的颤声;这本是一句心里想的话,却是一不留神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她早已经放弃了寻找答案,往事已经如烟,糊涂一些最好,可是人人都说“口是心非”,她为什么竟然心口如一? “嗯,是的。这里,住惯了,而且,嗯,你四嫂在这里,四哥就……” 他艰难地说出了这些话,他清楚地知道,这么做是多么的残忍!他将她心中残存的唯一的那么一点点的念想全部扼杀殆尽,不留任何余地。那是理智告诉他,必须要这么做,必须要这么残忍。虽然他也清楚地知道,他的心里还有她,作为一个带给他人生中那么多个第一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全部忘记?只是这个“心里还有她”只能他一个人知晓,不但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还要强迫她全部忘记,他要把所有的路全部堵得死死的。如果她因此而恨他、怨他、气恼他,那也好,因为恨他怨他气恼他,总比继续深爱他要好上不止千万倍,对他们三个人都要好上不止千万倍。 凝儿为什么要骗姐姐?四哥天天都回园子,她为什么说有的时候回来,有的时候不回来?她与四哥郎情妾意不是最好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怕姐姐知道?难道说她这是担心姐姐听到后会伤心吗?凝儿,这是你应该应份得到的,姐姐怎么会伤心呢?不,姐姐当然会伤心,可是姐姐更会祝福。 “四嫂聪慧贤淑、乖巧伶俐。” “是的。” “四嫂懂诗词、擅书画。” “是的。” “四嫂知书达礼、善解人意。” “是的。” “四嫂什么都好,弟妹什么都比不上她。” “不是的,你……,你也有你的好。” “噢?弟妹还能有比得上四嫂好的?弟妹都不知呢。” “嗯,嗯,是……” “是什么? “幸福。” “幸福?” “是的。” “弟妹祝四哥四嫂此生幸福美满、幸福安康。” “弟妹!” “弟妹这是真心实意的祝福。” “弟妹,那时候……,那个时候,四哥是真心的。” “四哥现在也是真心的?” “是的。” “四哥,您这句话,弟妹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随着这句既坚定无比又微带一丝颤声的话语说完,一直纹未动了将近三柱香功夫的婉然突然抬起手来,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下一秒从中崩发出来的将是山崩地裂般的痛哭失声。可是她的手实在是太过娇弱,根本抵挡不住奔流不息的山洪来袭,为了抢在决堤之前妥善抽身,婉然既没有先行请安礼,也没有说告辞语,甚至没有给他任何一丁点儿的反应时间,就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一个转身就冲出了房间,一路奔跑,转瞬即逝。待他回过神儿来起身去追的时候,眼前唯有暗夜茫茫。 伊人虽然随风而逝,但是她那悲痛欲绝的神情,她那义无反顾的决心,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中,如她刚刚所说的那样,他会永远铭记,没齿难忘。 第1809章 归程 奔跑在书院通往园子门口的小路上,婉然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初春的寒风吹在她被泪水洗过一遍又一遍的脸颊,就象被盐水洗过的伤口,生疼生疼。可是她早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疼痛,只想要尽快地找到园子大门口,尽快地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她不想他看到她的失态,她只剩下这么一点点的体面与尊严。 园子对婉然而言是陌生的,又是在极度的惊慌失措之下慌不择路,可是她为什么没有迷路?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准确地寻找到了大门口?原来她的身边一直有翠珠相伴。翠珠一次都没有来过园子更是不认得路,但是在响午的时候她陪婉然进园的同时就暗暗记下了来时的路,因此当她见到婉然掩面从书院冲出来的时候,极为体贴悉心地服侍在她家小姐的身边,一路指引,默默同行,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园门口,与早早就恭候在此的湘筠顺利汇合,于是一行人在茫茫暗夜中踏上了返程的归途。 湘筠等了许久才见到婉然与翠珠两人,正满心欢喜,谁想到竟是一个暗暗饮泣一个眉头紧锁,虽然被这个场景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小孩子的好奇心仍是战胜了胆怯心理,于是待马车行走了一阵子之后终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额娘,您怎么哭了?是女儿惹您生气了吗?” 湘筠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一直沉浸在无限悲痛中的婉然的思绪,她这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小格格,于是赶快下意识地用帕子拭了拭眼睛才说道:“没有,没有,女儿这么乖巧,额娘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刚刚额娘被风沙迷了眼睛……” “啊?迷了眼睛?额娘,痛不痛?女儿这就赶快快给您揉一揉。” “不碍事的,乖女儿,好好靠在额娘的怀里歇息一会儿吧,累了一下午都没有睡会儿觉呢。” “额娘,女儿不困呢,不过女儿虽然不睡,可也好想躺在您的怀里。” “躺吧,躺吧,想怎么躺就怎么躺吧……” 怎么这个“躺”字也带了颤音呢?怎么脸庞上又有冰冷的泪水滑过呢? 不但婉然的脸上挂满泪滴,就是翠珠竟也泪流满面。下午在冰凝的房里,两个小姐的那番对话翠珠听得真真切切,怪不得十四阿哥这一次尽弃前嫌,吩咐她家小姐前来王府走走亲戚,原来竟是要将湘筠小格格养在二小姐的身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管是怎么一回事儿,翠珠的这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她们二小姐点头同意,她家小姐只有这个小格格可以相依为命,如果连小格格也没有了,她家小姐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念想和奔头?当冰凝回复说还要跟王爷说一声的时候,翠珠的这颗心总算是暂时放下来,继而不停地祈祷王爷一定要断然回绝才好。 此时看着湘筠依偎在她家小姐的怀中,翠珠禁不住怨恨起十四阿哥来:爷啊,您再是不喜欢小姐,又何至于要做出这么绝情的决定? 第1810章 回话 还不待翠珠想明白,马车就驶到十四贝子府门前,主仆三人刚刚下了马车,就见看门小太监迎上前来。 “奴才给格格请安。启禀格格,爷差人传来吩咐,您和翠珠姑娘回来后直接去书院回话。” “知道了。” 婉然一边回了小太监一边朝府里走,刚转过影壁墙就见得了消息的婉然的丫环云儿正快步迎了上来,主仆四人撞了个正着。于是婉然吩咐云儿领了湘筠先回自家院子,她与翠珠两人则直奔书院而来。 “妾身(奴婢)给爷请安。” “起来吧。” 十四阿哥听到婉然的请安声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待她行完礼之后,他抬头一看,只见婉然两眼通红似乎还泛着泪光。 “你……?跟爷回话怎么还哭丧个脸?” “……” “回爷,格格刚刚与年主子相见,甚是伤心难过,还请爷莫要责怪。” “用你多嘴!”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爷问你,四嫂怎么回的你?” “回爷,四嫂说还要跟四哥知会一声才好。” 这个结果不出十四阿哥的意料,因此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开口道: “你先下去吧。” 待婉然退下之后,十四阿哥才转过头来对翠珠说道: “格格与年主子都说了些什么?” “回爷,两个主子就是说了些西北的情况,对了,格格还特别替您抱打不平,说您在西北出生入死、建功立业,却被那些没良心的人说成整日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您简直是冤屈死了……” “什么?这些话是她说的?” “回爷,当然是格格自己说的,奴婢一个字都没有添油加醋……” “年主子问她,她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 “回爷,年主子一个字都没有问,全是格格主动说的呢,再说了,年主子根本就不了解那些情况,听格格讲起西北的那些奇事、怪事,讲起您蒙受的那些冤屈,都跟听天书似的,……” 翠珠还说了些什么,十四阿哥都没有听进去,因为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况搞蒙了。婉然对他是恨之入骨,他对婉然是不屑一顾,可是她为什么要对冰凝说这些呢?她应该将他贬得一无是处才对,应该将他骂得狗血喷头才对,反正她们姐妹俩人是私相会面,没有谁知道她们到底都说了什么,反正他们夫妻原本就是形同陌路,替他说话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翠珠,你还记得临去之前爷是怎么吩咐你的吗?” “奴婢记得,您要奴婢好生当差,凡事都要好好用心,当差要长脑子。” “那你用心了吗?长脑子了吗?” “回爷,奴婢做到了。奴婢所言没有半句虚话。” “翠珠,那爷问你,爷为什么吩咐你陪格格过去,而不是由云儿陪格格?这个你知道吗?” 一听这话翠珠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朝十四阿哥望去,然后又突然发现如此直视主子是多么失礼的行为,于是赶快又将低深深地低下,紧紧地咬了咬朱唇才说道:“回爷,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 “噢,对了,你们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从响午就过去了,深更半夜才回来,园子虽然远一些,也不至于要这么长时间吧?” 第1811章 实情 十四阿哥一句状似不经意的话竟然将翠珠惊得浑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登时心虚得将头使劲儿地往胸前埋了又埋,恨不能再若是有个地缝就更好了。而十四阿哥说完这句举重若轻之语之后则是不由自主地用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扣着桌子,然后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地话锋一转再度开口。 “翠珠,你跟爷的时候也不短了,少说也有七年了吧。爷平日里待你怎么,想必你的心里是最清楚不过。当然,爷也知道你受不了少委屈,那些风凉话你听得到,爷当然更是听得到。可是你现在的结果怎么样?你不是照样儿还在爷的跟前当差吗?这府里的大福晋,小福晋,格格、丫头、嬷嬷,她们哪一个能耐你何?就是库布里,还有那向二管家不也得时不时地看看你的脸色?” 翠珠刚刚那个冷战还没有平复下来,十四阿哥这一番话又是将她骇得寒战迭起。他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她确实是受了不少冷嘲热讽,也遭了许多白眼红眼,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撼动她在书院的地位。翠珠虽然既不是管家也不是总领,可是谁都知道她是十四阿哥眼前的大红人,都希冀她的枕边风能为他们谋得一己私利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整个十四贝子府也只有翠珠和十四阿哥这两人的心里最清楚,他们仅仅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已。 此时被十四阿哥敲打得心慌意乱的翠珠无言以对,情急之下唯有赶快说道:“奴婢多谢爷的恩典。” “先不着急说谢!” 十四阿哥朝翠珠挥了挥手。谢恩之类的话他听得实在是太多了,他不需要奴才对他的感谢,他只需要他(她)们用好好当差来报效他。只是他的这一句“不要说谢”直接回绝了翠珠,令她原本就矛盾重重的心理更加的惴惴不安。十四阿哥不是一个苛责的主子,却是一个随性而为之人,极少掩饰他的喜怒哀乐,此时面对这个她从未领教过的十四阿哥的另一面,翠珠狠狠地压了压心头的狂跳才开口回复。 “回爷,两个主子多年未见,难得一聚,都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主子们是说一起儿哭一起儿,哭一起儿再说一起儿,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两口,后来见天已经很晚了,年主子说要留格格用晚膳,可是格格怕耽搁的时候太晚了,死说活说仍是不肯留下用膳,年主子无奈,也只得说‘改天’……” 说到这里翠珠因为哽咽而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何止是冰凝与婉然,就是在一旁伺候的翠珠听了“改天”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登时一股无名的悲哀袭上心头,以致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此时再向十四阿哥回话,仍是止不住地唏嘘伤感。 翠珠这一番回复全是实情,没有半句谎言,不仅仅是源于对十四阿哥的无比忠诚,也是因为两位小姐叙的全是姐妹情,还有婉然对十四阿哥境遇的抱打不平。可是即使是如实禀报,她的心中仍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重不堪,因为这只是实情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呢? 第1812章 终结 后半部的实情简直就是压在翠珠心头的一座大山,压得她半口气都喘不上来。她眼看着婉然与王爷撞了一个对脸,眼看着王爷将已经抬脚离开的婉然喊住“等等”,眼看着两个人直接进了屋里,眼看着天都黑了,婉然哭着跑着离开的园子。那两个主子说了些什么翠珠因为不在场不得而知,但是仅仅这几件如实的禀报被十四阿哥听到会怎么样?至少是将她家小姐绳之以法吧,那么等待她家小姐的,会是什么样的“法”呢? 为了婉然免于皮肉之苦、性命之忧,她就选择隐瞒不报?十四阿哥特意舍弃了云儿而是派她陪同前往,翠珠怎么会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要说她对他有爱慕之情,不要说他对她恩重如山,就单说他对她的这份无条件的信任,她怎么能够辜负他,欺骗他,伤害他呢? “啪!”的一声巨响突然间在翠珠的头顶炸开,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十四阿哥一掌拍在桌案上的结果,因为紧接着茶盖碰茶碗的脆响接踵而至,惊得她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上。她刚想要开口辩解,想要苦苦求饶,可她的喉咙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就在翠珠惊吓过度几乎昏厥过去的时候,就听十四阿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缓缓说道:“你下去吧。” “啊?” 翠珠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也顾不得失礼,抬起头来直愣愣地望向他,只见十四阿哥低眉垂首,仅靠一只手的力量支撑着额头。翠珠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看错了,可是过了半响都没有再听到十四阿哥有任何吩咐,于是她乍着胆子悄没声地退下去。直到她已经退到了大书房的门外仍是没有听到他的半丁点儿吩咐,翠珠那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才算是暂时稍稍平静了一些。 当翠珠说到“改日”而哽咽得说不下去的时候,十四阿哥被这浓浓的离别之情搅得心慌意乱。本来因为牡丹台那场风波已经给他可怜的四嫂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虽说现在传出来的消息显示冰凝似乎躲过一劫、安然无恙,可是他又因为这件事情去打搅她、劳烦她,即使是给婉然派差事的时候十四阿哥的心中就已经极为不安,此时再听到翠珠说到姐妹两人生离死别般的告辞情景,他突然发现自己怎么竟是这样一个又自私又残忍之人!为了一已私利,竟害得冰凝才暂保自身平安又要面临亲人间骨肉分离的悲痛,他,无法原谅自己。 这一次王府之行,对十四阿哥而言完全是一个意外接着另一个意外。先是婉然,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婉然会替他抱打不平,她能够不对他落井下石就阿弥陀佛了,怎么可能指望她夫妻同心同德呢?可是因为他绝对信任翠珠,所以最终仍是选择相信婉然。后来听到翠珠讲述两位年家小姐的姐妹离别之情,他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因自己考虑不周、莽撞行事而给冰凝带来的伤害而懊悔不已。 此后一直到十四阿哥重返西北都没有再向翠珠问过这件事情。 第1813章 了断 王爷清楚地知道,今天,是他与婉然俩人之间的情缘孽债得到彻底清算完毕之日,从今往后,他们彼此之间算是干干净净、完完全全地将各自心中留给对方的那片可供驻足之地,连同所有的美好记忆,一并清除殆尽,不留一丝痕迹。他是这样,不用问,婉然也定是这样,从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从她掩面而泣逃避掉他的安慰,他就知道,她也在心中将他,将他们的这段情,永远地一笔勾销。 刚刚他对婉然说的那些,有真话也有谎言,可是不管是真话还是谎言,都不是一般的残忍,但是,不管是真话还是谎言,全是他迫不得已而为之。以前,他们虽然被迫郎娶别家女、妾嫁他人妇,可是在彼此的内心深处,仍然给对方保留了一个被称作记忆的地方。七年来,他们都是这样心照不宣、默默坚持地固守着这个坚强的信念。 然而这个他曾经以为会是永生的坚守,在今天的这个不期而遇面前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没有经过任何事先的预演和彩排,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瞬间崩溃。 如果他不硬下心肠,这种似了非断的状态还要继续横亘在两个人,不,是四个人中间。 此生,他负了玉盈,自从皇上赐婚于他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负了她。如今,他们的爱早已经走到绝境,覆水难收,就算是没有冰凝的出现,他也必须克己复礼,更不要说为了冰凝,为了他们幸福的未来,他唯有硬下心肠狠狠地伤害这个无辜而善良的女人。 此生,他已经负了一个人--玉盈,那是天不遂人愿,可是事已至此,他不能再负了另个一个人--冰凝。从此以后,玉盈永远地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再也没有玉盈,只有婉然,只有十四弟妹。 “玉盈,爷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一定加倍来偿还,爷说到做到!” 就这样,王爷一直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之中,已经一更天了,由于他没有发话,秦顺儿一直躲在门外,不敢问一句话。 婉然走了有多久,王爷就颓然地坐在书桌前有多久,一直保持着她走之前的那个姿势。虽然狠心的话说过了,残忍的事情也做过了,可是人的心总是肉长的,他还是这凡界的俗人一个。在这夜深人静无语之时,思绪并没有象他期盼的那样,将所有的一切在这个时刻嘎然而止,而是不由控制地将时光倒流至十一年前,宝光寺、年府、王府、草原,他们放歌纵酒,有青春作伴,他们海誓山盟,有真爱相依…… 沙漏忠于职守地显示出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王爷好不容易狠狠地克制住这无尽的伤感,然后突然间想起来,婉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来找冰凝的吗?噢,对了,昨天她不是已经递过拜帖的嘛,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就登门拜访?一定是有特别着急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王爷决定到后院看一下冰凝,顺便再问一问情况,只是临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随手摸了一下,感觉不对,又朝四处看了看,这才大吃一惊:婉然带走了他的帕子! 第1814章 一失 那条帕子不是一般的帕绢帕,是冰凝送给他的,亲手绣成的那个水墨竹绢帕!自从知道这是冰凝送给他的生辰礼之后,王爷一直将这个帕子带在身边、须臾不离。虽然带在身边,他却从来舍不得使用它,生怕洗来洗去洗坏了,就再也没有了。 得知绢帕来历的时候,冰凝已经失魂,不可能再绣出这样绝美的精品;当冰凝好不容易把魂儿找了回来之后,他们两人却又因为人质事件而黯然分手,因此她再也不可能为他绣绢帕。意识到这是一条来之不易、无法复得的绢帕,王爷就象对待稀世珍宝那样小心呵护着它,从夜审竹墨的那天晚上开始,就将它从冰冷的抽屉一角移到他温暖的胸膛,不但从来不敢真正去使用,甚至还在外面又包了一层帕子来仔细保护,生怕揣的时候久了会磨毛了边缘,磨坏了绣线。 可是,可是,他如此悉心呵护、小心珍藏,到头来竟然还是未能护得它周全!在婉然的滂沱泪水面前,他愧疚自责,他手忙脚乱,他说不出来安慰的语言,他唯有用行动来抚慰,可是,可是,他掏出的为什么会是这条帕子! 现在婉然已经离开了将近有两个时辰,深更半夜之时才突然发现,令他连自行补救、迅速讨回的机会都没有! 王爷抬眼看了一下更漏,竟然已经是三更天了!如若是以往,再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会暂且放下,绝不能搅了冰凝的歇息。可是今天他一定要破例,不仅仅是想要知道婉然为什么事情登门造访,还因为这个帕子。 心急如焚的王爷快步出了书房,三步两步就来到了月亮门处,刚刚跨过院槛,就只见卧房还是烛火辉煌!对此他万分懊悔不已:想必是有奴才已经向她通报了他已回园的消息,一直在等待他的吩咐而不敢歇息。 冰凝确实一直都没有歇息,只是她既没有得到王爷回园子的消息,也不是在静候王爷的吩咐。自从送走了婉然母女,整整一个晚上,冰凝茶不思饭不想,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总是在想婉然此次临行托女这件事情,晚膳怎样端上来又怎样端下去。如果说仅仅是湘筠,她可是实打实地喜欢得不得了,大方、懂事、乖巧,与悠思年龄相仿,就象自己的亲闺女一样,打心眼儿里爱得不行。特别是那一声“四伯母”,虽然乍听起来令她伤感而心碎,可是紧接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碎片们渐渐地融成水连成片,化作浓浓的母爱柔情。 随着淑清的锦茵格格出嫁和早殇,现在王府里一个小格格也没有,只有四个阿哥。物以稀为贵,曾经王爷对锦茵和悠思的偏疼偏爱谁都看得出来,如果湘筠能够留在京城养在王府,不仅仅是她这个四伯母为小格格提供了一个安定良好的生活环境,更是湘筠为她和他带来了享之不尽的天伦欢乐。 然而万事皆好,一桩难为,问题的关键在于湘筠的阿玛偏偏是十四阿哥!如若是十三阿哥该有多好啊,哪怕是十五阿哥也可以,哪里还用她发这么大的愁呢? 第1815章 谋合 当王爷快步进到卧屋的时候,他没有让任何人事先传口信。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下?小心身子要拖垮了。” 伴随这一句关切的询问一并进来的不仅仅有心事重重的王爷,还有惊慌失措的婵娟和湛露,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在深更半夜过来,按照平常的规律,如果这个时候回来他应该是回王府而不是园子。 “给爷请安。” 冰凝迅速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向王爷请安。经过一段时间的医治与休养,虽然还不能行动自如,但是独自站立已经完全没有没有问题了。 “你赶快坐下,身子好些没有?” “多谢您操心挂念,妾身很是心有不安。脚已经好多,腿也没有什么大碍。” “噢,这就好,这就好。月影,你去给爷上盏茶来,其它人先退下吧。” 待众人依次退下,月影还没有将茶端上来之际,冰凝急急地开口说道:“启禀爷,今天十四弟妹过来了。” “嗯,爷知道她过来了。” “您知道了?” “嗯,是,刚刚高福跟爷禀报过了。她来有什么事情吗?” “回爷,弟妹说十四叔马上要启程前往西北了,那边的生活甚是艰苦,怕小格格吃不消,就是想让妾身帮她照看一下湘筠格格。” “交给你照料?” “嗯,弟妹是这么说的。” “穆哲是小格格的嫡母。” “妾身也觉得有些蹊跷呢。” 虽然他知道今天婉然过来不会只是姐妹叙旧这么简单,但是,他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刚刚婉然那掩面而泣、夺门而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是她毫无伪装的真情流露,因为她的这颗心对他从来都是坚贞不渝,从来都不会对他有所隐瞒,有所掩饰。但是,她不仅仅是他的曾经伴侣,她还是十四阿哥的妻妾,不言而喻,她今天是带着夫君的使命而来,她面临着的压力有多大,他可想而知。冰凝可以安逸地生活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而婉然却要肩负起重担……他突然觉得,刚才以那样一种方式对待一个心地善良、遭遇背叛与重任的双重压迫的女人,他实在是太残忍了,简直是与刽子手无异。 只是现在不是他自责内疚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覆水难收,再说了,他不是盼着婉然能够恨他吗?现在如果她真的对他恨之入骨,他不是更应该高兴吗?于是王爷暂且放下对婉然的愧疚,集中精力好好地审视从冰凝这里得到的新情况。 要说这十四阿哥,可真是一个难对付的兄弟!一个不可小觑的劲敌!虽然对于朝堂上的事情王爷知道的要比冰凝多许多,但是他对于皇上此次将十四阿哥又派回西北之事,也是捉摸了许久。现在十四阿哥竟然派婉然前来临行托女,如此反常的举动令他不得不警觉而三思。 “弟妹没有说为什么要将小格格养在你这里?” “回爷,妾身光顾着跟弟妹聊家常,弟妹没有提,妾身也就没有来得及问。” “你认为会是什么原因呢?” “恕妾身妄自揣度,该不会是十四叔与爷不谋而合吧?” 第1816章 犯忌 “不谋而合”!冰凝真是一个遣词造句的高手,选择了这么一个高度褒扬的词语,可是此言既出之后她并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相反却是事与愿违,立即将王爷弄了一个大红脸!王爷是什么人?绝顶聪明、老于事故,此话在心虚的王爷听来简直就是被点中了命门穴道,随着冰凝话音才落,当即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为了竭力掩饰自己的尴尬窘迫,他赶快着急忙慌地为自己辩解开脱。 “那个,这些年,皇阿玛一直让老十四负责军务方面的……,从来没有吩咐过什么差事能够染指政务。下午弟妹过来的时候也告诉你了,过些日子老十四他们又要回西北了……,嗯,天高路远,多有不便。另外,爷在这两年帮着皇阿玛办了些大大小小的差事,可能老十四想得多了些……” 冰凝在一旁已经听呆了!她不是因为不能理解这些事情而惊呆,而是因为王爷竟然跟她这个后院女人开诚布公地谈论这种话题,不是说女人不得干预政务吗?要知道那木泰就是因为手伸得太长了,不但她自己被皇上责骂,连带八阿哥也要被皇上斥责,王爷不是最讲规矩的一个人吗?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把祖训家法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跟她说起这些事情来? 由于冰凝哪壶不开提哪壶,被踩到了痛处的王爷忙于自我辩解,确实是将那些他视为天条的祖训家法忘到了脑后头,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之后,才发现眼前的冰凝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于是他不解地问道:“你还没明白?” “回爷,恕……,恕妾身逾越,您的意思是说,十四叔开始要做两手准备了?” 冰凝也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虽然婉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将湘筠养在这里,但是当婉然走后没过多长时间她就大致理清了思路。而刚刚王爷那一番慌不择言的辫解,也极有力地证实了她的分析和猜测。事情不难理解,难以理解的是王爷,开天辟地头一回跟后院女人谈论朝堂政事,这可是王府绝对禁忌的话题。虽然王爷自己主动破了禁,虽然她与王爷冰释前嫌、破镜重圆,但是她从来都保持着极为清醒的头脑,深知持宠而骄、得意忘形的后果将会有多么的严重,因此面对王爷的反问,冰凝先是结结巴巴地恕请他原谅她的逾越,然后再隐晦地表达了猜测这是十四阿哥“两手准备”的结果。 王爷知道冰凝是聪慧之人,但是没有料到她会用“两手准备”这个说法,而冰凝见他半天没有开口,以为自己这个逾越真的惹恼了他,于是赶快说道:“妾身今天真是胆大妄为,请爷……” “你认为爷会怎么办?” “啊?” “爷问你呢!你就再胆大妄为一回!” “那,那,那,顺水推舟?” “好!好一个顺水推舟!” “妾身谢过爷,不责不罚。” “唉,你要生为一个男儿身该有多好!” “……” “噢,不好,不好,你还是生为女儿身好!” “……” “唉,也不好,” “……” 第1817章 欢迎 王爷独自一人一会儿“男儿身”一会儿“女儿身”地自说自话了好几个回合,弄得冰凝窘迫万分,哭笑不得,除了一言不发以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王爷自言自语了许久才发现他这个样子仿佛是中了魔症似的,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你喜欢湘筠格格吗?” 见王爷没有再继续她那个“顺水推舟”的话题,而是问起了湘筠,冰凝有些搞不清楚王爷是什么心思,她已经胆大妄为了一晚上了,实在是不想再妄为一回!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乐极生悲,现在的她需要好好地揣度他的心理,一方面冰凝是为了恪守妇道,另一方面她也是担心湘筠。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湘筠呢?但是假若王爷不喜欢而只有她自己喜欢,违了王爷的意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何苦让湘筠进了府里来还要看他的冷脸子?没有额娘的疼爱,湘筠的命已经够苦了,再整日里提心吊胆地若挨时光,她可实在是对不住小格格,对不住婉然的临别重托。思前想后,冰凝半天都没有开口,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这么简单的问题却是迟迟不肯表态,王爷只当冰凝是害怕惹他生气,为了尽快打消她的顾虑于是只得是赶快自己先行表态。 “爷也挺喜欢湘筠格格的。许是天意,也许是缘分,她竟是跟悠思前后脚出生,一样的天真可爱,一样的乖巧伶俐,虽然两个格格模样长得不尽相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爷一看到湘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咱们的悠思,如果悠思还在的话,也是这般的高矮,这般的可人心疼,这般的……” “爷……” 冰凝才只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继而饮泣出声。他说的这些话,虽然平平常常,却是发自肺腑,而且这些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 虽然王府有多少小阿哥都不嫌多,但是从内心来讲,她更喜欢小格格。特别是悠思的降生,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那一段时光,小格格为她照亮了漫漫人生路,给她带来了希望,带来了光明。现在,悠思已经不在了,湘筠的到来,填补了她心中的那份缺撼,为那久久难以愈合的伤口涂上医治的良药。 不用问他也知道冰凝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间失控,她爱悠思,他何尝不是更爱那活泼伶俐的小人儿?原本他只是想对湘筠的即将到来表达一下由衷的欢迎,谁想到竟是将两个人的心绪都搅弄得如此伤感。半响过后,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切都在不言中。 “那湘筠的事情,这就算是定下来了,弟妹哪天送她过来都可以,看他们的意思吧,你安心等待就是了。爷会吩咐苏培盛,给你这里再添三个嬷嬷,三个丫头,吃穿用度全跟福惠一样,只能多不能少。” “爷,妾身,妾身多谢您的恩典。”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谢爷什么?” 第1818章 轻松 对于冰凝那番“多谢您的恩典”王爷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为湘筠的到来提前进行安排不是他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情吗?为什么要感谢他?冰凝对于王爷的反问也有些莫名其妙,三个嬷嬷?福惠阿哥才只有两个嬷嬷!冰凝不是因为妒忌湘筠的待遇高过了福惠而心生不满,而是担心,连她无法理解,更何况其它人了。不过为了免得被王爷误会,她赶快解释道:“妾身,谢爷……,谢您……,为了妾身的事情……” “为了你的事情?” “嗯,是呀,为了妾身的外甥女,让您坏了府里的规矩,怕是将来要惹闲话……” “你!你可真是!你的外甥女?湘筠是爷的侄女!爷为自己的侄女,用得着你谢什么!” 啊!对啊!湘筠首先是他的侄女,其它才是她的外甥女,自已怎么竟是这般糊涂了?先是在湘筠面前自称小姨被小格格不动声色的一句“四伯母”弄得心里难受半天,现在又在王爷面前称湘筠为外甥女被他很不高兴地反驳一番,冰凝深感需要好好自我反省。冰凝讪讪地笑了笑才开口自我解嘲道:“其实也不怨妾身呢。今儿晚上您不停地要妾身胆大妄为,再胆大妄为,这不,妾身就信以为真胆大妄为了,结果又……” “照你这么说,这又全是爷的错了?” “当然有您的错……” “嗯?” “也有妾身的错……” “嗯。” “还是您错得多一些……” “嗯?” “那,那妾身的错也不少,这总行了吧。” 刚刚王爷一会儿“男儿身”一会儿“女儿身”地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八百六十遍,现在换作了冰凝一会儿“您的错”一会儿“妾身的错”,也是翻来覆去停不下来,结果就是将两个人都逗笑了。 这是冰凝久违的笑容,轻松的笑容。这段时间以来,两个人之间要么相敬如宾,要么话题沉重,像这样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融洽气氛实在是太少了。望着由于对自己的冒失露出难为情的笑容的冰凝,王爷的心仿佛是被什么轻轻地拨动,继而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想去亲手触摸一下这个笑容,看看它是不是真的。 当他的指尖落在她那依然肤若凝脂的脸庞,突然间也有一种轻松无比的感觉,因为他与婉然的彻底了断令他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婉然”,一想到婉然他这才突然想起来,之所以不顾打搅冰凝的歇息这么晚了也要过来,除了询问婉然前来的原因之外,还有那个帕子的事情! 一想到帕子,他的心又沉重了许多,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冰凝开口提起。实话实说,她好心好意送给他的帕子被婉然拿走了?他怎么向她解释这种私人物件竟能交到十四弟妹的手上,冰凝定是要误会他与婉然藕断丝连,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现在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气氛缓和、温情脉脉,他竟又这么不识相地来大煞风景,难道说好日子还没有开始他就过够了? 第1819章 落帕 说实话不会有任何好结果,可是不说实话呢?万一哪天冰凝问起他这条帕子来,那个时候婉然已经远赴西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他上哪儿去给她变出来那个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帕子?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他的帕子留在婉然的身边,岂不是又给她留下了一个念想吗?婉然哪里知道这是谁送他的,她只知道这是“他”的帕子。那么他前面说过的那么多残忍的话,做下的那样残忍的事,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了吗? 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他意识到自己视若珍宝的水墨竹娟帕不翼而飞之后就气急败坏地满屋子找寻了起来,没头苍蝇转了半天总算是功夫没有白费,当他站在门边位置的时候,远远地发现书桌底下有一条白色帕子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大喜过望的王爷兴冲冲地奔了过去,想也没想就连跪带趴地俯下身去捡拾。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喊秦顺儿进屋来帮他找帕子,而是直接选择了自己亲自动手,因为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这条绢帕,哪怕是看一眼都不行!他担心万一是那个奴才眼尖手快先找到了,伸手就去捡拾,凭白地污了这帕子。不过亲力亲为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他,这若是被旁人看到了他一个堂堂王爷竟是灰头土脸、连跪带趴在地上捡拾个帕子,真真是要被笑话死。不过护帕心切的他也顾不得许多,先将帕子收起来才是。 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桌子底下够到这帕子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不太对劲儿,不过由于天色昏暗他还不能完全肯定,于是赶快将帕子凑到烛火边上看个仔细。这一看不要紧,当即吓了他一大跳!怎么自己手中的竟然是女人的帕子! 借着微微踊跃的烛火,只见那月白色的素底儿上是一大片的空白,只在一个角落里绣了两株同样是白色的,却是正在绚烂绽放的梨花!能够进一步让王爷认定这是一条女人帕子的线索就是帕子上的薰香,清淡至极,似有似无,略有微甜,回味无穷,于是他仔细分辨品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竟是梨花香!梨花?女人们一般都会用茉莉、金桂、桅子、莲荷……,很少有人会用到梨花香,因为这种香很难采集和调制。 此时此刻,王爷再也不会费尽心机地去探寻它的主人,只有婉然。因为这绢帕已经被完全湿透,在他的手上颇有些份量,仿佛只要他再用些力,就会有泪滴坠落。而且在那大片大片的留白之上,还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嫣红,乍看起来就像是雨后的几朵蔷薇,毫无疑问,这一事实上是婉然脸上的胭脂。 至此他终于认命地放弃了寻找水墨竹绢帕的努力。当时的他望着泪水将帕子湿透的婉然仍是泪如泉涌,于心不忍之余递上去一条干净帕子,婉然随手接了过来,却是不小心将自己的帕子落在了地上。哭到伤心欲绝的婉然急于离开这里,忘记了手中的帕子竟是他的…… 第1820章 周折 婉然带走了他的帕子,王爷担心会给她留下念想,然而婉然自己的帕子落在他这里,岂不是更让她平添了念想?可是他怎么向她要回自己的帕子,又怎么向婉然退回她的帕子? 冰凝依然沉浸在“胆大妄为”的难为情之中,还有他的指尖划过脸庞的难为情,因为这指尖在她的脸颊已经停留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冰凝用那双泪痕未消的双眼探究地望过去。 “您,有什么事情吗?”冰凝的话语中还带有稍许的鼻音。 “这个,嗯,嗯……”他在想如何开口,既能有效地解决问题,又不致引起冰凝的误会。 “您为什么吞吞吐吐的?是很难办的事情吗?” 当然是难办的事情!但是,难办也要办,难办只能是找冰凝来办,让冰凝去办,更是为为难。唉,这简直就是一道难解的三角习题。 “这个,这个,嗯,这桌儿上的帕子,好像不是你的吧?爷怎么没有见过?” 顺着王爷的话头,冰凝将目光转向了他身边的小桌,然后就难以置信地发现,怎么像变戏法儿似地,他的手中竟然多出来一条帕子! 桌儿上的?她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个小桌,自然是更不清楚这桌儿上还曾经有过什么物件。 “您是说这个帕子?确实不是妾身的。” 冰凝一边说,一边从爷的手中接过了帕子,湿透的,看起来是刚刚洗过,还没有晾干。咦,不对呀,怎么洗过都没有洗干净?还有那么多的胭脂?啊,这个肯定是姐姐的!虽然这帕子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帕子,既没有绣字也没有绣徽印,但是这绣工,这绣样儿,冰凝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姐姐的手艺!更何况今天除了婉然以外没有别人来过她的房里,难道说姐姐由于不想留下用晚膳,匆忙告辞之际竟然是无意间将帕子落在她这里了? “噢,这是姐姐的帕子。” 冰凝虽然回了他的问话,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姐姐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不管是月影还是湛露,甚至是婵娟在归置屋子的时候都应该早早就发现了这个多出来的帕子,怎么这三个奴才哪一个都没有跟她说起来呢? “噢,那你明儿个就差奴才赶快给她还过去吧,算了,爷直接吩咐高福去办这个差事,待这奴才过来的时候,你把这帕子先装好了,直接交给他就是。” “好,妾身今儿晚上就准备好。” “不用,不用,明天再弄也不迟。那,天不早了,你也赶快歇息吧。” 说完之后没等冰凝回话,他就起身朝门外走去。由于冰凝的脚还没有好利落,因此一直到现在都是由月影负责将他送到前院。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冰凝只觉得这一晚上王爷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先是莫名其妙地在他手上出现一条帕子,又吞吞吐吐地问她是谁的,一听说是婉然姐姐便着急忙慌地要明天就送过去,竟然还是派高福办这个差,不就是跑一趟十四贝子府嘛,何至于劳烦到高福? 第1821章 大悟 百思不解的冰凝低头望着手中这湿得几乎拧出水来的帕子,就算是绞尽了脑汁仍是想不明白。由于只需将王爷送到前后院之间的月亮门处即可,因此才片刻功夫月影就回来了,见到匆匆返回的月影冰凝就象是见到了大救星。 “月影,你快过来,我问你话!” “小姐,什么事情这么急?” “我问你,大姑奶奶走了以后,你收拾屋子的时候见过她的帕子吗?” “回小姐,没有。” “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了!咱们现在暂居在爷的书院里,不要说您小心谨慎了,就是奴婢也是整天里都惊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把爷的东西弄乱了或是搞丢了,那可是大罪过呢,岂不是要害死您了?所以说平日里,所有您的东西,奴婢都是单独收着的,更不要说是大姑奶奶的帕子了。” “噢。那湛露和婵娟她俩会不会……” “不会的。那会儿她们俩人一个忙着照看小阿哥,一个忙着送大姑奶奶,只有奴婢一个人在这房里归置来着。怎么了,小姐,大姑娘奶奶找不见帕子,差人来问是不是落在咱们这儿了?” “嗯,可不是嘛。” “咦?这大姑奶奶也真是的,从来都那么大方的一个人,怎么现在竟这般小气起来,一条帕子也追着您讨回去?还是用过的旧帕子!” 月影在一边不停地嘟嘟囔囔,强烈地发泄心中的不满,然而冰凝却是因月影的回话而登时茅塞顿开!姐姐确实是丢了帕子,只是没有落在她这里,而是落到了王爷的手上! 至此冰凝终于想明白了这一晚上王爷所有反常之举的根源,原来是因为姐姐的帕子落在了他那里!婉然姐姐从她这里告辞之后,一定是和与王爷见过面,姐姐定是哭得伤心欲绝,然后就忘记了带上自己帕子。他这是要她去把帕子还给姐姐! 他之所以不想亲自还过去,而是要假借她这一道手,想必是不想让婉然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只当是这帕子真的落在了她这里。婉然那里自然是可以蒙混过关,可是王爷怎么跟她解释他手中的这帕子呢?说实话,他们俩人刚刚单独见过面?知道她心有芥蒂还招惹她生气,这不是又要让她误会他们俩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吗?于是“老谋深算”的他唯有“机智”地将帕子“栽赃”到她这里。 想明白了的冰凝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愁。王爷为了以示清白,恨不能立即就将婉然的帕子还回去,由此说明他是多么的在乎她,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难道她不应该因此而欢喜吗?当婉然看到他还回去的这条帕子,即使不在现场冰凝也可以想像得到,姐姐眼中见到的哪里仅仅是一条帕子,分明是他那颗冷酷而绝情的心!对于惨遭沉重打击的姐姐,她还能够欢喜得起来吗? 王爷一路走一路沉思,以致月影向他恭行告退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待他进到大书房之后,秦顺儿忙不迭上前伺候他更衣洗漱事项,望着鞍前马后小心服侍的秦顺儿,他突然间又变了主意。 第1822章 看穿 “秦顺儿。” “回爷,奴才在。” “明天白日里不用伺候爷了,待响午之前先去年主子那儿取个物件,然后立即送到十四贝子府去,报你自己的名号就可以了,不过千万记着,得到回信儿之后你才能回来,不得有误。” “回爷,奴才记着了,不会误了您的大事。” “另外你去年主子那里取物件的时候,就说是爷的吩咐,本来是差高福跑一趟的,因为高福办急差去了,就派你跑一趟。” “回爷,奴才记着了。” “一会儿你去后院一趟,待年主子歇下之后叫月影过来回话。” 过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只听门外响起了月影的声音:“奴婢给爷请安。” “进来吧。” 进了屋的月影再度向王爷行礼请安,他赶快摆了摆手。 “刚才爷走了之后,那个,你家小姐,找过什么东西没有?” “回爷,小姐刚刚问奴婢是不是见过十四爷格格的帕子。” “噢,你怎么回的?” “没有,奴婢没有见到。” “你家小姐说什么了?” “小姐没说什么,又问奴婢湛露和婵娟是不是见到过。” “你怎么回的?” “她俩人也不会见过,若是见到了,定是会跟奴婢说一声的。” “噢,知道了。刚刚爷问你的话,不要跟你家小姐说。” “回爷,奴婢省得。” “行了,你下去吧。” 月影出了王爷的书房之后仍是一头的雾水。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不就是大姑奶奶的一条帕子嘛,怎么小姐刚刚找完,爷又问起来了?为什么爷还不让小姐知道他过问了这件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最难办的就是最后那件事,自己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事情瞒着小姐,但是爷刚刚发了话,不让告诉小姐,唉,违了爷的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哪天被爷知晓了,自己挨罚还是小事,凭白牵连了小姐可是得不偿失。不过若是瞒着小姐的话,这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小姐对自己这么好,可自己竟然跟爷合起伙儿来欺骗她,实在是太对不住小姐了。天啊!这也太让人难办了!爷啊,您怎么净让奴婢如此为难呢! 月影已经退了下去,可是她的话却是在王爷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月影的回话充分表明冰凝起了疑心,不,不仅仅是疑心,而是完全明白了他背地里搞的这些个“阴谋诡计”。一想到冰凝早已将他看穿看透,王爷的脸上登时就像是火烧般的滚烫。 唉,都怨那帕子!谁让婉然落下了帕子,他必须立即还给她!如果他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留下了,那么他留下的就不只是一条帕子,他分明就是给婉然留下了全部的希望,支撑她下半辈子人生的希望。可是这个希望,他穷极一生也根本就给不起。如果她不曾嫁人,或者退一万步说哪怕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凡夫俗子、市井小民,他会不顾一切地娶了她。可是现在,她不但嫁了人,嫁的还是他的十四弟,他怎么可能再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希望? 第1823章 换将 一想到他必须将与婉然的条条希望全部堵死,王爷心中又升起了对她的愧疚之情。然而当他意识到如果自己心软必将后患无穷之后,又狠狠地痛骂自己的优柔寡断:唉,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当初十四阿哥没有背地里捣鬼,他定是会娶了婉然,然后他再移情别恋上冰凝,不要说始乱终弃害了婉然一辈子,更是要让冰凝整日里犯猜忌,以为他与婉然如何怎样,不但会令她们俩人的姐妹亲情遭到离间背叛,更是要让他们俩人的爱情成为了牺牲品。 照这么说,婉然成为他的十四弟妹还是一件你好、我好、她好、大家好的大好事了?他还得特别感谢他的十四弟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为什么,他伤了一个,又要再伤另一个?为什么,他只有伤了一个,才有可能保全另一个?想到这里王爷禁不住将手攥成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的额头! 当秦顺儿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的时候,冰凝早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正焦急不安地等待着高福的到来,因此当她听到秦顺儿的声音格外地失望,心中有些烦躁不安起来,但她仍是强忍了下来。 “你进屋来回话吧。” “奴才给主子请安。” “什么事情?” “爷吩咐奴才来您这里取给十四爷府上送的物件……” “什么?爷跟我说的可是由高福去送的。” “回主子,爷刚刚吩咐了高福去办另外一个急差,临时要奴才来顶他的这个差。” “噢,是这么回事儿呀,诺,在这儿呢。” 冰凝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将手边的那个锦盒往秦顺儿的跟前推了推。若不是秦顺儿亲口讲给她,冰凝定是不会相信王爷临时又变了卦!好在秦顺儿是个可信之人,虽然平日里不会巴结她,但也不会起了暗害她的心思,要说只能是王爷这个人还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才只一夜的功夫,怎么连换两员大将? 王爷之所以先定下高福,当然是因为这是一件绝密的差事,定要派心腹可靠的奴才才行,而心腹可靠奴才也就苏培盛、秦顺儿和高福这三人。苏培盛是大总管,去办跑腿的差事怕是会引起旁人的警觉,剩下来的秦顺儿与高福半斤八两,既然秦顺儿要在他跟前伺候,因此只有选择暂时轻闲的高福去办。然而回到书房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件差事,唯有秦顺儿一个人可以担当。 他将婉然的帕子假借冰凝之手送回去,当然是希望婉然见到落在他这里的帕子之后,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自觉主动、心照不宣地将他的帕子同时还回来,这就是他吩咐秦顺儿送完物件之后,一定要等到回信儿才能回来的原因。由于婉然只与秦顺儿相熟,与高福连个半熟脸都算不上,担心她听到生人的名号加强了戒备心理而不敢将他的帕子还回来,那他可就是百密一疏、功亏一溃了,因此这才会临时换将,力求万无一失。 第1824章 梨花 望着秦顺儿拿上锦盒领命而下的身影,冰凝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原本高福的出马已经令她非常不安了,现在又换作了秦顺儿,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出了错,可是现在秦顺儿已经迅速退下并且一路直奔去了十四贝子府,此时的她已然是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从园子到十四贝子府的路途虽然有些远,但是秦顺儿快马加鞭,仍是赶在正午之前顺利抵达。当婉然听到云儿向她禀报雍亲王府的奴才前来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原本一颗慌乱的心更是止不住地狂跳起来。这一刻终于到了,只是没有料到会是这么快!帕子,送来的物件只能是帕子,王爷这是差人前来还给她落在他那里的帕子了,那么她手中的这块帕子该怎么办? 昨天晚上当她从十四阿哥那里复命完毕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正在为她更衣的云儿突然惊呼起来:“唉呀主子!这是谁的帕子?” 顺着云儿的惊呼声婉然抬眼望去,禁不住也露出了万分惊诧的神色。确实,云儿手中的这块帕子确实不是她的,而且更糟糕的是,从那样式来看,分明是男人的帕子!男人的帕子?不用再多想婉然就立即明白了,那是王爷的帕子!当她哭得悲伤欲绝的时候,当她的帕子被泪水湿透得几乎要坠下泪滴的时候,是他,及时地递上来一块方帕。那时的她只顾着哭个不停,根本没有注意到接到手中的会是他自己的帕子。此时随着云儿的惊呼她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仓促逃离之下,竟是将他的帕子带了回来。可是她自己的帕子呢? 婉然与云儿两个人翻来覆去找了三遍都没有找到她的帕子。她清楚地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云儿为她准备的是那条绣着淡雅梨花朵,薰着清新梨花香的帕子。其实不用她特别去记忆,她的帕子几乎绣的全是梨花,因为从十一年前开始,她此生只绣梨花。而府里的针线嬷嬷们由于不清楚她的喜好,自然是看到什么好看的花样就给她绣什么。 自己的梨花帕子不见了,凭空地多出来一个水墨竹娟帕,婉然望着眼前这个似熟悉又陌生,带着浓郁的檀香的帕子,忽然间再度泪如泉涌。他曾经那样残忍地将血淋淋的现实展露在她的面前,事后却又如此温柔地将止血良药涂抹在永生难愈的伤口之上,然后他们再阴差阳错地调换了彼此的帕子……难道这是天意,不想要他们彻底了断吗? 婉然没有理会云儿诧异的目光,也没有给云儿任何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是直接将帕子收了起来。整整一夜,这条依然散发着浓郁檀香味道的水墨竹娟帕静静地陪伴在她的掌心,令她整夜都不曾合上过眼睛,因为她只要合上眼睛,脑海中立即浮现的全是他的音容笑貌。那是十一年前的这个季节,那是温暖和煦的暮春时光,那是梨花满天、花香袭人的朗吟阁……初见,他的伟岸背影,如此摄人心魄,如此动人心弦;初恋,她的少女情怀,从此情根深种,从此贻误终生。 第1825章 错猜 此时婉然望着等候她吩咐的云儿,自知时候已到却又心存侥幸,心情极度忐忑不安地开口问道:“王府差过来的奴才报了名号没有?” “回主子,报了,说是秦顺儿秦公公。” “秦顺儿”这三个字简直就是给了婉然致命一击!不用问婉然也知道,他这是要她将水墨竹绢帕还回去。可是她怎么舍得还回去?短短一夜相伴,仿佛是与他相依相守,现如今连帕子都要离开她,岂不是将她做梦的权利都一并剥夺? 在婉然看来,云儿手中的那个锦盒仿佛是王爷昨日对她发表的那一通残忍无情判词之后,亲手写就的一纸判令,再度宣告了与她缘尽情断的绝决之心。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现在就是山无棱,现在就是天地合!婉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伸出手来从云儿手中接过锦盒,“啪嗒”一声打开了锁扣。 “啊?!”随着锁扣的打开,婉然禁不住大惊失色!不是帕子! 婉然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锦盒,然后又担心自己是在做梦,使劲儿地掐了掐手腕。没错,没错,这锦盒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帕子,而是一封书信! 茫然不知所措的婉然急急地打开信笺,不用查看火漆她也知道,一定是早早经过了贝子府的层层盘查才会送到她的手上,只是,王爷写给她的信怎么会这么顺利通过向二管家的盘查?而王爷一贯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之人,怎么可能如此公然地毫不避讳地直接写信给她? 满腹疑惑的婉然一边强力掩饰扑通、扑通狂跳的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天啊,是凝儿!映入她眼帘的是冰凝的字体,倪氏簪花小楷!见此情景婉然旋即“恍然大悟”:这不是凝儿给她写来的信,是王爷!是王爷在故伎重演!他又像十年前那样再度通过模仿冰凝的字体躲过了层层盘察!只不过上一次是为了躲避年府,这一次是为了躲避十四贝子府。 虽然知道暂时安全了,但是婉然仍是止不住地心惊肉跳、慌乱不已,不知不觉间竟是将信读出声来。 “十四弟妹一向可好。此前已与你四哥商量妥当,湘筠何时进府皆可,一切以弟妹方便行事为宜,四嫂年氏,于康熙六十一年三月初十” 他没有还来她的帕子,更没有向她索回他的帕子,他只是告诉她,湘筠的事情他应允了!“读懂”了字里行间的含义,婉然先是热泪长流,继而失声痛哭,既是因为他的有情有义,也是因为湘筠的离开迫在眉睫。 云儿见她家主子哭得如此伤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是一个劲儿地劝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能再哭了,再这么哭下去,眼睛可是要哭坏了!” “……” “主子,您……,唉,您不能总是哭呀!雍亲王府的奴才还等着您的回话呢。” “等回话?” 婉然一脸惊诧地望向云儿,带着浓浓的鼻音,暂时忘记了哭泣。 “是呀,主子。刚刚向二管家跟奴婢吩咐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声,说王府那边过来的奴才还在门房里候着,要等了您的回话才走呢。” 第1826章 得闲 得知秦顺儿还在等她的回话,婉然当即被王爷的体贴之举深深地感动,于是赶快拭了拭泪水朝云儿吩咐道:“一会儿你去回我的话,就说‘多谢王爷的恩典,一切遵爷的吩咐就是’。” 秦顺儿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喜塔腊格格的回信儿,急于复命的他于是赶快出了十四贝子府,一个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王爷今天晚上有应酬,当秦顺儿回到王府之后,本以为有高福在他身边伺候,自己可以躲会儿清闲,谁想到才一回到朗吟阁就被顶替齐武而新近走马上任王爷书僮的曹六儿给喊住了。 “给秦公公请安。” “你小子不说在屋里抄抄写写,净往外头跑什么?” “秦公公此话差矣。爷差人过来留话儿了,要您回了府之后莫要耽搁,直接去大雅斋……” “大雅斋?高福不是在爷跟前儿伺候着吗?” “小的省得,可是爷这么吩咐的,小的只晓得给您传个话……”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秦顺儿偷不成懒,心中懊恼不已,恨这曹六儿在他一进院门就过来告诉他要去大雅斋的事情,连歇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给,气得他心中暗骂道:“不就是到爷跟前当差嘛,真是美得不知道姓什么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想骑到我的头上拉屎?你小子做梦去吧!马屁拍得山响又能有什么用?咱走着瞧,有本事你把我一脚踢开,你小子能当了秦爷爷的差!” 心中骂归骂,秦顺儿自是不敢有片刻耽搁,只进屋喝了口水就奔大雅斋而去。一来他是担心王爷那里有什么急事儿,若是去得晚了误了王爷的大事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二来他是防着曹六儿给他背地里告黑状,毕竟这院子里除了曹六儿还有别的奴才,众人的眼睛都不瞎,他若是给人留下口实,一样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当秦顺儿心急如焚地赶到大雅斋的时候,猛然间就只见高福正在大门口转磨磨。高福不在王爷眼跟前伺候,在这里躲什么清闲?气得他上前一步劈头盖脸一通训斥。 “你小子怎么不在爷跟前儿伺候,跑这大门口来了?” “唉呀,哥哥,您可来了!爷催问了好几遍呢,问你怎么还没有过来,这不,实在是问得烦了,就直接把弟弟打发到这里来了,让我见到哥哥赶快带您过去呢。” 秦顺儿一听这个情形,知道王爷这里确实是有急事要他去办,先是暗自庆幸没有在府里拖拖拉拉地耽搁功夫,继而又是禁不住暗暗埋怨起来:都怨那喜塔腊格格,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句话嘛,放个屁的事儿,竟是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这若是一会儿被爷责怪起来,我可真是有冤没处申去! 一路气哼哼地来到了二楼雅间,秦顺儿那张脸儿就跟唱戏似的,转眼间就换成了一副谦恭模样。只是还不待他悄没声儿地进雅间复命,就只见得了信儿的王爷竟是自己主动出来迎他了。 第1827章 东西 王爷是威严的主子,怎么可能主动前来迎接他这个奴才?因此眼见着王爷直奔着他迎面而来,惊得秦顺儿手忙脚乱地赶快上前行礼。 “奴才给爷请安。” “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要了这么大功夫?就是跑趟南苑都回来了!” “回爷,奴才真没有偷懒耍滑,一路上真的是马不停蹄……” “马不停蹄还这个时候才过来?你不是耍滑头还能是什么!” “回爷,您可真冤枉了奴才呢!奴才在十四爷府上等了小一个时辰,回到府里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就赶快奔了这里,衣裳都湿透了呢……”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又该跟爷邀功请赏了!回信儿呢?” “格格回信儿说‘多谢王爷的恩典,一切遵爷的吩咐就是’” “你回的这叫什么狗屁话!爷问你格格的‘回信儿’在哪儿呢,赶快给爷递过来!” “递上来?这,这,回爷,格格真就是这么回复的,奴才可是一个字儿都不差呢!这不是已经把话儿给您递上了?” “你!你!” 王爷被秦顺儿气得“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完全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样子,然后他终于想明白了,秦顺儿这是因为没有理解他这个“回信儿”的含义,于是一把抓住那奴才的胳膊,强忍着怒气问道: “爷问你,‘东西’呢?” “啊?东西?什么东西?回爷,没什么东西啊!” “你,你,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王爷简直是要被秦顺儿给气蒙了!明明要他得了回信儿才能复命,这奴才怎么会把差事给办砸了?由于这是在酒楼里,雅间里面还有一大群的宾客在坐,王爷尽管是气上心头、怒不可遏,却又不敢发作,满腔怒火被憋闷得无着无落,于是当即一把就将秦顺儿推到了两丈外,多一句话都懒得再理他,直接一个转身回了雅间。 就是因为担心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换不回来水墨竹帕子,王爷才会临阵换将,由秦顺儿顶替高福专门跑这一趟,谁承想结果还是他最担心的有去无回! 重新回到觥筹交错的雅间,王爷仍是止不住地仔细思考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婉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怎么可能!婉然的天资再是不如冰凝聪慧,但是有一点却是与冰凝一样一样的,那就是脸皮,也是薄如纸,碰不得。他做事已经如此绝决,她怎么可能跟没事儿人似的,收回自己的梨花帕,却厚脸皮地保留着他的水墨竹帕?那就是秦顺儿办差不利?也不可能!滑头是这个奴才的毛病,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贬义的滑头就变成了褒义的机灵、精明。 回信儿?一想到回信儿,王爷又将秦顺儿刚刚回复给他的话仔细地琢磨了一遍。“多谢王爷的恩典,一切遵爷的吩咐就是。”这与见到他还回去的梨花帕子之间能有什么关系?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秦顺儿如此精明之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这其中的蹊跷? 第1828章 追查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王爷与众人告辞之后对灰头土脸地恭候一边的秦顺儿吩咐道:“一会儿你跟爷坐在马车里。” 当车轮滚滚前行之后,王爷才再度开口对秦顺儿问道:“头前你去年主子那儿取物件的时候,她吩咐你什么了没有?” “回爷,年主子只是问奴才怎么不是高福了,奴才跟年主子说是您的吩咐之后,主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要奴才将锦盒拿去送十四爷府上。” “你知道她给十四爷府上送了什么过去?” 这一句话将秦顺儿登出吓出一身冷汗!说知道吧?他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私看主子的物件;说不知道吧?王爷为什么要这么问他?难道说王爷已经知道他私下里偷偷地看过了?不就是一封信嘛!他又不识字,看了也是白看!就因为借着盖子之间的间隙偷偷瞄了一眼,知道这是一封他完全就是看也白看的信,秦顺儿才没有再象往常那样继续将锦盒完全打开,仔细端详把玩盒中物件,才会接到婉然的回信儿之后没有半点儿迟疑,直接打道回府。 望着秦顺儿那闪闪烁烁的眼睛和吞吞吐吐的口舌,王爷心中暗暗有了几分把握,于是在这奴才吭吭哧哧半天没说出一个字的时候,适时地又开了口。 “你就给爷老老实实地回话!说老实话,爷这次就暂且饶了你;不说实话,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回爷,回爷,奴才……,奴才……” “奴才”半天也没有说出后面的话,秦顺儿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王爷的面前,马车车厢里本就空间窄小,他这一跪几乎整个身子直接杵到王爷的脸上,吓得他又赶快向后仰了仰,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头一下子撞在了车厢顶棚上,“咚”地一下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 见此滑稽场景,王爷的气登时消了一大半,乘胜追击地一语双关道:“赶快说吧,要不一会儿你可不止是这脑袋,浑身都是包!” 秦顺儿揉着巨痛无比的后脑勺,嗞牙咧嘴道:“回爷,年主子那锦盒里是一封信,您知道,奴才不识字的,睁眼瞎,什么都没有看到的……” 果然问题出在冰凝身上!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连他的吩咐都敢阳奉阳违,使出这调包计!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一心一意、真心实意地待她,既不曾惹她生气,更没有令她难堪,她怎么还不知足,怎么还敢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 “传爷的吩咐,回园子!”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按照往常的规律他有事在身的情况下都是回府里,但是今天他必须回园子,他必须当面锣对面鼓地跟冰凝问清楚了。要回自己的帕子是小,更重要的是他绝对容不得任何人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挑战他的个人权威和容忍底线。 做贼心虚的秦顺儿本以为坦白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顿皮肉之苦,谁承想连府里都不用回了,改去了园子,看来他这回算是福大命大,躲过了一劫。不过他看王爷的脸色和神情都很是不好,心中暗暗思掂量:他算是劫后余生,而那年主子此番定是要摊上大事儿了! 第1829章 回园 秦顺儿虽然不知道那封书信的内容,但是他仍是如此肯定地认为年侧福晋出了大事儿,完全是因为王爷。从前他对冰凝的书信往来实施严密监视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由秦顺儿对付那些书信,比如伪造火漆,比如复原封缄,等等等等,甚至有一次因为试验矾水密信而失了手都没有受到王爷的责罚,因此现在秦顺儿虽然犯了大罪,但是他料定这一次仍会是安然无恙、平安脱身,因为王爷的火气全在年主子的身上,没有闲功夫理会他。 王爷一行到达园子的时候已经是快三更天了,冰凝虽然已经歇下,但是还没有真正睡着,她哪里睡得着呢!湘筠哪天会过来府里?把哪几个精兵强将调配给小格格作奴才才不至怠慢了湘筠?姐姐什么时候启程赴西北?……那么多的事情千头万绪,搅得她大脑得不到片刻歇息,根本无法入眠。 就在冰凝左思右想之际,忽然听到前院此起彼伏地响起“给爷请安”的声音,同时还伴有乱糟糟的脚步声。一定是王爷回来了!冰凝来不及多想就赶快抬起身子,还不待她开口问月影,就见这丫头从门外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小姐,小姐,快,快起来,爷回来了,正往咱们这儿走呢!” 月影一边焦急地禀报,一边着急忙慌地将手中的一件罩衣给冰凝穿上。由于冰凝脚伤未愈不能下地行走,因此只一件罩衫就能暂且解决问题,可是这头发?头发,唉,实在是来不及了,月影只得是随手拿一根簪子迅速将冰凝的头发挽起别上。这边月影才大致收拾完毕,那边外间屋的房门就已经打开了,王爷大踏步地进了屋来,随着房门的一开一合,一阵醉人的花香随风飘来。 “给爷请安。” “嗯。” 王爷进了里间屋之后并没有象往常那样来到冰凝的床前嘘寒问暖,而是径自走到窗根前,直接坐在了炕桌旁。月影一路将王爷让进屋来,因此她早就发现了他面色不悦,吓得连半个字都没敢多说,上了茶之后便迅速地退了下去。虽然她也很想陪在她家小姐身边,关键时候能够帮衬冰凝一把,两人好歹还有个照应,可是以往无数的次经验告诉她,自己只是个人轻言微的奴才,王爷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她的只言片语,而且在王爷极度不悦的情况下,她的存在只会是越帮越乱,越帮越糟。因此月影心慌竟乱却无可奈何地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只是当她退下之后,耳朵仍是支楞着,及时探得屋里的消息。 月影都发现了他的异样,更不要说冰凝了。因此当月影退下之后,还不待王爷发话她就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妾身已经知错,罪实难赦,请爷责罚。” 望着主动向他承认错误的冰凝,王爷实在是不明白,明知道会惹他生气,她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她有必要不惜触犯家法府规,不惜惹他恼怒吗? 第1830章 转势 王爷这一次之所以动了怒气,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他好心好意为她着想,一门心思与婉然划清界限,不就是担心她误会他们两个人藕断丝连、纠缠不清吗?他把一颗真诚而坦荡的心毫无保留地掏出来给她,不惜向婉然说下那么残忍的话,令他直到现在都愧疚不已,她倒好,非但不领情,竟然还胆大包天地违逆他,惹恼他,她这是要干什么? 王爷想不明白她这是要干什么,但是依着冰凝极为忌讳他与别的女人私相往来,包括婉然,她这个最亲爱的姐姐,她都从来不肯在他面前提起半个字,因此在马车上的这一路他完完全全地想“明白”了,冰凝这是因为婉然将帕子落在了他那里而吃了干醋,矫情使性子!虽然她是因为在乎他才会如此,可是女人善妒实在是不能容忍的恶习。他再是喜欢她,也还没有达到丧失理智的程度,她再是受宠至极,也还没有达到持宠而娇的地步! 越想他越是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越想他越是觉得冰凝实在是可恶至极!特别是由于自己坚定地与婉然划清界限,上赶着讨好她的行为没有得到冰凝的半点认可,恼羞成怒的王爷面对她的主动认错,半天都没有说一个字。 冰凝知道这一次实在是将他气恼了,虽然她是好心,但自己确实是犯了不可宽恕的过错,因此即使王爷没有理会她,冰凝也没有在意,而是再度开口道:“启禀爷,妾身自知罪不可恕,只是如果是现在您问妾身是不是后悔,妾身一定会说,不后悔。” “你?!” 冰凝能够主动开口向他承认错误,王爷虽然心有怨怒,但是看在她主动认错的态度上,总算是心情稍稍好了一些。谁想到本以为她是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诚心实意改过自新,谁想到才说了半句话,竟然理直气壮地向他表示不后悔。不后悔你承认什么错误!气得王爷大喝一声,差点儿一巴掌拍到坑桌上。 冰凝并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吓倒,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妾身承认,昨天就知晓了姐姐的帕子并没有落在妾身这里,而是落在了您那里,虽然妾身不知道那帕子是如何落在您那里的,但是妾身知道,如果按照您的吩咐,以妾身的名义将帕子还回去,那可是结结实实地打了姐姐的脸。这么些年来,虽然姐姐没有跟妾身说起来过,可是妾身知道,姐姐的心里有您,一直都有您的……” “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爱婉然,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只不过现在他是因为情势所迫而不能去爱罢了,即使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是要在他深爱的冰凝面前承认他对婉然的爱,实在是颇难为情,顿觉极度尴尬、颜面无光,因此除了那一句心虚的“你说这些做什么”的同时,脸色当即红一阵白一阵,一扫刚刚进屋之时的怒气冲冲模样,不但脸色难看,浑身也跟着极为不自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831章 原委 自从冰凝撞破他与婉然私情的那一刻起,不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水火不容还是亲密无间,婉然一直都是两个人的绝对忌讳,从前主要是冰凝,为了避免给他留下从中作梗的嫌疑,后来则是因为他,为了避免给她留下脚踩两只船的误会。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心照不宣、小心翼翼,谁都不会去触碰这个禁区,生怕由此而引发激烈的矛盾冲突,伤害了对方也伤害了自己。因为他们的爱情来得是如此的不容易,所以才会格外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 王爷哪里料到竟然是冰凝率先打破了这份默契。他爱她,在乎她,所以才会竭力撇清与婉然的干系,可是他万万不会料到,一惯“小心眼儿”的冰凝竟然如此大大方方、开诚布公地谈到婉然,谈到他与婉然的那份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无可辩驳,可是当着他深爱的女人谈论他爱慕的另外一个女人,实在是令他如坐针毡般尴尬别扭。 冰凝则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难堪至极,而是不急不徐地继续说下去。 “妾身还知道,您的心里也是有姐姐的……” “你别再说了!” “请您恕妾身不能从命!妾身一定要说!您知道妾身与姐姐的感情非常深,但是您一定不知道,妾身与姐姐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十年前,妾身与姐姐共同陪您前往塞外伴驾之行,有一天,姐姐的手被烫伤了,为了能够请得太医前来医伤,姐姐不得不假扮您的侍妾……” “你……,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妾身当然要提,因为您只知道姐姐的手烫伤了,可是您不知道姐姐的手为什么会烫伤,那是因为妾身的手先烫伤了,当时妾身担心您误会妾身是因为不想服侍额娘才使出来的苦肉计,所以无论如何不肯让您知道,姐姐为了让妾身尽快医伤,又不想让您误会,竟然自己将一壶开水直接浇到了手上……” 冰凝的这番话仿佛暮春时节的一场惊雷炸响在王爷的头顶,他万万没有料到,尘封了十年的往事真相竟然是如此强烈地震撼他的心灵! “什么?你说什么?她,她……,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姐姐待妾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她对妾身情有多深,义有多重,就像那海水不可用斗去衡量。另外,姐姐这些年过得有多么不容易,想必您更应该知道,假若这帕子由妾身还给姐姐,这与往姐姐的伤口上撒盐有什么不同?眼看着湘筠就要与她分隔两地,妾身再如此地待她,这不是要让姐姐身陷‘众叛亲离’的悲惨境地吗?万一姐姐记得这帕子分明是落在了您那里,这还回去的帕子岂不是意味着将姐姐所有的路全都给堵死了吗?她这辈子还有什么盼着……” “不要说了!”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以近乎哀求的语气极时制止了冰凝再继续说下去。 第1832章 情义 不用冰凝再过多赘述,王爷当然清楚地记得婉然那次因为手伤不得已而假扮他的侍妾才获得胡太医及时诊治的事情,那双娇嫩的手通红通红,上面还赫然挂着三四个大水泡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那个时候的他只知道自己的这颗心有多么的疼,可是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竟是如此感人至深的姐妹之情!为了冰凝,婉然不惜将开水直接浇到自己的手上,这是怎样的情深义重之举!他知道冰凝绝非贪生怕死之人,而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婉然也是舍生取义之辈。 此时此刻,王爷的心中除了无限懊恨别无其它,他万分后悔向婉然说了那么残忍的话,特别是她掩面饮泣夺路而逃,极力不让泪水当着他的面流下来的样子,再度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心存无限懊悔的同时又心生无限的敬佩之意。感谢上苍,他没有爱错,婉然也如冰凝一样,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人,是一个值得他用心去爱的女人,虽然此生他们情深缘浅,但是她永远都是一个值得他敬重的女人。 此时此刻,王爷更是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是那么的自私自利、冷酷无情!就因为害怕被冰凝误会、责备,竟然不惜对那么温柔善良的婉然说出那么残忍的话,做出那么绝情的事!他没有爱错婉然,相反,恰恰是婉然爱错了他!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敢做敢当的男子汉大丈夫,简直就是十足的懦夫!他不但不能敢做敢当,竟然还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假意帕子落在了冰凝这里,又假借冰凝之手还回去。真若如冰凝刚刚所猜测的那样,万一婉然记得帕子是落在了他那里,不仅仅是他伤了婉然,连带着冰凝也狠狠地伤了她的姐姐。他怎么会想出、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 痛恨完自己,王爷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对上苍、对命运无比忿恨。从前,他怨上天不公,怨命运无情,坏了他与婉然的大好姻缘,然而现在想来,他却是要从心底里感激“天意不可违”。假若他与婉然终成眷属,天长日久的生活中必然会逐渐暴露出来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本来面目,她一定不敢相信她的夫君竟会是这般的小人一个。 在婉然的心中早已将他想像得无比高大、完美无瑕,然而现实却给予她沉重的打击,怕不是要将她的心伤透、伤碎。因为婉然是那么的纯真善良,她根本就不懂得宫廷竞争的残酷,根本就不懂得强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她只知道遵从礼法道义,只知道为人需仁。 相反对于冰凝,他却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负罪感,因为冰凝与他一样,也是一个用理性思考而不是凭感情处事之人。同样作为一个智谋高手,他们两个人之间绝对是棋逢对手,是智者间的较量:他老谋深算,她诡计多端;他道高一尺,她魔高一丈;他迂回包抄,她背后偷袭;他蛮不讲理,她兵不厌诈……因此与冰凝相处的时候,王爷虽然没有负罪感但也根本轻松不到哪儿去,甚至是要惊起十二万分的心思以防她的暗算。 第1833章 敢当 一个是傻得出奇、又傻得令他心疼的婉然,一个是精明过头、又精得令他心醉的冰凝,王爷完全有理由担心,假若他与婉然喜结良缘,怕不是他真真地要面对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婉然为了冰凝不惜自伤玉手,依她那温婉柔弱的性情和舍生取义的品德,为了成全冰凝与他的幸福生活,婉然一定能够做出将他“拱手相让”的事情。那样的话,在他的后院上演的不是你死我活的争风夺宠,而是伤心痛苦的你谦我让,他对姐妹俩任何一个人的爱都会成为那个人的负担,同时成为另外一个人的伤害。在这场亲情与爱情的争夺战中,他们三个人一定全都是满盘皆输的落败者。 昨天王爷自己还在心中暗暗反问嘲笑,然而今天他则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感谢他的十四弟,正是十四阿哥的及时出手,成就了天意,解救了身陷爱情与亲情漩涡中的每一个人,婉然,冰凝,还有他。 这一晚,他本是怒气冲冲问罪而来,然而现在,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反省之中。敢做敢为,敢做敢当,从来都是他的人生信条,这一次,他因为害怕冰凝误会,害怕他们的爱情遭遇难关就想出了这么拙劣的把戏,若不是冰凝“胆大妄为”违抗他的命令,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想到这里,王爷从窗边的暖炕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冰凝床边,果断而坚决地对她说道:“虽然你自作主张,违了爷的意,但是这件事情,爷想通了,不单单是不会不怨你,相反,爷还是要感谢你才是。另外,她的帕子你就先收着吧,就只当是你们相隔两地,她给你留下个念想。另外……” 王爷话锋一转,只是转之前还是停顿了片刻,他不是在犹豫是否开口,而是在千挑万选、遣词造句。 “另外,爷的帕子被她错拿走了,就是,就是你送爷的那个水墨竹帕。” “水墨竹帕?” “对,就是那个帕子。” 忽闻王爷没头没脑地说起来被婉然错拿走的帕子是什么水墨竹帕,冰凝半天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待他再度肯定地回答之后,这才被惊得目瞪口呆。水墨竹帕,实在是太遥远的一个记忆了,久到她差不多已经完完全全地忘掉曾经还有过这么一条帕子的存在,谁想到今天竟然被王爷又提了起来,以至她在脑海中急急地搜寻一番之后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啊?那个,那个帕子?那个帕子您不是已经送给李姐姐了吗?” “谁说爷送给淑清了?你可真是能冤枉人呢!” “妾身怎么会冤枉您呢!” “爷不知道你从谁那里听来的,爷只是气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人,怎么也能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栽赃陷害。” “妾身自己绣的帕子怎么会认错?难道说妾身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还是要眼见为虚?” “你,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五十七年的时候,您带妾身去玉泉山探望悠思,晚上回园子的家宴上,李姐姐用的分明就是这个帕子!” 第1834章 落幕 天啊!原来是这个样子!随着冰凝的话音落下,王爷这才恍然大悟。若不是因为婉然错拿了帕子而引发的这一场换帕风波,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那一天冰凝为什么给他唱了那么一出“空城计”,原来竟是淑清做的手脚,怪不得当初审问竹墨的时候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淑清竟是连这个奴才都防了一手。 真相至此大白,然而知晓了事情原委的王爷却仍是无法一身轻松,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告诉冰凝这条帕子离奇而曲折的经历吗?先被淑清调包,后被他厌弃,再被淑清利用,终被他珍藏……一环一环,层层相扣,一个误会紧接着另一个误会,任凭他那足智多谋的大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么一条小小的帕子,竟在冰凝、淑清、他、婉然之间来来回回地倒手无数个回合,见证了他与三个女人的三段情,连他这个见多识广之人现如今回想起来都是禁不住地连连称奇、唏嘘不已。 这么复杂的前因后果真若是跟冰凝说起来,那话实在是太长了,至少要说上两个时辰都不止。可是他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又格外地犹豫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与冰凝原原本本地说起这些事情还有什么用?让她心中平添对淑清的怨恼吗?淑清已经知错,而且已经受罚,何苦再让冰凝心里不痛快,何苦再挑起两个女人之间的恩怨呢?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跟冰凝讲清楚,怎么洗脱他擅自将冰凝送他的生辰礼转送别的女人的罪名?怪不得每次他向冰凝索要生辰礼的时候,她不是推三阻四就是环顾左右而言它,甚至不惜与十三阿哥联起手来,在他的生辰宴上不但用行酒令将他打了一个落花流水,还将他灌了个伶仃大醉,从而最终逃避了生辰礼,原来全是因为这帕子而伤透了她的心,她还怎么可能痛痛快快地给他回话呢? 虽是犹豫不决,不过也就片刻的功夫王爷就做出了决定。不能怨这条帕子惹出这么多的事端,要怨也只能是怨他自己!招惹了三个无辜的女人,害苦了三个爱他的女人:对淑清,他难逃始乱终弃的恶名,对婉然,他难逃移情别恋的恶名,对冰凝,他难逃有负伊心的恶名。 既然敢做敢当是他的人生信条,他就要承担起这条帕子引发的一切后果,承担起对呵护、疼爱这些女人的责任。 “淑清那天用的是哪条帕子爷并不知道,爷只知道她无意间见到了你送爷的这条帕子,很是喜欢这个花样,跟爷讨了去描绣样。爷借了她的同时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描完绣样就要还给爷。后来她也做到了,真的还了爷,否则这一回婉然也不会拿错。爷收回这帕子后,一直都万分仔细地待它,这帕子实在是太好看了,爷又是舍不得用,又是舍不得离身,虽然已经过了有五六年的功夫,可是这帕子还跟当初你送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崭新、崭新的,连个边都没有磨,连根线都没有脱……” “爷,您别说了!” 这一回换作了冰凝用哀求的口吻乞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原来是她错怪了他,辜负了他…… 第1835章 抗争 当云儿按照她家主子的吩咐退下去给秦顺儿传回话儿之后,婉然望着手中冰凝写来的信,再度止不住地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为王爷的悉心体贴,为湘筠的离别在即。 当她听到十四阿哥那个将湘筠留在京城,养到王府的决定之后,婉然知道她没有与之抗争的力量与资本,唯有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可是当冰凝的这封回信送到她的手中,那个决定马上就要变成现实的时候,婉然深深地感受到了母女离别的伤痛,如针扎般刺痛彻心扉。 没有了爱情,她如行尸走肉,没有了女儿,她岂不是孤魂野鬼一个?当离别日渐临近,她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就压得越重,重得她几乎就要窒息。女儿,女儿,她今生今世唯一的依靠,唯一的生存理由,她不能没有了女儿!被大石头压得只剩一口气的婉然激发了无穷的斗志,垂死必要挣扎,不论结果如何,即使粉身碎骨。 于是婉然顾不得礼数,顾不得天黑还是星稀,直接抬脚就朝书院奔去。云儿不知道她家主子这是要干什么,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追在身后,当她渐渐发现婉然竟是朝书院方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吓得她一边紧追一边压低嗓音小心规劝。 “主子,主子,您等等奴婢不行吗?让奴婢先去禀报爷一声,您再去也不迟呢!” 云儿的规劝就像是空中的晚风,吹过,旋即无影无踪。 真是凑巧,今天十四阿哥回府比较早,当婉然不顾一切地冲到书院的时候,他才刚刚进门,更衣完毕还没顾上喝茶,就见库布里慌慌张张地冲进门来。 “启禀爷,喜塔拉格格说要见您,奴才拦了半天,根本拦不住,已经……” “让她进来吧。” “您同意见?那,那,奴才这就迎一迎格格去。” 库布里话音才落还不曾挪动脚步,就只见房门哗啦一声被打开,婉然与云儿两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云儿见了十四阿哥赶快行礼请安,婉然这才回过味儿来,与云儿一并向他行了礼。 面对不请自来的主仆两人,十四阿哥一反常态并没有责备什么,只是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都起来吧,云儿你先退下去,库布里你也先退下去,没有爷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当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十四阿哥先是抬眼看了看婉然,随即不动声色地开口道:“怎么,哭过了?” “回爷,妾身反悔了,妾身不想将小格格留在京城了……” “今天四嫂给你回话,不同意留湘筠在她身边?” “不是,不是四嫂不同意……” “那是四哥不同意?” “也不是四哥……” “那是……” “是妾身不同意!” “你!?你不同意?你算老几,你不同意?” “妾身是湘筠的额娘……” “爷是湘筠的阿玛!” “爷,妾身求您了,小格格孤孤单单一人……” “你这话说的,你是担心四哥四嫂不给小格格饭吃,还是不给小格格水喝?或是给小格格气受?” 第1836章 雷劈 婉然每说一句话,十四阿哥就将她噎得死死的,根本容不得她有缓口气的功夫。婉然原本就不擅言辞,再加上急火攻心,因此在十四阿哥的围追堵截之下还不曾开始反抗就已然落败。 十四阿哥根本就没有料到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婉然竟然胆敢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抗!先是破天荒地寻到他的书院来,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真真是要将他气死。可是他非常奇怪地发现,若是以往,面对如此不懂规矩、不守妇道的行为,他早就火冒三丈、大骂出口了,可是今天,他竟然没有这么做,他这是怎么了?对于婉然,这个他最为厌恶的女人,也会心中有愧吗? “爷不想再多说什么,爷只是提醒你一句,作为爷的女人,你可以不在乎,但湘筠是爷的格格,你也不在乎吗?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早就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过些日子爷就要回西北了,皇阿玛已经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皇阿玛明年高寿七十,西北距京四千多里地,八百里加急人歇马不歇也要十天半个多月的功夫,到时候,黄花菜全都凉了。 爷知道,你的心里头巴不得这黄花菜凉了呢,爷也知道,你的心里头巴不得那盘黄花菜热热乎乎。爷承认,爷利用了你,利用了小格格……” “爷啊,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您利用小格格,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遭天打雷劈?爷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怕个什么!那个怕天打遭雷劈的该是四哥吧!” “四哥?” “不是四哥还能是谁?小格格是谁?是四哥的亲侄女!是四嫂的亲外甥女!他敢动湘筠一根手指头?要论心狠手毒,爷可真是要甘拜下风,自愧不如四哥呢!年熙年富他们怎么样?管四哥可是一口一个姑父,叫得有多亲热!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大笔一挥就全都给叫回京城来了?爷现在就把话给你摞在这儿!你二哥若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四哥能让年熙年富两人立马儿脑袋搬家!” “啊!” 随着十四阿哥这一句“脑袋搬家”,婉然当即惊得面无血色,浑身发软,差点儿昏死过去。她实在是想像不出来,那个对她情真意切、海誓山盟的王爷竟会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可是她又寻不出一句可以辩驳十四阿哥的话,因为她无法解释年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怎么会一夜之间被悉数调遣回京城。 王爷预料得不错,婉然是温婉柔弱、感情用事的女人,在她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十全十美、温情脉脉、用情至深之人,她根本无法将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等等如此恐怖的字眼用在那个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王爷身上。 虽然婉然与冰凝同在一个屋檐下共同成长,但是冰凝是头脑清醒、理智处事之人,不管她爱与不爱王爷,她的心中自有一套是非标准,不会随感情的变化而变化。爱他的时候,不会将他想像得有多么的完美无缺、圣人一个,不爱他的时候,也一样能够深知宫廷斗争的残酷、生存法则的无情,充分理解他的苦衷。 第1837章 搬家 婉然只是婉然,她不是冰凝,她的心思是敏感的,而感情又是脆弱的。此刻,当十四阿哥一语拆穿他四哥本来面目之时,神经早已经是脆弱不堪的婉然根本禁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打击,整个人的精神都恍惚起来。不管十四阿哥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婉然的头脑中只有四个字“脑袋搬家”。这四个字就像是魔咒一样紧紧地箍在她的头上,无论她怎么使劲儿地甩头,那四个字永远紧紧地缠着她,摆脱不掉。 神情恍惚的婉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书院,当她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直接就进了卧房,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脑海中仍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脑袋搬家”。 年熙年富也是她的侄儿,她怎么也想像不到,这么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少年公子,随时都会有脑袋搬家的危险,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离她而去,婉然怎么能够心止如水?由侄儿们她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冰凝。天啊,凝儿这么些年来岂不是伴君如伴虎? 一想到这里,婉然登时全身不寒而栗。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认识的王爷绝对不是这个样子!那深情的双眸、那坚毅的目光、那温柔的话语,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绝情狠毒的事情?她不相信,不相信! 整整一夜,婉然都在饱受那个“脑袋搬家”的苦苦折磨,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一会儿是年熙年富兄弟撕心裂肺地呼喊“姑姑救命,姑姑救命”,一会儿是王爷一脸冷笑地对她说“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年家养女,连你二哥都被爷攥在手心犹如蝼蚁,你竟不知廉耻,还想来攀爷这根高枝?” 天已经大亮了,头脑昏沉、精神萎靡的婉然依然躺在床上,几近崩溃的边缘。云儿一夜几乎都没有合眼,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家主子,此时眼见着日头快要照到头顶上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趁着婉然再度被恶梦惊得猛然睁开无神的双眼之际,小心翼翼地开口劝道:“主子,主子,您喝几口茶水吧,一夜头痛,口也会渴的呢。” “云儿,什么时辰了?” 婉然有气无力地问着云儿,实际上她并不是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只是漫无目的的开口而已。 “回主子,已经辰时了呢!赶快喝了这口茶,顺顺气也好。” 婉然在云儿的小心服侍下勉强喝了几口茶,云儿放下茶盏旋即回到婉然身边,再度开口劝道:“主子,您其它的事情就别多想了,小格格的事情您可是得抓紧呢。” “小格格?” 经过云儿的提醒,婉然这才想起湘筠来。她昨天不顾一切、冒失莽撞地去找十四阿哥不就是为了湘筠吗?最后怎么竟是小格格没能留在她的身边,凭白地生出了这么一场事端来呢? 噢,想起来了,人质!小格格不是去王府做客,她是去做人质,就像年熙年富兄弟一样。 第1838章 拼力 终于认清了形势的婉然不得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低下头来。先不管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与湘筠的母女别离已经是板上钉钉、迫在眉睫。此时那几口温茶有缓地缓解了她的头痛症,清醒了许多的婉然不再被那些恶梦追迫得心慌意乱,静下心来之后她依稀地记了起来,对了,昨天晚上十四阿哥对她还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皇阿玛过些日子要巡幸塞外,爷这回要前去伴驾,然后爷不随皇阿玛回京城,而是直接赴西北。所以这一次,你和塔娜、完琦就不跟爷一道同行,而是单独从府里出发,待半路再与爷汇合。具体几时走爷还要再合计一下,不过肯定是在爷走之后,不过,小格格的事情一定要在爷走之前就办妥,现在算算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你赶快抓功夫去办吧。这件事情,爷与穆哲已经吩咐过了,一切听大福晋的就是。” 办妥,怎么一个办妥?婉然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过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既然十四阿哥已经全都吩咐给了穆哲,早已失去了斗志的婉然认命地 她不会去问穆哲小格格什么时候去王府,她更不会亲自送湘筠过去,因为她根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湘筠与自己骨肉分离,亲历这样的场景无异于剜掉她的心。于是婉然开始不分昼夜的辛苦操劳,做的全都是一件事情,那就是小格格的衣裳!冬天的,夏天的,春秋的,里面的,外面的,头上的,脚下的,做了一身又一身,做了一套又一套。她当然知道冰凝绝对不会亏待了她的小格格,可是她是湘筠的额娘,她无力决定小格格的人生、命运,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这些一针一线经她亲手缝制的衣裳、帕子、鞋子、帽子……,满满全都是她的爱。 没日没夜、拼尽全力的结果就是在第三天的响午,突然间婉然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不得不停下被针线、顶针磨出三个大水泡的双手,更是将云儿吓得哭出了声。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怎么看不见了?赶快躺下歇息啊!您这三天三夜不合眼,任谁也熬不住啊!您先躺好,奴婢这就去跟向管家去说请太医来给您诊治!” “不用了,不要去了!” “不请太医怎么行?您这眼睛现在若不是赶快医好,将来到了西北那荒僻之地,岂不是更要没得医治?” “瞎就瞎了吧,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要这没有用的眼睛做什么……” “主子,主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再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小格格着想啊!您不想看着小格格长大成人吗?您不想看到小格格嫁人生子吗?” “想,我怎么会不想?我就是为小格格着想,才会拼了命地给她做衣裳,恨不能将她一辈子的衣裳全都做出来……” “主子啊,小格格这是去四爷的府里享福去了呢,又不是去别的什么地方,再怎么说,四爷也是小格格的四伯呢,哪里会短得了小格格的吃穿用度?” 第1839章 嘱托 婉然当然知道,就算小格格实际上是去做人质,可就像十四阿哥说的那样,她也是王爷的亲侄女,冰凝的亲外甥女,怎么也不可能短了她什么,只是…… “云儿,我知道,小格格什么也不会缺,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做这些,这是我的心意啊!我也知道,我做的这些全都不如嬷嬷们做得好,可是俗话不是说,子不嫌母丑,小格格一定不会嫌弃她额娘做的衣裳不好看……” “主子,瞧您说的,小格格才不会呢!小主子从来都……” “云儿,你别说了。” 婉然再也止不住地心酸,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或是因为歇息了一阵,或许是泪水湿润的作用,她的眼睛慢慢地能够感觉到光的存在,继而又模模糊糊地看到云儿的身影。婉然也怕这眼睛真的就坏掉了,于是急急地吩咐道: “云儿,你赶快去把小格格请过来,快呀,快!” 云儿虽然不明白婉然的心思,但她仍是来不及应一声就跑出了屋子。不一会儿,湘筠就进了屋来。 “额娘,您找女儿?” “乖女儿,快来额娘这里。” 待湘筠依偎在她的身边的时候,婉然的这颗心才算是稍稍踏实下来,虽然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小格格那如花的笑靥展现在她的面前,就算是她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她依然能够将连那张可爱小脸上有几根汗毛都记得清清楚楚。 “女儿,额娘跟你说,你不是最喜欢四伯母的小弟弟吗?过些天,你就去四伯母那里住几天,跟小弟弟玩个够,好不好?” “真的?真的吗?额娘,您可要说话算话啊!您可千万不能反悔啊!” “额娘当然说话算话!额娘当然不会反悔!” “太好!太好了!额娘,女儿最喜欢四伯母的小弟弟了!不知道女儿再去做客的时候,小弟弟还记不得记得女儿呀?嗯,小弟弟应该记得的,小弟弟没有姐姐,只有女儿这一个姐姐,他当然记得住啦!” “看看,湘筠多聪明,小弟弟当然会记得你这个姐姐的。不过,你若是想要跟小弟弟在一起多玩几天的话,就一定要听额娘的话,否则额娘就不让你去讨扰四伯母去了……” “好的,好的,女儿一定听您的话,您就放心吧!” “那你可给额娘听好了,去了四伯母那里,你要听伯母的话,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定要跟四伯母说。湘筠,你一定要答应额娘,万事都要跟四伯母说,额娘就这一句话,就这一个要求,再没有任何别的吩咐,你可一定要牢记在心里头,知道不知道?” “额娘,您怎么了?女儿不就是去跟小弟弟玩几天嘛,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唉呀,额娘,您为什么哭了?您,您若是不想女儿去四伯母那里的话,女儿就不去找小弟弟玩了,只要您不再哭了,女儿就天天陪在您的身边,女儿一定不惹您生气,好吗?求求您千万不要哭了……” 湘筠不说还好,本是安慰的几句话就惹得婉然情绪当即失控起来,一把将小格格搂进怀中,泪如泉涌,痛哭失声。 第1840章 老了 按照往常的惯例,没有公务缠身的王爷在午后时分来到了永和宫,这个时间德妃娘娘刚好午休完毕,又基本没有其它事情打搅。 “儿子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 “额娘今日身体可好?” “还好,一把老骨头了。对了,今儿正好你过来了,额娘就没有差人跟你传信儿,晚上额娘叫了老十四过来,过两天就要走了,给他饯个行。请了皇上,但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时间。你若是没有什么正事,也一块儿过来热闹热闹吧。” “回额娘,儿子今晚刚好没有事情,到时一定前来。” “那就好,那就好。” “额娘,您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儿子先退下了。” “额娘这里没事了,您先忙你的吧。” 当王爷出了永和宫大门之后,压低了嗓音对身边的秦顺儿吩咐道: “去给吴大人府上传个口信儿,就说爷今儿晚上还有别的急事,跟他约的那个事情改天再说。” “回爷,恕奴才多嘴,您不是托了好几次耆善大人帮您约吴大人吗?况且依平日的情形,皇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席过哪位娘娘的家宴呢。” “既然知道自己多嘴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回爷,奴才知道错了,这就麻利儿给您传话去。” 秦顺儿都知道皇上不可能出席永和宫的这个家宴,王爷心中当然更是清楚得很,而且与吴大人的这个约局不但重要而且颇不容易,可是他仍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通过湘筠这件事情,十四阿哥已经率先放低了姿态,因此王爷需要回给他一个姿态,虽然他确实已经另有约局,但是十四阿哥并不知道,他可能误会王爷存心给他下不来台阶。 此外,德妃娘娘的亲自邀请也令王爷颇感意外。按常理来讲,娘娘当然知道他们母子三人同时在场的气氛颇不融洽,人人都觉得别扭不自在,可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主动邀请,精明过人的王爷自然明白,他的额娘一定是早早知道了湘筠事情。或许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或许是为了替十四阿哥“仗义执言”,甚至不惜抬出了皇上做为诱饵。 王爷从不会屈从于压力、困难,但他是一个忠孝之人。“子欲孝而亲不待”,刚刚德妃娘娘那一句“还好,一把老骨头了……”令他的眼睛登时酸涩了一下,心中也是突然间软了许多。虽然他与娘娘之间的感情总是有很大的隔阂,但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母子间的血缘亲情,特别是随着德妃娘娘那句戳中他软肋的“一把老骨头了”,王爷内心酸楚之余禁不住抬眼望向他的额娘。金银玉翠、胭脂水粉已然阻挡不住岁月的脚步,即使对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神情,但是在今日的王爷眼中看来,或多或少平添了几丝难以觉察的温情,美丽而严肃的德妃娘娘原来也一位和蔼慈祥的母亲,和普天之下众多的母亲一样。 破天荒地,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夹在德妃娘娘与十四阿哥之间多余的一个人,然而今天王爷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决定参加这个饯行宴。 第1841章 苦闷 当王爷从永和宫出来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果然不出众人所料,皇上并没有出席这个家宴,王爷尽足了礼数之后非常知趣地选择了提前告退,他要为德妃娘娘与十四阿哥留下足够的共叙母子别离之情的时间,虽然现在还不算太晚,但毕竟再有一个时辰宫中就要下钥匙了。 待秦顺儿服侍王爷上了马车,刚要叮嘱车夫这就出发之际,王爷开口道:“回园子吧。” “啊?回园子?这么晚了。” 话音刚落,秦顺儿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多嘴多舌,一天之内犯了两次同样的错误,他真是想狠狠地扇自己两个耳光。一边懊悔,秦顺儿一边小心翼翼地赔罪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差人给年主子传话去。” “知道自己该死,还传什么话?爷吩咐你了吗?” “啊?!” 秦顺儿被王爷一句话噎得目瞪口呆,半天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爷不是存心难为秦顺儿,而是他这心里头实在是堵得慌,难受!对德妃娘娘,他这个做儿子的要恪尽孝道;对十四阿哥,他这个做兄长的要友爱关心,可是那母子二人是否真的需要他呢?就好比今天,这个家宴需要他的出席他就必须坐陪,得以维持表面的其乐融融,现在需要他提早离席他就要及时退下,得以成就他人共叙亲情,由此看来在这个家中,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多余的人。 当马车在园子大门口停下后,王爷在秦顺儿的服侍下下了马车,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直奔书院,而是沿着一条弯弯小径一边行走一边沉思。暮春时节,树发新芽、群芳争艳、花香醉人,此时的他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个怡人的环境来尽情宣泄内心的烦心苦闷,以致不知不觉之间竟已是二更天时分。 吃一堑长一智的秦顺儿一直默默地服侍在王爷身后,陪着走了将近有大半个时辰,他倒不是嫌累,而是担心他家主子。因此虽然半天之内被连连斥责,忠心耿耿的秦顺儿还是乍着胆子开口提醒道:“启禀爷,时候不早了,明儿还有早朝呢,要不……” 经过这小半个时辰,王爷的心情总算是稍稍舒缓一些,因此听到秦顺儿的好意提醒之后,尽管没有口头回复,但是他已经朝着浴砚书屋的方向走去,见此情景,秦顺儿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王爷前脚刚刚跨过书院的大门槛,就只见高福远远地慌里慌张跑了过来,还没有走到眼跟前儿就急急地开口道:“启禀爷……” “你见鬼了还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慌张成这个样子!还有没有规矩?” “请爷恕罪,请爷恕罪。” “说呀,这会儿又成锯嘴葫芦了?” “启禀爷,年主子……” “什么?她怎么了?” “年主子一听说您回来了,就由月影和湛露两人扶着来前院找您……” “你不早说?你早去跟爷禀报,爷不早就回来了?” “年主子不让奴才去禀报您,可是奴才劝主子回去歇息,待您回来再去请主子,结果主子又不肯,奴才本是打算和婵娟一道服侍主子喝口热茶一边等您,结果没想到,年主子竟是跪等您回来……” “啊!” 第1842章 无语 王爷一听冰凝在跪等他的回来,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否则她怎么会跪等?可是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来不及细想,王爷急急地走向了大书房。刚一推开门,映入他眼帘的果然是正在跪等他回来的冰凝的背影,同时还有两个丫环一并陪跪,一个是月影,另一个是湛露。婵娟由于是书院的丫环,自然没有陪跪的道理,但是面对这主仆三人她陪也不是,不陪也不是,只好守在门口恭候王爷。 王爷一门心思都在冰凝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上前服侍他的婵娟,而是连披风都没有来得及脱下,直接上前一步扶着冰凝的肩膀,半是责备半是担心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你这脚伤还没有好,跪这么些功夫,这腿还能不能要了?赶快起来,赶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启禀爷,妾身还是跪着给您回话吧。” 见冰凝如此固执,王爷虽然心中很是不痛快,但是由于担心她的脚伤,也顾不得跟她生气,于是吩咐道:“月影,湛露,还有婵娟,秦顺儿,你们几个先下去,没有爷的吩咐先不要进来。” 三个丫环鱼贯而下,泰顺儿再次自做主张,上前帮着王爷脱了披风,又赶快将桌边的茶盏递到他的手边才急急地退下。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王爷禁不住先是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非要这个样子?” …… “你!怎么哑巴了?有能耐自己跑过来,没能耐开口?” ……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气死爷吗?” 王爷连问了三遍都得不到冰凝的只言片语,原本就因为在永和宫家宴上苦闷烦心一晚上,现在又遇到冰凝将来的这一军,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有气没处撒,又是因为天生的急脾气遇到个闷葫芦,半天不说一句话,没着没落的他只得是转身晃荡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气哼哼地说道: “看来真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让你能这么兴师动众,这是打算兴师问罪还是逼爷就范?” …… 当冰凝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他才知道错怪了她,她不是故意和他闹别扭,她是因为哽咽得根本说不出来话!他最怕女人的眼泪,更不要说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那么地惹他爱怜。面对此情此景,虽然仍是有些气恼,可是内心早已被这泪水泡软融化,语气中全是关爱与劝导。 “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能过去,好好地说就是了,哭能做什么。” “爷……” 冰凝哭的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软软地昏倒了过去。 “凝儿!” 他很少直呼她的闺名,从前因为形同陌路,他从来都是称呼她为“你”,习惯成自然,即使后来两个人关系改善以后,他已经改不过来了。更重要的是,冰凝的闺名与婉然曾经的闺名极为相似,他总是担心或是自己说错,或是她听错,从而犯下不可宽恕的过错。然而面对昏倒的冰凝他脱口而出直呼“凝儿”,虽然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却充分表明她的名字早已深刻在他的心中,不给他犯错的任何机会。 第1843章 讨物 王爷情急之下的一声“凝儿”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以致早早退下在门外恭候的那几个丫环太监不但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全都是听得心惊肉跳。湛露是新来的丫头,婵娟和秦顺儿是王爷的奴才,因此这三个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唯有月影,一听到王爷那声焦急的惊呼当即知道大事不好,根本来不及考虑她家小姐是被王爷责罚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当即推门而入,全然将王爷刚刚叮嘱的“没有吩咐不得进来”忘在了脑后。 “胆大妄为”的月影冲进屋来,眼前的情景更是将她吓得哭出声来:“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赶快醒醒啊!您不要吓月影啊!” 此时的冰凝身子倒在地上,王爷正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扶起,月影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试图从他的手中接过她家小姐。见到救兵援手,王爷立即朝月影喊道:“月影,你还不赶快去把鼻烟拿来!” 月影没有在王爷的书房里伺候过,哪里知道这鼻烟放在了什么地方,可是心急如焚的她早已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像一个没头苍蝇似地四处胡乱地翻找着。救人心切的王爷虽然顾不得责备月影的失礼,可是实在是恼她办差如此不利,这么半天功夫竟然还没有拿来,于是又急又气道:“真是这个没用的奴才!就在桌子上呢!” 经王爷提醒她这才发现,原来那盛鼻烟的盒子就在桌面上放着呢,她一时急糊涂了,就在眼跟前的东西居然视而不见,简直就是骑驴找驴。 月影才刚刚手拿鼻烟回来还不待恭敬地递到他的面前,王爷急得一把抢了过来,赶快剔出来一小块,放到了冰凝的鼻下。由于他的另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腰身之下,因此剔完鼻烟之后,根本顾不得那装鼻烟的小瓷瓶,就只听啪嗒一声,宝蓝色的小瓷瓶当即摔得四分五裂。 在鼻烟辛辣气味的刺激下,冰凝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随着这一声喷嚏的打出,王爷和月影两个人总算是暂时放了心。果然不出所料,鼻烟的强烈刺激有效地缓解了她的昏厥症状,终于得以幽幽地吸上一口气来。 “你这是何苦呢!你就哭死了,能解决问题吗?有什么事情说什么事情,你能不能不让爷再操心了!?” 望着眼前的他,半是责备、满心关切,冰凝的心中格外不安。她也不想将王爷逼迫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过逾越,不是她这样一个妇道人家应该插手的事情,可是如果袖手旁观却又实在是令她更为心神不安。思忖良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即使冒着再度引发不管爷生多大气,她还是要说出来。定了定神,她缓缓地,即是万分郑重地开口道:“爷,妾身很少向您讨过什么物件,今天妾身斗胆再开一次口,看能不能再向您讨一件。” 讨物件?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王爷的心中禁不住一惊。就像冰凝所说,她很少向他讨过什么物件,唯一的一次就是婉然嫁妆,最后还是以拆借为名,动用私房钱还了借债。 第1844章 干政 王爷从来不怕旁人向他讨赏求物,旁人越是有求于他,越是说明此人有短处攥在他的手中,那他还怕什么?岂止是不怕,完全就是有持无恐。对于女人同样如此。如果哪个女人三天两头开口向他讨要,王爷根本就不会怕她,有的时候为了安抚或是讨其欢心,甚至是有些暗暗纵容。在他的府里哪个女人没有向他讨过东西?左不过是金银珠玉、高官厚位、荣华富贵,为了她们自己,或是为了她们的娘家亲戚。遇上他高兴了,他就顺了她们的心愿,他也乐得看着他的女人们在愿望得到满足时的欢欣雀跃神情;遇上他不高兴了,一句话就给她们都堵了回去,爷没心情就是没心情,不需要什么理由。 王爷最怕的是人们不向他要东要西。官场上如此,府中也是如此。遇到他想要拉拢的高官权贵,王爷可是巴不得对方向他讨要物件,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受他恩惠才能为他所用。至于自己喜欢的女人,虽然谈不上拉拢、利诱,但是他仍然喜欢看到她们为了喜爱之物而绞尽脑汁、遍寻理由的模样,情到深时自然是恨不能倾其所有以博美人欢心。 但是冰凝却是个例外,就像今天晚上他本要前往赴约的那个吴大人一样,他越是想要扮演一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他(她)们却偏偏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除了婉然的嫁妆,冰凝从来没有向他开过口,也从不曾管他讨要过任何物件。这世界上她要的,他给不起,而他给得起的,她根本不需要。 可是现在,冰凝不但一反常态主动开口,甚至不惜以跪请的方式,那么这样物件一定不同一般,这件事情绝非寻常之事。 王爷开始疑惑了,犹豫了,他多么希望能够看到冰凝因为愿望实现而露出来的满足表情,可是,事关重大,他又怎么可能随便答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自比君子,他言而有信。定定地看了冰凝半响,王爷才终于开口问了出来:“你想要什么?” 冰凝也同样定定地看了他半响,才缓缓地说出来:“恕妾身胆大妄为、擅自逾越。妾身只想求一样,不管将来如何,假如是您的话,求您能够放过十四叔他们。” “你?!你的胆子确实是太大了!这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管的事情吗?!” 王爷再次被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冰凝要向他讨的居然是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他的政事!这是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插手这种事情?从前她不是一直都是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吗?今天怎么……难道说是? “婉然让你来求爷的?” “不是。” “不是?那你怎么想起来要这个。” “湘筠过来了。” “湘筠?她,什么时候?” “小格格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忙着说话,就给耽搁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妾身没来得及给您传话,本想将小格格安顿好再派人去府里传话的,赶巧您今天回来了……” 第1845章 送筠 当冰凝向王爷回话的时候,由于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浑身绵软无力,因此一直都是气若游丝一般,然而此时她一提起小格格,不由自主地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十四叔为什么把湘筠送过来?明眼人虽然西北的日子苦不堪言,但是谁又愿意与亲生骨肉生离死别?十四叔把格格都押给您了,他都向您服软了,您还不能放过他吗?” 冰凝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的心里话,她一定要说出来,即使冒着与他再度闹翻、冷战,甚至是分手的风险,她也要说出来。 今天下午的时候,湘筠来到了她的身边,当冰凝得到传话,兴冲冲地迎接婉然母女一行的时候,却格外失望地发现,只有小格格,没有姐姐。不用问她就知道,那是因此姐姐根本承受不住这骨肉分离、悲痛欲绝的情景,愧对婉然,心疼湘筠,离别之苦……无数粉繁复杂的感情统统朝冰凝袭来,令她恨不能将那张泪水恣意流淌的脸深深地埋进胸膛,即使是面对才七岁的小娃娃都惭愧得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这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四伯母此刻不但没有好生理会她,甚至连句话都没有说,更不要说往常那样将她搂在怀中左亲亲、右亲亲,才只见她行了请安礼就哭成了泪人。这个情况实在是太出乎湘筠的意料之外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眨呀眨,那忐忑的心想呀想,终是好奇心占尽了上风,犹豫半响之后极尽礼数地小心翼翼开口道:“四伯母,您怎么了?” “没怎么,没事儿的……” “四伯母,您不喜欢湘筠来玩吗?”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能过来,伯母高兴着呢,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儿!伯母没有女儿,你这么个伶俐可爱小人儿,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四伯母,那是不是您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若是这样的话,那湘筠就先回府去吧,反正和小弟弟什么时候玩儿都行,只要您的身子没有大碍才是最要紧的……” “回府?你不是……” 面对湘筠的这个“打道回府”,冰凝万分诧异,怎么才刚刚过来就不停地要回府、回府,难道说情况有变? 今天是翠珠陪小格格来的园子,这也是十四阿哥特意吩咐的结果。这一次倒不是为了探听监视冰凝与湘筠之间有什么情况,而是因为婉然死活都不肯同行,将小格格送到冰凝这里已经令婉然痛不欲生,再是与她没有感情,十四阿哥还是不想把事情做绝了。那么由谁来护送湘筠呢?穆哲是嫡福晋,这种事情本是她的职责范围,但是依穆哲那脾气,又是依仗自己嫡妻的身份,面对庶出的格格和身为侧室的嫂子,怕不是要难为湘筠与冰凝。因此不用多想,十四阿哥立即将这个差事派到了翠珠的身上。翠珠本就是婉然的旧仆,待湘筠自是极好,而她又是他最信得过的奴才,更是十四贝子府中除婉然以外唯一一个与冰凝相熟之人,因此由她陪伴小格格前来园子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第1846章 鼓里 此时眼见着湘筠与冰凝之间的对话越来越有纸包不住火的危险,急得翠环顾不得失礼,赶快上前一步将湘筠揽在怀中,立即朝冰凝说道:“启禀二小姐,大小姐今天临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小格格,这回到您这里一定要好好陪您一段时间,好好与小主子玩些日子,多住些日子,千万不要想她,您会像大小姐那样疼爱小主子……” 翠珠这一番话令冰凝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湘筠还蒙在鼓里!怪不得小格格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冰凝原以为湘筠会哭哭啼啼,或是犯别扭闹情绪,正发愁怎么安抚她呢,结果婉然强忍着悲痛早已经提前替她做好了这一切,让小格格快快乐乐地来到她这个四伯母的身边,以为只是来园子住几天,与她那可爱的福惠小弟弟好好玩些日子,没多久就能又回到自己额娘那里。 婉然的体贴入微、用心良苦,湘筠的天真烂漫、成熟懂事,无一不深深地感动着冰凝。然而在被亲情与深深感动之余,冰凝又禁不住地悲从心来,当即从翠珠的手中将湘筠揽到自己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冰凝一边紧紧搂着不谙世事的湘筠,一边想着她们年家兄妹三人的命运,越想越觉得凄惨,越想越觉得悲凉。她自己要夹在夫君与家族的双重压力之下,小心行事,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婉然姐姐要为十四阿哥身先士卒,牺牲自己成就全家;年二公子虽然拥兵自重,有足够的能量游离在两个主子之间,却更是形同玩火、命悬一线。不管是好是坏,毕竟她们姐妹两人好歹还有一层夫妻情分可以暂做保护伞,而年二爷却是什么也没有。她们兄妹三个人,为什么哪一个都逃不脱,全都要深陷感情的纠葛、政治的纷争? “小姐,天都黑了呢,小格格头一天来咱们园子,总也不能怠慢了不是?就算是你自己不吃不睡,小主子也得吃好喝好睡好啊!” 月影轻轻的劝慰声腔在冰凝的耳边响起,才令她突然回过神儿来。是啊!小格格第一天来到她的身边,怎么能怠慢了小格格,辜负了婉然姐姐的重托? “唉呀,真是的,瞧我这魂儿,都要走丢了。” “那奴婢先送小格格去她的房里了?” “嗯,前些天我跟爷说好了,爷从府里专门为小格格调派了几个新奴才,另外我这里,就让凝霜伺候小主子吧,她跟格格年龄差不太多,两个人就当是做个伴儿。” “好。” “湘筠,来了四伯母这里就跟自己府里一样,想吃什么,玩什么,用什么,不用跟伯母说,只要吩咐奴才去做就是了,凝霜比你大一、两岁,由她伺候你,怎么样?” “多谢四伯母!不过湘筠也带了自己的奴才来,您这里事情这么多,再用了您的奴才,怕您忙不过来呢。” “怎么忙不过来?你四伯父早早就给你全安排妥了,如果不你不用凝霜的话,你自己跟四伯父说去。” 第1847章 从命 湘筠是个懂事的姑娘,因为自己的额娘不得宠,小小年纪就品尝了人间冷暖,来自其它院子冷嘲热讽,来自嫡额娘、姨娘们的白眼红脸,令她自然是比同龄人要早熟许多、敏感许多,此外这一次临出门之前婉然千叮咛万嘱咐,湘筠虽然不明就里,但更是对她的四伯母格外地客气。 湘筠再是早熟,毕竟才是七龄稚童,更不要说她的四伯母又是格外地聪慧过人,因此小格格严遵母训,非常客气的结果竟是被冰凝一句话就将问题转移到了王爷那里。在她的眼中,这个美得像仙女似的四伯母是那么的和蔼可亲,简直就是仙女和观世音菩萨合二为一的完美化身,然而这个四伯父却是完全另外一副模样,虽然不是凶神恶煞,但也比凶神恶煞好不到哪里去。湘筠原本就对这个四伯父胆战心惊、退避三舍,现在竟被冰凝逼迫到需要亲自与他面对面地沟通交流,那岂不是要了小格格的命?湘筠被逼无奈没了办法,只好咬了咬嘴唇才开口说道:“那,恕侄女无礼,湘筠暂且恭敬不如从命。” “哎,这就对了!以后你再跟我客气,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四伯母,湘筠听您的吩咐就是,您可千万不能生气,那样的话,额娘会骂湘筠的呢。” “不生气,不生气,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呢?赶快,先去洗洗脸,换换衣裳,用了晚膳就好好先歇歇,这一天可是把你这小人儿累坏了呢。” “多谢四伯母,湘筠这就先退下了。” “赶快去吧。” 凝霜领着湘筠下去了,月影开始给冰凝准备晚膳。可是她心里头堵得难受极了,根本是一口都吃不下去,对此月影可真是发了愁。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现在也算是稍稍明白了一些,又是一个进退两难、无法解决的难题,就是劝她都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就在她快要愁白了头之际,就听前院乱糟糟地嘈杂起来。都这么晚了,这些奴才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说王爷不在,这书院的奴才也是阳奉阴违?月影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对冰凝说道: “小姐,奴婢过去看看有什么事情没有吧?” “嗯,你看看就回来,别太招眼了。” “奴婢省得!” 没一会儿月影就回来了,只是脚步又急又快,说话声也是又急又快。 “小姐,小姐,是爷回来了。” “啊?不会吧?都已经这么晚了,爷怎么可能回来呢?” “千真万确,奴婢听见高公公叮嘱几个奴才,说爷回来了,秦公公私底下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要他们一个个都精着心,爷今天心里头不太痛快,要他们千万别往枪口上撞,惹了爷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噢?那秦公公没有说爷为什么不痛快吗?” “没有。” “月影,你扶我去前院。” “小姐,您的脚还没有好,爷从来不让您下床的,咱们这天天偷偷摸摸地下了床,就已经是犯了爷的大忌,现在您若是竟出了这屋子,那岂不是要被爷骂惨了啊!” 第1848章 阻拦 哪里还用得着月影劝什么,冰凝怎么可能不晓得利害关系呢?从前她是因为知书达礼而不会持宠而骄,现在她是有求于他而必须做足礼数。 “月影,现在我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去求爷,若不亲自前去,怎么能体现我的诚心诚意呢?再说了,爷今天心里头本来就不痛快,我……” “小姐啊!” 月影都要哭出来了,然而她家小姐却还是一脸坚定的神情,根本连看都不看她。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唤来湛露,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冰凝搀到了前院。 高福正如临大敌般忙着恭候王爷回来的各项事宜,此时乍见到年主子一瘸一拐地过来,心中暗暗惊诧不已,可是脸上却没有敢表露出一分一毫。高福可不是秦顺儿。一来那秦顺儿是王爷的心腹之人,自是有狐假虎威的资本,二来这高福历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不似秦顺儿什么都写在脸上。此时见到这个非同一般的年侧福晋,更是不露声色地上前一步说道:“启禀年主子,爷现在没在呢。另外,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差月影姐姐跟奴才交待一声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没在?没关系,我等一等。” “回主子,奴才还不知道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爷不是已经回了园子吗?” “是,是……” 高福没有料到冰凝居然知道王爷回了园子,可是爷今天的心情不好,年主子定是不知道,否则怎么还敢往这里闯? “回主子,爷确实是回了园子,可是,爷没有回书院,至于爷去了哪儿,什么时候来书院,是不是还要走,奴才全都不知道呢,所以奴才斗胆劝您……” 高福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见冰凝径直朝大书房走去,弄得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既不敢得罪这个似宠非宠的主子,又怕万一王爷回来又惹恼了那个原本心情就很不好的正经主子,急得没着没落的高福只得是急急慌慌地追在冰凝的身后,一边在大脑中紧张地盘算一会儿该如何以什么样的方式伺候这位年侧福晋,是按照常规先奉上一盏热茶请她边喝边等吗?这年主子可是不请自来,没有得到王爷应允见面,到时候不仅仅是他这个奴才要被主子爷训斥甚至责罚,就算她这个主子也少不了要挨王爷的骂。 就在高福还没有想出一个如何两全其美地应付这个擅闯书院的年主子,哪知进了大书房之后冰凝竟然扑通一下子就跪到了屋子中央,这个结果倒是将他的罪责摘了个干干净净,不过高福在庆幸保得自身平安的同时也对不久的将来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幕充满了担忧。 果然不出高福所料,王爷乍一见到不顾腿伤前来跪请的冰凝当即大发雷霆。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所担心的那一幕如期发生之后,先是年主子昏倒在地,主仆几人一通忙乱场面混乱不堪,后是王爷竟然听进去了那一番劝说,继而陷入了良久的深思之中。 第1849章 手足 身在屋外候命的高福不知道,后面还有更会令他大吃一惊的事情,那就是此时此刻望着怀中悲痛欲绝的冰凝,王爷唯一的感受就是心疼,以致早早就将那个惹他震怒不已的“逼宫事件”一骨脑地忘了个一干二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之所以说是“心疼”,王爷当然是她有足够的敏锐,也有足够的谋略,只是她根本就没有雄心大志,她只会漫不经心,她只会不闻不问。这就是她枉有聪明才智,却总被人算计,又屡屡遭人暗算的原因。虽然事后,即使不用他指点,她全都能够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然而当下一次暗算来临的时候,她仍然不会汲取经验教训,继续被人算计,被人利用,无论是多年之前雅思琦诱导她擅闯书房,还是淑清频频背后使小动作,直到不久前与十四阿哥的“花园相会”。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小日子的女人,在婉然没有求她,任何人都没有求她的情况下,竟敢冒着违逆他的风险,来向他提这个天大的请求!女人不得干政,这是祖训,她就不怕他会治她的罪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荒唐可笑,她怕过什么呢? 其实他心中的痛与她相比,只多不少!她与婉然是姐妹亲情,而他与十四阿哥那是兄弟手足情!但是他能怎么做?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至于未来,谁能预料会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有雄心壮志,他们也都有雄才大略,只是现在,他们也都不过是向心中的目标努力前行、无限接近的一个人而已。 想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说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妾身管不了别的人,只管得了自己眼前这巴大的一块地方。如果是别人,妾身认命;如果是爷,只求爷能网开一面。” “为什么?” “没有比爷和十四叔更亲的兄弟了!也没有比妾身和婉然姐姐更亲的姐妹了!如果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虽然琼楼玉宇,却恐高处不胜寒。” 冰凝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心中的话。 其实即使冰凝没有来找他,他这一晚的心情也是格外的不平静。这也是他即使回到园子之后又去内湖转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原因,他只想静静地想一想。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恰恰是今天,十四阿哥将把湘筠送来了。刚刚在永和宫中的家宴上,十四阿哥可是一丁点儿的表示都没有,那个时候他亲眼目睹德妃娘娘的哀伤凄然深为动容,这是最亲的一家人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爷虽然铁面无私,却从来都会禀公做事,只求不愧天地,不愧良心。只要是不来逼爷。” 王爷的这番话虽然不长却是字字份量极重,冰凝知道她不需要也不能够再多说些什么,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做出这样的事情早应当家法处置,可是现在她还毫发未损地躲在他的庇护伞下。这是他最大的容忍极限,也是她最大的逾越极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尽力了,她努力了。 第1850章 三问 当王爷掷地有声地表态以及冰凝适时知趣地缄默之后,房间再度沉寂下来,更漏尽职尽责地提示此时已经是三更天。短暂的沉寂给了王爷思考与喘息的时间,或者是胡思乱想的时间。这一晚上因为被冰凝的跪请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只是被动地被冰凝牵头鼻子走,因此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那个聪明的大脑开始了急速的运转。 婉然没有前来求她,是她自己主动替十四阿哥求情,这件事情怎么这么令他感觉不舒服?画像,“私会”,哪一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现在竟然又冒出来一个跪请!相信她?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令他无法说服自己;不相信她?可是她确实是一个值得他信赖之人。 陷入极度矛盾与纠结中的王爷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理由向冰凝发难,但是他又不甘心什么风影都没有捕捉到就草草收场,气急败坏之下竟然开始胡搅蛮缠找邪茬儿。 “爷今天才有一个大发现,真是没有想到,你还竟是这么大度的一个人呢!” 此时的冰凝还深深地沉浸在姐妹情、兄弟情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突然间听到王爷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大度?请求他保全姐姐一家人,怎么会用到“大度”这个词呢?百思不解之下,冰凝抬眼望了望他,却是什么端倪也没有看出来,因此迟疑半响才开口道:“回爷,妾身不大明白您这个‘大度’的意思。” “噢?你不明白?爷也不明白呢!爷要你将婉然的帕子还回去,你说担心伤了她,可是你不担心她认为爷这心里还有她吗?” 王爷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口,冰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前些日子因为帕子的事情不是跟他都解释清楚了吗?现在怎么没头没脑地又提起这回事儿来了?还是莫名其妙地被他埋怨为“大度”,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情呢! 枉是冰凝聪慧过人,但是在强词夺理、胡搅蛮缠的王爷面前也是需要甘拜下风。她哪里知道他是因为钻起牛角尖,有邪火没处撒才想起来这么一个牵强附会的借口。 不管原因是什么,早已经解释清楚的事情时隔几天又被翻扯出来,冰凝觉得非常委屈。她只是不忍心姐姐遭受双重的打击,原本就与湘筠生离死别,再为了这帕子……可是她的一时于心不忍,竟然惹来他的冷嘲热讽。她的心,难道他不明白吗?为何还要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虽然满腹委屈,可是面对这个难以理喻的王爷,冰凝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用那双梨花带雨的一双泪眼,定定地望着他,缓缓地问了他三个问题。 “如果爷的心在这里,就是纵有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帕子,那又有何惧? 如果爷的心不在这里,就算是爷这个大活人天天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爷的心,岂是一条轻薄绢帕能够拦得住的?” 三个问题,问得他满脸羞愧,满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851章 别了 四月初八,皇上自畅春园启程巡幸塞外,和正月里巡幸京畿那次出行一样,自三阿哥诚亲王至二十阿哥,所有的成年阿哥全部悉数伴驾,当然也包括王爷、十三阿哥和即将再度远赴西北的十四阿哥。 按照原计划,十四阿哥只伴随圣驾到归绥(今呼河浩特)即不得不转而踏向前往西宁的征程。而十四贝子府的女眷们则按照他的预先吩咐,于四月十六日自京城出发,以期与他在鹿城(今包头)汇合后一并前往西宁。 与三年前别无二致,仍是塔娜、完琦和婉然三个人作为随行女眷前往西北的抚远大将军府。与三年前不一样的是,这一回少了湘筠小格格。 此时已是初夏季节,坐在一路向北的马车上,望着空空荡荡的车厢,三年前的场景又一幕一幕地浮现在婉然的面前。那时的湘筠才只有四岁,还是一个时时刻刻都离不开她半步的小丫头,一路上若是困了就依偎在她的怀中甜甜地酣睡,若是醒了就一刻不停地要她唱歌谣,念诗书……现在她再也不用唱也不用念,更是连一滴泪都没流,因为自从湘筠随翠珠前往园子的那一刻起,她整整流了十天十夜的泪水,将这一辈子的泪水全部流尽。 虽然婉然今年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已经过完了人生一辈子。回想她这一生,婉然既感慨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又哀叹自己是那么的不幸。不到六岁就失去了爹娘,可是又被年总督夫妇收为养女,成为年家大小姐,过着衣食无忧的官宦人家的小姐生活;机缘巧合,在人生最为青春美好的豆蔻年华遇到了王爷,两个人相遇相知,情投意合,这是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被赐婚的是冰凝却不是她;本以为可以在心中守护这份圣洁的爱情从此终老一生,可是命运偏偏无情,只因为她这个年家大小姐的身份而不幸成为皇子阿哥们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作为十四贝子的格格从此连心中暗存对王爷的爱意都是罪过;三生有幸,能够与冰凝姐妹一场,情义两心知,却又是姐妹变妯娌,亲人变仇家。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待她如此不公,却又要待她如此不薄? 自己的一生已然如此不幸,而这个不幸竟然还要延续到女儿的身上!此时的婉然是多么的愧对湘筠!原本因为有她这样一个不受宠、不得势的额娘而备受牵连,不但没有阿玛的疼爱,还要遭受其它额娘的白眼,甚至现在竟然还要充当“人质”的角色,才小小年纪就担当起十四贝子府顶梁柱的重担。婉然越想越是惭愧,越想越是无颜,恼恨自己根本就不配作为湘筠的额娘。也好,也罢,幸而湘筠不在自己身边,省得被女儿唾骂、憎恨…… 别了,京城,别了,最亲爱的人们!婉然在此为你们送上最为真挚的祝福,也为她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姐姐、一个恋人所全心真意付出的所有给予最为隆重的祭奠。从今往后,不但玉盈已经死掉,连婉然也一并死去,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用时光充做煎熬器具的人世间。 第1852章 生机 湘筠来园子的那日过后,由于身陷这样或那样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之中,直到伴随皇上巡幸塞外,王爷都没有再回来园子。 婉然是悄然启程离京,既没有给湘筠也没有给冰凝传个口信,她自认为将这一辈子的泪水全部流尽,而冰凝何偿不是呢?由于辛苦操劳一天,伤心痛苦一天,又跪了整整一晚上,以致第二天就病倒了。后来的那些日子里,身体极度虚弱的她每天只能躺在床上静养,连起身都非常困难,更不要说下地了。由于她的严令禁止,病体欠安的事情终是被压了下来,没能禀告到王爷那里。伤心到极限的冰凝这是在恣意地放纵自己,她的命运,婉然的命运,湘筠的命运,甚至是王爷自己的命运,全都是要听天由命,那么她这么点儿小病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也一并听天由命吧。 老天爷实在是太忙了,忙得根本无暇顾及众生的命运,只得是暂且让每个人的命数都按照它们各自既有的轨迹缓慢运转。正因为大事忙不过来,于是小事情反倒是有了机会,这不,在老天爷的格外眷顾之下,冰凝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从卧床不起到稍微靠坐,再到下床扶行,连带着脚伤都愈来愈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严冬过去了,春寒过去了,桃花红柳树绿,暖风扑面而来,万物竟相生长,处处焕发勃勃生机。 当王爷回到京城,来到园子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十日,端午节都过去了好几天的时间。这一次回园子,他提前传了口信过来,因此当他出现在冰凝房间的时候,一屋子的大小主子、老少奴才们全部悉数聚齐、严阵以待地恭候他的大驾光临,“给爷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其它的人王爷都顾不得理会,只是一边朝房里走一边随意地摆了摆手,算是叫起了,当他径直走到冰凝的面前时,才特意抬手去扶了她。 “赶快起来吧,脚伤怎么样了?” “回爷,好得差不多了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还差着十几天呢,万不可大意才是。” “回爷,妾身一直小心着……” “小心着还不赶快坐下去?” “嗯。” 冰凝一边随口“嗯”了一声,一边将身子转向后面,待她再转身子之际,只见身边多了一个小姑娘,还不待她开口,只见这个小姑娘面色沉稳、规规矩矩地再度行礼道:“湘筠给四伯父请安。” “湘筠?” 虽然这不是王爷第一次见到湘筠,但是由于他的侄男侄女实在是太多了,以往也是鲜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因此他当然没能特别注意过这个小格格的样貌。更重要的是,距离上一次见到小格格已经过去整整三年多的时间,那时的湘筠才只有三、四岁,还要嬷嬷抱在怀中哄呢,而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他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个知书达礼、乖巧懂事的小格格与从前那个只知道嬉戏玩耍的小姑娘相提并论。 第1853章 实情 湘筠是敏感而的姑娘,立即从王爷那一声略带迟疑的“湘筠”二字中听出来一些端倪。 小格格在在这园子里,在冰凝的身边已经生活了一个来月的时间。最初的几天与福惠玩得开开心心、乐不思蜀。虽然福惠还是一个不会说话,只会用眼睛追逐湘筠的身影,只会有咯咯的甜笑、哇哇的大哭、呀呀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所有情感,可是这一切并不妨碍湘筠对这个小弟弟的喜爱,因为她实在是太孤单了。 在十四贝子府里,湘筠没有同龄兄弟姐妹,最年幼的兄长都要比她大八岁,此外由于婉然的原因,那些兄长姐姐们也都离她们母女远远的,在孤独中成长起来的湘筠面对活泼可爱、虎头虎脑的福惠小弟弟是多么的欢喜。 可是再是欢喜,当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新鲜感渐渐消退之后,小格格自然而然地想念起她的额娘来。额娘怎么还不来接湘筠呢?额娘怎么把湘筠给忘记了呢?额娘这是做什么去了?额娘跟阿玛吵架了? 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湘筠一天天地忧虑起来,冰凝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是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得是加倍地疼爱小格格。然而冰凝再是疼爱也抵不过亲生额娘在小格格心目中的地位和作用。湘筠毕竟还是小孩子,终于有一天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向冰凝小心翼翼地提了起来。 “小姨,额娘什么时候来接湘筠回府呢?” 这一声“小姨”狠狠地刺痛了冰凝的心。从前她总是那么热切地盼望湘筠称呼她为“小姨”,然而小格格总是极为恪守礼节地称呼她为“四伯母”,现在小姑娘为了得到自己额娘的消息而不得不讨好她,不得不称呼她为“小姨”,这样的人情世故出现在才只有七岁的幼童身上,可想而知,湘筠是在一个整天需要看人脸色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这是多么的令人心疼的成长经历。 面对这双充满期盼的目光,冰凝强忍下心中的酸楚,决定将事实的真相告诉湘筠。虽然让小格格知道真相是那么的残酷,但是这一天早早晚晚总要来到,瞒得了一时瞒不得一世,因为她不知道湘筠需要在她这里呆上多长的时间,或许一年半载,或许十年八年,忍一时只是痛,骗长久会生恨。 “湘筠,小姨如果跟你说额娘随阿玛去西北了,你会不高兴吗?” “回西北?湘筠也可以一起去呀。” “是的,湘筠也可以一起去的,可是你不是去过那里吗?你也知道那里是个兵荒马乱的地方。额娘是多么疼爱你,又是多么担心你的安危,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你被那些跟阿玛作对的人掳去,那样的话,阿玛还没有开始打仗,就有了把柄被攥在敌人的手中。你不是一直都希望能够替额娘分忧解愁的吗?那样的话,你不但不能替额娘和阿玛分忧解愁,相反还要给他们添乱,甚至是托后腿……” “小姨,不要,不要。” 湘筠一听说要拖阿玛的后腿,吓得她赶快一边急急地朝冰凝摆小手,一边不停地说“不要”。 第1854章 安心 当见到湘筠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拖累了阿玛,急于向她的小姨表态“不要”的时候,冰凝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暂时落了地,于是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是啊,湘筠可是最听话、最懂事的格格呢,额娘不是跟你说了吗?要你听小姨的话,对不对?” “嗯,是的。” “那现在小姨要你乖乖地听额娘的话,留在小姨这里,每天好好读书,踏踏实实等额娘回来,你想想看,当额娘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湘筠大姑娘,额娘一定高兴极了,是不是?” 被冰凝描绘的这番情景所吸引,湘筠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信心百倍地回复道:“小姨,您放心吧,湘筠一定会好好读书,一定会让额娘高兴。” 成功地将湘筠安抚妥当,冰凝本是应当欣慰不已,然而她现在的心情却是沉重不已。她再是精心,再是付出全心全意,仍是无法替代婉然这个亲额娘,因此冰凝就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心中格外愧疚,根本不敢再去看湘筠那双天真无邪的纯真目光,唯有将小格格搂在怀中,默默无声地垂下两行热泪。 “湘筠,那小姨还有一个要求,你要答应,好不好?” “好,小姨说什么湘筠都会答应。” “以后就管小姨叫‘小姨’,好不好?” 冰凝的潜台词是:“不管是不是有求于她,都要称她‘小姨’。‘小姨’应该是湘筠发自内心的,以示对她格外亲昵的一种称呼,而不是为了讨好她的一种方法。” 湘筠由于年纪尚小,还不能完全领会冰凝如绕口令般的这句“管小姨叫小姨”的全部内在含义,但是冰凝极为渴望“小姨”这个身份得到她认可的心理还是被湘筠充分理解透彻。更何况她自己心中最清楚,为什么今天会破天荒地将四伯母改称“小姨”,因此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同时如蚊子般地“嗯”了一声。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声“嗯”,却是冰凝与湘筠之间的关系实现了巨大的突破。从此小格格安安心心地陪伴在冰凝的身边,每天姨甥两人读诗书、做女红,闲暇的时候与福惠小阿哥玩耍,日子就像是流水般地过去。直到今天,王爷从塞外伴驾回来,探望冰凝母子的同时,“意外地”遇到了小格格,他这才意识到,这里又多了一个小主子。 在十四贝子府里,由于婉然不得宠,又由于湘筠只是个格格,不需要悉心栽培,连检查课业的机会都没有,因此小格格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她阿玛的冷落,在湘筠的眼中,阿玛是严肃而甚少笑容的一个人,就像眼前的四伯父,一样的严肃而甚少笑容,由于习惯了父辈的疏离,此时面对王爷,湘筠没有任何的胆怯,相反更是落落大方、极为得体地回复了王爷的迟疑。 “回四伯父,湘筠上次前来之日,由于时辰太晚,没能向您请安,湘筠已经知错,还请伯父不要责罚。” 第1855章 小姨 湘筠为何来到冰凝身边,众人都是心照不宣,但是王爷在内心中并没有将小格格当作“人质”对待,相反,就算是看在婉然的面子上,他也会视湘筠如已出,疼爱有加,生怕照顾不周而伤了婉然的心,他自己更是要愧疚不已,因此无论湘筠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比悠思还要出格的事情,他都绝不可能责罚。此外,小格格是如此乖巧懂事,王爷本就是一个极重礼数之人,遇到这么一个知书达礼的小格格,王爷欢喜还来不及,更不可能责罚什么了。 自然而然地,王爷想起了悠思小格格。悠思在礼数上要比湘筠差得远了,但是因为聪慧嘴甜而且模样像极了冰凝而暇不掩瑜,自然是深得他的宠爱。湘筠则胜在礼数周全、行事沉稳,再加上婉然的原因,因此才刚刚开始相处,他就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小格格。 此时此刻,面对湘筠的这个主动认错,王爷赶快堆起满脸的笑容,一扫平日的严肃模样,和蔼地说道:“你不是都说了嘛,‘时辰太晚了’。那个时候伯父已经都歇下了,你就是想去请安也见不到伯父呢!所以你没有犯错,伯父怎么能责罚呢?” “真的?” 湘筠的这个“真的”并不是因为不相信王爷的这番话才发出的质疑,而是因为他的这个和蔼可亲的态度。天啊,四伯父怎么会这么慈祥?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吧?于是小格格又禁不住抬起小手努力地揉了揉眼睛。 冰凝也没有料到王爷会是这么一副姿态来面对小格格,原来他真的没有将湘筠当作“人质”对待,真的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小格格!对于王爷的这番表现冰凝又是感激又是欣慰,因此当湘筠这个“真的?”一出口,生怕他因为不被理解而心生委屈继而再满肚子的不高兴,于是赶快一把拉过小格格说道:“伯父是君子,怎么可能说假话骗湘筠呢?” “小姨,您误会湘筠了,湘筠没有……” “小姨?” 这又是什么情况?王爷被湘筠的这个“小姨”彻底搞晕了。他不是小格格的伯父吗?怎么冰凝不是伯母反倒变成小姨了? 王爷的这一句疑问,当即令冰凝尴尬不已。他是伯父,她是小姨,那他们俩还是不是夫妻?当初要湘筠称呼她小姨的时候,王爷因为御前伴驾而很久没有在园子里出现过,令冰凝完全忘记了将来如何面对他的问题。现在由于湘筠已经叫顺了嘴而改不回口的,她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迫不已。 这么简单的事情王爷当然是立即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刚才只不过是乍一听到“小姨”这两个字既感到陌生又觉得奇怪才惊呼出声而已,此时望着这姨甥两人一个窘迫一个忐忑的模样,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扫了她们的兴,于是赶快自我圆场道:“湘筠,你应该称呼‘安布’才是。” 第1856章 安布 “安布?” 当王爷纠正湘筠要称呼“安布”的时候,无论是冰凝还是湘筠都大吃一惊。冰凝是因为不知道“安布”为何物而大吃一惊,而湘筠则是因为刚刚闯了大祸,不但没有遭到伯父的大发雷霆、厉声训斥,反而态度和蔼可亲地纠正了她的称谓,令小格格再度由于惊讶万分而张大了嘴巴,半天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湘筠再是不讨十四阿哥欢心,但她毕竟是十四贝子府的小格格。放眼整个贝子府,十四阿哥只有婉然这么一个女人是汉人,其余全都是满人妻妾,毫无疑问贝子府的官方通用语言是满语。湘筠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不会写,但是“听和说”这两项满语技能完全不在话下,因此当王爷的这个“安布”一出口,她立即明白,四伯父认可了她的“小姨”,因为“安布”在满语中是“姨妈”的意思。 王爷的认可给了小格格极大的安慰,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了许多。此刻望着他那充满信任的目光,湘筠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鼓励,于是不再拘谨不安,甚至是乍着胆子向他回话道:“回四伯父,那湘筠是不是应该称呼您安布玛?” “怎么不行?”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一贯拘谨、审慎的湘筠因为王爷这句“怎么不行”的充分肯定而激动不已,粉嫩的小脸当即绽放出灿烂而幸福的笑容。王爷虽然不了解湘筠的脾气禀性,但是看到小格格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自是喜不自禁。 此时此刻,王爷与湘筠两人的言来语去令冰凝再一次因为不通满语而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上一次因为王爷与元寿阿哥之间爆发的那场父子冲突引发了霍沫、天申、雅思琦、惜月一众人等的满语会话,使冰凝陷入了“被孤立”的尴尬境地,幸好那个时候她还可以用丢了魂来自我开脱。这一次,王爷与湘筠之间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不知不觉之间再度将她完全抛在了一边,可是冰凝非但没有强烈的孤立感和深深的自卑感,相反心中却是充满了感激与欣慰。 自从婉然将小格格托付给她的那一刻起,冰凝最担心的就是王爷与湘筠的关系如何的问题,她舍不得湘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否则她不仅愧对姐姐的嘱托,更是愧对自己的良心。可是小格格的身份既敏感又微妙,如果只考虑婉然的因素,王爷当然不可能会有任何故意刁难,但是小格格的阿玛是十四阿哥,这兄弟两人完全就是一对冤家死对头,湘筠夹在中间可就实在是不好说了。 任是冰凝忐忑不安了整整一个来月的时间,也曾经设想了无数种王爷对待小格格的可能性,可是千想万想却唯独没有这一种。 冰凝再是不懂满语,但是依她那聪慧的大脑,就是猜也能够完全猜个一清二楚!这“安布”分明指的是她,是姨妈,那个“安布玛”一定指的是他,是姨父! 第1857章 如家 终于明白了“安布”是何物的冰凝当即急上心头!这怎么行?自古以来都是夫唱妇随,嫁稀随稀,怎么能让王爷随着她的称谓改成姨父呢?这不是违背了夫为妻纲的古训吗? “爷啊,妾身逾越了,没有自省,还累极小格格,妾身知错,还望爷体恤妾身与姐姐……” “你抢功劳不积极,抢过失倒是挺主动。要说错,那也是湘筠的错,这园子里没旁人随你们怎么去了都行,只是以后要记得,在外人面前万不可再说顺了嘴改不回口就不好了,记住了吗?” 王爷一番话再度令冰凝日瞪口呆,天啊,从来都是恪守礼法家规、从不会变相通融的王爷竟然教她们阳奉阴违耍两面派?这太阳简直是从西边出来了!冰凝因而再度陷入极度的惊诧与不解之中。 王爷不了解湘筠的脾气禀性,这小格格当然也不知道她的安布玛是个什么性子,因此面对王爷的这个“言传身教”自是感激不尽,于是赶快说道:“回安布玛,湘筠记得了。” 湘筠抢在冰凝的前面向王爷回了话,令她的安布不得不闭住了嘴巴。冰凝确实也没有什么可再说的,这么温馨和睦的场景,这么快乐幸福的时光,哪里还有什么你死我活,更没有什么冤家对头,完完全全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家叔侄亲情。 见冰凝不再“从中作梗”,王爷的心中也踏实了许多,由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小格格,毕竟住在他的园子里,不管他是四伯父,还是安布玛,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要关心一下湘筠的起居生活。 “湘筠,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什么不方便、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跟你安布说,千万不要自己受委屈,憋闷在心里头就更不应该了。” “回安布玛,安布待湘筠就像亲生女儿,这里就像是湘筠自己的家一样。” 这是湘筠的肺腑之言。自从冰凝告诉她“实情”而不得不踏实安下心来之后,小格格每日里得到来自冰凝亲如额娘般的悉心照料,感受到的是浓浓的爱。冰凝如此行事不仅仅是因为婉然的重托,即使是作为四伯母,她也理应如此,更何况王爷曾经对于湘筠的到来早早进行了吩咐安排,冰凝更是将小格格照顾好视为已任。为此她特意将凝霜调派到了湘筠的身边,一来这小丫头只比湘筠大一岁,主仆两人相处起来更有共同语言;二来凝霜是她的贴身丫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谁还敢对小格格另眼相看? 即使是选派了心腹奴才,冰凝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每天事无巨细都要对湘筠的事情几乎全部过问一遍,生怕哪一点照顾不够不周全,吃穿用度还是次要,她要让湘筠打心眼儿里把这里当成她自己的家一样。 刚刚小格格回复王爷说“这里就像是湘筠自己的家一样”,冰凝听来几乎是要喜极而泣,这是对冰凝这一个来月的辛勤操劳的最大褒奖与肯定,这是她最想得到的真心回报,她怎么能够不为之动容? 第1858章 流水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无声无息却又飞快地逝去。这一天,王爷早早地办完了当天的差事,于是就按照平常的惯例直接回了园子。此时夕阳正浓,微风正醺,王爷的心情也是格外的轻松,不仅仅是因为天气不冷不热,更是由于朝堂上一片太平盛世景象令他没有任何牵挂,于是心情极好的王爷进了书院之后,一待更衣完毕就抬脚去了后院。 往日里他回来的时候都几乎是深更半夜,不过书院奴才与怡然居的奴才当然是有天壤之别,即使是黑灯瞎火、夜深人静时分也是一样的精神抖擞、状态甚佳。今天王爷回来得非常早,很有一些抽查的意味,结果自己的奴才一如既往地精心当差,而怡然居的奴才再度令他格外地震怒,因为他都已经进了冰凝的房门了,竟然连月影都没有见到,更不要说其它奴才了。 如果是在怡然居还有情可原,现在同样的这班人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当差都是如此的懒散,如此情景当然是令他极度不悦,脸色铁青地直接进了屋,还好,还好,虽然奴才们擅离职守,一个都不见踪影,但是这主子还算是老实,没有四处乱跑伤了腿脚,这个结果总算是令他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些。然而这主子竟也是这么的可气,连他马上就要走到眼跟前了都没有发觉,正专心致志地伏案奋笔疾书。 此时此刻王爷的好奇心终究是占据了上风,暂时将满腹的不满和牢骚统统丢到了脑后头,一心只想知道能有什么样天大的事情竟能令冰凝入神到这种程度?直到他走到了桌案边才看明白,原来她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由于他的到来,像一座山似的遮挡住了很大一部分光线,眼前骤然昏暗许多,全神贯注的冰凝这才发现王爷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屋,惊得她赶快放下手中的纸笔,慌忙说道:“妾身给爷请安。” “你这是写什么呢?这么专心?” “嗯,随便写写。” 他才不会相信她只是随便写写,随便写写能写得这么专心,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一贯霸道的王爷根本不容她有丝毫喘息之机,随手一扬就拿起了一页纸,目之所及却是令他极为惊讶。只见那精致的纸页上果然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堪称字帖的倪氏小楷,只是那内容却是他平生从不曾领教过的,但见上面写道:“今格格食豆面饽饽一个,不喜核桃酥。爷教其”安布玛“”安布“。夜睡四个时辰,未午休。” 不明就里的王爷诧异之极,因此连想都没想就又拿起另外一页纸,上面写着:“今格格习针线,初绣兰花,指破,大哭,学唐诗,五遍熟记,资质尚可。” 这些都是冰凝写的?她不是一个大才女吗?想当初连个管家汇报都写得如歌赋般字字珠玑、朗朗上口,哪里像眼前他看到的这些三言两语的流水账,简直就是只读了一年私熟大字只识得一两个的水平!大失所望的王爷登时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第1859章 细心 意兴阑珊的王爷对这些如流水账般的纸页登时失去了兴趣,于是手中漫无目的地胡乱地翻了翻,只见这些纸页上全是类似的三言两语。然后他抬起头朝冰凝望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同时又充满了无限疑惑,似乎是在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冰凝正沉浸在写作之中,根本就没有花心思去读懂他的心思,此时见他投射来询问的目光,于是实话实说道:“妾身担心姐姐惦记湘筠,原来天天围在身边吵吵闹闹、忙忙碌碌的,却是不觉得苦和累,现在竟是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什么都没有了。寂寞是其次,担心和惦念是主要的。因此妾身就把湘筠每天都做了什么,学了什么,为什么高兴,为什么忧伤,一一记在纸上,攒在一起,然后每隔三五日就封一个信封,再附上妾身写给姐姐的家信,一并寄过去,希望这些信,让姐姐能够见信如见格格,了以安慰,既是放心,也能暂时派遣一下寂寞和孤苦。” “你怎么想出来的?” “妾身是想,如果福惠阿哥不在身边,妾身最想知道小阿哥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淘气没有,想额娘了没有……。就算不能时时在身边,但是能够得到些许消息,总归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这些竟是写给婉然的平安——如此朴实无华的物件饱含了她多么周到体贴的心思。他知道自己不会亏待湘筠,他以为湘筠在这园子里能够有如家的感觉就万事大吉了,可是他忘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婉然该是多么的惦念小格格。王爷一贯非常自负,总认为自己心思缜密,办事周至,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得不承认,冰凝确实是要比他更悉心、更细心、更周全。 突然间他有些妒忌起福惠阿哥来了。冰凝待湘筠格格视如已出、事必亲躬,更不要说对小阿哥了。有她这个世上最好的额娘,福惠是多么的幸福!哪里像他,尽管有那么多的额娘,然而亲生额娘德妃娘娘历来偏心十四阿哥,养育他的皇额娘孝懿皇后又早早地离开了他。福惠阿哥虽然只有冰凝这一个额娘,却是得到如此细致入微的精心养育呵护,真真的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小阿哥。 吃完自己儿子的干醋,王爷又心疼起这个操碎了心、累坏了身子的额娘来。于是他轻轻地拍了拍冰凝的肩膀说道:“别太累了,写会儿就歇一歇,你这脚还没有好呢。” “不就是写个字儿嘛,只是用胳膊和手,哪里跟脚有什么关系。” “爷还不知道?这字桌高,你用着不合适,别以为爷不知道,你这腿悬空着呢,当然也是要吃劲的,怎么跟脚没有关系?” “爷啊,您这都是老黄历了,这一个来月的功夫,妾身的脚好得可快了,现在胡大人可是不要妾身躺床上养身子呢,每回过来都要查问妾身每天有没有走动一会儿,是不是活动了筋骨。所以说,这腿脚现在可是要多锻炼呢,若是再跟从前似地养着的话,那才真是要废了呢。” 第1860章 手杖 天啊,冰凝脚伤竟然已经好了?对于这个天降喜讯王爷简直是欣喜若狂,于是急急地朝她问道:“你说什么?你现在能走了?” “当然!” “你怎么不早说?” “您不是也没有问嘛。” “爷每回来看你,不都是在看你这伤吗?” “噢?原来爷过这园子来是为了这个,那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周折,派个奴才就全都知晓了,何苦舟车劳顿、累坏了身子……” 开始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王爷还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当两个人话赶话地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察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怪怪的。不过此时的他一门心思在冰凝的脚伤上,因此也没有顾得上许多,而是稍稍打了一个愣就又继续说道:“真是让人欢喜呢,这才一个月不见,你已经长本事了。” “那是当然!” “口说无凭,你现在就让爷看看你的本事。” “现在?” “对啊,现在,怎么了?” “现在月影不在啊!” “要月影做什么?这是你的本事,又不是月影的本事。” “还不是需要有个拐杖嘛。” “啊?你不是说已经能下地走了吗?怎么还要月影?”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事情总是要一步一步地来。现在能下地走走了,总比以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要强着不知多少了!” 望着冰凝一脸骄傲满足的模样,想想才一个来月没有见,竟是都能下地走路了,再也不用像往常那样提心吊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唯恐她的脚会废掉了,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唉,这丫头,怎么不早些告诉他,让他早些高兴呢?不过天大的好消息激发了王爷极度的欢喜,因此根本顾不得埋怨她,而是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这喜悦之中,于是径直朝冰凝伸出了一只手。 突然见到王爷向自己伸出手来,望着这只手,冰凝完全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爷这是管妾身要什么物件?” “不要什么。” “那?” “月影不在,爷就不能当你的手杖吗?”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竟会是这个意思!他不惜屈尊来做她的手杖,可是她用得起如此尊贵、如此奢侈的这根手杖吗?因此面对这根突如其来的手杖,冰凝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是该接受还是拒绝。冰凝的犹豫令王爷已经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继续等待也不是,自行收回也不是,登时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为此他的心中颇有些不快:“怎么?爷的这手仗比不得月影?” “不是的,您误会了。妾身只是担心,在床上养了这么些日子,身子着实长胖了许多,怕是爷的这一只手根本撑不住妾身这么笨重的身子了。” “你!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爷一只手是不是撑得住?再说了,爷竟是连月影那个奴才都比不过?” 王爷的臂力在诸皇子之中只能算做是中等水平,而他本性是个争强好胜之人,这个硬伤令他总是有些抬不起头来,所以才会在读书中拼命地用功,否则武功已经不济,若是学问再不济,他还有什么资本脱颖而出? 第1861章 台阶 冰凝可真是不识相,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王爷最忌讳他这个臂力只有四力半的事情,虽然这是确凿的事实。所谓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偏偏冰凝还要来踩他的这个最痛处,她这是想要存心惹恼王爷吗? 哪里,哪里,冰凝哪里晓得王爷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一个短处。她既不是能骑善射的满人格格,也不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女,连这个“四力半”意味着什么都不清楚。此外她从来也不喜欢串门子、聊闲天,在这王府里她既没有同盟军也没有好姐妹,当然也就没有任何消息来源,因此只要是王爷自己没有说过的事情,她当然是无从知晓。于是消息闭塞的冰凝这一次真真地是捅了一个马蜂窝,犯了王爷的大忌。 被揭了短、打了脸的王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可恨的是冰凝,竟然还跟个没儿人似的,半天功夫下来,既不回他的话,又不接他的手,将他干干地晾在一边。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因为什么事情要跟他犯别扭? 百思不解的王爷于是迅速地将今天两人相处的情形回想了一番,结果却是越想越寻不到任何头绪!先是知晓了冰凝替湘筠格格向婉然报平安,他被深深地感动了一场,然后就是说到她的脚伤大好,令他既欣慰又欢喜,无论哪一件事情都不值得两个人闹别扭呀? 王爷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两个人原本气氛和谐融洽的相处变成了如此尴尬别扭的局面,特别是他自己,竟然还接二连三地遭遇沉重打击,不但被冰凝拐弯抹角地嘲笑臂力还不如月影这个奴才,还对他伸出的手杖不理不睬,让他的手没处搁没处放,让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如果是以往,依照他那点火就着的急性子爆脾气,定是早早就会翻了脸。 就算是曾经最得他宠爱的淑清又怎样?虽然表面上风风光光享尽了荣宠,而实际上她还不是要花尽了心思哄他开心?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转到现在,当他面对这个胆敢直捅他命门的冰凝,最终竟然是他强忍下了心中的恼怒,率先缴械投降。 “怎么?看来你现在的脚伤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连爷的这根手杖都用不了啦?” 王爷替冰凝,实质上是替他自己寻了一个既恰如其分又极其体面的台阶,连他自己都暗暗自我称赞一番,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寻到这么一个好借口。借着这个台阶,他自是不动声色地将伸在半空中被冰凝晾了快有一盏茶功夫的这只手缩了回去。 “回爷,别看您不常过园子里来,可是您就像是有千里眼似的,简直就是分毫不差呢。妾身这脚伤真是好得差不多了,平日里月影也只是在一旁照应一下罢了,根本要不到她帮什么忙呢。” “噢?果真好得有这么快吗?” “回爷,托您的福,还有菩萨保佑,当然还有胡大人的神医良方,妾身这脚不想好都难了。” 第1862章 拜求 当听到依靠月影那个奴才作手杖走两步都高兴得不得了,此时听到冰凝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说可以独立行走,王爷当即是欣喜若狂,继而心中暗暗思忖道:怪不得刚才她不肯接他的手呢,原来是要给他一个惊喜!幸亏刚刚没有沉不住气朝她大发雷霆,否则真是要把这么好端端的一个大喜事搞砸了,凭白生了一肚子糊涂气不说,更是辜负了她的苦心。 愈想愈是万分庆幸,越想越是格外激动,王爷禁不住地喜上眉梢,于是面含微笑地对冰凝说道:“快,快走几步,让爷看看你长的这新本事。” “这,这……” “这什么?这么大的喜事,你可是瞒得爷好苦!若不是刚刚爷逼得你紧,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爷现在除了朝堂上的事情之外,最惦记的就是你这脚伤,恨不能,唉,说出来怕是要遭人笑话咧,爷真是恨不能将自己这脚换给你……” 说到这里,王爷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表情也是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有些难为情,怕谁笑话?冰凝吗?这是他最爱的女人,任何人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都会毫不犹豫地撕下伪装,丝毫不设防范,因此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把事情说开了,他反倒是也豁出去了,于是不待冰凝回话,他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昨天回来晚了些,没过来看你,爷在府里怎么呆着都觉得别扭,眼皮总是跳跳的,就让秦顺儿摆了供桌拜了拜菩萨。摆桌儿的时候爷也没有想好拜菩萨什么事情,可是那香案一点上,爷第一个想拜菩萨的,竟然就是你这脚。爷不是嫌弃你,爷是想,你这脚好了,心里头也会跟着豁亮多了,你的日子舒坦,爷这日子也就跟着舒坦……”。 王爷的话音落下了许久,房里仍是寂静一片。他是因为沉浸在对冰凝的一片深情之中,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昨天晚上拜求菩萨的时候,第一个竟是拜求她身体安康,而不是拜求他的皇阿玛对他另眼相看,真是大大出乎王爷的意料之外。受昨天晚上情绪的影响,今天他特意推掉了好几个应酬,早早回了园子来看她,谁想到竟是得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王爷怎么能够不激动万分呢? 自始至终冰凝都是惜字如金,极少开口,此刻听到他似真情告白似如实陈述的这番话,更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是对他的这份惦念表示深深的感激之情?还是对他的真情流露给予他所期望的回应?感激吗?她从来对他都是心怀感激,不只是今天;回应,她从来都是甚少回应,也不只是今天。 就在冰凝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只听王爷又再度开口了。 “唉,爷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净说些不着调的话呢!那个,刚刚说到哪儿了?噢,对了,说到你赶快走两步给爷看看,让爷也高兴高兴。” “回爷……” “还回什么话?直接走就是了!哪怕就只走一步呢。再说了,有爷在,还怕摔了你不成?” 第1863章 失手 面对王爷那充满期待的目光,还有刚刚那一番真情流露之语,令冰凝再是犹豫不决也终是横下一条心,勇敢地迈出了独立行走的第一步。这开天辟地的第一步她是仔细掂量反复权衡之后决定用受伤的右脚迈出,为的是依靠没有受伤的左脚能够有足够的力量独立支撑住她整个身体的重量。虽然她的身子一直是那样瘦弱,根本就不是刚刚她所说的养胖了、重多了,可是再是瘦弱的身子也还是有相当的分量需要考验这只更为瘦弱的纤纤玉足。脚长在自己的身上,冰凝知道它们各自都有几斤几两,她只想成功,不想失败。 当冰凝独自行走的这一步迈出的时候,王爷简直是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凝神屏气,提心吊胆,手心攥出的汗几乎都要呈流水状。当他见到冰凝成功地迈出轻盈的步伐,果真的是伤愈大好可以独立行走,当即兴奋得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好!太好了!” 可是当他这个“太好了”还没有完全喊出声的时候,冰凝的右脚落在地面的一刹那简直就是钻心的疼痛,因为右脚落地的同时左脚就要抬起,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落在了伤脚之上,又是两个多月不曾行走,自然是根本就吃不消,令她猝不及防狠狠地打了一个趔趄。由于王爷就站在她的面前,因此这个趔趄直接令冰凝朝他的怀中扑倒而去。 王爷虽然对冰凝的初次行走喜悦备至,但他仍是如临大敌一般,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因此当冰凝扑向他的一刹那,眼疾手快,几乎是在同时赶快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温香暖玉抱满怀”只是凭空想象罢了,就在王爷的双手马上就要将她的肩膀抱住的一刹那,冰凝的身体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令他扑了一个空,双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再度上演了没处落、没处放、没处搁。 而冰凝自己则由于向后的那个躲闪令她重重地向后摔倒下去。万幸,万幸,她的身边还有一把椅子,及时地改变了她跌倒的路线,有效地阻止了她直接跌倒在地上。不过,再是轻盈的身子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仍是将这把椅子狠狠地撞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咣当”巨响。 又是万幸,万幸,椅子的旁边是一把圈椅,没有跌倒在地上的冰凝直接跌进了圈椅中。 冰凝在躲他!王爷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从他今天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冰凝就一直都在为了摆脱与他的身体接触而躲他。其实何止是今天,自将她从琉璃河别院接回园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不停地躲他。 她为什么躲他,此时的王爷来不及多想,他只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怀念那个丢了魂的冰凝。在过去的整整一年时间里,那个整日主动投怀送抱的冰凝,那个赖在他的怀中如小狗般闻香识女人轰都轰不走的冰凝,那个无师自退与他玩舌吻游戏的冰凝,那个装扮成狐狸精逗他开心的冰凝,那个上下其手为他胡乱按摩的冰凝,那个主动邀请他留宿怡然居的冰凝……永远地一去不复返了。 第1864章 忍气 从前的那个冰凝一去不复返了,而现在的冰凝不但与他格外地生分,更是退避三舍,躲得他远远的,甚至为了划清界限不惜独自强撑没有伤愈的腿脚,也要将他一个人尴尬地晾在这里。 他该怎么办?暴跳如雷吗?他几乎是在舍着他这张尊贵的脸费尽心思地讨好她,都不能打动她的心,怒目相向的结果可想而知,只有令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雪上加霜;忍气吞声吗?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对他这个样子!普通平常百姓家的女人都要一切尊从夫君,更不要说她身为王府的侧福晋、皇家的儿媳妇,更是要遵从礼法之道。 矛盾中的王爷不由得想起了他们曾经的那些恩恩怨怨,想起了他们两度走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境地,而每一次的分手对他而言全部都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天寒地冻、雪花纷飞的香山之巅,去意绝决的他摞下了平生最狠的话,可是他的心何尝不是碎成粉末;在“北风其凉、雨雪其雾”的怡然居,理智行事的他分得坚决分得彻底,可是他的心何尝不是牵连拉扯。 两分两合令王爷充分领教了爱情的力量,既是蜜糖也是毒药,然而“事不过三”,他不想历尽磨难之后再经历第三次分手的结局,因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冰凝,他选择了“忍气吞声”,既是无可奈何也是遵从本心。为此他轻叹了一口气之后面色尴尬地自我解嘲道:“怎么,你这是嫌弃爷又老又丑呢,还是嫌弃爷无官无禄呢?” 王爷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冰凝曾经的那些惊人之语他全都记在了心上,这个时候再度拾起来当作一句玩笑话,不论是自找台阶也好,还是活跃气氛也好,都应该算作是极好的选择。 冰凝也是一个开玩笑的高手,对于王爷的此番调侃之语自是心领神会。这若是在以往,两个玩笑高手定是会言来语去激战一番,谁也不肯吃了嘴头子上的亏,统统都要给对方还回去,痛痛快快地杀个片甲不留。可是今天却是个例外,面对王爷的这个玩笑语,冰凝没有往常的会心莞尔,也没有平日的反唇相讥,竟是从不曾有过的面色凝重、神情严肃。 自己的忍气吞声没有换来应有的,冰凝居然变本加厉地给他脸子看,台阶没有找到,气氛也没有活跃,王爷登时脸上挂不住了,面色沉了下来。 冰凝知道王爷这是误会她了,而她本心也不想惹他恼怒,于是赶快开口解释道:“不是的,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还能有什么更新鲜的说辞来,让爷……” “回爷,只怪月影这个奴才,今儿竟是别出心裁地给妾身弄了这一身的香粉……” 听到冰凝说起了香粉,弄得王爷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于是暂时忘记了刚才的那些不快,转而留意起来她今天使用的香粉味道。可是,他仔细嗅了几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于是禁不住诧异地望向她,不解地问道:“难道是爷的鼻子出了问题?爷可真没觉出来你这是用了什么新鲜香粉呢?” 第1865章 香粉 面对王爷诧异的目光,冰凝依然不紧不慢、不苟言笑地答道:“回爷,妾身确实没有换新香粉,只是月影这个可气的奴才,平时挺麻利儿的一个人儿,今儿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竟是毛手手脚起来,居然把个粉盒子都能打翻了,满满一盒子的粉一骨脑全洒了出来,弄得妾身里里外外的衣裳上全都是……” “嗯,这话倒是不假,味道确实比往日里浓烈了许多,若不是一进屋就见到你在写字儿分了心思,爷也会好生奇怪今儿怎么弄了这么多的香粉,直窜鼻子呢……哎,刚才说什么呢,怎么没结没完地说起香粉来了?” “回爷,妾身刚刚是想说,之所以没敢让您扶一把,也全是为了您好。妾身这是担心扶来扶去的,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总归是平添了给您沾惹上是非的嫌疑。妾身倒是无所谓,只是万一您一会儿回了府里,没办法向霍沫妹妹交待,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你!你这是说什么呢!” 直到现在他这才算是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一晚上对他退避三舍、躲来躲去,竟是以为他与霍沫有什么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事情!唉,女人呀,吃起醋来真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原以为冰凝这么自视清高、超凡脱俗之人会明晓整理,谁想到竟是变本加厉,有过之而无不及。 终于王爷从这件事情中得出来个真理,那就是善妒真就是女人的天性,与学识、教养、容貌等等,统统没有任何干系。没有才学的女人善妒,没有教养的女人善妒,奇丑无比的女人善妒,可是像冰凝这样又有才学又有教养又美貌如仙的女人,样样出挑无人能及的女人,竟然还是善妒,可见善妒一定是女人的天性,没有任何良药可以救得了、医得好。 虽然被冰凝误会,然而此时的王爷除了备感冤枉之外心中竟然还会陡然滋生起一股幸福的滋味。善妒虽然是极不守妇道的行为,但至少说明她的心中还是有他,总比三年前的她对他所有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任由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一想到这里,历来对善妒的女人都是要痛斥一番的王爷再度按捺下心中的火气与怨气,选择了隐忍不发。然而当他抬眼望向冰凝的时候,正与她那惟恐躲避不及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当即又觉得她是那么的好笑,因为突然间他想起了她曾经像一只小狗似地在他身上闻来嗅去的样子,于是禁不住调侃道:“爷这些天整天跟你混在一起,反正也已经说不清楚了,索性就这样了。” 正说着,他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冰凝揽进怀中,继续说道:“好了,让爷闻闻,你今天涂的是什么香粉?噢,有茉莉,有桅子,还有夜来香。” 冰凝当然只是被月影涂了些茉莉花香,哪里有什么桅子,或是夜来香,他这是分明在嘲笑她上一次的闻香识女人之举,只是又气又恼的冰凝实在是不想跟他再这么拉拉扯扯,凭白地搭进了自己的感情,又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 第1866章 再忍 面对王爷的玩笑,冰凝实在是不想令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因此也就顾不得他高兴还是不高兴,立即摞下脸子,正色对他说道:“请爷自重。妾身自是无所谓,何苦伤了霍沫妹妹。” 这句话,还有她的严肃表情就像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令他的脸色当即通红通红。而他的心中,简直是像是蒙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既震惊又震怒。 他待冰凝的这颗心,一心一意、别无杂念,天地为证、日月可鉴,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明白,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他、冤枉他?她最受不了他与别的女人纠缠不清,难道说他就能受得了她的胡乱猜疑? 王爷心中一肚子的委屈没处申冤,然而再看冰凝这个始作俑者竟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忍了整整一个下午的他此时此刻已经达到了火山爆发的边缘,面对这个又可气又可恨的女人,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不过不是为了将这个拳头挥向她的脸庞,而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挥向她的脸庞。 既然他还有能力忍得下来,既然皇上赐他“戒急用忍”四字真言,用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王爷才总算是再度忍住了心中的怒火,起身走到冰凝被重重地摔进的圈椅旁,单捡了张椅子坐下,这才郑重其事地重新开口。 “霍沫的事情,爷本来是不想说的,爷以为凭着这些日子,你能明白爷的心在哪里。前些日子你不是也问了爷三个问题吗?不管那帕子在哪里,只要爷的心在这里就足够了。爷当时听了真心欢喜,知道你是一个明理懂事之人,可是你刚刚的那番话不是在打你自己的脸吗?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又糊涂上了呢?竟然还是说出这么让爷伤心的话呢?关于她的事情,爷连你福晋姐姐都没有详细说清楚过,毕竟是受人之托,实际上,如果不是为了你,爷又怎么可能和霍沫搭上什么瓜葛呢?” “因为妾身?” 冰凝当即瞪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地望向王爷,她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他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自我开脱,现在竟然又拿她做起了挡箭牌,难道说从前他跟她好也是因为李姐姐的缘故?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为了百般抵赖而巧舌如簧之人? 见冰凝一副根本不相信的表情,王爷知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于是提高嗓子朝外吩咐了一句:“月影,上茶!怎么这么没规矩!” 月影哪里是没了规矩或是忘了规矩,她是因为眼瞧着王爷进了屋子而故意没有跟进去伺候。难得王爷能够这么早过来园子,难得小阿哥小格格都还在歇午觉,这么宝贵的时间留给她家小姐一个人该多好啊! 虽然没有紧跟进去伺候,但是月影仍是做足了准备,此时听到王爷一声吩咐,立即就将早就备好不热也不凉的茶水端进屋来。王爷当然知道月影的这点儿小心思,看在这奴才能在他一声令下就立即奉上茶来,自然也就不会追究她任何过失。 第1867章 话长 有了茶水佐谈,又见月影悄没声儿地退了下去,他这才重又开口道:“不管你信是不信,爷现在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你若是信也就罢了,若是不信,爷也不强求。” 冰凝仍是没有开口回复只言片语,只是她那严肃的目光中平添了些许的好奇。眼见着她将信将疑,王爷的心中有了一些底,于是缓缓开口娓娓道来。 “说来话长,要说还得从头一年的七八月间开始说起,说来不怕你笑话,那个时候爷在后海单置了一处私宅,至于爷为什么会私置外宅,还用爷跟你解释吗?” 被王爷如此将上一军,冰凝的脸上竟然开始微微地有些泛红。虽然那个时候她对于府里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概不知,但是他开始实施的雨露均沾的新政,以及后来不了了之的这个情况还是非常清楚的。难道说他置这个宅子是为了躲开府里的女人们? 就算是为了躲避女人们,跟她又有什么干系?嘴硬的冰凝私毫不会就此认输,于是说道:“您为什么会置这个宅子,妾身不大清楚,如果一定要妾身回复的话,妾身只能认为您那是为了霍沫妹妹置下的宅子吧。” “你!你是要将爷活生生气死不成?” 冰凝当然不知道当时为了躲避他自己定下的雨露均沾的新政,在各种各样的病痛都装了一个遍的情况下,老谋深算的王爷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后海置了宅子,搬到府外去住。但是这件事情除了秦顺儿以外,他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 秦顺儿是他的贴身奴才,但是整天跟着他东跑西颠、寸步不离,新宅子里总要有个丫环负责打扫、清理,当他留宿的时候鞍前马后、精心伺候,当他不在的时候清理打扫、看家护院。由于不想让第三个人知晓这个地方,因此他根本不可能从自己的府里调派奴才到此伺候。不过这也难不倒王爷,因为他还有个最亲厚的兄弟――十三阿哥。 “十三弟,四哥这些日子想管你讨个丫头,要知根知底,又得是四哥府上没有人认识的。” 十三阿哥不知道他四哥为何如此神神秘秘行事,但是王爷自己不说,十三阿哥再是与他亲厚,也不好意思去刨根问底,特别还是讨个丫头这种敏感的事情。不过王爷的事情就是他老十三的事情,甚至是比他自己的事情还要重要千万倍,于是他赶快说道:“四哥您还真是找对人了,老十三这里正好有一个人合适的人选。” 王爷一听事情竟然这么得来全不费功夫,心中自是格外高兴,于是急急问道:“噢?是哪一个?什么来历,现在哪个院子当差?” “四哥,是这样,要说来历,确实有些来历,就是富墩……” “富墩?那不是你的伴读吗?” “对啊,四哥!您的记性真好,就是那个富墩!” “老十三你搞什么鬼名堂呢!四哥要的是个丫头,你弄个大男人算怎么回子事?” 第1868章 引荐 王爷一听十三阿哥要给他引荐富墩,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十三阿哥见状知道他这是想错了,于是赶快解释道:“四哥您误会了!没错,富墩确实是愚弟的伴读,不过老十三要跟您引荐的是他的妹妹,不是他……” 十三阿哥刚刚说到里,王爷立即说道:“不行,不行!” “四哥,他妹妹怎么也不成?” 十三阿哥这就实在是不明白了,那富墩的妹妹实乃才貌双全的奇女子,若没有那个年四嫂珠玉在前,富墩妹妹定是坐上头把交椅之人。 王爷当然最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他只想要一个办事利落、嘴巴牢靠、忠心耿耿的丫环,服侍他日常起居即可,他可不想要什么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因为他早就被冰凝给吓怕了。自从见识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年家二小姐,他可算是充分领教了这“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服侍他简直就是笨手笨脚,状况百出,不是扯破了他的衣裳,就是害得他每天早上起床像打仗似的手忙脚乱,从前他可是一个办事胸有成竹、从容不迫之人,现在倒好,简直就是狼狈不堪、混乱之极,早膳没功夫享用倒是次要的,好几回都差点儿险些误了早朝。 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冰凝就将他吓怕了,王爷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跟名门世家的大小姐打交道。富墩家系出名门,否则也做不了十三阿哥的伴读,因此王爷连想都不用想,这富墩的妹妹也定是好不到哪儿去,将来不知道又要被害成什么样子。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听十三阿哥继续说下去,直接一口就给否定掉了。 “四哥又不是娶老婆,要个富家小姐做甚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四哥只是想要一个手脚麻利,办事牢靠、嘴巴闭紧的奴才,服侍一下日常起居而已。” 虽然遭到了王爷的强烈反对,十三阿哥仍是锲而不舍,不肯放弃,于是继续劝说道:“四哥,您先听老十三把话说完也不迟呢。况且愚弟这一次也是有私心,是想让您帮着解决一个难题,本来您就不跟愚弟提出讨一个丫环的事情,老十三也想求您给帮这个忙。” 一听十三阿哥有求于他,王爷只好暂且闭口,静听他道来原委。见王爷不再说什么,十三阿哥于是赶快继续说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富墩家前些日子遭了难,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失了火,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全都没了。富墩的妹妹名叫霍沫,原本已经说好了婆家,就是海旺家的大公子,只是刚刚说定了媒,还没有下聘礼,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遇到了遭难的事情。那天失火的时候,正巧愚弟因为有事要找富墩,愚弟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正懊悔来得晚了,谁想到刚一冲进大门,迎面就遇到一个姑娘倒在地上,愚弟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于是赶快抱到院门外面,待她缓了这口气上来之后,愚弟扶她起身之际刚要问她名字,谁想到偏偏就这么凑巧,迎面撞上了正好前来富墩家送帖子的海旺家的大管家。” 第1869章 棘手 王爷一听十三阿哥说到这里,心中不禁格登一下子,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这海旺家的大管家来得怎么这么是时候呢?看来十三弟这回定是凶多吉少!老十三也真是的,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说一声,真是要急死人呢!十三阿哥急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快讲完,因此没有顾得注意王爷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唉,这一回富墩全家可是遭了大难,不过幸亏愚弟及时赶到,唯一就这只有这个姑娘活了下来,后来老十三问了她名字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姑娘就是富墩口中常常提起的那个精通满汉的妹妹,霍沫!海旺家见富墩家遭了难,就只剩下霍沫一个人,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当即就想悔婚,只是寻不出妥贴的借口,怕担上落井下石、嫌贫爱富的恶名。结果愚弟就这么巧不巧地撞到了枪口上。当时老十三救霍沫姑娘的时候,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只想着赶快救命要紧,却正好被那大管家撞见,当场授人予口实。正愁着寻不到借口的海旺家牵强附会地就以此为由,又私底下悄悄塞给了媒人很大一大笔银子,理直气壮地退了婚。 富墩家遭遇这场灭顶之灾之后,霍沫姑娘即使被老十三救下也没处安置,最后愚弟没有办法,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只好是暂且先留在自家府里为她养好身子,以后的事情再慢慢从长计较。 霍沫姑娘遭此大劫,先是痛失亲人,又横遭退婚,一时间想不开,整日里总是寻死觅活,老十三只得是每日里派两个丫环在屋里,两个太监在门外,寸步不离地看着她。后来又让萨苏出面,苦口婆心地规劝了不知道多少回,好歹总算是暂时将她稳住了,至少是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虽然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但是霍沫姑娘以后怎么办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大难题。愚弟与富墩十分要好,老十三想将霍沫姑娘的事情办好,也算是对得起富墩的在天之灵。可是霍沫姑娘现在的情况很是棘手,既没有娘家,也没有婆家,关键是她已经说了媒,许过了人家,谁家还会娶一个已经有了婆家的女子? 如果不另嫁他人,愚弟的府上也不是说容不下她,大不了老十三自己兜底,娶进府里和萨苏做姐妹便是。只是,原本海旺家就是以她与愚弟私相收授为由悔了婚,这若是留在老十三的府上成了愚弟的女人,岂不是授人以把柄,更是坐实了口实?愚弟是无所谓,府里再多一个女人又何妨,只是霍沫姑娘的名节…… 愚弟也让萨苏私底下问了霍沫姑娘的意思,她的想法是去尼姑庵了却一生。愚弟也知道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可是总觉得对不起富墩。您不知道,这霍沫姑娘可有学问了,既精通咱们满文,也是精通汉学,又写得一手好字,这么有才情的姑娘真若是古佛青灯地过一辈子,愚弟这心里头,唉,实在是觉得于心不忍啊!” 第1871章 纠偏 王爷是个极为重礼之人,对于霍沫能够放下贵族小姐的架子,不但自称“奴才”而且尽心尽力当差,将他这个临时居所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他的心中很是欣慰。虽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不过初次见面霍沫就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令王爷对她的好感即刻由然而升。此刻既然霍沫反问他“不知道指的是哪件事情”,那么王爷则是态度和蔼地打开天窗说亮话,只不过自一开始这个“亮话”就说得底气有些不太足罢了。 “噢,是这样,爷原本是想向十三爷讨一个知根知底、办事麻利的奴才……,你到爷这里应这个差委实是不太合适,不过既然十三爷求到爷的这里,爷又一贯是君子成人之美,所以……原本你也不擅长这些伺候人的差事,好在爷这里也没有太多的事情,你只要白日里照看好这宅子,收拾干净利落就可以,晚上就不用你当差了,爷自有跟班奴才使唤,就是他,秦顺儿。另外,爷如果晚上过来的话,一般都不需要用膳,你只要将茶水准备好就可以。还有,从今往后,你在爷这里也不用自称奴才了,爷记得你的名字叫霍沫是吧,那你就还叫霍沫就行了。现在爷这里没有差事了,你下去吧。” 王爷将他想说的话一口气全部说完,然后也没有给霍沫任何再开口的机会就直接将她打发下去了。虽说她是在这里当差,不过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他不想再多惹口舌是非。 王爷没有派霍沫太多的差事,虽然对他的初步印象极佳,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一时头脑发热之人,不会因为一次半次的好感而给予陌生人充分的信任,因此他不可能指望着这个肩不挑,手不能提的曾经的富家小姐能够把差事办得有多么好。 不过几次留宿之后,他渐渐地发现自己确实真是小看了这个年纪轻轻的霍沫姑娘,她不但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齐利落,就是房间布置得也是清新淡雅,极合他的口味,此外很多事情根本用不着他吩咐,她全都提前想到了,也全都提前做好了。 这个结果让他很是刮目相看,原本他担心霍沫做不来这些,已经做好了试用几天将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心理准备,到了那个时候他只得是采取万不得已的法子――再去人市上寻个小丫头来当差。这样既能够给十三阿哥一个交待,也不会令他自己心存内疚之情。谁想到霍沫竟是将差事做得极好,一扫他对富贵人家大小姐娇生惯养的偏见,自然而然地也就打消了另寻奴才的念头。 随着两个人的接触越来越多,王爷的心中越是对霍沫的未来操心起来。这么才貌俱佳的女子将来进王府当奴才,他实在是不忍心,而且十三阿哥连让她出家为尼都很是不忍,更何况是听差为奴了。 可是进了王府不当奴才就是当主子,虽然这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他却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冰凝,不可能再跟霍沫有什么纠缠瓜葛。怎么办呢?他对此很是一筹莫展。 第1872章 打算 千古难题困扰了王爷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令他头痛不已。本来后海私宅是一个躲清闲的地界,谁承想,清闲没有躲到又躲来一身的烦恼,令这位一贯有“成人之美”的王爷甚至产生了一丝丝后悔,后悔当初答应十三阿哥接手这个热山芋。 就在他为此忧烦不已之际,突然间他的大脑似乎开了窍:对啊!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还不是干着急,这件事情完全可以听听她是怎么想的嘛!于是王爷特意寻了一个公务全部忙完,无牵无挂的时间,洗耳恭听霍沫的意见。 “霍沫,今天爷得了些功夫。那个,有些事情……,就是关于你的事情,爷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这些日子,爷并没有将你当奴才,只当你是为爷操持一些内务而已。爷这里只是暂时需要有个人来打理,将来这个宅子,爷也是要卖掉,不会长住。到了那个时候,你有什么打算呢?” 霍沫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原来这里只是王爷的一个临时住处,并不是长久之计,将来竟是要卖掉,而不是留作自家产业。没了这处宅子,她的存在也就没有的必要了。唉,他的问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一个难题。 十三府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十三阿哥对她有救命之恩,如果她继续留在那里惹来闲言碎语,就算她自己不在乎,她也不能坏了十三爷的名声。 原本以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避风港,是个可以终身依靠的地方,虽然她在这里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但是因为只需要面对他一个人,她的身份还不算尴尬,如果随他进了王府,她算什么人呢? 当奴才吗?以前她是富家小姐,现在因为遭难而沦落为奴才,这样的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当主子吗?虽然王爷是一个很令人心动之人,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她从来都是克己复礼,而她是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主动投怀送抱? 由于事发突然,又因为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因此王爷的话音落下将近有一柱香的功夫,霍沫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对此王爷给予了充分的理解,知道她实在是太过为难,于是又再度开口说道:“爷也不是就要你今天一定有答复,爷只是把情况给你说清楚,早有准备,早有打算。” 此后王爷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日子就这么继续过着,除了隔三差五地回府里之外,其余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在新宅里留宿。随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由于霍沫也是个才女,因此遇到王爷偶尔兴致好的时候也会和她聊聊天,渐渐地,霍沫的心理天平不知不觉地偏向了他这里,即使不能成为他的女人,能够成为他的知己也是一件三生有幸的事情。 于是这一天趁着王爷心情很好又没有太多的公务,霍沫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主动向他提了起来。 “启禀爷,您上次问的事情,霍沫已经想好了。” “噢?你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爷不嫌弃霍沫是个残花败柳,霍沫想随您入府。” 第1873章 入府 愿入王府?这个答复既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十三府她是不可能回去了,如果不进他的府里,她只有出家为尼这一条路可走。可是出家为尼不但十三阿哥不能接受,就是他,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觉得格外可惜。看来进入王府不但他们兄弟两人的慎重考虑,也是霍沫自己的选择,这也充分说明她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不管是前些日子那一声自称“奴才”还是现在这个“愿入王府”,无一不在显示着霍沫姑娘虽然饱读诗书,却没有沾染上文人士卿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陋习,而是继续保持了马背上民族的爽利性格。 虽然三个人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可是随他入府的话,她的身份地位怎么解决? 当奴才?在这里他都没有将她当作奴才看待和使唤,进了府之后却要真的当奴才,从一个贵族小姐、大家闺秀沦落为伺候人的奴才,不要说他不忍心,也实在是有负十三阿哥的托付。当主子?有冰凝珠玉在前,他对任何女人都提不起一丁点儿的兴趣,虽然此时的冰凝丢了魂魄、忘了一切,虽然现在的冰凝又胖又丑、又傻又笨。 或许是霍沫对于入了王府之后的身份问题没有充分的预见才会这么回答他吧,于是他深思了许久才重新开口。 “进爷的府里不是难事,但是有些事情……,你不太了解情况,而且你又是少不更事的年纪,想必也不一定考虑得周全。爷既然受了十三爷之托,就一定要把你安置好,否则……不知道你想清楚没有。你也知道,在这里爷也没有将你当奴才使唤,进了爷的府里,更不会如此。不过,假若不当奴才,那只有作爷的女人这一条路。因为你是富墩的妹子,你兄长与十三爷是兄弟,所以爷不可能收你为义女,差着辈份呢。可是,爷的府上已经有七个女人了,而且其中的一个,还是爷最心爱的女人,她的品行万里挑一,志向高洁,她的智慧鲜人能及、聪明绝顶,她的容貌,用”美若仙子“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她的才学,用”才高八斗“来形容都是恰如其分…” 听着他如此不吝惜一切优美的词汇赞赏他的女人,霍沫简直是听呆了,从小长这么大,无论是阿玛还是兄长,都没有这么夸赞过自己的女人呢,而这位王爷竟然如此赞不绝口,他的福晋难不成是一位神仙姐姐? 先放下他的女人不说,从王爷的这番话中霍沫当然听出来了他的弦外之音:做他的女人,她不合格;做他的奴才,他有负十三阿哥的重托。如此残酷的现实令即使并不十分看重脸面的霍沫也是一时唏嘘,唯有羡慕,继而则是怅然若失,于是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恭喜爷,能与这么一位世间的奇女子修得百年之好,霍沫真是羡慕不已。霍沫无缘与爷修得同船渡,那是霍沫前世修行不够,怨不得什么。霍沫还是去尼庵修行,乞求来世能够早些遇到爷……” 第1874章 两清 霍沫这一番恭维之语听得王爷心中一阵阵地惭愧不已。他并不是拒绝霍沫想随他进府的决定,相反他更愿意霍沫选择这条道路,只不过他需要将现实情况提早告诉她,免得她会错了意,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进了府之后才发现这个尴尬局面,怕她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谁想到,他字斟句酌地打好腹稿的这番话还是狠狠地伤了她。 霍沫与冰凝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类型的女人。冰凝极重脸面,为了脸面宁可不要性命,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霍沫却是恰恰相反,懂得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结果,乃“识实务之俊杰”。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霍沫的性情已经是了熟于胸,但是再不看重脸面之人,面对他如此硬生生地驳了面子也不会无动于衷。此外就算霍沫不往心里去,这种有违他初衷的行为也会令王爷无法坦然地原谅自己,于是他赶快解释道:“爷不是要将你往绝路上赶,爷既然已经答应了十三爷,就一定会信守承诺,将你照料好。爷刚才那番话,只是想让你早些知道些情况。爷也考虑过你随爷进府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爷当然不会让你当奴才,只是当主子的话……,爷实话实说,这颗心,定是不会在你的身上。虽然这话说得很伤人,爷知道,可是爷不想欺骗你,欺骗你的感情就是欺骗爷自己……,害了你也害了她。” 霍沫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之所以决定随他进府,不也是左思右想、权衡利弊的结果吗?虽然不能当他的女人,但是退一万步说,当他的知己也是三生有幸,假若不进府,连做知已都没有机会,甚至连看上一眼都是梦寐以求。而只有入得府来,虽然做不成恋人,但是毕竟还能够有相见的机会,还有相念的源泉,于是她也赶快表白道:“霍沫不求您的垂青,只求能为您做些事情,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有了霍沫的这番表态,王爷的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下来,心理负担登时清减了许多。由于他还需要这个宅子替他做挡箭牌,替他遮风挡雨,至少也是要住到冰凝平安生产之后,因此这件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俩人之间倒也一直都是相安无事。 只是还不待冰凝生产的日子王爷就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要求他前去热河当面请安并商议一些事情。他想要一路同行的女人正在安胎待产,没有身孕的女人他又不想共处数月,于是在这个关键时刻霍沫成了最合适的随行人选。也正是在这难得的朝夕相处的数月间,两个人就霍沫的何去何从问题才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霍沫随他进王府,作为他的女人的名义,这样可以免去众人对霍沫的非议和风言风语,有他亲自坐镇,自是不会对她掀起太大的风浪,但是在实际上,她不会得到任何名分,他更不会对她付出丝毫的真心真情。 棘手问题终于得到极为妥当的处理,王爷的整个身心都格外地愉悦起来。 第1875章 信疑 王爷当初之所以痛快地答应了霍沫以他的女人的名义进府,完全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冰凝由于丢了魂魄,对他的女人丝毫都不在意,甚至还能够与各位姐姐们开开心心地和睦共处,因此王爷确信对于霍沫的进府冰凝一定也不会有任何意见。至于将来怎么办,王爷没有多想,一来谁也不知道冰凝何时能够找回魂魄,或许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二来就算是冰凝找回了魂魄,她是那样知书达礼、心地善良的一个人,一定能够体谅与理解他将霍沫接进府中之举。 事实既朝着他的预期发展,也朝着他的意料之外进行。当冰凝见到霍沫之后,不但没有丝毫的不满,更没有对他不依不饶,摞冷脸子,而且仍然一如既住地信任他、依赖他。 可是当她找回了魂儿之后,情况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对霍沫的戒备他怎么感觉不到呢?但是那个时候,两个人好说好散,理智地分了手,他当然也不想再去跟她解释什么。 而现在,当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发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仍是放不下她,仍是想与她和好如初,可是她竟然如此严肃而正色地对他说出“请爷自重”这么重的话来。她二哥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只不过是不了了之罢了,现在他们之间又冒出来霍沫的问题。 知道被她误会,虽然他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过霍沫的事情,对雅思琦也没有说过,因为他不想众人知道了他与霍沫的事情后,令霍沫这个新人受岐视、受排挤。现在,为了让冰凝安心,他违背了自己当初暗自做出的不告诉任何人的决定,向事情的原委向冰凝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然而结果又是怎么样呢? 听完王爷的这番长篇大论,冰凝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更不要说脸上的表情了,依然是既严肃又凝重,因为她不知道是该相信他,还是该继续怀疑他。 不相信?他的态度是那么的诚恳,而且这个故事听着合情合理,不太像是信口胡编乱造的谎言,否则他再是老谋深算、急中生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能够编排得这么严丝合缝、滴水不露? 相信?面对那么一个年轻貌美、才情俱佳的女子,他竟然能够不动心?向萨苏求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萨苏再是与她交好,毕竟她首先是十三阿哥的福晋,而十三阿哥又是与王爷最为亲厚,她能从十三夫妇那里得到任何,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不利于他的消息呢? 眼前的这一切是那么的扑朔迷离、似真似假,令即使聪慧过人的冰凝也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信是疑,她总是需要给王爷一个回话才是,因此经过反反复复的心理斗争,思虑再三,又过了许久,冰凝这才缓缓地说出来一句话。 “老妹妹确实是一个好女人,才貌俱佳、知书达礼、心胸豁达,妾身自愧不如,她值得您此生用心好好珍惜。” 第1876章 气走 好一个“值得您此生用心好好珍惜”!王爷被冰凝这句话简直是气得当场就要背过气去!他不惜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所有的公务都推到了一边无暇顾及;他不惜违背了当初暗下的决定,违背了他一贯的做风和原则,连雅思琦这个嫡福晋他都是口风极紧;他不惜口干舌燥、苦口婆心地将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重述一遍,甚至是细枝末节都和盘托出……他之所以这么做,还不就是担心她误会,还不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和理解吗?她倒好,竟然连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这么轻巧地说出如此伤透他心的一句话。他真想好好地问一问她,她的心到底是是不是肉长的,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由于被冰凝气得胸口剧痛不已,王爷心中的那口窝囊气憋得慌、堵得慌、上不来、下不去。不用问他也知道,不管他说一千道一万,她永远都是这一句以不变应万变的“好好珍惜”,他若是再多呆一秒钟,就一定是要被她活活气死!因此对于冰凝的这一句话“好好珍惜”,他根本连半个字都没有,直接抬脚就出了房间。 王爷头前急走,秦顺儿当然是后面紧追,一边紧追,秦顺儿一边急急问道:“启禀爷,您这是打算去哪儿?” “备马!” “备马?您这不是刚刚回园子吗?” …… 眼看着王爷脸色阴沉,秦顺儿知道自己又一次多嘴多舌了,吓得他缩了一下脖子就赶快给马房小太监传话去了。 当王爷急急走到园子大门口的时候,他的马匹几乎是同时到达,于是他直接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直接飞驰而去。秦顺儿见状只得是照方抓药,自己也赶快骑上马儿再度一路追去。 骑上他的蒙古骏马,王爷根本就控制不住前行的速度,因为他急需尽快将心中的怒火好好地发泄一番。由于他只是为了撒火,因此前行根本就没有具体的方向,只是需要向前,向前,一路向前。虽然王爷此行是没有目的地胡乱东闯西撞,但是老马识途,待马儿放慢了速度他回过神儿来一看,这才发现马儿已经将他带回到了王府! 虽然回王府也不是他所希望的终点站,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也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于是就翻身下马进了府里。 在王爷一怒气冲冲地离开之时,他没有注意到月影慌里慌张地冲进了房里。 “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爷怎么走了?还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爷发脾气了?我没觉得爷发脾气了呀?再说了,你听见爷说了什么呀?” “啊?这还不算发脾气?小姐,奴婢知道多嘴了,可是奴婢就是忍不住想劝您啊!” “噢?你又有什么高见?” “小姐,您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呢?” “你想要我怎么办?” “给爷赔个不是吧,劝爷……” “爷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不过肯定是出了园子,因为奴婢听见爷吩咐秦公公备马来着。” “都不知道爷在哪儿,你让我上哪儿给爷赔不是去?” “这……” 第1877章 久别 自从那天以后,放眼整个园子,谁也没有月影的心情焦急,她天天盼着王爷能够尽早再回到园子来。她家小姐与王爷历尽无数波折与艰辛,总算是安安稳稳地在这园子里如世外桃园般生活在一起,怎么就一言不合,惹恼了王爷呢?月影没有听墙角的习惯,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可是连牡丹台风波那样的大风大浪她家小姐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不但保得自身,最终还令人难以置信地重新赢得了王爷的宠爱,因此月影实在是无法理解,前几天不过就是平常生活中的小打小闹,怎么竟演变成为一场更为严重的危机? 这一天,距离王爷怒气冲冲不辞而别已经有十五天的时间了,月影天天盼望,天天失望,要她家小姐去陪不是冰凝死活不肯,王爷怎么可能主动向她低头让步呢? 与月影的心急如焚不一样的是冰凝的心止如水。没有王爷的日子她的生活紧张而充实,福惠、湘筠,只这两个小阿哥、小格格已经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此时,冰凝正在房里教湘筠背古诗,月影陪在旁边,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看着大小两个主子,总觉得缺点儿什么。不用问都知道,缺王爷!如果有王爷在这房里,该是一幅多么幸福美好的人生画卷。 就在月影心不在蔫地做着针线,暗暗遗憾不已之际,猛然间,她依稀听到了秦顺儿的声音。天啊!秦公公来了!风是雨的头,既然这秦顺儿到了,那岂不是王爷也到了?一想到这里,高兴得她立即扔下了手中的针线,随口说了一句“奴婢出去看看!”心情急切的月影根本来不及等待冰凝的回话,就极为失礼地立即冲出了房门,悄没声儿地直奔前院而去。 当她将身子隐在院墙后面,探头探脑地透过月亮门朝院张望的时候,才只一眼就见到了秦顺儿的身影。果然是秦公公!月影兴奋极了!盼星星盼月亮,求菩萨拜观音,终是好人好报,神仙显灵!只是因为不知道王爷在哪里,生怕被王爷爷看到,坏了她家小姐的好事,于是月影蹑手蹑脚地绕了大半个院子,才转到秦顺儿的跟前。 “月影见过秦公公。” “啊?是月影姑娘啊!” “爷在书房里?” “没有。” “噢?爷去前海了?” “你问这干什么?” “不干什么。没什么事儿,随口瞎问问。” “随口瞎问问?你知道不知道规矩?” “知道,知道。” “知道还问?” “这不是闲说话嘛。” “也就是遇见我,若是遇上别人,你再这么闲说话试试。” “月影知错了,还望秦公公海涵,大人不计小人过。” “哼,幸亏爷不在,否则你现在立即去跪佛堂。” “是,是,月影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咦?你刚才说什么?爷不在?” “怎么着?爷在不在还得给你家主子传个话?”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只是我随口问问,不干我家主子的事。那个,爷不在是……” “听得懂人话不?爷不在,就是爷没有来园子。” “啊?为什么?您都来了,为什么爷没有来?” 第1878章 回府 秦顺儿都来了王爷居然不见踪影,不了解情况的月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原本就是心直口快的一个人,现在更是慌不择言,居然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应有的言行。那秦顺儿本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之人,刚刚才将月影好一顿数落,谁想到她一点儿记性都不长,才被他训斥得服服帖帖,只一转眼儿就像是吃了健忘药似的,又原形毕露,胆大包天地追问起王爷的行踪来了。 不过这一连串问话,把秦公公也是弄得莫名其妙,按理说月影又不是新来当差的小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他哪里知道王爷与冰凝犯了别扭,一气之下回了王府?他哪里知道月影这些天来的心急如焚,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王爷的出现?他只知道,王爷在什么地方,哪里是她这个奴才能够知道的。 好在王爷曾经在怡然居驻扎过将近一年的光景,两个奴才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共处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又是看在她作为侧福晋大丫环的面子上,秦顺儿强忍着一肚子的怨气没有再为难刁难她,而是开始了公事公办。 “月影姑娘,也就看在咱们一同当过几天差的情面上,我才没有,否则若是告到爷那里,不要说你家主子正得宠还是正得,你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秦公公教训得对,我这不是着急上火嘛。” “该你知道的,定是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问出大天也休想知道一个字儿!” “对着呢,对着呢。” “你说说你,本来我正要找你呢,你非要说那么多废话!你听好了,爷吩咐了,要我给你家主子传个话,请年主子尽快收拾妥当,回府里去住。” “回府里?” “又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为什么?” 秦顺儿真是快要被这个月影把鼻子气歪了,两人总共没说过几句话,没有一句她不是东打听就是西打听,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哪儿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气归气,除了刚刚对月影那番狐假虎威地训斥几句之外,他是一点儿辙也没有。他是王爷的贴身奴才没错,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不过那月影可是怡然居的二管家呢,论资排辈他确实是当仁不让地要排在月影的前头,可是论职位高低这月影竟是跑到他的前头。有碍于此,他也不好再多乖张,只得是耐着性子仔细地解释了一番。反正早晚也是得让她去传话,索性这一次全说清楚了,省得她又问出来无数个“为什么”。 “喏,是这样,爷刚得到信儿,要即刻启程前去塞外伴驾。爷担心你家主子一个人在园子里多有不便,就吩咐我来帮着将你家主子接回府里。爷是考虑毕竟府里人多,不像这园子又偏僻又是人烟稀少之地,万一有什么事情……再怎么着府里也是比在园子里好许多,特别是你家主子腿脚现在不太好使。爷特别吩咐了苏总管和大福晋了,要苏总管和那拉主子帮着照应你家年主子。” “噢,原来是这样啊!” 第1879章 即刻 盼星星盼月亮竟然盼回来这么一个结局,月影简直是失望极了。皇上身边不是有那么多位爷陪伴左右嘛,干嘛还要她们家爷过去伴驾呢!唉,什么时候去伴驾不好,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呢?极度失望的月影竟然将这一切全都怪罪到了皇上的头上,可是任由她心中老大不高兴地抱怨半天也是无济于事,而且月影也是非常清楚,其实她们家爷的心里头巴不得跑这一趟呢。 就在月影怨天由人之际,只是眨眼之间她又立即转忧为急,赶快朝秦顺儿说道:“唉呀,怎么会这么急啊?秦公公您千万等等,我赶快去回禀我家主子。” 其实秦顺儿对于年侧福晋回府的事情根本就没有那么紧急,王爷只是吩咐他将冰凝妥妥当当地接回府里来,并没有要求她们一定要今天就要到,毕竟搬一次家很是不容易,不要说冰凝自己的家当堆起来跟个小山似的,就说她这里还养着湘筠和福惠两个小主子,外加上十几二十口子奴才,因此没个三五天她们根本动不了身。 然而月影的心里却是打的另外一个算盘。虽然王爷接到的圣旨是“即刻启程”,可是凭以往的经验,就是再快也得是明天。王爷这一趟远门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回来,没有一个多月肯定回不来,因此府里,当然主要还是雅思琦,定是要为他安排一个送行家宴。如果今天她家小姐能够回到府里,就算是王爷余怒未消不想见她,可是遇到家宴的场合,王爷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躲避不见了。只要能让冰凝有机会见到他,后面的一切全都迎刃而解,因为月影再次凭借以往的经验来判断,她家小姐就是她家爷的克星,不管他曾经发下什么样的毒誓,只要一见到她本人,再毒的誓言他也最终还是忘得一干二净。假如今天赶不回去,明天一早王爷走后,那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俗话说,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合,这要是隔了一两个月见不到面,日子久了,小别扭肯定会演化成为大矛盾,那个时候若想再劝解他们可就是比登天还难了。 此时此刻,月影简直是比刚才盼着王爷回园子的时候还要心急万分,现在已经快响午了,时间紧迫,她要立即行动起来,抢在晚宴之前回到府里。 当月影十万火急地返回房里的时候,冰凝见她如此慌里慌张的样子当即吓了一跳。 “月影,发生什么事了?秦公公来了?” “是啊,是啊,爷接您回府里去呢!” “回府?” “是啊,是啊,爷要去塞外御前伴驾,担心您一个人住在园子里不方便,就派秦公公接您回府里去住呢。” “啊?” “小姐,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吃惊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想回去。” “啊?” 这一回轮到月影惊讶不已了。不回去怎么行?这么关键的时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是不能让机会白白地从掌心流走。 第1880章 回去 冰凝当然不想回到府里去! 一来这里些日子在园子里住惯了,有一方清静之地,离是是非非远远的,守着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至于王爷来与不来,或者说他只能隔三差五地过来,对她而言说不上来是悲更说不上来是喜。 二来她不想再与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跟霍沫再有什么瓜葛。当她知道了霍沫的身世之后,宁可冒着将他彻底惹恼的风险仍是说出了“值得您好好珍惜”这几个字。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这是自然规律,她改变不了,他也会很快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既然如此,她回去还有什么必要呢?原本她也没有多么地期盼他的大驾光临,因此他在与不在京城对冰凝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另外回去之后她如何呢?任由其它姐姐们看她的笑话吗?任由自己天天看他们两个人甜蜜恩爱幸福的生活吗? 咦?他在与不在不是都一个样吗?他来与不来园子她不是都不在乎吗?那她干吗还要这么介意他与霍沫情投意合的小日子呢? 冰凝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更不要说辩驳月影了。打不过就逃,这是兵家惯用伎俩,于是她闭紧了嘴巴,再也不理会月影。 月影得不到冰凝的吩咐,又是心急如焚地想即刻赶回府里,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擅自作主急急火火地提议收拾起来。可是,搬家这种事情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就能收拾完的,不但有冰凝,还有湘筠和福惠两个小主子,而且她们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家当一天天地堆积起来也是蔚为壮观,就连办事干脆利落的月影看着也是头痛不已,禁不住眉毛快要拧成了一个小疙瘩。最终月影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只是她仍然心有不甘,于是她再一次擅自决定,只把手头着急用的东西收拾好了,人先回去,其余那些不立即就使用东西待她明后天再返回来收拾。 “什么?今天就要回府里?爷是这么吩咐的吗?” 冰凝乍一听月影的安排当即诧异不已,先不说这来来回回要额外多跑出好几趟,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就说她们这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火急火撩地抢在今天回府里,怕不是要被人笑话死,以为她这是着急忙慌地要倒贴他似的,因此死活也不同意。 “就算是爷吩咐的,我今天也不回去,这么多东西收拾不完,回去没的用,难不成还要苏总管再置备新的?” 月影被又倔又犟的冰凝气得恨不能自己去撞了墙,急得她头上、身上一阵一阵地流汗。眼见着她家小姐一副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悠哉游哉模样,月影也顾不得藏着掖着了,干脆把事情挑明了。 “小姐,您若是明天回去,那黄花菜可就都凉了啊!” “怎么明天就是黄花菜都凉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唉,小姐,奴婢是想着,如果今天回了府里,指定还能见得到爷。否则爷这一走,谁知道又得多少日子才能回来?” 第1881章 悲凉 天啊!原来月影这个丫头偷偷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呢!气得冰凝恨不能大骂她一通,骂这个糊涂人整天就知道办糊涂事! “你就别急着忙着收拾了,咱们今天不回去,等过几天全都收拾利落了,再走也不迟。” “小姐,您怎么就不能听奴婢的劝呢?这今天回了府里,跟爷见上了面,两个人好好的,多好。” “我说今天不回就不回了!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小姐啊!您为什么要这么固执?这回爷去塞外,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的,您的脚伤还没有好,这已经是给了别的院的主子一个天大的机会能够陪了爷同行!如果您再不赶快回去跟爷见个面,往后爷还怎么……” “你跟我这么多年,怎么还不懂我的心!我已经落得如此地步,你就不能顺着我的心意,让我的日子好过一些吗?” 冰凝情急之下说出来的全都是自己的心里话。她与王爷曾经的美好过往确实值得冰凝深深留恋回味一生,然而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她面临着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如何护好自己的脸面,就算是被冷落,被抛弃,她也要体体面面有尊严地活着。 月影光顾着着急忙慌地回府,根本没有考虑其它的事情,此时听到冰凝既怨且怒甚至是带了些哭腔的话,登时手足无措起来。她只是想撮合两个人尽快合好如初,并不想让她家小姐的心里头不好受,好心办了错事的月影此时除了格外内疚地绞着两只手之外,脸色尴尬又惭愧不已,连回话都忘记了。 冰凝由于心绪不佳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此时见到月影的困窘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于是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换了平和的语气再度开口说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你怎么全忘记了?爷的心如果在这里,人在哪里有什么关系?爷的心如果没有在这里,今天就是见到了爷,又有什么用?” “小姐,奴婢不知道您说的那些个人啊,心啊的,奴婢只知道爷和小姐能好好过日子!” 看着月影又是焦急又是无可奈何又是内疚自责的样子,冰凝很是后悔刚刚跟她发的那一通脾气,知道月影完全是发自内心地替她着想,只不过由于她们两个人的志向不同而处事方法不同罢了。于是冰凝不忍心再多说半句伤她的话,而是语重心长地对月影说道: “月影,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跟爷犯别扭,闹脾气,你家小姐是个又瘸又老的女人,现在又有了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所以我已经没有任何能耐和本事再跟爷对着干了。往后我这辈子图的就是一个平平安安,其它的什么都不多想了。所以说这一回,包括从今往后的每一回,哪个主子陪爷伴驾随行都是应该应份的……” “小姐!” 月影已经哽咽得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没有读过书更不识得字,仅有点儿的书本知识还是从冰凝这里学来的,此时听到她家小姐的这番话,月影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怎么一个难受法儿她也形容不出来,好像,好像冰凝从前用过一个词,悲凉。 第1882章 轮岗 皇上已经有长达十年的时间没有去塞外行围,这对于极为醉心巡幸狩猎的皇上来讲实在是极不寻常。一来是因为随着年事已高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二来也是因为两废太子警钟长鸣,他不得不坐守京城威震异心臣子。如此这般内忧外困心力交瘁之下,皇上自是不敢离开京城半步,眨眼之间竟是十年光景,眼看着新一批的虎子们渐成潜龙。 然而自今年以来,皇上就像是变是了一个人似的,。从身体上来讲,一改多年来困顿乏力的样子,精神大振,垂暮龙颜仿佛是重新焕发了青春;从戒备心理上来讲,或许是受到去年登基六十周年喜庆气氛影响,可许是这些年来父慈子孝天伦之乐的颇多感触,十年来,紧绷在皇上心中的那根弦第一次开始了悄悄的松动。先是还没出正月呢,皇上就率一众文武大臣、皇子阿哥们视察京畿水运,而后才回来京城不多时,刚刚暮春时节就开启了中断有十年的塞外巡幸。 这一次巡幸在规模上不仅极其庞大,而且在御前伴驾的皇子阿哥人数也是极度空前。除了被圈禁的大阿哥还有被废掉的二阿哥,所有成年的阿哥们,从三到二十二,第一次齐聚一起全部伴驾同行。 皇上离开京城将近有半年多的时间,成年皇子又全部御前伴驾,京城空虚,政务荒置,怎么办?皇上既不是懒于政务的昏君,又是乐于享受的皇帝,因此早早就想出来一个极好的法子,那就是由三阿哥和四阿哥轮流主持京城政务!因为这两位皇子年龄最长可以服众,经验最丰富可以佐政,为人最稳重可以令皇上最放心……皇上自己心中最清楚,唯有这最后一条才是他最最看重的一点,不致令他远在塞外发生宫廷政变,这也是皇上为什么要求所有的成年阿哥一个不落地全部御前伴驾的真实原因。 轮落主持京城政务也是暗含了颇多玄机。正如前述,三阿哥与四阿哥年长能够服众,经验丰富可以佐政,这两个人如果同时留在京城,先不说一山不容二虎,就是两位阿哥联起手来,兵不血刃地抢班夺权也是易如反掌。因此皇上必须要将两个人分拆开来,以致留在京城的那一个势单力薄、孤翅难飞,留在御前的那一个被密切监视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是法子能够确实下来,至于如何操作则是极其简单之事。遵从长幼顺序,前两个月先是三阿哥伴驾,四阿哥留守京城,后两个月两位阿哥相互对调,至于是否还有第四个月、第五个月,视情况而定夺。 一切都依照皇上早早定好的方案,按部就班地执行,庞大的帝国亦如皇上所预料与期望的那样正常运转。结果诚亲王才去了一个来月,王爷正一如既往地忙于京城事务之时,冷不丁地接到了立即启程去塞外的圣旨:诚亲王由于身体不适,急需回京养病;皇上急召雍亲王即刻启程赴塞外,五月初五前抵达。 第1883章 代表 王爷接到圣旨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九了!就算是日夜兼程,人歇马不歇也不可能如期抵达!不知道是因为皇阿玛的圣旨原本就下得就这么晚,还是这些传递消息的奴才们路上耽搁了时间,亦或者是……听完圣旨的王爷大脑急速地运转起来。 任他再是小心谨慎、思维缜密,不过眼前这传话的奴才他可是认得的,即使做什么手脚也不可能是在这个环节,而且时间紧迫,根本没有留给他更多的功夫去多想多问,因此不管情况如何,即刻启程是当务之急。不过王爷更加清楚的是,这一次去塞外,不只是接替诚亲王轮值这么简单。在京城主持政务这些日子以来,已经禀报过的大事要详细与皇上商讨,尚未禀报过的小事要逐一与皇上细说。一个月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加起来相当多,而他又是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中仓促准备,哪里还有时间回府?当他就地在衙门里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厘清之后就已经是第二日的天将破晓时分,王爷只得是带上二十几个侍卫直接启程。 即使走得如此仓促匆忙,王爷仍是挤出了些时间将府里的事情略微安排了一下。再是公务繁忙,家可是他的大后方,是个需要他牵挂的地方。而且按照事先的轮值安排,他此次前往塞外,最少也需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回来,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少了他这个一家之主,王爷必须要将最主要的事情有所交代。 府里很好办,苏培盛这个奴才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期望,而且大事情有他几百里之外一声令下,小事情有雅思琦坐镇府中,一切都能够由苏大总管里里外外料理妥当。 现在最刺手的是园子里的冰凝。将她一个人留在园子他哪里能放心,必须接回府里来。只是她已经有半年时间没有在府里,更主要的是自从牡丹台风波之后,冰凝再也没有在府里出现过。关于这件事情,王爷跟任何人都没有交代过,包括雅思琦。全府上下,明里暗里,关于她的传言从来没有停止过,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 府里的情况王爷最清楚不过,包括前阵子雅思琦处置了几个私传谣言的奴才,他虽然没有表态,但也是在心中暗暗地赞许了他的嫡福晋。他原本打算在接替诚亲王前往御前伴驾的时候亲自将冰凝回府来,因为知道她喜欢清静,能够在园子多呆一天是一天。谁想到他的如意算盘竟是被诚亲王这个突发疾患打乱了,措手不及之下,他连回趟府里的时间都没有,更不要说亲自前往几十里地外的园子了。 再是前些日子生着一肚子的闷气走的,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冰凝回府可是一件大事情,现在情况紧急由不得他搞个大排场,想来想去,他也只有将秦顺儿留下来这一个法子。毕竟秦顺儿是他的贴身奴才,他已经将贴身奴才让了出来,供冰凝随意调遣使唤,还不能止住那些仿佛长了腿般疯传的谣言,堵住那些主子或奴才们的嘴吗?此刻秦顺儿仿佛就是他的化身,代表着他旗帜鲜明的态度,令冰凝的回府名正言顺。 第1884章 行踪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王爷一行早已经急驰在奔往塞外的路上。“希望那丫头能理解爷的不告而别,希望她能体会到爷的良苦用心。”一路上,王爷不停地在心中暗暗祷告。由于急着赶路生怕耽搁了皇上的圣旨,又担心冰凝腿疾未好还要举师动众搬回府里导致累劳过度,还不出半日,王爷就因为急火攻心,嗓子里长满了火泡,连说话都困难。 王爷一行在紧张赶路,园子里的浴砚书屋后院也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从大大小小的主子到老老少少的奴才,一个不落全都行动起来。 虽然冰凝身为侧福晋,行头家当实在是蔚为壮观,但是有月影的精心安排,有秦顺儿的得力相助,一切全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装箱的装箱,打包的打包,短短两天时间就大功告成。再是留恋这里的清静悠闲、与世无争,然而王爷的命令不可违,冰凝只得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湘筠和福惠阿哥,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王府。 雅思琦前天才接到王爷的口信,过些天冰凝要回府里住。对此她当然知道那是因为他是放心不下,只有将年妹妹交到她的手里,估计才算是踏实吧。 不过,出乎雅思琦的意料,冰凝居然是秦顺儿接回来的!秦顺儿没有随着爷去塞外?这个情况实在是让她大吃一惊,继而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天仙妹妹,怎么那么大的能耐?跟十四叔的事情,爷连个交代话都没有,看来是打算不了了之。可是出事儿之前,那两人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吗?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妹妹反倒是有功了?派秦顺接她是什么意思?还不爷他自己不能亲自前去迎接妹妹回府,却又要给足了她面子。爷居然连苏培盛都没有用!这不是明摆着嘛,苏培盛是整个王府的大总管,代表的是王府;秦顺儿是爷的贴身奴才,代表的是爷自己!真是怪呢,爷跟天仙妹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百思不得其解的雅思琦不禁回想起了牡丹台风波发生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好不容易第一次听到有关冰凝消息的那一天。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难得的好天气,她让红莲翻腾着冬衣去晾晒,主仆两人才翻箱倒柜忙活起来,只听见秦顺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大福晋,爷让奴才给您传个话儿,爷今儿歇在园子,不回府里了。” “噢,知道了。” 雅思琦漫不经心地随口应了一声之后突然醒过味儿来,禁不住嘀咕了一句:“哎,万岁爷这些日子不是在宫里吗?这大冷天的,爷一个人在园子呆个什么劲儿。” “回大福晋,因为年主子在园子里,爷说过去看看她。” 几乎要将整个京城翻遍了都没能探得天仙妹妹的一丁点儿消息,此时突然从秦顺儿的口中得知冰凝在园子,雅思琦又震惊又疑惑,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她赶快朝门外吩咐道:“你赶快进屋里来回话!” 第1885章 寄宿 秦顺儿进了屋,照例又再次请了安。雅思琦见状连连摆了摆手急急说道:“你快起来回话。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年主子在园子里?” “回大福晋,是的。” “她这一个月都在园子?” “回大福晋,是的。” “你这奴才别跟我耍滑头,园子里的其它奴才怎么没见着年主子?” “回大福晋,年主子一直住在爷的书院,别的院子的奴才当然看不到年侧福晋。” “什么?住在爷的书院?” “是,是。” “这成什么体统?爷的书院怎么可能是女眷住的?” “这……” “这什么这!年主子自己的院子呢?怎么不住?” “回大福晋,爷说那院子在修整……” “修整?你胡说什么怪烂话呢!那园子修整,我怎么不知道?就算我不知道,苏培盛也应该知道吧?那怎的他也不知?” 雅思琦这通质问下来,搞得秦顺儿满身的汗,流了一身又一身。当王爷吩咐他回府里给大福晋传话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当初王爷说陶源在修整才骗得死活不肯留在书院的冰凝安心住了下来,完全是因为她腿脚不利落,消息又闭塞所以才令王爷的假话得逞,然而秦顺儿再拿这一套来搪塞雅思琦的时候可就没有那么轻松幸运了。院落修缮那得是多大的工程?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悄然进行?就像她质问的那样,就算她不知道,苏培盛怎么可能毫不知晓? 秦顺儿是个精明人,对于这个结果早就心理准备,因此刚刚回话的时候他特意用了“爷说那个院子在修整”,本想是将自己摘清,谁承想,急在心头上的雅思琦的注意力全在后半句的“院子在修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前半句的“爷说”两字。 此时的秦顺儿完全就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再是王爷的贴身奴才他也首先是个奴才,在雅思琦的面前还是要夹起尾巴做人,可是自己的本家主子他就更不敢得罪,还要想法设法替他在大福晋面前圆了场,如此艰巨的任务即使精明如秦顺儿,此时也是急得抓耳挠腮,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秦顺儿那浑身如长了虱子般不知所措的样子,雅思琦也知道那主仆两人订立的攻守同盟在她的明察秋毫之下露了马脚,不过她气的不是王爷,也不是秦顺儿,而是冰凝!这天仙妹妹不是一直标榜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吗?这么一个知书达礼法儿?就这么一个大家闺秀法儿?从前众人总说她是个狐狸精投胎,看来可真是没说错!犯了那么大的过错不但全身而退,还重新赢得了王爷的宠爱,最后竟然瞒天过海跑到园子过起了双宿双飞的小日子,把家法礼教统统都抛在了脑后头。 关键是还有霍沫那个又年轻又美貌又懂诗书的女人,美貌不输她,才学不输她,还占据年纪轻轻的优势,居然都没能拢住他的心,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这天仙妹妹身上,这不是被魅惑还能是什么? 第1886章 应付 雅思琦的气恼并不是因为冰凝独受专宠而心生妒忌,而是因为住在书院坏了规矩,这是令她最不能容忍的地方。作为皇家的媳妇,守好家管住人,这是雅思琦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嫡妻最重要的事情,否则她怎么跟公婆交代?怎么跟祖宗交代? 朝秦顺儿发了一通脾气,雅思琦的心中总算是稍微舒坦了一些。她也知道跟秦顺儿发火一丁点儿的用也没有,她这个嫡福晋都管不了王爷,怎么可能指着这个奴才去跟他主子进言劝谏呢? 唉,这个消息确实是把福晋惊呆了!她想遍了冰凝可能居住的地方,连她的娘家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住在园子,而且还是爷的书院!怪不得她翻遍了角角落落,就是找不到她的下落呢!爷的书院谁敢去翻?想想王爷这个人也真是奇怪,从来不肯受制止于人的他怎么一在天仙妹妹这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不明白王爷这个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但是雅思琦非常明白的一点就是,她就是再唱任何反调也没有用,那两人双宿双飞都一个来月的时间,生米煮成了熟饭,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现在她顶多是趁王爷哪天回府的时候,捡着他高兴的时候,把家法、规矩、祖宗、礼义这些再翻过来调过去地老生常谈一遍罢了。 不过现在秦顺儿还在她眼跟前,在奴才面前还是不能太过失态为好。想到这里,雅思琦沉了沉气,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再度开口道:“噢,可能是爷刚跟苏培盛吩咐了修整院子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我说呢。噢,对了,年主子怎么一下子住了这么长时间呢?爷不常在园子,那地方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果在府里好歹还有这么多主子奴才的照应着。” “回大福晋,年主子的脚伤了,不好再挪地方,所以就一直在园子里养着。” “你说什么?她脚伤了?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还能不能走道?” “回大福晋,胡太医隔三岔五就来园子诊治,现在已经好不少了,只是还不能下地走呢。” “噢,知道了。我还有别的事儿,你先退下去吧,见了爷替我给爷带一声好。那园子里也没个女人伺候,怪让人心疼的,跟爷说千万要注意身子。” “回大福晋,奴才一定把话儿带到喽。” “行了,你下去吧。” 有惊无险地应付完雅思琦,秦顺儿连滚带爬一溜烟地就出了院子,生怕雅思琦又想来什么再把他喊了回去问东问西。王爷扔给他的这块烫手山芋,总算是勉勉强强地地给解决掉,可是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此时他暗暗庆幸,得亏大福晋惟恐在奴才面前失态,才那么快地转移了话题,否则再继续纠缠下去,他可真就要招架不住了。此时正是春寒料峭时节,可是他那一身汗,将前心后背都浸透了,湿凉凉地贴在身上,透心寒凉。 第1887章 归来 对于雅思琦的失态,秦顺儿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哪个人能够做到在得知年侧福晋竟然入住浴砚书屋之后还能保持镇定自若?反正他跟着王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可是当他那日见到王爷把冰凝安排在书院的卧房,自己却搬到了前面的书房去住,也是震惊不已。但是由于此前已经见识过王爷亲驾马车的那一幕,秦顺儿的震惊程度当然会比雅思琦降低了不少,只是他后来也没有料到,他家主子爷竟然还会屈尊喂那年侧福晋喝粥呢! 秦顺儿是个人精儿,在雅思琦这里都能游刃有余,更不要说凡事很少理会的冰凝了。不过既然王爷只是为了给年侧福晋搬个家,接回府里住,竟然将用得极为顺手的他都留在了京城,只能说这年主子手段实在是非同一般。于是在这件事情上,秦顺儿多少也用了些心,不但老老实实地当差,还早早地将他们启程回府的日子通报了府里。 今天就是冰凝回府的日子。雅思琦知道这是王爷的意思,又是临走前特意差人传了他的嘱咐,弄得她就是再有多大的不满,也只能咽进肚子里。因此得知冰凝今天回来的消息后,前一天就让红莲过去给怡然居的奴才们传了她的吩咐,该收拾的,该打扫的,全都赶快给弄利落了,干干净净地迎接他们的主子回来。 当回到了阔别半年的王府,冰凝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当时将月影留下照料福惠,自己只带了湛露和凝霜两人就匆匆去了园子,原以为只是一个晚上,谁想到这一别,眨眼竟半年光景。半年里,她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尔虞我诈、爱恨情仇,深渊漩涡,无助彷徨……以致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还能有回来的这一天。现在她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了云起、雪飞,还带回了湘筠格格,这个院子的人丁越来越兴旺,她的生活越来越充实,正所谓苦尽甘来,面对这一切,她又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小武子这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新主子,因此早早地就在王府的大门口恭候多时。当见到从马车上被月影搀扶下来的年侧福晋的时候,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识到冰凝的模样,心中止不住地暗暗赞叹,果然是气度高贵、仪态非凡!小武子初到怡然居上任之时,一直被月影拿她家小姐说事,这也是她家小姐吩咐的,那也是她家小姐吩咐的,弄得他一直以为年侧福晋是个极难伺候的主子,此时一见本尊,虽然神情确实冷清了一些,但却丝毫不见傲慢之色,心中立即踏实了许多,于是一路陪着小心,直走到怡然居的大门口。 走到院子门口的冰凝并没有直接抬脚进院,而是望着头前“怡然居”这三个洒脱遒劲的大字,一脸忧伤、满腹心事,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院门口,沉寂半响。小武子不了解他家主子的脾气禀性,猜不出来她这是为了什么,都走到家门口了怎么又不进去了?可他实在不是一个嘴皮子利落的人,因此心里干着急却也不知道怎么去打开这个局面。 第1888章 回家 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心里头想的是什么,本来能被王爷接回府里是一件多么高兴的天大的喜事,何苦为一些没影儿的事情伤了心情,于是她赶快上前一步打起了圆场。 “小姐,湘筠格格这可是头一回到咱们怡然居呢。” 月影的这句话果然起到了极好的效果,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的冰凝赶快回过神儿来,努力眨了眨眼睛,才开口说道:“唉呀,你不说我还没有多想,真是的啊,这可是小格格头一回来咱们院子呢,看我,光顾着愣神儿了!湘筠,咱们回家了,看看这个新家,喜欢吗?” “回四伯母,湘筠还没有看到呢,怎么能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一个“四伯母”进一步将冰凝拉回到现实中来。小格格不似冰凝,更不似她的额娘,她的理智与镇定令冰凝自己都有些吃惊,因为冰凝一直以为湘筠会称呼她为“小姨”。原来王爷早就与湘筠约定,在没有外人的场合随便怎么称谓都可以,小心谨慎的小格格此时见到不认识的小武子立即改了口,令冰凝都禁不住地赞叹湘筠实在是理智与冷静之人,不似她和婉然,总是感情用事。 “唉呀,是四伯母太心急了!来,我带你慢慢地看,好不好?”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牵上湘筠的小手朝院里走去,先看到的自然是影壁墙,家家户户都有,没什么稀奇。然后便是豁然开朗、引人艳羡的那个大院子,现在正值初夏时节,花红草绿、燕舞蝶飞 鸟语花香,美不胜收。这一次,湘筠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拘谨,张大嘴巴惊叹道:“好美的院子!” 看到湘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冰凝心中也是格外的高兴,于是一边领着小格格穿过游廊,一边抬手指着前面那一排房子中的一间说道:“嗯,你住这个房可好?旁边就是福惠弟弟的房子,前面就是我的房子,这里离我近,离福惠弟弟也近……” “好啊!” 湘筠此时彻底地融入了新的生活环境,还不待冰凝说完就立即表态,冰凝见些顿觉无限欣慰,于是问道:“那看完了格格的房,咱们就到伯母的房里来,好不好?” “好。” 说着,冰凝领湘筠进了她的房里,目之所及,跟自己半年前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铺天盖地都是福惠阿哥的物件,就仿佛昨天她还住在这里似的,她当然知道这是月影为她做的这一切,为她守着这个家,守着这个留下她所有欢乐与悲伤的地方。想到这里,她感激地转身望向月影,只见月影早已经是热泪盈眶。她不知道月影此时此刻正默默地念道:小姐终于回到府里了! 冰凝领着湘筠进屋之后,众人立即开始紧张而忙碌地收拾起来,虽然前一天留守的奴才们已经将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但是冰凝一行从园子里又带回来似小山一样的物件,急需尽快各就各位。就当众人才开始忙活不久,突然门外传来彩蝶的声音:“启禀主子,齐公公让奴婢给您传个话,大福晋过来了!” 第1889章看看 雅思琦竟然过来了! 得到彩蝶的禀报,冰凝心中略略紧张了一下子。毕竟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在府里,而且还是因为发生了牡丹台风波才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因此冰凝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是她不知道王爷是如何与雅思琦解释的,而雅思琦又相信了多少王爷的解释。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这个见面,冰凝不由得心情有些忐忑起来。 再是拿不准雅思琦此番前来的用意,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冰凝还是赶快收拾起心思,由月影和湛露相扶出门迎接福晋姐姐的大驾光临,结果刚刚跨出房门就与拾阶而上的雅思琦撞了个对脸,冰凝赶快微微俯身。 “妹妹给姐姐请安。” 雅思琦没有料到冰凝会出门相迎,此时见月影和湛露两人左右相携本就是格外诧异,又见天仙妹妹只是微微俯身并没有屈身行礼,刚刚心中涌起一股很是不快的感觉就突然想起来,秦顺儿好像跟她说起来过“年主子的脚伤了”。噢,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三个来月,估计是还没有好利落呢。于是她赶快一边伸出手去相扶一边满脸笑容地说道:“妹妹你怎么跑到屋外来了?赶快别再行礼了,你这脚伤还没好利落,千万别再磕着碰着了,爷可是又得怪姐姐了呢!” “不碍事的,妹妹不知道姐姐过来,没能亲自去院门口接您,已经非常失礼了。” “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赶快给姐姐进屋去!” 进屋之后自然是雅思琦上座,冰凝左侧相陪,待茶水上来之后,冰凝赶快吩咐道:“湘筠,赶快过来给四伯母请安。” “湘筠?” 雅思琦乍一听到“湘筠”两个字还有点儿头脑恍惚,想不起来这个叫做“湘筠”的侄辈到底是谁。就在她一愣神儿的功夫,就只见一个面色清秀、举止端庄的小格格规规矩矩地走到她的面前,稳稳地朝她行了请安礼。当她一见到小格格的模样,不用问就立即明白,这一定是十四阿哥家的!因为小格格的模样简直是与十四阿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致根本看不出来一丁点儿她额娘的影子。不过这也难不倒雅思琦,十四贝子府这十几年来人丁不旺,就只有婉然生过这么一个小格格,她的额娘不是婉然还能是谁? 雅思琦此番前来怡然居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原因的。一来毕竟王爷临走之前特意差人过来传过他的吩咐,因此无论如何她也是要亲自前来照看一下,否则将来也怕无法与王爷交代。二来她倒是想要看看,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天仙妹妹不但犯了天大的错,还瘸了一条腿,现在变成了怎样的一番模样?会不会又跟上回失了魂似的,变得又胖又丑、又蠢又笨。 刚刚在房门口的出门相迎令雅思琦或多或少有些失望,原来天仙妹妹还是那个天仙妹妹,除了脚真的是瘸了以外,其它的一切照旧,模样还是那么漂亮,仪态还是那样端庄,举止还是那样得体,行事还是那样低调…… 第1890章见面 冰凝没有令雅思琦惊诧万分,可是后面冒出来的这个湘筠格格却是将雅思琦惊得差点儿呼出声儿来!这么大的事情她都不知道!十四叔的格格为什么不养在贝子府里?穆哲不是没跟着去西北吗?有嫡母都不养,弄到天仙妹妹这个偏房伯母院子里养算是个怎么回子事?这是临时过来住一段时间还是要有什么别的安排?或者会不会又是老十四他们几个给王爷设下的圈套?短短的时间里,雅思琦的脑子里早已生出来无数个设想。 不过雅思琦任由心中再有多少疑问也终是不敢问出口,她倒不是怕了冰凝,而是担心话一出口岂不是暴露了她没有得到王爷有关交待的事实?家里这么大的事情,她这个嫡主母竟然毫不知情,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让全府上下的主子奴才们都笑掉了大牙? 重重疑问得不到解答,又因为王爷与冰凝两人私底下搞的小动作而渐生酸意,雅思琦脸上的神情自然而然地不太好看起来。冰凝不知道福晋姐姐为什么会见到湘筠之后突然间由笑意盈盈变得面色难看,难道是不喜欢小格格?或者是不想与十四贝子府有什么瓜葛,担心牵连到王爷? 拿不准福晋姐姐的心思,又不想让小格格干干地站在这里,冰凝心里暗暗着急起来。原本湘筠就是一个敏感而又心重的姑娘,好不容易她才与小格格建立起了较为融洽的关系,这若是被雅思琦的下马威给吓着了,以后怕是更不好相处了。无奈之下,冰凝只好乍着胆子开口朝雅思琦说道:“姐姐,小格格才来咱们府里,初来乍道不太懂规矩……妹妹失职,没有早早调教好小格格,让您见笑了……” 冰凝一边小心翼翼地替湘筠开脱一边朝福晋姐姐淡淡地赔上一个笑脸。 听到天仙妹妹这番行事低调的谦虚诚恳之辞,雅思琦总算是心里稍稍好受一些,对王爷与冰凝两人的怨恼也略微减轻一些。另外她也想通了,她气的是那两个大人,跟眼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格格没有任何关系,她这个都可以当小格格祖母的人了,何苦跟一个孩子较劲儿呢? 于是雅思琦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点儿笑模样,朝湘筠说道:“湘筠,四伯母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你,是吧?” “回四伯,是的。” “嗯,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看着就让人喜欢。虽然不是头一回见面,但是头一回住在这府里,四伯母就要给见面礼才是。红莲,回头你跟苏总管说一声,就说是我的吩咐,给小格格两匹绸缎,两匹羽纱,做两身衣裳,再把格格的房里弄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另外,湘筠,你过来。” 雅思琦一边说着一边朝湘筠招了招手,小格格依言走上前来。雅思琦一只手轻抚上小格格的肩头,另一手从自己的头上取下来一支银簪,上面缀着一大五小总共六颗碎米珠。将这个银簪直接别到了小格格的头上之后,雅思琦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再度开口说道:“嗯,还是戴在小格格的头上好看。” 第1891章有赏 整个过程中湘筠一直没有多动多说,此时见雅思琦话音落下,这才开口道:“多谢四伯母,湘筠很喜欢。不过您将心爱之物送给湘筠,侄女心中多有不安。” “小格格真是与众不同呢。别的人收了你四伯母的赏赐都只会是千恩万谢,只有你会说夺人心爱之物,心有不安。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不过你大可不必心有不安,四伯母年纪大了,银簪压不住阵,从今往后只能戴金簪了。” “那湘筠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四伯母。” “好了,好了。知道你的心意了。” 说完,雅思琦将头转向冰凝这一侧才开口说道:“你们今天才搬回来,辛苦一天,我就不多呆了,过来就是看看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就让月影跟我去说,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小格格多着想,有什么事情千万别总是自己个儿忍着。” “多谢福晋姐姐。”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也好好歇息吧。” 说完雅思琦没有再跟冰凝客气,直接起身抬脚走人,冰凝腿脚不便,自是不用去送,全由月影代劳。 送走了雅思琦,不要说湘筠格格,就是冰凝自己都觉得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不管福晋姐姐此次为何而来,或许就只是来照应一番这么简单,但刚刚朝小格格摆的那个脸色真是惊出她一身冷汗,生怕触碰了湘筠的敏感神经。另一方面她也担心小格格说出令雅思琦不太高兴的话来,惹恼了王府的嫡主母。现在眼看着福晋姐姐满意而归,小格格面色镇定自若,冰凝紧绷了快有半个多时辰的心终于算是踏实放进了肚子里。 没一会儿,负责送客的月影也回来了,于是众人又恢复了紧张忙碌的安顿事项。由于房里吵吵闹闹不安生,冰凝索性带着湘筠来到院子里,让湛露为她们支了个小几,泡上一壶清茶,摆上几碟点心吃食,两个人一边赏花听蝉,一边诵诗猜谜。 在大自然的环境下,小格格渐渐地放松开来,而诵诗猜谜又是湘筠最擅长的游戏项目,自是玩得不亦乐乎。 望着小格格因为激动兴奋而渐渐有些红起来的小脸颊,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阵莫名的伤感。因为她想起了从前,从前她与玉盈姐姐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后来玉盈姐姐没有了,现在婉然姐姐也不在了,还好,还好,老天湘筠格格留在了她的身边,令她重温了人生最幸福的时光。可是姐姐,远在四千里之外的姐姐,她该是如何的担忧,如何地牵挂她的湘筠格格? 幸好在冰凝才刚刚伤感之时,月影适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姐,东西都收拾利落了,您和小格格回房里歇息吧,院子里有些热呢。” “噢,湘筠,你想继续在这里玩还是回房里?” 湘筠看了看冰凝,又看了看月影,然后随口嘀咕了一句,竟然头一歪竟靠在藤榻上睡着了。冰凝一看,既是无可奈何又是无限爱怜地说道:“可怜的小人儿,玩累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儿。” 第1892章自家 月影见小格格前一秒钟还兴奋地与冰凝玩游戏,后一秒种头一歪就睡在了藤榻上,也是觉得甚为有趣,于是面色神秒地朝冰凝说道:“小姐,您猜猜看,小格格为什么才一回咱们院子就玩得这么高兴?” “你个月影,真是越来越精明了!小心被爷知道了骂你!”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在月影的脸颊上轻轻拧了一下。见她家小姐没有被她的题目难倒,而且还一句就揭了她的老底,气得月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过她非常不服气,又朝冰凝问道:“那,那奴婢再问问您,您知道小格格刚刚说了一句什么?” “你自己知道吗?” “奴婢就是不知道才问您的嘛!” “她呀,她刚刚说,就是想知道,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里花落知多少?不对呀,小姐,您教奴婢的诗里,只有‘花落知多少’,没有‘梦里’这两个字呀!” “所以小格格才想知道梦里会有多少呀!” “啊?” 月影实在是不能理解,这梦里梦外有什么区别,可是冰凝却真切地感受到了湘筠那细如毫发的敏感。小格格有那么多的人生感怀,可是现实告诫她,只有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乖乖女才是她唯一的出路。四处碰壁的她唯有借助梦境,才能体验她幻想中的多面人生。这些只有冰凝能够读懂,月影哪里知晓半分? 然而月影没有听明白湘筠说了什么,但是冰凝却知道月影心里想什么。无非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前些日子她们寄居王爷的书院,再是千好万好也不如她们怡然居好,所以小格格才会玩疯了,连睡觉都顾不上。 所以冰凝才会告诫月影,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她们主仆如此不识好歹,竟然看不上浴砚书屋的尊贵待遇,岂不是要气炸了肺?所以一定要好字为之,把牢了自己的嘴。 实际上岂止是湘筠,包括冰凝,包括月影,她们都为今天这个重新回到怡然居生活而高兴。湘筠只是小娃娃,但也知道她阿玛的书院是全府的禁区,偶尔前往也都是要被她额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妄自行事。因此初来园子的湘筠发现她们竟然住在书院里,立即有如坐针毡之感,虽然有和蔼可亲的小姨陪伴,虽然隔个三五天才见得到她那个严肃的四伯父。 现在她们全都回到了怡然居,这里才是她们的家,才是她们无忧的世界、自由的天堂,从湘筠到月影,甚至是冰凝,这个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年家二小姐,从进到院子的那一刻起,整个人都立即轻松下来。对此冰凝实在是搞不明白,以前她从不曾畏惧过王爷什么,现在怎么反倒是开始缩手缩脚起来了? 想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了性子,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立即想明白的急茬儿,现在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她去费心劳神,王爷,虽然走了没几天,可是在冰凝的感觉中,仿佛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竟然弄不清楚对他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1893章午休 由于小格格在藤萝架下直接睡着了,凝霜作为湘筠的丫头自然是要赶快服侍好小主子。不过由于她根本就没有听明白冰凝与月影之间的那番如同暗语般的对话,自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因此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仍是上前一步朝冰凝禀告道:“启禀主子,奴婢这就将小主子唤醒扶回房里去歇息。” “别!千万别唤醒了小主子!回了房里怎么数花落呢?” 乍听到冰凝的这句回话,凝霜更是糊里糊涂,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月影见状赶快吩咐道:“还不赶快给小主子拿来薄被盖上?” “小主子睡,睡这儿?”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怎么跟我们老家一个样儿啊?” 凝霜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原来她以为大富大贵人家的主子们身子可都金贵着呢,风不能吹着,雨不能淋着,日头更是不能晒着,怎么居然也直接睡在这天棚底下了? 凝霜就算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也被冰凝猜出来个八九不离十,禁不住抿嘴微微笑了一下。月影不知道凝霜想的是什么,她只是着急湘筠的薄被还没有送来,于是朝凝霜开口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让你去拿薄被就是不见动腿,还磨磨叽叽地,小心小主子着了凉!” “噢,月影姐姐息怒,我这就赶快去。” 不一会儿,凝霜将薄被取来仔细地盖在小格格的身上,冰凝无限爱怜地将湘筠额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沉沉睡去的小格格就像一个可爱的娃娃,冰凝越看越是喜欢。 再是喜欢冰凝也不能把时间大把、大把地扔在这里,她要趁着小格格睡下的这些功夫里赶快把搬家的事情料理清楚。好在藤萝架就在她的窗前不远的地方,回到房里的冰凝就坐在了窗根下的暖炕上,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双眼,透过纱窗望向不远处的湘筠,心里感觉是那样的踏实。 小格格睡了一个来时辰终于醒了,没多久就到了晚膳时间。待众人用过了晚膳,冰凝先把福惠阿哥哄睡了,然后交给徐嬷嬷将小阿哥抱回阿哥房里去。原本这个时间小格格也应该一并退下歇息,但是由于湘筠才睡醒没多长时间,自然是一丁点儿的困意都没有,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难得见小格格与她如此亲呢,冰凝实在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成果,于是也没有死守规矩,而是兴趣勃勃地和她玩起了成语接龙的游戏。 正当两个人玩得起兴的时候,只见月影一脸喜色地打屋子外面进来。冰凝一见她那个喜形于色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指不定又从哪儿打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冰凝本不是喜欢张家长李家短之人,但是受月影的情绪感染,先是回到阔别已久的怡然居,又与小格格的感情进一步得到加深,冰凝自己也是心情极佳,于是忍不住想配合一下月影,因此还不等她开口呢,冰凝就先发制人地问了起来。 “什么事儿,看把你给高兴的,不就是回家了嘛!” 第1894章双喜 冰凝虽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就是回家了嘛”,实际上她真的是为这个回家而高兴。月影没有在意她家小姐态度,仍是自顾自地说道:“小姐,回家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呢!不过,还有一件喜事,比搬家更喜人,这叫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呵,我们家月影真是个大才女呢!居然会用这么多的词!” “那还不是小姐您教的!” “那好,你家小姐今天再新教你一个词!这个搬家呢,就叫做‘乔迁之喜’!那第二喜嘛,你就从实招来吧。” “小姐,您猜猜。” “哟,月影也学会卖关子了?” “那是!而且这第二喜,可是比第一喜还要更喜人,是天大的喜事!一定得让小姐您自己猜猜。” “谁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我自从回来就一直大门没出,二门没迈,怎么会知道有什么喜事?” “小姐不是一直都是小诸葛嘛,什么事情都能被您猜得出来,这回您可一定得猜。” “你今天怎么了,净开你家小姐的玩笑,什么小诸葛、老诸葛的,你不告诉我,我还不问了。” “唉,小姐,您怎么这么拆奴婢的台啊!居然还不问了,这可是小姐您自己的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我的?” “嗯!” 被月影的这个关子卖的,冰凝登时感觉一头的雾水,这才刚刚回到府里,能有什么喜事?不被别的院子看笑话就阿弥陀佛了!因此冰凝就是想出大天来,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喜事。既然猜不出来结果本想举手投降,不过看到月影一脸兴奋的样子,她又不忍心扫了月影这么好的兴致,只得是耐着性子地陪这丫头一起胡闹一会儿,于是再度开口道:“行了,行了,反正我是猜不出来了,你要是说呢,现在就赶快说,要是不说呢,就收拾收拾歇了去。” “好,好,奴婢说,奴婢说。奴婢刚刚打探过了,爷这回可是一个人走的。” “哈哈,月影,你要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月影,你,真是要笑死我了!” 月影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冰凝已经笑得都直不起腰来。这就是月影说的大喜事?王爷当然是一个人走的,其它的各位爷全都早早地随驾前往,他是临时被皇上召过去的,当然是就剩他一个人独自前往了!这个月影,真是太可笑了! “小姐,您笑什么?”月影被冰凝这一通笑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讪笑着问。 “没笑什么,就是笑你太有意思了!” “小姐,您怎么没有明白奴婢的意思呢!” 月影有点儿急了,小姐平时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就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呢?还是说自己没有说清楚?还没等她解释呢,只听冰凝接口道:“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爷一个人走的嘛,爷不一个人走,还能拉上谁?其它的各位爷早早都到御前伴驾去了,可不就剩爷一个了嘛!” “小姐啊!”月影简直是又急又气,“奴婢是说,爷是一个人走的,王府里哪个主子都没有带!这可是奴婢刚刚在王府转了一圈打探来的,所有的主子一个不落,全在府里呢!” 第1895章 主政 王爷哪里料到,他此番匆匆一别,竟然是整整四个半月! 出发前走的匆忙,以为只是因为诚亲生病了,临时接替一段时间而已,然而一贯以深谋多虑著称的王爷哪里想到,他的三哥一回到京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对于来自皇上的询问也总是回复说,身体久病未愈,无法前往御前伴驾,结果一下子就在京城养了四个月的病,待皇上御驾回銮时,亲自在京主持了迎驾事宜。 整整四个半月,王爷被死死地拴在了塞外草原,事先商定的三阿哥和四阿哥每隔两个月轮值的方案完完全全地泡了汤!按常理来讲,哪一个皇子不愿意留在他们的皇阿玛面前,以期获得更多的表现机会?然而这一次,首先是诚亲王,竟然宁愿选择留在京城。 这个结果也不难理解,皇上和所有成年阿哥都赴了塞外,京城空虚且只有他一个人临时主政,虽然是临时,但是“主政”这件事情对于皇子而言实在是巨大的诱惑。诚亲王当然想借此机会广邀名士、拉拢重臣、建功立业、赢得口碑,为将来皇上选择储君打下坚实的基础。 因此两个月的轮值对于他来讲实在是太短了,短到他才刚刚大显身手就要或者离开他苦心经营的大本营前往塞外御前伴驾,或者恭迎御驾回銮,重新夹起尾巴做人,如此短暂的主政期就这样草草收场到此结束实在是不能令他甘心情愿。此外,王爷也有两个月的“主政”时间,诚亲王有极为充分的理由相信他的四弟一样也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大做文章。一个好的猎手绝对不能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怎么办?既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万不可引起皇上的警觉,那么只有生病,而且还是不轻不重的病,才是唯一的出路,轻了,需要与王爷继续轮值,重了,需要卧床休养直接被剥夺了主政机会。所有的这一切,诚亲王全都仔细地考虑成熟,从病症的选择,康复的进程,等等,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滴水不漏。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王爷自然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正如诚亲王所预料的那样,王爷对于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用尽了心思,做足了文章,而且他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由他首先开始留守京城主持政务。正所谓“先下手为强”,谁先抢得先机谁就赢取了主动,只不过,王爷这一次的先机得益于皇上的安排,而非他自己积极主动争取,因为他知道,在皇上那里表现多了适得其反。 就在王爷为了这个“天降先机”而暗暗高兴、悄然布局之时,他哪里料到诚亲王竟然来了一个反攻倒算!即使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胆大包天地也敢“突患顽疾”!出手不但快,而且还这么狠,将他所有的计划和部署全都打乱。 一贯自诩老谋深算的王爷再度马失前蹄,手忙脚乱之间开始了御前伴驾的日子。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从此扎根塞外直至行围结束,才得以与圣驾一并返还京城。 第1896章 家信 刚开始遭遇暗算,被迫前往塞外的时候,王爷是又急又气,恼恨不已;后来按部就班地驻扎两个来月之后则是无可奈何、苦度时日;当发现归程遥遥无期之时索性“将计就计”,既然回不去,那就只有“既来之则安之”,继续打好他最擅长的讨皇上欢心这张王牌吧。 当王爷认命地在塞外度过两个来月的时间之后,除了安下心来借近月楼台之便服侍好他的皇阿玛之余,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突然间有一种新的情绪开始悄悄地在他的心间滋生。那是什么?思念?思念是什么感觉?煎熬吗? 当然是的!由于思念的诞生,在他的眼中,过去的两个多月的时间仿佛竟像是过去了整整有两年的时间那样漫长。每一天,他都生活在煎熬中。有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地痛骂自己:有什么好思念呢!不说心无旁骛、尽心尽力地服侍皇阿玛,不说好好地想一想对付三哥的法子,你怎么还有闲功夫思念呢! 闲功夫当然还是会有的,于是在王爷离开京城之后的第三个月的某一天,雍亲王府接到了自家主子爷自塞外送回的家信。平时王爷外出时候的家信都是写给苏培盛,毕竟不管大事小事都需要他吩咐给苏大总管,因此主仆之间的通信渠道从来都是极为畅通。 极偶尔的情况下他会有一封或是半封家信写给雅思琦。之所以说是半封,是因为没有单独火漆封缄给她,而是在给苏培盛的信中,另起一页纸单独写几句。不管是一封还是半封,内容无外乎大致说一下外面的情况,嘱咐一下府里事务,同时也会在末尾的地方顺致问候一下其它的女人们。雅思琦收到信后,一般会在众位姐姐妹妹们前来向她请安的时候,将王爷的问候向女眷们口头传达一下。 这天下午,雅思琦正昏昏沉沉地午休之际,恍惚间听到大太监何全在门外低低的请安声。 “启禀主子,奴才给您请安了。” “什么事儿?” “刚刚苏总管给咱们院子送来的信。” “信?哪儿来的信?” “爷差人递回来的。” “什么?赶快进屋回话!” 一听说王爷有家信回来,雅思琦仿佛是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立即清醒过来,原本慵懒的嗓音即刻变得高亢起来,同时一骨碌地从炕上爬了起来,披衣、挑帘、穿鞋、下地,动作一气呵气,即使是一旁近身服侍的红莲都没能来得及搭上一把手。 待见到何全递交过来的家信之后,雅思琦大吃一惊!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一封家信,而是五封!天啊!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口气给她写了五封信?难道说第一封信刚送出去爷回为等不及就赶快写了第二封,第二封信刚送出去爷又因为等不及就写了第三封,以致最后五封信竟然前后脚地同时到达?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望着这犹如十二道催命金牌般的五封家信,雅思琦一头雾水,彻底懵掉,由于心中又急又慌,手足也跟着无措起来,连朝何全发问都忘记了。 第1897章 文盲 待雅思琦心情忐忑、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失落,高兴的是那上面只有区区的七个汉字,而不是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失落的是,她一个字都不认识!她根本就不知道王爷都说了什么。 她是满族的格格,虽然父亲大人官至二品,然而雅思琦却是从小到大没有读过一天的书,更是不认得一个字。这也是后来为什么王爷给她写信的时候竟然会写那半封信的缘故,因为不管是单独给她写一封信还是只写半封信,她都需要借助于苏培盛才能完全读懂王爷在信中都说了些什么。他们不用避讳苏大总管吗?所有的府务都需要苏培盛来处置料理,那么避讳这个奴才干什么? 难道说王爷与他的嫡福晋之间除了公事公办、相敬如宾之外,就没有什么体己的话要说吗?有没有体己话旁人当然是无从知晓,不过,就算是有,假如失去了文字作为中间媒介,身处两地之人纵使有千万万语,又说与谁人听? 记得他们刚刚成婚不久,才年方十四的王爷那个时候还只是懵懂少年,当他随皇上出京办差,才刚刚行至济南的时候,实在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立即给他的嫡福晋写了平生第一封家信,而且非常体贴地使用了满文。 雅思琦哪里料到才分别几日就收到了自家爷写自几百里之外的家信,兴奋之情难以言表。那个时候的她也才只芳华十二,又是新妇,心情自然是急切不已,当即躲进房间,面含娇羞地拆开家信。当她望着写了满满十页纸的这些曲曲弯弯的文字,心如撞鹿,又羞愧难当。这是她的新婚夫君写给她的第一封家书,多么的珍贵又多么的令人欣喜!可是,当她整日里说的这些话一旦变成了白纸上的黑字之后,她竟然立即变成了哑巴和瞎子,看不懂,也说不出。 她连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回信了,既不知道她的夫君都写了些什么,自己也是写不出来半个字。因此等了将近二十多天都没有等到回信的少年四阿哥,先是心情紧张,不好意思,继而万分期待,焦急不安,待行至金陵的时候,已经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于是又急修第二封家书,不过那信上只有短短几句,寥寥数语竟是连半页纸都没有占满。然而第二封信也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以致他再也没有任何心情提笔去写第三封。最终当少年四阿哥回了京城,尚未分府单过的他回到皇宫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怒气冲冲地质问他的新娘子。 “爷的信,可是收到了?” “回爷,是的,妾身收到了。” “怎么不回信?” “请爷宽恕,妾身,妾身不认得字。” “爷写的是满文,又不是汉字!” “爷,请爷宽恕,妾身也不认得满文。” 望着已经泪流满面、跪到在地的新婚福晋,少年四阿哥满脸通红、一时语塞、手足无措。当初他写信的时候,已经非常体贴地使用了满文,可是哪里想到,费扬古的女儿居然一个字都不认识! 第1898章 教学 在写第一封信的时候,少年四阿哥的心中满怀郑重,满怀憧憬。这是自己的嫡福晋,虽然两人都是才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但他们是结发夫妻,是一辈子同甘共苦的同枕席,对于这样一个意义重大的嫡妻,他用了十二万分的虔诚、十二万的精心,字斟句酌地写下了那洋洋洒洒的第一封家书,花了他整整两个晚上的时间。纵使是下笔千言,也无法充分地表达清楚他的所思所想,那个时候,他可真是痛恨自己的学识是那样的浅薄。 谁想到,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心血的家书,居然是鸿雁一飞,杳无音信!他猜了半天也没有猜出来是什么原因,因而生了一肚子的怨气:这个雅思琦,看着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谁想到竟会是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把爷晾晒在一边不理不睬? 一直没有等到回信,他虽然气恨不平,但毕竟这是自己的嫡福晋,也许是两人刚刚成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仍然保持着女儿家的羞怯和矜持,才没有回他的信吧。想好了这个貌似极为合理的借口,终于在抵达金陵之后,他又写了第二封家信,很简单地汇报了基本情况:平安抵达、一切安好,勿需挂念,代问两位姐姐好。可是,第二封信竟也是石沉大海,有去无回!这个结果令他当即恼羞成怒:爷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什么人这么不当回事儿呢,更不要说是她雅思琦了!于是他赌着气,再也不写信了,直到回了京城。 当少年四阿哥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回到宫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雅思琦兴师问罪,要不是念在她是自己新婚的嫡福晋的情面上,他早就会罚她跪佛祖了,哪里还会这么面对面地耐心听她的解释?但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他得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回答!惊诧之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去把第二封信拿来吧。” 对于那第一封信,他是再也不想理会了,内容太长,字数太多,对于大字不识一个的雅思琦而言实在是太难。见雅思琦小心翼翼地拿来了第二封信,他从第一个字开始耐心地教起,待全篇信教完,短短十几不到二十来个字,足足用了三个时辰的光景,再看这两个人,几乎全都累得快要虚脱了。 雅思琦这是平生第一次习字,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怎么这个念书习字比伺候爷还要累?他是平生第一次教女人识字,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怎么这么简单的几个字比自己办差还要难? 从此以后,他再遇有出京办差需要写家信的时候,几乎完全是照搬重写那封曾经教授过她的简单家书,只是将时间、地点改一改而已,好在时间、数字等等这些简单的字,他已经全部提前教会给了她。至于地点,他在临行之前口头跟她念叨几句。由于满文拼写与诵读之间存在极其紧密的联系,掌握了拼写和读音规则之后,区区几个地名即使连蒙带猜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第1899章 七字 少年四阿哥早早就显示出来看人的高超本领,而雅思琦果然也没有辜负了他的期望,果真是个聪明人。此后当她再接到王爷的家信,专捡自己认识的那几个字来读,如果还有新的字,特别是地名,她充分发挥了连蒙再猜的本领,倒也勉勉强强地凑合了下来。好在他十分清楚知道自己的福晋认字水平有多高,因此尽量就在那十几、二十来个字中转来转去,竭力避免使用她不会的字。 就这样,王爷与雅思琦这对少年夫妻从懵懂到成熟,三十多年的时间一晃就这么样地走过来了。随着两个人感情的逐渐转淡,家信自然是是越来越少,实际上对他们而言,家信,早已经只是具有形式上的象征意义,根本不再有什么实质内容。因为他在三十多年前就完完全全地缴械投降了,他实在是没有那个信心,也没有那个耐力,去挑战自己的传道授业解惑水平。 此时此刻,韵音的信看完了,雅思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手伸向了最后一封信,那一封肯定是惜月的。雅思琦虽然不认识各位姐妹的姓名,但她之所以能够准确地判断这几封信的归属,完全是根本每一位姐妹的排位顺序,第一个当然是天仙妹妹,第二个自然是李姐姐,韵音年长自是排第三,惜月位分低、年龄相对轻,不是最后一个还能是第几个? 惜月的信还没有拆开,雅思韵心中就已经暗暗地盘算起来了:韵音是汉人,爷写的信当然是用汉字,这惜月可是满人,爷该写的是满文了吧。结果雅思琦打开一看,差点儿惊呼出声!天啊!怎么跟韵音的信一模一样!也是那七个汉字? 或许是太过震惊,或许是好奇心太重,雅思琦这一回连想也没有想,随即打开了淑清的信。现在她拆信的手法已经是非常的娴熟,几乎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根本不用像最一开始的时候那亲小心翼翼,惟恐露出了什么破绽。 这一回雅思琦没有再表现出多震惊的样子,因为见识了惜月的信之后再看到李姐姐的,她已经心中有了些数,事实也是如此,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李姐姐的信与那两位格格的信完全也是一模一样。 最后,她略略地停顿了一下,因为眼前就只剩下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冰凝的。到底是拆还是不拆?拆吗?天仙妹妹可是个识文断字的大才女,王爷写给她的信肯定不会是只有那七个字。她连那七个字都不认得一个,更不要说七十个,七百个字了,面对一堆她看也看不懂的方块字,这信拆了也是白拆!不拆吗?唉,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天仙妹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爷给她的是专宠待遇,她真想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专宠法儿。 最终好奇心占据了上风,雅思琦果断地拆开了那最后一封信。结果再一次令她极度震惊又令她极度大失所望!天仙妹妹的信竟然跟前边三个人一模一样!不多不少,也是那七个她一个都不认识的方块字! 第1900章 有信 面对这四封一模一样的家信,雅思琦被王爷给彻底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四个女人名分各有不同,受宠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家信竟是一模一样,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在没有想明白王爷的意图之前,雅思琦突然想起来,光顾着看其它姐妹们的信了,她自己的信还没有看呢!于是她赶快从另一侧取过自己的这封信,急急地拆开一看,当即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头丧气起来!没有任何悬念,也是一模一样的七字家信!即使身为尊贵的嫡福晋,没有一丁点儿的特别之处,那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儿写这一模一样的信?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只给她一个人写信,待苏培盛告诉她内容之后,她再传达给众姐妹们他的问候不就行了吗?何苦要浪费这么大功夫?难道说爷在塞外实在是闲得太无聊了?不应该呀!在皇上的眼跟前,他得多忙多累心呀! 足足想了大半天,雅思琦终是未能想出来这蹊跷的七字家信缘何而来,她也不能再等下去了,苏培盛、何全等等都知道王爷给几位主子写了家信,她若扣押的时间长了,必会引起其它姐妹们的不满,于是她赶快差红莲给除了冰凝以外的所有主子们传话,速来霞光苑。 待众人集齐之后,她也没有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姐妹们,爷给我写了家信过来,说一切安好,勿念,也问各位姐妹们好。” 雅思琦根本就没有问苏培盛这信的内容是什么,因为凭借多年来的默契,他给她写的全都是平安信,没什么新鲜的,若是有什么事情,早就会差苏培盛过来与她相商了。由于春枝、云芳还有霍沫都没有收到王爷写来的信,因此她必须要将王爷的问候转达给这三个女人。 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竟是这么三言两语,心情自是格外的低落。眼看着天色将晚,就是闲聊也聊不出来什么新鲜话题,众人无心恋战,一个个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打算这就起身告辞,回自家院子用晚膳去。雅思琦见状,赶快开口道:然后将淑清、惜月、韵音三个人单独留了下来:“李姐姐,还有韵音、惜月,姐姐留你们慢走一步。这一次,爷不但给我写了家信,你们三位也有呢,喏,都在这里,赶快拿去了吧。” “啊?爷给惜月写信来了?” “是的!” “那,那,哎,真的吗?那妹妹可得好好谢谢姐姐呢。” “客气什么,谢我也没有用,要谢的话,你就好好地谢谢咱们爷吧,出门在外,不但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还要净惦记着咱们姐妹们。” “是啊!唉,姐姐你这么一说,妹妹心里头怪不好受的,爷的身边不但没个女人,连秦顺儿那个奴才都没有带,妹妹真是担心爷呢。” “怪只怪这次走得太匆忙了,要不是冰凝妹妹回府……哎,红莲,你这丫头死哪儿去了,茶都冷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换上新的!” “回主子,奴婢这就去换,这就去换。” 第1901章 打发 雅思琦一见惜月要把话题往天仙妹妹的身上转移,吓得她赶快骂起了红莲这个死丫头。红莲凭白无故地挨了一顿骂,心中自然是委屈得不行,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骂,可是主子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再是委屈也要把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强行咽进嗓子眼里去,赶快去将那还热乎乎的茶水撤了下去,重新又端上来一盏新茶。 雅思琦虽然对冰凝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现在情况不明,谁知道将来是什么风向,千万不要引火烧身。惜月也是,她就看不出来吗?王爷可是把那个天仙妹妹当宝贝似的供着,她怎么就这么不识实务?总不可能是因为元寿阿哥比天申阿哥更得王爷的欢心,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与天申阿哥相比,元寿确实是很得王爷的欢心,可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王爷最喜欢的当然是福惠!现在也就是福惠还小,但非再长大点,特别是能读会写之后,那世子还得是封给了福惠,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看到红莲挨骂,惜月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雅思琦的指桑骂槐?可是福晋姐姐不是对年妹妹没有什么好感吗?那为什么要偏心她呢?爷真宠年妹妹吗?怎么可能!还不是为了那个吃里扒外的二舅哥? 被雅思琦暗暗地驳了面子,惜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坐针毡般地难受,于是勉强堆起一个笑容开口道:“算了,姐姐,算了,妹妹的茶也不凉呢,那,要是没事儿的话,妹妹就先告辞了,不用换茶了。” “噢,我这儿倒也没什么事儿了,那,要不,你慢点儿走。” 见惜月主动提出来告退,雅思琦在心中悄悄地谢了天地,连假意客套都没有,就直接顺水推舟应了惜月。 淑清和韵音虽然也是糊里糊涂、不明所以,但是两个人竟是谁也没有挑起事端的意思。先说淑清,一来是由于竹墨的事情被王爷罚去柏林寺修心养性,多少还是取得了一些成效,二来她这些年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孙儿身上,有了新的精神寄托之后,也就懒得再与冰凝一争高低,因此自是少了从前那股凡事都要争抢的火爆性子。再说韵音,从来都是一个少言寡语、心地善良之人,又是惜月的好姐妹,因此她既不会与冰凝相争,更不会与惜月为难。而且王爷竟然破天荒地给她写了家信,她一直沉浸巨大的幸福之中,早就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想别的人如何怎样? 于是在惜月灰头土脸地告退之后,淑清与韵音两人也审实度势一番,相继起身告退。雅思琦可是没有时间和心情再与姐妹们聊闲天,于是立即应允了这两人。 三封信成功地分派给了各自的主人,现在就只剩下冰凝的这一封。刚刚她之所以没有让红莲叫天仙妹妹过来,完全是考虑冰凝脚疾未愈,当众人全部离开之后,她对红莲说道:“刚刚我那也是没有办法,拿你当了出气筒……” “回主子,是奴婢当差不小心……” “你能理解就好,我也就心安了。那,年主子的信你一会儿送到怡然居去,就说是我的吩咐。” “回主子,奴婢这就赶快去。” 第1902章 识字 淑清从霞光苑出来之后由菊香小心陪伴,一路四平八稳地回了院子。虽然在表面上她依然保持着一副见多识广、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是因为袖笼里揣着王爷写给她的家信,那颗心,早就高兴得几乎要跳出来了。虽然几个姐妹都有份,但这可是十年来王爷第一次给她写信,又是在他移情别恋冰凝之后,淑清当然高兴得难以自控。单从这一点上来讲,淑清可是最得了王爷的真传,都是那种无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表面上一副风平浪静、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不容易挨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她一刻未停,就兴冲冲地拆开信。 信在她的眼前一展开,淑清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骤然停跳了好几拍!因为总共只有七个字,竟有五个不认识!拆信只用了一秒钟,但这看信竟是用掉她将近一个时辰!淑清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些字,可是真真地犯了愁,既担心王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她,又怕是什么情意绵绵之语。可是这些字,她有一大半都不认得,真真是急死人了! 自从请安回来,整整一个晚上,淑清就这么一会儿看看信,一会儿又急得团团转,真恨不能把那五个不认识的字一个一个拆开了。不过,这人若是真的是被逼急了,还就真的能憋出招数来。这不,还不到二更天呢,法子就被她想出来了!只见她抬眼看了一眼菊香随即吩咐道:“你跟三爷房里的奴才说一句,让三爷晚上回来之后,过我这里一趟,多晚都要过来。” “三爷今天好像是出城了。” “出城了?干什么去了?” “奴婢也不知道,好像是跟……” “不管是干什么去了,多晚我都等他。” 淑清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弘时阿哥回来得还真不算太晚,也就刚刚二更天的样子。好在现在他还未分府单过,只要是在京城,每日必回府里与他额娘请安。此时他一进门就听到小太监禀报主子在找他,急得他来不及更衣就赶快过来给他额娘请安。 才一进门,还不待他例行请安,淑清就迫不急待地给他递过来五页纸,每页纸上,都歪歪扭扭地只写了,不,应该说是画了一个字。看着手中这五张纸,以及每一张纸上勉强能够辨认的字,弘时完全不明所以,疑惑不解地看向淑清。 “回额娘,您这是?” “时儿,额娘呢,现在一天天地也没什么事儿,今天正闲得慌呢,就想把这笔墨拾起来,于是随便翻了翻书,看见这五个字,觉得挺好看的。额娘是想,既然这几个字这么好看,那还不如就从这五个字开始学,能学几个是几个。现在额娘就请时儿来教习。” “额娘,您学认字儿干什么啊!全是劳神费眼的东西,有这功夫还不好好养养身子呢。” “你到底是教还是不教?时儿学会读书,有学问了,就看不起额娘了?” “没有,没有,孩儿教给额娘就是了。儿子是担心额娘的身子。” 第1903章 劝导 当惜月从霞光苑回到重绮馆的那一路上,不但喜形于色,更是激动得一改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模样,还在路上呢,就实在是忍不住了,跟春梅两人叽叽喳喳地悄声说个不停。虽然说的全都无非是天气闷热、日子难挨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但是惜月内心的激动已然溢于言表,春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待主仆两人好不容易挨到进了自家院子,并最终进了房里,春梅迅速地关起房门,感觉到充分的安全之后这才低低地开口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爷给您写信了呢!爷对咱们重绮馆真是另眼相看呢!”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爷不是给其它几个也写了吗?” 回到房里的惜月一反刚刚路上的喜气洋洋,相反脸色竟是迅速地清冷了下来,看不出来是小心谨慎还是心情不悦,总而言之,不但没有继续刚才的喜悦气氛,而是即使在贴身丫环的面前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春梅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脸色为什么如二月份的天气般迅速转阴起来,于是赶快劝慰开导起来。 “主子,您也不能这么说呀,毕竟还有两个院子的主子可是没有信呢。” “那有什么用?我大字不识一个,爷写这个信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那格格也得看一看再说啊,或许爷爷在信里没有写字儿呢?” “没有写字?这信里不写字还能干什么?” “或许,或许,爷或许给您送了什么物件呢!那不比写多少字儿都好啊!” 嗯,也对呀,爷明智她不识字,应该不会写字的呢。经过春梅的这番开导,惜月的心情登时大好,于是一反刚才冷冷清清的神态,急急忙忙一脸喜悦地开始拆起信来。只是待她拆开一看,天啊!春梅这个丫头真是气死人了!什么送物件送礼物的,全是骗人!那上面分明是七个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全都看不明白的方块字! 面对这个结果,春梅这一次不但没能成功地将她家主子劝得开开心心,相反更是怒气冲冲起来。 “喏,春梅,你先来看看,然后再告诉我,爷这信里都给我送了什么物件来了?” 春梅也没有料到王爷寄给她家主子的竟然真的只是一封写了字的信,如此意外而尴尬的结果令她自己的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的,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回道: “唉呀主子,您,您这可就真是在打奴婢的脸了呢!” “噢,你也知道这是在打你的脸啊!” “主子,您……唉,那现在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怎么办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说完,惜月将这封信直接甩到了春梅的手里,自己一个人走到一边看画眉鸟梳理羽毛去了。被自家主子将了一军,春梅又是焦急万分又是无可奈何,可是别说她家主子,就是她自己也是大字不识一个之人,面对这封信还能怎么办?为此春梅只得是暂时放下这件事情,赶快服侍惜月换了衣裳,喝了凉茶。 第1904章 求援 待将她家主子服侍妥当,春梅悄没声儿地在一旁收拾的茶盏,正当她手里忙个不停之际,突然间她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于是赶快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朝惜月说道: “主子,奴婢服侍您歇息一阵子吧。” “嗯。我就躺一会儿。” “奴婢给您打扇子。” “嗯。” 扇子才打了没一会儿惜月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春梅见状,先是将越摇越慢的扇子停了下来,然后悄没声儿地走到小桌边,将那封信揣进了袖笼里,又悄没声儿地出了房门,并轻轻地将房门带上。 春梅出了自家院子之后,一路小跑朝怡然居走去。当她来到院门口的时候,步子放慢了下来,而且步伐中明显带有了一些犹豫。只是还没有当她想好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的时候,就被守门的小太监发现了。 “哎哟喂,这不是春梅姑娘吗?” “是,是,是我,小顺子,平日里说话跟蚊子似的,怎么今天这么大嗓门儿啊!” 春梅一边撅着小嘴埋怨着小顺子,一边面色尴尬、闪烁其词。小顺子当然要奇怪了,他们怡然居跟重绮馆没有任何搭搁,这春梅怎么过来了?若说是红莲还差不多。再看她那躲躲闪闪的样子,小顺子料定这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于是来了个先发制人,大惊小怪起来。此时虽然被春梅一通埋怨,小顺子仗着自家主子甚得王爷恩宠,自是没有将春梅放在眼里,当即不屑一顾道: “春梅姑娘,瞧你这话说的,我嗓门大嗓门小,关你什么事?” 春梅心里有事儿,哪里有闲功夫好兴致跟小顺子周旋?于是只得是陪上笑脸赶快说道: “小顺子,我找你们大管家,你给行行方便吧。” “齐公公正忙着呢。” “我知道大管家正忙着呢,所以才叫你行个方便嘛。” “齐公公的方便我哪里行得了?” “怎么行不了?您可真是太谦虚了!” 春梅一边说着,一边从头上拔下来一支银钗,迅速地朝小柱子的袖笼塞去。小顺子一边佯装躲闪,一边嗓门又变得跟蚊子似的小了起来。 “我说春梅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就是想找大管家说个话。” 小顺子抬手掂了掂袖笼,感觉那银钗最少也能有个一两或是八钱的份量,于是拿眼瞟了一下春梅,见她一脸赔笑的模样,于是这才开口说道:“不管你要干什么,齐公公可是大忙人……” “我知道,我知道,这点儿眼力劲儿我还是有的。” “另外,我可不会领你去见齐公公,要去你自己过去。” “齐公公在哪间房啊?” “西偏第二间。” “大管家现在在吗?” “当然在啊!不在能去哪儿?” “好,好,多谢多谢。” “不用谢,别给我惹事儿就行了。” “放心吧。” 随着春梅这句放心吧,小顺子朝一边挪了挪身子,于是春梅就势上前一步立即闪进了院子。按照小顺子的提示,她很快就找到了西偏第二间房,先在门外支愣着耳朵听了听,房里果然有动静,看来小顺子确实没有骗她,于是春梅清了清喉咙才悄声地开口道: “请问,齐管家在吗?” 第1905章 看法 小武子没有到怡然居当差之前,从不曾跟这位年侧福晋打过交道,不过侧福晋作为王府里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风云人物,各式各样的传闻真是要把他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特别是那些关于得爷专宠的传闻,经过各位主子、奴才们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口口相传,以至于连小武子这种安分守己的奴才都禁不住地暗暗猜测:这位年侧福晋该是一个多么行事张扬、手段独到的人物! 当王爷决定由他去怡然居当大管家的时候,小武子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这是时来运转呢,还是要惹祸上身呢?刚刚当差的第一个月里,虽然一直都没有见到新主子,但他这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王爷是什么脾气秉性,身为书院的奴才他是最为清楚,而能够得到王爷专宠的女人,那该是一个多么有手段之人! 此外还有那个月影。一个女流之辈能够升任怡然居的二管家不就充分地表明了年侧福晋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吗?更不要说小武子与月影朝夕相处的那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月影整日里“我家小姐”不离口,左一件事情是侧福晋吩咐的,右一件事情还是侧福晋吩咐的,弄得他更是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终于,如雷贯耳的年主子回府了!还是 由秦公公亲自接回来的,为这王爷只带了高福那个替班奴才去了皇上那里。头一天大福晋差红莲传来她的吩咐之后,小武子立即召集了全院的奴才,要大伙儿惊着十二万分的心,这可是他第一次在年主子的面前亮相,一定不能搞砸了。 待他见到冰凝的那一刻,不由得心服口服:貌似天仙、温婉端庄、不卑不亢……没有一丁点儿的飞扬跋扈之态,那她是靠什么手段赢得王爷的专宠呢?当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小武子终于明白了,这个侧福晋不但人长得就像仙女似的,而且性子居然还是那么的好!难怪呢,他们家爷可是最喜欢性情柔顺之人,原来这侧福晋完全是靠这个 眼见着这个新主子对他们这些下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没听见她说过一句重话,小武子感觉像是到了天堂,不但升职做了大管家,而且比在书院当差还要轻松不知道多少倍。为此他在心中暗自谢了不知道多少回的菩萨:自己前辈子这是修了多大的福,遇上这么一位好主子,真是三生有幸。为此,他格外珍惜眼前的这一切,更加倍地努力当差,以期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报答侧福晋的礼遇之恩。 王爷去了塞外,相比主子们一个个地全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整个王府各个院子的奴才则全都一下子轻松起来,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天王爷突然袭击捉了他们的现行。 怡然居的主子虽然没有像其它主子那样愁眉苦脸,但奴才们却是像其它的奴才那样兴高采烈。由于没有什么正经事情,这一天,小武子正按部就班地当着差,忽然间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春梅!这是钮钴禄格格的贴身丫环,哪股风儿把她吹来了? 第1906章 借问 望着重绮馆的大丫头,小武子迷惑不解,连将她让进屋都忘记了,就站在房门口直接问起来。 “春梅姑娘,有事吗?” “齐公公,您当上了大管家,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您贺喜呢。” “春梅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你可千万别这么见外,咱们都是当奴才的,在哪儿当差还不都是一个样?都是要把主子伺候好了才是咱们的本分。” “齐公公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大管家跟我们这些小丫环就是不一样呢。” “春梅姑姑再这么见外,我可就不高兴了。” “齐管事可别跟春梅一般见识。” “春梅姑娘这是?” “唉,我也确实有事儿找您帮忙。” “噢?什么事,别客气,如果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您一定能帮上这个忙。嗯,就是这个。” 一边说着,春梅一边从袖笼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了小武子。小武子满脸疑惑地接过来,再一瞧那页纸,登时呆愣住了:这不是爷的字吗?春梅姑娘在搞什么鬼?爷的东西怎么会在她的手上? 见小武子直眉瞪眼地望向她,春梅嘁嘁哎哎地开口道: “嗯,嗯,这是,是我的一个老乡,给我写的,您也知道,我又不识字,哪里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这不,就托齐公公您帮着给看看。” 小武子正在心中暗暗猜测王爷的这张纸怎么会落在春梅的手上呢,没想到她居然说这张纸是一个老乡写给她的!小武子负责王爷的文书也有十来年的时间了,对于王爷的字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够认得出来!就算她那个老乡也能够写一手以假乱真的董体字,那么这信纸又怎么解释呢?这洒金信笺可是雍亲王府专门定制的,别无二家,她的老乡能从哪儿弄来王府的专用信纸?难不成是他偷来的? 面对春梅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小武子不但没有理直气壮,反而却是左右为难,满腹忐忑起来!虽然这封信分明就是王爷亲笔书写的,可是春梅身为重绮馆的大丫头,如果当场被拆穿她的谎言,先不说脸面上难看的问题,单就说她为什么会如此蹊跷地前来找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是令小武子的脑子要多转几个弯弯绕。 不用问他也知道,整个全府上下,能读会写的奴才里当然是首推苏培盛,他小武子则稳稳地坐上了第二把交椅。那苏总管是什么人?府里的这些丫环太监嬷嬷侍卫们,平日里见了苏总管,要么就像老鼠见了猫,远远地就要低头绕着走,生怕被抓住什么把柄当场就被罚个底儿掉,要么就像苍蝇盯上了臭鸡蛋,还远远地呢,就一路小跑赶过来巴结他上赶着他,就算吃不着肉也能蹭两口汤!因此若真是像她刚刚所说的那样,与一个老乡私相收授,谅她春梅唯恐避之不及,更不要说胆大包天直接找到苏大总管的头上问东问西去了。既然苏总管没人敢惹,那么也就剩下小武子这个老实巴交的奴才能够令春梅放心大胆地打打主意了。 第1907章 更恼 春梅虽然在惜月跟前当了有十来年的差,或多或少都得了些她家主子精明聪慧的真传,只是春梅算出了一千却没有算出来一万。她只知道小武子是个老实巴交、胆小怕事,从不敢惹事生非之人,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个齐管家竟然还长了一个跟她家主子一样聪明的脑袋,不但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俩,而且还对于她的这个蹊跷来访很是动了一番脑筋。 小武子实在是料不定春梅前来找他的真实目的,因此左思右想一番开始担心起来:谁知道这背后是什么情况?万一再是几个主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凭白吃了瓜落,太不值当了。因此眼瞧着春梅正在急切地等待着他的答复,思前想后一番,他终于决定装作不知,只是如实地将那几个字念给了春梅听。 如此顺利地得了小武子的回复,春梅简直是不敢相信,她与小武子虽然相熟,但是还没有熟到莫逆之交的地步,但是小武子非但一点儿都没有难为她,而且还非常痛快地回了她,实在是令春梅感激万分。小武子没跟她说实话?不可能!对于小武子的人品,春梅敢打十二万分的保票,反倒是苏总管,肯定会跟她藏着掖着,甚至还有可能玩阴的。而这齐公公,只要是他能够开了尊口,就一定没有假话,因此春梅一得了小武子的回话,立即千恩万谢起来。 “谢谢齐公公,我知道了。不过,这件事情,还请齐公公替我保密。府里的规矩我也懂,奴才们不得私相往来,所以,我是担心这件事情若是让我家主子知道了,再被告到爷那里,我的小命就完了,所以还请齐公公高抬贵手,多多成全。” “放心吧,春梅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是那生事儿的人。只是,我忍不住想劝姑娘几句,咱们可都是指着这差事养家呢,所以一定要多加小心,那个老乡能不往来就别往来了,凭白惹了什么祸端就太不值当了。” “我晓得,我晓得。那,谢齐公公了,我这就先走了。” “好,好,我也就不多留你了,走好。” 带着小武子的回复,春梅满心欢喜地回了自家院子,当她一字不差地将那七个字学给了惜月听之后,非但没有将功赎罪,重新讨得她家主子的欢心,反而更是将惜月一下子就惹恼了,当即气急败坏、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 “就这个?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呢,早知道是这个,我还着什么急啊!要不是元寿阿哥现在宫里的上书房读书,等过些天他回府的时候,我去问问小主子不就行了嘛!害得咱们还白白找了一趟小武子。” “主子,奴婢怎么没有明白这信的意思啊?您知道爷这信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我,我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我敢肯定,不是什么火急火撩火上房的事情!” “那要不要给爷回信呢?” “先别管回信的事情,小武子那里,你叮嘱了吧?” “叮嘱了,齐公公跟奴婢是一块儿进府的,好歹也算是有些交情呢。” 第1908章 至宝 惜月虽然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但是面对这样的结果,她当然有理由大大地气恼一番,就像她刚才说的,就算小武子告诉了她那七个字念什么,她仍然是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不是活活气死人嘛!另外,王爷给她写了信,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是不是应该回信呢?但是王爷原本就知道她是大字不识一个,即使回信又该怎么回呢?于是是否回信的问题又愁坏了她。 透过窗缝眼瞧着春梅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小武子心里的这面鼓可是一个劲儿地咚咚敲个不停。这么蹊跷的事情,要不要禀报他家主子,年侧福晋呢?禀报吧,万一真是春梅私相收授暗地往来,将来假若东窗事发,等待她的结局不死也是半残,他实在是不忍心由于他的原因而令春梅如此遭遇;不禀报吧,唉,年主子真是个大好人,大善人,对他实在是太好了,万一这件事情真的牵扯进了侧福晋,他实在是更加于心不忍。经过一番痛苦的煎熬与斗争,小武子最终还是确定不下来如何办才好,于是他只得是决定暂时放下,将来见机行事,只要不伤了他家主子就好。 惜月这边生了一肚子的闷气,那边她的好姐姐韵音也拿着自己的信回到了晓月轩,然而闭上房门许久之后她都没有拆信,而是一个人呆愣愣地坐在炕边想起了心事。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女人,竟然也能收了王爷的家信,而她院子里那个又好看又有学问的霍沫师傅竟然连封信都没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说是因为年妹妹从中作梗,活生生地拆散了王爷与霍沫这两个有情人?按说也不应该呢,冰凝妹妹虽然不像她这么老实容易受欺负,但也不是那种撒泼耍蛮之人,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够对王爷的事情横加干涉? 为什么自己收到了家信困惑了韵音一个下午,另外她没有急于拆信的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对王爷心怀了十二万分的虔诚。从不曾收到家信的她平生第一次得了他的家信,这可是她前辈子修了什么样的福才换来的这意义重大的家信呀!因此一直到碧荷掌好了灯,韵音的心情才算是稍稍平静下来,才就着微微跳动的烛火,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手中的家信。 展现在她眼前的一共有七个方块字,却是没有一个她能够认识的!韵音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是由于她从来没有见识过王爷写的字是个什么样子,此时得到他的墨宝真迹,简直就是如获至宝,一颗心激动地跳个不停,就像盯着价值连城的宝贝似地盯着这七个字,看不够,喜欢不够。 看着看着,韵音忽然间懊恼起来:自己要是也会读书认字该有多好啊!爷是那么有才学的人,可是自己却是一个睁眼瞎,什么都不懂,真恨自己的爹娘,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学了字?唉,也难怪爷会那么宠着冰凝妹妹,又是那么心仪霍沫妹妹,整个儿王府也就只有她俩,才算得上是真正能够与王爷比翼齐飞之人。 第1909章 惦记 替别人着想半天,韵音终于开始想想自己的难道了。唉,现在怎么办?这信是什么内容,她非常想知道。可是找谁去问问呢?天申阿哥吗?虽然小阿哥读书不用功不上进,可是区区七个字应该是不在话下,不过这可是王爷写给她的家信,韵音哪里好意思让儿子来看?就凭天申阿哥那么顽皮的性子,万一哪天玩高兴了,嘴上没有把门的,跟旁人口无遮拦地说起来,不要说她这张老脸没处搁,就是被王爷知道了,也定是要怪她呢,弄不好天申再惹来一顿皮肉之苦就更是得不偿失了。一想到自己会被王爷责怪,天申要被王爷责罚,韵音立即决定将这件事情先放一放、等一等。反正惜月也是大字不识一个,淑清也就认识那么一两个,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先看看她们怎么办吧。 哪儿还用得着看别人怎么办,别人早就已经盯上她了。惜月从春梅那里知道了信的内容,却是完全不明所以,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真是气死人!不过,总共就七个字,听着也不是什么急事儿,于是惜月只得是暂时先放了下来,待元寿阿哥回来再问也不迟。此时此刻,她不再关注信的内容,而是关注起来旁人的信来,令她极为百爪挠心的是,王爷给其它姐妹们的信里都写了什么?淑清和冰凝与她都只是点头之交,只能以后找机会再打探,韵音可是她的好姐姐,先去她那里试探一番定是会有所收获。 第二天下午,韵音刚刚午休起来,就听惜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 “韵音姐姐,现在可是得着功夫呢?” “惜月妹妹,赶快进来吧,没事儿呢。” “哟,姐姐这是刚起来?妹妹来得真不是时候。” “没事,没事,早就收拾好了,快过来坐。” “姐姐今天气色不错,兴致也很高呢。” “我能有什么兴致,倒是你,这都多少日子不过来了,今天怎么想起来到姐姐这里?” “唉,妹妹整日里瞎忙……”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忙的?元寿阿哥去了宫里念书,你一个人又不用……” 韵音是个实在人,说的又全都是实在话,可是她光顾着说实在话,忘记了惜月的脸面。由于当场被拆穿了随口说出的谎言,惜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唉,姐姐您就……,好,好,妹妹知道错了,赶快给您先赔不是。唉,今天妹妹过来,也不跟姐姐兜圈子了,爷给咱们姐妹们都写了信……” “是啊!你说,姐姐我大字不识一个,爷在这信里写什么,姐姐也不知道呀。” “唉,谁说不是呢。” “咦?妹妹的信该是满语吧?” “哪里啊!也是汉字,爷这不是更难为我吗?对了,姐姐的信呢?” “我倒是汉人,不识字还不一样是个睁眼瞎!爷这回是怎么了,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咱们写信了?” “唉,谁知道呢。姐姐。” “嗯?” “爷的信是怎么写的?” “我都不认字,怎么知道爷怎么写的?” “那你没问问天申阿哥?” 第1910章 一样 哪里还用惜月提醒,韵音早就想到了天申阿哥,只是…… “这?爷的信,姐姐怎么好意思让天申阿哥来看?我这脸还不得丢尽了。” “你别说是爷的信啊!” “爷的字,天申阿哥能不认得?对了,妹妹的信?” “嗯,我也不知道爷写的是什么呢,要不?姐姐你把信拿出来,反正妹妹我也不识字,也不知道爷都给姐姐写了什么,我就是想看看爷的字呢,多好看啊,怎么看也看不够呢。” “好啊。” 毫无心计、老实巴交的韵音于是乖乖就把信拿了出来递给惜月。惜月虽然不认得字,但是她那封信里的七个字,她可是足足看了有一个晚上,早就将那七个字的模样烂熟于心,因此当她见到韵音这封信里同样的那七个字的时候,禁不住大惊失色,差点儿要呼出声来,怎么韵音的信跟她的居然一模一样?!不过这个结局总归是还是不错的,总比韵音的信洋洋洒洒好几页要好多了。至此惜月总算是踏实放心了,最起码她们俩个,谁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唉,我看了这么半天,也真是白看,什么也没看出来。” “可不是嘛,我也是急呢。” “对了,姐姐,听说,好像不止咱们有信,冰凝妹妹也有信。” “那当然了,爷就算是不给咱们任何一个人写,也得给冰凝妹妹写啊!” “那霍沫妹妹怎么没有?” “兴许是” 回到王府已经将近2个月,冰凝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不敢太用力,每天除了练习走路,就是操持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的事情,日子过得飞快。 那天晚上,月影正在帮着冰凝拆头发,马上就到就寝时间了。她一边轻抚着冰凝那如瀑布般的长发,一边不停地哀声叹气,冰凝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在意,叹气的次数听得多了,终于惹得她很是诧异地问了起来。 “怎么了?月影,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呢?” “没有,小姐,奴婢没有叹气。” “你都叹了这么多声了,还说没有,月影现在也有心事了?” “小姐,不是,不是,您就别问了。” “怎么我还不能问了?你现在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小姐!……”下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呢,月影已经哭出声来了,把冰凝吓坏了: “快,月影,别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什么人欺负你了?你说出来,小姐给你做主,你到是说啊!别憋在心里头,你要急死我吗?……” “小姐,是爷…” “什么?是爷招惹你了?唉,你家小姐没本事,打不过爷,刚刚白白夸下海口了,这个主还真不容易给你做呢。” “小姐,小姐,您,您就别再打趣了。是爷惹得奴婢不高兴了,因为写信来了。” “唉,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不就是爷写信的事情嘛,你哭个什么劲儿啊!哈哈,让我猜猜,原来是爷没给咱们月影写信,把月影姑娘给惹恼了?生气了?是不是?” 第1911章 悔意 眼看着冰凝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开着她的玩笑,月影简直是又气又急,于是根本顾不得失礼,竟然脸红脖子粗地朝她家小姐大声说道:“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功夫跟奴婢开玩笑啊!实话跟您说吧,全府都传遍了,爷给好多好多的主子都写了信呢!爷给大福晋写了信,还,还,还给李主子写了,还给纽钴禄格格、耿格格,她们全都收到爷的信了,可是,爷怎么没有给小姐写啊!那些个人,她们哪一个谁能看得懂爷的信?除了小姐,谁能看得懂爷的信啊!” 刚刚还一脸笑容,与月影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的冰凝,乍一听到月影最后的这些话,心里砰地一下,就像是被一记重拳打在了心口,半天都喘不上来一口气。王爷给姐姐们都写了信,唯独没有她的,他这是在怨她吗?因为怨恨她,才会用这个法子来处罚她?冰凝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是生着气从园子里走掉的,一连十好几天都没有回来,其实当初他走的那一霎那,她确实有了些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说那句话,惹他生气。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就因为她那句话“您应该好好珍惜”,王爷竟会生了那么大的气。后来她也好好地回想了他们之间这小半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他将她亲自从别院接回来,医好脚伤,单独过日子,执意退还婉然帕子,允许湘筠私底下称她为小姨……他对她的好,冰凝当然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可是她为什么还会因为霍沫的事情说出“好好珍惜”呢?难道说她吃了霍沫的干醋? 是的,她介意了霍沫,又因为自尊心作祟,才会一意孤行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伤了自己也伤了他。而她又因为倔强的性情,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向他低头,因此即使他生着气走了,哪怕是永远地走了,她也绝对不会跟他说个软话讨他的回头。事后,不管是在园子里的那十几天,还是回到府里的这三个来月,冰凝既没有后悔,也没有再去想他,只要是能守着福惠与湘筠,哪怕是白头终老,她就此生无撼。 然而当月影说到他给府里的姐姐们,包括大字不识一个的惜月和韵音,全都写了家信的时候,冰凝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生活一下子被搅得波涛汹涌起来。她这个读万卷书之人竟然还不如一字不识的惜月与韵音?这是令冰凝格外不服气的一点,若是他给那些女人们送来了金银翠玉、绫罗绸缎,冰凝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是不屑一顾,然而,他送来的不但是她最擅长的书信,而且竟然还没有她的,这个结果令冰凝感觉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地又红又痛。她伤了他的心,他就来伤她的脸面,他可真是狠得下这个心来! 此时月影一边哭一边安慰她家小姐,却是徒劳无益,因为冰凝根本没有听见月影在说什么,此时此刻,除了大脑一片空白之外,她的心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一丝悔意,一丝……渐愧。 第1912章 难过 沉浸在后悔与伤心中的冰凝几乎整夜没睡,只是在黎明到来之际才迷迷糊糊了一段时间,待月影进来服侍她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沉得几乎都抬不起来。月影见她家小姐一副精神萎靡、头晕脑涨的样子,当然知道一定是因为信的事情。该劝的昨天晚上她已经全都劝过了,现在看来简直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这个时候,月影的心中只有懊悔万分,早知会是这个情形,这件事情就应该烂在肚子里,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跟她家小姐说起来。 月影这一次也是大意了。由于冰凝几乎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对王爷的在乎之意,因此月影哪里会想得到她家小姐实际上在内心深处对王爷会是如此地用心动情。此外月影一听说其它院子的主子都收到了王爷的信,当时确实是气昏了头,别的主子有的东西,凭什么她家小姐这里没有?王爷不是最宠她家小姐吗?这次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这让她家小姐在府里怎么抬得起头来?越想越是生气,终于气愤不过,祸从口出。情绪激动之下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的月影,原以为痛痛快快地发泄了心中的不满,自己又气又哭,而她家小姐就像从前那样,对她的那番“愤慨”之语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的神情,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呢。然而令月影万分不解的是,这一次风向怎么突然间就变了呢? 此时眼见着冰凝一副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样子,月影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几个耳光,也难以表达她的悔恨之情,要不让她家小姐狠狠地痛骂她一顿也好,总比眼看着冰凝闷闷地伤心难过要强多了。不过月影当然知道冰凝不可能责怪她什么,于是只得是为冰凝梳洗打扮收拾利落之后,赶快跑去小厨房,打算按照以前大夫开的方子,给冰凝熬些安神补气的汤药来。 当房里只剩下冰凝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心情更是沉到了谷底,既有深深自责,又有隐隐酸楚。王爷这才只不过是给他的女人们写了封家信就令她如此伤心难过,他若真是听从了她的劝告,“好好珍惜”霍沫妹妹,她还不是要寻死觅活了?人啊,为什么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在意得不行,表面上却要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结果呢?这一回由于她的一时冲动、一意孤行,竟然酿成如此恶果,她这是作茧自缚,怨不得任何人。 虽然心中跟明镜似的,道理全都想得格外透彻,然而她心中的难过与酸楚,却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减轻,相反却是越来越重,头也是痛得几乎要炸掉。毕竟知易行难,何况还是为情所困,就更是难以越过心中的这道坎儿。 正在冰凝昏头涨脑之际,突然间听到门外响起了低低的请安声。 “启禀主子,奴才给您请安了。” 心中本就因为伤心难过而恍神儿,此刻突然听到请安声,令冰凝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这门外请安的究竟是何许人也。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她才忽然意识到,好像是齐公公! 第1913章 新仆 小武子虽然身为怡然居的大管家,但是对于他的此番前来,冰凝不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是他,而且竟然还生出一种不速之客的感觉。 自从回到怡然居之后,冰凝一直未能卸下沉重的心理包袱,对小柱子的愧疚之情一日重过一日,即使她已经向王爷求情,将小柱子留在园子里,仍是令她难以真正得到心灵的解脱。毕竟方小柱的受罚完全是因她而起,这是冰凝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此外,他们之间有着十来年的主仆情份,特别是在她初入王府的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是小柱子忠心耿耿地陪伴在她身边,帮助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因此不管小武子如何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冰凝许久都未能从心中真正地接纳这个新管家。一来她与小武子几乎不曾谋面,更不要说了解他的为人了;二来小武子是朗吟阁的奴才,王爷的嫡系,而且还是临危受命,可想而知这小武子一定不是一般人,因此冰凝自从第一天见到他起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敬而远之的想法。 然而经过三个来月的相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冰凝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地溃败起来。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两任大管家相比较下来,冰凝发现小武子与小柱子在专心当差,从不惹事生非方面极为相仿,只是小柱子能说会道一些,更会关心体贴人,而小武子则由于不太爱说话,又是初来乍到,显得生分许多,不过对于她这个主子,倒是与小柱子一样很是敬重,因此随着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冰凝心中的隔阂渐渐消减了一些。此时听到很少与她过话的小武子竟然主动前来禀告事情,想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冰凝赶快开口道: “齐公公,有什么事情吗?” “回禀主子,奴才有一事,需要跟您知会一下,只是……” 小武子的迟疑令冰凝当即心领神会,于是赶快说道: “你进屋来回话吧。” 小武子进了屋,先给冰凝请了安,冰凝叫起之后也没有再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刚才只是想说什么?” “回主子,昨天有件事情,奴才没有禀报您就擅自作主了,不过奴才确实只是出于好心,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现在想来,有些担心是不是办错了事情,因此特意前来向您禀报,还请您能宽恕奴才不告之罪。” “齐公公,这些日子下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为人,只要你是出于好心,不管是不是办错了,我都不会怨的。” 冰凝虽然心中正伤心难过不已,自顾不暇,但是在小武子面前,她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痛楚,耐心地与小武子回着话。 “那奴才就斗胆说了。昨天,钮钴禄格格的大丫头春梅姑娘向奴才问了一封信,说是她的一个老乡写给她的,她因为不识字,就来问奴才,奴才当时只想帮她一个忙,没考虑别的,就告诉她了。” “噢?春梅的老乡?” “是的。那信上写的是……” 第1914章 悲愤 当小武子说到最关键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虽然屋子里只有冰凝一个人,他还是将原本就已经放得很低的嗓音又压得更低。不过就算是小武子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然而当那信中的七个字一经说出口,在冰凝的耳朵听来犹如五雷轰顶!一张粉脸倾刻间惨白无比,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幸亏她是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否则真要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此时此刻,冰凝的头痛得像是要炸掉似的,身子软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然而比头更痛的当然是心痛。好在她一贯都是镇定自若之人,多大的风浪都经历过,何况是此等为情所困之事,但是她仍是用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才勉强压下心海波澜以及几欲失控的头昏目眩。好不容易稍稍稳了稳神,她立即竭力压住颤抖的嗓音,缓缓地开口说道: “齐公公,这府里识文断字的奴才原本就没有一两个,你又是那数一数二之人,春梅不找你还能找谁?你这也是帮了春梅的大忙呢。” “您可真是抬举奴才了。” “齐公公,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跟任何人说了,咱们府里的规矩相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奴才之间私相收授本是严令禁止,若是被发现了,有什么后果,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这件事情,就永远地烂在你的肚子里吧。” “奴才明白。” “那你先下去吧。” 终于将小武子打发走人,冰凝就像是从心中搬走了一座山似地轻松,只是那奴才的脚还没跨出门槛,她却早已经控制不住,直接扑倒在了桌子上,任由泪水哗哗地流淌。即使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冰凝仍是拼命地咬着嘴唇,将头死死地抵在双臂之上,竭尽全力地隐忍,总算是将抽泣声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咙中。她已经输了人,不能再输掉这最后的脸面。 小武子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远,冰凝也早已经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小武子只是说春梅的老乡来信,但是连小武子都能猜得出来那个老乡是谁,更不要说聪慧过人的冰凝了,特别是那七字家信,怎么可能是那粗俗老乡之语?也只有王爷那样有学问之人才会写得出来,因此小武子话音才落她就立即明白,一定是春梅替她家主子出面前来询问信的内容。毕竟元寿阿哥现在宫里的上书房读书,很少回府里来,急于知道内容的惜月根本就等不起。 不要说惜月急于知道家信的内容,就是从来都不关心别的院子情况的冰凝,这一次竟然破天荒地也急于想要知道王爷在给惜月的信中都说了些什么。从前她对这种争风吃醋的行为既是不屑更觉羞耻,现在非但热衷其中还格外上心,这是冰凝做梦都想象不出来的情景。此时当小武子说出来那七字家信,冰凝想尽了各种可能,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即悲愤交加,几欲昏厥。 第1915章 跟头 冰凝自从嫁入王府,不管她与王爷的关系是好是坏,也不管她做了什么样大逆不道,甚至是忤逆他的事情,实际上王爷都没有真正地责罚过她,无非就是罚抄女诫,或是扣除月银,最严重的一次也只是在她丢魂期间被罚跪佛堂。相反,不管是独唱空城计也好,香山以死明志也好,甚至是找回魂魄以后还继续装疯卖傻,他都没有计较过一丝一毫,而且明里暗里还一直袒护她,甚至连她的奴才们都跟着她鸡犬升天,比如说月影,王府中唯一的一个女管家。他无条件为她破例,前有他自己驻扎怡然居,后有将她安置在浴砚书屋。 这么多年以来,冰凝已经习惯了被他捧在掌心中的生活。原本在娘家就是一个百般受宠的大小姐,现在又继续享受着来自他的关心呵护,潜移默化之间,冰凝的大小姐脾气愈发地膨胀起来。所以她才会如此任性地说出那句“霍沫妹妹值得您好好珍惜”,最终将他气走了,而一走竟然就是三个多月。 现在,冰凝要为自己的任性吞下苦果。这一次,不要说为她破例了,就连几乎人人都有的东西她竟然没有,而且别人有的这样东西,又是如此尖利地刺痛着她的心。她从来都是高傲地生活着,无论是在从前的娘家,还是现在的王府,因为她有足够的资本来支撑这份高傲,无论是显赫的家世,还是过人的才学,当然还有美貌、青春……被爹娘、兄长、姐姐,包括现在的王爷宠溺过头,她就像一个被亲人们惯坏了的孩子,优越感不仅仅是与生俱来,而且是与日俱增。 这一次,冰凝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也正是因为这个跟头,让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当她拥有他的爱恋关怀的时候,不但没有好好珍惜,甚至大把、大把地随意挥霍,如今失去了之后她才意识到,那是一种多么珍贵的情感,多么令人羡慕的人生财富。 就在冰凝追悔莫及,哭得天昏地暗、几乎昏厥的时候,就只见月影兴冲冲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同时兴奋地朝冰凝喊道:“小姐,小姐,信,爷的信!爷给您的信!” 当月影三步两步冲进房里之后,眼前的情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此刻她既听不见冰凝的声音,更不见冰凝的人影,疑惑之中进了里间,只见她家小姐竟然俯身趴在了桌子上。见此情景月影大惊失色,吓得她几乎语无伦次起来。 “小姐,小姐,您怎么昏倒了?奴婢才出去一小会儿,您醒醒,醒醒啊,您不要吓……” 月影一边急急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冰凝的头扶起来,这才发现,她家小姐的双眼肿得像两个大桃子,脸上布满了泪痕,那些香粉、胭脂被泪水冲得七零八落,活生生变成了一张大花脸!天啊,她才出去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家小姐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第1916章有信 月影以为她家小姐没有听到她刚刚兴冲冲的那个报来喜讯,还在为王爷没有给她写信的事情而伤心难过,于是赶快把手里的信高高地举到冰凝的面前,急急地说道:“小姐,小姐,快别伤心了,咱们也有信,咱们也有!爷给小姐写信了。刚刚红莲交来的,其它几个主子是昨天下午过去请安的时候,大福晋当面交给她们的。红莲说,大福晋本来打算亲自过来一趟把信交给您,顺便再来看看您的脚伤。可是昨天府里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给忙忘记了,待想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她怕耽搁了您歇息,就没有过来,今天一大早先让红莲赶快把信给您送过来,还让您多多包涵呢。大福晋说等她忙利落了再亲自过来。您看,这就是爷给您的信,快拆开看吧,看看爷都跟您说什么了……” 月影一口气说下来那么大段话,中间连口气儿都没有来得及喘上一口,她急于让冰凝赶快知道,她们都错怪王爷了,他没有忘记了她家小姐,全是因为大福晋办事拖拉才被耽搁的。由于月影一门心思急于要让冰凝尽快明白事情的原委,不要再无谓地伤心难过,因此她光顾着一口气禀报,根本没有注意去看冰凝的表情。待她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无意间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家小姐虽然早就已经不再哭泣了,却是脸色煞白,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信,仿佛是要喷出火焰来。 月影以为冰凝也与她一样,心情急迫地想要看到信的内容,于是赶快把信递了过来。然而月影万万没有料到,她家小姐非但没有将信接过去,反而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巴掌打了过来,就只见那封信眨眼之间就被扇到了一丈远的角落里,同时月影拿信的那只手也被打得生疼。天啊!这是为什么?月影瞪大了眼睛,万分不解地朝冰凝问道:“小姐,小姐,您,您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是爷写给您的信,千真万确!奴婢没有撒谎,另外红莲说的话,怎么可能有错?就算是您不相信奴婢,也总得相信大福晋啊!” “你管我做什么?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你不要问了!你若是再问,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难道说因为爷给其它主子也写了信吗?” “月影,你给我出去!” 冰凝的厉声呵斥,将月影吓了一大跳。她家小姐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对待过她,这一回不但厉声呵斥,甚至还令她遭受了皮肉之苦,直到现在手背还火辣辣地痛得不行。今天这是怎么了?爷不是已经给小姐写信了吗?为什么小姐不但不高兴,还是如此痛恨的目光?连爷的信都不看了吗?可是小姐刚刚分明是正在哭泣,小姐的心中分明是有爷的,为什么信都送到了,小姐反而气恨成这个样子?月影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家小姐怎么会一反常态,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愣愣地看向冰凝,茫然不知所措。 第1917章心非 如果月影手中的这封信是在小武子进来之前就送交到冰凝的手上,她也许会惊喜万分,甚至还有可能会喜极而泣,然而事与愿违的是,那红莲竟然来得晚了一步,偏偏是在小武子禀报之后才将王爷的家信送到怡然居来!那个时候冰凝早已经知道了王爷给惜月那封家信的内容,就算她是一贯都是镇定自若、仪态万方之人,但是在如此沉重的打击之下,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破天荒第一次失去了心智,慌乱了阵脚。 从未见过她家小姐如此动怒,吓得月影当即禁了声,不敢再说半个字,唯有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将冰凝搀扶到床边坐下,恰在这个时候,彩霞将刚刚煎好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药送来了。然而,为了让冰凝把药喝下去,尽快养好精神,月影可是费尽了浑身数解,最终仍以冰凝的坚决不肯喝下而告终。月影拗不过她家小姐,只得是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却暗暗盘算着再另想办法。 收于安神汤药没能如愿喂下,月影仿佛是有了讲条件的资本,于是赶快朝冰凝说道: “小姐,您不吃药,奴婢依了您,可是您总得躺下歇息吧。从一早上起床您可是一直都没有歇口气儿呢。” “我又没生病,躺着做什么?小阿哥一会儿就要醒了,湘筠格格也要过来请安呢。” “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声劝吧,昨天您一夜都没睡好……” “谁说我昨儿夜里没有睡好?告诉你,我睡得可好了!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大觉!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没有做!” 不要说冰凝,就是月影心里都明白,她这是在强辞夺理,强颜欢笑。忽然间月影的心里头猛地一酸,于是也不再强逼着冰凝去休息,她家小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活着舒心吗? 就在主仆两人别扭之际,就听见湘筠格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四伯母,侄女给您请安来了。” 伴随着清脆的请安声,湘筠、凝霜几个人进了屋来,冰凝赶快朝湘筠伸出了双手。“快,快到我这儿来!早膳用好了没有?” “用好了,您放心吧。” 趁着冰凝与湘筠两个人说话之际,月影悄没声儿地移到了墙角,将那封被冰凝一怒之下远远扔掉的信捡了起来,然后小心地收在了她家小姐的书箱里。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再到后来的焦虑、烦燥,再到现在的伤心,难过、后悔,冰凝每日的生活苦不堪言。月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更糟糕的是,现在她就不能提“信”这个字,只要一提,冰凝必然一番情绪激动之后,又是焦燥不安,渐渐地竟然真的病倒了。月影担心她家小姐的身体垮下来,急着要去请太医,可是冰凝死活都不肯,又是严加呵斥,又是以死相逼,弄得月影左右为难,最终只好暂且打消了请太医的念头,而是凭借以往的经验,精心服侍、仔细调养。 第1918章回信 冰凝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由于她坚决拒绝任何药物治疗,因此只能是一天天地对付着。月影总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虽然她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是她知道,冰凝的病完全是因为王爷的家信引起的,所以这一天,趁着她家小姐精神和气色略有好转,月影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这个话题。 “小姐,您现在既不读书也不写字儿,怕是将来连怎么拿笔都要忘记了。” “忘记了更好,会读书会写字有什么用?” “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说呀,爷这么喜欢您,还不是因为小姐知书达理、精通笔墨啊!” “那些不懂笔墨的人,爷不是一样也喜欢?” “小姐,您这不是睁着眼睛说假话嘛!爷是多么喜欢会读书写字儿的主子呀!” “对,你说的没错,爷当然喜欢会读书写字儿的主子,否则那老主子怎么进了咱们府里来了。” “小姐,您又说错了!老主子可是没有收到爷的信呢……” “月影,你说我是不是得罪老天爷了?” “呸呸呸,小姐,您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 “若不是我得罪了老天爷,为什么老天爷要把魂儿还给我呢?如果这魂儿找不回来该有多好!那时候我既不会读也不会写,却是日子过得最舒坦,心宽体胖,心安理得……” “小姐您可不能这么想!您只有会读书写字儿,才能看得懂爷写来的信。都这么多天了,您也没有看信,您怎么知道爷都给您写了什么?肯定爷给您的信里,比其它主子的字儿多好多呢!再说了,其它主子就是拿着爷的信,也不知道爷说了什么,这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知音,即使是牛,又有何妨?” “小姐,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不需要懂的,懂得太多了,反而更是伤心。” “小姐,奴婢斗胆劝您一次,不管您嘴上怎么说,可是奴婢这心里清楚极了!您心里有爷,而且爷的心里也有您,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啊!奴婢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但是奴婢知道,您跟爷,两个人要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赶快再多生几个小阿哥。” 月影不说还好,这一番话说下来,更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差一点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月影说是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呢?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她何尝不是如此渴望?然而她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想法却都是奢望。他与惜月姐姐,也是两个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是他们的和美,与她无关! 越想越是伤心,越伤心越是情难自控,于是她吩咐月影去准备笔墨。月影一听冰凝吩咐笔墨,知道这是要写字了,当即高兴坏了: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看来今天这一上午的功夫真是没有白费,小姐虽然没有看信,但是看不看信并不重要,关键是能够给爷回信,这才是天大的喜事! 越想越是欣慰,越想越是兴奋,于是月影赶快扶着她家小姐从床榻上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书桌旁,主仆两人净手、焚香、研磨、铺纸、提笔、落字…… 第1919章锦盒 望着书桌上一封接一封到来的家书,王爷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不已。他最盼望的那封信,似石沉大海,杳无消息。而眼前的这三封信,他却一直都没有拆开,虽然每一封的信皮上都署明“夫君亲启”,但是只凭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哪一封是弘时写的,哪一封是元寿写的,哪一封是天申写的。面对这一堆令他提不起丝毫兴趣的来信,他不禁哑然失笑:是不是要等到福惠阿哥学会了读书写字,他才能盼来那第四封信? 因为内疚,因为自觉理亏,他对于这第四封信迟迟未达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和理解。她是脸皮比纸薄、性子比石头硬的人,他那次不但从园子直接回了王府,还一连十天没有再去看她,冰凝不生他的气才怪呢。那时候他不过是想让她冷静一下而已,不要总是抓着霍沫的事情耿耿于怀,谁想到竟是中了诚亲王的奸计急匆匆赶赴塞外,两个人不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更是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虽然他将秦顺儿留了下来接她回府,可是他终归是觉得是欠了她。 因此,对于这第四封的迟迟未到,他也没有太多的在意,甚至从另外一个方面来想,这信没来也好,每天他也有个念想。现在的他每晚一回到驻地,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有没有从京城递送过来的信件,渐渐地已经成为了他每日必修的功课。 这一天王爷御前伴驾轮值回来,刚刚更衣完毕还不待喝上一口清茶,就见高福恭恭敬敬地一边递上一个锦盒一边说道:“启禀爷,年主子差人送来的。” “什么?” 王爷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重复地问了在自己跟前恭敬垂首的高福: “这是年侧福晋送来的?” “回爷,是的!” “只有这个锦盒,没有别的东西?” “回爷,是的。” “你把小林子叫进来!” 小林子是负责外勤的小太监,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主子的面,此时听到王爷召唤,当即吓得双腿发软,结结巴巴地问道:“高哥哥,爷这是……” “我哪儿知道这是为什么啊!爷一见这个锦盒就叫我来找你。” 两个人心情忐忑地来到了王爷的营帐里,还不待小林子请安完毕,王爷立即打断了他直接问道:“你怎么办的差事!你怎么不问问年主子有没有信要送过来?” “回爷,奴才,奴才,奴才不认得,不,不,奴才是没有见到年主子……” 小林子才一进营房就被王爷劈头盖脸一通追问,逼得急了就开始语无论次起来。王爷实在是急糊涂了,这个小太监只是负责外勤的跑腿奴才,平时连他的面都没有什么机会能够见得到,更不要说女眷了,怎么可能知道那年主子有没有书信送来呢? 虽然他心里非常明白,小林子什么情况都不可能知道,可是他就是不甘心,来到塞外已经都四个月了,这就是自己盼星星、盼月亮,苦苦等待了两个月等来的结果?无处撒气的王爷当然是拿小林子当了出气筒。 第1920章 期盼 知道小林子不可能说出来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王爷只得是万般无奈地让那奴才快快退了下去,省得见那奴才一眼他就要气往头上撞一回。由于心里头气不顺,见什么都觉得碍眼,因此高福也一并被他呵退下去。 当营帐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望着眼前的锦盒,王爷注视了良久,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就是没有勇气打开它。锦盒也就巴掌大小,只凭这锦盒的大小他就知道,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他望眼欲穿的来自冰凝的手书家信。 失望、失落、失意……他开始在心中幽幽地怨起冰凝来:他们两个人不是一直都是心有灵犀吗?这一回怎么就找不到一丁点儿的感觉呢? 其实,王爷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想看到她写的字,就像她写给婉然的那种家信,那里有湘筠格格每天的日常琐事。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那种家书,就像唠家常似的,令这个整日里只能读到官场八股文、读到溜须拍马请安折的王爷大大地开了一回眼界,原来家信还可以这么写! 当他见识到冰凝那独创家信的时候,心中对婉然充满了无尽的羡慕,她虽然身在四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竟也能感同身受小格格的每日成长,好似就在眼前发生的一样。因此到了塞外这三个月来,每日里他极为渴望自己也能收到这样的家信,只不过内容换作了他朝思暮念的冰凝,他不需要一篇辞藻华丽、引经据典的长篇大论,他只需要言简意赅、清楚明了的流水账,能够让他知道她每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看了什么,想了什么……一点一滴,事无巨细,他都想知道。 然而小林子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送过来的这锦盒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王爷,他这个希望完全落了空。望着这锦盒,他不禁想起了他们最后一次分别的那一天。 那天的他,确实是被冰凝气得七窍生烟,怒极之下,不但立即离开了她的房间,更是直接回了王府。而实际上他还没有出园子呢,就心生悔意了。可是浴砚书屋距离园子大门怎么会这么近?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已经出了园子,走在了前往王府的那条道路上了。 只是这一段路程,忽然间他又走得磨磨蹭蹭,慢慢悠悠起来,而且心中暗暗地期盼着会有什么人能追上来。然而即使这么拖拖拉拉的行程,却是还不待他想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孰是孰非,怎么眼看着王府的朱漆大门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既然已经到了府门口,他索性下了马,又好像生怕自己走得太快,万一后面有人追上来,怕是要追不上他。于是下了马的这几步路他走得是一步三回头,两步一转身,可是,直到他真的走进王府的大门口,守门的小太监早早就前来请安了,后面仍是不见半个人影,极度失望的他,一赌气冲进了王府的大门。 第1921章 无奈 这一天正好是高福在他家主子的身边当差,当王爷与冰凝两人心生间隙的时候,他一直恭候在门外,当然不清楚那两个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即使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看到王爷一脸怒容地从年侧福晋的房里出来,高福当即吓得面如土色,除了忙不迭地追在他的身后,连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后来眼见着他家主子爷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策马扬鞭,一会儿溜溜达达,一会儿怅然若失,弄得高福登时糊涂起来,可是除了一脸诚慌诚恐地在后面紧追慢赶之外,别无它法。等到王爷进了朗吟阁的书房同时吩咐他门外候着不得进屋,高福可是真急了,急得直在院子里转起磨磨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大热天的,不换上新衣不喝上凉茶,如此畏热的王爷病倒了可怎么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王爷连更衣喝茶的事情都撇在了一边? 正在高福百般无奈之际,秦顺儿进了书院,一眼就见到了正在院子里无所适从的高福。 “你这奴才在这儿偷什么懒呢!还不赶快伺候爷去!” “嘘,小声点儿,秦安达,爷的气儿正不顺呢。” “噢?为什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呢!” “那我问你,爷这是打哪儿来?” “园子啊!” “噢,那就是爷跟年主子闹了别扭呗!现在谁也别进去找不自在,躲远点儿吧。” “秦安达怎么能肯定是因为年主子?奴才都没有听到年主子说话的声音呀?” “你小子还嫩着呢!没这么点儿能耐,还能让你这猴崽子心甘情愿地叫了这声安达?” 高福望着一脸胸有成竹表情的秦公公,钦佩之情由然而升。 这边高福与秦顺儿两人终于搞清楚了他们家主子爷为什么怒气冲冲的原因,那边的王爷却是如是如坐针毡般的难受。磨磨蹭蹭了一路都没有等来个人影儿,回了府里也没等到什么信儿,王爷的心里着实很不痛快!越想越觉得憋屈,越想越觉得可气,可是他又拿冰凝实在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强按牛头硬喝水吧。这是两口子过日子的事儿,如若是来硬的,那场面实在是难以想像。一个柔情蜜意,一个横眉冷对,那不就是一张热脸去贴人家的冷锅灶吗? 拿冰凝没办法,心里这口气又咽不下去,因此他一直盘算着要好好惩治惩治月影这个奴才,才能一解他的心头之气!她家小姐不懂事儿把他气个半死,她这个当奴才怎么也不懂事儿!就不知道赶快追过来替冰凝向他认个错服个软?所以说月影才是最可气的一个人,实在是需要他好好惩治一番以解心头之气,这可不是他迁怒于人,这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只是找个什么理由如何惩治呢? 其实这也用不了他多费心思,惩治一个奴才简直就是易如反常,更何况是月影这么一个毫无心机的傻姑娘。只是还没有待他实施惩治手段呢,一个晴天霹雳从天而降――提前接替诚亲王前往塞外御前伴驾。 第1922章 顾忌 现如今,王爷来到塞外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些日子里,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他哪里会想到要这么长时间,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诚亲王可是一点儿也没有按照事先部署前来替换他的意思,每次差人给皇上请安,全都是那副顽疾尚未治愈,仍需时日调养的腔调。王爷已经被他的三哥气得疯掉了。 每天,每时,每刻,思念就像那蔚蓝色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忽而羞怯地躲藏在角落里,忽而铺天盖地地充满眼帘。 多少次,他拿起笔,想把思念遥寄,却又是心有千言,落笔无语。他和她,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 给雅思琦的家书,是他例行公事的一部分。只是写完了这程式化的家书后,更是让他按压不住地想念起她的一颦一笑,或快乐、或忧伤、或喜悦、或悲愤,无论是哪一个的她,都是如此的鲜活地印刻在他的脑海,此刻全部化作了甜蜜的温馨过往。 虽然他与她,心有灵犀,无需言语,但他还是想要给她修书一封,写下他对她的思念,他对她的期盼。他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信件,虽然他们也曾经有过长久的别离,只是那些时候,他们或者还没有如此地心心相印,或者正在闹着不可开交的别扭,或者才十几二十天他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这一次是他们平生之中,第一次在深怀爱恋之时,长久地天各一方,又分别得如此突然,饱尝别离之苦的他,字字皆是相思语。 当然,他格外清醒地知道,他和她,不可能拥有任何秘密。就算不认识汉字,也不可能阻止雅思琦查看冰凝的书信,特别是他写来的。不但会查看,还会做得手脚干净、滴水不漏,就像查看侍寝记录那样。 即使他知道这一切,他也只能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雅思琦是王府的嫡福晋,管好后院的女人是她的天职,就算是闹出了人命,他也要替她收拾残局,更何况只是查阅往来信件和侍寝记录。如果对她兴师问罪,雅思琦完全能够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万分委屈地对他说:“请爷宽恕,妾身没有注意到那是爷给年妹妹的信,拆开了以后才发现是您写的,妾身知错了,还请爷责罚。” 面对如此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理由,他怎么可能责罚她呢?只能是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而且他还知道,除了雅思琦以外,这个府里还没有哪个女人曾经收到过他的家书。因为家书不仅仅承载着互通消息、互致问候的功效,同时还承担了另外一项更为重要的功能——地位的象征。因此也只有像雅思琦这样的嫡福晋,才有资格能收到他的家书,不管她认识不认识那家书中的每一个字。 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如果他单独给冰凝写来家信,虽然她是第一侧福晋,位份仅次于雅思琦,但是连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冰凝收信之日就是她成为整个后院众矢之的之时。 第1923章 混珠 如果换作是以往,他从来不太会顾及其它女人的感受。他是爷,不要说是皇亲贵胄,就凭是王府的一家之主,不管多大的事情都是说一不二,更不要说他想要恩宠于谁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了,完全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从来不会看谁的脸色,特别是女人们,只有百般取悦讨好他,虽然说背地里偶尔会耍点儿小聪明,但是哪一个谁明目张胆地违逆他?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有他坐镇府中,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虽然冰凝也曾遭受过这样或是那样的暗算,不过因为有他在,最终一切全都化险为夷。现在却是情形完全不一样了,身处遥远塞外的他显然无法提供足够的羽翼呵护,冰凝又是心慈手软、息事宁人之人,如何才能够独善其身? 此外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他不得不认真考虑,那就是冰凝才刚刚回到府中,牡丹台风波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再若是因为家信的事情引发事端,遭受双重压力的冰凝孤军奋战,不但势单力薄,而且还有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万一再发生什么事情,他这一辈子都要追悔莫及。他不能允许冰凝再度身处风口浪尖,更不能允许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思虑良久,无奈之下,他只得是采取了鱼目混珠的策略,给府中这几位有头有脸的女人们每人修书一封,不管认字还是不认字,待遇一视同仁,至于是否看得懂,是否明白其中的含义,他可是就不会再管了,而且他更希望她们谁都看不懂,当然除了冰凝以外。 何为有头有脸?无非是位份高的主子或是母凭子贵的女人罢了。 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除了雅思琦以外,淑清、惜月、韵音全都回了信!从前的雅思琦不会给他回信,这一次仍然遵循了以往的惯例,淑清她们三个人既然能够回信,自然应当是看懂了他的来信,然而以她们的识文断字水平,哪一个能读得懂他的内容? 更令他吃惊的是冰凝,最有学问,能文擅写的冰凝,他最期盼的回信,却一直都没有来。这个结果令他心急如焚、焦躁不安、坐立不宁,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说她还在生他的气吗?可是他已经给她写了信,率先向她做出了妥协与让步,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给霍沫写信,这还不能令她挽回颜面吗?难道说一定要春枝和云芳都收到信,只剩下霍沫一个人,她才心满意足? 当初他决定给哪些女人写信的时候,除了考虑位份和母凭子贵这两个因素以外,不想霍沫一个人难堪也是一个因素,所以才会选择了春枝和云芳这两个明媒正娶的女人与霍沫“享受”同等待遇。他与霍沫之间虽然没有爱情,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不顾及霍沫的脸面,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他不想因为家信的事情令她备受奚落,成为王府后院的异类。 如若不是因为霍沫,冰凝为什么会对他的家信无动于衷呢?他主动示好都不能让她消除心头之气,还要一意孤行、任性到底? 第1924章 锦匣 不管冰凝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向王爷有所表示,现在,他来到塞外已经有四个月了,淑清她们“写”来的三封回信也到来了一个月的时间,王爷仍是得不到丝毫来自冰凝的消息。起初他也很是怨她,怨她心胸小、气量短、善妒忌、不容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怒气怨气渐渐地变成了唉声叹气,他竟有些控制不住,想要再修书一封。 对此他对自己充满了鄙夷!堂堂一家之主竟被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成何体统!不过骂也骂过了,恨也恨过了,他仍是对小林子的到来充满了期待,期待这个从前他几乎叫不上来名字的奴才会给他带来意外的惊喜。 功夫不负苦心人,就在王爷如坐针毡之际,那个让他惦念、记挂、期盼已久的年侧福晋的消息,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是,那不是什么家书,而是一个小小的锦匣,他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那么小巧,却似千斤,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去承担。 左看右看,看了足足五天的时间,王爷还是没有勇气打开这个锦匣。因为他是那么的失望,他想要的是冰凝那抵万金的家书,而不是什么别的物件;又因为他是那么地害怕,他怕这锦匣中的东西他会承受不住。这次出门在外,是高福随行,如果是秦顺儿,早就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前来为他宽心解忧了,要么嘻嘻哈哈、插浑打科,要么点头哈腰、低眼献媚,不管用什么法子,总是能让他心情好起来。然而这个高福,毕竟只是秦顺儿的替班,而且又天生是个小心谨慎、唯唯诺诺之人,每次服侍他都是格外紧张,现在眼看着王爷又是一脸深思、心虑凝重的样子,高福更是不敢主动上前凑这个热闹。 此时夜已深沉了,终于忙完公务,他抬眼瞥向了那个令他想看又不敢看的锦匣,禁不住再次拿了起来,仔细地摩挲着,满腹心事地猜测着。府里那些不会写字儿的女人们,抓自己阿哥的差,给他这个阿玛修来家书,然而这个会读书会写字儿的冰凝,无需假他人之手就能与他沟通交流的女人,送来的却是一个锦匣! 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看到她的字,这个冰凝,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要跟他对着干,就不能遂了他的意呢?一想到这里,他的怨气直往头顶上冲,一气之下,抄起了锦盒,啪地一声打开了锁扣。 眼前的一切令他惊呆了!那一腔怨气、满腹牢骚,只在刹那间,竟是化作了万股柔情。 虽然这不是他望眼欲穿、日思夜盼的结果,虽然他没能有幸再度领略世间独一无二的年体家信,但是展现在他手中的这个物件带给他的是更大的惊喜,甚至比家信还要令他惊喜百倍。睹物思人,自是倍感温馨甜蜜,他知道冰凝这是借物言志,以物传情,无语胜千言。 谁说她没有理解他的七言家信?谁说她气量小、善妒忌?他们依然是心有灵犀的亲密爱人,他们依然是旗鼓相当的智者行家,她懂他,他更懂她。 第1925章 诘问 那一天,在痛苦中煎熬的冰凝不是唤来月影,净手、焚香、研磨、铺纸、提笔、落字了吗?可是小林子送到王爷手中的怎么不是书信而变成了锦盒呢?难道说中途被人调包了吗? 非也!锦盒确实是冰凝差苏培盛送给王爷的,那一天,她也确实是提笔给王爷写了家信,只是…… 那一天,冰凝早就忘记了将王爷写给她的那封信扔到了什么地方,可是不管他在信中给她写了什么,也无法阻止她的满腔悲愤之情,怨怒、气愤、伤心……,面对月影早早为她铺就的纸张,她任由自己的性子,提笔落字,一气呵成,只是写下的,不是王爷最为期盼的年体家书,而是她心中的诘问!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胡乱地写完那些字,望着这纸上的诗句,冰凝的泪滴就像是那缠绵的秋雨,嘀嘀嗒嗒、绵绵不绝地落在纸上,渐渐地将一个一个字迹统统淹没,无一幸免。 眼看着那些字一个一个地变成了黑墨团,终是不忍再看,于是冰凝抬起泪眼,谁想到目光所到之处恰是窗外,柳绿花红,争奇斗艳,蝶飞鸟鸣,你追我逐。此番场景更像是往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备受刺激的冰凝将手中的竹笔胡乱一扔,颓然地伏倒在了书桌上,却是将一旁伺候笔墨的月影惊得不知所措起来。当冰凝刚刚吩咐她研磨的时候,可是将这丫头高兴坏了!哎呀,小姐这是要给爷写回信呢,盼了快一个月了,小姐终于想通了,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谁想到高兴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虽然不知道她家小姐写的是什么,可是眼见着冰凝哭到情绪几近失控的地步,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还是因为王爷给各个主子写信的事情。即然冰凝实在是迈不过这道坎儿,月影打算让她家小姐好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待所有情绪全部发泄完毕她再好好劝慰一番,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她需要将她家小姐写就的回信赶快送到苏培盛那里,以便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王爷的手中。 于是她根本来不及询问或是劝慰冰凝,而是先忙于仔仔细细地把信纸叠好,刚要拿去准备装到信封里,就只见冰凝抬起了头,对她说道:“烧了吧。” “烧了?” 月影闻听此言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烧了?好不容易给的信,为什么要烧了?王爷最期盼的不就是她家小姐的回信吗? “为什么啊?小姐!您好不容易写了信,为什么不送给爷?” …… “小姐,您还是因为钮钴禄主子的事情在难过吗?快跟奴婢说呀,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啊。” …… “小姐,您不跟奴婢说,跟爷说也行啊!就把您的心事写在信里,说给爷听,岂不是更好?” “你知道我这信里写了什么吗?” “奴婢又不识字,当然不知道了。” “你说的不错,在这信里写的确实全都是我的心事,可是如果让爷看到了,只会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啊?” “所以我吩咐你,赶快烧了吧,对你对我,对小阿哥、小格格全都好。” 第1926章 七言 与月影的一脸焦急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冰凝满脸泪痕却目光坚定无比的神情,对此月影心中极为忐忑,却又实在是舍不得烧了那信。月影不相信她家小姐会在信里写下惹恼王爷的话,她料定冰凝只是写了回信之后一想到自己遭受的冷遇又翻悔了,才吩咐她烧信。因此即使冰凝再三要求她烧了这信,月影仍是迟迟不肯动手。 见月影如此磨磨蹭蹭,冰凝知道她是心有不甘,于是她一把拉过月影的手,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然后心平气和地对月影说道:“月影,你只知道我总跟爷呕气,不肯好好跟爷过日子,可是你知道吗?这一回我并不是因为爷给其它主子也写了信才不高兴,而是因为爷跟其它主子……,实在是……” 冰凝原本已经按压下心头的伤心难过,心平气和地与月影说起话来,谁想到才说了个开头就再度禁不住地落下泪来。月影见状,赶快拿出帕子小心地为她家小姐试去泪痕,冰凝随手接过来帕子,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再度开口道: “你可知爷给重绮馆的主子在信里写了些什么吗?” 月影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目光中充满了好奇的神情。 “湘君无期鱼有期。” 即使闻听了这个大秘密,月影仍然是一脸茫然,继而急急地问道:“小姐,您刚才说什么?香君无妻还是有妻?唉呀,您刚才那句说的是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啊!” 月影当然听不懂,可是当冰凝听到小武子禀报的春梅老乡来信,即使小武子并没有提及王府专用信笺的事情,可是仅凭这信的内容,她早就心知肚明,那封信哪里是什么老乡写给春梅的,分明就是王爷写给惜月姐姐的家信!虽然她没有亲眼看到那封信,但是仅凭小武子的口头相告,冰凝料定自己绝对不会猜错,不管这世上有多少同音字,王爷在信中写给惜月的一定就是这七个字! 好一个“湘君无期鱼有期”!王爷竟然在与惜月的家信中,自比湘君,远行无归期,唯盼家书至。 当时的冰凝强忍着悲伤,敷衍几句之后就支使走了小武子,可是她的心已经被这七个字完完全全地揉碎了。从此开始,那七个字,就像是七把锋利无比的尖刀,一下一下,缓慢却又极其有力地切割着她的心。 爷竟然是自比湘君!湘君?惜月姐姐连字都不识一个,能知道湘君是何许人也?爷对惜月姐姐实在是有情有意呢。只是这份情意,惜月姐姐能够懂得吗?就算是面对什么都不懂的惜月姐姐,爷都能如此情意绵绵,可见爷对惜月姐姐用情该是多么的深! 这是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的情况,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自然而然地,冰凝想起了她与王爷蜜月之初的那段日子,那一日他深更半夜离开,然后带着一身脂粉香气回到她的身边,虽然她当即就给他摞了脸子,更是拒绝了他的床弟之欢,可是即使这样,冰凝现在想起来仍是后悔万分,对他而言,光是摞个脸子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了,她当时怎么就没有将他直接赶回朗吟阁去呢? 第1927章 蒙羞 越想冰凝越是觉得万分懊悔,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窝囊了!竟然被那两个人合起伙来打了个落花流水!如果说他在私底下对惜月自比湘君,那惜月自然就是湘夫人了?她一贯骄傲自负,自诩乃聪慧之人,现在才知道,不但眼花而且耳聋,竟然被他们俩个人完全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相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天真地以为她真就是如他口口声声所说,是他此生唯一最爱之人,以为他的眼中只有她,心中只有他,再也没有旁的任何人。 现在终于“清醒”地认识到,她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一个自作多情的井底之蛙!什么“弱水三千,只取她一瓢”,什么“除却巫山不是云”!天底下最可笑的果真是唯有痴情人,曾经,他又是亲写休书,又是亲驾马车,一个又一个别出心裁的花样,真不愧是情场的个中高手,对她这个新人舍得花这么多心思,也难怪对惜月那个旧爱会念念不忘深情。 这封信,直接将冰凝的美梦打碎,并把她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中来。更让她痛心的是王爷和惜月两人居然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毫不避讳地郎情妾意,恩爱无比!被妒忌心冲昏了头脑的冰凝,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残酷事实,更是无法理解,前一时,他还在对她海誓山盟、倾心爱恋,后一刻,他就能与惜月情投意合、比翼双飞。 因此,乍一听到小武子悄悄禀报给她的惜月家信内容,冰凝的心中不仅仅是悲痛不已,更感到遭受了严重的背叛。虽然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王爷唯一的女人,只是他众多的妻妾之一而已,但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而眼睁睁地看着事实横亘在前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情!现在,就算是王爷将她比作娥皇、女英,也挽不回冰凝的愤怒与伤心。 湘君无期鱼有期!这七个字似七把尖刀,一刀一刀地插进冰凝的心间,所以她要唤来月影,净手、焚香、研墨、落笔,她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一雪前耻,于是满怀悲愤的“七张机”如疾风暴雨般地落在纸上,那是对他的诘问!对他们这三年多来感情的诘问! 此时,为了向月影解释她为什么要将刚刚写就的回信烧掉,冰凝不得已向月影毫无保留地交了底,这个秘密藏在她心里快有一个来月了,可是这一次时光没有能够承担起医伤疗病的重任,即使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当冰凝才刚刚说到这令人伤心欲绝的七言家信,竟再一次止不住泪流满面。 虽然她万分懊恼自己看错了人,爱错了人,此心错付,然而同时她又是万分庆幸,庆幸小武子抢在红莲到来之前告诉了她惜月家信的内容,否则当她拆开王爷的家信,定是又要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得迷失了心窍,再喜不自禁地立即给他回信一封,不用想她也知道,他,包括惜月,在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第1928章 聪明 假若王爷知道了冰凝只凭口头相告竟然就能准确无误地猜出那七个字如何写,定是会对她赞不绝口、佩服之至。不过他若再是知道了正是由于他写给惜月的这封家信而惹得冰凝如此伤心难过,定是会对他这番聪明反被聪明误而懊悔不已! 不错,王爷写给各位女眷的家信,确实就是这七个字!然而,尽管每一个字都被冰凝猜得分毫不差,然而个中含义却是差了十万千里! 为了这区区七言家信,王爷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几乎是耗费了他足足三天的时间,因为他既想要冰凝能够读懂,又不想被别人猜出。简而言之,不管他给府里多少个女人写了信,实际上全都是写冰凝一个人看的,其它人不过是充当了幌子而已,因为他不想给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冰凝再树敌众多。 首先是雅思琦,王爷不用想都知道,不管他给哪一个女人写去家信,雅思琦都会凭借她作为嫡福晋而手中掌握的权力去私自检查。雅思琦不识字,她想要检查,至少要通过苏培盛之手,因此如果雅思琦知道了信的内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多久府里就会传开了。 如果仅凭字面意思众人都明白他给冰凝写了些什么,那岂不是又要将她摆到了众人的对立面吗?该会令她多么的难堪?因此他必须拉上几个女人跟她一起陪绑,为她做好掩护,这也是为什么府里会有那么多女人一下子全都收到王爷家信的结果。 至于内容,着实令他煞费了巨大的苦心。只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冥思苦想了三天三夜,他终于在纸上写下了七字家书:湘君无期鱼有期。 他想要向冰凝讨来家信,那别具一格的年体家信,每日一封,事无巨细,点点滴滴都不落地告诉他,每一日她都做了些什么,就像当初她向婉然汇报湘筠格格的情况那样。于是,他借用了“湘君”,指代“湘筠”。无论谁看了这信,都只知此湘君,不知彼湘筠。这是他和她的秘密,他相信,如此冰雪聪明的她,一定会懂。 其它女眷不认字的事实他非常清楚,至于她们是用什么方式看明白这封家信,他就不管了。但是不管是谁替她们解读,任谁都会以为他只不过是如千千万万的普通夫妻那样,向他的妻妾们表达了出门在外的思念之情,只有冰凝见到他写她的这七个字的时候,立即就能够明白他这是在向她讨要像湘筠格格那种年体家信,这是他们的秘密,任谁也不会知晓。 他用智慧书就的七言家信,沾沾自喜意了许久,本以为会赢得冰凝高度赞许和默契回应,谁想到竟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是她没有读懂吗?还是仍然跟他使性子? 王爷料到了冰凝聪慧过人,一定能够读懂他的信,事实也是如此,世上那么多的同音字,冰凝竟是一字不差地猜中了是这七个字。可是还有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先是春梅自作聪明找了小武子读信,那小武子又忠心耿耿透露给了他家主子,后是雅思琦耽搁了时日,红莲送信晚来了一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错上加错!最终作为幌子的女人们见到他的家信全都喜笑颜开,而他真正想要与之传情达意的女人却是既气且愤。 第1929章 识字 那七个字,淑清只认得两个:“无”和“有”。其余的五个字,因为有两个是重复的,因此她还有四个不认识。淑清虽然不是脑子很灵光的一个人,但是笨人也有笨办法,于是她分别照着葫芦画瓢,一页纸上只写一个字临摹下来,然后打乱了顺序,向她的时儿不耻下问。 不能说弘时的教习不仔细,也不能说淑清的学习不认真,母子二人挑灯夜战,废寝忘食。弘时第一个见到的字是“鱼”,于是耐心地向他的额娘解释道:“鱼,有鲤鱼,有草鱼,还有很多鱼,总而言之都叫做鱼,是一种生活在水中的活物,吃进嘴中的食物。” 淑清闻之面含微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紧接着拿出了第二张纸。弘时一看,上面是一个“湘”字。要说他额娘想学“鱼”字还情有可愿,经常用到,属于生活用语,而且笔画也简单,学起来很轻松,可是这个“湘”字,并不是常用字,额娘学这个干吗?迷惑不解的弘时阿哥禁不住问道:“额娘,这个字不常用呢,您学它做甚?” “什么常用不常用的!你到底是教还是不教?” “好,好,孩儿这就教!这个字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指湘江,就好比黄河、长江,除此之外,咱们大清朝还有一条河,叫湘江,就是这湘字。” “噢!那还有一个意思呢?” “地名啊!湘江流过的地方,称之为湘。” “噢” 这回淑清终于有点儿明白了,鱼是生活在水中的,湘江不就是水吗?这两个字同时出现在家信中确实是非常有道理!于是她又拿出了第三张纸,就是那个被王爷用过两遍的“期”字。弘时一见这“期”字,心想也算是个常用字吧,于是也就没有再多说话,省得惹他额娘不高兴。不过尽管期字有很多种解释,但是弘时认为就凭他额娘的读书认字水平,只需要教会她其中那个最常用的就足够了,于是立即开口说道: “回额娘,这个字就是‘功夫、时候、日子’的意思。” “噢!” 随着这一声“噢”,淑清朱唇微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见着学得差不多了,就剩下最后一个,于是她赶快将那个“君”字拿了出来。弘时阿哥一见是个“君”子,也顾上多想,立即说道: “回额娘,这是君子的君字。” “啊,原来君子的君字竟是这么写的!真是怪好看的呢!” 至此四个生字淑清全部学习完毕,由于着急想知道王爷信的内容,于是她赶快打发弘时阿哥道:“时儿,教了这一晚上,可是把你给累坏了呢!” “额娘,瞧您说的是什么话!孩儿累什么,全是早就学会了,天天都要用的字,有什么累的。倒是您,学了这一晚上,怕是要累得不轻呢。” “唉呀真是的,你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儿累了呢。” “额娘,您怎么样?没有累坏吧?孩儿错了,应该劝您早些歇息才是。” “没事,没事,我没有大碍,早些歇会儿就行了,你也赶快回去歇着吧。” “那您早些歇息,孩儿这就告退了。” “好,好,你赶快回去吧。” 第1930章 母命 好不容易将弘时打发回他自己的房里,淑清迫不急待地将王爷的来信拿了出来,又将她自己临写的那几张纸一一对应到信中,按照正确的顺序排列组合好。只是,她不向弘时阿哥求教还好,通过整晚的学习,她就更不明白了!湘江(湖南)君子没有功夫(时间),鱼有功夫(时间)。天啊,爷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时儿没有好好教她? 弘时教得没有错,她学得也没有错。只是,虽然她认识了每一个单个的汉字,重新组成词语后,她仍然还是一个文盲。 既然读不明白,她也实在是不想再去问弘时了,因为她不可能将整封家信交给弘时,而且读书认字真是一件累死人的事情,这才学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头昏脑涨地病倒了。不但把菊香吓坏了,连一早儿弘时阿哥过来向她请安了,淑清还没有起了炕。对此弘时阿哥惊讶不已,一个劲儿地责问菊香是怎么伺候的!淑清自是知道原因,于是赶快吩咐弘时道:“时儿,赶快给阿玛写封信,报个平安,再说一下咱们院子最近的事情……” “额娘,为什么要写信呢?” “为什么?你给阿玛写个信还要问为什么!” “孩儿不写!平时从来没有写过,这突然写信,阿玛不知道什么情况,一定会怪罪孩儿的!阿玛从来不喜欢孩儿,孩儿也不喜欢阿玛,额娘这是何苦要逼孩儿呢?!” “你!额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逆子!额娘这辈子什么都没有了,老天照顾,还给额娘留下了你,额娘只有你这一个阿哥,你就是额娘唯一的依靠了!你呀你,你可是咱们府里的大阿哥,除了你,还能有谁有资格封世子?你还不早早地跟阿玛修好关系,趁现在没有人能与你抗衡,早早地将世子的位置从阿玛那里讨来。你看看人家弘晟,也没见他有多少本事,还不是因为是年长阿哥,就被你阿牟其请封了世子!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天申性子太差,元寿虽然讨巧可也才是个十来岁的娃娃,怎么可能与你相比?这几年可是最最关键、最重要的时候,如果错过了这么大好的时机,待再过几年,那些个小阿哥们都长大了,这世子的位子不被元寿也得被福惠夺了去!你就算是不为额娘,也得为你自己的将来想想啊!” “可是,可是,孩儿跟阿玛一直就是这个样子,这信,嗯,唉,实在是写不出来啊!额娘!” “时儿,咱们母子在这府里过得有多艰难,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额娘早就不得宠,你外家又不如那小狐狸精家有权势,你若是再把这世子的位置拱手相让,咱们母子俩的日子还有什么奔头?咱们还有什么脸在这王府里过活啊?” “额娘,额娘,您别哭了,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孩儿这就去写!只要您别再哭了,您的身体要紧啊!再也禁不住这么大的伤心和痛苦了。” “你知道就好!就算额娘刚才的话没有白说。额娘不哭,只要你好好地写了信,额娘的病就好了!你要是不写,额娘就……” “额娘,孩儿这就去写,这就去写了。求额娘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再伤心难过,孩儿保证,不管封不封世子,孩儿一定要让额娘比那些所有的姨娘们都活得更好!额娘一定要相信孩儿!” “额娘信你!额娘信你!” 第1931章 查课 惜月听到了春梅从小武子那里学来的家信内容,又看到了王爷写给韵音的家信之后,她是又高兴又苦闷。高兴自是因为自己虽然没有独占鳌头,但毕竟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王爷写给她的第一封家书,苦闷自是因为仅凭春梅说出的这七个字,既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因为不识字给王爷回不了信,实在是苦闷至极。“香君”是谁?为什么已经是“无期”了,后面又说“有期”?唉,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元寿阿哥过些天就要回府里与她共度一个晚上的时光,到那个时候,再去问问她的小阿哥不就行了吗? 于是惜月开始了焦急的等待,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盼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元寿今天晚上回府里来,于是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她都一直支愣着耳朵听动静,生怕小阿哥临时有变提前回了府里。折腾了一天,虽然没有盼来什么惊喜,但也没有令她失望,当日头偏西了一段时间之后,惜月终于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隐隐传来,于是她急急地吩咐春梅,立即去把元寿阿哥请进她的房里来。 元寿阿哥本是打算按部就班地换了衣衫再过来给他的额娘请安,结果才进了院门就见春梅迎面走来,先是请了安,然后传了惜月的吩咐请小阿哥赶快去他额娘的房里。元寿阿哥闻听此言大吃一惊,以为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里,他的额娘生了什么重病,吓得他来不及询问,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直奔惜月的房里而去,将春梅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还在门外呢,元寿就急急地朗声开口道:“孩儿给额娘请安!恕孩儿衣衫不整……” “元寿,快过来,让额娘看看,这么些日子不见,想没有想额娘?” “想了,天天都想。” “额娘也想元寿阿哥呢。” 随着母子两人对话元寿阿哥也进了房里,只见惜月一身薄薄的青布衫,面含慈爱的笑容,或许是因为天热的缘故,脸色微红,但精神极佳,元寿见此情景心中总算是略略地放下些心来,于是稳了稳神儿开口说道:“不知额娘这么急地将孩儿唤来,有什么着急事吗?” “噢,没有什么急事儿,也不是,还是有点儿事儿……” 听着惜月这前后矛、支支吾吾的一番话,元寿才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急急地询问道:“额娘,您怎么了?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有,没有,就是,唉,额娘有快一个月的功夫不见你,怪想你的呢!” “额娘不用惦记,孩儿在宫里一直好好读书,您放心吧。另外和妃娘娘待孩儿如亲生孙儿,极是慈爱。” “这就好,这就好。那……,元寿阿哥现如今也是在宫里读书的阿哥了,宫里的师傅定是比咱们府里的师傅教得要好,学问一定长了不少呢!” “嗯,宫里的师傅教得极好!” “噢,那额娘今天考考你,看看你跟宫里上书房师傅学的,可比这王府里的师傅学得好?” “好啊,额娘想考孩儿什么?” “那额娘先考考你,这‘香君’是什么意思?” 第1932章 有妻 元寿阿哥以为他额娘这么急急火火地找他会有什么天大的急事,比如阿玛要回来之类的事情,谁想到竟是要来考考他的功课,而且考得还这么简单,弄得他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惊异之下,随口答道:“回额娘,你问湘筠?不就是养在年姨娘院子里的小格格吗?” “啊?是湘筠啊!我还以为是李香君呢!” 别看惜月大字不识一个,但毕竟也是出身官宦人家,那些民间传说、坊间故事也还是有所耳闻,因此当她听到“湘君”这两个字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明末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此时听元寿阿哥说王爷来信中所指的湘君就是怡然居的“湘筠”格格时,先是悄然大悟,既然极为不解:“啊?不可能的!” 惜月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因此王爷在给她的来信中怎么可能扯上怡然居的湘筠格格呢?若是写给年妹妹的还差不多!然而元寿阿哥并不知情,乍一听到“湘君”二字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湘筠格格,此时一听他额娘的断然否认,自是很不服气。 “您先问的湘筠,又说不可能,孩儿都不知道道该怎么回答您的问题了。” 见元寿阿哥满脸委屈的样子,惜月自是心疼,于是赶快劝解道:“好,好,是额娘这题出得不好。那,那额娘再问问你,‘无期’是什么意思?” “‘无妻’?不就是没有妻子的意思呀。” “什么?不可能!” “额娘,怎么又不可能啊!那您倒是说说这两个字怎么写?您不告诉孩儿怎么写,孩儿哪里知道您考的是什么?” “这?那额娘再问你,‘鱼有期’是什么意思?” “‘余有妻’?余就是吾,就是我有妻子的意思了!” “你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净瞎想些什么呢!” “额娘冤枉孩儿了!孩儿从来没有想那些东西!” “嗯,好,好,是额娘冤枉元寿阿哥了,额娘错了,额娘错了。不过元寿阿哥也不要着急,待再过两年,额娘就跟你阿玛商量给你娶媳妇的事情,现在就给你好好留意着,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咱们文武双全的元寿阿哥呢!不过额娘保证,将来一定给元寿阿哥娶回来一个漂漂亮亮、知书达礼的嫡福晋……” “额娘!您说什么呀,孩儿不要媳妇,不要福晋!” “你混说什么!哪儿有不娶妻、不要福晋的!当心让你阿玛听到了,再剥了你的皮。” “额娘,这功课考完了?” “考完了,考完了,你赶快去换衣裳吧,吃些饽饽,再做功课。” “是,额娘,孩儿告退了。” “对了,你一会儿做完了功课,给你阿玛写封信。” “写信?孩儿从来没有给阿玛写过信啊?” “让你写你就写,怎么才在宫里呆了几天,去了几回上书房,连额娘的话都敢不听了?” “不是,不是,请额娘不要生气,孩儿是不知道给阿玛写什么。” “嗯,你就写,写……,写你的功课有了长进,额娘一切都好,祝阿玛身体健康。” “孩儿这就去写。” 待元寿出了房门,惜月这心里是更加地糊涂了,暗自思忖道:“湘筠没有妻子我有妻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第1933章 跟风 当眼看着惜月妹妹出了晓月轩的院门,韵音的心里头止不住地高兴,虽然她也是大字不一个,完全不知道王爷在信中跟她说了什么,但最少她的信与惜月的一模一样,看来王爷这是要一碗水端平呢。虽然韵音从来都不是一个挑理争宠之人,但是王爷的一视同仁还是令她既感激又欣慰。 想想惜月没有再与她商量别的事情,想必王爷的来信中没有什么大事,也就是报个平安罢了。既然连惜月妹妹这么精明的人都按兵不动,她还着什么急?耐心等待机会就是了。 韵音虽然打定了主意,观一观惜月的风向再说,但是面对平生第一封来自夫君的家信,心中当然还是被激起层层涟漪。可是苦于不知道这信中写了些什么,韵音整日里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其实霍沫就住在她的院子里,那可是懂大学问之人,区区七言家信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如此近水楼台,韵音仍是踟躇犹豫、裹足不前。一方面霍沫不是惜月,她与霍沫还没有交好到可以分享私密的程度,这可是王爷写给她的家信,被霍沫看去了,八成会私底下笑话她呢。另一方面霍沫作为王爷的女人却没有收到家信,韵音担心自己贸然提及家信的事情,会戳到霍沫的痛处,因此即使她与霍沫两人几乎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韵音仍是未能鼓足勇气去讨教霍沫。 这天傍晚的时候,韵音听丫环碧荷在一旁闲说起话来。 “主子,奴婢刚刚从大总管那里回来,路过重绮馆的时候,见到元寿阿哥刚从宫里回来呢。” “噢?今儿回来了?这一回去的日子可是长呢,快有一个来月了吧。” “嗯,差不多。” “哎,咱们小阿哥好像还不知道他元寿哥哥回来了吧?刚我还见他在院子里晃当着呢,快去,快把小阿哥叫过来。” 天申阿哥此时正被霍沫督导复习刚刚从师傅那里学来的新课业,被这个老师傅紧张的课业压迫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一听说额娘喊他,登时来了精神,理直气壮地丢下霍沫,三步一蹦高地朝韵音的房里跑去。 “额娘,孩儿向您请安了。” “快过来吧!天申,怎么不去跟元寿玩?你知道不知道他回来了?元寿哥哥不在府里的时候你天天喊着要找他,现在哥哥回来了,你怎么又在额娘这里闲呆着?” “哥哥在给阿玛写信呢!而且哥哥写完信,还要写功课,没有时间跟孩儿玩。” “啊?元寿在写信?给谁写信?” “他说在给阿玛写信,纽钴禄姨娘要他写的。” “那你可问了他,这信是怎么写的?” “孩儿不知,反正孩儿见他在纸上正写着问候阿玛什么的。” “啊?那你还不赶快也去写一封!” “孩儿也要写吗?” “是的,赶快,赶快!就说咱们一切都好,让阿玛注意身体,再问问阿玛什么时候能回来。” “哎呀,写这么多东西啊!孩儿真是写不来啊!孩儿只会写请安折,不会写信!” “好啊,好啊,不管是请安折还是信,只要你写了就行!” 第1934章 再问 那些天来,为了读懂家信、回复家信,各院的女人们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唯有怡然居安静得令人难以置信。众人只知道这个院子的主子一贯清冷孤高,因此谁都想象不到那个冰冷得几乎没有一丝温乎气儿的年妹妹,心中竟是如此的彷徨、惆怅与难过。 月影劝她看信,她何尝不想看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能读懂他的信,可是,一想到他居然与惜月的书信往来中自比湘君,这让她情何以堪?!她怎么可能心止如水,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对王爷的怨恨,对惜月的生妒,对那两个人爱情的憎恶……冰凝已经出离地愤怒,更何况那封信早就被她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她既不想看,也根本无法去看。 那一天在情急之下写就的诘问信,虽然当即吩咐月影烧掉了,但是冰凝心中的诘问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他们历尽坎坷、排除万难,好不容易才走在了一起,还付出了深深地伤害了婉然这个巨大的代价,可是她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尽管她们姐妹不用共事一夫,有效地避免了尴尬境地和彼此相伤的恶果,然而到头来,冰凝颓然地发现,她竟仍是逃不掉与别的女人分享爱情的命运。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真的就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一件事情吗?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可是古往今来,有多少讴歌忠贞爱情的美好诗篇,又有多少忠于爱情的痴情男女! 司马相如做得到,令才女卓文君谱出流芳千古的绝世佳作! 房玄龄做得到,作为“吃醋”的鼻祖,顺利通过了太宗皇帝的考验! 王安石、司马光做得到,即使各自的夫人们主动呈送小妾也予坚决拒绝! 隋文帝杨坚,在新婚之夜向妻子孤独伽罗郑重承诺:“此生誓无异生子”。当夫妻两人同心协力开创出一番千古伟业,成为开国之君的杨坚仍然信守了当初的誓言,终孤独伽罗一生,甚至是终他一生,无一异生子! 那么多人都能做得到,既有王侯也有将相,绝非等闲之辈,可是她的夫君,不是极具才情之人吗?不是自诩对爱情忠贞不移吗?为什么他偏偏却要做不到? 诘问不曾停止过,而回忆更是不曾停止过。 他们在一起的所有温馨而美好的时光,就这样排山倒海、气吞山河般地冲进她的脑海中,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掉:中元荷灯、香山问情、休书风波、雨夜温馨、蜜月浪漫、失魂逆举、丹台风波、别院秘境、鸠占鹊巢……,他为她驾过的马车,他为她喂过的清粥……思维根本不受她的控制,一幕一幕,就这么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充满她的脑海。 她不相信,他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她不相信,他对她说过的话,都是违心谎言!她和他,才情相当、情趣相投,他们读书、对诗、下棋,他们谈古论今,他们赌书泼茶……这一切,怎么可能有假,又怎么可能不真? 第1935章 嘴硬 冰凝不再怀疑王爷对她的所作所为、所说所想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可是他与惜月的情深意浓却也是眼睁睁的事实。他喜欢惜月姐姐什么呢?冰凝在心中暗暗地揣度猜测。样貌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虽然婉然姐姐也不过就是模样清秀的小家碧玉,然而惜月姐姐却是连婉然姐姐的一半都比不上呀。学识吗?不论满文还是汉字,惜月姐姐可是一个都不得,不要说比不过霍沫妹妹,就是连淑清姐姐都不如,好歹淑清姐姐还认得个一二三四五呢!母凭子贵吗?说真心话,弘时阿哥是长子,福惠阿哥是幼儿,重长宠少是每一个家庭的普遍现象,即使王府也不例外,因此不长不少的元寿阿哥并没有得到多少王爷额外的青睐。相反倒是福惠阿哥,无论在王府还是在园子,无论他们热恋还是冷战,王爷从不曾断了对福惠阿哥的关心,即使是吃喝拉撒睡这些搬不到台面上的事情都会亲自过问。 冰凝实在是想不明白,与惜月姐姐相比,自己差在哪一点上了呢?难道说,爱,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在痛苦、焦灼、烦闷中,将近一个月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了。 月影眼见她家小姐每日里茶饭不思、心灰意冷、精神萎靡的样子,知道根源还是出在王爷的家信上,然而现在的冰凝对任何带“信”字的词语都抵触得极其厉害,她哪里还敢张口再提一个字?可是不提那个字,又如何开口相劝她家小姐呢? 眼看着收到王爷的家信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月影的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这一天的响午,福惠阿哥与湘筠格格都回各自的房里歇午觉,而冰凝并没有歇息的意思,相反却是拾起了针线,于是月影也一反常态,没有竭力劝说她家小姐躺下,而是拐弯抹角、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话头。 “小姐,您的针线这么好,从前咱们院子不得宠的时候,您还给爷绣过帕子呢,怎么这些年反而不见您给爷做一些什么呢?哪怕是一个荷包也好啊?” “这府里有那么多的人上赶着给爷做这做那,爷那里怕是已经堆积如山了,哪里还会缺了我的?” “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讲呢。不管是主子做的还是奴才做的,谁都没有您做的好!连烟雨园那么挑剔的主子都稀罕您的绣活呢。再说了,别人做的是人家的心意,小姐您做的代表得可是您的心意,当然不一样呢!” “你可真是抬举你家小姐了!你以为我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您的眼睛和嘴可比她们的漂亮多了!” “漂亮能当饭吃吗?” “小姐,您,您怎么好话就不能好说啊!恕奴婢多嘴,小姐您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不好听。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情,您一开口,立刻就变了味道。不要说爷不喜欢,就是奴婢听着,都觉得不那么中听呢!” “哟,月影,让我好好看看,啧啧啧,当了二管家的月影现在真是长本事了,连你家小姐都敢教训了呢。” 第1936章 劝谏 冰凝每一次理亏的时候都是拿月影荣升二管家的事情来说事儿,每一次月影都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就算自己有理的事情,面对胡搅蛮缠的她家小姐,只好偃旗息鼓、乖乖投降。然而这一次月影真的是豁出去了,因为她必须要帮助冰凝尽快迈过这道坎儿,跟王爷和和美美地过好日子 “小姐,恕奴婢冒犯之罪,可是,这些话,奴婢憋闷在心里,真的是难受呢!天天眼见着您日渐憔悴,心神不宁,奴婢实在是太心疼小姐了啊!您何苦这么为难自己呢?您不但是在为难自己,您也是在为难爷啊!” “你!我,我怎么是为难爷?” “当然了!您这么做,不但是为难爷,更是伤了爷的心……” “你不要再说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月影一反常态地斗胆冒犯主子,而冰凝竟也是一反常态地理亏心虚起来,这一声“你不要再说了”早就没有了以往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而是声音又小又飘,似乎还有微微的颤音。冰凝的示弱更像是一针强心剂,令本已“胆大妄为”的月影愈发地理直气壮、底气十足起来。 “小姐,既然说到这儿了,那奴婢今天斗胆劝小姐您一句。您什么都好,真的,您的模样那是万里挑一,还会诗书,不要说在咱们府里,就是在整个儿京城,能比得上您的也没有几个。可是,您千般好、万般好,却还有一样不好,那就是您说的话,一点儿都不好!您说得那些话全都没有错,都是有大道理的,可是为什么您说出来就那么不中听呢?您想想,连奴婢都觉着不中听的话,那爷听着能高兴吗?您怎么就不能转着弯、变个花样儿说呢?非要丁是丁、铆是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奴婢知道,爷是有大学问的人,当然能够听明白您的意思,可是,爷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啊!奴婢没有读过书,但是奴婢知道,您若是说‘这个果子熟透了,赶快吃吧,又香又甜’,总比您说‘这个果子快要烂了,赶快吃吧,再不吃就坏掉了’要好得多了! 真的,奴婢整天拜菩萨求老天爷,好不容易盼得您和爷这么恩爱,这可是任谁求都求不来的呢。别的院的主子为了爷费尽了心思,您又是一个从来都不屑于争宠的人。奴婢也知道,您是那么的冰清玉洁,从来看不惯阿谀奉承,偷奸耍滑的事情,可是,奴婢不是要小姐处事圆滑老练,只是换一种方式,一定就会有您想不到的结果呢!奴婢就是看着小姐您这些日子一直伤心难过,实在是太心疼了,不能再任由着您这么执迷不悟啊!” 月影一口气将她憋在心中多日的那些话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情急之下早就将身份礼数、主仆之分忘到了脑后头,更不要说遣词造句了。有些词语她只是从冰凝那里偶尔听来,一知半解就张冠李戴地胡乱使用。不过话糙理不糙,不管月影这番话的用词是否正确,但是道理却是明摆在那里,任谁都听得明白,不由得还要再点点头。 第1937章 醒悟 当月影洋洋洒洒地说完之后,屋子里出奇地宁静。这个从不曾有过的结果不令月影大感意外,更是极度不安起来。以往她也经常劝导冰凝,可是冰凝不仅仅是从不听劝,更是一口一个大道理将月影驳得张口结舌。因此当月影急赤白脸地说完这一大段话,本以为又要迎来她家小姐劈头盖脸的一通辩驳,谁想到,竟是如此的安静。见此情景,月影的心呯呯呯地跳个不停,生怕惹恼了她家小姐,于是悄悄地抬起头望向冰凝。 再度出乎月影意料之外,冰凝并不是一脸怒气,而是出神地望向了窗外。面对这个结果,月影哪里知道,原来是她一语惊醒梦中人! 刚刚月影那番长篇大论,说者畅快淋漓,听者触目惊心。直到现在冰凝才充分意识到知道,原来她竟是这样一个不识实务,不懂情趣,不解风情的女人! 谁让她学问多呢?学问多,道理就多,傲气就多,“自以为是”可是学问人的通病,冰凝作为一个有学问的人,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文人的陋习。现在经过月影的一番“仗义执言”,冰凝终于大彻大悟了!原来王爷之所以喜欢惜月姐姐,因为惜月的性情是她们所有后院女人中最好的一个! 雅思琦太过端庄,然而她是嫡福晋,性情由不得自己选择,她的身份地位要她必须如此。淑清太过争强好胜,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小官小吏家庭出身,自己不努力争取就永无出头之日。韵音太过懦弱,本就是庶出,生母又早早过世,在众人白眼中成长起来的她唯有小心谨慎这一条生存法则。冰凝则是太过倔强,一个被众人宠坏的孩子还没有学会如何走出一条变通之路,既能够坚持真理,又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只有惜月,也是庶出的格格,但是由于生母健在,令她在娘家的时候虽然不是非常得宠,但也不是备受冷遇,按部就班的成长环境以及天生的性情造就了她既活泼又温柔的性格,再加上她格外聪慧,道理一点就透,因此早早就规划好自己的未来人生道路该如何行走,那就是一切以夫君为中心,任何时候都要将爷放在第一位,做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贤妻良母。于是,他的喜好就是惜月的喜好,他的需求惜月永远都是无条件满足,而她的笑容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是最灿烂最美丽最动人的,她也从不曾说过、做过、甚至是想过任何违逆王爷心意的事情。 至此冰凝终于幡然醒悟,对于男人而言,性情才是第一位的,才情能有什么用?自己就是会背唐诗三万首,也不如‘回眸一笑百媚生’能够打动爷啊! 既然道理想通了,那么下一步就是如何挽回王爷的心。只是一想到他们两个人自比湘君和湘夫人,就算是冰凝已经大彻大悟、心生悔意,也是她永远都无法接受与正视的事实,因此“信”这个字已然成为她不可触碰的禁区。然而王爷远在几百里地之外的茫茫草原,不借助信件如何向他表达她的悔过之心呢?冰凝为此伤透了脑筋。 第1938章 寻线 虽然心中仍存着些许的怨气,但毕竟已经下定决心这一回主动向王爷让步,因此采用什么样的方式,还是花了冰凝很大的心思。写信?当然是“深恶痛绝”!媚惑手段?更是“万死不从”!月影提议的女红?好像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既然只能是女红,那么到底是什么形式的女红呢?荷包吗?不行,不行。那是她的人生警示牌,虽然已经是比较久远的过往记忆,但也是她人生曾经走过的一段道路,即使他们现在的情形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可是那一段的痛若人生经历冰凝实在是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绢帕吗?不行,不行。虽然那块绢帕是被淑清处心积虑地调包,是被婉然阴差阳错地带走,但是他仍是难逃不仔细、不小心的干系。直到现在,冰凝对这件事情仍是如哽在喉,若是再奉上一方绢帕,实在是勉为其难。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又是几个心力交瘁的日日夜夜,终于,冰凝总算是不枉她有一个聪慧的大脑,终于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于是这天早膳过后,她吩咐正在一边忙碌的月影道:“你先暂且停下手中的活计,去筹备五十束红色绣线来吧。” 五十束绣线!面对如此惊人数量的红绣线,月影当即目瞪口呆。 “小姐,您为什么用这么多的红绣线?” “自是有用!哎,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刨要问底了?” “可是……” “你不是夸我女红好,让我上赶着给爷送东西吗?你不是让我拐弯抹角地说话吗?我现在全都听了你的话,你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高兴,高兴!小姐,奴婢太高兴了!” 月影确实是太高兴了,心中止不住地欢欣鼓舞!小姐终于想通了,终于知道主动给爷送物件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这就马上去办!小姐要什么来着?五十束红绣线!天啊,怎么要五十束红绣线?小姐这是担心爷在塞外,霜冷风寒,打算要给爷绣一床被面送过去吗?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不过她家小姐能主动为王爷做点儿什么,不再是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因此月影二话不说,赶快放下心中的活计,出了门外先是将湛露喊进屋里去伺候冰凝,她自己则直奔前院去寻王府的采办太监鲁小七。 不用月影惊呼,冰凝当然知道这五十束红绣线对于家大业大的王府而言也是天文数字,因为采办太监不会好心地为主子们备有库存,完全是各个院子提出采买多少就直接购进多少。毕竟各个院子的主子们喜好不同,认可的绣庄也不同,采办太监就算是想留库存也不知道该留哪家的绣线才好。 王府的主子们喜好不一,奴才们难道会挑三拣四?府里怎么可能不备有库存针线呢?奴才们当然不可能挑三拣四,府里当然会备有针线,只是奴才们用的是何等货色,主子们用的又是何等货色?不要说这一次冰凝是为王爷做针线女红,就是冰凝自用也绝对是看不上眼的。不要说鲁小七不敢以次充好、敷衍了事,就是月影的眼睛也揉不进沙子,断不会收下,那不是明摆着欺负她家小姐嘛! 第1940章 清廉 除了库存不足以外,冰凝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平时很少单独采买物件,完全是府里配置什么她就用什么,因此她也从来没有对鲁小七施以过任何的小恩小惠。现在到了需要用到鲁小七这个奴才的时候了,俗话说,用人时朝前,不用时人朝后,但她冰凝绝不是这种人,而且冰凝压根儿就没有动过想要贿赂于他的心思。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正义凛然,或是多么的小气不舍,完全是因为她这一次是为王爷做女红,她实在是不想表现得太过上心和殷勤。因此当冰凝吩咐过月影之后也没有特别的焦急与期盼,只待鲁小七那个势利奴才拖到猴年马月无可奈何地采办回来之后她再开始动手也不迟。 冰凝自是不急,月影却是急出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她家小姐开窍了,这件事情绝不能耽搁在她的身上!而鲁小七可是个人人皆知的老油条,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两手空手、红口白牙地去会他呢? 于是月影未与冰凝商量,私自作主揣上二两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到前院去寻鲁小七。鲁小七今天没有出府采办,正游手好闲地躲在花园的假山后面与一个新进府里的小太监一起斗蛐蛐,恰被急匆匆前去寻他的月影撞了个正着。 被月影撞破好事,鲁小七一脸悻悻的表情,一旁的小太监则是吓破了胆,早悄没声儿地逃也似地跑开了。见此情景反倒是月影极不好意思,毕竟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于是赶快上前赔了个笑脸说道:“鲁公公一向可好?我家主子需要五十束红绣线,要的有些急了,麻烦公公看能否行个方便?” 见四下里没人,月影一边正而八经地传她家小姐的吩咐,一边手脚麻利地掏出那二两雪花银,偷偷往鲁小七的袖笼里塞。 不出冰凝与月影所料,那鲁小七真真就是一个极难对付之人,不过,更加出乎这主仆两人所料的是,那鲁小七竟还是个油盐不进之人!当官还不打送礼的呢,怎么她月影愣是被那势利奴才硬生生地给堵了回来? “我说月影姑娘,你也是在府里当差十几年的老人了,怎么这么点儿规矩也不懂?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告诉你,我堂堂鲁小七,拿爷的俸禄为爷办差,岂是那种索恩图贿、没廉耻的人?” 一句话将月影弄了个大红脸!她实在是不明白,他鲁小七不就是一个索恩图贿之人吗?怎么在她月影面前就道貌岸然起来了? 这鲁小七既不是清廉之人,也不是跟月影过意不去,而是对冰凝怀恨在心!他鲁小七可是各院主子眼中的大红人,哪个不有求于他?可就这怡然居的年主子,竟然当他这个奴才不存在似的,理都没理过他一回。更可气的是那一次,借了府里那么贵重的首饰作十四贝子府新娶的喜塔腊格格的嫁妆礼,那么大好的机会他竟没能从中足足捞上一笔丰厚的油水,真是要活活将他气死。 行,咱们走着瞧!有本事你一辈子别求到我鲁小七的头上! 第1941章 碰灰 鲁小七气哼哼地走着瞧了一年又一年,眨眼间七、八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年主子都熬到了出头之日,得了王爷的专宠,他却仍是拿捏不住她半点儿把柄,气得这奴才牙根直痒痒:这年主子不是已经得宠了吗?她也该想法设法去哄王爷开心了吧?怎么还是没将他放在眼里,还是没有求到他鲁小七的头上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第十一年到来的时候,嘿嘿,这年主子可真就栽倒在他鲁小七的面前了!这会儿想起来送银子了?晚了! 面对鲁小七这个难缠的小鬼,月影真是差点儿没被气得背过气儿去!你鲁小七是什么人,我月影还能不知道?整个府里就数你最油头滑脑,明里暗里不知道占了多少油水,现在倒好,竟然在我面前装假正经! 月影气归气,可是在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现在正是求鲁小七办事儿的时候,她只得是咽下这口恶气,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道: “鲁公公,这只是一点点小意思,我知道您办差辛苦,事成之后还会再有重谢。” “我说月影姑娘,你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着?我刚才可是跟你说清楚了,我拿爷的俸禄为爷办差,我既没拿你家主子俸禄又不是你们主子的奴才……” “鲁公公,此话差矣,我家主子也是为爷办差,您为我家主子办差也就是在为爷办差呀。” “月影姑娘,你此话倒是不错,只不过,我是奴才,我要听令苏总管,你是奴才,你听令你家主子,若是要我去采办,你得让苏总管把差事给我派下来吧,你给我派差事算哪门子事儿?” 月影简直是要被这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鲁小七给气懵了!他今天早上是吃了什么呛药了,怎么专门跟她月影过不去?就在她还想再多说几句,看看有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之时,恰巧此时小顺子远远地朝这边走了过来,见此情景,月影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快提高声音道: “多谢鲁公公给本姑娘指出一条光明大道,我这就找苏总管去!” 说完不待鲁小七回复,月影一个转身就大踏步地朝大总管房走去。 在鲁小七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月影的心里懊丧极了。找苏总管并不难,也是她按照规矩应该正常行走的途径,只是她私下重金贿赂,那鲁小七还跟她摞脸子,如果是从苏培盛那里派下的差事,他还不更是推三阻四,拖到猴年马月去了? 鲁小七有胆量拖拖拉拉,她家小姐可是等不起。眼瞧着王爷的家信送到府里已经有1个多月的光景,再这么拖下去,不要说回复太迟惹着他不高兴,怕不是王爷都回了京城,她家小姐的这床锦被还没有绣好,更不要说送过去呢! 越想越是心急,天又闷热无比,月影浑身那汗淌得就偈是水洗似的。虽然刚刚嘴硬地跟鲁小七摞下话要去找苏培盛,然而走着走着,月影的脚步就偏离了既定方向,一个转弯就走上了通往霞光苑的小路。她这心里头实在是太堵得慌,想去找好姐妹紫玉诉诉苦,好好排解一番,再仔细想想下一步对策。 第1942章 拆借 月影来得真是时候,进了霞光苑的大门口才张望了两下,正好见紫玉正从院子中间穿行。紫玉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下院门口,一眼就见到了她那个神色慌张的小姐妹。 “月影,怎么是你?我还以为眼睛看花了呢!你怎么有闲功夫过来了?” “嘘!我那边有湛露她们几个盯着呢,你这里?” “大福晋去苏总管那里了,有红莲跟着呢,我这儿稍微得点儿功夫,过来,来我房里说话。” “不碍着你办差事吧。” “大福晋不在,怎么都好说一些。月影,你怎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就是,唉,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家主子要五十束红绣线,我揣了二两银子找鲁小七,谁想到这奴才跟我还拿腔拿调,说什么‘他是爷的奴才,只给爷办差’。什么东西!爷能有他那样的奴才?一年到头,他连爷的面都见不到一两回,还敢说他是爷的奴才!我这天天给爷沏茶倒水的都不敢口出狂言,说自个儿是爷的奴才呢!” “好了,好了,你也别跟那奴才一般见识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过,要说二两银子真是够可以的了,他怎么还看不上?” “我后来又说了,事后还有重谢,他居然还撅我一个大跟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挨千刀的恶奴才了,我这心里头都急死了,他推了个一干二净,我这差事……” “对了,你不提我还想问呢,你家主子一口气要那么多红绣线做什么用?” “她,她,说是要,要绣锦被。” “绣锦被?这马上就三伏天了,盖绸缎纱被都嫌热呢,你家主子怎么绣上锦被了?” “这,这,这不是未雨先愁嘛,怕等到秋日再做赶不上趟了呢。哎,先别管我家主子怎么打算的,我都要愁死了,去哪儿弄啊!” “唉,五十束呢!实在是太多了,就是我们院子平时也不会备这么多的红绣线啊!对了,一定要红色的吗?别的颜色不行?又不是绣嫁妆,为什么要都绣成红色?” “可能,可能,是,是给湘筠格格准备吧?” 原本就急出一身汗的月影,此时被紫玉的刨根问底又给弄出一身汗,简直是要把她难受坏了。不过也正是因为紫玉的这番穷追猛打令她突然间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绝纱的主意。 “紫玉,你不是负责你们院子的针线吗?你手头有多少红绣线?赶快差借我一些,待府里采购回来就立即还给你。” “月影,不是我不想帮你,我们院子也只剩下不到10来束了吧,本来我正要找苏总管报采办呢,就这么点儿也解决不了你的差事啊!” “有你这10来束就行!另外你不是跟玉凤也是好姐妹吗?玉凤虽然不管她们院子的针线,但是有她出面,重绮馆的红绣线怎么也能讨来一些吧。” “哟,妹妹真是个聪明人!这也是个好法子呢!对了,玉凤跟碧荷的交情也不错,碧荷是晓月轩的大丫环,有碧荷开口,晓月轩的红绣线多少也能讨来些。” “对呀,对呀,另外我跟兰香可是老乡呢,上次她来我这里借过绣样,后来给弄丢了,我都没说过她一个字儿,这回管她借些红绣线应该不成问题。” “兰香倒是应该没问题,不过她们院子的菊香可是不好惹呢。” 第1943章 交差 天将傍晚时分,当五十束红绣线就像是变戏法似地出现在冰凝眼前的时候,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短的时间里办完差事已经是令她惊讶万分,更令她奇怪的是,这五十束线,颜色有深有浅,品质良莠不齐,分明是东拼西凑的结果! 虽说这些绣线全都是上品,但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冰凝本就是极挑剔之人,眼光又极是独到,因此哪怕是一丁点儿的色差她都能够一眼看得出来,更不要说来自不同绣坊的绣线了。面对这一堆差参不齐的绣线,她真是搞不懂这个月影了,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明明知道她这是在给王爷准备物件,怎么还把差事办成这个样子?不过念在月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完了差事,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仍是平心静气地说道:“怎么办得这么快?就算是府里立即去采买,那也得要明天、后天了呢。况且这又不是什么急用物件,采办奴才能不能排到前面还不一定呢。” 相对于冰凝的波澜不惊,月影则是洋洋得意,一副兴高彩烈的样子。 “哈哈,小姐您这回可就没有奴婢聪明了!您的事情,就是奴婢天字第一号的差事!” “那,那你是怎么办到的?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 “奴婢自然有奴婢的土办法啦!奴婢当然知道,如果通过王府采办,指不定哪一天才能完成小姐的吩咐呢,小姐给爷送东西可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呢,一点儿也不能耽搁,所以,奴婢就先向几个要好的姐妹借来了红绣线,而且也答应了她们,一待府里采办回来,就立即还给她们。” 就算月影不说,冰凝也知道这些绣线是拼凑出来的,只是她不知道,为了拼凑这些绣线,月影竟舍下脸来去挨家挨户地拆借过来。关于采购绣线的事情,原本她就不想表现得有多么上心,生怕被人知道她这是在为王爷做物件,因此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让月影按照府里规矩报了采办,现在倒好,月影竟然…… “月影,你,你,哎,你这是嫌你家小姐的脸还不够丢人?” “小姐!您放心吧,奴婢只是说您在为湘筠格格做绣品呢。” 听到月影这番解释,冰凝才发现,原来这丫头现在也聪明了不少。虽然难逃掩耳盗铃的嫌疑,但是知道月影这是为了她与王爷重修旧好,才会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而且她更是知道,月影刚刚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是她为了这五十束红绣线不但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还遭了许多的白眼,当然也得到了贵人相助,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成果? 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一阵暖流缓缓流动,暗暗决心这一回一定不能辜负了月影的期望,不能让这丫头白白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至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情。于是她抬头望向月影,回复了一个淡淡的,却是充满了感激的笑容,然后就闲话少说,忙不迭地闷头开始做了起来。 第1944章 讨债 望着专心致志摆弄绣线的冰凝,月影再度惊讶无比:小姐要来这么多的绣线,不是要绣被面吗?怎么既不选绫罗绸缎,也不挑花样图案,更不拿绣花绷子,而是自顾自地折腾起这些绣线来,小姐这是要干什么? 冰凝低头不语,月影也不敢再多开口,只好先去忙其它事情。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冰凝几乎达到了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程度。虽然她并不想表现得自己有多么殷勤与上心,但是她天生一个做事认真之人,任何事情只要一上手,定是要一口气做完才肯罢休,就像从前拿罚抄《女诫》当练字那样,过起黑白颠倒的日子来。 冰凝一门心思沉浸其中,哪里知道整个王府已经炸了锅,她们怡然居的大门就要被踏平了!为了她这五十束红绣线,月影不仅仅是找了她在这府里要好的姐妹,而且又托了要好姐妹,再找了那些要好姐妹的要好的姐妹,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出来这么多的红绣线。直接后果就是王府的这几日里,闹起了红绣线的饥荒!虽然当天月影就向苏培盛报上了采办红绣线的要求,但是有鲁小七从中作梗,一直拖了好几天都没有去采办。 月影早早许诺好姐妹,以及好姐妹的好姐妹,一旦采办回来在第一时间还给各位。可是她哪里想得到鲁小七连苏培盛的话都敢不听,于是诺大的雍亲王府闹起了红绣线的饥荒,各式绣品面临着万事俱备只欠红绣线的困境。这家的鸳鸯缺了红羽毛,那家的百鱼图缺了红锦鲤,这家的雪中寒梅独缺红梅花傲立枝头,那家的满园芬芳唯少红牡丹争奇斗艳。 开始大家都没有在意,没有了红绣线就管别人去借呗,谁想到,竟是借都借不来!因为大家全都借了出去。于是各院的丫环们都像债主似地齐唰唰地聚到怡然居讨债来了。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债主,月影哪里招架得住? 那些有权有势、脾气火暴的当红丫环们人人理直气壮:“当初是谁红口白牙地许诺一两天就还来着?现在都几天了?你们家主子是主子,我们家主子就不是主子了?跟你说,明天若是再不还回来,看我不告到苏总管那里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无权无势、谨小慎微的低等丫环们个个苦苦哀求:“月影姐姐,求求您了,我就是一个洗碗烧水的奴才,比不得你们这些主子眼跟前的红人,万一被我家主子知道了,皮肉之苦事小,若是丢了这份差事,家里还指着我的月银给我哥说媳妇呢。” 月影因为理亏在先,因此不管是被人家劈头盖脸臭骂一顿,还是被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求情,她都是半个字不敢还一句口,因为她在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里根本变不出来那么多的红绣线,此外她更是担心一波一波的讨债人吵吵嚷嚷地被冰凝知道了,从而影响了小姐给爷做东西的速度和进程。一时间,还不清的人情债和绣线债,把月影搞得狼狈不堪、苦不堪言。 第1945章 过问 冰凝关起门来专心致志地为王爷做女红,哪里知道月影为了她被债主们逼得无路可走,快要把怡然居闹翻天了。 实际上也不能怪其它各院的丫环们,她们本意也不是想要故意难为、刁难月影,只是她们跟自己的主子也没有办法交代啊!若是实话实说她们把红绣线都拆借给了怡然居,让自己院子闹了饥荒,那还不得被她们自己的主子狠狠责罚才怪呢,毕竟哪个院子的主子跟怡然居的主子都没有什么旧交情,凭什么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反倒胆敢擅自作主、胡作非为? 自家院子被闹翻了天,冰凝可以毫不知情,那小武子作为怡然居的大总管却不可能熟视无睹、充耳不闻。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忌惮月影是他家主子的贴身丫环,又是这院子的二管家,在他们主子没有回来的时候就整天对他指手划脚,现在主子回来了,腰杆更硬了,哪儿还能有他发号施令的份?于是小武子只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敢多问更不敢多说。 原以为月影只是趁着主子自顾自地忙手头的事情,得了闲功夫之后自己寻了小姐妹们过来玩耍,谁想到事态一天天地发展演变,越来越不像他所想象的那个样子。刚开始还只是三三两两的外院丫环前来寻她,现在竟然发展到拉帮结伙、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他们院子门前,月影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招来这么多人吧,再看那些各院的丫头们,一个个或怒气冲冲,或痛哭流涕,俨然对他们怡然居形成了围攻之势。这个阵势可是将小武子吓了一大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是一帮小小的奴才,竟然胆敢寻到怡然居撒泼耍横? 待他悄悄留意观察一番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越聚越多的人们哪里是什么玩耍的小姐妹,全是债主前来找月影讨债的,怡然居的二管家竟然惹了大麻烦!事态如此严重,小武子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也顾不得月影背后有人撑腰,不把他这个大总管放眼里,趁着前一波债主好不容易被她劝走,后一批债主还没有到来之间的空隙,赶快问了情况。 “月影姑娘,你这是惹下什么官司了,弄得咱们院子门庭若市般……” 月影本就心烦意乱,再一听小武子质问起她来,很是不服,因此还不待他将话说完就抢白道:“这都是为主子的事情才临时管她们借了红绣线,这是借好吗?又不是偷,又不是抢!急什么急!再说了,我都跟她们保证了,一旦采办回来,立马儿就还了她们,现在就是应个急!唉,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把我月影往死里逼啊!怎么都这么不守信用!” “月影姑娘,这不守信用的话,应该是人家说你吧?” “什么?我不守信用?我先跟鲁小七递了话儿也递了银子,又跟苏总管那里报了采办,于公于私我都问心无愧!我还不守信用?你怎么不问问鲁小七那个狗奴才,谁给的他熊心豹子胆,不但不听苏总管的,连咱们家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第1946章 解围 月影本就心里委屈,而小武子又明摆着没有偏向她的意思,令月影心中格外地气恼,于是一连串的辩驳之词脱口而出,就像被点燃了的炮仗,突突突地好一阵子发作。小武子见惯了月影咄咄逼人的气势,又是一直受她压制,因此这样的结果根本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相对于月影的怒气冲冲,小武子仍是以惯常的心平气和语气对月影说道:“月影姑娘,我只是问问情况,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另外,那鲁公公与我还是有一点儿旧交情的,既然咱们都是替主子办差,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我这就去跟鲁公公说一句好话,请他尽快去采办,先解了咱们怡然居的急再说!” “啊?您跟他有交情?唉呀齐公公,您怎么不早说啊!您可真是的!您,您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啊!” 小武子被月影弄得哭笑不得,这个月影姑娘,前一句还敢跟他一句顶一句,就差骂他一个狗血喷头了,后一句就眉开眼笑地说他是个大好人了。不过,小武子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往心里去,一来他是当大总管的,跟个女流之辈计较算什么本事?二来他也知道,这月影姑娘的性子真是好,不管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跟人耍心机,不会背地里使手段,她心里想的什么,全都在脸上写了出来,真是一个心直口快、真心实意的好姑娘。总比有些人,表面上对他点头哈腰、恭恭敬敬,背地里净给他在主子面前上眼药强多了。 月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服过软,这破天荒头一回服了软,还猛一阵子将他夸赞一番,反倒令小武子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大好人不大好人的,月影姑娘往后可别再这么说了,我真受之有愧呢。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嘛,咱们都是给主子办差的,不用分你的我的,都是咱们怡然居的。” “哎,齐公公,您分明就是大好人嘛,这个还有什么受之有愧的?再说了,我月影也是懂礼儿有规矩的,受了您这么大的恩,连声谢都不说,我成什么人了?” “那好,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你这句谢谢我就算是收下了,你赶快先忙着,我这就去找鲁公公。” “好,好,太好了。那个,对了,那个,齐公公,您一会儿跟鲁公公说一下,先不用管咱们院子了,赶快给其它院子采办吧,我借了人家院子的绣线,如果用咱们院子的还回去,那不就露了马脚?我那些小姐妹们定是逃不了要被她们主子责罚了。” “知道!知道!你赶快去伺候主去吧” 小武子的面子还真是足够大,鲁小七竟也买他的账!当天下午,各院的红绣线就采办回来了,怡然居自然也是立即恢复了平静。月影对小武子的本事第一次有了全新的认识,简直就是刮目相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跟小武子叫板了,月影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她就认有真本事的人,小武子有真本事,她就服他。 第1947章 辫绳 冰凝哪里知道外面已经闹得是天翻地覆了,仍是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做着她的事情,花了足足四天的时间,几乎达到了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程度,直到第四天的深夜,冰凝总算是大功告成!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物件,由于从来没有做过,本就手生,又没有现成的师傅可以一旁指导,所以才花费了她这么长的时间。实际上她完全可以向府里的针线嬷嬷们请教,哪怕她自己院子里的彩蝶做得也不差,但是因为不想被旁人知晓,于是冰凝宁可自己关起门来一点点地慢慢摸索也不愿询问任何人。就这样,她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件事情上,完全沉浸其中,一边猜想一边试做,此外由于冰凝是一个万事务求完美之人,哪怕是一丁点儿的不起眼儿的小错,她都要返工重来,因此错了拆,拆了做,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终于在这天晚上全部做好。 因为经过了如此曲折的过程,又是第一次独立完成,因此在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冰凝的心中无比喜悦,急于与月影分享。 “月影,你快过来,看看我做的怎么样?” 月影这些天一来忙于应付各院债主们上门讨要红绣线的事情,二来由于冰凝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直刻意回避,因此她也不知道冰凝整天背着她在做什么,月影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家小姐肯定不是在绣被面。 当月影闻讯来到冰凝眼前,发现一个红乎乎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她家小姐的手中,待她揉揉眼睛凑上前去仔细一看,天啊!这就是那几十束红绣线,经过她家小姐的一双巧手变成的这个物件?这就是小姐要送给爷的东西?太神奇了! 一根漂亮无比的辫绳!月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家小姐竟是选择了这样一件东西送给王爷,因此除了目瞪口呆,连一句赞美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月影由于惊讶而合不扰的嘴巴,冰凝心中止不住地暗暗得意,渐渐地,笑意实在是藏也藏不住,于是干脆让它们荡漾在她的脸庞。 “到底怎么样?你到是说句话呀!” “小姐,小姐,奴婢,唉,实在是,真是,怎么这么漂亮啊!这是您自己做的?” “不是我做的还能是谁做的?反正不是你做的!” “您,您怎么想起来做这个啊!居然不是绣品……” 冰凝知道,满人最喜欢红色,因为红色代表了火焰,体现了先人对火的崇拜,以火驱邪避秽。她万分庆幸满人喜欢使用红色的辩绳,才让她能够找到如此贴切的借物言志的途径。 不过这些也不是三句两句就能跟月影解释清楚的,由于急于将好不容易编好的辫绳尽快送到远在塞外的王爷手中,于是她赶快吩咐月影道: “你去把我的首饰匣拿来。” “首饰匣?” “你是呆了还是傻了?怎么连首饰匣也听不明白了?” “噢,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小姐要首饰匣干什么啊?难道要给爷送首饰?女人的首饰,爷一个大男人要来做什么? 第1948章 石头 月影心中虽然万分糊涂,不过她知道她家小姐做任何事情永远都是有道理的,也永远都是对的,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快把她家小姐的心意早早送到王爷那里,于是没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又耽搁了功夫,而是赶快依言将首饰匣取了过来。 冰凝在她这个百宝箱里左翻翻右找找,不大一会儿功夫终于找到了!两块美玉原料,一块是黄龙玉,一块是羊脂玉。由于是未经雕琢的原料玉,因此两块美玉就像是两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头,其貌不扬,在一堆金珠玉翠的映衬下,甚至可以说是其丑无比。 其实这两块美玉并不是冰凝特意挑选的,而是因为她手头上只有这两块现成的原料玉,其它玉石全都经过工匠的仔细打磨精心雕琢,属于成品玉,有玉坠、玉佩、玉锁、玉簪,玉镯、玉把件……,简直就是琳琅满目、一应俱全,随便一件都要比这两块原料玉美上千百倍。然而这些经过打磨抛光雕琢的成品玉石再是精致、再是璀璨、再是夺目,却全都不符合冰凝的要求,她需要的恰恰就是原料玉石这种其丑无比的样子。 待将这三样东西准备好,冰凝才开口吩咐道:“你再去寻个锦盒,将这三样东西收里头,交到苏总管那里差人给爷送过去。” 月影一脸惊诧地望着小姐,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询问:就这三样东西?刚刚冰凝吩咐她取首饰匣的时候,月影暗暗猜想,她家小姐定是想要将自己平时常用的首饰送到王爷那里,希望他能够睹物思人,常相思、常相忆。 现在当冰凝吩咐她将这两块破石头快马加鞭送到塞外去,月影实在是想不明白了。要说这辫绳还情有可原,毕竟是她家小姐亲手所做,可是这两块破石头实在太煞风景了!既与那精巧的辫绳毫不相干,又极不相配,她家小姐这是打算要干什么?难道说为了再度将王爷激怒,以图两个人彻底闹掰了吗? 怪不得她家小姐死活不肯看王爷寄来的家书,又固执已见无论如何也不肯写回信,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原谅他,一直都在与王爷别扭较劲呢!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若不这样,万一别的院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管别的院子做什么?” “月影,你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愿意让别的院子知道了,都来看我的笑话?” “没有啊小姐,奴婢是担心您将这些破石头送到爷那里,爷再怪罪您,这不更要被别的院子笑话吗?” “哎呀,你呀!” 至此冰凝才知道月影为什么要“从中作梗”,于是止不住地笑话她道:“你呀,你若是有你家小姐一半聪明,我就知足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开其它院子……” “小姐,您倒是避开其它院子了,可是您也要把爷给惹恼了呀!” “刚刚我说什么来着?你若是有我一半聪明我就知足了!你不明白,别的院子不明白,可是爷若是见了,一定会明白!” “啊?爷喜欢破石头?” 第1949章 累极 冰凝没有理会月影的大惊小怪,不过她也懒得再跟这丫头解释什么,那些典故、原由,她的顾虑、心思,都不是一句半句能够说明白的。不分昼夜地忙了四天四夜,几乎是废寝忘食,此时随着大功告成,紧绷的神经一旦轻松下来,她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累了,困了,也饿了,渴了,于是朝月影吩咐道:“你还不赶快装好锦盒送到苏总管那里去?另外,让湛露给我送些点心来吧,都快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呢。” “好,好,奴婢这就服侍您……” “你还是赶快把锦盒送到苏总管那里吧,我担心你再晚些过去怕不是苏总管歇息了,你扰了他,免不了又要被他骂一顿。” “奴婢省得,不过奴婢就是被打一顿也不碍事的,奴婢还是还是服侍您赶快用些吃食吧。” “这不是有湛露嘛,你还是赶快过去吧。” 月影虽然心疼冰凝,不过给王爷送东西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情,于是她只得是将湛露一个人留下伺候她家小姐,自己则是拿好锦盒快步朝总管房走去。 当月影急匆匆地从苏培盛那里回来后,还没进屋就远远地见湛露在院子里忙前忙后。这小丫头不在房里伺候主子,在外面瞎忙乎什么? “湛露,你怎么跑外头躲清闲起来了?” “噢,是月影姐姐呀!我没躲清闲。刚刚我按照您的吩咐去给主子送吃食,谁想到我大盘小盘地端进去,主子已经斜靠在榻上睡着了。我本是想将主子挪到床上去睡,可是一来我一个人弄不了,二来也担心将主子吵醒了,就没敢打扰,给主子披了纱衣就赶快退出来了。” “啊?主子一口都没有吃?” “是啊!我进去的时候主子已经睡着了。” “唉,饿着肚子呢,真是的,刚才不是让你快点嘛,你瞧瞧,磨磨蹭蹭地把主子的吃食都耽搁了。” “月影姐姐,我真没有耽搁,彩霞刚刚弄好了我就立即端了进去……” “好了,好了,你别再解释了,反正小姐没用上晚膳。” 月影没有心思再跟湛露纠缠,而是摞下这句不轻不重的话之后赶快进了屋里。果然如湛露所言,冰凝合衣斜靠在贵妃榻上,眉头微蹙,昏昏沉睡。此时正值盛夏,天气闷热,蚊虫飞舞,睡在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纱帐的庇护,可是也正如湛露所说,冰凝睡眠极轻,稍稍挪动就会醒来,一旦醒来或许整夜又再难以入眠,于是月影也顾不得冰凝不喜欢有人在眼跟前值夜的习惯,赶快抄起手边的团扇,一下一下,轻轻地为她家小姐扇凉风,驱蚊虫。 冰凝实在是是累极了,也困极了,就这样合衣斜靠在榻上,一个姿势睡了一整夜都没有动一下身子,再一睁眼已经是天色微亮时分,月影则是一夜都没有合眼,一刻不停地为她打了一夜的扇。看看自己衫未换、妆未卸,腰酸背痛、浑身涩麻的样子,再看看月影一脸倦容、双眼浮肿、扇不离手的样子,冰凝当然明白这一夜她们主仆两人是怎么过来的,眼睛止不住地一阵阵发热。 第1950章 截下 十二年前,拿罚抄《女诫》当作练字,黑白颠倒、沉浸其中的结果就是累得病倒在床上了,才过门的新媳妇就变成了病秧子。十二年后,历史再度重演,只不过这一次冰凝是心甘情愿地主动向王爷示好研习结编辫绳,结果却是惊人的相似。 冰凝的身子本就虚弱,又是火热的天气,再加上心急气燥,随着锦匣的寄出,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下来,于是小病小恙就逞起强发起威来,被病魔击倒的冰凝开始了卧床养病的日子。 不能说冰凝料事如神,只能说她有一个聪明的大脑,果然不出所料,当她在病床上已经养了两天的身子了,而那个装了一条辫绳两块玉石的锦盒却是连王府的大门都没有出去呢! 按照以以往的规矩,锦盒由月影交到了苏大总管的手中之后,就被年增转手交到负责外勤的小太监手中。按理讲,这小太监应该将锦盒交到王府专用驿路踏上前往塞外的路途。然而小太监却没有按照规矩办事,而是悄没声儿地先交到了红莲的手中,于是这锦盒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雅思琦的眼前。 没有打开锦盒之前,雅思琦想当然地认为这锦盒中定会是天仙妹妹的两缕青丝,如此俗不可耐的情节她这辈子见识得实在是太多了。然而随着盒盖的轻轻打开,谁想到里面竟会是如此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又稀奇得实在是太稀奇的物件。怎么会是这几样?面对这个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结果,雅思琦彻底地迷惑了! 辫绳、石头,八杆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竟装在一个锦盒里,几百里加急地送往塞外,这个天仙妹妹可真是个怪异之人! 女人们不是绣荷包就是绣帕子,要么就是香囊,她雅思琦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编结辫绳的!而且她的这条辫绳用的还是最普通不过的绣花用的红绣线编结而成。至于手艺嘛,雅思琦左翻翻右看看,认为也只能勉强算是中规中矩吧,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对此她是万分的不理解,按理说她们院子里的彩蝶手艺不说数一数二,也是出类拔萃的,怎么这一回竟做成这样?难道她这是悄悄留了一手,好让她家主子在爷的面前出丑?哎呀呀,这天仙妹妹是怎么得罪这个奴才了? 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于是雅思琦又回过头来再仔细观察那两块石头。啧啧,简直就是奇丑无比,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捡来的两块破石头,还当宝贝似的大老远儿地给爷送过去。也真亏她想得出来! 可是也不对呢!这天仙妹妹脑子可是一等一的聪明,爷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还能缺了这两块破石头?难道说,她这是在跟爷打哑迷?跟爷打哑迷不就是防着她这个大福晋吗?这天仙妹妹,居然拿她福晋姐姐当猴儿耍?幸亏她早早识破,否则还真是差点儿被她骗了! “红莲!” “奴婢在呢!” “你去把苏培盛找来,就说我有事情问他。” “回主子,奴婢这就去。” 第1951章 猜迷 不多时,苏培盛就一溜小跑地赶了过来。苏大总管虽然个子不矮,但是生就一副胖胖的身子,又是大热的天气,又是一路小跑,弄得他满头是汗、红头涨脸,一边不停地拿帕子抹汗,一边急急慌慌进了屋来。 “奴才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 望着胖胖墩墩的苏培盛脸红脖子粗地朝她请安,这个点头哈腰的样子令雅思琦突然发觉苏大总管真是活脱脱一只烤熟的大虾,煞是好笑得很。若不是一会儿还有正经事情跟他说,雅思琦真想哈哈哈地乐出声儿来,强忍了半天才总算是将已经溜到嘴边的笑声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苏培盛正忙着对付他那满头满脸的淋漓大汗,好不容易听到雅思琦叫起,可算是得到解脱了,于是赶快忙不迭地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回主子,不知道您有什么差事吩咐奴才?” “噢,大总管可是是学问人,咱们这府里除了爷,就你学问最高了……” “唉呀主子,您这不是要奴才的命嘛!奴才那么点儿墨水岂敢妄自尊大?这府里爷学问最高,重绮管和晓月轩的小主子们学问也是高得很,就是那年主子,老主子,学问都要比奴才高不知道多少呢,您那么说,真是折杀奴才了!” “行了,行了,你若是没学问没本事,爷能让你做了咱们府里的大总管?” 苏培盛随红莲急急赶过来的时候,以为大福晋有什么事情吩咐他,谁想到急急火火地赶过来竟是被雅思琦一个劲儿地派高帽子,将苏大总管惊出一身的冷汗,不知道雅思琦打的是什么主意。此前他大热天心急火撩地跑过来出了一身的热汗,现在又被雅思琦戴的这一通高帽子惊出一身的冷汗,忽热忽冷之下,苏培盛快要被弄出病来。 见到一惯趾高气扬的苏培盛难得诚慌诚恐的模样,雅思琦也是觉得新鲜,本想再戏耍他一番,不过因为还有事情要问他,怕吓坏了问不出她想要的东西,于是雅思琦暂且收敛起戏耍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行了,行了,先不说什么学问不学问的,我问你,一条红绳两块石头是什么意思?” “啊?” 苏培盛被雅思琦的这个问题给问倒了!一条红绳,那就是“绞丝”旁,两块石头?三个“石”是“磊”,两个“石”上下摞,左右摆,都不成个字啊!还要跟“绞丝”配起来,就更是不成字了!大福晋今天这是怎么了?从来都不是个读书写字儿的主子,今天怎么想起来猜字迷了? “回主子,没,没什么,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 “是,是,真是没什么意思。” 苏培盛的回答令雅思琦极为失望。本以为苏培盛这个识文断字的大管家能破解天仙妹妹的这个哑谜,谁想到竟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刚刚那一通高帽子真是白白戴给这个奴才了!极为窝火的雅思琦没好气儿地骂道:“真是个没用的蠢奴才!府里怎么会养了你这种吃白食的奴才?” 第1952章 放行 被大福晋莫名其妙地一顿臭骂,苏培盛这心里头既觉得委屈又觉得窝囊,更是认为天大的冤枉,本想好好辩解一番,不过当他抬眼望向雅思琦刚要开口的时候,突然间又变了主意。凭良心说话,这大福晋绝不能算是一个苛责的主子,可是今天她怎么这样奇怪呢?先是大热天地将他喊来,既不商量事情也不吩咐差事,而是跟他猜字谜,然后只因为猜不出来就挨了她劈头盖脸、阴阳怪气地一顿奚落嘲讽,平日里那个慈眉善目、宽宏大量的大福晋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之人?这其中必有蹊跷! 想到这里,苏培盛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知道雅思琦正在气头上,何苦撞她的枪口呢?见风使舵的苏大总管于是赶快陪着笑脸道:“您教训得是,教训得是。奴才真是没用,白吃闲饭还讨主子嫌……” “知道讨人嫌你还不赶快滚得远远的?怎么还在我眼跟前腻歪……”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苏培盛倒是乖乖地滚远了,可是雅思琦也没有换来任何好心情。她就奇怪了,竟然连苏总管这么老奸巨滑之人都破不了天仙妹妹的迷魂阵,看来说那丫头是狐狸精投胎转世可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冤枉了她! 要说雅思琦刚刚给苏培盛戴的那几顶高帽子并不完全是虚情假意,若论学问,王爷当然是无可争议地稳坐头把交椅,至于这第二把嘛,由于没有真刀真枪地比试过,因此确实不好说花落谁家,苏大总管、冰凝,包括霍沫都是极具潜力的竞争者,否则以王爷那么挑剔的完美主义者,也不可能选了苏培盛做这王府的大总管。 既然苏培盛在这哑迷面前都破解无术,雅思琦也算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可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冰凝打了个落花流水,一气之下就将这锦盒在她霞光苑里压了三天。 现在三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既破不了迷,又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在她这里压一辈子吧,无可奈何之下,雅思琦只得是吩咐红莲将锦盒还给了负责外勤的小太监,让他按平常的规矩发往王府专用驿路。 雅思琦上午刚刚将锦盒交还回给小太监送往塞外,下午就见红莲神神秘秘地进了屋来,一脸鄙夷的神情,那小嘴都快撇到耳朵根上去了。雅思琦见状,半笑不笑地问道:“哟,你今儿这是跟谁闹别扭呢?” “回主子,奴婢没跟什么人闹别扭,奴婢只是听说了一件事情,简直是太好笑了!” “噢?什么事情?” “您还不知道吧?这几天,怡然居都要闹翻天了!” “啊?为什么呀!” 雅思琦一听说天仙妹妹那里闹翻了天,由于“作贼心虚”,当即心中格登一下子:难道说东窗事发,被天仙妹妹知道她从中做了手脚?自己院子里居然也有吃里扒外的奴才,竟是胆大包大敢跟她暗通消息! 第1953章 狠罚 红莲本就神神秘秘,此时见雅思琦满脸紧张,于是故意反问道:“您猜猜看,绝对想不到。” 王爷出门前特意差秦顺儿给她传了口信儿,要她务必照顾好天仙妹妹。自从冰凝回府以来,由于脚伤未愈,一直免了她的每日请安,这两天听说又生病卧床不起,可是正好赶上雅思琦心里极不痛快,即使听说她生病了也没有前去看望一番,现在听红莲说她们院子闹翻了天,雅思琦的心中又是一阵子心虚,暗暗思忖:唉呀,天仙妹妹那儿若是真出点儿什么事情,可怎么跟爷交待呢? 见雅思琦眉头紧皱、凝神不语,红莲怕是把她家主子吓着了,于是也不再跟她兜圈子,赶快开口说道:“说来也真是可笑,就是月影那个奴才!居然各家各院地搜罗红绣线,把全府的红绣线都搜罗了过去,然后又还不上,大家都上门找她讨债去了呢。那个月影,平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现在交不上来东西,傻眼了!不过这一回奴婢可是长见识了,终于知道恶人先告状是什么样子。那月影不说赶快把债还上,竟然还嫌人家讨债讨得太早了,真是岂有此理!” 一听是因为月影被众人追债才闹得天翻地覆,雅思琦的心里头总算是踏实了下来,于是不慌不忙地问道:“噢,是她呀!那后来怎么着了?众人就能饶得了她?” “哪儿啊!试问哪个能依饶得了她呀!因为依了她而耽搁了自家院子的绣活,看她们主子不把扒了她们的皮不可!” “那她怎么……” “哼,要说她福大命大造化大呢!真没想到,小武子居然出面替她摆平了!否则她现在就等着挨罚吧!误了各院主子的绣活,看她还敢猖狂到几时。” “小武子是她们院子的大管家,自家人当然要向着自家人了,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您不知道,当初小武子刚上任的时候,月影可没少给他脸子瞧,仗着是她家主子眼跟前儿的红人儿,连爷的人都敢指手划脚、吆五喝六,这回要不是小武子,她就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哎,对了,她要那么多红绣线干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啊!问了几个跟她要好的姐妹,她们也都不知道呢。哪天奴婢再去探探。” “算了,不用探了,对了,咱们院子都谁借给她了?” “还用问?就是管针线的紫玉呗,她就爱多管闲事,……” “你跟何全说一声,紫玉从这个月开始,往后三个月的例钱都给罚了,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三个月全罚了?” “听不懂我说的话?” “没有,没有。” “那还不赶快去办?” “是,是,奴婢这就去跟何公公传话去。” 红莲一脸疑惑地出了房门,边走边暗暗惊叹:乖乖,三个月的例银啊!紫玉这回可真是倒了大霉了。不过主子平时没有这么严厉过啊?这回是怎么了? 第1954章 失望 当雅思琦听到红莲告诉她全府的红绣线都被月影搜罗到了怡然居,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紧接着肠子都要悔青了!原来上午刚刚送走的锦盒里的辫绳,天仙妹妹送给王爷的辫绳,居然是这么做出来的!她怎么就一时疏忽大意,心慈手软放行了呢? 若早知道是这个情况,她才不会让这么轻易痛快地还给小太监呢!至少也得在她这里先拖上十天半个月,最好是拖到王爷回了京城。若是被追问下来,她完全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就说从来没有见过,谁知道那小太监跟红莲两人是怎么捣鼓的!料他也不会拿这么点儿小事儿跟她翻脸,只是为了一个小老婆就跟她不依不饶,他可不是这种人,最后肯定就是不了了之。只是雅思琦的如意算盘打得再是好,那锦盒已经被她大意失荆州地放行,此时已是悔之晚矣、追悔莫及。 这边的雅思琦悔不当初、懊恼不已,那边的王爷却是等得望眼欲穿。家信寄出将近有两个来月了,其它院子的回信儿也有一个月的光景,怎么冰凝这里竟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呢? 在他苦等数月,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是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日思夜想的家信,却是一个锦盒。当小林子给他递上锦盒并告诉他,这是年主子送来的物件,打了王爷一个措手不及!冰凝送过来的居然不是家信,而是这个锦盒,难道她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吗? 如果他没有写过前面的家信,王爷见到冰凝寄来的锦盒自然会非常高兴,说是欣喜若狂也不过分,但是由于他已经在家信中暗示了他的期待,而冰凝的这个锦盒明确无误地表明她根本就没有读懂他的暗示,对此他很是失落。她不是一向都极为聪明智慧吗?这么一点小小的暗语都解读不了?他以为他们两人心有灵犀,他是那么热切地盼望着她的锦书飞鸿,结果却是一场空。失望至极,他连打开这个锦盒的心思都没有。 锦盒一放就是五天。开始是因为失望,后来却演变成了害怕。他不知道冰凝在这锦盒里装了些什么,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更大的失望。可是在这五天之中,每天一有时间,他总是忍不住打开抽屉,拿出锦盒看来看去,同时暗暗猜测这里面究竟会有什么呢? 一缕青丝?绝对不可能!王爷当即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以他对冰凝的了解,当然知道她是一个有品味有情趣之人,而青丝则是那种不会写字又想传情达意的女人无可奈何之下的表达方式,心高气傲的冰凝自是不屑于此。荷包香囊?也不太可能。这么久以来,冰凝只送过他一块绢帕,结果还阴差阳错地辗转了淑清和婉然两个女人之手,依她的性情,即使是他厚脸皮索求,也定是再也不肯做这些东西了,更不要说她主动送来。 第1955章 典故 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物件可又不敢打开面对,自己跟自己较了五天的劲儿,王爷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份煎熬,矛盾、纠结、忐忑,远在塞外的他在焦灼不安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天晚上,没有轮值,没有应酬,用过晚膳之后他又像往常那样端坐在书桌前,拿起这个已经被他一双布满茧子的双手磨出毛边的锦盒来。仔细地端详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就这么出了一会儿神儿,王爷仿佛是突然间茅塞顿开:哪怕这里头装的是断情草又有何妨?她想断情,他不答应不就行了吗?又不是没有娶进门的女人,担心远走高飞,再也追不回来了,这自己府里的女人,走也走不哪儿去,逃也逃不到哪儿去,想跟他断情?门也没有! 一旦想通了,他再也没有片刻的犹豫不安,两手轻轻一用力,锦盒上的锁扣“咔嗒”一声就弹开了。在锦盒被打开的一刹那,他惊呆了!那三样物件安然躺在小小的锦盒里,没有只言片语,却又好似在无声地回复着他的七言家书。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七个字:千里姻缘一线牵。 这个出自唐朝李复言的《续玄怪录·定婚店》中的典故,王爷早就熟知在心,所以才会一见此物,立即会意。 相传唐朝有个叫韦固的人,小时候在河边玩耍时遇见到一个慈祥的老人在月光下一边翻看书信,一边用一根红线绳把两块石头系在一起。韦固看状非常惊讶,于是问道:“您为什么要把两块石头系在一起呀?”老人说:“我在给命中注定婚配的两个人牵线呢!这两块石头其实就是一对夫妻!”韦固非常不解问道:“那您说说,我的妻子是谁?”老人说:“就是村里看菜园子的那个女孩儿。”韦固一听简直是要气坏了:那丫头又穷又丑,我可不能娶回来当老婆,赶快趁现在把她害死算了,省得将来被她缠一辈子。于是第二天他特意跑到菜园,趁四下无人之际,捡了块大石头就朝女孩砸去。女孩子应声倒地,而韦固则被吓得六神无主,仓皇间逃往外乡。 十几年后,韦固做了大学士,功成名就,于是有很多人给他提亲,可却没有一个他看得上眼的。这一天,他到张员外家作客,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得以见到张员外那貌美如花的外甥女,当即一见倾心;而姑娘也对仪表堂堂的韦固暗生几分爱意。张员外见两人是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于是赶快托媒人定下婚事。当洞房花烛夜,韦固取下红盖头之后,发现新娘子的额角有一块疤痕,于是问她怎么弄的。新娘子说:“小时候家里非常穷,总是被人看不起,有一天,我正在菜园里拾菜,被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打了一石头,虽然命被保住了,却留下这个难看的疤。”韦固听后,心里又是懊悔又是吃惊,于是就把月下老人的话告诉了新娘子。同时他终于相信,缘分天注定,拆也拆不散。 第1956章 红线 韦固相信缘分天注定,拆也拆不开,王爷更是坚信,他与冰凝定是前世结下的缘,才会令他们在今世相遇相知相爱。要不怎么会他生于北方皇城,她长于南方湖广,纵使是远隔千里万里,他们的姻缘也是千山不能隔断,万水无法阻挡,被他们的皇阿玛用一道圣旨,犹如月老的一根红线,紧紧地拴在了一起。因为这根红线,他们逃不掉、分不开,纵使误会重重,即便阴差阳错,他们仍然不离不弃,坚守到相爱的那一天,从此以后,这份爱如同滔滔江河水,奔流到海不停息。 此时此刻,他的心潮也如那滔滔江河水,波澜壮阔、起起伏伏。他是那么地懊悔,为什么没有在收到锦盒的第一时间打开它,令他白白地耽搁了整整五天的时间。可是这能怨得了他吗?毕竟当初他离开京城的时候,确切地说,他离开园子的时候,是赌着气走的,只因为冰凝的那一句“霍沫妹妹实在是值得您好好珍惜”。因此时隔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有充足的理由担心,即使是收到他的家书,冰凝仍是没能解开心结,还在跟他闹别扭,否则她为什么没有按照他的心意寄来他主动索要的年体家信呢?她分明还是在生他的气嘛。 现在,王爷望着这三样饱含冰凝全部心意的物件,那如条件反射般地在脑海中出现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仍是久久挥之不去,这短短的七个字道尽了他们历尽波折又终得圆满的爱情。他被冰凝送来的锦盒感动不已,情动之余,更为她的缜密心思而惊叹。红辫绳是用红绣线编就,暗暗隐喻了栓婚的红线,而更绝妙的还是那两块原料玉石,外貌丑如顽石,隐喻了典故中被拴婚的一对有情人,然而顽石的内心却是两块货真价实的美玉,分明就是他们两个人,外若平常,然内有玉之美德,人之君子也。如此这般悉心安排,既切合了典故又阐明了自身的高洁志向,不要说雅思琦这个满人不懂,就算是汉人,没有一定的学问也是无法读懂她的心思。 他与她从来都是心有灵犀,才会在第一时间就全部读懂了,越看他的心中越是甜蜜,越看越是深深为之动容,因为他知道,冰凝终于尽释前嫌,并向他敞开了心扉。这是她对他们这段感情最恰如其分的诠释,也是迄今为止,她对他最为大胆的表白,无语却胜千言。 王爷被冰凝的一番深情而炽热的表白动情不已,他哪里知道这个锦盒递到他手中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先是生出一场绣线风波,后又遭雅思琦的暗暗盘查,幸亏苏大总管马失前蹄未能破解其中的奥秘,才令这锦盒最终平安抵达他的手中。 不过,也幸亏苏培盛的马失前蹄,当然了,最要感谢的还是雅思琦自己,谁让她没有跟苏培盛说清楚这是年主子递给王爷的物件?如果开宗明义这个前提,依苏大总管那么高的学问,看出其中的端倪自然不在话下,然而缺少了这个前提条件,苏培盛想当然地以为雅思琦在与他猜字谜,哪里会想到引经据典呢? 第1957章 回音 托物言志的锦盒交给苏大总管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冰凝一直没有收到来自王爷方面的回音。她已经放弃了自己坚守了大半辈子的原则,主动低头向他示好了,谁想到竟是一片痴心空付,面对这样的结果,冰凝的心一天天地沉了下去。他没有收到吗?她与负责外勤的小太监无冤无仇,那奴才在月影询问的时候何苦要撒谎?王爷没有看懂读懂她的心意吗?他是那么的博学多才之人,两个她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敌得过一个他,怎么可能是没有读明白其中的含义?难道说,“湘君”正与“湘夫人”情意浓浓,根本没有功夫理会她? 在这一个来月的等待中,冰凝起初是心烦意乱,继而又是羞愧难当。她天天不停地烧高香,祈求菩萨保佑那锦盒没能平安递到王爷的手中,或是即便到了王爷的手中,他也没能理会出她的本意。 此时此刻,她是那么地痛恨自己,痛恨她曾经的所作所为。不是已经跟他说过了吗?要“好好珍惜老妹妹”,怎么还不到半年的光景,自己竟率先自食其言?又是做辫绳,又是寄锦盒,不过为的只是从惜月姐姐那里夺回他的宠爱,她怎么这么寡廉鲜耻、没脸没皮?她简直就像一个十足的妒妇,居然能想出这些个千人唾万人骂的狐媚招术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要成为整个儿王府甚至是整个京城的笑柄,年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 冰凝在痛恨中度过了二十多个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而王爷则是在兴奋中同样度过了二十多个难以入眠的日日夜夜!在看到那“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时刻,他恨不能立即飞到她的身边,告诉她,他全都读懂了,他还想说,她的心意,其实也是他的!可是,他不但没有一双飞翔的翅膀,而且还有一个时时刻刻需要他前去侍奉的皇阿玛,在不太遥远的塞外,他是插翅难飞、寸步难行,空有满腔爱恋,却只能化作天边的祝福。 或许是老天爷体恤他这三四个月来的相思之苦,亦或许是皇上猜透了他的心思有意万全他,就在他打开锦盒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御驾即将返京的消息。其实早几天就有了返京的传言,所以他才会那么的焦急不安:这都要回京城了,怎么还没有收到冰凝的只言片言。现在他的心虽然踏实下来,可是返京前的准备工作一件接一件,忙得他脚不沾地,根本不容他有时间好好想一想如何回复她的一片深情,大队人马就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一路上御驾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京城暑热正酣,塞外秋意已浓,马车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不停地落下,落下,王爷的心也在不停地起起伏伏。她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也想投桃报李,小小地实现一个她的人生梦想。虽然他仍是有些担心自己迟迟未予回复,会不会令冰凝认为他这是在报复她迟到一个多月的锦盒?不过一想到冰凝历来都是个大度有气量的女子,从不曾斤斤计较,相反倒是他,动不动就胡乱猜疑,于是王爷最终还是决定一切按原计划执行。这不是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吗? 第1958章 复安 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特别是月影的精心护理,冰凝的脚伤也越来越有好转,现在,她已经达到不用月影搀扶就能独立行走的程度。只是月影仍是放心不下,生怕这脚每天用力过多,损耗过大,又要前功尽弃,因此她总还是要环侍冰凝左右,小心翼翼扶着、护着,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那可真是追悔莫及。 既然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冰凝又不是偷奸耍滑之人,因此早早地就开始张罗恢复每日向雅思琦行礼请安事宜。当她第一天出现在霞光苑的时候,一众女眷全都是大吃一惊:能够借着生病的缘由免了每日的请安礼,这可是谁都巴不得的事情,哪里想到,这个天仙妹妹可真是与众不同,自己还没有走得太稳当呢,就着急忙慌地前来请安,这是何苦呢? 众姐妹们吓一跳,雅思琦更是吓得心惊肉跳!她倒不是有多么心疼天仙妹妹,上次红绣线的事情弄得她很觉得窝囊,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没处泄,哪可能有什么怜香惜玉之举?她只是担心王爷罢了,生怕他知道冰凝早早恢复请安,误会是她这个大福晋在挑小老婆的理,为这么点儿小事跟两个人闹得不愉快,实在是不值当,若是再被他兴师问罪一番,她可真是冤枉死了!于是在冰凝请安之后,她赶紧起身离座,上前一步就将冰凝稳稳地扶住,嘘寒问暖道:“唉呀,妹妹这是何苦呢,还不赶快在自个儿屋里歇着,跑姐姐这里这是做什么呀!爷不是也说过免了你的请安嘛!你这么早早地过来请安,知道的人夸妹妹知书达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苛责与你呢。” “姐姐大可不必忧心过重,众人皆知您乃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若是有闲话,也只会说妹妹不懂规矩礼数,哪里会讲您是苛责之人?现如今妹妹的脚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反正也要每日勤于练习行走,在自己院子里也是练,到您这里也是练,就只当是练练腿脚学学走路罢了。” “妹妹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呢!今天来了就来了,姐姐也不能赶你回去,从明天开始就好生在你院子歇息吧,别再过来了。” 雅思琦竭力要免冰凝的例行请安,却被冰凝当作了耳边风,仍然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前来请安。她拿这个天仙妹妹可是一丁点儿的辙都没有,毕竟腿脚长在人家身上,她又不是王爷,能够给天仙妹妹下禁足令,到了霞光苑,又不能堵着大门不让年妹妹进来。既然,因此第二天一待冰凝请安完毕走了以后,她赶快把红莲叫到跟前。 “你赶快跟咱们院子里的所有奴才传我的吩咐,以后年主子若是来了,你们该请安请安,该上茶上茶,该干嘛干嘛,就是谁也不许上去搀扶,她有她的奴才扶着呢。省得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咱们霞光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吩咐了红莲,她自己则是每日一见到冰凝来了,先是心中一阵阵地揪得慌,然后赶快又是上前迎接,又是亲自看座,生怕天仙妹妹在这里有什么闪失,令她没办法跟王爷交代。 第1959章 避暑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各位女眷们倍受暑气的困扰,白天吃不香,夜里睡不好,全都是早早地就醒了来。现在这府里既没有王爷需要她们侍候,除了韵音和冰凝之外,也没有小阿哥需要她们照顾,于是众女眷们早早醒来反倒是也有好处,那就是可以早早过来给雅思琦请安,省得待毒辣辣的日头升上来,还要绕大半个王府过来霞光苑,怕是早就要热得要中署了。 今天冰凝按惯例过来请安,原本她来得一点儿都不晚,可是待进屋之后才突然发现,所有的姐妹们全部到齐了,反倒是她成为最迟的那一个。因此一待冰凝请安完毕,雅思琦迫不急待地开口说道:“妹妹来得正好,刚刚姐姐们正商量着要不要去园子里住一段时间呢。” “噢,这暑天真是热呢,园子里可是凉快多了。” “那咱们就这么定下来,我去跟苏总管说一声。” “姐姐……” “什么事?” 福晋诧异地望向冰凝,只见天仙妹妹眉头微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回姐姐,是这样,妹妹当然也是很和姐妹们一起过去消消暑气,可是妹妹这里还带着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行动起来实在是不太方便呢。” “噢,这样啊。那妹妹要是不去的话,我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府里?爷临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姐姐,一定要把你照顾好,现如今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府里,岂不是违了爷的意吗?要不,这样吧,我们也就不去了。” 冰凝哪里想到雅思琦居然会是这个回答,当场错愕不已!如果自己不去,别人也不能去,弄得她真是进退两难。去吧,确实是拖家带口地很不方便,她腿脚又不是很利落。不去吧,这事情被她一个人搅黄了,众人肯定都不高兴,片刻的犹豫过后,她只好尽快表态:“千万不要因为妹妹一个人影响了姐妹们,妹妹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姐姐,这样可好,我先收拾一下,您们各位先行过去,待妹妹收拾妥当,晚几天再去也不迟,您看?”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先早过去一两天,你随后就来,姐妹们都等着你。” 得到雅思琦的同意,冰凝的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暂且解决掉了这个大问题。实际上冰凝没有到来之前,众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议了好大一会儿了,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即刻前往园子避暑的共识,本以为冰凝到来之后只是告诉她一声罢了,谁想到她竟然表示不想过去。幸亏这年妹妹还算是识实务,没有把众人的行程搅黄了,不过大福晋也真是的,一个小小的年妹妹竟会怕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把爷给抬了出来!爷会在乎她?她跟十四叔说不清道不明的,爷气还气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她?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反倒作威作福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管大家对冰凝有什么偏见与不满,最终避暑的事情得以继续进行,众人总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回了各自的院子。 第1960章 躲开 即使回到了怡然居,冰凝依然是愁眉紧锁,愁眉不展。刚刚她在霞光苑只是提到了由于小阿哥小格格拖累,行动不便这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还有一个最主要的问题没有说,那就是去了园子之后,她住在哪里?陶源正在修整,距离完工还是遥遥无期;继续住在浴砚书屋?不被众姐妹们责骂才怪呢,特别是当着雅思琦,大福晋都不敢擅入王爷的书院,她一个小老婆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更不要说那是王爷曾经允许的,这不是在打雅思琦的脸吗? 因此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就是那些供客人临时居住的院子,随便找一个临时住住。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倒也无妨,哪里都能凑合,可是现在她身边养着两个小主子,外加一众的仆从,一个院子哪里住得下?如果分住两个院子的话,把哪个小主子带在身边?福惠阿哥她舍不得,湘筠她既是舍不得更是不能够,不只是对不起小格格,更是对不起婉然姐姐。 再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原因在冰凝的脑海中浮现,那就是在心底里,她不想与众姐妹共处,或者说得更具体一些,她实在是不想与惜月共处。曾经的香粉事件,以及才刚刚发生的“湘夫人”事件,令冰凝没来由地想要躲惜月远远的。一想到他们两个人的甜甜蜜蜜,以及在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她的一厢情愿单相思,冰凝更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想与惜月再有任何交集。 刚刚在霞光苑的时候,由于事先毫无征兆地得到避暑的消息,情况突然之下冰凝来不及深思熟虑,匆忙之间选了一个人多行动不便的借口,眼看着雅思琦宁可不去也要陪她在府里,吓得冰凝赶快答应晚去几天才算是没有将这件事情搅黄了,实际上,她根本就不想过去!好不容易雅思琦决定率众姐妹们去园子避暑,她若是能够找到合适的借口和理由与众人分开,过几天清清静静的日子,那该有多好啊!无奈之下,冰凝只得跟雅思琦使了缓兵之计,希望躲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 第二日一大清早,一众女眷就迫不急待、浩浩荡荡地向园子进发,冰凝得到消息之后当场惊呆了,真不知道姐妹们怎么能够那么手脚麻利、行动迅速地在一夜之间就全部收拾妥当。 不过惊讶归惊讶,冰凝对于这个结果极为高兴,终于又可以独处一些日子,虽然不知道这些日子能够有多长,但是有一天算一天,她都会格外珍惜。 主子们走了,那些不用一并随行的奴才们兴奋极了!府里只剩下这个不爱管事儿的年主子,没有哪个奴才怕她,而且没两天她也要离开了,于是大大小小的奴才们就像是放出了笼子的鸟儿,刚一开始的几天里呼拉拉地聚在一起兴奋地叽叽喳喳,过没两天又忽拉拉地躲起来自顾自地忙起自己的事情,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第1961章 独处 八月初,圣驾一行从塞外回京。 启程之前,由于不知道确切的回京时间,因此王爷在给苏大总管的信中只说是近期回京城,没有提及具体日子。待真正走的时候又由于匆忙,信也没有来得及再写,就急急忙忙地与大部队一并前行了。 御驾行至古北口的时候,王爷趁着这天晚上有些时间,赶快给府里修书一封,将回到京城的大概时间告诉苏培盛。待他刚刚将小林子唤了进来,要他将这封信交到驿路,这奴才反倒是先发制人,给王爷递上了一封府里的来信。他拆开一看,恰是苏培盛写来的,信里详细禀报了几件最近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其中一件就是雅思琦带领一众女眷们去园子里避暑一段日子,年主子的脚伤已经好了,但是因为带着小阿哥和小格格,不方便同行,准备晚几天去再过去。 一看这信,王爷当即被气得火冒三丈!临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要雅思琦务必好生照顾好冰凝,这可倒好,她自己带着一帮子人去了园子,把冰凝一个人留在府里,这叫什么照顾!她居然敢拿他的话阳奉阴违!这一气不要紧,送信的小林子可是触了霉头,王爷没有叫起,他只能是继续跪在地上,这一跪就是半个多时辰,因为王爷只顾着生气,早就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奴才等着他发落呢。 直到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封信要小林子往京城里送,这才算是回过神儿来。当他刚要将手中的信递过去,突然间,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令他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伴随着这个突然闪现的念头,顷刻之间他就从对雅思琦的万分恼怒变作无限感激,感激他这个极有眼力劲儿的嫡福晋,于是觉得她是那么的可亲可敬!四个月了,他天天盼,日日盼,就盼着能够赶快回到京城里见到冰凝。现在可好,整个府里就只有冰凝一个人,不但能够见到她,还能够清清静静地与她共度独处时光,这简直就是天降喜讯!一想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也不断地庆幸,幸亏苏培盛这个奴才来信及时,否则再晚一步,他就已经把自己手里的信送回去了,那还怎么再给冰凝一个天大的惊喜? 庆幸之余,他暗暗给苏总管和雅思琦两个人每人头上都记下了大大的一笔功劳,当然还有丰厚的奖赏,奖励苏培盛来信及时,奖励雅思琦带领一众女眷回避及时。 其实,其它女眷也没有妨碍着他的行动,他是王府的一家之主,他当然有绝对的权威和自由的行动,只是有其它人在,他就不得不去应付。接风洗尘的家宴不能不参加,雅思琦冠冕堂皇的例行禀报他不能不听,天申的课业他不能不管,等等,等等。当这一大堆的事情应付下来,留给她的时间还剩下有多少?他只想分分秒秒都和她在一起,特别是分别了漫长的四个月,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分外地强烈起来。 第1962章 失算 一路上高福好几次询问王爷,是否要派人给府里送个口信儿,告诉他们回去的具体时间。可是让高福万分不解的是,王爷每次要么说不着急,要么就是不理会他,弄得高福无所适从。不派人提前传口信儿,府里怎么准备迎接王爷回府的事情?可是王爷不发话,他也不敢擅自作主。从前他没有单独随王爷出过远门,不像秦顺儿跟在王爷身边多年,或多或少能够揣摸些主子的意图,因此高福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说王爷以前也是这样?不对呀,以前他留在府里的时候,每逢王爷出门在外,府里一旦得到他要回来的消息,不管是大福晋还是苏总管,那可是三番五次地派人前去打探消息,生怕将时间搞岔了,没有将王爷侍候好,惹了他不高兴。若说这一回主子反常,怎么连府里也跟着反常起来,自始至终也不见府里过来人打听消息呢? 八月初二,圣驾一行终于抵达京城。皇上没有回宫,而是半路直接回了畅春园。回畅春园的结果就是王爷早早得到了解脱,毕竟宫里事务繁杂,而畅春园的规矩则少了许多,而且今天恰好没有轮值,因此御驾进了园子,王爷他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全部完成。早早忙完所有的事情,他终于踏实下心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浑身是那样的轻松而且愉悦。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儿,还能送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心中的那份喜悦和激动几乎就要溢于言表。幸好经过这么多年,人到中年的他已经养成了足够的定力,还可以继续保持镇定自若的外表。 “爷,到府门口了。”高福在外面小声地提醒,待听到王爷在车里面应了声,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掀起了车帘子。而王爷则用了很大一番力气才压制住心中的狂喜,从容不迫地下了马车。 嗡!才一只脚落地的他当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是目瞪口呆! 他的满心欢喜,他的万分期待,在他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以雅思琦为首的一众王府女眷们,一个不落地站在他的面前,盈盈施礼,恭迎他的回府的盛况下,犹如一记重拳狠狠击碎!他的头“嗡”地一下子鸣响起来。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苏培盛不是说她和女人们都去园子避暑了吗?怎么一个不落地全在府里?他还痴心妄想地要和冰凝踏踏实实地过几天清静的小日子,如意算盘简直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难道说苏培盛这个奴才和雅思琦合起伙来算计了他一回?王爷再是不讲理之人也知道这个猜测完全是子虚乌有。明明是先知道雅思琦她们去了园子,他才心生悄然回京的心思,那两人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料到他会突然有这番安排? 突然,有一种叫做懊恼的感觉直冲他的大脑。为什么,自己要娶这么多的妻妾?实际上他只要有一个冰凝,此生就足矣,再多,真的是负担。就像现在,他最想见到的人只有一个她,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拥她入怀,可是,面对着一众女眷热切期盼的目光,他只有一个感觉,既无奈又难过。 第1963章 不悦 王爷一门心思想要送给冰凝一个天大惊喜,谁想到却是雅思琦送给他一个意外震惊!从极度的希望再到极度的失望,他就算是定力再足,也禁不住这番突然袭击,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能迈动一个脚步!仿佛是被足足实实地兜头浇了这一盆冷水,他的大脑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只觉得像是被人当头给了一记闷棍。 事已至此,已是回天无力,王爷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待稳了稳神儿之后,只随便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们,其实哪里是随便扫一眼,他的眼睛早就聚好了焦点,不偏不倚,恰恰就落在了立在雅思琦身旁的冰凝身上。一成不变的淡淡青紫色的汉式衣衫,松松斜挽了一个发髻,依旧是那张可爱的如粉雕玉琢般的小小脸颊,微微含着一丝笑意,貌似在向他打招呼,又像是隔岸观火般地在看他的笑话。 面对自己爱恋的人,他必须竭力克制自己的情感;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他必须努力地去尽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什么时候,他也能除却世俗的羁绊,任它狂风暴雨,管它惊涛骇浪,潇潇洒洒过一生,真心真意长相守? 眼见着一众人等在王府大门口的内厅中如此尴尬地恭候,雅思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脸色不好起来,可是一大家子人总是站在府门口也不是回事儿,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来。 “启禀爷,有什么事情进了府里再说吧,姐妹们都已经站了不少时间呢。” 他的眼中、心里就只装了冰凝一个人,却被一众女眷簇拥其中,而且甩也甩不掉,脾气又发不得,正烦燥不安之际,雅思琦竟然往他的枪口上撞,那一肚子的气不撒在她的头上还能撒到谁的头上去?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还算是没有丧失理智,一再的克制之下,终是没有发作出来,只是看也没看她,摞给她一张冷脸,一言不发地朝朗吟阁走去。 众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惹恼了他,不过现在也不是问原因的时候,赶快小心地在后面恭送他进府才是当务之急。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大家紧绷的神经才算是稍稍放松下来,又朝朗吟阁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张望了几下,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这又是哪位姐姐还是妹妹惹了爷啦?我刚刚可是眼瞅着爷笑容满面地下了马车的呢!” “淑清姐姐,先别着急责怪哪位姐妹,或许爷是因为旁的什么事情不高兴呢。” “哟,大福晋妹妹这可是又在偏袒谁呢?爷没走的时候,这府里可是一直太太平平了小半年呢,况且爷刚下马车的时候,我可是眼瞧着爷脸色还好着呢。不过就是一看到咱们才变的脸。姐姐想了想,好像现在确实跟爷当初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呢。所以说,爷可不是因为旁的什么事情不高兴,完全是因为见到不想见到的人才给气成这个样子。” 第1964章 招惹 淑清的话音一落,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了冰凝。淑清说得没错,王爷走的时候她不在府里,今天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多出来一个她,再加上她和十四阿哥的事情也没有一个说法,王爷不是恼了她还能是恼了谁?大部分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淑清把她们的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雅思琦当然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若要是恼了天仙妹妹,怎么可能千叮咛万嘱咐她好生照料,怎么可能把秦顺儿留下来就为了专门迎她回府?不过这些话她是坚决不打算跟其它任何人说起,她们不知道王爷对天仙妹妹的心思才好呢,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就是打得不亦乐乎她也不会管,她才不可能偏袒任何一个人!因为她对红绣线的事情一直还如哽在喉、耿耿于怀。 不过女人们真若是在这里吵闹起来也实在是不象话,因此她故意等了一段时间,等到众人的猜测和怀疑由于她的迟迟不开口而又加重了好几分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爷的教诲,各位姐姐妹妹们都应该没有忘记吧?爷的心思,哪里是咱们这后院女人能随意揣度的?这可是逾起了呢!所以我说,你们别再站在这里了,万一被爷知道了,又少不了一番教诲。晚上还有接风家宴呢,现在都散了吧,赶快回去好好收拾利落了,晚膳的时候早早过来候着,共同为爷接风洗尘。” 雅思琦作为大福晋,说话自是很有分量,因此只要她一发话,心再是不服,这口也要服,因此淑清只好见好就收,默不吭声。惜月本来就是察颜观色的高手,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自是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想要出头的轻举妄动。韵音从来都是沉默寡言,春枝与云芳早已认命没了心气,霍沫初来乍道小心谨慎为上,于是众人赶快跟雅思琦道别,回了各自的院子。 才刚刚进了房里,月影憋了一路的气终于按捺不住地爆发了出来。 “小姐,李主子干嘛这么跟您过意不去啊!咱们从来没有招惹过她,您对她也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地,怎么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呢!” “行了,月影,为这么芝麻大点儿的事情生气,至于嘛!” “小姐,这怎么是芝麻大点儿的事情啊!你没瞧见,她当着所有主子的面,对您那么不好,弄得大家都认为是咱们惹了爷不痛快,咱们凭什么要受这种冤枉!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小姐您到是说说看呀!” “因为福惠阿哥惹了她呗。” “啊?小主子?小主子还是一个吃奶的娃娃呢,连李主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惹着她了?” “唉,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那,那您说,爷又是因为什么呀?” “你怎么又来了!爷为什么,我可就真的是不知道了。” “该不会是因为小姐送给了两块石头,没有给爷写信的事情吧。” “锦盒不是信?” “信?那是两块石头,怎么是信呢?” “唉,月影,我这些天也好好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其实挺对的。在咱们府里呀,这些惹爷生气的事情都你家小姐干的,那些把爷哄得开开心心的事情都是别的女人的功劳。” 第1965章 空等 冰凝强忍了半天才忍住,没把那句话说成“那些把爷哄得开开心心的事情都是钮钴禄主子的功劳。”即使是在月影面前,冰凝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她对王爷的那份感情紧紧地包起来。月影没有察觉她家小姐的异样,只是不想冰凝把责任都揽到自己的头上,于是赶快替她家小姐宽心道: “小姐,不是的,不是的,您可别这么想,爷也有好多时候,是因为您才高兴的!您也是有很大的功劳呢!” 冰凝本是还想再说几句,不过当她抬眼看到沙漏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家宴的时辰快要到了,她们怎么还有闲心在这里说东说西呢?于是赶快示意月影闲话少说,待稍稍收拾一番,主仆两人就起身去了霞光苑。 冰凝到得确实不算晚,距离雅思琦确定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然而她居然是倒数第二个!这个意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很是懊悔刚刚跟月影闲聊天耽误了时间,本来众姐妹们都认为是她把王爷惹得不高兴,正在这风口上,她居然又来得这么晚,弄不好又要成为被人攻击的理由。 还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这小半个时辰里,冰凝竟然安安稳稳地没有受到挑衅,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却越坐越是担心:怕是要出什么状况吧? 要说冰凝这回之所以能够安然立身,并不是由于其它人对她没有不满,而是因为谁都明白,在这个时候,指不定王爷什么时候会到呢,万一恰好在他进来的时候被他抓了现行,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嘛。因此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再多嘴多舌,更是收敛起争风吃醋的心思,她们只盼望着王爷能够赶快来到这宴席上,因为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们的夫君了。 众人又焦急地恭候了快有一柱香的时间,仍是不见王爷的身影。雅思琦早就坐不住了,她是这接风家宴的操持者,她自然是比谁都要着急,于是赶快低声唤来了红莲。 “你赶快去书院问问是什么情况,如果爷现在有公务在身的话,也好让我这心里踏实一下。” 红莲才出去没一会儿,就见她跟着秦顺儿一块进屋子里来了!众人一见是秦顺儿,自是知道王爷马上就要到了,全都露出了或兴奋、或欣慰、或如释重负的笑容,纷纷起身准备行礼请安。 秦顺儿一进门来,立即单膝跪下,朝雅思琦说道:“奴才给您请安了!爷让奴才传个话,爷现在有事情不过来用膳了,请各位主子自行用膳即可。” 秦顺儿往地上一跪,冰凝就觉得大事不好,果然不出所料,雅思琦原本笑意盈盈的一张脸,随着秦顺儿的话音落下,一下子就挂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还有那错愕不已的神情,过了好一阵才算稍微缓过了神,一脸不快地对秦顺儿问道:“爷晚膳是在哪里用?” “爷已经在书院用过。爷说这几日路上走得有些乏,先歇息了。” “噢,知道了,你告诉爷,各位主子很惦记着爷,知道爷一路辛苦劳顿,还望爷能保重身体,及早休息,不要太操劳。” “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第1966章 来去 秦顺儿一走,众人全都泄了气,继而将目前投向了冰凝,只是那目光已由原先的嘲弄变作了敌意。福晋心里万分地不痛快,接风宴是她准备和张罗的,爷不过来,就是当众驳了她的面子,这可是爷从来没有过的情形。她就是再不讨爷的喜欢,爷对她一直都是相敬如宾。深受打击的她再也没有了激发众人斗志的闲心,招呼大家立即落座,希望她们能够赶快吃饭,赶快走人,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地看着碍眼闹心。 没有了王爷在场,谁都无心恋战,食不甘味地匆匆应付完没有王爷出席的接风家宴就知趣地各自散了。 走在回怡然居的路上,远远地就看见小武子立在院门口的外面等着她,冰凝一脸诧异,他怎么会站在这儿?正当她刚要上前问他话,小武子也正好见到了冰凝,赶快迎了上来。 “奴才给主子请安!爷过来了,正在您的房里呢。” “啊?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给我传个话儿?” “爷来了有一会儿了!特意吩咐不让奴才传话的,说是让您先踏实用过晚膳。爷说没什么事情,不着急。” “那爷自己用了晚膳没有?” “爷已经用过了,爷跟奴才说,您不在没关系,正好可以利用这点儿时间看看小阿哥和小格格。” “小姐,齐公公,您们别再站在这里说话了!爷还在里面等着呢,咱们赶快进去伺候爷吧。” 经过月影一番提醒,冰凝和小武子才醒过味,忙不迭地往院子里走。眼看着冰凝刚刚跨过门槛,走在后面的月影和小武子就听见“啊”的一声!两人冲上前去一看,发现竟是冰凝和王爷两人迎面撞了一个结结实实!冰凝本来就身娇体弱,又是猝不及防,竟被他一下子就撞倒在地上。 然而更为蹊跷的却是王爷!他连看都没有看冰凝一眼,直接抬脚出了院子,身后是秦顺儿那个奴才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月影和小武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半天都吭不出一声,待王爷已经走远了,才猛然省过味来,慌忙去搀扶摔倒在地上冰凝。摔倒在地的冰凝与和月影、小武子一样,被王爷搞得莫名其妙,这主仆三人面面相觑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待被月影和小武子扶起身,冰凝揉了揉被撞得眼冒金星的脑袋,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先回屋里再说。 刚刚将冰凝扶进了房里,月影急急忙忙地喊来了湛露。 “你给我老实说!爷什么时候来的?” 湛露哪里知道刚刚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当王爷突如其来大驾光临的时候,冰凝和月影都在霞光苑的接风家宴上呢,她这个小丫环头一回单枪匹马地承担起为王爷上茶递水的差事,本就战战兢兢,可是还不待她服侍完毕,王爷就像他来的那样,突如其来地起身就走了。平时见了他,湛露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从来都不敢抬眼看他,因此他走的时候是怒是喜她当然无从知晓。 第1967章 追究 此时被月影厉声呵斥,湛露早就吓得没了魂儿,扑通一下子就朝冰凝跪下,一边哭一边答道:“爷,爷刚来,刚刚来了没一会儿,连茶都没有顾上喝一口呢……” 月影一听王爷连茶都没有顾得上喝一口就起身走了,气得火冒三丈,还不待冰凝发话,先朝湛露责备道:“是你们哪个惹着爷了?” “没有,没有,谁也没有惹爷!” “那爷为什么怒气冲冲走的?你们没惹着爷,难道是小姐和我惹的?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中用!不说千方百计地帮小姐的忙,反而净给小姐拆台!哪个院子的奴才不是把爷哄得开开心心的?别的院的主子还需要差奴才去书院三请四请爷呢,咱们院子可是从来用不着你们做这些,哪一回不是爷自己过来的?你们当差当得这么轻闲,不说好好谢谢小姐,反倒趁小姐不在,居然敢把爷给惹恼了,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你们还是不是这个院子的奴才!小姐对你们这么好,你们亏心不亏心!你们……” “月影,别说了。” 看着因为受惊吓而身体开始瑟瑟发抖的湛露,冰凝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赶快制止住了月影。月影则是护主心切,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竟然情绪激动地朝冰凝大声说道:“小姐!爷刚刚回府,连家宴都没有参加,直接来了咱们这里,这给了咱们院子多大的脸面啊!您平时对她们这么好,可是她们居然敢趁您不在,不说好好伺候爷,还把爷给惹怒了,她们真是,真是,她们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呆着,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月影一急,口不择言,说起话来根本就是不管不顾。而冰凝的心中自然是跟明镜似的,除了她自己,哪个丫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他给惹翻了?更何况,如果不是极重的罪责,王爷绝不可能跟个奴才较劲儿,这点儿肚量他还是有的。 这一晚上情况频出,说句真心话,冰凝已经完全被搞懵了。一则王爷没有参加家宴却来她的院子,实在是太过蹊跷。他不是连回信儿都懒得给她吗?怎么会回到府里先奔了怡然居,特别是霞光苑还有接风家宴正在等着他,而他如此不计后果地驳了雅思琦的面子,难道说这是故意做给福晋姐姐看的吗?二则王爷是怒气冲冲地离开的这里,还将她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个大跟头,而且连虚情假意地扶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这番做派像极了七八年前他们两人水火不容的那段时光,难道说因为要珍惜霍沫妹妹,要与惜月姐姐重拾旧好,特意以这样一种绝决的方式前来与她做个了断吗? 可是王爷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呢。对于曾经爱过的女人,即使后来不再相爱了,他也会一直善待她们,绝不会不做恋人就做仇人,不管是铸下大错的淑清姐姐还是难成眷属的婉然姐姐。可是怎么轮到她这里的时候就全变了呢?心肠又硬又冷,像极了刚刚成婚时候的他。 第1968章 稀奇 冰凝是个做事较真之人,从不“难得糊涂”,因此哪怕是他们从此不再相爱,她也要做到明明白白。于是她没有理会心急如焚的月影,而是转身对湛露和颜悦色地说道:“好了,好了,月影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再说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平日里若是不管得严一些,万一哪天被爷挑了理,可就有你们受的了,所以说,你们应该感谢她才是呢。” “回主子,奴婢没有……,奴婢多谢月影姐姐的教诲。” “这就好。那湛露,你过来这边,你把刚才爷来了咱们院子之后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讲给我,一个字都不要差,一丁点儿事儿都不要落下,记得吗?” 王爷来了之后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湛露乍一听到冰凝的这个问题,大脑一片空白,她光顾着小心翼翼地服侍他,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察颜观色呢?可是主子发话了,想不想来也要努力去想,于是小丫头吭吭哧哧半天才突然间依稀想起来一些七零八落的记忆片断,于是一边抽抽答答,一边小心地开始回话。 “回主子,爷刚来咱们院子的时候可好了,先是让徐嬷嬷抱来了小主子,爷还自个儿抱了好一会儿,而且还用满语跟小阿哥说了一会儿话呢。” 一听说王爷刚刚到来的时候场景是如此的温馨,月影更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而冰凝则是更加糊涂不已:难道说刚刚自己猜错了?越是扑朔迷离,冰凝越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因此格外庆幸对湛露的此番仔细盘问,于是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待徐嬷嬷领小主子回了阿哥房之后,本来应该由凝霜领湘筠格格过来给爷请安,可那个时候小主子正在用晚膳,爷说等格格用过膳之后再过来请安也不迟……” “然后呢?” “然后奴婢去给爷换茶,爷进屋来之后一直在看小阿哥,连口茶都没功夫喝,奴婢见茶有些凉了,就赶快换了新茶,结果还没等端进屋来呢,就见爷出门了。” 听到这里,月影的心立即凉透了:这丫头当时压根就没在屋里,怎么可能知道爷为什么生气呢?小姐真要被这帮没心没肺的奴才害死了!一想到这里,她气得恨不能上去打湛露两巴掌。 “要你有什么用?你连爷都伺候不好,就知道把小姐的事情搞坏了!你端什么茶啊!彩霞是干什么的?她们不把茶端过来,你出去端哪门子的茶啊!你不说在屋子里好生伺候爷!” 不要说月影的心凉透了,就是冰凝听了湛露的这番话,心里也是一沉。既然没有奴才亲眼目睹,那么凡事讲个“认真”二字的冰凝只得是动用她智慧的大脑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发生,既然是毫无征兆地大发雷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他独自一人在这房里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从而引发了他的怒气冲冲。他会看到什么呢?这房里除了桌椅板凳就是笔墨纸砚,除了针头线脑就是脂粉玉翠,不会说话的物件居然能将他惹恼了,实在是稀奇呢! 第1969章 打动 不管有多么稀奇,在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冰凝只得暂且假定王爷是被她这里的某一个物件给惹恼了,于是开口吩咐道:“好了,湛露你先下去吧,如果再想起来什么你再来告诉我。” 湛露依言退下之后,冰凝又朝月影吩咐道:“你也别着急上火了,咱们先好好查一查这屋里缺了什么,或是有什么物件被爷动过了。” “小姐,您的意思是……” 月影当然听出了冰凝的弦外之音,既然王爷就是在一眨眼的瞬间被惹恼了,十之八九是看到了什么物件,只要把这个物件找出来,那么王爷生气的原因当然是迎刃而解,于是主仆两个人立即分头行动起来,一点一点地仔细查看。 只是苦了这主仆两人,找了整整一个晚上,谁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物件是缺了或是少了,也没有发现任何物件有被他翻动的痕迹。对此冰凝眉头紧索,暗暗思忖道: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说猜错了?难不成他是因为别的事情迁怒于她头上才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百思不解的冰凝第一次心里发慌了。在没有询问湛露之前,对于王爷的种种举动,冰凝一直处于心止如水的状态。不但对她寄去的锦盒不理不睬,还与惜月两人暗度陈仓,甚至将她撞倒在地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所有的这一切令冰凝几乎是对他死了心。因此对于他今日突然回府,众人全都是喜出望外,只有冰凝落落寡欢,甚至是有些许的不高兴,因为被王爷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她根本就没有想好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可是当冰凝刚刚听到湛露的那番如实禀报之后,她内心深处又被狠狠地击中了。虽然当时她没有在场,可是她能够想像得到他抱着福惠的模样,还有那些她根本听不懂的的那些满语童谣,因为她寄居浴砚书屋的那些日子,他隔三差五地回园时间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如此温馨的场景她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因为曾经亲眼目睹过这样温馨的场景,冰凝相信他对福惠阿哥的爱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绝不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毕竟她也是眼瞧头元寿与天申阿哥也是从这么小的婴孩时期成长起来的,然而这两个小阿哥却没有福惠阿哥幸运了,他们与自己的阿玛之间除了严格的君臣父子关系之外,从不曾有过如此温馨的时刻。这也是两个小阿哥至今仍与王爷的关系很是疏离的一个重要原因。 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善待他们的福惠阿哥,而她呢?却是在不停地胡乱猜测他。可是这能怨她吗?如果她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整日里胡思乱想?她怎么不会整日里胡思乱想别人呢? 面对主动向她示好的王爷,冰凝的心隐隐有些被打动:或许是误解他了,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有收到她寄去的锦盒,或许他的回信儿被哪个奴才给弄丢了,至于湘君与湘夫人,或许是他们从前一直这样互相称呼,已经习惯成自然改不掉了,或许是…… 第1970章 院门 当思路重新被梳理之后,冰凝一并又重新审视了他们走过的这段崎岖坎坷感情路。当回顾到牡丹台风波的时候,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他对她的信任与关爱,而忆起刚刚经历的鸿雁传书的顿悟,她也看清楚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他的真心与深情。 相爱容易相守难,明理容易行动难,既然已经送去了表达自己心意的锦盒,已经开始了为他们的爱情主动做些什么,那么她应该继续坚持下去,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坚定不移自己的理想与信念,而不是遇到小小的挫折就思想动摇甚至是半路退缩。 此时,冰凝与月影两人一直找到了三更天都是一无所获,月影虽然心急,但是她更担心她家小姐,都这么晚了,如果再不休息,身体要受不住,于是开口劝道:“小姐,要不,先暂且这样吧,明天再找也不迟,您还是赶快歇息要紧。” 冰凝虽然也想早些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打算沿着这条不算平坦的爱情道路继续走下的她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于是就听从了月影的规劝,主仆两人暂时停手,忙完梳洗之后就躺下了。 将冰凝的房门关上之后,走在秋意微起的院子里,月影简直是心乱如麻。王爷好不容易回了府里,又好不容易来了她们院子,却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生着气走了,她家小姐的命怎么这么苦?月影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心有不甘,于是思前想后一番,私自决定去一趟朗吟阁。她想要把事情搞清楚,即使搞不清楚,也要在王爷面前好好地替她家小姐解释澄清一番。 月影没有提灯笼,她担心被其它院子的奴才发现了,令人误以为是冰凝差她去的书院,她家小姐是要脸面的人,她可不能毁了她家小姐的名声。于是月影只得是借助忽明忽暗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地来到了书院大门口。然而出现在月影眼前的,竟然是紧闭的院门! 朗吟阁从来都是人来人往之地,而且王爷不是从来都要快到四更天才会歇息吗?怎么现在才过了三更天就……如此反常的景象打了月影一个措手不及。此时这道横亘在她面前的小小院门,仿佛是一座大山,将唯一一条解决问题的道路堵得死死的。然而尽管犹豫了半响,月影最终还是决定上前去敲门。既然她有胆量前来,就不怕被王爷责罚,再者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来都已经来了,哪里还有半途而废、无功而返的道理? 然而待月影小心翼翼地敲门之后,却是许久都没有半点应声。或多或少心里有些发虚的她不知道,是守门小太监擅离职守没有听见,还是说王爷正忙于公务无暇接见任何人?拿不准情况的月影想了想,决定将赌注押在小太监擅自职守上,于是过了一小会儿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要说替她家小姐求情了,就是连王爷的面都没有见到,这个结果实在是令月影始料不及。她该怎么办呢?是坚持不懈还是铩羽而归? 第1971章 巧遇 “事不过三!”月影狠狠地咬了抿了下嘴唇,咬牙跺脚之间抬手又是轻扣三下院门,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仍是没有任何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不仅仅王爷,就是奴才她也没有见到一个,月影就是焦急万分也无从知晓眼前这座院门为何将她拒之门外。 这里是朗吟阁,她又是一个做奴才的,虽然由于冰凝的关系,她与王爷已经熟悉得好像是他的半个奴才似的,但月影再是心急如焚也万万不敢造次。既然“事不过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敲第四次。无功而返实非她本意,不但她自己白白地跑来一趟,她家小姐还要继续蒙受不白之冤,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如果见不到王爷,她死不甘心。 正当月影急得在书院大门外转磨磨的时候,只见远远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人。哎呀,真是太好了!正愁见不到个人影,不知道如何打探书院里的消息呢!真天无绝人之路!月影当即兴奋得难以自持,如果是自家院门口,她早就三步两步冲上前去了,不过由于现在是在书院门口,她不得不将兴奋的心情狠狠地压抑下去。 可是就在月影为终于有个人可以问问情况而激动万分的时候,忽然间她又犯起了嘀咕:咦?来人怎么不像个奴才?还蹑手蹑脚的?此时夜色深沉,云遮皓月、星光稀疏,四周黑漆漆一片,小风乍起,松林竹叶沙沙作响,月影禁不住有些害怕起来:这都后半夜了,谁会在这个时辰四处走动呢?难不成是府里进了贼人?一想到这里,月影吓得浑身微微地有些发颤,本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可是一来院门口很是空旷,没处躲没处藏,二来还不等她躲藏,来人反倒是先朝她开口说话了。 “月影?真的是你吗?” 虽然来人将嗓音压得极低,可是只“月影”两字她就一下子听出来了,天啊,怎么会是小姐! “您,您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气,怎么没有披件披风?” “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站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冰凝当然也没有料到月影会在这里,极度震惊之余也顾不得理会月影的询问,直接反问起她来。 “没,没什么人,是奴婢自己,奴婢,是想来给爷赔个罪。可是,刚刚奴婢已经敲三回门了,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到到……哎,对了,小姐,奴婢不是已经服侍您歇下了吗?您怎么过来了?唉呀,瞧奴婢这张嘴,真是该挨打。” 月影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该死,她怎么会问出“您怎么过来了”这种问题来!若不是王爷差秦顺儿去怡然居传话,她家小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小姐,秦公公给您传完爷的话之后又去了哪里?奴婢可是一直在这里候着,却连他人影儿都不见一个呢,那奴才指不定又跑哪儿鬼混去了,连您都没有顾上服侍。小姐您也真是的,怎么有叫湛露服侍您,连灯笼也不打一个,这么远的路,您的脚伤还没有好利落,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我……” 第1972章 同心 冰凝被月影这句话问得是哑口无言,张口结舌。她万万没有料到,来到朗吟阁没有见到王爷,反倒是见到了自己的奴才,这个情况她可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岂止是她想不到,月影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家小姐!主仆两人真可谓同心同德、殊归同途。 其实,刚刚在怡然居的时候,冰凝暂且停下满屋寻找赶快躺下歇息,并不是听进去了月影的劝慰,相反却是完全为了制造假象,骗过月影。面对王爷突如其来的大发雷霆,以及她们主仆两个人寻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他瞬间勃然大怒的原因,冰凝怎么可能睡得下呢? 冰凝深知,解铃还需系铃人,除了王爷自己,谁能知道他这回是因为什么,既然她已经想通了,也愿意为他们的感情做一些努力和付出,那么只有她自己主动让步,前去陪罪,才能够真正有效地解决问题。 只是这个主动前去赔罪,冰凝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告诉月影,既是不想让月影替她着急担心,也是不想让月影知道她去了书院。 她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这与争风吃醋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从前她不是最为不耻这种行为吗?现在却积极地投身其中,做出亲自寻上王爷书院的行为,简直就是自食其言,自己打自己的脸。因此冰凝很是难为情,即使是面对自己的贴身丫环,因此她宁可自己亲自上门,也不想差月影前去传话。于是冰凝只好是先假意睡下,待听到月影出了房门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估计这丫头已经睡着了,她才出来。 月影平时睡在最靠近她的一间屋,冰凝万分小心地推开房门,生怕弄出一丁点儿的响动,将月影吵醒。因为她知道,月影和她一样,也是一个睡眠极轻之人,而且月影担心冰凝夜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前去服侍,更是格外惊着心,总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当冰凝小心翼翼地穿过整个院子,眼看就要到院门口,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小武子仿佛是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脸迷惑的神情。 “启禀主子,天还没有亮呢,您这么早……” 小武的到来将冰凝吓了一大跳,而且由于事情太过突然,慌神之下冰凝来不得多想,只得是将原本算计好的蒙骗看门小太监的招数用在了大管家身上。 “噢,我,我醒得太早了,睡不着,想出门走走转转。” “那您千万当心,小心看着路。要不奴才先送您一段儿?” “好。噢,不,我当心看着路就行了,你不用送,不用送。” “那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 小武子一边说着,一边替冰凝将院门轻轻地打开,然后按规矩目送他家主子渐行渐远。 冰凝慢条斯理地在走在小路上,知道背后还有小武子恭恭敬敬的目光,因此一步一步走得极是沉稳,可是她的心中早就疑团从生:这小武子,怎么就好像知道她要出门似的,早早地在此守株待兔呢?而且还这么轻易地放行了,并没有啰哩啰嗦地要她带上个奴才什么的。 第1973章 放行 冰凝哪里知道,她这么轻而易举地出了院门,完全是因为月影已经比她先行一步赔罪去了!月影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临时起夜同时打算顺带手儿地巡视一番的小武子。冷不丁地瞧见月影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地往外走,齐管家心中甚是奇怪,不过虽然由于红绣线的事情两人关系得到极大的缓和,但是小武子也不想居功自傲,整日里以一个大恩人的姿态出现在月影的面前,因此即使再是奇怪,他仍是牢牢地管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多嘴多舌。 然而当月影走了之后,齐公公并没有直接回自己房里闷头睡下,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如此蹊跷的情景令他很是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因此他立即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心,以便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也好能够立即做出反应。 小武子万万没能料到,他如此忠于职守的结果竟是等来了自家主子!也是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地独来独往。不过由于有了月影的出门在前,小武子见到冰凝的时候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她们这是要去书院啊!也难怪小武子会如此“浮想联翩”,一来自家主子的得宠传闻他早就是如雷贯耳,二来王爷昨天回府之后没有赴家宴却来了怡然居,种种迹象不由得小武子当即做出如此“合情合理”的解释。更何况在园子的时候,他家主子都是鸠占鹊巢入住了浴砚书屋,那么刚刚这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悄然出行也就不难理解了,她们不是前往朗吟阁还能是去哪里呢?定是这年侧福晋由于是个脸皮儿极薄的主子,生怕被别的院子知道了脸面上不好看,才会如此悄然行动。 冰凝再是聪慧过人也万万料想不到小武子的痛快放行竟会是这个原因!不过她此时根本无暇它顾,只一个蹊跷的王爷就已经令她绞尽了脑汁,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来揣度自家奴才。 冰凝也没有提灯笼。一来这是奴才的差事,她一个尊贵主子怎么可能放下身段来做这种粗使活计呢?二来她这是前往书院,原本就生怕被人知晓,对任何人都是小心谨慎惟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再大张旗鼓地提个灯笼呢,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于是她也如月影一样,借着依稀皓月,伴着朦朦星光,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地来了朗吟阁的大门前。还远远地,她就见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以为是书院的奴才,生怕这奴才没轻没重地大嗓门向她请安,弄得满城风雨上、尽人皆知,因此冰凝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行。谁想到那奴才怎么也好像她似的,左顾右盼、犹豫踟蹰,于是冰凝乍着胆子又朝前走了几步定睛一看,天啊!竟是月影!冰凝当即是又惊又喜又是感动。 不用问她就知道,月影来到这里当然是想替她在王爷面前求个情,主仆两人心有灵犀、不谋而合,全都想到了一起,冰凝怎么能够不感动呢?然而当月影误以为她是被秦顺儿请过来,问她怎么不带个奴才的时候,冰凝支支吾吾地语迟起来。 第1974章 自来 这是冰凝第四次来到朗吟阁。第一次,是被雅思琦与红莲合谋设计欺骗来此,从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她没了吟雪,他失去了婉然。第二次,是按照轮值前来服侍病中的王爷,从泪水中的初吻开始,踏上了他们或甜蜜或苦涩的相爱之路。第三次,是受王爷之邀前来赏雪对诗,才高八斗的王爷虽然再度败给略施小计的冰凝,但却“因祸得福”,收获了可爱的福惠阿哥。 现在是第四次,破天荒头一次,冰凝未经禀报,不请自来。可是,怎么禀报呢?朗吟阁的院门关得紧紧的,唯一的一条解决问题的道路被堵得死死的,她该做的努力全做了,她还能怎么办? 冰凝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月影却是心花怒放:唉呀,自己真是瞎操心,爷差秦公公请了小姐过来,真是太好了,于是赶快插嘴道:“这帮奴才真是胆大包天,明知道您要过来还不说早早候着,不但连个奴才都没个人影儿,院门都关上了,在爷的院子当差也敢这么偷懒……” 这个冒冒失失的月影,真是要气死人了!冰凝一把抬起手来,狠狠地捂在了她的嘴上,一边又是羞愧,又是慌乱地悄声说道:“你赶快闭嘴!什么都不清楚胡乱说些什么混账话!” 月影被冰凝这个突如其来的又是捂嘴又是悄声训斥吓了一大跳,继而瞪着一双凤眼喃喃道:“奴婢,奴婢……” 由于被冰凝捂着嘴,月影这两声“奴婢”仿佛是从喉咙中挤出来,嗓音又粗又闷。听到这两声闷叫,冰凝这才意识到有点儿将她给憋坏了,于是赶快松了手,同时一把拉起月影,主仆两人快步朝院门口的那一丛竹林奔去。 稍稍远离了院门,又有了竹林的遮掩,冰凝总算是觉得稍稍安全了一些,又四处看了看,这才再度开口说话。不过由于心里着急,她也顾不得脸面好不好看,而是直截了当地对月影交代了实情。 “是这样,爷没有差秦顺儿来传话,是我自己过来的……” “啊?小姐,您……” 月影由于难以置信,眼睛竟是比刚才瞪得又大了许多,一声“小姐”之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冰凝则是觉得既然已经撞见了月影,反正脸面已经是丢得一干二净,没了这层心理压力,索性就放开了手脚不再遮遮掩掩。 “你不是一直劝我跟爷好好过日子吗?这一回我也算是彻底想通了,就算不是为了讨好爷,只是从做女人的本分上来讲,我也应该一切都顺着爷的心意。今天爷是从咱们院子生了气走的,不管是什么情况,全都是咱们的错,所以我这个当主子的,理应前来给爷赔个不是……” “小姐,您,您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甚?” “那,您吩咐奴婢一声儿就行了,何苦这么大老远地亲自跑一趟,您的脚伤……,灯笼也没打一个,身边连个奴才都没有……” “这不是给爷赔罪嘛,我不亲自跑一趟,难道说还要让爷亲自再跑一趟?” “小姐,您真的是变了,变得奴婢都不敢……” 第1975章 闭门 面对这个脱胎换骨般的冰凝,月影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望着她那坚定的目光以及不容置疑的神情,月影又不得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于是她心中的那个极大的难以置信转眼之间变成了极大的欣慰,继而哽咽道:“小姐,您若是早些想通了该多好啊,那样的话,咱们的小阿哥现在也能在宫里的上书房跟着师傅读书了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现在想通了也不晚,不是吗?” “嗯,不晚,不晚。只是,哎,小姐,奴婢刚刚已经敲过三次门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您好不容易过来给爷赔罪……难不成爷从咱们院子走了以后就出府了?” “嗯,兴许是这么回事儿呢!” “可也不对呢,就算爷不在府里,这院子可是从来也没有关过院门的,奴婢就没见过书院还有关院门的时候……” “那,这不现在就是就关着吗?” “是啊,奴婢还从来没见过爷这院子会关了院门呢。” 不但是月影,就是苏培盛在这府里呆了二十多年,也从来不曾见过朗吟阁的院门关上过。书院是整个王府的核心之地,相当于官府的衙门,因此即使王爷不在府里,甚至是不在京城,朗吟阁也从来都是院门大开,来来往往办差的奴才们川流不息,一派繁忙景象。 今天是王爷回府的第一天,当苏培盛按照往常的规则前来汇报这四个月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之时,竟是被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情况?搞不清楚情况的苏培盛不敢贸然鲁莽行事,先是围着院墙转了一圈,只见除了院门紧闭以外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是王爷没有参加接风家宴的这个反常情形令苏大总管多了一个心眼儿,于是一个转身一抬腿,直接回了他的总管房。他历来奉行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策略,王爷若是心情好,有吩咐,自然会差人喊他,到时候他完成可以希望王爷好好歇息,府里的情况早已经通过家信禀报为由,躲这些个是是非非远一些,他这么精明之人,可是不能惹火烧身,直接往枪口上去撞。 连苏大总管都吃了闭门羹,其它奴才们自然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这扇大门堵了个结结实实。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奴才们也全都不傻,没有哪个敢鲁莽行事上前敲门,全都是立即掉转方向,直奔了总管房。 书院大门紧闭,哪个奴才也没有足够的胆量敢去敲朗吟阁的大门,可是没有办成差事定是逃脱不了责罚,既然书院闭门谢客,那么不想吃瓜落的奴才们几乎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前去向苏大总管交差,于是苏培盛一晚上不得片刻安宁,出出进进的大大小小奴才们快是要将他的房门踏破了。 与热闹非凡的总管房相比,平日里人流不息的朗吟阁变得门可罗雀,因为书院大门紧闭的消息早就像长了腿似地传遍了王府,后来需要到书院办差的奴才们懒得再来这里白跑一趟,全都直接去了总管房回差。 第1976章 自闭 此时此刻,面对这扇猜也猜不透的院门,月影无奈之下也只得是好言相劝道:“小姐,不管爷在不在府里,今天咱们是肯定见不到了,奴婢这就服侍您回去,露水的寒气也伤身子呢。” 听着月影的相劝,冰凝的心中矛盾极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谁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王爷的面没有见到,还在月影这里丢了面子,更重要的是问题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解决。退一万步说,就算王爷不在府里,可是哪怕是能给他留下个话儿也总比现在这个样子强多了。 她该怎么办呢?冰凝不停地问自己。 包括冰凝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朗吟阁的院门紧闭,既不是由于守门太监擅离职守,也不是王爷离府不在,恰恰相反,正是由于他本人的一声命下,从来不曾关起来的两扇院门破天荒地合在了一起。 包括苏总管在内的大大小小的奴才们全都明哲保身般地远远避开,只有月影一个人“胆大包天”地连敲了三次院门,虽然那三回的敲门声都是如此的轻微,然而在静谧的深夜中竟又是那么的响亮,不要说守门的太监,就是远在后院卧房的王爷都听到了。 这是整整一个晚上以来,他听到的第一次敲门,不用问他就知道,一定是月影。一想到月影磨磨蹭蹭这么长时间才过来,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此任由她连敲了三次大门,王爷可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更不要说吩咐秦顺儿前去看个究竟了。 当他怒气冲冲地从怡然居回了书院,结果又像上一次从园子回王府那样,心中其实是热切地盼望着怡然居里的哪个奴才追出来,追他到书院来。可是他都已经进了院子好久了,还不见一个来自怡然居的奴才,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他立即下了命令:“秦顺儿,把院门给爷关上,谁来也不给开门!” “回爷,奴才这就去关,这就去关。” 秦顺儿一边回话一边将大书房的房门关上,气得王爷骂道:“没长耳朵的奴才!爷让你关院门,你给关房门做什么?” “啊?院门?爷啊,这院门……” 后半句话秦顺儿立即老老实实地咽了进去,然后整日里川流不息的朗吟阁破天荒地关起了院门,然后从办差的奴才到苏大总管,从月影到冰凝,统统吃了闭门羹。此时的书院犹如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构筑起牢不可破的防御工事,倘若众人知道这一切只是为了抵御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如杨柳般的年主子,怕不是要笑掉了大牙。 命令下达了,院门关上了,月影也追来了,一切全都如愿以偿、心满意足了,可是这一夜王爷怎么仍是夜不能寐?冰凝觉得冤枉,王爷更觉得委屈。好不容易赶回了府里,本想与冰凝过几天自由自在的好日子,结果先是遇见雅思琦等一众女眷如降天兵,然后又在怡然居里受到了沉重打击,大喜大悲之间,赌气之下,王爷一声号令,院门嘎然紧闭。 第1977章 守候 虽是初秋时节,夜幕仍是早早地收起,天空泛起丝丝的鱼肚白。秦顺儿按照往常的惯例准时进来服侍王爷晨起梳洗。不一会儿,手脚麻利的秦顺儿就将他家主子全部收拾停当,然后差人摆上早膳,几乎彻夜未眠的王爷哪还有什么心思用膳,压根儿就没有理会那奴才,直接抬脚先朝院门走去。 远远地望见王爷一路走来,守门小太监撒腿就朝院门口跑去,见此情景,王爷万分不解,待他诧异地抬眼望去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院门直到现在仍然紧紧关闭!对于这帮蠢才他真是气不得恼不得。 “早都干什么去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开门?” “回爷,您昨天不是说谁来也不给开门吗?” “你们!真是没见过像你们这种蠢到家的奴才!那不是昨天晚上有人敲门吗?这大清早的又没有人敲门,你们还关个什么劲儿?不说早早把门打开,误了爷的事情,你们该当何罪!” “爷请息怒,爷请息怒,奴才这就去开,这就去开!” 守门太监吓得一路小跑、屁滚尿流地前去开门,而王爷虽然心中气恼,但是因为既没有多余时间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再跟这不长脑子的奴才过多纠缠,于是随着大门“吱呀”一声,气哼哼地抬脚直接出了院子。 然而当王爷匆匆忙忙地跨出院门的一霎那,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整个人如石化泥塑般呆立门口,许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与其说他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惊了,不如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地感动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两个女子,一紫一蓝,不消说,那个身着紫色汉式衫裙的女子当然是冰凝无疑,那个穿着蓝色奴仆衣衫的女子不是月影还能是谁。这主仆二人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她们此时的样子却是他从不曾见过,不要说她们两人,就是其它院子的女人,也从不曾以这番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不但没有规矩,更没有礼仪,见了他这个夫君(主子)连最基本的请安礼都没有。尽管如此,他却没有丝毫的恼怒,相反却是深深的懊悔。这个样子的冰凝,一定是空前的,同时他也希望是绝后的,此生唯只一次,足以深深铭刻在他的心底。 只见那主仆两人相互依偎,头抵着头,手拉着手,半坐半倚在院门口的石狮边,双目微合,面色青白,瘦削的肩膀,单薄的衣衫……初秋的露水打湿了她们的衣襟,也打湿了她们的碎发,有些在额前,有些在耳后。 他无从知晓这主仆两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冰凝是睡眠极浅之人,然而最后竟能昏昏睡去,甚至连院门大开的声音都没能被唤醒,可想而知,她最少也要等了有两个时辰以上。即使没有亲眼所见王爷也能想象得出来,两个多时辰的苦苦等候,再加上她的脚伤才刚刚痊愈,还不能吃劲儿用力,所以才会体力不支地倚靠在石狮旁,才会疲倦之极地昏睡过去。面对这个“空前绝后”的冰凝,他的心中除了深深懊悔,更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第1978章 感动 不可否认,夜半时分的那三声敲门王爷早就猜出来一定是月影所为,可是当时的他正在气恼之中,连更漏都懒得看一眼,更不可能会想到,冰凝竟会亲自前来。黑灯瞎火,夜更半夜,脚伤未好,贵为主子……这些全都是她不可能亲自前来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最为重要的原因:她不是最要脸面的人吗?她不是耻于争风邀宠吗?她不是从来都最不肯主动让步吗?她不是…… 可是她仍是来了,正如他所期盼的那样,也是他连做梦都最不敢想象的那样。为他,放弃了她自认为比性命还重要的自尊,为他,抛却众人的冷嘲热讽与白眼红眼,为他,不顾尊贵之躯,宁可寒风露宿守候一夜,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只为他一人。 面对这个脱胎换骨的冰凝,王爷怎么能够不被她的这番真情真意深深地感动呢? 被深深感动的王爷一直浸浸在极度的震撼与自责之中,以致呆立许久竟都忘记了前去将冰凝唤醒,为她披上一件暖衣,向她表达自己最诚挚的歉意,就这样任由自己被感动,无所动。 幸好晨起的时间极为紧迫,王爷没有再呆立多久,因为秦顺儿已经着急忙慌地追了过来。当他急步流星般赶到院门口的时候,被早已呆立此处的王爷堵了个严严实实,幸好他的头脑反应还算及时,脚下及时刹住了步伐,否则一猛子撞到他家主子后背,那可真是要引爆一个弹药库。 “爷,您这是?” 王爷将院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因此秦顺儿只看到了他的后背,没有发现门院的异常,他这一嗓子,虽然声音也不算高亢洪亮,但是在只有鸟鸣虫叫的清晨仍是显得格外震耳,以致将那稀里糊涂睡下的主仆两个瞬间惊醒。只见那两人先是极为迷惑地相互看了一眼,又立即将头转向了院子大门,这才惊觉王爷就站在她们眼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由于谁也搞不清状况,因此她们唯一能够立即反应过的事情就是忙不迭齐刷刷地站起来,然后一前一后,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请安。 望着她们主仆二人在初秋的晨曦中相互偎依在一起的样子,他的心里一阵阵地心疼不已,不过幸好由于秦顺儿的冒失之举,不仅令那主仆两人惊醒过来,也令他回过神儿来,明白过来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呆若木鸡般不管不顾。可是正待他要走上前去,拥她入怀,为她披一件衣裳,暖身暖心之时,突然间一个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奴婢给爷请安!” 月影就在他的眼前,怎么还有一个奴婢?王爷寻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正在不远处遥遥向他行礼请安。 红莲!她怎么来了?王爷一见到红莲,当即脸色变得煞白,神色也紧接着局促不安起来。作为全府最大的主子,除了皇上和德妃娘娘,还没有哪一个人能令他如此惊慌失措,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红莲,怎么竟将他吓得魂不守舍?实在是怪事一桩! 第1978章 遭遇 王爷哪里会怕小小的红莲呢?他是害怕冰凝!冰凝这么要脸面的一个人,竟然被红莲看到她们主仆两人双双来到朗吟阁寻他,如此尴尬的情形被人逮个正着,就算红莲不是一个多嘴多舌之人,但至少雅思琦定是会知晓,更何况那还是个奴才,在一个奴才面前没了脸面,冰凝岂不是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了? 因此对于这个极没眼力劲儿的红莲,他真是恨不能大骂她几句!什么时候过来不好,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个时候?难道说她这是算计好了时间,存心来看这位年主子的笑话?不管红莲是如何得知的消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安抚冰凝,于是心有愧疚的王爷无暇将红莲叫起,而是迅速抬眼向冰凝望去。可是由于他刚刚还没有来得及将冰凝叫起就被红莲横插进来,因此面对这个低眉垂首的她,除了一头青丝两只珠花以外,王爷见不到冰凝一丁点儿的神情,心烦气燥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此时的王爷可是真真的犯了难,怡然居与霞光苑两路人马狭路相逢,他先理会哪一个呢?霞光苑位尊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怡然居可是主子亲自上阵,因此双方算得上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面对这个极其罕见的情景,王爷的眉头是越皱越紧。然而略略迟疑了一小会儿之后,只听他开口问道:“红莲,你有什么事?” 红莲万万没有料到,王爷竟是将那风头正劲的年侧福晋撇在一旁,先让她红莲来回话,在这场霞光苑与怡然居的两相遭遇战之中,如此轻而易举地胜出,真是令她喜出望外,喜不自禁,因此在回话的时候,在掩饰不住的惊喜万状之中甚至因激动而带有些许的颤音。 “回,回爷,我家主子吩咐奴婢请您前去用早膳。” 冰凝主仆的窘迫被红莲撞个正着实在是她们运气不好,纯属巧合。红莲确实是奉雅思琦的吩咐前来请王爷前去霞光苑,知道王爷早上的时间非常紧张,来早了担心他还没有收拾利落,来晚了担心他已经离府,因此红莲特意精心掐算好了这个时间,不早不晚、正正好好地来到朗吟阁的大门口。 还远远地,她就望见门口站着的王爷,心中甚是欢喜,暗暗庆幸将时间把握得实在是太精准了,于是赶快紧走两步,生怕他大步流星朝府外走去,她自己白白地跑了这一趟不说,她家主子怕是情绪又要低落好些时候了。 当红莲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转过路上的小弯,眼前豁然开朗的同时,当即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怎么还有年主子和月影那丫头?她们怎么来了?难道说也是来请王爷的,还抢在了她的前头?遇此突变,红莲登时心中又气又急,她仔仔细细地盘算了时辰,却是没有盘算人,活生生被偷袭成功!最可恨的还是这年侧福晋,原来只是一个假清高之人,以往那是她没有出手罢了,只要她想出手,用的全是狠招!而且招招见血! 第1979章 请膳 随着王爷的这一声询问,一切全都尘埃落定,年侧福晋再是得宠,也无法撼动霞光苑尊贵的地位,对此红莲是意得志满,大获全胜,月影是无可奈何,饮恨败北。不过红莲的回复也着实是令在场所有的人都格外的诧异。 王爷完全没有料到红莲的到来竟是雅思琦请他去用早膳。王府的规矩历来都是他歇在哪里就在哪里用早膳,否则的话,他若是歇在某一个女人院子,其它院的主子差人前去请他,该是令这院女人多么的尴尬。更重要的是他的抉择,走还是不走?走,这院主子失了面子,不走,请他的女人脸上无光,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歇哪儿留哪儿,其它人也不要心存非分之想,免得府里整日里上演夺人大战的不良风气。 王爷定下的规矩没有人胆敢“抗旨不遵”,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女人们之间最多也只是以身染微恙或是小阿哥功课为理由去别家“挖墙角”,早膳或是晚膳还从来不曾成为过任何人的借口。 此时望着首开先河的红莲,不但是王爷,就连冰凝主仆两人都是惊讶万分,特别是冰凝,除了惊讶,还有很大程度的懊悔。福晋姐姐这是要请爷去用早膳!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光知道在这里傻乎乎地站着等着守着,却不知道主动去为爷去做些什么,早膳,多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自己的脑子现在就这么笨了呢!唉,也不能怪自己笨呢,就算是事先想到了,自己会这样做吗? 冰凝就算是有心也绝对是无力,不但违反了府规家训,还要舍得下来这张脸!一想到这里,冰凝唯有暗自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初夜半时分,冰凝听到月影说起敲了三次门里面都没有人应声,她自知是不能再敲第四次了,因为不但不会有人来开门,若是被他知道了如此没有规矩,怕不是更是要火上浇油惹恼了他。可是她跟月影一样,也是既不甘心,可又苦于没有办法,如果就这么回去了,还不是一样没有解决问题吗? 因此留给冰凝的只有一条路,“等”。依冰凝的判断,认为王爷出府的情况应是不太可能,才刚刚从塞外回来,或许是累了,或许是忙于公务,不论哪个原因,总而言之他一定是想清静一下。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在躲她,不想理会她,那也总要给她一个开口辩解的机会吧,就算是衙门审案断讼也允许击鼓鸣冤呢。 她们主仆二人既然有胆量、有决心来到这里,就是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愿赌服输的心理准备。眼前的这道门虽然紧紧地关着,但是第二天一清早他总是要出门办差的。她们自己敲不开门没有关系,那就等他自己主动来开门吧。只要两个人见了面,总归是能给她争取到解决问题的一线生机。如果是误会,希望可以澄清,如果是她做错了,也能知道是错在了哪里,将来尽量避免。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蒙在鼓里,她,绝不甘心。 第1980章 苦守 对于冰凝的决定,月影很是矛盾。若说同意吧,此时已经是初秋时节了,夜里的小风开始有了凉意,冰凝连件披风都没有穿,她实在是太担心她家小姐的身体了。不同意?从前任她说破嘴皮子冰凝都不肯向王爷做出丝毫妥协与让步,现在竟能主动亲自前来朗吟阁,不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怎么好泼冷水呢?左右为难的月影想来想去,勉强想出一个折衷的方案来。 “小姐,天真是凉了呢,这若是守一夜,还不得伤了身子?您看这样可好?奴婢先送您回去,然后再过来这里等爷……” “天也不算是凉呢,我也不困……” “小姐呀,有奴婢替您守着,您还不放心奴婢吗?” “我当然放心你了,只是,只是,爷早上的功夫很本就紧紧巴巴的,如果爷已经出来了,你再给我传话,我再过来这里,要浪费掉多少功夫啊!再说了,咱们是来认错的,怎么可能让爷等着咱们的道理?你想想,爷的脾气定是冲我来的,又不是冲你月影来的,你守在这里有什么用?我倒是应该劝你回去才是!” “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拿奴婢寻开心啊!奴婢是担心您啊!现在的天气已经凉了呢,您又穿得这么单薄,奴婢是担心您的身体啊!” “你家小姐我又不是纸糊的,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吗?你看看,咱们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快四更天了,用不了多少功夫爷就要上朝去呢。” 开始两个人一直是站着说话,可是冰凝的脚伤才刚刚痊愈,而且站得时间长了,任谁都会腰酸腿痛,月影既心疼她家小姐,又劝不动冰凝,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劝道:“不回去也罢,可是您总不能站着守一夜吧?脚伤才好呢。” 月影一边说道,一边解下身上的马夹,四处转来转去,寻找合适的地方,终于她发现石狮子边的位置很是不错,土地平整,适于坐靠,背靠石狮,又可挡风,于是赶快将身上的马夹铺在地上,又小心地将冰凝搀扶过来,于是主仆两人相互依偎着坐在一起,聊着聊着,聊她们从前在年府里没有成为主仆之前各自的生活,聊她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童年趣事,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就地睡过去了。 正当月影迷迷糊糊之间,就被秦顺儿的声音惊醒,睁眼间只见王爷已经赫然矗立眼前了!还不待她缓过神儿来,又莫名其妙地被红莲搅了局,月影当即气得牙根直痒痒!这个红莲,跑过来瞎搅和什么!我家小姐可是亲自等了一夜,受了多大的罪?有本事让你家主子也来等一夜试试看? 不过,才刚刚气冲头顶只眨眼间她又立即不生气了,反倒是幸灾乐祸起来:我说莲啊红莲,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简直就是自不量力!这府里谁不知道,爷对大福晋不过是敬重罢了,哪里能跟我们家小姐比啊!昨天晚上的接风宴爷都没有去,现在这个早膳爷就能去了? 第1980章 应允 月影的志在必得当然是有充足的理由!想当初冰凝根本没有将王爷放在心上,甚至是冷着脸子的时候,他都还要上赶着看冰凝的脸色行事,更不要说现如今,她家小姐可是亲自等了一夜啊!一想到这里,月影心中止不住地冷笑道:爷怎么可能遂了你家主子的愿?这么自不量力,简直就是自取其辱,看你和你家主子的脸往哪儿搁?跟谁抢不好,非要跟我家主子抢!哼,一会儿爷跟我们走了,你可别哭鼻子!这可不是我们小姐使了多高明的手段,只怪你们太不知道天高地厚罢了! 月影是坐壁上观霞光苑的笑话,冰凝却是听了红莲的这番禀报心中没来由地惊了一下。看来福晋姐姐这是给红莲下了死命令呢!不过也是难怪,爷这一走就是四个来月,昨天好不空易回来了,竟是没有参加接风家宴,这不是打了福晋姐姐的脸吗?连自己能够想到前来请罪,福晋姐姐当然也要想些法子呢?只是,只是,等了一夜,好不容易把爷给盼了出来,谁知道半路里会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红莲这时间抓得简直是太准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既不用辛辛苦苦地半夜煎熬,又没有晚来一步。唉,要怨只能是怨自己,运气怎么会这么差? 冰凝的心中是如何想的,王爷没有足够的自信去揣度,但是红莲的忐忑不安,月影的意得志满,他是看得真真切切。于是他将目光再度转向冰凝望了一眼,略略沉思了一下才开口吩咐道:“红莲,去跟你家主子回话,说爷这就过去!” 什么?!不要说月影不敢相信,就是红莲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原本早就做好了灰头土脸地被王爷训斥一番的心理准备,谁想到非但没有被训斥,还一点儿条件没讲就遂了她家主子的心意,对此红莲简直就是喜出望外,然后就是乐极生悲,高兴得竟然呆住了!那年侧福晋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这么强大的对手,居然没费吹灰之力就赢了这一局,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难道说年主子惹恼爷了?绝对是这么回事!否则这么清高的一个主子居然放下身段,亲自登门来寻爷呢! 望着呆若木鸡的红莲,王爷真是又气又恼,可是一来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消耗在这件事情上,二来他需要快刀斩乱麻,于是无奈之下只得是竭力克制住极度不满情绪,再度开口道:“还不赶快着给你家主子去传信儿,爷可没功夫了!” “回爷,奴婢这就是赶快过去!” 红莲兴奋得竟然忘记了行礼,说完话撒腿就往回跑,生怕他又中途变了卦。 望着红莲转身跑开,直到远远地消失地小路上,他才将头转向冰凝。虽然猜不透她的心思,可是转过身来的王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会是这样的情景,此时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冰凝那张被秋风吹得有些微微发红的脸颊上,恰巧有两滴泪珠刚刚划过,就像那初秋的晨露,从光滑的叶片上轻巧滚落,无声地坠入芬芳的大地。 第1981章 铩羽 冰凝没有料到王爷会突然转向她,猝不及防间将头又低下许多,生怕他看见了刚刚的那一幕。 那一幕泪珠没有躲开他的目光,这一幕低头同样也没能避开他的眼睛,深深见此情景,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都起来吧。” 冰凝与月影两人应声起了身,只不过月影在起身的同时双手扶了一下她家小姐,这一幕同样没能逃开他的视线。知道她的脚伤有极大的好转,已经可以每日例行向雅思琦请安了,这些情况他是从苏培盛的家信中得知,得到消息的时候他的心中格外欣慰,压在心头许久的大石头终于安然落下。然而此时亲眼见到这盼望已久的巨大成果,他的心中不但没有任何轻松,反而愈发地沉重了起来,略一迟疑间脱口而出的竟是对月影的发难。 “不知道你家主子脚伤着吗?怎么不好好在房里歇着!要你这奴才是做什么的?有什么事情还用劳烦到你家主子?这都开始秋上了,连个披风都不知道披一件吗?还杵在这里愣什么神儿,不说赶快扶你家主子回去!若是冻着了,爷非得拿你是问不可!别跟爷说这是你家主子的吩咐,主子不懂事,你这做奴才的怎么也跟着不懂事?” 被王爷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月影只觉得是雪上加霜,冤上加冤!刚刚应允了红莲就已经让她们怡然居抬不起头来,现在又劈头盖脸地横遭一番指责,幸亏红莲已经走远,否则再被传得全府人人皆知,她家小姐的脸可真是彻底地丢尽了。原本她还打算看红莲的笑话呢,这下可倒好,反过来倒是被人家足足实实地看了一回她们自己的大笑话! 月影怎么也不敢相信,难道说这就是她们主仆两人苦守了一夜的结果?常言说得好,“天道酬勤”,怎么轮到她们的时候就不是这个理儿了呢?辛辛苦苦一整夜,没有功劳还要有苦劳呢。再说了,凡事不都讲一个先来后到吗?王爷已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们的付出,作为一个最讲理的人,怎么能够容忍甚至是助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行为? 虽然刚刚王爷的训斥中明明白白地说给月影,“别跟爷说这是你家主子吩咐的”,但是心中觉得万分委屈的月影还是想要辩解几句,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冰凝。谁想到她还不曾开口呢,或者说王爷根本就没有留给月影开口的机会,就已然大踏步地朝霞光苑的方向走去。 顷刻间连遭两次意外,月影登时是又惊又怕。惊自是不必说了,这个怕,自然是担心她家小姐的处境,不仅与王爷闹僵了,还史无前例地失了这么大的脸面,万一钻了牛角尖想不开可就糟糕了。早知如此,夜里真不该听她家小姐的,无论如何都要劝她回去才是。 然而这里是书院,来来往往的奴才早就悄悄地交头接耳了,因此月影一个字儿也不敢再多说,只是默不做声地扶着她家小姐朝自家院子走去。 第1982章 怨谁 从书院回怡然居的这一路,冰凝的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既是因为脚伤才好就遭遇了整夜的劳累,更是因为 面对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她不知道该怨谁。怨他吗?他是最重礼仪之人,“礼”是他唯一的也是绝对的行为准则,她不过就是一个小老婆罢了,怎么可能自不量力地嫡福晋争风夺宠?难道说为了专宠她一人,身为一家之长的他不顾长幼尊卑,不顾礼仪家法,任性而为,将堂堂王府搞得毫无规矩礼法,遭世人耻笑嘲讽,她就心满意足了? 怨雅思琦吗?不管红莲她们是否提前知道了消息,然而作为大福晋,在昨日的接风宴上当着众姐妹的面被王爷驳了面子,结果却是他去了怡然居,换作是谁,能不对她这个“狐狸精”恨之入骨?如果是在别的府里,她早就要被狠狠地教训一番,甚至是暗使离间之计了,而雅思琦只不过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显示一下她作为嫡福晋的权威罢了。受到大福晋如此优待,她应该感激不尽才对,怎么能够心存怨恨呢? 既然怨不到王爷的头上,也怨不到雅思琦的头上,那就只能是怨到她自己的头上了。谁让她非要亲自前来书院赔罪赔不是?谁让她非要上赶着来倒贴王爷,还美其名曰“为他们爱情主动做些什么”,这不是心甘情愿自取其辱吗? 想通了,全想通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流泪?既然心甘情愿,既然愿赌服输,她就应该无怨无悔,可是泪水,为什么还要止不住地想要向下流淌? 冰凝双腿沉重得几乎迈不动脚步,月影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回到她们的院子。她怕这一路上遇到哪个院子的主子或是奴才们,怕她家小姐受不住更大的刺激,于是她顾不得失礼,强拉硬拽般将冰凝扶进了怡然居。 当主仆两人好不容易挨进了屋里,月影的心中总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边将冰凝扶到里屋的床上,一边止不住地义愤填膺说道:“这个该死的红莲!怎么会这么凑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待咱们好不容易把爷给等到了的时候过来,这不是存心吗?她这是安的什么心!” 冰凝心中再是难受也不想表现出来,因此面对月影的这番怨怒,只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句:“唉,还不是因为爷昨天没有出席家宴嘛,大福晋这是想将功补过呢。” “可是,她们干嘛非要挑这个时辰?” “不挑这个时辰还能挑什么时辰?谁知道爷今儿晚上回不回府呀。咱们不也是挑了这个时辰吗?单就从这一点上来看,咱们跟大福晋只能说是英雄所见略同罢了,咱们应该英雄惺惺相惜呢!” “小姐啊!这都火上房了,您怎么还有功夫寻开心啊!” 冰凝不自寻开心还能怎样?总不能当着月影的面哭哭啼啼吧,她们再是情同姐妹,可她们首先是主仆,她的心事,只想埋藏地心底。因此冰凝嘴上敷衍着月影,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想法子寻来合适的机会跟爷把事情说清楚吧。 第1983章 遂愿 这边冰凝主仆匆匆忙忙梳洗一番即刻睡下,那边霞光苑则随着红莲的归来而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 红莲几乎是一头冲进了雅思琦的房间,根本来不及行礼,一边脚下生风般慌里慌张地进了门一边口中急急说道: “回主了,爷应允了,这就过来!” “你说什么?真的?爷到底是怎么说的?” 雅思琦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料到王爷会答应她的“无理”请求!作为嫡福晋,府里的规矩她自是烂熟于心,然而却偏偏还要铤而走险,实在是被天仙妹妹给气着了!先是红绣线事件已经埋下了祸根,后是食言与众姐妹一同前去园子避暑加剧了误会与隔阂,而昨天晚上王爷驳了她的面子没有参加接风宴则成为了导火索,令她连气带怒之下丧失了理智,狠狠地将了王爷一军。对于他能否应允,雅思琦本是没有抱有一丁点儿的希望,然而她仍是坚持一意孤行,无非是想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就算是自己不能得逞,也不能让那两个人痛痛快快地好过了日子。谁承想,一贯规矩大于天的王爷竟然遂了她的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主子,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现在实在是来不及跟您细说,反正就是刚刚奴婢去请爷的时候,年主子和月影都在爷的院门口呢,前面她们说了些什么奴婢没有听到,奴婢到的时候,看她们俩人的样子,应该也是在请爷去她们怡然居,不过,奴婢一说主子您请爷前来用早膳,爷二话没说,立即就答应了,那年主子的脸色登时就变绿了!唉呀,奴婢还是先别说了,赶快,赶快,爷这可就要到了呢!” 雅思琦一听红莲说的这个消息,当即糊涂起来,昨天明明是自己被爷甩了脸子,接风宴都没请得动,他这心里头的怒气分明是冲自己来的啊!可是,为什么爷非但没有歇在怡然居,最后又变成了年妹妹巴巴地前去请爷了?难道真如淑清所说,爷这次回府来生的一肚子的气,全是因为天仙妹妹? 然而雅思琦更觉得蹊跷的则是天仙妹妹能去书院请爷?自从她嫁进这府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会差遣哪个奴才前去朗吟阁,更不要说她亲自出马了!从前她总是责怪年妹妹不把王爷当回事儿,没有尽到一个女人的职责,现在不但将王爷放在心上,还舍下脸来去请他,这可真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 然而朗吟阁与霞光苑实在是太近了,几乎是两院相连,因此容不得雅思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理清楚,就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王爷走进霞光苑的脚步声,急得她快步走出房门迎上前去,同时规规矩矩地行了请安礼。 看到主动迎他到房门外的雅思琦,王爷的心中再是有多少不满也终是没能说出口。此外由于他不仅没有时间更是没有心情用早膳,来到这里不过就是虚晃一枪罢了,雅思琦的心中有多少失望他当然是心知肚明,因此心虚的王爷更是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来。 第1984章 早膳 王爷一边将雅思琦赶快叫起,一边迅速步入房中,还不曾落座就开口说道:“你辛苦了!这些日子爷不在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由你费心操持,爷很感激。昨天爷没有过来,确实是有些累了,还请多多包涵。” “爷,您,您这是怎么了?您这么说,真是要让妾身无地自容了!” 雅思琦原以为自己的逾越之举定会招来他的大发雷霆,因此早就做好了挨他一番训斥的思想准备,甚至在极短的时间里连托辞和借口都寻了几句,谁承想,不但没有过错还有辛劳苦劳,还被他言辞恳切地大大感谢一番,被王爷的迷魂阵搞得昏头转向,雅思琦简直是无所适从。昨天尽心费力操持的接风家宴连半丁点儿面子都不给,今天明知故犯反倒是挣下功劳,从来都是“顺毛驴”的王爷只经过一个晚上,就睡了一觉,就什么都忘记了,彻头彻尾地变了脾气禀性,难道说他也丢了魂? 就在雅思琦愣神儿的功夫,王爷根本就没有落座,而是再度开口道:“好了,爷没有多少功夫了,得先走了。” “啊?” 一听说他要走,雅思琦立即醒过味儿来,急急地追问道:“那,您,那不是还没有用膳吗?” “你的好意爷心领了,实在是没功夫了……” “那,苏培盛不是说皇阿玛今天没有早朝吗?” “爷今儿约了人,一早儿要出趟城……” “噢,这样啊……” 不用看王爷也知道,此时的雅思琦脸上写满了失望的表情,所以他更是不敢望向她,因为他没有能力令她心情愉快起来,索性只能是装糊涂。于是他假装没有听到雅思琦的喃喃之语,说完“要出趟城”之后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雅思琦当然是失望极了。她知道今天没有早朝才去请的王爷,原本没有任何期望,甚至是做好了被他痛斥一番的最坏打算,然而他一反常态地应允了她的无礼请求,令雅思琦以为今天会是一个异于往常的日子,可是他的这个“出趟城”将她才刚刚好转的心情登时又跌回谷底。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里,她经历了从忐忑不安到喜出望外再到极度失望的大起大落,外加一个迷一般猜不透的他,此时望着急速离开的王爷,雅思琦的大脑一片空白,不但口舌像是被贴了封条似的说不出一个字,就是手脚也好似被绳索紧紧捆住,如泥胎木雕般呆立房中。 幸好,红莲还算是头脑清醒,眼瞧着王爷头也不回地朝院门走去,她一边急急地追在后面恭敬送行,一边悄悄地叮嘱紫玉:“赶快,把早膳收拾到食盒里,送到府门口去!” 紫玉应声迅速准备,不消一会儿功夫,当王爷坐进马车准备启程的时候,秦顺儿的手中也多了一个食盒。 望着手中的食盒,王爷的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那个脸色被秋风吹得有些微微发红的人儿,苦守一夜累坏了身子,现在一定是连早膳都没有用就躺下歇息了,不知道这一晚冻坏了没有,饿坏了没有,生他的气了没有…… 第1985章 窝火 王爷已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雅思琦仍是深陷迷魂阵之中,没能清醒地走出来。一个是令她越来越猜不透的王爷,另一个是令她越来越气恼的天仙妹妹,以致才大清早儿的,雅思琦的头就开始剧痛无比。 王爷是她的夫君,惹不起更得罪不起,雅思琦非但不敢矫情使性,相反还要小心翼翼地迎合他,然而对于那个同样琢磨不透的天仙妹妹,她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特别是这些日子以来,冰凝接二连三地状况频出,足足实实地把雅思琦给气着了,窝了一肚子的火! 先是红绣线的事情,令雅思琦眼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吃了一个哑巴亏,直到现在,每当看到那个吃里扒外的紫玉在眼跟前晃荡,她都恨不能上去给那奴才两巴掌。也就是她,一贯的心慈手软,才只罚了紫玉三个月的月银,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别的府里,谁家的大福晋能吃这种眼跟前儿的哑巴亏?不在明里处罚也会暗地里寻了短处给上个几板子。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红绣线的事情才过去了没几天,又因为去园子避暑的事情,让雅思琦感觉自己结结实实地被天仙妹妹耍了一道,结果还没等她兴师问罪呢,王爷又突然回了京城,不但晾了她的接风宴还去了怡然居。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直戳雅思琦的心窝子? 由于这股邪火窝在肚子里没处撒,她才破天荒地跟王爷使了一回小性子,谁想到反倒是将她自己给绕了进去,越绕越是糊涂,直到现在都快日上三竿了,仍是没能理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只要是一想到那个年妹妹,雅思琦当即又是气冲头顶,余怒未消、气恨难平。 红绣线的事情自是不用再提,众女眷去园子避暑以及王爷回京没能与冰凝独处这两件事情还是要从淑清讲起。去年她一直忙于抚育王府长孙,无暇它顾,虽然忙得是不亦乐乎、操心受累却是甜在心间。俗话说,有苗不愁长,现如今小阿哥已经一岁多了,能走会跑,能说爱笑,她也总算是熬出来了,也想好好地享几天的清福。那一天早上几个姐妹们在给雅思琦请安的时候恰好凑到了一起,难得她们那天都有好心情,谁的手头都没有什么急事,于是请过安之后众人没有急于告退,又坐在一起闲聊了一阵子。聊着聊着,淑清忍不住向雅思琦提议道:“唉呀,这些天真是热呢,日头天天跟个大火盆似的。往年在园子里住着还好,现如今憋在府里头,可真是难熬呢。只我一个人就算了,慢慢熬着吧,这不还有小阿哥嘛,跟着大人一块儿受罪……” “唉,淑清姐姐,妹妹这不是也没有办法嘛,我也想去呢,可是爷不在府里,怎么去?” “咦?妹妹这个大福晋怎么成了摆设了?从前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咱们不是一样也住过园子吗?再说了,爷不在府里,你不就是老大嘛!老大说话难道不算话?” 第1986章 提议 真是“话糙理不糙”!淑清的一句“你不就是老大嘛!”将众姐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就连霍沫这个姑娘家都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樱桃小口暗暗地嗤笑不停。众人全都笑个不停,唯有雅思琦脸色尴尬,因为淑清的提议着实是令她骑虎难下,于是待众人笑够了,她才讪讪地开口。 “什么老大老二的,姐姐净拿我寻开心!姐姐说的不错,爷不在府里的时候咱们确实也在园子住过,不过,咱们去园子可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大的事情不跟爷事先打声招呼实在是说不过去。当然了,让苏培盛跟爷在家信里禀报一声也不是什么难事,真正的难事儿是年妹妹,咱们倒是一抬脚就能去了园子,她那脚伤才好了些,而且爷又是特意将她从园子里接回府里。若是跟咱们一起搬去园子,怕是接二连三地舟车劳顿,有了什么闪失妹妹我可是担待不起,若是不跟咱们一起去园子,怎么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府里?” “她在府里怎么了?年妹妹又不是没有过一个人在府里住的时候!你忘记当初爷不待见她的时候了?再说了,前些日子,咱们都在府里的时候,她还一个人住园子里呢!” 淑清说的是实情,而雅思琦也确实是有苦难言,她受了王爷的托付好生照料天仙妹妹,这番话她不想当众挑明。虽然红绣线的事情气得她是七窍生烟,但是她毕竟是大福晋,该尽的职责,该有的风度气量还是一样不能少。就好比现在,如果她跟众人提起王爷托付之事,怕不是又要引得众人对天仙妹妹的不满与妒忌。 雅思琦的沉默不语令众人顿觉希望渺茫,可是淑清好不容易替大伙儿出面提起的话题就这么白白地浪费掉也实在是可惜,李姐姐说的话何尝不是众人的心思?幸好还有惜月,头脑不但聪明而且活络,又是个活泼伶俐的性子,由于元寿阿哥到宫里的上书房念书去了,她一个人孤家寡人,冷冷清清,也是不想憋在这府里熬日子,也是想到园子里去散散心。此时见雅思琦如此犹豫,当然知道福晋姐姐这是在担心什么,生怕到嘴的鸭子又飞走了,于是她赶快不动声色地替淑清在一旁帮了句腔。 “福晋姐姐,大伙儿可都是眼瞧着呢,冰凝妹妹的脚伤真的是越来越好,要不怎么能够前来给您请安呢?既然能请安,而且去园子又不用腿脚,马车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所以对她来讲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雅思琦被淑清和惜月这两人的一唱一和弄得是没办法,而且从心里来讲,她也是早就在府里住烦了,也想换个地方去园子里透口气儿。虽然王爷托付了她,让她好好照顾天仙妹妹,但是去园子根本就算不上是长途跋涉,累不坏身子也累不坏腿脚。 就在她才刚刚松动了去园子避暑的念头,恰巧这时冰凝前来向她请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于是雅思琦顺水推舟向天仙妹妹说起了去园子里住些日子的事情。 第1987章 爽约 果然不出所料,冰凝以脚伤为由婉拒了这个提议,本是正中雅思琦下怀,正想借机回绝了淑清,谁想到冰凝又改口答应一同前往,只不过由众人先走,她晚几天再到。事已至此,雅思琦也不好驳了淑清的面子,又扫了大家的兴致,只得是点头同意。众人见状自是万分欢喜,请安结束之后一个个欢天喜地回去自己院子收拾准备,第三天就启程,浩浩荡荡向园子进发。 到了园子里之后,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兴奋无比。毕竟园子里几乎什么大太的规矩,比起死气沉闷、礼制森严的王府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园子里有山有水,有旷野有树林,憋闷了大半年的人们都兴奋极了,一众人等都有一种彻底解脱的畅快感,尽情嬉戏游玩,享受快乐时光。 刚开始的时候雅思琦也和大家一样,日子过得是又开心又舒心,可是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由得焦急起来:这个天仙妹妹,怎么还不过来呢?不但见不到人影儿,连个信儿也没有,该不会是一个人在府里有什么差池或是闪失吧?一想到这里吓得她登时慌了神儿,于是赶快差自己的大管家何全亲自回府跑一趟,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没有大碍的话,再与年侧福晋商定到底是哪一天来园子。何全不愧为大管家,雷厉风行,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回话更是干脆利落。 “回主子,年主子让奴才给您回个话,本来是打算今天就过来的,可是月影跟奴才部,她家主子昨儿晚上有点儿着凉,今天刚请了太医,喝了两副药,发了一身的汗,虽说是暑热天气,可也不敢动身,另外也怕到了园子里,把病气过了各位主子。年主子要奴才跟您回个话,说是过些时候待身子养好一些再动身。” 唉,果然是又病了!就觉得不对劲儿呢,真是不禁念叨。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好好养着呗!雅思琦暗暗庆幸自己及时差何全跑了一趟,还好只是头疼脑热,小病小灾,没有什么大碍。 又过了小十日,雅思琦估摸着天仙妹妹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差何全回府去请天仙妹妹,这一次何全的行动可是没有上回麻利,直到傍晚才回到园子给她回话。 “回主子,今儿奴才过去的时候真是不凑巧,这些天刘裁缝的老婆子来给她改衣裳,改了好几次了,奴才等了一天都没有弄好。年主子说她去年太胖了,做的衣裳又肥又大,今年又瘦了,一件儿都穿不了,现如今连件出门的衣裳都没有,所以年主子让奴才给您个回话,还得再等些天,等衣裳做好了才……” 冰凝说的全是实情,去年因为怀着福惠阿哥,身子骤然间象是气吹似的胖了许多,今年不但瘦了下来而且比以往更是削瘦得厉害,不要说去年新做的衣裳,就是前年、大前年新做的衣裳也不大合身呢。唉,那刘裁缝家的婆娘手艺也是不差的一个人,怎么来来回回这么多次都没有弄好呢? 第1988章 察觉 后来雅思琦又派何全去府里几回,每一次冰凝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而难以成行。对于这个结果,开始的时候雅思琦虽然心里不太痛快,但事出有因她也不好责备什么。待后来次数多了,她渐渐地有点儿悟出来:怕不是这天仙妹妹存心不想来园子吧! 突然间意识到冰凝是在故意躲着她们,雅思琦的心中腾地一下升起一股怒气,心中暗暗气恼道:不想来就不来,何苦这么斗心眼儿呢!当初可是没有人强求天仙妹妹什么,是妹妹自己答应她缓两天再来园子的。现在倒好,不仅出而反尔,还以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搪塞,这么明眼的事情谁还看不出来?这不是拿她这个福晋姐姐当猴儿耍吗? 红绣线,来园子,两件事情接踵而至,令雅思琦对冰凝曾经的好感倾刻间全部荡然无存,继而气恨在心地暗骂了一句:别以为现在能得爷宠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别说咱们府里,就是放眼整个京城,谁人家的女人能得一辈子宠?早早晚晚有你哭的时候! 由于察觉了天仙妹妹的心思,雅思琦后来也不再派何全回府里去三请四请了,她是大福晋,一个当小老婆的这么不给她面子,雅思琦可不是那种上赶着讨好小老婆以期夫君对她感恩戴德之人。虽然何全不用再往府里跑了,不过她仍是吩咐苏培盛要特别留意年主子的情况,万一真有个大病小病的,也好赶快安排照应,毕竟将来她在王爷那里还是要有所交代的。 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园子里,雅思琦作为嫡福晋还肩负着按时向婆婆大人请安的重任,特别是这段时间,王爷身在塞外御前伴驾,德妃娘娘只身留宫未能随行的情况下。 这一天正好又是去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的日子,由于淑清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给妨娘请安了,于是雅思琦就叫上她,两人就一起坐了马车进宫去。冰凝先是失魂以及诞育福惠阿哥,后来又发生了牡丹台风波而暂居别院、脚伤休养等等,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进宫请安了,虽然现在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过雅思琦觉得天仙妹妹既然连园子都来不了,进宫就更是免为她难,于是根本就没有招呼冰凝一声,直接和淑清两人从园子到了宫里。一路上她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见了娘娘,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好心好意地替天仙妹妹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了,从前她可真是瞎了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进宫之后,按照以往的惯例,两个人先给娘娘请了安,再闲聊一会儿话。雅思琦初见娘娘时见脸色不错,心中暗暗高兴,毕竟娘娘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人在这把年纪又是皇上和王爷都不在身边的时候,没病没灾就是天大的喜事。然而随着婆媳几个的闲聊天,雅思琦渐渐发现娘娘明显心不在蔫的样子,于是神经猛地一下绷紧起来,赶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额娘,您最近身体可好?” 第1989章 回銮 雅思琦诧异德妃娘娘总是心神不定,而娘娘心中则是奇怪:老四家媳妇真是奇怪呢!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单单挑今儿过来请安呢?她府里不忙吗?这大清早儿的,全都准备利落了?怎么还有闲功夫过来请安呢?虽然心生疑团,不过娘娘由于自顾不暇,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操心四儿媳的反常之举,于是心不在蔫地随口回了一句: “还好吧。唉,人老了,这心里就是搁不住事儿,总要胡思乱想。这不,说是圣驾今儿就回銮了,现在也不知道万岁爷到了哪里,总说快了,快了,也不知道快到哪儿了。” “啊?额娘,皇阿玛的圣驾今天回京?” “是啊!怎么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家爷没跟你们说吗?” “嗯……,啊,不是,是,爷是说最近回来,具体日子苏培盛那个奴才也没说清楚,媳妇……” 德妃娘妨的一席话犹如睛空霹雳炸响在雅思琦的头顶!王爷今天回府?她怎么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啊!不过由于知道自家爷与娘娘母子感情生分,自家的事情还是少说为妙,免得给王爷招惹是非,又要挨娘娘的责难,因此雅思琦再是惊讶至极也不敢有过多表露,而是赶快现编现圆了一个谎话,以期蒙混过关。 不过雅思琦再是百密仍有一疏,德妃娘娘自是当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怪不得今天过来请安呢,原来还不知道圣驾今儿就到京了呢。娘娘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掺和媳妇的家事,可是女人的天性又令她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 “唉,老四媳妇,额娘说过你多少次了!你就不能心慈面善,你越是心善越是受人欺负,这不,连奴才都敢骑到主子头上无法无天了!你们家爷能不告诉苏培盛他哪天回来吗?定是这帮奴才暗地里捣的鬼,要么是趁着你们家爷不在府里,没有尽心当差忘记跟你禀报了,要么就是耍滑头或是干些背地里的勾当,存心没有禀报你。这些奴才啊,就是觉得你好说话,才敢胡乱对付你、蒙骗你!唉,四阿哥这么一个眼睛不揉一丁点儿沙子的人,就这么几天不在府里,竟是连奴才都敢反了天,这可如何是好呢?” 德妃娘娘对雅思琦半是责怪半是教诲,语重心长又忧心忡忡,令雅思琦的头半天都抬不起来。王爷今天就要回来了,可她竟然毫不知情,府里如此糟糕的状况当然是她这个嫡福晋的严重失职,不要说娘娘对她极为不满,就是王爷知道了也定是要跟她好生说教一番。深感失职的雅思琦无言以对,只得吞吞吐吐道:“额娘,我……” “行了,行了,你也别解释了,有这功夫赶快回去准备准备吧,你们自己被骂事小,没把你们家爷伺候好可是大罪过了!我刚刚听说圣驾已经过小营了,不知道是先回宫里还是回畅春园,额娘就不留你了。” “多谢额娘,那,那媳妇先告退了。” “赶快去吧。” 第1990章 再恼 头重脚轻、身子虚飘飘地出了永和宫的大门,雅思琦气得是满脸通红,浑身直打哆嗦,她实在是搞不明白,到底哪里了这么大的纰漏?好你个苏培盛,整日里笑面虎般主子长主子短的,原来竟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居然胆敢趁着她去了园子的时候胡作非为!这么大的情况隐匿不报,他这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还是说爷不在府里,就敢不拿她这个大福晋放在眼里? 虽然说被苏培盛气得不轻,不过雅思琦也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赶快做好迎接王爷回府的各项差事才是当务之急,于是人还在宫里呢,她就一边疾步快走,一边悄声吩咐身边的红莲:“赶快,派满福赶快去园子去把苏培盛和何全都叫回府里,就说爷今天回府,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打点好,若是有半点儿纰漏惹了爷不高兴,让他们自己兜着!” 满福走了好一阵子了,红莲才忽然想起来,主子怎么没有吩咐她赶快给其它主子传口信儿呢?按理说,王爷回来了,所有的主子不是都要恭迎吗?可是主子怎么只说了苏总管和何管家?难道说主子一时心急忘记其它主子了? “主子,奴婢有一事想问一下,园子里其它主子?” “我先听听苏培盛怎么说!” 雅思琦出了宫门就直接坐马车回到府里。府里的奴才们哪里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以为大福晋一行还在园子里避暑呢,于是全都悠哉游哉地或忙着自己手里的私活儿或四仰八叉地躲在屋里睡大觉,因此当雅思琦下了马车,从王府大门口一路走到霞光苑,除了守大门的小太监以外,竟是一个奴才都没有看到,原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再一看这个情形,气得一贯慈眉善目的她登时火冒三丈,脱口骂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府里没有主子呢!全都跑哪儿躲清闲去了!” 她既是气恼奴才们阳奉阴违,更是气恼天仙妹妹的放任纵容。从前就听说过怡然居的奴才是府里最没有规矩的,现在可真是让她领教了,不但自己院子的奴才游手好闲、懒散成性,还将整个府里的奴才都给带坏了,天仙妹妹这个主子是怎么当的!果真是被娘娘说中了,奴才们怕不是都要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妹妹不是不愿意跟她们一起去园子吗?这就是她在府里看家守院的结果? 正在气头上的雅思琦进了屋里连口水都没有喝,当然了,也是因为她回来得太突然,奴才们根本没有来得及沏茶倒水。当她才刚刚落座,就听门外有人禀报道: “启禀主子,奴才们给您请安了。” 透过微启的窗棂,雅思琦抬眼一看,只见满院子跪倒一片奴才。原来守门小太监一见大福晋突然间回了府,知道大事不妙,于是赶快悄悄地给其它的奴才们放了消息,没一会儿,不管是不是霞光苑的奴才,全都到她这里请罪来了。 第1991章 处罚 苏培盛与何全两人都还在园子,接到满福的传话赶回府里来至少也要两个时辰之后了,因此盛怒之下的雅思琦根本等不及审问苏大总管,立即就朝府里现有的这帮奴才们训起话来。 “主子不在,你们都胆子大了?该当差的不当差,该伺候的不伺候,你们都想干什么!以为爷不在府里,你们全都能反了天了?那你们就试试我这个大福晋说话算不算话!红莲,传我的吩咐,所有留府里的奴才,这个月的例钱全都要扣掉,一文也没有!这也是为了你们好,让你们以后好好长长记性,这也就是让我遇见了,这若是被爷知道,看你们哪个还能全胳膊全腿儿地在这儿当差!” 众人被雅思琦抓了现行,齐齐前来请罪,但心里头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大福晋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以为前来赔个罪,糊弄糊弄就算过去了,因此当听到要被扣一个月例钱的时候,先是惊愕后是不满,整整一个月的例银呢,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雅思琦看出来众人的不满情绪,因此没容他们喘息的功夫,紧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爷今天就要回来了!若不是我提前回来,就你们一个个吊儿郎当的这副样子,哼,爷能饶得了你们?从现在开始,你们全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赶快好好当差去,土都快有一尺厚了,茶水都这个时辰了还端不上来,窗纱还没有换,这可都秋上了……就冲这些个,罚你们一个月例银都是轻的!” 一听说王爷今天就要回府里来了,众人当即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口,刚刚满院子弥漫的不满情绪也登时烟消云散。雅思琦说得不错,幸亏是被她撞见了,这要是被王爷逮住,可不是一个月例银就能解决的问题。此外灰土、茶水、窗纱等等,全都是眼睁睁的事实,绝不是她吹毛求疵的结果。至此一众人等全都蔫头耷脑,场面不再有半点儿混乱动静。 就在雅思琦才训过话的这个当口,苏培盛与何全两人快马加鞭满头大汗地从园子赶了过来,一身土一身汗地也不敢换衣裳,进了大门就直奔了霞光苑,因为这两人也被王爷今天就要回府的消息吓得不轻,灰头土脸地见主子只是失礼,没有恭迎王爷那可是获罚,孰轻孰重自是分得清楚。 见到苏培盛,雅思琦急于知道王爷今天回府的消息是真是假,因此也无心与这帮游手好闲的奴才们恋战,直接吩咐了那两人进屋回话。 待两人进了屋,还不曾请安,就被雅思琦劈头盖脸好一顿斥责:“苏培盛,现如今你的胆子也真是大得很啊!爷今天就回来,居然还把我蒙在鼓里,你这是何居心?” “爷今天就回来了?不可能啊!” “不可能?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狡辩抵赖?既然我说的话不可能,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德妃娘娘说的话也不可能吗?” 第1992章 质问 雅思琦的这一席话将苏培盛惊得差点儿瘫倒在地上!王爷今天就回来了?他这个大管家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刚刚在进府的路上听说大福晋正给众人训话,还罚了所有奴才的月银,这若是被王爷抓了现行,皮肉之苦事小,获罪事大。上一次牡丹台风波王爷没有追究他,主要是想要他戴罪立功,这可倒好,功还没有立上呢又犯了新错,将来老账新账一起算,他苏培盛可是就此完蛋了!一想到这里,急得他顾不得体面,急哧白咧地跟雅思琦辩解起来。 “主子明查,奴才确实不知情啊!爷确实是曾经跟奴才写过信,可爷只说有消息要回来,具体日子还没定下来,然后一直就再也没有吩咐给奴才传过来,奴才还一直纳闷呢,怎么一直就没有了消息呢?” “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还敢睁眼说瞎话来骗我!你以为这府里除了爷就没人敢治你的罪?” “求主子,奴才冤枉,奴才真是冤枉啊!如果奴才知道爷今天回来,奴才怎么可能不赶快准备啊!再说了,奴才骗得了您,怎么可能骗得了爷呢?” 雅思琦盛怒之下确实是被气糊涂了,此时听苏培盛一番辩解终是醒过味儿来,对啊!苏培盛骗得了她,怎么可能骗得过王爷?可是让她当着一群奴才的面承认错怪了苏总管又是面子上下不来,因此嘴上继续强硬道:“你还有功夫在这儿跟我狡辩?还不赶快去准备,若是爷回来,见这府里被糟蹋成这样儿,不扒你层皮才怪呢!” “回主子,主子教训得是。奴才这就是去准备,只是,奴才问一句,爷今儿是回府里还是回园子?” 苏培盛这句话把雅思琦问了个张口结舌,是啊,王爷今天是回府里还是回园子?王爷是随圣驾一并回京,连德妃娘娘都不知道万岁爷回宫里还是回畅春园,她岂能不知道王爷回哪里?早知道刚刚在宫里应该再多呆些时辰,也好通过皇上的行踪了解自家爷的路线,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唉,真是的,怎么一着急就糊涂了呢? 雅思琦原本余怒未消,此时又被苏培盛将了一军,更加的气恼,于是反问道:“那我问你,你说爷今天回哪儿?说对了,我就放你一马,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跟爷提,你就妥妥地放一万个心进肚子里。你若是说错了,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是你自己没有把奴才们看管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也是罪有应得!” 苏培盛闻听此言,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主子爷没吩咐,这让他上哪儿是凭空猜测去?他努力回想了半天王爷的那封家信,仍是没有寻到一丝线索,好在苏培盛头脑还算灵光,这么点儿事也难不倒他,于是赶快赔笑道:“回主子,爷确实没有给奴才半丁点儿吩咐,如果您一定要奴才说个地界儿,那奴才只有赌了,赌爷今天回府里来。” “噢?为什么?” 第1993章 押宝 这一回又轮到雅思琦惊讶不已了,她完全没有料到苏培盛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王爷回的是府里,还以为他会犹豫思考一番呢,于是禁不住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苏培盛一看雅思琦的神情,心中有了些底:看来自己猜得不错,大福晋也确实是不知情,并不是存心难为他。放下心来的苏培盛好好回想了一番,他清楚地记得曾经将雅思琦一行去园子避暑以及年主子留在府里未能同行的事情在家信里写了个清清楚楚,当时只是担心体弱多病的侧福晋若有个三长两短,板子不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大福晋可是知情的,怎么也得拉上个垫背的。现在想来,王爷知道女眷们分居两地的情况下,还没有将回京的消息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苏培盛,难道说…… 所以他才会赌王爷肯定是回府里,可是他怎么能把实情向雅思琦琦和盘托出呢?这一点儿小事难不倒老奸巨滑的苏大总管,才只是一眨眼间就张口回复道:“回主子,奴才是这么考虑的。这些日子,园子那边有您和各位主子,一切都井然有序,假若爷回园子的话,稍稍精些心,定是不会出什么纰漏,反倒是府里,奴才失职,奴才该死,奴才现在就赶快都准备齐全。” “不过,我倒还是想再问一句,假若你说错了怎么办?咱们在这里苦等一晚,而爷却回了园子,爷若是怪罪下来,我怎么担当得起?” “回主子,爷没有吩咐回来的事情,因此无论您在哪里,爷都不会责怪。另外,奴才举荐何全回园子去准备,万一爷回了园子,那边要主子,有钮钴禄格格,要奴才,有何管家,总归全都是爷信得过的人,定是能将爷伺候好。” “好,既然你这么有把握,认定爷会回府里,那我也跟着你赌一把,也在府里恭迎爷回府。你赶快下去准备吧!” 望着连滚带爬退下去的苏培盛,雅思琦禁不住暗暗冷笑一声:这一次苏培盛还算是老实,没有跟她耍花招,他若是说王爷回园子,她可就对他不客气了! 不用问苏培盛,若是雅思琦自己选择,她也只能是将赌注押在王府,因为天仙妹妹在这里!因此不管王爷回京是回了园子还是回了府里,她雅思琦只有一个选择——留在府里死守!毕竟王爷临走时特意托付了她,要她好生照料,假若她率众继续留在园子,王爷回来发现冰凝一个人拖儿带女留在府里,他不立即跟她翻了脸才怪呢。 此时她万分庆幸没有将其它女眷们从园子里叫回来,万一皇上回的是畅春园,王爷一定直接回园子歇息了。虽然她不在那里,但是好歹有惜月、霍沫她们几个人,总归还能有人能照应,不致冷落了王爷,否则既是失礼失职,也是要惹他心里不痛快。 雅思琦正暗暗庆幸之际,忽闻院子里乱乱糟糟起来,不待她发话,红莲早就极有眼力劲儿地出去探听情况,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主子,钮钴禄主子她们回府了!” 第1994章 突变 一听说惜月等人大队人马全都杀回了府里,雅思琦登时惊目瞪口呆,当即朝红莲急急地追问道:“你说什么?她们?她们都是谁?” “回主子,就是所有的主子,宋格格、耿格格、武格格,还有老主子。” “她们全都回来了?她们……,你,我不是不让你给她们传口信吗?你怎么当的差?” 雅思琦简直是要被红莲给气疯了!刚刚庆幸园子里又有主子又有奴才,王爷回来后万一去了园子也不会没有人伺候,现在倒好,所有的主子一个不剩全回了府里,园子竟然唱了空城计,让她的悉心安排全都泡了汤!气极之下雅思琦抬手就朝红莲的肩头狠狠地拍去。 “谁给她们传的口信?我不是吩咐过你,只要苏总管和何管家到府里给我回话,其它主子全都留在园子吗?你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记性?还是跟这帮奴才学的,会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了……” 红莲没料到这巴掌竟是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真是冤屈死了!于是急急地辩解道:“回主子,奴婢冤枉啊!奴婢就是按照您的吩咐,只给大总管和何管家传了您的口信,没再跟任何人说过啊!” “那她们怎么回来的?” “奴婢刚刚悄悄地问了春梅,春梅说她家主子见苏总管和何管家回府里来,就赶快催着她收拾,说府里有事情,她得回来照应一下。哪儿想到,先是耿主子过来串门子,见她们准备回府里,就跟她们一块儿走,耿主子要走,老主子自是跟了耿主子,这三位主子动静可能大了点儿,宋主子和武主子两人也说要跟大伙儿一起,结果她们就全都……” “这个惜月!她上辈子是孙猴子投胎吗?怎么比猴儿都精!” 所有的女眷全都悉数回了府里,王爷万一回的是园子怎么办?真是越怕什么越出什么乱子,怎么就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对于惜月的擅做主张,雅思琦气得是火冒三丈,却是没有任何办法,人都已经回来了,她再说什么都晚了。好在她也是聪明之人,转念之间就妥妥地想好了,到时候她只能是拿王爷没有提前往回传口信儿来自我开脱吧。 好在天遂人愿,王爷果真是回了府里,有惊无险、皆大欢喜。然而雅思琦的欢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回到府里的王爷没有出席她精心安排的接风家宴,令她的脸上很是无光,事后才知道,原来是去了怡然居!这狠狠地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令雅思琦彻夜未眠,可是想了一晚上仍是没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爷是极重礼数之人,再是宠着哪个女人也还没有达到与她翻脸的程度。虽然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缘由,但是她急于为自己挣回脸面。早膳,她的翻身机会,原本没有抱任何希望,竟然出乎意料地成功了!对此,她的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又是欣慰。虽然他连坐都没有坐一下,可是只要王爷能够来她这里,就足够了。 第1995章 贵客 将王爷送出院门外后,红莲迫不急待地冲回房里,朝一脸落寞一脸茫然的雅思琦极度兴奋地说道:“主子,刚才爷过来了,奴婢没有功夫跟您细说,您可不知道,早上奴婢去请爷的时候,打死奴婢都不敢相信,年主子居然跟月影两人都在书院门口呢!” “什么?你说什么?年主子也在请爷?你没有看错人?” “可不是年主子嘛,而且还有月影,奴婢怎么可能看错呢?要说年主子,啧啧,平日里那会清高的一个人,眼睛可是长在天上呢,您猜怎么着?那会子奴婢可是看着真真的呢,一听到爷允了奴婢,答应过来咱们霞光苑用早膳,当下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可是就这样,爷都没有理会她们两个人,只说要月影好生伺候她家主子。您瞧瞧,爷这心里头装的可全都是您,没半丁点儿那个院子的心思。要说那年主子可真是自不量力,竟然还敢跟您争啊抢呀,这下子可算是看清楚了吧,只要是在咱这府里,看谁敢跟主子您……” “红莲!” 虽然红莲禀报的这个意外情况令雅思琦心中暗暗高兴不已,但是红莲毕竟是个奴才,那天仙妹妹再是可气可恨,也还是个主子,再怎么着也不能乱了这主仆尊卑之分,于是她急急地呵住了红莲,生怕那丫头再说出些对主子不恭不敬的话来,弄得她处罚也不是,不处罚也不是。 虽然及时制止住了红莲那张没有把门的嘴,不过雅思琦对于这个新情况仍是极度讶异,禁不住喃喃道:“不过也是奇怪呢,年主子好像没怎么去过爷的书院吧,这回怎么……” “去过没去过有什么关系,关键是看爷去了哪里。最终爷还不是来了咱们这里?” “唉,我怎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爷的心思以前还能猜猜,现在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主子,爷的心思哪里还用猜啊,一颗心全在您这里里呢,妥妥的,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一夜未眠,早上又忙碌了一番王爷的早膳,雅思琦累得不轻,主仆两人闲说完话,她就躺下先歇了一阵子,只是好像才闭了会儿眼睛,就到了晌午,匆匆忙忙地用了两口午膳,雅思琦正打算继续再小憩一会儿,只见红莲急急火火地从外面进来。 “启禀主子,十三大福晋过来了,说要见您。” “啊?她怎么来了?也没事先传个信儿?快,快请进来!” 红莲自然知道十三大福晋是多么重要的客人,从来都是贵客待遇,因此只跟雅思琦打了一个照面,就立即又掉头回去亲自前去恭迎萨苏了。于是不多时,雅思琦就听到了十三弟妹那极熟悉又悦耳的声音。 “四嫂,弟妹给您请安了!” “赶快起来,赶快起来,跟四嫂怎么还客气上了!” “唉,四嫂,真是不好意思,弟妹这回真真算作是不请自来了!别说是帖子,就是连个口信儿都没有事先给您传一个,实在是太不好意思,我……” 第1996章 讨人 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虽然是王府的常客,但同时也是府里的贵客,而且雅思琦这个当嫂子的,待这夫妇俩一直都是“长嫂如母”,从没有摆过四嫂的架子,此刻对于萨苏万分诚恳的道歉反倒是自己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赶快说道:“唉呀,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呀,才几天功夫,就学会客气了!来四嫂这里还要递帖子?你若真是递了帖子,四嫂我可就不见你了!” “好,好,那弟妹以后就天天来讨挠四嫂,这样可好?” “没问题,就怕你不来呢。不过,弟妹现如今可成了稀客,以前时不时还能来四嫂这里见上一面聊聊天,这回可是得有大半年不见你呢。” “四嫂莫怪弟妹,弟妹确实是府里的事情多了些,忙来忙去把给您请安的事情都忘记了,已经被我们家爷责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弟妹实在是失礼,多有得罪,还请四嫂多多担待。” “你说说你!刚刚让你别客气,怎么又……,得了得了,你先别说了,还是我来问你吧,要不你又得左一句道歉又一句对不住了。那个,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弟妹,今天怎么得了闲功夫来四嫂这里?怕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赶快从实招来!” “唉呀呀,四嫂您可真是赛诸葛呢!料事如神呢!不瞒您说,还真是被您给说中了,让弟妹实在是无地自容呢,没事情的时候也是抽不出时间来看四嫂,这一有了事情才想起来求四嫂,您不会骂弟妹吧?” “你瞧瞧,你瞧瞧!才刚刚不让你客气,怎么一开口又是无地自容,又是骂你的,真是的。再说了,四嫂是那种人嘛!四嫂不怕你求,就怕你什么都不求!赶快说吧,不管什么事情四嫂都答应你。” “太好了!弟妹就知道四嫂一定会这么说的!嗯,弟妹此次前来,是想管四嫂借个人呢……” “借人?你缺了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会缺了人!” 雅思琦一语双关的这句话,萨苏也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弦外之音呢?她四嫂分明是对霍沫的事情耿耿于怀!王爷确实是没有少管十三府借人手,先是因为要对珊瑚验明正身的事情,管十三府借了林嬷嬷过来,后来又因为要在后海的外宅备个使唤丫头的事情又伸手朝十三府讨要,最后竟是讨回了个霍沫,令雅思琦又多出来一个姐妹! 王爷一缺人手就管十三府差借,特别是最后,本是借个丫头,最终成了主子,任谁都会认为这是王爷与十三阿哥“相互勾结”的结果!就算不是“暗自勾结”,由于霍沫来自十三府,因此十三夫妇无论如何也是逃不了干系。自家奴才上了别家主子的床,这可是最遭人痛恨与白眼的事情,就如同打人打脸一样令人抬不起头来。特别是他们十三府与王府关系极为亲厚,竟然出了这种事情,这让萨苏怎么对得起各位四嫂们?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当初十六福晋朱赫为什么会因为竹墨的事情,不顾十六阿哥与王爷的手足之情而不惜与冰凝交恶。 第1997章 紫玉 面对雅思琦的话里有话,自认“理亏”的萨苏脸色登时无比尴尬起来,一阵红一阵白。她当初也没有料到霍沫最终竟能够被她四哥收了房,如果早早预想到这个结果的话,还不如由她家十三爷自己当了这个“恶人”算了,也总比现在这个局面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那样的话,既不会惹得雅思琦不高兴,也不会给年四嫂惹来不必要的伤心事。留在他们自己的府里,顶多是她家爷背个“欺男霸女”的黑锅罢了,总不至于把王府后院搞得鸡犬不宁。 越想萨苏的心中越是格外的愧疚,外加上雅思琦的话里有话,令她心中更是难过,于是赶快解释道:“四嫂,霍沫的事情,弟妹还有我们家爷,都没能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当初四哥只是说想要个知根知底、用着顺手的奴才,我们家爷寻思着,霍沫能读会写,既能帮四哥端茶倒水,还能抄抄写写,一举两得,所以才力荐了她,谁想到那丫头竟是存了私心……” “好了,四嫂知道你是冤情的,四嫂也没埋怨你什么……” “弟妹知道四嫂宰相肚里能撑船,可是毕竟人是从我们府里出来的,出了这种事情,自是罪责难逃……” “你瞧瞧你,怎么越说越不象话了!连罪责难逃都上来了,四嫂就是这种没气量的人吗?赶快说吧,你们从来都不缺人的十三府,这回打算管我借哪个奴才?” “唉呀四嫂,弟妹也不瞒您说,弟妹这府里确实是不缺人,只是,不缺的是奴才,缺的是……” “什么?老十三看上紫玉了?” 雅思琦一听萨苏说她们府里不缺奴才,那缺的就是主子呗,王府里要说模样标致的奴才,非紫玉莫属!再联想到萨苏跟她吞吞吐吐地说来借人,自然是十三阿哥看上了她的丫头紫玉,于是打发萨苏到她这里要人来了。啧啧啧,真没看出来,老十三竟是看上了紫玉,不过紫玉这丫头也够可气可恨的,暗地里竟存了这种心思,祸害到十三府去了,可怜的萨苏。 萨苏一听雅思琦以为她想借的是紫玉,当即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天啊!爷什么时候跟紫玉好上了?那紫玉又不是什么新人,这么多年都没说看上,怎么突然间……萨苏与十三阿哥夫妻恩爱,府里的那些格格侍妾们只有羡慕妒忌,敢怒不敢言,谁让萨苏是大福晋呢?萨苏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专宠地位竟然面临着这么大的威胁,心中登时慌乱了起来,可是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再是心中酸楚也只能是暂时往肚子里咽。 “回四嫂,弟妹不是管您借奴才,是想借年四嫂。” “什么?你年四嫂?这可真是新鲜事儿呢!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赶快说说?” 雅思琦一听不是紫玉,心中的那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萨苏竟是来管她借天仙妹妹,这又是唱哪一出呢? 第1998章 西席 乍一闻听自家爷看上了紫玉姑娘,而她自己还蒙在鼓里,萨苏的心情既是震惊又是酸楚,就像是开了个油盐铺,五味杂陈。特别是她与十三阿哥极为恩爱,突遭此番变故,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然而此时她在雅思琦的面前,虽然是极为亲厚的四嫂,但是远未达到无话不说的程度,况且那紫玉姑娘又是雅思琦的丫环,其中的利害关系当然是盘根错节,因此她纵有多少疑虑与焦急也是不敢有所表现,唯有暂且放到一边,用她此行的真正原因来掩饰心中的慌乱与难堪。 “四嫂,是这么回事儿!您也知道,我那四格格,雪薇,这些日子魔症了,非要学读书写字儿!我们家爷一听高兴坏了,还一个劲儿地嚷嚷着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然后就立即教了起来。开始还好,可是才只教了两回,那父女两就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教得急,另一个学得更急!这四格格,还真是应了她阿玛的那句什么‘巾帼不让须眉’的话,不但急,还脸面上受不住,她阿玛说她两句,就哭得什么似的。弄得我们家爷也动了气,死活也不肯再不教了!现在这父女俩还冷着脸子呢。 可是,这雪薇也真是奇怪,还就喜欢读个书,写个字,四嫂您也知道,弟妹我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哪里教得了她这个呀,这不,雪薇格格一天里都哭了好几回鼻子了。弟妹也是把雪薇从小惯得没有样子,看着她哭,心里头疼得不行,想来想去,弟妹突然想起来,小四嫂可是读书写字都着实厉害。上回四哥生辰的时候玩的那个对诗可是让弟妹我开了眼界,小四嫂一个人就把四哥和我们家爷全都打败了,这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呢!所以就大着胆子来跟您借小四嫂两天,既是教教格格读书写字儿,另外也劝劝她的性子,小四嫂是做伯母的,她的话四格格肯定会听,我这个做额娘的,不管说什么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至此雅思琦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萨苏说了半天是想让天仙妹妹教雪薇格格读书写字儿,这有何难!妹妹的学问那么高,教大字不识的四格格还是绰绰有余,只是…… “哟,没看出来,这雪薇格格也是个喜好读书写字儿的才女呢!我这里是没问题,只是这事儿还得跟你小四嫂去说,毕竟得是要借她去你那里,另外,我再跟你四哥说一声才好。” “我们家爷已经跟四哥说过了,我就是想着这两天我们爷要跟四哥出趟门,爷不在府里,这父女俩也不至于再吵吵闹闹的,再由小四嫂调教几日,应该能有不小的成效,到时候等我们爷回来的时候再让爷瞧瞧,不是四格格资质愚钝,而是他这个阿玛不是一个好师傅!怎么小四嫂就能教得这么好呢?” “啊?这两天你四哥和老十三要出门?” “是呀!怎么,四嫂您还不知道吗?” 第1999章 冷水 王爷昨天才回的京城,今天就又要跟十三阿哥出门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毫不知情,雅思琦顿觉心中空落落的,特别是当着萨苏的面,她这个嫡四嫂却是连自家爷的行踪都搞不清楚,如果哪一天再从德妃娘娘那里知道了她昨天连王爷回京的消息都一无所知,这叫哪门子的嫡妻?为了掩饰尴尬,她慌忙解释道:“唉,那个,你四哥昨天都快一更天了才回的府里来,今儿早上急急忙忙地,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就又出了府,哪儿还有功夫跟我说这些呀!” “噢,是这样啊!估计四哥和我们家爷是临时起意打算出趟门的,实在是来不及跟您说,估计应该是派秦顺儿那奴才给苏大总管传了个口信儿吧。” “或许是吧。” 雅思琦勉勉强强地自圆其说一番,为避免被萨苏看出破绽赶快转移起话题来。 “哎,对了,说起你要请年四嫂的事情,不是我这个当四嫂的拦着挡着,我还真是要给你泼盆冷水,主要是不想让你先抱太大的希望。虽然说你年四嫂自己的学问挺大,不过俗话说的好,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所以,她这个四伯母师傅能不能教得了四格格,我可就不敢给你打保票了。霍沫刚开始教天申的时候,也是费了老劲了!天申跟雪薇的情形差不多,也是从来都不肯听你耿四嫂的,就是你四哥都拿他没什么好法子。后来还是连吓唬带骂的,天申阿哥才算是勉强认了霍沫当师傅。霍沫那么温柔的性子还这么艰难呢,你年四嫂比起霍沫来,脾气又是清高又是倔得不行,雪薇格格也是连她阿玛都镇不住的姑娘,所以要不我说呢,这师徒两人可是不好弄到一块去呢。” “噢,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雅思琦这一盆冷水确实是将萨苏泼了一个透心凉,喃喃一句之后半晌没有再说出什么来,雅思琦见状继续又续了一盆冰水。 “可不是嘛,四嫂我说的可全都是实情呢。另外,我之所以说不好她能不能同意过去,是因为现在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年四嫂又有了?” “不是,不是,不是她的,是十四弟妹婉然的那个湘筠格格,老十四这回走的时候没有一块儿带去,留在你年四嫂那里帮着照看。” “噢,原来是这样!” 雅思琦左一盆冷水又一盆冰水,浇得萨苏这心里头跟冰窖似的,沉默半晌之后她才再度开口道:“四嫂,要不这样吧,不管怎么个情况,我总得先去试试,也不枉我白来一趟。这事儿您和四哥都是答应了的,又是弟妹我亲自来请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我们爷的份上,小四嫂应该给了弟妹这个面子吧。” “希望是这样吧,我只是先替你把丑话说在前头,别到时候她一句话能撅你一跟头。” “多谢四嫂提醒,那我就不多讨挠了,这就请小四嫂去。” “好啊,祝你马到成功!另外,以后多过来走走,别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等有事情了才想起四嫂来。” “多谢四嫂吉言!另外四嫂教训的是,弟妹以后一定经常过来给您请安!” 第2000章 话头 雅思琦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萨苏果然出师不利! 虽然几乎一夜未睡,又累又冷地苦挨了一夜,只是在黎明之前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一会儿眼,可是当冰凝和月影回到怡然居的时候,仍然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然而由于熬了一个晚上,冰凝的身子有些发虚,头也痛得不行,月影生怕她病了,于是赶快扶她家小姐上床歇息一会儿。反正眼看着王爷赴了霞光苑的早膳,知道按照往常的惯例,现在这个时间去给大福晋请安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冰凝只好听从月影的建议,先躺下来缓解一下身体上的劳累。 尽管不知道红莲能否将王爷请到自己院子来,但是雅思琦还是让红莲在去朗吟阁之前挨个院子传了她的吩咐,取消今天的例行请安。由于月影和冰凝都不在怡然居,由湛露接下了这个差事,因此冰凝才刚刚躺下,小丫头就悄悄前来找月影,把红莲的吩咐告诉了她,月影一听心中甚是欢喜,赶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家小姐。 即使不用去霞光苑请安,踏踏实实地躺在床上的冰凝仍是难以入眠。王爷在她这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而心生不快?明明知道她的脸皮子这么薄,还是狠下心去了福晋姐姐那里,他这心里头该是憋了有多大的气啊! 想也想不明白,头又痛个不行,身子更是像散了架般地难受,幸好月影让彩霞及时熬好了一碗红糖姜水,去去寒,发发汗,总算是没有引发更大的不适。眼看着日头已经快到房中正了,冰凝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继续躺着,死说活说地起了床,月影心想也好,正好可以用午膳。谁想到她家小姐面对一桌子的可口饭菜,全是最合心意的清粥素点,却是一丁点儿的胃口也没有,任月影说出大天来也是一口未动,又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就在月影刚想要开口劝冰凝好歹总要吃一点儿的时候,就听小武子匆匆来报,十三大福晋过来了,贵客当前,月影无奈只得是暂且依了冰凝。 当萨苏满腹心事地来到冰凝这里,先是例行请安,然后将来意又重复了一遍之后,果然不出雅思琦所料,终是不遂人愿。当然了,一开始的时候,她的这位年四嫂还是非常热情的。 “弟妹真是稀客啊!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这难得来一回,可得多坐一会儿,在这里用晚膳吧。” “不了,这次是弟妹是专程来请您的呢。” “请我?你怎么又拿我来打什么趣?怎么,不会是弟妹又有喜了,还要让我去当采生人?” “小四嫂!您还说我打趣您呢,怎么您先打趣起我来了?不过,哎呀,咱们俩还真是有缘呢!刚刚在四嫂那里,说到您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我还以为你有喜了呢,结果您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萨苏因为紫玉的事情心里头非常难受,冰凝也因为王爷的事情而眉头紧锁,谁想到这两个心里装满了烦心事儿的人竟是以这样一种强装笑脸、互开玩笑的方式打开的话头,令她们各自在心里头都暗生啼笑皆非的感觉。 第2001章 碰壁 萨苏并不善于伪装,冰凝更是性情中人,说不得谎话,因此两个人全都急于摆脱这个又难堪又尴尬的局面,由于冰凝是主人又是嫂子身份,于是她抢先截住了话头,迅速转到正题上来。 “哎,好好地,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你,你倒是说说,为了什么事情来有求于我?” 于是萨苏将刚才在雅思琦那里说过的这一套话,又在冰凝这里几乎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冰凝开始还跟没事儿人似地听着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原来萨苏这是要自己过去小住几日,当几天雪微格格的教书师傅呀。 虽然她与萨苏一贯交好感情颇深,虽然当雪薇格格的师傅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关键的问题在于时间太不凑巧了!昨天她等了王爷一整夜都没有等出任何结果,这要是应了萨苏的邀请前去十三府上小住几日,她和王爷的事情就会无限期地拖下去。冰凝今天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终于悟出来一个道理,从前他们的关系总是处不好,很重要的的一个原因就是两个人有什么事情都喜欢埋在心里头,谁也不肯主动低头让步,于是误会越拖越深,问题越拖越久,渐渐地就成了难题。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了十三府,会不会被王爷误认为她这是在存心跟他闹脾气呢?而且她身在十三府,连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可是这个难以成行的原因,她又没有办法跟萨苏明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又是夫妻间的私密事情。 因此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冰凝都认为不能答应了萨苏,虽然驳了十三弟妹的面子她也于心不忍,可是当她需要在王爷和萨苏之间做一个选择的时候,她终是将心理天平偏向了自家爷这一边。于是几经字斟句酌之后,冰凝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唉,弟妹来得真是不巧,这两天福惠阿哥……” 面对小四嫂的欲言又止,萨苏当即“心领神会”:看来小阿哥这两天身子不太舒坦呢!一想到这里,萨苏的心里头又是焦急又是失落,焦急当然是关心福惠的身子,失落自然是此行未能如愿。同时萨苏的心中还有深深的内疚,这个时候前来讨扰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就在萨苏刚要开口再多问几句小阿哥的身体情况,同时表达自己对福惠的关心之时,就只见徐嬷嬷抱着福惠阿哥进了屋子来。 “给主子请安!给十三福晋请安!” 由于冰凝总是亲力亲为照料小阿哥,因此福惠与他的额娘极为亲近,此时见到冰凝极为兴奋,立即挥舞着小手朝冰凝伸去要额娘抱他。徐嬷嬷见状非常不好意思地自我辩解道:“唉,小主子非要找您来,老奴怎么哄也哄不住……” 冰凝整日里一颗心全扑在福惠和湘筠的身上,此时见到小阿哥甚是欢喜,因此并没有半点责备徐嬷嬷的意思,相反更是朝她笑了笑说道:“噢,没事儿,抱过来吧。” 第2002章 穿帮 当冰凝将福惠抱在怀中之后,望着因为重回到额娘的怀抱而一脸心满意足的小阿哥,冰凝的心仿佛是被融化成了一股蜜水,朝福惠一边微笑一边甜甜地说道: “嗯,福惠阿哥想额娘了是不是?想额娘了就来跟额娘玩,好不好?那你先看看谁来了,这是十三婶……” 福惠阿哥还只是个不会说话,不懂事的小娃娃,哪里能够理会得了他额娘口中的十三婶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在额娘的怀抱是那么的幸福而有安全感,因此才见到冰凝就兴奋地挥舞着两个小胖胳膊,一猛子就跌进了她的怀抱,待被冰凝紧紧抱住,立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冰凝见福惠阿哥笑得这么开心,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早就忘记了笑不露齿的古训,不停地亲他那张又粉又嫩的小脸,将福惠阿哥逗得更加开心,笑声也变成了哈哈的大笑,最后都笑得有些岔了气,一张小嘴叽哩咕噜地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声音,仿佛是想说,额娘,孩儿好喜欢和您玩呀。冰凝见状更是乐不可吱,又故意使劲地亲了亲小阿哥。 母子两人疯玩了一会儿,冰凝这才想起来萨苏还在呢,于是赶快抬起头来冲着她说道: “让弟妹见笑了,福惠阿哥还太小,根本就不会叫十三婶呢,等一等,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就瞧着小阿哥像个小跟屁虫似地追在你身后不停地喊你十三婶吧,直到把你喊烦了为止。噢,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嗯,咱们刚刚说到弟妹想请您到我们府上小住几日,教一教雪薇格格。” 萨苏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却是将冰凝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住了!天啊,她刚刚那个欲言又止本是想给萨苏一个错觉,借机会搪塞了十三弟妹,谁想到偏巧这个时候徐嬷嬷带了小阿哥进来,一见到福惠,她竟然把那个借口忘得死死的! 此时望着萨苏比她自己还要尴尬的神色,冰凝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唉,怎么一见到福惠阿哥就脑子不够用了?这么活泼可爱的小阿哥不是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么? 谎言被当场拆穿,冰凝的一张粉脸腾地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脖子根,渐渐地,一双玉手也像是被油彩画过似的,粉红粉红的,而心中的愧疚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如果她面对的不是萨苏,冰凝心中还不至如此难堪,这个在她处境最困难、生活最无助的时刻为她送上温暖与关怀的弟妹,她不但没有报答恩情,反而用最不能令人容忍的方式去欺骗,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直自比君子吗?这就是君子所为吗?简直是比最卑鄙的小人都不如! 冰凝由于惭愧不已,一惯伶牙俐齿的她此时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脸庞更是烫得像个红烙铁。就在她许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好法子来摆脱窘境的时候,萨苏竟是率先开口了。 “既然小四嫂不方便,弟妹也就不强求了,福惠阿哥的身体要紧呢,弟妹这就告辞了。” 第2003章 道歉 看到萨苏起身打算告辞,冰凝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于是也顾不得礼节,一把上前拉住萨苏的手,用恳求的语气挽留道:“别,别,弟妹先别急着走。” “小四嫂这里也挺忙的,弟妹也不是有多急的事情,改天再来吧。” 眼见着萨苏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执意起身,真是把冰凝给吓坏了。她们名为妯娌,情同姐妹,更是挚友,她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亲情与友情,既然是自己做了错事,那么她就应当为自己的错误行为采取积极的补救的法子,向萨苏道个歉,尽最大努力挽回十三弟妹的信任。 “弟妹,你若是真就这么走了,咱们之间定是会隔了道坎儿,我这心里会更是会内疚一辈子的!这回是我先做错了,不该跟你说了谎话,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其实,我也不是存心想骗你什么,确实是有点儿苦衷,那个,唉,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个当嫂子的,也不怕你笑话了,昨天,我刚跟你四哥闹了点儿别扭,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你四哥惹得不高兴,爷没有说,我也一直没有机会问。我是担心,如果现在跟弟妹去了你们府上,待晚上爷回来之后发现我不在府里,怕是会误以为我在耍性子,躲到你的府上去不理他了……” 当冰凝言辞恳切又啰啰嗦嗦的这一番话下来,萨苏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四哥四嫂闹了别扭,当即差点儿笑出声来!王爷平日里是那么一个严肃得令人生畏之人,冰凝又是那么一个清高冷傲之人,萨苏万万没有料到,这样的两个人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也是跟她与十三阿哥一样,会拌嘴,会吵架,会闹别扭,会谁也不理谁,实在是太有趣了!估计就是说给她们家爷听,他也不会相信会是这个样子,因为十三夫妇私下里偶尔也谈论过他们的四哥四嫂,一直想像这夫妻两人相互之间应该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样子,闲暇里也只是吟诗作画、谈经论学,哪里能想得到,竟然也和众多的夫妻一样红脸黑脸地闹别扭,也会像凡夫俗子那样拌嘴生气谁也不理谁。 无意间得知了兄嫂夫妻之间的小秘密,萨苏当然体会得到冰凝的窘迫心情,于是赶快装作对这件事情没有特别关注的样子,同时赶快替她宽心道:“唉,小四嫂是因为这件事情啊!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您就大可不必担心了,四哥和我们家爷去了密云,一早儿就走了!也是因为两位爷不在城里,我这才想借这个空档来请小四嫂的。如果四哥在府上,我怎么能这么不知趣地来讨扰小四嫂和四哥呢?” “啊?你说什么?你四哥他们出城了?” “是啊!一接了我们家爷的口信儿,我就觉得这是一个挺好的机会,有爷在府里,四格格总归还是跟她阿玛别着劲儿,现在正好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所以才想到请小四嫂……” “唉呀,弟妹,你,你怎么不早说!真是的……,虽然你也不是外人,可是,可是太让你笑话了!” 第2004章 烦恼 一听说王爷与十三阿哥出了城,冰凝简直是要将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是这个情形,她何苦绞尽脑汁编了那个蹩脚的谎言来欺骗萨苏,又何苦实话实说将她与王爷之间的小秘密暴露在十三弟妹面前,遭小辈耻笑。不要说她自己的脸,就是王爷的脸也要被她丢尽了。 望着冰凝那通红通红的面庞以及恨不能钻进个地逢里去的窘态,萨苏实在是不忍心,于是赶快劝道:“小四嫂,这有什么笑话的?夫妻俩哪儿有不拌嘴不吵吵闹闹的,越吵越有感情,那天天见面一句话都没有的,才是真的没感情呢!” “弟妹怎么这么多道理?难道你跟十三叔就是这样?不对,不对,你们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吵架呢!” “小四嫂,别看我要叫你一声嫂子,可弟妹大着你十岁,这十岁可不是凭白无故大你的!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合,没有迈不过去的槛儿,没有翻不过去的山……” “唉,关键是我都不知道爷为什么生气了呢!” “啊?你都不知道为什么四哥生气了?那他是在自己生闷气?四哥怎么……” 十三福晋把“这么逗啊!”四个字生生地咽了回去,心中暗想道:唉,这话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对四哥实在是太,太,太大不敬了,可是,四哥确实是太逗了!自己生了半天闷气,小四嫂都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他这气就是生得比天都大,还不一样什么用都没有?不过,小四嫂真是可怜呢,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四哥惹翻了。幸亏自家爷不会这个样子,自己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一想到十三阿哥,萨苏的心突然间又沉了下去,她刚刚还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解冰凝,然而她自己竟又变做了当局者迷。既然冰凝将心中的小秘密透露给了她,一来是为了解除冰凝的难堪,二来也确实是心中憋闷得难受,于是萨苏也毫无保留地向她的小四嫂敞开了心扉。 “小四嫂,弟妹也跟您说个实话吧,其实这一趟过来,弟妹也有了烦心事呢。” “噢?怎么了?” “唉,弟妹刚刚在那拉四嫂那里说起想要请您去我们府上小住几日的时候,那拉四嫂还没听完我的话,只一听说我要借人,当即以为我这趟过来借的人是紫玉呢……” “紫玉?紫玉也会读书认字,能给四格格当师傅?” “哪儿啊!满拧呢!那拉四嫂以为……,以为……,以为我是替我们家爷出面,来讨她院子的紫玉姑娘……” “天啊!老十三他……,紫玉……” 冰凝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半天没能合拢嘴,说了个“老十三”、“紫玉”之后就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虽说紫玉是个好姑娘,样貌出众,性子温婉,完全配得上十三阿哥,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十三阿哥?在冰凝的心中,紫玉配哪个皇子阿哥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十三阿哥,因为她舍不得萨苏伤心难过,当然了,若是被王爷收了房那就更不行了。 第2005章 感慨 当见到冰凝如此震惊的模样,萨苏心里才算是稍稍踏实些,好在还没有达到尽人皆知的程度,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冰凝看到萨苏如此落寞的神情,心疼得不行,暗暗感慨:自己从前总是对于小老婆的身份耿耿于怀,可是十三弟妹这个当大老婆一样怎么也同样要面临这种问题?哪个府上的后院都够摆脱这种烦心事儿呢?难道说真的是有女人地方就会有纷争,就会有伤心吗?不,也不是!从前没有爱上他的时候,冰凝从来不知道伤心是什么,那个时候,除了霍沫以外,这府里的女人早已经全都到齐,可是她的生活却比现在快乐许多,无忧无虑、怡然自得…… 一想到这里,冰凝禁不住苦笑起来:真是笑话呀,住在怡然居里的人,却是越来越不能怡然自得,烦恼与忧愁与日俱增。既然这样,索性回到从前吧,回到他们从前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吧。可是,又好像缺少了些什么,虽然多了快乐,但是少了幸福,对,是幸福。 就像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快乐与幸福也不能同享吗? 冰凝的这番突发感慨竟是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唉,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来了?噢,对了,是因紫玉的事情。紫玉?对呀,十三弟妹还在她这里呢!冰凝这才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同样面临烦恼与忧愁的萨苏,还在等着她劝慰呢,于是赶快开口道:“弟妹,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老十三不是这种人呢……” “四嫂,弟妹知道,可是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若是没有风吹草动,那拉四嫂怎么会……” 萨苏说得有道理,雅思琦的为人冰凝很是了解,一贯的稳重谨慎,心思缜密,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一般都是八九不离十,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口风会这么紧,冰凝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若不是她在萨苏面前失了口,怕不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冰凝才能知晓。萨苏,萨苏,冰凝一想到她十三弟妹,心里头就特别的不是滋味,于是赶快又劝道:“虽说福晋姐姐的话……,可是我真弄不明白了,紫玉又不是新来的丫头,在这府里当差都十来年了,比我进府都早,怎么那么多年老十三都没有……,现在都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才……” 冰凝想不通,萨苏更是想不通了,不过由于紫玉是雅思琦的奴才,冰凝知之甚少,即使想劝也劝不以点子上,弄得她干着急没办法。就在冰凝一愁莫展不知道如何劝慰萨苏的时候,就见月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她们两人的面前,吓了冰凝一跳。 “月影,你这是做什么?” “回小姐,奴婢知道,偷听主子说话是罪该万死,可是……” 月影说的是实情,不过她是贴身大丫头,冰凝从来也没有避讳过她什么,因此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道:“这事儿不怨你,我若是想避讳你,早就让你去屋外候着了。” “多谢小姐的恩典。” 第2006章 峰回 待月影谢过恩典,冰凝才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急急地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回小姐,既然您不怪罪奴婢,那奴婢就斗胆放肆一回。刚刚您与十三大福晋说到的紫玉姐姐,与奴婢极为要好,前些日子她亲口跟奴婢说过,正打算求她家主子开恩早些日子将她打发走人,因为她家里已经给她说好了一桩婚事,若是功夫长了,怕不是又要黄了呢。” “你说什么?” 冰凝一听到月影透露的这个消息,简直是喜出望外!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实在是太好了!原本她只是隐约知道月影与紫玉有些交情,只是没有想到这两个奴才会是要好到这种程度。刚刚还心急得不行,生怕哪天紫玉与萨苏做了姐妹,这下子得到了紫玉已有归宿的新情况,真是应了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不管十三阿哥对她到底有没有心思,只要是能够将她早早打发走人,隐患一经解除就一切全都万事大吉了! 冰凝激动不已,萨苏自然更是激动万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年四嫂的心腹丫环竟然与那紫玉姑娘有这么深的交情。不用想她都知道,从十三阿哥那里她绝对是探听不到任何情况,因此如果能从月影这里迂回探听到些消息该是多好啊!老天对她怎么这么好,简直就是峰回路转、喜从天降呢。 这边的萨苏暗暗感激月影,感激老天爷,那边的冰凝知道萨苏脸皮薄,不好意思跟自己的奴才开口,于是她赶快主动朝月影问道:“那,你快说说,紫玉姑娘她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回小姐,就这些,没有别的了,平日里她当差也是忙得不行,奴婢与她没有功夫闲说话,只是偶尔打个照面随口说两句罢了,所以……” “那,你以后只要得了功夫就跟她再问问这件事情,另外我问你,大福晋答应她了没有?” “应该是还没有跟大福晋提这件事情,因为她正发愁怎么跟大福晋张这个口呢,您也知道,大福晋那里一真是缺人手,好久都没有添新的奴才……” 月影说的是实情,可是她不说还好,一说到雅思琦那里人手紧张的这个话题竟是将冰凝弄了个大红脸,登时尴尬无比。霞光苑事情多是不争的事实,不但是王府女眷们的聚集之地,还承担着迎来送往的职责,特别是大半年前自那个高喜畏罪自裁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王爷并没有再给那个院子添新人,因此人手就愈发地紧张起来。 相比这下,怡然居的境况却是天壤之别,虽然多了两个小主子,虽然竹墨被调去了十六府,可是两个小主子的奴才不但一个不少,王爷还额外湘筠格格多配了三个奴才,而冰凝这里更是有过之无不及,只少了一个竹墨,却凭白多出来了四个丫头:湛露、凝霜、云起(小青)、雪飞(小红)。这么明目张胆的有偏有向会让雅思琦如何去想呢?就是冰凝自己都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第2007章 相助 由于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帮助萨苏摆脱烦忧,因此添奴才的事情只能是往后放一放了,待得了机会她再跟王爷策略地提一下,不过在提人手问题之前,她必须先将紫玉的事情办好了。既然紫玉还没有跟雅思琦提出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怎么回旋呢?她只是侧福晋,一切都要听命于大福晋的,不过,不管是大福晋还是侧福晋,还不都是一样得听命于王爷吗?于是冰凝暗下决心,就算是为了萨苏,她也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寻到一个与他单独面谈的机会。 下定决心之后,冰凝赶快朝萨苏说道:“放心吧弟妹,这件事情全包在我的身上,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四嫂,弟妹……” “别说了,弟妹你说你是过来人,不过四嫂我也算是过来人,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辈子能寻到情投意合的人做夫妻实在是太不容易的事情了,老天既然给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四嫂……” 萨苏因为哽咽而无法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她当然知道,冰凝带着两个孩子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现如今又与王爷闹着别扭,自己的这点儿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还要让小四嫂操心费神,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因此她既是感动,也是内疚,以致连句“谢谢”都没能说出口。 对于萨苏的心理,即使对方没有明说,冰凝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为了减轻她的心理压力,冰凝赶快开口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那个,如果你不嫌弃我才疏学浅的话,我这就跟你走,好不好?” “好,当然好啊!小四嫂,太谢谢您了!那个,我还要替我们家爷谢谢您!” “谢什么呀,这还没有开始教呢,谁知道成不成呀。真若是成了,再谢也不迟,不过,到时候你若是真想谢的话,还是替你家雪薇格格谢谢我吧。” 冰凝并不是自负,教别人不敢说,对于当好雪薇格格的师傅她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因此不待萨苏再与她客套,冰凝就准备起身收拾出门的行头了。由于只是小住两三日,萨苏又已经跟雅思琦事先打好了招呼,于是冰凝吩咐月影道: “你让湛露进来收拾一下我出门的物件,让彩蝶去跟齐管家传我的吩咐,备好马车,就说去十三府。给她们几个传完口信你就赶快回来,给我梳梳头发、换换衣裳什么的……” 萨苏一听冰凝的这番吩咐,还不待月影回复就赶快朝她开口道:“唉呀,小四嫂,我们十三府请您去当师傅,怎么还能有让您自备马车的道理?这若是被我们家爷知道了,弟妹还不又得挨一顿训?”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想带上湘筠格格,再加上月影,你的马车里就坐不下了。” “您要带上湘筠格格?” “是呀,怎么了,不行吗?”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不行,只是……” 萨苏吭吭哧哧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她不希望湘筠同行,可是冰凝屈尊给雪薇格格当师傅,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第2008章 同行 望着萨苏那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样子冰凝好生奇怪,按理说她也是湘筠格格的嫡亲十三伯母呢,而且怎么会不喜欢小格格?短时间里实在是搞不清楚萨苏这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于是冰凝只好主动解释一番。 “我是在想,湘筠格格跟你的雪薇格格两个人年龄差不多,两个小格格正好可以做个伴,读起书来也会觉得很有意思,不致感觉太枯燥无味,只要雪薇格格觉得有了兴趣自然会上心,我也算是偷个懒。另外,说句实在话,虽然只是去个两三天,可是我这心里头实在是放心不下湘筠。十四弟妹临行前将小格格托付给了我,那是对我,更是对你四哥的莫大信任,我就是不管福惠阿哥也要不错眼珠地照顾好湘筠格格。再有了,我也是担心湘筠一个人在府里会觉得憋闷得慌。她就认得我这个姨妈,你四哥这个当伯父的又不在府里,怕小格格……” “噢,是这样呀,可是,唉呀,真是不好意思,这雪薇格格从小都是被我娇宠坏了,她那性子很是刁蛮,跟我们府里的其它几个格格都不太合群呢,我又不太清楚湘筠格格的脾气禀性,怕是两个人再……,要不这样,小四嫂您先过去跟雪薇见上面,聊一聊,如果感觉她跟湘筠能够处得好呢,咱们再来接小格格也不迟,您看这样行吗?” 萨苏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冰凝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放心不下,也只得是如此了。 “弟妹想得这么周全,还能有什么不行的?我只是觉得把湘筠一个人留在府里,怕她一个人闷得慌。原来她在十四贝子府里,好歹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家,你不知道,湘筠虽然年龄小,却是个心思很重的小格格。现在我们这府里没有她能玩到一块去的,弘时阿哥早已经娶妻生子,福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只剩下个天申阿哥,不要说长她四、五岁,两个人的性子也是合不拢。这么孤孤单单的一个小人,我总是觉得怪亏欠她的。” “小四嫂快别这么自责,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湘筠的亲安布,总比十四贝子府里的那些姨娘强好多呀!再说了,老十四那贝子府里不也一样没有与她能玩到一块儿去的小格格嘛。” “唉,这话也是,但愿湘筠不会埋怨我这个四伯母吧。” “唉呀四嫂,瞧您说的,小格格应该埋怨我这个十三伯母才是,为了雪薇格格……” “没有,没有,弟妹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小格格不会埋怨你的……” 冰凝本是自己内疚,谁想到一句无心之语又牵扯出了萨苏的内疚,令她非常不好意思,于是赶快替她宽心了一句,见仍是没有太大的效果,急得冰凝只好赶快转移话题道:“那,你看,我这里全都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 “哎,好,好,如果您全收拾好的话……” “好,我再看看福惠阿哥,要不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吃奶的娃娃,我都想把他也一块儿带上呢。” “唉,小四嫂,弟妹我真是惭愧,让您这么……” 第2009章 丢人 萨苏的这番惭愧之语令冰凝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几个巴掌,怎么刚刚好不容易才劝萨苏不要往心里去,转眼又惹她内疚呢?急得她赶快又向萨苏宽慰道:“没事,没事,你千万不要愧疚了,小阿哥还什么事情都不懂呢,我就过去这么两三天,没事的。徐嬷嬷也是一个很让人很放心的奶嬷嬷。我刚才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我没多想什么,小四嫂您就放心吧。” 见萨苏说得如此诚恳,冰凝总算是放下些心来,于是赶快和萨苏、月影几个人一起动身前往院门口,登上了萨苏的马车之后一路向十三府急驶而去。 十三府离王府不算远也不算近,萨苏心急如焚,自是觉得路途遥远,而冰凝因为心里头或多或少地惦记着福惠和湘筠,自是觉得路途实在是太近了,怎么妯娌两人才开口闲聊几句,眨眼间就到了呢? 当马车停稳,几个人鱼贯下了车子之后,萨苏赶快上前挽上冰凝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小四嫂,本来应该先请您去住处休息休息,不过,雪薇格格刚刚听到奴才传的回住,知道你这就过来了,就吵着一定要早早见到。要不,咱们先去……” “好啊,我也不累,还休息什么。” “那咱们就先去我们府里的小书房吧,小四嫂这边请。” 说着萨苏将冰凝领向了左侧的垂花门。冰凝只来过十三府三次,每一次都没能从容地仔细观察这里的布局,要么是急急火火地前来为五阿哥接生,要么是月暗星稀的夜晚,但是冰凝有个得天独厚的本领——过目不忘,不论是读书还是认路,因此当萨苏将她领向左侧的垂花之时,她本能地脱口而出:“咦,小书房不在后院吗?” “四嫂的记性真是好,不过,小书房正好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中间位置,原本只是一个亭子,后来因为我们家爷的大书房总是要人来人往,客人不断,而且有的时候我家爷又歇在书房里,小阿哥们越来越大,于是我家爷就把小亭改造成了小书房,这样方便照看小阿哥们读书。不过,我已经吩咐管家,在小书房前面临时设了盆景影壁墙,前院的奴才们不会过来的,四嫂您就放心吧。” “你办事我哪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句“放心”才刚刚说出口,紧接着冰凝就大惊失色道:“咦,月影呢?” 直到现在冰凝才突然发现,她光顾着跟萨苏边走边说,一时间没注意,竟然都不知道是什么开始把月影这丫头给弄丢了!她们这可是在十三府上做客,不是“无法无天”的怡然居,月影怎么能够这么不懂规矩!冰凝当即气恼得不行。平时在府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过多地管束过月影,她也知道这丫头经常为了护着她而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她很不赞同月影的做法,可是知道这丫头是忠心护主,所以她宁可被旁人误会放纵奴才也从来没有斥责过月影什么。 第2010章 危情 现在的情况可是与往常完全不同!冰凝她们主仆两人这是在十三爷的府上做客,虽然十三夫妇尊称她一声小四嫂,虽然她是应邀前来当雪薇格格的教书师傅,但是月影作为她的贴身大丫环怎么能够这么没有规矩?东张西望、糊里糊涂地竟与她们走散了,王爷的脸,还有她的脸,全都要被这个不懂规矩的奴才给丢尽了! 就在冰凝焦急万分又不好发作,生怕惹了萨苏不高兴的时候,她们妯娌两人一路就正好走到了小书房前面,萨苏抢先一步上前,为的是替冰凝推开房门将她请进去,待她刚要抬脚跟着她年四嫂一同进去的时候,一个丫环急急地走了过来。 “启禀主子,大管家有急事向您禀报。” “噢?爷才刚刚出门能有什么急事?” “回主子,奴婢也不大清楚,大管家只是吩咐奴婢请来请您速去。” “你没见我正在待客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呆会再说?” “回主子,大管家真的吩咐奴婢,说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着急了,若不是赶快,怕是要……” 此时冰凝还没有迈进房里,听到萨苏主仆的这番对话,于将抬了一半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朝萨苏说道:“弟妹有事就赶快去办吧,我又不是什么外人,别耽搁了大事。” “四嫂,您看,弟妹我,怎么总是……” “你从来都是一个痛快人,怎么今天说话总是这么吞吞吐吐的?再多耽搁会儿功夫,怕不是真要误了大事了!” “那,对不住四嫂,弟妹就恭敬不如从命吧,那,您先在屋子里稍坐片刻,我去去马上就来。” “好的,赶快着吧。弟妹不用担心我这里,你赶快去看看大管家那里有什么急事吧,府里的大事要紧!” “好的,那小四嫂,抱歉了。” 萨苏一边说道一边迅速转身离开了小书房。眼见着十三福晋匆匆忙忙地去了前院,冰凝这才转过身来进了屋里,然后随意抬眼环视一下书房的布局,竟是当即惊得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屋子里哪里有什么雪薇格格,站在冰凝眼前的,居然是王爷! 王爷也被冰凝的这一声“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即大惊失色,好在他身手足够敏捷,就在冰凝的第二声“啊”还没有来得及喊出来之前,迅速上前一步冲到她跟前,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口鼻,由于冰凝站在房门口还没有真正走进屋来,人来人往,人多眼杂,于是他赶忙用另一只手迅速将房门掩上。直到冰凝惊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确信她不会将第三声“啊”喊出口之后,王爷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放在她朱唇上的大手。而一待这只手离开她的脸颊,冰凝迫不急待地问起他来,音调极低,语气焦急。 “爷啊,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和十三叔一块去了密云吗?您为什么怕被人看见?您这是在躲着谁吗?谁带您来这里的,是十三弟妹吗?十三叔去了哪里,怎么没有跟您在一起吗?十三叔知不知道您在这里?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第2011章 内宅 此时的冰凝早已是被这个调了包的“雪薇格格”惊得魂飞魄散!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王爷出现在了一个他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正如刚刚萨苏所说,小书房是由原来的凉亭改造而来,凉亭建在了湖畔,而这小小的一汪湖水不仅仅是普通的一处风景,而且同时还承担着极为重要的功能:是内宅与外院的分界线! 十三阿哥与自幼与王爷亲厚,当王爷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被皇上赐予了府弟从皇宫中搬出来单过之时,十三阿哥还是个虚岁才刚刚十岁的小阿哥。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虽然王爷和雅思琦只是他的四哥四嫂,但是十三阿哥视他们如长辈般尊敬爱戴,而王爷与雅思琦也视十三阿哥如小辈般呵护喜爱,这也是十三阿哥能够自由出入霞光苑的重要原因。但是十三阿哥是懂礼数之人,除了对看着他长大的如亲人般的那拉四嫂、李四嫂和宋四嫂三个人稍稍放松、偶有谈笑之外,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王爷其它后娶进门的四嫂们,他全都是敬而远之,既是因为不够熟悉,也是为了避嫌。 做弟弟的十三阿哥都是这般小心谨慎,更不要说做兄长的王爷了,对所有的弟妹全都保持着极有礼数的距离。唯一的一次失礼是在六年前,冰凝前来十三府援手正在生五阿哥的萨苏,王爷与十三阿哥一并回府的时候,由于人命关天、事关重大,情急之下的王爷误入了十三府的后院,尽管由于事发紧急情有可原,但是王爷仍是就这件事情至少向十三阿哥道了不下十余次的歉。然而现如今的情形下,他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这个地方? 更重要的是,上一次误入十三府后院是在六年前,那个时候的王爷还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远离朝堂,远离宫廷斗争的核心,远离各派势力的视线,虽然也有鸿鹄之志,却是有心无力,宏愿难展。 然而任何事务都是有利有弊,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闲散王爷,没有人会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没有人会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不会对任何一派构成任何有价值的威胁,因此他就算是闹出天大的动静,由于人轻言微,至多也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而已。 现在王爷已经与六年前的他不可同日而语。在他迅速成长为一股新兴势力,与诚亲王、十四贝子呈鼎足之势的同时,不但极讨皇上欢心,成为其极为倚重的皇子,也成为各方各派各种势力关注的对象、利用的对象、打压的对象。 这些年来,不管是淡泊心志的王爷还是有权有势的王爷,他都是极为小心谨慎,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然而即使如此小心翼翼,他仍是难逃险遭暗算的厄运,不管是牡丹台风波还是刚刚结束的四个月塞外之行。因此他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哪怕是些微的珠丝马迹都有可能在敌手的眼中被无限地放大,成为捕风捉影的把柄,更何况是现在,他已经给旁人留下了十足的口实! 第2012章 愤怒 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冰凝一眼见到王爷出现在这么一个说前院可以是后院,说后院又可以是前院,可以被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的地方,当即是心惊肉跳,差点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幸亏王爷及时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时也牢牢地稳住她的身子。虽然站稳了脚跟,然而冰凝的心中简直就像是一口炸开了的油锅,早就将请安礼等等礼数统统地忘到了脑后边,急急切切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此时的她心急如焚,根本等不及王爷的回答,大脑迅速地转了无数个弯。这又是谁设下的陷阱?到底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十三弟妹吗?从目前情形来看,只有她的嫌疑最大!先是蹊跷地前往王府请她当什么雪薇格格的教书师傅,继而对她想要带上湘筠格格推三阻四…… 萨苏呀萨苏,你可真是辜负了所有的人!你四哥四嫂哪一点儿对你不好,就算是有什么疏忽或是过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你们家爷,你也不应该这么做呀!你不但栽赃陷害了你四哥,更是置你家爷于不仁不义的地步!你这是受了谁的指使,又是为了什么?! 此时此刻,冰凝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假如萨苏就站在眼前,她那满腔的仇恨火焰恨不能立即将那个蛇蝎心肠的十三弟妹吞噬殆尽! 不过平心而论,冰凝心中最恨的并不是萨苏,而是她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吃过那么大的亏都没能从中汲取经验教训,这才短短的半年时间,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当受骗?萨苏说她已经跟雅思琦打过招呼了,可是自己为什么就相信了她,而没有亲自去问一问福晋姐姐,十三弟妹是否真的打过招呼?可是,就算是问过又有什么用,萨苏一样可以把对自己说的那套话同样再对福晋姐姐说一遍! 怪不得月影一进了十三府就没有了人影,原来早就被她不知道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怪不得她不让自己带上湘筠格格,原来是怕小格格碍手碍脚!怪不得不让她坐王府的马车,原来是担心被别人发现了行踪!原来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全都是蓄谋已久!什么雪薇格格要读书写字,什么十三府的管家有急事向大福晋禀报,假的,假的,全是假的,全是骗人的! 十三弟妹,枉我拿你当那么亲厚的人看待,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还后悔这辈子做不成儿女亲家呢!你就是这么来报答五阿哥的采生人吗?你就是这么样来报答你四哥这么多年对老十三的多方照拂吗? 十三弟妹,你四哥或是你四嫂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竟要用这么狠毒的法子来报复?最毒不过妇人心,你可真是女中豪杰! 冰凝既是满腔愤怒,更是对王爷的无比愧疚!上一次的牡丹台风波无非是她自己失了名节,王爷最多是脸面上不太好看而已,大不了他可以休了这个寡廉鲜耻的侧福晋!这一回却是不同了,王爷身处十三府如此敏感的位置,是黑是白全凭旁人的一张嘴,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想到这里,她真恨不能狠狠地痛打自己一顿! 第2013章 谢罪 然而冰凝极为清楚地知道,痛打自己一顿又有什么用?她是连死都不怕的一个人,还怕什么皮肉之苦?但是她知道,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那就是痛心!此时冰凝的心已经痛得没了知觉,是她亲手毁掉了他的大好前程,她是罪不可赦的千古罪人!于是连扑通一声冰凝就给他跪下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着,泣不成声地说道:“爷,妾身知错了!妾身把爷害成这个样子,再也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妾身唯有以身谢罪,却也不足以挽回这次犯下的大错!妾身死不足惜,只请爷多保重,一定要找出来真凶,还爷一个清白!” 一边说着,冰凝一把就将头上的银簪拔出,直直地刺向自己的脖颈。 先是被冰凝一连串近乎质问般的询问,还不待他回答,紧接着只见一道银光在他眼前一晃,王爷当即惊出一身的冷汗!危急之下抬手就朝冰凝劈去,只听“当”的一声脆想,银簪应声落地。即使簪子已经被打落,他仍是不放心,一双手死死地攥住冰凝的胳膊,厉声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这已不是冰凝第一次寻死觅活了,上一次是在香山,她要以死明志,而这一回是在十三府,她要以死谢罪。可是她何罪之有? “你有什么罪?你要谢什么罪?” 面对王爷直视过来的目光,冰凝没有按照规矩回避,而是极为失礼地同样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从她眼中直射出来的仇恨仍是没有消减半分。 “爷啊!妾身求求您了,您赶快走吧,趁着别人还没有到的时候,赶快走吧!” “爷走到哪儿去?” “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远到别人找不到您的地方去!妾身自知罪责难逃……” “你口口声声地说你有罪,你到是说说有什么罪?” “爷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小书房。” “既然您知道这里是小书房,您还不明白吗?您若是被人发现在十三府的后院……您就要被妾身害得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妾身罪该至死,只是,妾身想跟您说一句话,今生不后悔,能跟您夫妻一场,只是遗憾,不能陪您相爱到白头!没有想到,先走的那个人竟然是妾身,如果有来世,妾身一定还要跟爷再续今生缘,妾身一定保证,再也不会跟您吵架,不会跟您闹脾气,不会惹您生气,不会……” 冰凝早已经泣不成声!这是她的心里话,憋了很久很久,原来她对他的爱,是这么的深,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非要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才真正能够明白自己的真心?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他呆呆地望着她,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过她如此大胆而真挚的表白!冰凝的脸皮子比纸还要薄,不要说让她面对他直接说出这些话,就是让她背对他写下这些话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现在,在这危急的关头,她却说出了如此发自肺腑、热切无比的话语,这是他今生今世,听到的最美好、最动听的语言! 第2014章 一起 深受感动的王爷一把将冰凝拉进怀中,还要告诉她,他也跟她想得一样,不想跟她闹别扭,不想让她伤心难过,然而还不待他将这些话说出口,冰凝竟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由于猝不及防,身高体壮的王爷竟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冰凝推得远远的,差点儿打了一个趔趄。 “爷啊,求你了,赶快走吧,千万不要再耽搁功夫了!” “爷今儿就把话给你摞在这儿,爷哪儿也不走!” “爷!您怎么这么不听劝呢?您若是再不走,妾身就……” 冰凝急得恨不能一把抓起他,使劲儿地推出去,推到遥远的天边,推到一个安全永固的地方,因此她早就把所有的礼数全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对王爷也是怒目而视。然而她除了怒目而视以外,再也找不出来任何一个更有效的法子,他坚决不走,她怎么办呢?她没有足够的力气实施武力手段,况且推也推过了,怒也怒过了,唯一的一根银簪也被他打落到了地上,寻遍浑身上下她实在是再也找不出来一个能够“以死相逼”的物件来。 望着情绪激动、惶惶不安的冰凝,王爷以他一贯的处乱不惊、镇定自若却又是态度坚定地朝她说道:“要走咱们一起走,爷不能扔下你不管!” “爷啊!您是做大事的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办事儿怎么还能这么拖泥带水!您太让妾身失望了!” 面对冰凝如此大不敬之语,他没有心生不快,甚至连刺耳都没有感觉到,仍是一如既往、果断坚决地说道:“爷不管,爷说了,要走咱们一起走!” 话音未落,不由分说,他一把抓起冰凝的手就冲出了小书房,一路拉着她,片刻不停,大踏步地往前走。冰凝来十三府的次数不是很多,对于府里的布局本就不太熟悉,此时心中又急又气,左转右转地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根本不不知道被他拉到了什么地方。不过,一想到他经常出入十三府,对这里的情况应该是了如指掌,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因此她总算是略略地放宽了些心,同时暗暗将心一横:大不了,两个人同归于尽! 即使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尚有一线生机,当然还是要全力争取。因此冰凝在横下一条心的同时,还急切地企盼着能够早早逃离十三府。然而事与愿违的是由于她身形娇小、体弱气虚,王爷每迈一步,她则需要迈两步才能追得上,而且即使是多迈出将近一倍的步子,仍是跟不上他的步伐,因为她既没有体力也没有耐力,还没走多少路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知道十三府的大门口离这里还有多远,如果这样一路走下来,她岂不是要拖了他的后腿,甚至活生生将他拖垮? “爷啊,您先走吧,妾身的腿脚没有您利落,要耽误您的!” 一路急行的王爷听到冰凝如此说来,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暗暗责怪自己怎么会这么疏忽大意,于是他二话没说,立即松开紧握冰凝的双手,同时一把将她横抱在了胸前,继续大踏步地向前走。 第2015章 逃离 冰凝一看这个情形,当即更是又急又恼,非但没能减轻他的负担,反而更加影响他的脚步,不行,不行! “爷,您就不要管妾身了,妾身在十三府的后院不会招惹任何口舌是非,反倒是您,必须尽快脱身,您若是再带着妾身一起走,怕是要被妾身拖累垮了!” “爷把你一个人留下才是最不放心,爷这一走,怕是你又要以身谢罪,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可是……” 王爷执意要与冰凝同进共退,冰凝却是死活不肯答应,于是一个不停地在他的怀中挣扎,一个坚决不能遂了她的心愿。虽然他刚刚对她说的是“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想说的却是“爷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因此面对怀中的冰凝坚持不懈地做这些徒劳无益的奋力挣扎,王爷仍是一个字也没有再说,只是双手又加了一把力道,更加用力地紧紧抱住她,生怕路边的假山石碰到她,头上的树枝桠划到她。 然而王爷的默不作声并没有达到他所预期的结果,冰凝仍是不停地使出浑身的力气企图推开他的胸膛,同时不停地苦苦哀求道:“求求您了,求您放下妾身吧,难道说您一定要玉石俱焚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王爷一句话就将冰凝噎得哑口无言!回答“是”吧,实在是有违心意,她从来都是对这种夫妻之道深以为耻、嗤之以鼻;回答“不是”吧,那岂不是他还要继续带着她这个沉重的累赘,最终真真地将他拖垮了? 冰凝的矛盾犹豫他全都看在眼中,而且身处矛盾犹豫之中的冰凝由于被分了心,竟然忘记了拼命挣扎,而是陷入了深思之中,此举正中王爷的下怀,心中止不住地暗暗得意道:哎呀,爷的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好了!这丫头终于能够老老实实地在爷的怀中好好呆一会儿了。早知道这个样子能够令她乖乖地闭起嘴巴,爷可真是应该早早拿这句话来噎她,省得这一路费了那么多的口舌,累心累神。 虽然作为习武之人,对付瘦弱的冰凝对于王爷来讲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是如果她能够对他言听计从,他不是也可以加快步伐,早早离开这里吗? 就在一个脚下生风一个沉思不语地急速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突然间,冰凝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门!登时她半是兴奋半是急切地对王爷说道:“爷啊,这是到大门了吗?咱们这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那当然!知道这是哪里吗?” “妾身不知。” “这是十三府的东侧旁门。” “东侧门?” 王爷就是说这里是西侧门,北侧门,对于冰凝来讲都是一样,她不会理解这个门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因此他并没有理会冰凝的疑问,因为此时的他已经迈过了门槛,走出了院墙,十三府已经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随着东侧门越来越远,冰凝也意识到他们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摆脱了十三府的魔咒,终于安全脱险了! 第2016章 假若 与东侧门渐行渐远相对应的,则是一辆马车越来越近地映入冰凝的眼帘。见到这熟悉的马车,她的心激动得快要跳了出来,因这这是王爷的马车!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爷啊,终于平安了!咱们赶快走,赶快走啊!” “好,好,这就走!” 与马车一同出现的还有秦顺儿,不过王爷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抱着冰凝直接上了马车。才一进入车厢,一股浓郁的檀香味道直入心脾,冰凝贪婪地深深地吸入这熟悉的香氛,继而止不住地热泪盈眶,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大慈大悲,普度众生。” 不用王爷开口吩咐,马车就徐徐地启动,继而缓缓地加速,最终马蹄声格外有节奏的“嗒嗒嗒”地响彻在冰凝的耳际。 直到现在,她的一颗心总算是真正地踏实下来,十三府离他们越来越远,他再也没有任何危险了!于是她由衷地长长吐了一口气,刚刚那个惊慌失措的冰凝不见了,从前那个仪态万方的冰凝又重新回到他的眼前,同时重新回到他眼前的还有冰凝那不急不徐的语调。 “爷,妾身真是后怕呢,万一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妾身,真的……,真的是不想活了!” “你怎么又说起傻话来了呢!” “妾身说的是真心话……” “爷还后悔怎么跑得这么快,这么快就转危为安了呢!爷说的也是真心话!” “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闲功夫寻开心啊!您不知道,刚刚妾身都要急……”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后面想要说的是“急死了”,可是这么不吉利的话怎么能让她说出口来呢?于是他赶快抬手捂住了冰凝的嘴,于是“死了”两个字被生生地憋了回去。直到被王爷捂上嘴,冰凝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错话,脸颊当即红了起来。不但那个仪态万方的冰凝回来了,那个语调不急不徐的冰凝回来了,连那个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冰凝也回来了!对此王爷当然是心花怒放,于是忍不住技痒,又寻起她的开心来。 “那爷问你,假若刚才咱们没有躲开,真是撞见了什么人的话,你想怎么办?还要拔簪相见?” “不!” 面对冰凝这斩钉截铁的回复,王爷登时愣住了,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眨眼间她又变了主意,贪生怕死起来了? “怎么?刚刚要以身谢罪的不是你吗?” “那是妾身刚刚急糊涂了,光顾着后悔万分,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因为妾身的一时疏忽大意,给您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上。后来当妾身冷静下来之后,也想到了您刚才提的那个问题,一下就想明白想透彻了。假若妾身与您没有能够及时逃脱而被别有用心之人遇到了,妾身就算是以身谢罪也没有任何用处,而且那样的话非但换不来您的清白,还有可能为旁人做足了口实,妾身既是白白地做出无谓的牺牲,也是要将您置于更加危险的境地……” “啊!你能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道理,爷实在是太高兴了!” 第2017章 计谋 王爷这一回说的也是大实话!因此看到那个理智聪慧的冰凝也回来了,登时格外激动,随之一双大手不受控制地使劲儿拍了两下。不过由于刚刚他为了阻止冰凝说出“(急)死了”那两个字,抬手捂住了她的朱唇,后来松开的时候双手也只是顺势滑落在她的肩膀,此时随着因为激动而使劲地拍了两下的巴掌也全都落在了冰凝的肩头,痛得她眉头紧皱,嘴角也止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看到冰凝痛苦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忙不迭地开口转移话题,以期掩饰自己心中的难堪。 “你能想明白,爷真的是很高兴。不过爷还想知道,如果不是做无谓的牺牲,你打算用什么法子呢?” “妾身会假意与您缠绵!” “什么?”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冰凝会是这个回答,当即惊得目瞪口呆!而且由于这个回复多多少少令他既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快,因此王爷的表情很是复杂。尴尬当然是源自“缠绵”,能从冰凝的口中说出这种词汇,好像他是第一次听到;不快当然是源自“假意”,好不容易从她的口中能够说出这么大胆的话,然而做这种事情还不是真心真意,这个女人怎么这么…… 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王爷脸上那复杂的情绪,仍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妾身是您的侧福晋,这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当然是要好好地利用一下了,妾身是这样想的,如果设局之人见到您是与妾身悱恻缠绵,除了做出您与妾身情难自控,所以您才会出现在小书房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之后,定是寻不到任何其它的把柄和口实。这样的话,传将出去之后最多您和妾身只是会落得一个脸面不好看、遭人耻笑的结果,不会产生您私闯十三府后院的谣言……” 王爷对他的侧福晋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得这么周全,而法子又用得如此巧妙,真是令他越来越替她惋惜,这么聪慧的大脑,怎么生就的却是一个女儿身呢? 冰凝滔滔不绝地讲着她的计谋,根本没有注意到王爷早就是万般柔情涌上心间,哪里还是她口中的“假装”情难自控?他现在是真正的情难自控,一双大手不知不觉之间竟已经从她的肩头滑落到冰凝那双因为紧张而冰凉的小手之上,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双手温暖、捂热。为了尽快将这双小手温暖、捂热,他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娓娓而谈。 “那爷问你,为什么还要假意缠绵?” “当然是为了制造假象、麻痹对方啊?” 刚刚还对他的侧福晋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听到冰凝的回答,王爷只觉得是哭笑不得!自己的情绪早都已经转换到了假戏真做的情意绵绵之中,她却还沉浸在“阴谋诡计”之中洋洋自得、难以自拔。面对如此不解风情的冰凝,王爷心中格外气恼:这个女人,怎么聪明的时候真聪明,糊涂的时候真糊涂呢! 第2018章 绝路 王爷气恼归气恼,不过,看着冰凝那全心投入的模样,顿时又觉得好笑至极,忍不住故态重萌开起她的玩笑来。 “那个,大才女,爷来考考你,你说说,咱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呢?” “当然是绝境逢生啊。” 冰凝确实是还沉浸在刚刚脱离险境之后的紧张情绪之中,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王爷话语当中的调侃味道,想当然地,甚至是漫不经心地回复了一句“绝境逢生”。 对于冰凝如此不上心的回复,王爷很是觉得无趣,从前他们两个人即使是在开玩笑的时候都会动用自己最高超的智慧,因为他们知道,不精上十二万分的心,面临的就只有被对方打败的惨境,虽然精神高度紧张,但是他们从中感受到却是无穷的乐趣。现在,那个仪态万方的、不急不徐的、脸红羞怯的、智慧聪明的冰凝全都回来了,为什么独独那个的“诡计多端”的冰凝没有回来呢?对此王爷很是苦恼,于是没好气地说道:“错,大错特错。” 冰凝不明就里,见他如此肯定地否定了自己的答案,于是赶快说道:“难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错,大错特错!” “您的意思是说,绝地而后生?” “真是什么晦气你说什么!枉你还算是个大才女,怎么翻过来倒过去,不是绝这就是绝那,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命不该绝’了?” 王爷简直是要被冰凝给气坏了!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儿,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全都样样不行了呢?可是怎么一到气他的时候就全都能耐着呢?她的那些本事全长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直到这时冰凝这才发觉到他的异样,她原本并不想惹他气恼,只是他的问的这个问题,还有他们现在的这个情形,可不就是“命不该绝”嘛。心中万分委屈的冰凝于是小声地嘀咕道:“回爷,您这回可真是猜对了,妾身正是想说这个呢!” 面对如此顽固不化的冰凝,王爷唯有举手投降,否则一定是要被她活活气死。 “好好,好好,你再想想,只有你与爷两个人……” “亡命天涯?” “你!你真是要气煞爷了!不让你绝来绝去,你倒好,反而变本加厉,竟然‘亡命’了?” “请爷恕罪,妾身实在是不知道您想问什么呢。” “爷刚刚不是说过了嘛,只有你与爷两个人!怎么还说出这么晦气的话!” 冰凝自知理亏,又是险酿祸端差点儿害了他,因此即使被王爷骂一顿,也是态度极其老实地好好听着,半天没有出声。 王爷当然不是真的生了冰凝的气,只是面对这么不解风情的女人,王爷实在没了继续与她斗智斗通的兴致,甘败下风! “算了,算了,你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爷是……” 虽然嘴上说着朽木,可是面对着她那傻乎乎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早就心猿意马的他哪里还能忍得住,只一把就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而且他根本就不给冰凝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寻上她的朱唇。 第2019章 不堪 由于王爷与冰凝两人在前面由于闲聊斗嘴而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而且他也没有料到会情难自禁,因此当王爷临时起意好不容易才将话题转移到谈情说爱这个主题的时候,马车的速度突然降下来!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在闲谈之上,猝不及防之间,身体齐唰唰地向前方冲过去,因此他吻到的不是冰凝的朱唇贝齿,而是硬梆梆的马车侧柱!幸好车厢中被织锦软布装潢得富丽堂皇、舒服无比,否则如此结结实实的一撞,王爷定是要口鼻流血、乌青一片。冰凝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被他紧紧抱住,她的头差一点儿就撞到了马车的顶棚上。 这帮奴才是怎么搞的!搞不清楚状况的王爷禁不住想要破口大骂。然而大骂奴才是次要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收拾残局,毕竟两个人的脸皮都很薄,这么一副样子不管是被谁看了去,都是极为难堪。 此时的这两个人全都歪歪斜斜地倒在马车的角落里,一个花容失色,一个怒气冲冲,而且衣衫零乱、相互缠绕,冰凝的头花珠子挂住了他的发辫绳,王爷的玉佩穗子缠上了她的翡翠戒。更为难堪的是他的整个身子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左胳膊和左腿之上。幸好是左腿,如果是右腿被压住的话,保不齐刚刚伤愈的冰凝会因为吃不住痛而尖叫起来,这下子可是又有好戏看了,眨眼之间这两人,至少是冰凝又要被传为全府的笑柄。因此如此狼狈不堪之的两个人哪里还有闲功夫跟奴才较劲儿?于是两人谁也没敢耽搁,迅速地各就各位、整理衣冠。 好好的一个情不自禁竟是以如此狼狈不堪的结果收场,王爷心中的怒气是可想而知。待他好不容易尴尬地恢复了正襟危坐,正要朝车外办差不利的奴才们发作,就听秦顺儿的声音立即在车外响起:“启禀爷,已经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随着秦顺儿的话音落下,冰凝的神情从惊慌失措立即变得茫然起来,怎么会这么快?这么快就摆脱了别有用心之人吗?此时的冰凝两眼一摸黑,因此她只得是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王爷。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他仍是端坐,既没有开口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是有一丝笑意隐隐地现在嘴角。 这个非常不合时宜的笑意令冰凝当即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再加上才被那个猝不及防搞得那么狼狈不堪,她的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刚刚他是不是跟秦顺儿合起伙儿来整治她?不是已经到了吗?怎么还不下马车,这是打算干什么吗?难道说还想要整治她吗?冰凝越想越气,于是也没有理会他,径直起身准备下马车。 王爷见冰凝竟然连好奇心都没有,也不问问他到哪儿了就要直接下马车,虽然卖不成关子,但是生怕她腿脚不方便有任何闪失,吓得他再也不敢没事儿人似地继续正襟危坐,而是慌忙起身去扶她。 第2020章 捉弄 秦顺儿这奴才办事一贯精心,怎么今天却把马车搞成这副人仰马翻的样子?竟然来了一个急刹车!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吻,到了嘴边又溜走,气得王爷一边着急忙慌地去扶冰凝,一边心中暗骂:平时精得跟个猴儿似地,现在也忒没有眼力劲儿了!就算是真的到了,难道就不知道再多绕一会儿路,再给爷多一点时间吗? 秦顺儿哪里知道他家主子爷在马车里做些什么,不过刚刚在十三府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过他,要他们几个奴才赶快驾车到园子,越快越好,所以他才会不停地催促驾车的小太监,如风驰电掣般地急驶不停,所以才会临到了园子门口仍是没能很好地控制住速度,来了一个急刹车。 此时秦顺儿早早停好马车,半天没有听见车里有回话,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不是说快快回来吗?怎么到了反倒是又不着急了?搞不清楚情况的秦顺儿于是又小声地问了一句:“爷,到园子了。” 按照规矩,平日里正常的顺序应该是王爷先下马车,然后才是女眷,然而此时的冰凝是气昏了头,王爷则是吓昏了头,两个人全都早早忘记了长幼尊卑的古训。这两人忘记了不要紧,一直在外面恭候的秦顺儿掀开车帘见到的不是他家主子爷,而是年侧福,吓得他以为王爷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因此还隔着车门就急急地问道:“爷,您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你个晦气乌鸦嘴!爷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儿?” 听着从车厢里传来王爷那掷地有声的怒骂,秦顺儿虽然不明就里,可是凭白给主子添了晦气却上板上钉钉的事情,自知罪责难逃,秦顺儿赶快赔罪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有闲功夫说混账话,怎么不知道赶快扶主子下车?”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顺序由王爷先下车的话,自然是由王爷回过身来接冰凝下车,现在他被抢先下车的冰凝堵在了车里,因此这个任务自然是落在了秦顺儿的身上。 当冰凝搭着秦顺儿的胳膊下了马车,这才赫然发现,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园子!天啊!他们不是说好了,要逃得远远的,远远的吗?怎么竟是来了园子?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冰凝满腹狐疑,不由得向后转身望向王爷,只见他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更加的明显起来,然而这个微笑在冰凝的眼中竟是愈发地刺目起来。 园子,微笑,这两样情景不停地冲击着冰凝的大脑,以致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她终于醒过味来,刚才在马车里他哪里是想要考她什么题目,分明是在狠狠地捉弄她! 回过味来的冰凝唯有悔不当初,怎么没能当场识破他的阴谋诡计,还傻傻地左猜猜、右猜猜,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她真应该好好地回敬他几句!所谓关心则乱,果不其然,她就是太在乎他,太关心他,太担心他,才会这么大意,才会落入了他早早就设好的圈套中,不知道被他暗地里不知道笑话了多久! 第2021章 霜月 冰凝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他不是问他们两个人像什么样子吗?她才不想管他是什么样子呢,她只想告诉他,自己是什么样子!明志!此刻望着初秋的园子,半是金黄半是深绿,间或一抹残红,煞是动人,于是冰凝半是赌气半是有感而发道:“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这是出自唐代大诗人,史称“小李杜”的李商隐的诗句——《霜月》。才听到远行大雁的鸣叫之声,蝉鸟就停止了哼鸣。登上百尺高楼,极目远眺,眼前水天一色。霜神青女和月中嫦娥全都不惧寒冷,在寒月冷霜中争妍斗艳,看一看哪一个更是冰清玉洁。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天高水长、霜凝露寒之时,又是冰凝刚刚受了王爷的捉弄气恨不平,急欲翻身扬遐眉吐气之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能够吟出如此既应景又贴题,更能够对王爷发起反攻倒算的诗句,不得不说冰凝实在是聪慧过人。 王爷才从马车上下来就冷不丁地就听到冰凝有意无意低吟的这些诗句,虽然由于下来晚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情况,不过以他如此精明的头脑,当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自然也包括冰凝的话里有话、含沙射影。 毫无疑问,首先,冰凝这是在自比“青女素娥”,能够耐得寒凉,傲霜斗寒。耐得寒凉反过来说,也就是她根本就不惧畏他什么,此乃暗喻他就是那寒冬。虽然有些不甚尊敬他这个夫君,不过见惯了她从前的那些大不敬,这么点儿耐得寒凉、不惧不怕王爷自然是不会追究什么。 但是冰凝为什么是不惧怕他呢?那还要看后面那句诗——“月中霜里斗婵娟”。婵娟的本意是形容美人姿态曼妙优雅,因此“青女素娥”斗婵娟的意思是指两人在“比美”。然而事情偏偏就是那么的凑巧,王爷有一个贴身的使唤丫头名字也是唤作“婵娟”,前些日子冰凝寄居浴砚书屋养治脚伤的时候还专门服侍过她一段时间。冰凝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自比青女素娥,在“月中霜里斗婵娟”,哪里是在比容貌争姿色,她完全是借用了这句诗,巧妙地将“斗”字从“比赛、竞技”转移到了“斗争”这个含义上。然而婵娟姑娘跟她无冤无仇,她跟个丫头斗争什么,那岂不是自降身段吗?她真正要斗争的,哪里是什么婵娟姑娘,而是这个丫头的主子,他这个王爷! 对此,王爷实在是既佩服又气恼,佩服自是因为冰凝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么贴切的一句诗,确实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怪不得在行酒令的时候她能够凭一已之力连败他和十三阿哥两个人呢,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淑清的频频失手,但是冰凝若没有两下子真功夫,就算没有人漏洞百出,她也一样不可能轻松折桂。 王爷的气恼当然是因为冰凝与他斗智斗通从来都是其乐无穷、乐此不疲,而且从来都是大获全胜。按道理来讲,他的才学比冰凝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为什么屡战屡败的永远是他呢? 第2022章 私奔 王爷屡战屡败实在是怨不得任何人,只能是怨他自己!刚刚在马车里的时候,他本是想好好地捉弄冰凝一番,谁想到还不待他捉弄成功,自己反倒是率先心猿意马起来,自毁长城的王爷结果又是没能得逞,只不过这一回不是被他自己搞砸了,而是被秦顺儿那个奴才搅了局。紧接着形势一下子就被逆转,冰凝以这首《霜月》牢牢地把握了主动权,将他打了个落花流水。饱读诗书的他此时竟是一时大脑一片空白,想不出来半句可以反驳她的话来。 实际上刚开始起意捉弄冰凝,完全是由于王爷的突发奇想。当他们远离十三府,坐上马车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园子的时候,王爷猛然间发觉他们两人的样子是那么的有趣儿,俨然如一对热恋中的痴情男女,私定终身,逃之夭夭。不想还好,越想越是觉得他们真好似那《西厢记》中的张生与崔莺莺一般,历尽艰难险阻,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冲破家庭的牢笼束缚,终于摆脱族人的围追堵截,逃到天涯海角,去过上自己的梦想中的幸福生活。 难道不是吗?他处心积虑地想出了这个计谋,不就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偶尔放纵一回,度过一段梦想中的自由时光吗?因此不管冰凝是否承认,他执意认定他们就是在私奔,从十三府奔向了园子! 冰凝再是陪慧过人,然而她哪里知道王爷心中竟是如此“胡思乱想”?面对他提出的问题,当然是一会儿“绝境逢生”,一会儿“天无绝人之路”。不过幸好他还算是识趣儿,没有把考题答案告诉她,否则冰凝岂能是仅用一首《霜月》就这么轻松地结束处罚?等待他的必将是严惩不怠。 然而,冰凝若是知道他这一次为了能够与她安安静静、甜甜蜜蜜地度过一段幸福时光,穷其所有的聪明智慧,精心策划、绞尽脑汁,仅仅只是为了她这么一个女人,她还会对他“恨之入骨”、“痛下杀手”吗? 当然不会!她只会感动,因为他从不曾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花这么大的心思,不惜得罪了雅思琦,不惜欺骗他的嫡福晋。要知道他即使对从前的玉盈,也不曾这般竭尽全力。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步入中年,竟然老夫突发少年狂,连“私奔”这种词都想得出来,连王爷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这一回的“私奔”成功,王爷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十三阿哥夫妇,而是雅思琦,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过雅思琦若是知道了,定是要为她昨天那个突然获悉王爷行踪而后悔万分,更要为今天早上的这个任性的早膳而抱恨不已。 昨天下午,当王爷兴冲冲地从塞外回到府中,本想给冰凝一个惊喜,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度过一段惬意的时光,谁想到竟是被雅思琦带领的一众女眷硬生生地给了当头一棒。被打懵了的王爷一气之下,史无前例地直接驳了雅思琦的面子,晾了她的接风宴。 谁想到,还不待他从噩耗中恢复过来,在怡然居里等候冰凝的时候,不偏不巧,那个“七张机”又给他兜头泼了一身的冰水! 第2023章 重创 冰凝当初写完那个“七张机”之后,已经吩咐月影立即烧掉,然而大字不识几个的月影哪里知道她家小姐都写了些什么,以为这是给王爷写下的情意绵绵的诗句呢!她是那么热切地期盼他们两个人能够尽快地和好如初,现在冰凝好不容易写下了情诗,一定是“不好意思”寄给王爷看。见不到这些诗句,王爷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心里这么有他、这么惦记着他呢? 对此月影很是焦急,即使冰凝吩咐她烧掉这些纸,她仍是擅做主张,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却是将这幅字悄悄地留了下来,与他寄回来的,被冰凝一巴掌扇到角落里的那封信放在了一起,准备以后一旦得了机会赶快向王爷“献宝”。 机会根本不需要月影苦心寻找,因为还没有等到她主动“献宝”呢,王爷就像一个嗅觉灵敏的猎犬,闻着味儿就来了。先是见到了他自己写来的那封信,幸好没有翻过来看,因此并不知道冰凝尚未拆封,这若是让他知道了冰凝连他写来的信看都没有看一眼,估计更是要被气得火冒三丈、罪加一等了。 由于是自己写的信,王爷当然知道内容是什么,因此也没有过多纠缠就直接向下翻去,待发现后面还有一页纸,于是好奇地展开一看,竟然是“七张机”!刚刚被雅思琦当头一棒,现在又被冰凝兜头一盆冰水,他的心已经被冻成了冰窖。最主要的是他的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当他满怀着热切的希望,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又是瞒着苏培盛,又是冷落了一众女眷,结果得到的就是这个? 更令王爷觉得撮火的事情在于,他既咽不下这口恶气,却又无法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不要说冰凝是个脸皮子比纸还薄的人,他自己何尝不也是一个极重脸面之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与冰凝争吵的结果是不消半个时辰就会传遍整个王府,原来王爷没有告诉众人回京时间,就是为了私会小老婆!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有损他这个王爷的颜面。再者说了,雅思琦再是不得他的欢心,也还是这府里的嫡福晋,这若是传扬出去,他刻意隐瞒了回府时间为的是跟冰凝单独过甜甜蜜蜜的小日子,这让雅思琦的脸往哪儿搁?这一回,王爷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遭受重创的他只能是生了一肚子闷气,直接拂袖而去。 冰凝哪里知道月影把她那张惹祸的废纸当成“宝贝”似地收了起来?以为那丫头早就听从她的吩咐给烧成了灰呢。月影虽然知道前因后果,但是在她们主仆两人翻箱倒柜地查找原因的时候,发现王爷寄回来的信还好好地呆在原处,以为放在下面的那张纸也在,急急忙忙之中根本就没有再仔细地翻查。因此这主仆两人就是把怡然居翻个底朝天也绝对不会想到,王爷被她们惹恼竟是因为这件事情。 第2024章 勇敢 回到书院之后,王爷气恨难平又无处发作,找不到宣泄途径的他于是一声令下,来了个闭门索居。当月影在夜半时分前来敲门的时候,虽然身处后院的卧房,他仍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用问他都知道,一定是月影,只不过他还在气头上,哪里肯开门,再者说了,他不能跟冰凝当面锣对面鼓地讲个清楚已经在够憋屈的了,这送上门来的奴才还不好好地代她的主子让他出口胸中的恶气? 后来,敲门声没有了,他想当然地认为是月影已经回怡然复命去了。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又翻出那个罪魁祸首。望着那上面因为泪水而浸泡而变得模糊的字迹,即使当时没有站在冰凝的身边,王爷依然能够想象得到,她当时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是多么的伤心和悲痛。可是只有她有诘问吗?他还有诘问呢!是什么事情让她悲愤到这种地步,非要写出这么伤人的话?伤得他这心口一晚上都在一直地疼个不停? 一晚的彻夜未眠,一晚的头痛心痛,眨眼间天色已经是微明。然而他竟是一丝一毫的睡意都没有,睡不着就起来,总好过胡思乱想。然而待他洗漱完毕准备离府的时候,随着院门吱呀的一声推开,看到的竟是与月影依偎在一起的冰凝!还有她那被寒露沁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被秋风得微微摆动的碎发。 面对此情此景,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心疼。她什么时候肯主动地向他低头让步?哪一次争吵闹别扭,最终不都是他在妥协,他在让步吗?就连她二哥的事情,他们虽然和平分手,然而他说过她半个“不”字吗?从不肯让步的冰凝这一次竟然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不顾忌旁人的鄙夷目光,追逐着他的脚步,勇敢地站到了书院门前为他守候一整夜,该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而能够令她战胜自我的动力,除了对他最真挚、最坦诚、最毫无保留的爱,还能是什么? 王爷的第二个反应则是诧异,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用问他也知道,能够体力不支地倚在石狮边小憩说明她至少是应该在这里等了他一整夜了,难道说月影敲门的时候她就来了?而他却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任由她在初秋的萧瑟寒风中忍冻受苦。 此时此刻他已经早就悔恨至极!为了他,她已经无条件地放弃了所有的原则与立场,只为挽救他们的爱情,奋不顾身…… 面对这个令他心疼更是令他心动的冰凝,此时的王爷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拥她入怀,温暖她被寒风吹冷的心房,送给她最坚定不移的力量,什么人他都不管了,什么事他也都不管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 也许是旅途劳顿,还在昨天皇上就差人传了圣旨,免了今天的早朝,同时也免了明天的早朝。昨天才一得到这个消息,王爷心中登时兴奋不已,原本早就计划躲开园子里的一众女眷,和她在府里单过几天小日子,两天不上朝的消息更是令他的计划日臻完美。 第2025章 迂回 虽然事情的进展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顺利完美,雅思琦等一众女眷有如神助般回到了府里,冰凝那“七张机”更是令他气恨难平,然而就为了她这个勇敢的彻夜守候,就为了眼前这个令他又心疼又心动的女人,他就一定要实现这个冰凝根本就不知道的夙愿。 他要带上她,奔向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去,没有任何公务缠身,没有任何女人打扰,甚至没有任何奴才碍眼,只有他们两个,快快乐乐地过一天神仙眷属般的生活!他无法为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但是他可以给她一夫一妾两相随的生活。虽然对他而言,如此短暂的时光也是极为奢侈,然而再是奢侈,他也一定要给她! 可是,红莲!这个半路中杀出来的程咬金,怎么这么可恶!非要这个时间过来这里请他?为了不让其它人起疑心,为了稳住红莲,实际上是为了顾全雅思琦的面子,更是为了与冰凝甜蜜独处计划的顺利实现,他唯有暂时假意舍她而去,希望她能够明白他的苦心。 然而被蒙在鼓里的冰凝怎么可能读得出来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情告白?唯有两颗泪滴划过微红脸颊,如流星划过寂寞的夜空,如露珠滚落凄冷的叶片,更像是两把锋刃的尖刀,将他的心田切割成阡陌纵横。 为了顺利实现他暗自为冰凝许下的心愿,王爷不得不采取迂回策略,求助于他最为可亲可爱的十三弟。 “嗯,四哥有点儿事情,需要弟妹出面一下。” “哎呀,愚弟没有听错吧,您是要贱内出面?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做……” “对,你没听错,我就是想让弟妹帮个忙,怎么,不行?” “没有,没有,没问题,这有何难!只是,贱内既不会读也不会写,她能做什么?” “不需要她读什么写什么,只需要她到四哥的府上走一趟,将你小四嫂接到你的府上即可。” “哪个小四嫂?” “这,嗯,就是,是你年四嫂。” “噢,没问题,接到愚弟的府上,这有何难!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我会把她接走。” “您再把她接走?那您直接从府里把小四嫂接走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绕到愚弟的府上?” “你,你到底是帮忙还是不帮忙?不帮就算了。” “帮,肯定帮。那愚弟这就让……” “先别着急,弟妹到为兄府上之时,先去跟你大四嫂打个招呼,然后再去接你年四嫂,不过,弟妹可千万不要说我在你的府上等着,不管是那拉四嫂还是年四嫂,她们两个人都不要告诉。嗯,所以,你们得找个理由,找个到你府上的理由。” 十三阿哥已经被王爷给彻底绕糊涂了!开始他还拍着胸脯,打着保票,一副全都包在愚弟身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样子。现在听完他四哥的这一番话,不但越来越糊涂,而且越来越觉得极为蹊跷,这岂只是接一个女人过来那么简单,绝对是一个极为艰巨的差事! 第2026章 任务 面对于这个极为艰巨的差事,十三阿哥再也没有了以往的信心满满,相反却是从未有过的揣着明白又糊涂!明白是因为王爷已经交代清楚了:找个理由,将冰凝骗到十三府上,而且还要先骗了雅思琦再骗冰凝;令十三阿哥糊涂的问题则是,这是为什么? 以往王爷交办过的差事实在是太多了,不胜枚举,但是他从来没有象这一回似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而且王爷算计过的人也实在是太多了,罄竹难书,但是他从来没有专门算计过女人,不管是自己府上的还是外面的,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任何一个女人都包括在内。更令十三阿哥迷惑不解的是,这一次,王爷处心积虑算计的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他的侧福晋!难道说,由于在自家府里不方便,他这是打算避开府里的一众主子和奴才们,要对那个曾经上演了牡丹台风波,给他丢尽了脸面的女人实施家法惩处吗? 由于王爷还要与几个幕僚谈正事,因此将事情交代给十三阿哥后就先去了趟衙门。鉴于事情格外扑朔迷离,十三阿哥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差人传他的吩咐,请大福晋赶快过来书院有要事相商。他必须当面与萨苏说个清楚,赶快把事情商量出个眉目来。 虽然他只是在替王爷解决女人的问题,但是多年以来十三阿哥早已经是习惯养成自然,对于他四哥交办的事情,从来都是当成最重要的事情去办理,一丝不苟、万般谨慎、不折不扣地去执行,这也是王爷非常信任他的重要原因。因此这一回,十三阿哥习惯性地将这个差事当作极为重要的差事,仍是按照处理公务的流程和手续,严肃认真地去对待。 当萨苏来到书院,十三阿哥将王爷交办的任务一五一十地跟自家福晋说明之后,萨苏跟他一模一样,也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万万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的四哥布置下来的所谓任务!不过,她跟十三阿哥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萨苏在心里暗自嘀咕的内容却是:四哥这么算计小四嫂,又要一会儿接走,又要避开那拉四嫂她们,难不成是打算跟年四嫂远走高飞?可是,四哥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这种人呢!但是,如果不是这样,四哥又有什么必要如此费尽周折地对付自己的女人? 由于当务之急是尽快圆满完成王爷交办的这个蹊跷又艰巨的任务,而不是探究原因,于是十三阿哥夫妻俩人只得是暂且放下满腹狐疑,绞尽脑汁设想了无数个似乎可行的法子。他们不断地异想天开,又不断地自我否定,以至于王爷办完了衙门的公差,都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府上,这两个人还在争论到底是谁的法子更滴水不漏呢! 当王爷推门而进大书房的时候,只见一直恩爱无比、从来没有红过脸的十三阿哥夫妇正破天荒地各执已见、争论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见到他进了屋来,两个人就像是见到了大救星似的赶快上前,一个人拉着他的左胳膊一人立在他的身子右侧,都希望他们的四哥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 第2027章 法子 萨苏再是与夫君争了个互不相让、面红耳赤,但是当着王爷的面,她还是非常拘于礼节,不敢太过放肆,因此这个迟疑片刻竟是让十三阿哥抢得了先机。 “四哥,您来说句公道话,好好评评理,愚弟是想以五阿哥的生辰为由请小四嫂……” “不行,不行,你怎么不请那拉四嫂,只单请年四嫂?” 十三阿哥才一开口,王爷立即否定了他的提议,为此十三阿哥顿觉颜面无光,很是不服气地辩解了一句。 “上回五阿哥抓周宴,大四嫂也没有过来呀。” “那回是她病着了,这一回她身子好好的,怎么可能不过来?再说了,五阿哥生辰还要等几天呢,我可是等不了这么多日子,你年四嫂今儿就得过来。” 十三阿哥出师不利,被王爷驳了个体无完肤,登时灰心丧气起来,萨苏见状,完全忘记了两个人刚刚还争得不亦乐乎的混乱场面,赶快出面替他圆场。 “那四哥您看弟妹的这个法子可好,弟妹就说寻了一个新铺子,那里卖的首饰可好看了。” “不行,不行,你年四嫂从来不喜欢这些东西,整日里素淡极了,不过,倒也好看,反而是戴得东西多了怪画蛇添足的。” 王爷一边态度坚决地否定了萨苏,一边旁若无人般地夸起了自己的侧福晋。 十三阿哥与萨苏两人眼见着他们的四哥自顾自地夸起年四嫂来,还是一副沉浸其中、格外陶醉的样子,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儿。谦虚是美德,就算是再好再美,从来都应当是由他人夸赞出口,哪儿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道理?王爷怎么突然将这些古训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望着这个不懂得谦虚客套的王爷,两个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后来还是萨苏首先回过味儿来,功夫已经耽搁得不少了,她还要亲自跑一趟王府呢,若是再不赶快把法子定下来,今天将冰凝接到她们十三府上的计划可就是要泡汤了,于是她也顾不得礼数,赶快又重新挑起了话头。 “那就说,弟妹就说……” 萨苏一开口,十三阿哥也回过神儿来,于是她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十三阿哥抢了先。 “那就说愚弟今天不在府里,你弟妹闷得慌了,想找小四嫂过来一起坐坐聊聊天。” “坐坐聊聊天哪里用得了两天功夫!” “啊?要两天?” 十三阿哥和萨苏一听说要两天,两人当即差点儿惊呼出声!这个,这个,四哥可是没说要两天呢!这得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把那个聪慧过人的年四嫂骗出来,而且还要骗出来整整两天?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更何况这三个人当中有两个是货真价实的皇子,有一个是二品官员的千金大小姐,皇上的嫡亲儿媳妇,他们真可以称得上是龙中龙、凤中凤!因此随着王爷的加入,三个人没一会儿就商定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法子。 第2028章 大功 法子是定下来了,然而成败全都倚仗在萨苏一个人的身上。对于萨苏而言,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平生第一次做这种骗人的事情,心如撞鹿、忐忑不已。好在她已经先入为主,早就认定她这是帮助四哥与年四嫂私相会见,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况成就的还是她最为尊敬的四哥与年四嫂之美,因此萨苏的心中除了忐忑以外,还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迈,同时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办砸了,这若是办砸了,不但辜负了王爷的信任,也误了冰凝的佳期,她自己内疚不已事小,连累她们家爷在王爷的面前抬不起头来实在是事大! 在雅思琦这里首战告捷、顺利过关令萨苏登时情绪高涨、信心倍增!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竟是年四嫂这里差点儿翻了船。这个平时不言不语、总是对她微微笑的年四嫂,给她出尽了难题。先是死活不同意,然后居然抬出了福惠阿哥,在她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结果天无绝人之路,徐嬷嬷抱着福惠阿哥有如神助般地拆穿了冰凝的谎言,要不是因为知道她四哥就在自己府上,萨苏当时真以为这徐嬷嬷是与王爷串通一气,受他指使进的屋子呢。 然后她又用了激将法,假意因为谎言而使心灵受了伤害,终于让冰凝点头答应跟她一起走。好不容易以为大功告成,结果冰凝一会儿要安排王府马车,一会儿要安排湘筠同行,搞得萨苏不得不颠三倒四地说话,一个谎言接着另一个谎言,没一会儿就几近虚脱,仿佛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她这一辈子的谎言都说尽了! 直到坐上自家府里马车,萨苏在心中暗暗祷告“阿弥陀佛”,一颗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终于没有辜负了自家爷的重托,终于完成了四哥交办的重要差事。 当得到府里大管家禀报,四王爷已经离府了,萨苏这才敢从东侧门旁的假山后面现身,紧走几步追到大门口,眼看着王府的马车疾驰而去,终于如释重负般地靠在自家爷的肩膀上。 “爷啊,妾身终于体会到了,细作可真是不好当呢!妾身只是应对一个小四嫂就已经累成这个样子,想想那西施不但要传递消息,还要曲意逢迎吴王……,唉呀,实在是太辛苦了。” “夫人这回可是立了一件大功呢,劳苦功高!爷要好好谢谢你!不,应该是好好地犒劳犒劳你!” “爷要犒劳妾身?这让妾身可是无地自容呢。不过,这回,妾身倒是探得一个秘密。” “秘密?你的差事是请小四嫂,又不是让你刺探消息,你还真拿自己当西施了?只可惜,你可没有西施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呢!” “先不说妾身有没有倾国倾城容貌的事情,反正,这个秘密还真就让妾身知晓了!” “你敢刺探四哥的消息?小心四哥知道了,再……” “怎么?关于四哥为什么要绕道咱们府上接小四嫂的秘密,爷不想听吗?” “你?你还还卖什么关子,还不赶快说,你要急死爷啊!” 萨苏本是想跟十三阿哥显摆一下她从冰凝那里获悉的关于王爷与冰凝之间闹的小别扭,然而话头都已经打开了,望着十三阿哥那焦急的眼神,萨苏突然间意兴阑珊又不想说了。 第2029章 试探 这一天来,特别是与冰凝相处的两个来时辰,令萨苏全身精神高度紧张,生怕没能完成王爷交代给她的差事,没能将冰凝成功地骗到她们十三府上。现在任务圆满完成了,王爷与冰凝顺顺当当地离开了这里,至于去哪儿了,王爷没有说,她和十三阿哥当然也不好意思去问。 一想到冰凝死活不肯跟她走,甚至不惜抬出福惠阿哥,只是因为担心王爷误会她,一想到王爷费尽周折,甚至不惜在他们这些做小辈的面前失了面子,只是想要将冰凝单独接走,再联想到冰凝说漏嘴的他们两个人正在闹的小别扭,萨苏更加验证了心中的猜测,王爷定是想要避到府里的其它女人,与冰凝单独过两天小日子,毕竟分别了将近四个来月的时间,小别胜新婚嘛,又是连续两天不用上早朝,多好的机会! 由于一直忙于帮助王爷与冰凝两人,以致将那件事情抛到了脑后无暇顾及,此时望着王爷的马车渐行渐远,想像着那两个人接下来的幸福时光,萨苏突然间心中酸了一下。她自己还有个大难题没有解决,哪儿还有闲心思说别人的闲话呢? “回爷,妾身这回去四哥府上借年四嫂,您猜大四嫂以为妾身想要借谁呢?” “难道大四嫂以为你是想借霍沫?” “哪里啊!霍沫怎么可能入得了四哥的眼?” “霍沫可是……” “霍沫可是大才女呢!” 萨苏抢白了十三阿哥一句,然后不动声色地望向他。十三阿哥被萨苏看得有些心情紧张不安起来,下意识地随口问道:“那大四嫂以为你……” “大四嫂以为妾身是来借紫玉的。” “紫玉?” 萨苏一边与十三阿哥闲说话,一边偷眼望向她家夫君,当她将“紫玉”两字说出口的时候,虽然十三阿哥也是一副惊讶万分的表情,然而他眼中的一丝慌乱神情并没有逃过萨苏的“火眼金睛”。做了将近二十来年的夫妻,又是朝夕相处的恩爱夫妻,对于十三阿哥的些微变化,萨苏早就是了如指掌,不用再问什么,这其中定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然而心中有底的萨苏并没有不依不饶,而是采取了按兵不动的策略。十三阿哥的为人她非常清楚,善良真诚、光明磊落、心怀坦荡,十三阿哥的脾气禀性她也非常清楚,一颗侠义心肠,守得住秘密、耐得住寂寞,就算是发生天大的事情,只要是他认准的死理儿,绝对是永远地默默地埋在心中。就好比当初“一废太子”期间,因为什么事情而惹恼了皇上,直到现在她这个嫡福晋都毫不知情。因此他若是想说,早就会跟她说,他若是不想说,她就是问出大天来都不会有任何结果。 就像现在,她已经将“紫玉”两个字说明明白白地说出口,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些许端倪,然而十三阿哥仍是没有接她的话茬儿,因此萨苏知道,如果她将事情挑明,等待她的只有他的继续沉默,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两败俱伤,所以在没有想好对策之前,她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既没有了解到实情,又伤了夫妻感情,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2030章 告白 这边十三阿哥夫妇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一场信任危机,那边王爷与冰凝两人即使已经进了园子里,却仍是都拘着面子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面对冰凝那一语双关的《霜月》,王爷既然想不出来反败为胜的有效招数,那么打不过就跑的策略还是应该立即奉上,于是他格外知趣儿地一边凑上前去一边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你就别瞎想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没有人要陷害爷!是爷特意托的十三弟妹,专门在十三府等的你!你谁都信不过,老十三和弟妹他们俩人你还信不过?” “为什么?” 冰凝睁着两双大眼睛,惊诧地望向他!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妾身?” “爷这不是……,为了,为了能跟你清清静静地呆一会儿嘛!嗯,爷根本不想骗你,只是,不骗了你,怕你沉不住气,走了风声……” “走了风声?在哪儿走了风声?” “没在哪儿,爷,唉,只是不想让其它人知道。” “其它人是谁?” “是,是,唉,能不能不说?” “爷难道是敢做不敢说之人?” “是……,是……,嗯,是你大福晋姐姐。” “噢,爷只是不想让大福晋姐姐知道啊!” “还有你淑清姐姐。” “噢,爷只是不想让大福晋姐姐和淑清姐姐两个人知道呀。” “还有惜月。” “噢,爷只是不想……” “还有韵音,春枝、云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硬着头皮一个不落地把他的后院女人们逐一都说了一个遍,然后忐忑不安地悄悄望向她。果不其然,只见冰凝一转身就一个人朝园子里走了。 这个女人,他怎么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如此大不敬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他非但没有生气,没有斥责她的无礼之举,怎么还赶快追了上去呢?他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呢? 王爷不但三步两步地追上了冰凝,还想拉上她的手,然而却是怎么也拉不上,因为冰凝灵活地左躲右闪,每一次都成功地避开了他。这一回王爷可是真的急了,给他后脑勺已经是有错在先,现在居然变本加厉还敢甩他脸子,他再是没脸没皮也禁不住她的轮番羞辱,于是火气蹭地一下子就上来的王爷瞧准时机,一把就抓住她的胳膊。 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牢牢攥在手中的这只胳膊竟然正剧烈地颤抖。怎么?把她惹哭了?对此刚刚火气上来的他又变得焦急而担心,于是更加使劲儿地拖住她,不让她再继续前行。冰凝身单力薄,王爷只稍稍用了些力,她竟被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然而倔强的她虽然迈不动脚步,却仍是目视前方没有转回头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都换不回来她的谅解与回头,隐忍了大半天的王爷终于被彻底惹恼,大声朝她喊道:“爷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吗?你还要怎么样?你还没出生呢,这些女人就到了爷的府上,你能让爷怎么着?把她们都休回娘家去?你有本事跟爷这么拧着,你怎么没有本事早生二十年?那样的话,爷谁都不娶,整个这府上就你一个!” 第2031章 报复 这一番底气十足的长篇大论真真的是王爷的心里话,跟谁也不曾说过,包括冰凝,而且他也打定了主意,永远地埋在心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然而面对这个不管他说出大天来都不肯回头的冰凝,由于不知道该拿这个死倔死倔的侧福晋如何是好,气急败坏的王爷一不小心竟是将心里话和盘托出,虽然很是有损他这个一家之主的体面与尊严,不过若是能够赢得她的回心转意,也是非常值得。 这一回王爷确实是又急又气,以致声音太过洪亮,惊得鸟儿们扑楞楞地一下子全都飞离了栖息的枝头,躲到远远的地方,生怕一并遭了殃。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以及鸟儿们的纷纷离去,原本乱哄嘈杂的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然而事所愿违,他舍弃脸面说出了心里话,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还是背着身子扭着头,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深感羞辱的王爷一气之下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伸手一把就将她的脸扳了过来! 不看还好,一看到她的脸,他真是要把肺都气炸了!这个丫头哪里是被他气哭了,居然是笑得花枝乱颤,枉他还以为她是因为伤心难过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呢! 原来这些都是她有预谋的欺骗!她怎么就这么多鬼心眼儿?居然骗得他老老实实地一个一个地把他的女人们如数家珍般在她的面前抖落了一个底儿掉,还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看她脸色行事,生怕惹了她伤心难过。他如此诚心诚意地待,谁想到她竟是“恩将仇报”,不动声色地耍弄他、戏弄他,就是要让他在她的面前威严尽失。刚刚含沙射影地用《霜月》打了他一个落花流水,现在又明目张胆地骗他说出这么多有失男人体面的话,还有他的内心告白,她实在是太可恶了! 王爷还一个人沉浸在悔不当初、气恨难平的激动情绪中,冰凝却是趁他愣神儿的功夫倏地一下就挣脱了他那双大手的钳制,一溜烟地径自朝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美美地沉浸在一报一还的兴奋之中难以自拔。 刚刚在十三府上,她为他担心,为他焦虑,还要为他以身谢罪,他不但隐瞒不报,据不告诉她实情,竟然还坦然地接受了,美滋滋地享用了,还在看她的笑话,还装得跟真事儿似的,他用高超的演技骗得她傻乎乎地说了那么多的令他笑掉大牙的疯话,什么后悔啊,遗憾啊,什么今生啊,来世啊,一骨脑地说了那么一大堆! 因此当现在听到王爷亲口告诉她,这些全都是他跟十三阿哥夫妇两人合起伙来骗她的,冰凝立即就火冒三丈!既然他先不仁,那就休要怪她不义,他让她颜面扫地,羞愧难当,那么现在她也要让他尝尝这个滋味。就在冰凝准备伺机寻找报复机会的时候,王爷竟是主动送上门来,冰凝自然毫不客气,当即逼迫他将这些姐姐们妹妹们、莺莺们燕燕们,一个不落地全都给她数出来,只要他好意思说,她就好意思听! 第2032章 僵持 狠狠地羞辱了王爷一番之后,冰凝总算是痛痛快快地出了心中的这口闷气,然而胜利来得有些太过突然,以致她有些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因为一个人美美地走了半天,冰凝渐渐地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是哪儿不对劲儿呢?又继续走了一段路之后她才终于意识到,她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的陶源还在修整,否则当初她也不可能那么没有规矩地寄居在王爷的书院里,那么她现在何去何从呢?浴砚书屋吗?她才不去呢!就冲他刚才在十三府的那个表现她也不去!自己的院子不能住,寄人篱下又不甘心,哪里才是她的落脚之地呢?总不能就这样在园子里永不停歇地转来转去瞎走吧。 渐渐地,冰凝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以致最终不得不停了下来,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这两条小路,此时她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向左走?向右走?她该如何迈出这一步?下意识地,她转过了身子。 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夕阳西下,逆着金色的夕阳,在她眼中,仿佛就是一个剪影,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周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就像,就像,嗯,就像是画卷上的佛祖,周身布满摄人心魄光芒万丈的光环。 她就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夕阳西下,迎着金色的夕阳,在他的眼中,仿佛就是一尊塑像,捉狭的表情如此清晰又如此圣洁,她的周身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就像,就像,嗯,就像寺里的观音菩萨,周身散发着迷人心魂的万丈光芒。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昨天她不是挺勇敢的吗?竟然舍了脸面追他追到了书院,当着府里所有的主子奴才都不怕,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怎么反倒是胆心畏缩、裹足不前了? 今天他不是挺能耐的吗?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还那么洋洋自得,那您就继续洋洋自得吧,继续搞阴谋诡计吧,反正妾身是不打算再上任何当了,吃堑长智,一次就够! 夕阳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弯弯的月亮尽职尽责地高高挂在灰蓝色的天际。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停下了脚步。当冰凝趁他一愣神儿的功夫挣脱了他的束缚的时候,王爷格外懊恼气于自己的疏忽大意,不过这个懊恼也就持续了那么一小会儿,他也就不跟冰凝一般见识了,因为倒是要好好看看,她还能再折腾多长时间。果不其然,冰凝才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开始蔫头耷脑,对此王爷心知肚明,他知道,她没有去处。谁让她刚才这么捉弄他,他就故意不理她,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到最后,还是以他的投降为告终,他怕她站得时间长了,才刚刚医好的脚伤又要复发。只不过,他的缴械投降也不是无条件白白奉送,他还要再给她一点点颜色看看,凭什么吃败仗的那个人总是他?一想到这里,王爷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2033章 走错 一句话才刚刚出口王爷就立即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冰凝当然是立即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他这分明是在嘲笑她昨天堵了他一夜院门的事情!好啊!这不是落井下石吗?虽然这里没有外人,只他们两个,可是冰凝的脸上仍是根本就挂不住了,才刚刚转回来的身子立即又掉了回去,然后一字未说,拔脚就走。 王爷知道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火,当即懊悔不已,好不容易她能够主动一回,若是因为刚刚他那句没轻没重的话,从此以后冰凝再也不肯为他们的爱情做出努力之举可就坏了,一想到这里,他又是恨自己行事不过脑子又是急于挽回局面,于是赶快紧追两步,一边拉上冰凝的手,一边调侃道:“走错路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说了,府里哪条规矩说这条路妾身走不得?” “没有,没有,你都走得,都走得!” “那不就得了嘛,既然妾身都走得,还有什么走错路了?” “爷说走错了,就是走错了!” “没走错就是没走错!” “你!你没走错干嘛呆在这儿等爷啊!” 王爷一句话就戳中了冰凝软肋,气得她恨不能一把就将他的手甩掉。可是她不但没能甩掉他的大手,相反,嘴上继续固执地坚持已见,脚上却是磨磨蹭蹭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终于踏踏实实地牵上了她的手!对此王爷的心中全是苦尽甘来的欣慰。分别了四个月,日日盼、夜夜盼,不就是盼着能牵上她的手吗?可是从塞外盼到了京城,从王府盼到了十三府,好不容易到了园子,又是历尽了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牵上,不仅在十三阿哥夫妻面前失了面子,还在冰凝的面前丢了尊严,自己的女人,牵个手怎么这么难? 被他握在掌心中的小手,一如既往的柔若无骨、冰如冷玉,然而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他同时也感觉到了她的别别扭扭,知道她是因为刚刚嘴上没有占到便宜而心存不满,不过,她肯跟上他的脚步,他就万分欣慰。 然而王爷实在是太过贪心了,不但希望她跟上他的脚步,还希望她是心甘情愿地紧紧追随,此时眼看着冰凝那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他又再度开口道:“看你那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跟着爷就这么不甘心?刚才是谁在马车里跟爷说什么都不后悔,又有遗憾还又不遗撼,还许下来生什么的?” 王爷再一次只用一句话就戳中了冰凝的软肋!知道了实情的她早就羞愧难当,可他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这话是自己曾经说过的,可是,现在她根本就不想承认了!那时候情况紧急,完全就是慌不择言嘛!现在凭什么还要自己承认这些让她难为情的话呢? 见她闭口不答,王爷很是不甘。唉,只有男子汉大丈夫才敢说敢做,遇到她这个小女人,真是没办法!于是紧握着她的那只大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些力道,好像在无声是催问:喂,怎么不回答?快点说呀,爷可等着呢! 第2034章 赖账 冰凝本就心虚,再加上他苦苦紧逼,正烦燥不安之际恰好远远地看见一个小苏拉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狮子狗从她眼前一晃而过,于是她想也没有想就开口答道:“谁说的?反正妾身没说过,如果您非要说有人说过,那也只能是那只小狗说的……” 冰凝自己不想承认说过那些话,又没法儿赖到王爷的头上,恰巧小白狮子狗在她眼前晃过,不幸替她背了黑锅。王爷万万没有想到冰凝会慌不择言到这种程度,当即被她逗得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个冰凝!宁可赖到小狗的头上,都不肯承认是她自己说过的话。 “噢?枉爷还听了那些话还这么高兴,激动之余,本来爷是有个礼物想要送给刚刚说了那些话的人,既然你说是小狗说的,那爷就只能是把礼物送给小狗了!” “爷爱送什么就送什么!左不过就是绫罗绸缎、珍珠玛瑙之类的,可惜啊!小狗才不喜欢呢,爷还不如赏几根肉骨头更好。” “爷是说话算话的人,不像有些人那样,敢做不敢认。反正爷的礼物早早就定下来了,不管小狗喜欢不喜欢,说过送什么就一定送什么,绝不食言!” 因为提前预告了要给“小狗”送礼物,因此他反而倒是不着急了,放慢了脚步,如闲庭信步,他不着急,冰凝就更不着急了,于是两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在园子里悠哉悠哉地闲逛起来。 冰凝表现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然而心里却没有他这么好的闲情逸致,她现在满脑子都在苦苦琢磨如何才能成功扳回一局。先是被嘲笑“为谁风露立中宵”,后来又话赶话地她就成了“小狗”,此仇不报,誓不罢休!因此冰凝一直闷声不响地低头走路,脑子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想着各式各样能够反败为胜的法子。 走着走着,突然间他止步不走了,冰凝因为一直想着心事,猝不及防之间一下子撞上他的后背!刚刚就差点儿撞到马车上,现在又结结实实地把鼻子撞得酸痛,今天的运气怎么差成了这个样子?懊恼中正要发作,却是一抬头,忽然发现他们走到了一个院子门前。这是哪里?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园子里居然还有她没见过的地方?满腹狐疑的冰凝又抬了抬眼,结果只看一眼门楣上的匾额,她立即就认出来,那是出自王爷的手笔,四个遒劲的董体大字:风寄燕然。 一见这四个大字,不用开口询问,她的脑海中立即闪现出诗仙李白在《长相思》中写就的诗句!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长相思,春风寄燕然……如此优美的诗句,轻轻地触动她那尘封的心灵深处,仿佛有些什么东西被轻轻地拂动,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因为什么,心弦会被如此轻拨。若有所思之间,她疑惑地转向他。 而他也正望着她,用鼓励与期盼的目光望着她,仿佛在热切地邀请她进去走一走。 第2035章 礼物 面对王爷盛情邀请,冰凝虽然隐约明白了一些,但是她打心眼儿里不想承认,甚至可以说她根本就不想面对这个现实,因此故意装作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大煞风景地问了一句:“陶源呢?为什么不是陶源?” 王爷以为冰凝真的毫不知情,又急于向她展示自己煞费苦心的巨大成果,因此早就将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忘了个一干二净,直接脱口而出道:“爷在御前伴驾的那些日子,越想越是觉得心有不安,你嫁过来也有十年了吧,可是在这园子里一直没有一个像样的院子,你这里又养着福惠、湘筠,所以,爷就吩咐苏培盛在紧挨着陶源的边上另外再盖个大院子……” 刚刚还有些明白的冰凝此刻竟是又被王爷给说糊涂了?当初她医治脚伤的时候,不是因为陶源在修整,她没有地方住,才暂时寄居在浴砚书屋吗?可是王爷刚刚的这番话怎么一会儿说他在塞外的时候才想起来她没有一个正经的院子,一会儿又说紧挨着陶源的边上盖个大院子…… “爷啊,您刚刚在说什么?您在御前伴驾的那些日子?在陶源的边上?” 直到现在,王爷才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当初他之所以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当然是考虑到冰凝刚刚从荒凉的别院回来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偏居一隅的陶源养脚伤,他既是担心她在冷冷清清的陶源里会感觉备受冷落,另一方面由于陶源过于偏僻,照料起来非常不方便,所以才会想出来陶源正在修整的托辞。 后来当他急匆匆地前往塞外伴驾之后,长久的别离,令他对冰凝的思念与日俱增,爱与哀愁犹如天边的云朵,朝来夕往,从不停歇。浴砚书屋的日子给了他无限美好的回忆,再也不想与她远隔千山万水,见一次面要花上好长的时间,就是差奴才传个话都要一盏茶的功夫。 王爷是个实干家,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不过,王府他是不可能再有任何指望了,前有八贝勒府,后有柏林寺,想拓宽面积完全就是异想天开,然而不拓宽王府的面积,就不可能再造一所新的院子,除非压缩现有女眷们的生活空间。他不是那种过河拆桥、见异思迁之人,再者说了,这不是给冰凝四面树敌吗? 王府没有任何指望,他只能在园子开动脑筋,他要给她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院子,要选一个离他最近的位置。为冰凝盖一座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大院子不成问题,园子那么大,还有好多地方都空置荒芜,找个地方简直是易如反掌。然而离他最近的位置可就不那么简单了。一来浴砚书屋是重地,不可能允许女眷们离得过近,二来冰凝从名分上来讲是侧福晋,怎么可能越过雅思琦呢?离他位置最近的只能是嫡福晋,祖制不可违。 幸好塞外行围的日子公务不多,此次又是年长皇子悉数随行,因此王爷得到了比在京城更多的闲暇时间,得以仔细地研究为冰凝的院子选址问题。 第2036章 新院 正如王爷刚刚所说,这个院子最终选在了紧邻陶源的位置,可是,陶源离浴砚书屋直线距离虽然不远,翻过一坐小山坡就可以抵达,但是由于没有直通的路相连,要绕上小半个园子才能过来。这一回王爷又将新院子选在了陶源的位置,岂不是还要承受往来奔波之苦,还要继续承受相思之苦?岂不是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难道说,他命人新修了一条翻越小山丘的直通道路?不可能!如果说修了新路,他们刚才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走新路,仍是绕了小半个园子才到了这里?再者说了,修了新路,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这让雅思琦的脸往哪儿搁,这让冰凝的日子怎么平平安安地度过? 对于王爷这一番深思熟虑的悉心安排冰凝当然是毫不知情,她只知道又被王爷骗了一回,骗她心安理得地寄居在浴砚书屋,以为陶源真的在修整。对此冰凝的心中当然是愤恨不已,当即向王爷一连串地发出三个问题,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不知道如何回复冰凝的疑问,王爷唯有故计重施,来了个话题大转移。 “还站着做什么?走了这么半天的路,你不累,爷可是累得不行了呢!怎么,你这个主人连口茶水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吗?”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冰凝实在是没有理由再继续装傻充愣,这院子是王爷为她置下的一个新家,不管他曾经如何欺骗她,也不管他曾经如何捉弄她,都与这座院子没有任何干系,这座院子代表了他的一番心意,她有什么理由迁怒于它、拒不领情呢? 面对王爷热切邀她进院的目光,冰凝犹豫了一下,考虑是不是要按照平常的规矩,他先行,她随后,然而见到王爷没有一丁点儿挪动脚步的意思,她最终决定,恭敬不如从命,这一回就依着他的意思,自己先进去看看再说。不过就是一座院子嘛,皇宫如何?她都见识过,也没有多稀罕,这院子再是如何,还能比得过皇宫吗? 冰凝的心中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信手推开了院门,展现在她面前的,首先是一座假山,一座充当了影壁墙作用的假山,既有效地遮拦了视线,又没有普通影壁墙的呆板。这个设计并没令冰凝有多么的惊讶,因为她见识得多了,见惯不怪。 假山两侧各种下一株桂树,散发着扑鼻的桂花香,其实她刚刚在院外就闻到了。现在正是丹桂飘香的季节,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既香甜又清爽,既热烈又幽静。 绕过假山,映入眼帘的仍然是院子,和怡然居的格局一样,只是这个院子,要比怡然居的院子大了三倍都不止,从院门到正房,依然全部都是曲折蜿蜒的游廊,雕梁画栋,不同于怡然居的藤萝架。此外,怡然居的藤萝架两侧是花海,而风寄燕然的游廊两侧,竟然都是整片的鱼池!顺着游廊走向正房的一路上,脚边两侧全是各色鱼儿,红的,黑的,灰的,花的,在各式绿色水草中间,欢快地游着,就好像在热烈地欢迎它们的主人到来! 第2037章 诧异 院子是一所房子的门面,是留给客人第一印象的场所,怡然居的院子是风动花香,风寄燕然却是风声水起。对此冰凝稍稍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少惊讶,江南水乡多是如此,她从小就见识过不少,而北方因为冬季漫长而寒冷,因此很少采用这种布局罢了。 穿行在游廊中间,冰凝不动声色地随意朝两边看了一下,院子的西侧厢房明显是下人房,东侧厢房还是空空如也。咦?怎么没有给福惠和湘筠安排地方吗?冰凝头一次对这所院子产生了小小的疑虑。只是还不待她再多想些什么,就已经走到了游廊的尽头。 游廊的尽头是正房,由于两侧是水域,因此游廊的尽头直接与正房相连,这个倒是稍稍有些新鲜。于是冰凝顺势拾阶而上,推开房门,入眼处是一个花厅,采光极好,斜阳慵懒地洒满了整个厅堂,若是正午时分,这里该是多么的明媚!之所以说是花厅,因为这房里除了花还是花,那一株株摆放在花几上的兰花,品种繁多、姿态各异,由于此刻不是花期,看不到含苞欲放的花蕾,只有肥硕的叶片正在恣意地伸展。 花厅?怎么不是堂屋?这个布局令冰凝第二次对这个院子产生了小小的诧异,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她的目光已经迅速地被花厅的里间屋所吸引,因为那屋中并没有传统的满人的暖炕!这个布局令冰凝第三次产生了惊诧。 没有暖炕?这可是她自从嫁人之后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布局,不要说他们王府,就是她所造访过的其它任何一座府邸,包括皇宫,哪里都不曾缺了暖炕,以致这么多年以来冰凝已经习惯养成自然,见不到暖炕反倒觉得异常了。 由于没有了暖炕,取而代之的是一桌两椅,是黄花梨的,冰凝一眼就认得出来。侧面的墙上挂了四轴画卷,面对这些画卷,冰凝第四次心中暗生惊诧。画中的内容很普通,就是常见的那种美人图,画中的场景,不是王府就是园子。令冰凝心生诧异的那那画中的美人,既像她,又不像她。说像,那是因为画中人身着汉服、淡扫峨眉、明眸皓齿、云鬓香腮,或读书或持扇或补衣或采菊,完全就是她平日里的生活场景分毫不差;说不像,那是因为画中的美人相貌一般、姿色平平,哪一个也比不上她的风姿绰约,哪一个也比不上她的气质高洁。 既然搞不清楚这些美人的来路,冰凝索性不再去想,可是她又不得不去多想,因为这房里既没有暖炕,也没有架子床,她睡在哪里呢?总不能是坐在椅子上熬一夜吧?冰凝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诧异了,满腹疑虑的她随之将目光再度转回了花厅,结果当即在心中暗暗惊呼道:还有院子? 冰凝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看到了花厅的另外一个门。就在她刚才进来的那个门的斜对面,正微微地敞开着,令她可以隐约地看到后面还有一个院子! 第2038章 心虚 站在这个兼具门廊性质的花厅中央,望着那个新发现的若隐若现的院子,冰凝的心中隐隐有些发虚起来。 冰凝的心虚当然是有原因的,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她当然是最为清楚,虽然她是心高气傲之人,但作为一个女子,特别是八旗四品官员之女,完完全全是身不由已。她再是心比天高,然而就目前的处境来讲,说得好听一些,她是王爷的侧福晋,说得现实一些,她不过就是一个男人的小老婆罢了。 皇家的媳妇必须遵从皇家的规矩,她一个侧福晋,妾永远只是妾而不是妻,永远不可能享有妻的荣耀与待遇,怡然居院子再大,也只能是一进院,王爷对她再是宠爱,也不敢在那么空旷的地界上盖起房子来。 可是在这里,风寄燕然,竟然是两进院的格局!虽然园子没有王府规矩大,然而……冰凝不敢再往下去想,因为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可是她也做不到义正严辞地去拒绝,不是她贪图荣华富贵,而是面对这颗真挚的心,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伤害它。 既然不忍心说出伤人的话,那就先来见识一下那个院子的模样吧,至于如何接受它,暂且先放到一边,于是在犹犹豫豫、忐忑不安之中,冰凝穿过花厅,来到了二进院。 才穿过千娇百媚的花厅,风格陡然间大变,万紫千红、争奇斗艳眨眼间统统让位于典高和寡的阳春白雪!先是迎而面来的满满一个院子的金镶玉竹,仿佛一步跌入翠绿竹海,将灰墙、红窗、绿瓦们映衬得愈发地古朴幽静。 秋风乍起,竹叶沙沙作响,穿行在院子中,冰凝的双眼也在左顾右盼,东侧的厢房明显是福惠的阿哥房,而西侧的厢房,则是湘筠的闺房无疑。院子不是很大,小巧玲珑,因此即使是娇小的冰凝也只需三步两步就来到了正房门前,伴着欢快的风动竹响,她轻轻地推开了正房的大门。 迎面是一个小厅,规整的里外间格局,里间自然是冰凝的卧房无疑,天青色的纱帐,紫灰色的帘帷,一如她的性情,含蓄、内敛。小厅的左侧连着书房,靠窗的位置则摆了一张罗汉榻,然而最惹人瞩目的则是屋子当中那张超宽超大的书桌,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 看到这个硕大的书桌如此霸气地摆放在屋子正中央,冰凝禁不住哑然失笑,脸颊也跟着有些微微泛红起来。要知道,怡然居的书桌也是这么一个摆法,当时她正是跟王爷两人对着干,干得热火朝天之时,于是王爷送过来的那个书桌也就一并跟着遭了秧,被赌着气的冰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摆在了屋子的正中间。 现在,在风寄燕然,书桌竟然也被一模一样地复制了她那豪气万丈的摆放方法,冰凝怎么感觉不出来他的调侃成分?然而谁让她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呢,被如此取笑自然会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转眼间冰凝又理直气壮起来,谁让这个书桌超宽超大呢!不按照她自创的摆法,简直是要转不开身子呢! 第2039章 三进 成功地自我开脱一番之后,冰凝将目光从书桌又移到半敞的窗棂,本是打算就这个院子需要跟王爷说些什么,或是感谢他的精心安排也好,或是赞赏他的审美情趣也好,总之是应该有所表示才对。然而当她随意地朝窗棂抬眼一看,竟是愣住半响而忘记了应当对他有所表示,因为冰凝又发现了惊人的一幕!正对着窗棂的位置,一个院门闯入了她的视野,猝不及防的冰凝当即极为失礼地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天啊!怎么还有一个院子?” 是的,风寄燕然不只是两进院子!可是两进院子已经是逾制了,这第三进…… 两进院子冰凝都不敢想象,这三进院子?下意识地,她轻移脚步出了书房径直来到那个刚刚发现的院门跟前。面对这突出其来的第三进院子,即使有王爷在身边陪伴,冰凝仍是心虚得不肯再往前踏进一步,因为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一进院子是待客之所,二进院子是起居之处,已经足足够用了,这第三进院子还能做什么? 王爷见冰凝又一次犹豫不前,心中很是焦急,急于让她见到他付出的心血与成果,急于见到她面对这份心血与成果的模样,于是只好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在她身边默默陪伴,而是以一个主导者的身份,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带领她一齐穿过小厅,步入第三进院子。 才跨过三进院的小门还不曾进入正房,只是站在院门的位置根本来不及细看,冰凝就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以致连惊呼之声都发不出来,呆立许久,说不出一个字,迈不动一个脚步。 她万万没有料到,这第三进院子,满满一个院子,全部都是“书房”!几乎跟王爷在朗吟阁的藏书馆一样大!透过半敞的房门,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房屋里面全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书柜,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她根本数不过来,全都一水地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就像列队的士兵,等待她这个大将军前来检阅,虽然这些书柜目前还全都是空空如也。 冰凝不是乡野村姑,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官家女子,从小就领略过大书房的恢弘气派,也是一直以来就是羡慕不已。因为不管是她的爹爹还是大哥、二哥,男人们全都有属于自己的大书房,虽然她也是熟读经史子集,也是上晓天文下晓地理,然而身为女儿家,闺房就是闺房,怎可是书房? 冰凝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次因为去朗吟阁轮值侍疾而阴差阳错地来到他那大书房的情景,不仅仅是因为在那里留下了他们的初吻,还因为第一次见识了他的大书房,虽然与他的藏书馆相比,仅仅是冰山一角罢了,然而留给冰凝的震撼足以令她念念不忘了许久,又暗自羡慕了许久。然而她把这份羡慕、喜欢深藏在了心底,从来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当然也包括王爷。 第2040章 藏书 冰凝的头脑从来都是足够清醒,绝不会过度发热。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侧福晋,“藏书馆”,那是连嫡福晋都不敢想的事情,就算她们府里的嫡福晋也会识文断字,一样也是不敢想。更何况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已经不顾古训熟读诗书很是失德了,怎么可能再提出“藏书”这种非份的要求呢? 当年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那些嫁妆里,书籍占据了将近一半。年夫人一直宠着这个宝贝女儿,早早夸下海口“嫁妆由着你的性子自己挑!”谁想到,由着性子自己挑的结果竟是这些不当穿、不当用的书本!姑娘家家的,不打扮得漂漂亮亮,仅凭这些书本能够得了男人的宠爱吗?年夫人当即被冰凝气得犯了心口痛的旧疾。面对被自己气坏的娘亲,冰凝虽然很是内疚,然而却没有丝毫的让步,更是以充足的理由坚持不懈地说服了她的母亲大人。 “娘亲,您大可不必为女儿操心,您想想看,那王府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短了您女儿的吃穿用度?那还不是女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只要是女儿想要的,大可理直气壮地吩咐奴才去采买回来便是,可是这些书籍,您让女儿如何吩咐奴才去采买呢?” 一席话说得年夫人哑口无言,她当然也是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花银子置办金珠玉翠、珍珠玛瑙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而买书籍读本却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那岂不是要被婆家笑话死?因此她再是不乐意也只得是依了宝贝女儿。 正是因为知道嫁人之后再行采买书籍简直就是一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于是冰凝在出嫁的时候将自己最为心爱的书籍几乎悉数带上,有好多还是善本孤本。而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一模一样,不但新购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就是如何保管好现有的这些书籍都是一件难事。由于没有书柜,她的这些珍品们全都无可奈何地躺在她那几口放嫁妆的箱子里,每次想要看书的时候,都是月影几个人帮她翻找。一到阳光明媚的日子,她的心情立即变得甚是愉悦而且急切,因为她心爱的古籍们可以见得天日了。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要吩咐月影她们把那些书本们从箱子里倒腾出来,放到院子的空场上晾晒,以防发霉长斑。 冰凝以为自己的这些难处隐瞒得很好,以为自己对他那大书房的羡慕和对他那藏书馆的赞叹隐藏得很好,然而当她面对风寄燕然的这个属于自己的藏书馆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的演技是多么的拙劣,而他的体贴是多么的入微。 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虽然他也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所以现在才会有了将整整一个院子当作藏书馆,她的书籍们终于可以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了,终于可以随时想看随时拿取不用翻箱倒柜了,终于可以保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再也不怕潮湿的天气,不怕恼人的虫子,从此安心踏实、高枕无忧了。 第2041章 感动 从冰凝跨入风寄燕然门槛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第一次,冰凝对于王爷送给她的这个礼物产生了莫大的欣喜,甚至是爱不释手。当她被王爷带到风寄燕然的大门口,明白他要送给她的礼物是一座新院子的时候,即使门楣上的那块牌匾是那么的动人,然而她的心境却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甚是平静。她本就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住处对她而言哪里都是住,有个窝就行,因此初见风寄燕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这个礼物有多么的贴心。 然而藏书馆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平和心态,原来她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世俗之人,而且她还是一个欲望极高之人,旁的人只不过是想要金银珠宝、珍馐美馔,她却是比所有的人都贪心,要的是整整一个院子的藏书馆,如此来看,她是不是这世上最“贪得无厌”之人? 藏书馆给冰凝带来的岂止是震撼,更是深深的感动!她的心愿,他全都知道,全都记在了心中,虽然碍于礼制与理智,他不得不“漠视”,然而一旦想出了解决的法子,他就会一一为她实现。就好比今天,宁可绕道十三府,不惜撒下弥天大谎,他也要给她一个完美的两两独处的时光。 以冰凝这么聪慧的头脑,即使不问王爷,她也知道他为什么会选在紧邻陶源的位置另起炉灶新建风寄燕然,而不是在陶源的原址上推倒重来翻盖院子。陶源能够原样未动地继续保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因为它仍要承担着冰凝名正言顺的居所功能。此外,风寄燕然既然与陶源紧邻,而陶源原本就是浴砚书屋的一部分,那么风寄燕然当然是与他的书院比邻而居。天然的地理位置为王爷“强词夺理”提供了便利条件,他可以对外宣称这是在修建别院,别院,顾名思义,别处的院子。他有浴砚书屋,她有陶源,其它女眷们也都各有自己的院子,因此别院并不专门隶属于某个主子,他没有单独为冰凝建造房子,冰凝只不过是第一个入住尝鲜之人罢了,王爷通过如此偷换命题令那些逾制之举迎刃而解。当然了,冰凝既是第一个,肯定也是最后一个,只是这“最后一个”是后话,只能是慢慢地用时间来印证,现在任谁也看不出来其中的奥妙与端倪,猜不透他的“叵测居心”。 其它的女眷们没有足够的聪明与智慧,然而冰凝怎么可能体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此时的她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然而感动没有止境,就像震惊也没有止境一样。当冰凝一一细看她的藏书馆之时,又一道门出现在她的眼前!天啊!还有院子? 当然还有!王爷拉着懵懵懂懂的冰凝,推开了藏书馆的后院门!随着后院门的推开,冰凝当即被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因为这个结局实在是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第2042章 莲荷 风寄燕然没有花园,在一进院里只有一个花厅或多或少地承担着室内花园的角色,因此当冰凝见到藏书馆的后院门时,想当然地以为即将看到的会是一座后花园,因为她的娘家,京城年府就是这样的格局。然而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哪里是什么后花园,居然是一片烟波浩淼、碧波荡漾的湖水!院墙向左右两侧曲折蜿蜒,几乎囊括了小半个湖岸! 原来“风寄燕然”的竟然将这片湖水当作了后花园!原来风寄燕然整个院子全都是建在了湖水之上!怪不得一进大门见到的不是花园,而是风声水起、鱼儿畅流的小小池塘,怪不得整个院子没有大树,没有花圃,因为除了那两株桂树和假山建在了湖岸的陆地上,其余的建筑统统全都是高高悬空架起,建在了湖水上! 这个惊人的发现令冰凝不得不对这个院子的巧妙构思叹为观止,此时正值秋初时节,湖面上的莲荷早已陆续败落凋零,然而它们并没有完全退出这片水域,留下了一个个傲然挺立,又结实又饱满的盛夏果实。莲蓬!冰凝想也没有想,直接奔向了残荷丛中! 荷花,莲蓬,在冰凝的人生经历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永恒伤痛。有多少年了?她已经麻木得有些记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刻意地回避开这些景致,因为她不想好不容易结成的伤疤再被硬生生地撕开,疼痛,淌血。 那一年的盛夏,原本只是她与悠思格格在园中嬉戏,却是偏偏凑巧遇到了闲赋在家、终日无所事事的他,稀里糊涂地一眨眼之间就从母女两人游园观景变成了一家三口泛舟采莲,虽然落花无意,但是流水有情。又是稀里糊涂的一眨眼之间,他们竟然遇到了临时幸园的皇上,于是筹备御膳、应邀献曲、拒医手伤、痛失爱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采莲,是她与他的第一次“牵手”,虽然她是被强迫的,受挟持的,然而仍是改变不了做为他们第一次的重大意义;然而,采莲,也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的欢愉时光,嗣后,她只有在梦中与悠思相依相伴。从此,冰凝开始畏惧湖水,畏惧莲荷,她害怕那无穷碧浪的接天莲叶,本是有情终却无情,每每令她想起人生中最为苦痛的时光,每每令她的脑海响彻不断悠思格格那已为绝唱的《爱莲说》。虽然后来福宜、福惠阿哥相继走进她的生命里,然而对于莲荷,冰凝仍是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心理。 现在,王爷竟是将整片盛开着莲荷的湖水作为风寄燕然的后花园,他不是她的心灵契交吗?难道说他只知道她喜欢什么,不知道她畏惧什么吗?不会,不会!他一定是早就知道她畏惧什么,害怕什么,才会特意将风寄燕然的后花园做成这个样子,他说过,不论她快乐还是悲伤,他都会陪她一起走过。这一段时光太过忧伤,害怕她总是过度纠结于这段人生极不如意的时刻,所以他想要帮助她,帮助她正视现实,帮助她勇敢地面对挫折与逆境,人生的每一道风景都有它的美丽,或灿烂或黯淡,不论是苦是甜、是悲是喜,有他在,爱就在。 第2043章 宣言 王爷用他的实际行动兑现了为冰凝曾经许下的承诺——永不停息的爱,这所院子就是爱的见证,然而他送给她的岂止是一座院子那么简单,他送给她的,完全就是一首爱的宣言。 红彤彤的夕阳终于沉入远方的黛山,一轮明月悄然升起。这片微波荡漾的一弘碧水被秋风微微吹皱哗哗作响,被月光照耀粼粼泛光。鸟儿们也许是倦了累了,也许是知趣回避,全都停止了叽叽喳喳、切切私语,不声不响地隐入林梢,为冰凝留下一个安静的世界独自沉思。 至此,她已经将王爷送来的这个礼物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点点滴滴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也读懂了它那胜过千言万语的爱的告白,她该怎么做呢?刚刚还在二进院的时候她就动过想要对他说些感谢话的念头,然而现在竟是张了大嘴巴也无法从喉咙中说出一个字来。因为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若是对他说感谢,那才真真地是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真意。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这个礼物,或者更贴切地说,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这颗坦诚真挚的心,冰凝有些茫然无措。一时想不出来办法的她于是索性暂且先搁置一旁,先看一看这美丽的风景再说。然而由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冰凝根本没有注意脚下的路通向何方。其实,她脚下踩的不能算是路,因为推开后院门直接就是湖面,于是他命人修了一座栈桥,曲曲折折地伸向了湖的深处。而在湖心,栈桥的尽头,停着一艘画舫! 这一回根本不用他牵手也不用他引领,早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得忘记了一切的冰凝一并将规矩礼仪也统统忘了个一干二净,径自一个人抬脚就朝画舫奔去。画舫早就安安稳稳地停靠在了栈桥的尽头,因此冰凝轻而易举地就自行登上了画舫,凭湖临风,微波荡漾,星光闪闪,月色如水,残荷暗香疏影浮动。冰凝随手折下一枝莲蓬,若有所思。 至此,风寄燕然的每个角落她都转到了,也看完了,足足花了她半个多时辰。一样一样地仔细看来,她已经全看明白了,这就是他刚刚说的,要送给“小狗”的礼物,就是这个日夜不停地建造了三、四月的院子。这里的一点一滴完全都是根据她的喜好修整布置的,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什么,但是,他全知道,他把她的喜好全部融入了这个院子中来。 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象两股清泉,沽沽流个不停。今年是他们成婚以来的第十二个年头,从陌路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再到现如今的矛盾重重、危机重重,一路走得格外艰辛,有冷有暖,有甘有苦。这些年来,无论她和他,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是在冷战僵持中,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这一颗心,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的步伐,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第2044章 泪流 泪水不受控制地冲破冰凝的双眸,继而划过她的脸庞,滑过她的嘴角,最终滴落在甲板上,“啪嗒”,“啪嗒”,犹如绵绵秋雨滴落在泥土芬芳的大地。此刻的冰凝,除了泪水还是泪水,纵有千言万语,既是说不出来,也是根本一句话也不需要说,因为他们是心灵契交。 在冰凝独自一人登上画舫的时候,王爷一路同行默默地陪伴在她左右,她的震惊、她的感动、她的犹豫,他全都看在眼中,正如冰凝深知的那样,他的爱是最真挚的付出,不需要她的任何回报,哪怕是一句感谢的话都不需要,只要她能够体会到他的这颗真心就足够。 此刻望着冰凝那流个不停的泪眼,王爷开始心疼起来。他曾经无数次地对她说过:这么美的眼睛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流泪的。为了拯救那双动人的明眸不致被泪水毁掉,他唯有再一次重复了此前无数次的法子,吻上她的眼睛。 然而百试不爽的法子也有失灵的时候,这一次老天爷似乎存心与他作对,他的吻停留有多久,她的泪水就流淌了有多久。眼看着泪泉堵也堵不住,王爷禁不住焦急起来,于是转而一路追寻泪水的足迹,企图吻干她脸上的泪花。然而由于时间太长,泪水太多,泪花早已在她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泛滥成泪海,想要吻干它们完全是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可他纵知徒劳无益、杯水车薪,仍是不肯放弃、坚持不懈,任由那咸咸的泪水,将他的味蕾麻木。 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香甜的胭脂味道?可是唯独有他,甘愿自寻苦咸。 有缘千里一线牵,有缘修得共枕眠,却是寻寻觅觅,踟蹰犹豫间,他们已经走过了十二年的光景。人生还有多少个十二年?而在这十二年中,谁也不曾想到,爱,其实一直深植在彼此的心间,却因为各自的骄傲,不停地伤害着对方。感谢爱情,就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守护神陪伴在他们的左右,直到他们顿悟的这一天。十二年来,他们真正共处的时光全部加在一起也才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有多少光阴被他们挥霍,有多少青春被他们虚度?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薄雾轻笼,繁星点点,冰凝终于哭累了,从而解救了疲于努力却仍未能将泪痕吻干的他,于是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并排坐在船尾的甲板上。漫漫无际的荷叶,密密叠叠地围绕着他们,画舫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湖水微波荡漾,莲蓬与残荷轻轻拍打着船舷,又像是无数双小手,推动着画舫飘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 夜幕中的星光璀璨无比,湖面上的月影如银花般灿烂,还有更加辉煌的!就在冰凝一愣神的功夫,湖对面“砰”地一声巨响,墨蓝色的夜幕上登时绽放出花千树、花万朵!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不断地响起!不断地绽放!不断地落下又升起!不断地消失又重生!墨蓝的夜幕中,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冰凝的脸颊被烟花映得五彩缤纷,酸涩的双眼专注地望向这绚烂的美景,她既是被幻化万千的烟花所吸引,也是不敢转过身去看他,因为她害怕看到他的一刹那,又要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2045章 莲子 这一晚,带给冰凝的震撼与感动实在是太多,太多!风寄燕然、藏书阁、莲荷湖、烟花夜,她实在是应接不暇,她需要时间来一点一点地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与感动。 此刻冰凝一边出神地凝望着夜空中不停绽放的火树银花,一边任由心绪信马由缰般自由驰骋。由于画舫的绳锚早已被王爷解开,因此船儿在湖面上飘飘荡荡、随波逐流,就像她的心情跌跌宕宕、起起伏伏。 湖面已经被残荷全部占据,密密麻麻,一望无际,没有一丝空隙,船儿与其说是穿行其间,不如说是与莲荷们做一番殊死拼搏才能够杀出一条航线来。于是两个坐在船尾甲板上的人儿,被大大小小、或鲜或残的莲荷们挤来撞去,或是划过她的玉臂,或是戳向他的膝头,甚至有一株差点儿碰上她的脸庞,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在意被这些恼人的小东西频频侵扰,任由它们如此这般恣意妄为。 不知道过了有多长时间,冰凝因为初秋的丝丝寒意打了个小小的冷战而稍微回过神儿来,这才突然发现,怎么手中竟然多出来一支莲蓬!刚刚光顾着想心事,连什么时候折下的这支莲蓬都不知道,而且她不但折了下来,还不知不觉之间随意剥出一颗莲子来! 望了望这颗新鲜出炉的莲子,冰凝不禁有些哑然失笑:真是糊涂了,剥这莲子做甚?确实,这莲子没任何用处,还凭白地弄脏了一双玉手,更令她烦恼的是,左寻右找半天都没能发现一个可以放置它的地方。扔掉吧,行为极为不雅,拿在手中吧,又实在是觉得累赘,仓促之间,冰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这颗碍事儿的莲子直接放入他的口中。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冰凝竟是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为那颗没处放没处搁的莲子找到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归宿!刚刚他也注意到了她的局促不安,本想伸手从她那里要了这颗莲子过来,既是替她解决难题,也是为自己留下个念想,因为这不是一颗普通的莲子,是她亲手剥下来的,自然是与众不同,值得珍藏留念。谁想到,还不待他玉成此事,竟然被她强送过来。 对于冰凝的“发明创造”,他先是微微怔了一下,继而既是觉得哭笑不得,又是觉得温馨甜蜜。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冰凝天真顽皮的一面,在他们刚刚开始蜜月期的时候,她那些捉弄他、欺负他的鬼主意层出不穷、花样翻新,令他几乎应接不暇。而在她失魂期间,更是隔三差五就会主动投怀送抱,吓得他不得不频频以罚请安礼这个杀手锏来逃避她的围追堵截。 然而最近这一年多来,备受突如其来的各种意外侵扰,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变得彬彬有礼、相敬如宾。正是由于习惯成自然,彼此间一直保持着一段极为得体的距离,因此冰凝这个突如其来的强送莲子将王爷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令他在略显尴尬之余脸色也微微地泛红起来。 第2046章 封缄 冰凝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好好的一个游湖赏“花”竟是被她搞成这么一个狼狈不堪的局面,她真的不是故意“偷袭”,她确实只是鬼使神差。然而事实胜于雄辩,那颗莲子又不是自己飞进他的嘴里,这让她如何抵赖狡辩?苦无对策的冰凝登时脸色通红,比他的脸色还要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在钻进地缝之前,她仍是觉得非常有必要跟他解释澄清一下,虽然他们是心灵契交,从来不需要任何语言,然而再是心有灵犀,任谁都要误以为她这是主动投怀送抱之举。特别是他那微微一怔的神情和微微泛红的脸庞,更是令冰凝懊悔万分,急欲洗刷清白。 王爷虽然被冰凝的意外之举弄得窘迫不安,然而当他禁不住抬眼望向冰凝的时间,立即从她那躲躲闪闪的目光中看出了端倪:难不成她不是存心故意的?难不成她这就要反悔了?害怕她脱口而出向他说抱歉,害怕她勇敢地迈出一步又翻悔退后三步,身手与大脑同样敏捷的王爷于是先发制人,抢在她开口说抱歉之前,迅速地吻上她的朱唇贝齿,只有这样他才再也不会听到那些煞风景的话。 终于成功了!这一次大慈大悲的老天爷再也不与他作对了,他无法用吻来终止她的泪泉奔流不息,可是他能够用吻将那些道歉、后悔统统地说不出来,他不需要她的道歉,就如同不需要她的感谢一样。 然而,就象冰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地将莲子送入他的口中那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地一边用吻制止了她的道歉,一边将那颗莲子又送还给她,只不过他不是送还到她的手上,而是送还到她的口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偷袭吻上双唇已经令她始料不及,谁想到紧接着他竟是盗用她的法子将莲子还了回来。他猜得不错,冰凝确实是将莲子递到他嘴里之后就立即后悔了,由于两个人之间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呢的举动,因此她倍觉难为情,不仅深感此举太过唐突,更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没有教养的女人,可是她还来不及跟他说一句“对不起”,竟是被他一吻封缄。 面对这颗被送回的莲子,冰凝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正打算悄没声儿地将它藏到腮边以便两人就此打住、偃旗息鼓,谁想到忙中出乱,乱中出错,舌尖一个打滑非但没有逮住光溜溜的莲子,更是巧得不能再巧地撞上了他的舌尖,这岂不是更要令他误会她这是在主动投怀送抱吗?冰凝当即羞愧得恨不能立即遁入湖中。 想逃跑,无奈被他一双大手紧紧钳制浑身上下一丁点儿都动弹不得;想解释澄清误会,却被他牢牢地堵住了嘴巴,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是羞愤交加到了极限的冰凝,当即恼羞成怒,于是一气之下,她先是巧妙地避开他的围追堵截,然后逮准机会将那颗莲子准确无误地又还给了他。 第2047章 沉醉 再度被冰凝偷袭成功,王爷自己也是觉得无地自容、颜面无光。一个情场老手竟被个要资历没资历、要阅历没阅历的小小女人频频得手,谁听说了谁不要笑掉大牙?以后他还怎么在冰凝面前装模作样、耀武扬威?这个女人,从前就敢跟他摞脸子,敢跟他说“不”,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不但成功地躲开他,还成功地偷袭他,这个女人简直是……他这个大老爷的威风全被她给扫地了,这还了得? 为了尽快将已被扫落到地上的威风重新树立起来,为了尽快将自己的颜面重新拾起来继续有个大老爷的样儿,王爷必须要将这颗莲子再原封不动地还给冰凝。 冰凝的气还没有来得及消下去,眨眼之间莲子又被他给送了过来,气上加气的她想都没想,当即就又将莲子送了回去。王爷也没有料到这一回莲子竟是这么快地又被退了回来,因此连气恼都来不及,唯有速速再还回去!于是两人就这样你送给我,我送给你,小小莲子如同一只皮球被推来推去,谁也不肯接手。战斗一直处于胶着僵持状态,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下来,竟是连个胜负都没有分出。王爷的情况如何,冰凝确实不太清楚,不过对于她自己的情况却是极为明了,那就是由于持续而专注的用力,她的两侧香腮早已经是又酸又麻,体力也有些不支,几乎达到了极限,倘若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睁睁地输掉这场战局。 不肯服输的冰凝,诡计多端的冰凝,被王爷多次嘲笑不解风情的冰凝,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的冰凝,在接到王爷再度送回来的莲子之后,倾其全力,狠狠地将莲子咬破,同时奉还过去! 不明就里的王爷哪里知道这丫头竟然胆敢破坏游戏规则,当舌尖被那苦莲狠狠地蜇了一下才突然醒过味来,莲子居然已经被她咬破!苦苦的莲子芯搞得他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眉头也跟着紧紧地皱了起来!然而由于他还吻在冰凝的双唇之上,结果就真真地变成了“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虽然是冰凝率先打破了游戏规则,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将这枚苦涩莲子送还给冰凝,而是出乎冰凝意料地独自咽下了那颗苦莲。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令冰凝万分诧异,一双大眼睛愣愣地望向他,仿佛在问:怎么会是这样? 面对这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王爷回给她一个温暖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因为舍不得让你吃苦受苦,爷就只好自讨苦吃了。况且古人云,不吃苦中苦,哪得甜中甜? 眼睛是心灵之窗,冰凝读懂了他的目光,顿觉胜之不武、心有惭愧,很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奈何此刻仍是被他以吻封缄,因此话被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一个字。 他既不需要她的道歉,也不需要她的愧疚,现在没有了那颗捣乱碍事的莲子“兴风作浪”,他只需要冰凝安安静静地享受他给她带来的爱之甜蜜芬芳。 然而,他为她带来的爱实在是太过甜蜜芬芳,以致不消片刻功夫,两个人就双双沉醉在这个月色迷人的夜晚,情到浓时,醉到深处,不知道船儿将他们带去了什么地方,或是飘荡在湖面上,或是穿行在荷丛中,不记得烟花放了多久,也不记得船儿兜兜转转有多久,只记得,爱,不需要语言…… 第2048章 误朝 当晨曦划破天际,阳光透过帘幕的缝隙洒满她那张粉红的小小脸颊,冰凝才终于缓缓地从梦中醒来,然而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的神情格外恍惚,竟然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怡然居?十三府?陶源?然而还不待冰凝再多想,就只见他的微微笑容和专注目光映入她的眼帘。咦?爷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塞外御前伴驾吗?噢,想起来了,她被萨苏请去了十三府,他也在那里,然后他们一起回了园子,然后把风寄燕然转了一个遍,然后就是游湖赏“花”,然后……想到这里,冰凝抬眼望了望窗子,天啊!这不是画舫吗?他们竟然是在画舫过了一整夜! 冰凝终于全都想起来了!游湖赏“花”之后就是那个莲子之争,然后就是那个爱之甜蜜芬芳,然后……想到这里,冰凝立即条件反射般地停止了回忆,紧接着一头扎进了早已混乱不堪的绫罗绸缎之中,就像一只鸵鸟,除了把一张脸藏得严严实实以外,其余全都露在了外面。 一张因为发烧而滚烫的脸确实是捂得很紧,然而令冰凝气恼的是,王爷就在离她半尺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她之所以这么肯定,因为他的呼吸全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弄得她如坐针毡、心神不安。唉,若不是早早把脸藏起来,指不定他现在怎么看她的笑话呢! 这已经不是冰凝第一次采取鸵鸟政策了,因此她非常清楚,指望他自觉主动地离开这里完全是痴人梦想,可是他是爷,他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岂是她能够管得了的事情?对此冰凝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好在她的脑子足够聪慧,眨眼之间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唉呀,完了,完了,您误了早朝了!” 可不是,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王爷居然还有闲功夫看她的笑话,看一会儿怎么跟皇阿玛交代吧!冰凝心中暗自得意的同时又动了恻隐之心,替他着起急来,于是也顾不得再假扮什么鸵鸟,而是迅速地抬起头,再迅速地起身去服侍他晨起。 冰凝的手脚足够麻利,然而仍是敌不过身手更为敏捷的王爷,因此她还不曾从榻上站起身来就被他一把又按了下去。 “你急什么!” “妾身当然不急了,可是您急啊!” “爷有什么可急的?” “爷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您的早朝……” “你给爷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别乱动!爷今天不去上早朝了!” “您?您怎么能不去上早朝?您怎么能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这样是什么样?” “这,这,这万一,万一被皇阿玛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知道,知道您是因为睡过头……” “那就让皇阿玛知道好了,让皇阿玛知道就是因为你在爷的身边,爷才误了早朝。” “什么?” 冰凝简直是要被他的这个胡搅蛮缠气炸了肺,明明是他自己贪恋春宵,醉生梦死在温柔乡里,结果到头来却全都栽赃在她这个“红颜祸水”的头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2049章 中衣 王爷见冰凝被他气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她不是一贯伶牙俐齿、嘴皮子利索吗?原来她也有笨嘴拙腮的时候啊!本来王爷是打算好好地吊一吊冰凝的胃口,再多气她一阵子,不过最终还是敌不过怜内心中香惜玉的强大本能,于是赶快开口道:“算了,算了,看在你尽心尽力服侍爷的情份上,爷不说是因为你这个红颜祸水了,就说爷身子不舒服,告假一天。” “啊?” “又怎么了?” “您说什么不好,怎么能说自个儿的身子……,多晦气呀!” “爷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现在已经晚了,就算是赶过去,早朝定是已经散了。那你说怎么着?实话实说是因为你……” “爷啊,您怎么又来了!再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皇阿玛知道了您身子好好的,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你好好瞧瞧,这方圆几里之中,除了你就是爷,爷不说,天不说,地不说,皇阿玛若是这样都能知道,难不成是你说的?” “妾身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 “既然你不说,你还怕个什么功儿!” “可是……” “你怎么这么烦人咧!从前你可没有这么烦过爷呢。” 最开始冰凝是想拿这个早朝说事儿,好让王爷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也好尽快摆脱尴尬局面,谁想到,王爷死说活说就是不去上早朝,到头来一会儿全赖她这个“红颜祸水”,一会儿要欺骗皇上告病假,否则就是她告密,结果冰凝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还被王爷搞得里里外外不是人,一大清早醒来就连受两通窝囊气,冰凝简直是欲哭无泪,暗暗哀叹自己真是晦气到家了! 可是任凭她说出大天去王爷就是寸步不离她左右,冰凝再是诡计多端也想不出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支走,因此除了认命,别无它法。 认命的第一步就是要尽一个女人的职责,服侍他晨起,而服侍他晨起的前提条件是她自己先起床,然而就是这个起床对她来讲也实在是算是上一件极为难办的事情,因为衣裳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她的身上,自己的衣裳去哪里了呢?中衣,中衣,冰凝急得赶快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四处扫视一番。她之所以不敢大张旗鼓,一是怕王爷发现了她的意图,又要给她设置障碍,二是担心动作太大,由于身上只裹了一件单薄的锦被,生怕即使眼珠转动一下都会令这锦被从她那光滑的肌肤之上滑脱下去。 然而越是怕什么,就越是要来什么,就在冰凝自以为瞒天过海之际,突然间耳边响起了王爷的问话,惊得她身子微微一颤,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慌忙条件反射地伸出一只玉手紧紧地压在胸前的锦被上。 “你找什么呢?” “啊,妾身,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不会是找什么东西吧?” “哪里,妾身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东西可找的?” “噢,既然不找什么,那爷就不用告诉你了!” “啊?那,那,那妾身是有东西要找!” “那你到是说啊,你到底在找什么呢?” 第2050章 计谋 冰凝简直是要被王爷给气死了!不但没能将他成功地支走,反而被他逼问在找什么,她能找什么,还不是中衣嘛!可是这话她又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正当她又气又恼又烦之时,突然间眼睛一亮,咦,那不就是她的中衣吗?就在床榻的对面,窗前的小几上,叠得整整齐齐,迎着朝阳,连上面的那层布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画舫上一个奴才都没有,她的中衣能够整整齐齐地叠好,还放在远远的,她无法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不是他干的好事,难道说还真是那只雪白狮子狗干的?更为可恶的是这位爷,居然是一副好整以暇、闲看热闹的架势! 没有中衣她就无法起床,不起床就无法服侍他晨起,不服侍他晨起就无法将这位爷打发走人,这是一环套一环的事情,却又是从第一件事情她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中衣近在眼前,可她就是够不着,真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不就是昨天晚上送了他一颗苦莲子嘛,您还是位爷呢,至于这么小气吗?至于这么迫不急待实施打击报复吗?这心胸小的,简直是连女人都不如!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历上怎么说的?诸事不宜吗? 冰凝虽然气得咬牙切齿,然而她也就是只敢在心中默默地发泄几句,出口痛快气罢了,嘴上她可是不敢说半个字。倒不是她有多怕他,她都敢跟他来不要命的,怎么可能怕他呢?冰凝完全是担心王爷耍横不讲理,胡搅蛮缠、万般抵赖,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将近在眼前却拿不到手里的中衣迅速穿到自己的身上,而不是跟他斗嘴、斗气来逞一时之快。 充分认清了形势,急于摆脱被动局面的冰凝小脑袋瓜儿一转立即计上心来,于是面对正不怀好意地看她笑话的王爷一副又气恼又烦闷的样子,小声嘟囔道:“妾身当然是在找衣裳啊!咦?衣裳怎么在这里?” 一边说着,冰凝一边将诧异的目光望向左侧的船舱。 没错,她的中衣确实是他趁着冰凝还在熟睡之际给拿走的,当然是想跟她开个玩笑,顺便再欺负她一下,于是王爷将中衣仔细叠整齐后放在了右侧窗前的小几上。右侧,右侧,他可是心思极为缜密之人,怎么能够这么疏忽大意呢?刚刚冰凝明明是一边状似自言自语“衣裳怎么在这里?”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船舱的左侧! 这一招叫做“声东击西”,冰凝对《孙子兵法》的熟悉程度虽然不如王爷,然而三十六计还是能说上来几个,而王爷虽然熟读各式兵书、战策,却是因为心思全在佳人身上,早将这些诡诈之计统统忘到了脑后边。一听冰凝小声嘟囔“衣裳怎么在这里”就顺着她的目光转向了左侧,全然忘记了小几的正确位置,因为他知道冰凝的身手也是相当敏捷,生怕她成功地取回中衣,看不成她的笑话,因此他当然是一定要抢在冰凝出手之前“横加阻拦”。 第2051章 武斗 当王爷被兵不厌诈的冰凝成功地骗得将整个身子转到了右侧,果然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她的身手实在是太敏捷了,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冰凝也迅速地伸出左手,同时身体向左侧奋力一搏,中衣顿时成了她的囊中之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胡乱地,但是紧紧地裹在了身上。 当他的目光落在右侧的舷窗才发现,那里哪儿有什么小几,只有一只藤榻,上面空空如也。直到这个时候王爷才醒过味来,赶快再将头转向左侧,只见小几上也是空空如也!当他再将目光落到冰凝的身上,当即差点儿笑岔了气。由于中衣被冰凝紧紧地胡乱裹在身上,那样子就像是遭了劫匪被五花大绑似的,更可笑的是,她自认聪明、自以为是,但是她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选错了游戏对象!跟他玩这一套,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 “你信吗?爷若是不想让这衣裳呆在现在这个地方,它就肯定呆不了。” “信。” 这是毋容置疑、无可辩驳的事实,仗着自己读了几年书,肚子里有那么点儿墨水,再加上一点点小聪明、小赖皮,冰凝若是跟他文斗还能有一半的胜算,然而跟他武斗那可是无异于以卵击石。既然嘴硬没有任何意义,那么对于王爷提出的这个事实,冰凝当然是不假思索、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冰凝这干脆利落的一个“信”字将王爷吓了一大跳,他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认怂了,这可不是她的风格!对于冰凝的脾气禀性他早已是了如指掌,若是想让她心服口服一件事情,不知道要来来回回多少次,费他多少口舌,因此他早已经做好了要跟她言来语去大战三十回合的心理准备。谁承想冰凝这一个“信”字令预想中的这场嘴仗嘎然而止,犹如一个人在已经进入冲刺阶段的时候突然被裁判喊停,一场竞赛没能分出胜负就直接结束,令王爷这心里头憋闷坏了。 本想跟她文斗却被冰凝扫了兴,真是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王爷一气之下转而升级为武斗。 “信就好,识实务者为俊杰……” 王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了如五花大绑般的中衣。 冰凝完全没有料到,事情的结局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不是已经服软认怂了吗?从来都是降者不杀,现在眼看着就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从前他不是总嫌弃她万事与他相违逆吗?现如今她一切顺着他,却还是逃脱不了任他宰割的结局,那她顺着他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继续忤逆,至少自己心里先舒坦了再说! “爷啊,您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还……” “谁说爷身子不舒服?” “咦?刚刚不是您跟妾身说,跟皇阿玛告病假,今天不去上早朝了……” “那不是因为被你误了吗?” “哎呀!妾身好像记得,刚刚是哪位爷说的来着?天不说,地不说,妾身不说……可这世上怎么还能有一堵透风的墙呢?” “你!” “妾身怎么了?” “你得意什么!实话告诉你吧!今天皇阿玛免了早朝!” “啊?” 第2052章 骗人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的结局竟会是这个样子!皇上竟然免了早朝?可是刚才他明明一副心虚不已的样子,一会儿把责任全推到她这个“红颜祸水”的头上,一会儿口口声声地告病假,现在竟然又拿皇阿玛当作挡箭牌,这位爷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为什么要说谎欺骗她? “妾身不信!您一定是在骗妾身!皇阿玛乃宵衣旰食之人,昨天已经免了早朝,今天还能继续免了早朝?不要说妾身,您问任何一个人,看谁能相信?” “你怎么知道皇阿玛昨天免了早朝?” “十三弟妹说的啊!您和老十三正好借这个机会去趟密云……” “爷这不是为了接你出府才……” “不管您干什么去了,反正皇阿玛昨天免了早朝……” “你!” 王爷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冰凝竟然胆敢质疑他的话!他千方面计寻了机会,不惜编了假话骗雅思琦,不就是为了能够跟她单独相处几日嘛!她倒好,不说对他感恩戴德就罢了,反而拿话气他、噎他,这个女人真是……真是不识好人心! “爷做事从来行得端做得正,骗你一个女人做甚!” “妾身也不知道您骗一个女人做甚,妾身只知道,刚刚有人先是说就因为你这个女人爷才误了早朝,后来又说索性今天就告病假不上早朝了,现在又说皇阿玛免了早朝,妾身可真是糊涂了,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到底该信哪一个?难道说全凭您一张嘴?” 他的那些胡乱编排的理由本是跟冰凝开个玩笑,她也确实如他所预期的那样替他紧张不安、焦急万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两人一番唇枪舌箭下来,风水轮流转,现在居然变成她反攻倒算的把柄。更令王爷懊恼的是,他说假话的时候冰凝深信不疑,说真话的时候她却疑神疑鬼,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你不是说全凭爷一张嘴吗?那好,爷告诉你,就是最后一个,这是真的,就是皇阿玛免了早朝!” “您非要坚持说是最后一个,那也没有关系,您只要是能证明给妾身,是打是罚全由您,妾身全认,不会说半个‘不’字!” 王爷简直是被冰凝给气疯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让他上哪儿找证据去? 一开始他没有说实话的时候,她全都信他,还替他焦急万分,现在他说实话了,她反倒一副根本就不相信的样子,还要他拿出证据来。 原本他打算开始武斗,一解文斗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憋闷之气,谁想到左转转右转转,竟稀里糊涂地又被冰凝拖回到了文斗之中,结果又是一个大败而归,证据,证据,她怎么动不动就爱要个证据呢! 这已经不是冰凝第一回管他索要证据了,其中闹得最大的一次就是珊瑚的那个验明正身,搞得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现在她拿出这个杀手锏来,口口声声地要他拿出证据来,这让他上哪儿去找?总不能让皇上来给他证明吧,其它人呢?就算是他跟十六阿哥亲厚无比,也不可能说:“老十六,你来给四哥证明一下,皇阿玛今天免了早朝。”那还不得被人笑话死,让他这张脸往哪儿搁? 第2053章 现眼 王爷再一次犯了兵家大忌,当他正生着一肚子的闷气,结果又被冰凝偷袭成功,她哪里是要什么证据,她本意是想要他离她远一点儿!于是趁着他满脑子想东想西的时候,冰凝一个转身就从床榻上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直接抬脚一溜烟地就奔到了船舱门口! 哗啦!随着船门开启的一瞬间,明媚的阳光也哗啦一下子冲了进来,船舱里登时明亮起来,甚至可以说是蓬壁生辉! 王爷第二次被冰凝的这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惊得目瞪口呆!知道她身手敏捷,但是没有料到会敏捷到这种程度,任谁也想像不到,简直是与平日里那副弱不禁风、绵软无力、柔若无骨的样子判若两人。难怪古人云,“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是无法想象,她简直是比兔子跑得都快! 文斗他拿不出证据,武斗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他怎么这么背运?昨天出门之前怎么没有看看黄历呢!今天是什么日子?诸事不宜? 此时的王爷心中格外的懊丧,不过,既然诸事不宜,那他就应该顺应天意,听从老天爷的安排,既不文斗也不武斗,跟她一起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独处时光。 “哎,让爷怎么说你呀,这头阳性不梳脸也不洗,就跑到外面去丢人现眼了?” 啊?冰凝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蓬头垢面地就跑到外面丢人现眼去了!这简直是……吓得她哗啦一下子又赶快将舱门紧紧地合上,同时一脸不自然的尴尬神情。见她被自己吓得不轻,王爷这一回再也不会怜香惜玉,甚至暗自洋洋得意起来,一扫大清早起来就屡战屡败的晦气,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 其实冰凝不知道,从昨天他们一起园子开始,整个前海都被王爷下了封湖令,除了他们两人,方圆十来里地的范围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儿,即使是秦顺儿都被他勒令要求远远地躲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外候命,没有他的暗号绝对不可能靠近前来。 不过冰凝就算是知道了这些原委,此时听到王爷这番话仍是会被吓得紧张而慌乱。当时光顾着躲他远远的,忘记了自己既没有梳洗打扮也没有穿戴整齐,这个样子不管是被旁人还是被他看去了,特别是被他看到,实在是极失妇道。因此即使舱门被牢牢地关上,她的心里仍是呯呯呯地跳个不停,同时急急地寻找补救的法子。 平时不管是在怡然居还是在陶源,身边都有一大群的奴才环伺左右,在屋子里她有月影,他有秦顺儿,在屋子外还有湛露、彩蝶、彩霞等等一众丫环恭候待命,现在不但她自己需要自力更生,还多出来一个王爷等着她伺候。这一早上光顾着打嘴仗了,她自己仪容不整失礼不说,连带着他也被晾了一早晨没人管,真是……想到这里,冰凝顿觉羞愧难当之余,迅速地环视了一下船舱布局,突然发现这船舱还有一个里间屋,不管是不是和她猜测的一样,先进去看看再说,于是她赶快脚下生风般奔了过去。 第2054章 服侍 果然不出所料,冰凝打开门一看,里间屋里家什物件一应俱全,顿觉欣喜异常。于是她赶快取了一个茶盏,先是挑了些青盐放里面,再从壶中倒了些温水进去兑成一盏青盐水漱过口,另外又取了两个茶盏,分别沏上两盏清茶,登时满室茶香四溢。她先端了其中一盏茶轻啜一口,即刻神清气爽了许多,于是赶快又拾了一只铜盆,从壶中倒了些热水进去,绞了一个巾帕快速地洗过脸。简单地清洁完毕,冰凝移步到靠窗根前的梳妆台边,先是挑了些素净的香粉胭脂均匀地擦了擦。 虽然没有月影在身边,她独自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头秀发梳成个漂亮的发式,但也总不能任由它们这样披头散发乱糟糟,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就罢了,毕竟还有王爷在身边呢。从目前情况来看,指望他知趣地回避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被皇上免了早朝,反正他是肯定不打算进宫了,既然事已如此,冰凝也只好从长计议,先把头发收拾利落再说,免得又落个仪容不整的口实,于是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枝玉簪,将万缕青丝松松地束成发髻。 头面打理简单完毕,冰凝需要赶快解决衣裳的问题。她先是将五花大绑、皱皱巴巴的中衣拉平伸直,又抬眼看了看衣架,不是青色就是烟色,不是紫色就是灰色,但全是她喜欢的颜色,于是她随意选了一件烟灰色的罩衫,待将丝带从腰间一系,从镜中望去,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见此情景,就是冰凝自己也忍不住朝那镜中的娇俏人儿微微地笑了一下。 心中才暗暗地美滋滋一小会儿,冰凝就立即回过神儿来,她自己倒是收拾得光鲜照人了,外面的王爷可还是灰头土脸,等了好半天的时间呢。于是冰凝赶快离开了梳妆台,又备了一盏青盐水,连同早先已经泡好的清茶,一并端到了外间,将刚才的程序又全部重新走了一遍,先是给王爷端上一盏青盐水漱过口,又奉上一盏清茶滋润喉咙,然后就是梳头,更衣,一气呵气。 望着眼前这个手脚麻利地忙完自己又有条不紊地将他服侍完毕的冰凝,王爷心中顿觉感慨万千,三年前她第一次服侍他的情景禁不住再一次浮现眼前。那个时候的她手忙脚乱、错误百出,现在的她从容不迫,姿态优雅;那个时候的她除了羞怯还是羞怯,现在的她虽然还残留那么一点点的羞怯,然而更多的则是胆大妄为:企图用早朝将他支走,理直气壮地向他要证据,文斗时三言两语,完全占尽上风,武斗时声东击西,更没让他占了任何便宜…… 三年的时光不短也不长,然而在他的眼中,冰凝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那娇俏可人的模样,仿佛时光从不曾在她的脸庞上驻足。从前的她,现在的她,交替出现在王爷的眼前,令他根本就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更喜欢哪一个的她。 第2055章 甜蜜 王爷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喜欢青涩的冰凝还是成熟的冰凝,同样也不知道她的心中是否喜欢他送的这个礼物——风寄燕然。 他很少给她送礼物,此前只有书桌、陶源,再在加上现在的这个风寄燕然,总共也就这么三件,前两样儿都是他用过之后转手又赠与她用,因此真正算起来,也只有这个风寄燕然可以称得上是他专门为冰凝送出的大礼。怡然居呢?那个就更不能算数了,那是他为从前的玉盈精心置备的新房,没有一丁点儿是从冰凝的角度出发,也没有一丁点儿考虑到冰凝的感受,冰凝的最终入住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就象前两次一样,对于这一次大手笔送出的真正意义上的礼物,他的心里忐忑不安极了,希望她喜欢,害怕她拒绝,实际情况果然不出他所料,从院子大门到一进院、二进院,冰凝从来都是一副轻松自在、毫不上心的样子,只是偶尔有些小诧异罢了,而他的心里就像打鼓似地,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直到藏书馆,当冰凝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又落下,他的这颗心才总算是踏实地放进了肚子里。 这个院子凝聚了他莫大的心血,由于这些日子一直在塞外伴驾御前,王爷也是和冰凝一样,在昨天第一次见到这个巨大的成果,见到它从空中楼阁般的理想变成活生生的现实,欣喜之情难以言表。虽然他早就读懂了冰凝的心思,虽然他不需要她的感谢,可是王爷是多么希望从冰凝的嘴里说出对它的溢美之辞,不管是独具匠心的设计,还是投其所好的安排。 冰凝从来都是早睡早起之人,然而昨天她实在是太累了,前一天晚上在朗吟阁白白等了一夜,回屋怡然居没有休息一会儿就迎来了萨苏,然后就是启程前往十三府,再马不停蹄地回到园子,转遍风寄燕然,登船游湖赏“花”,哭得天昏地暗,原本就是虚弱的身子,又如此辛苦一整天,冰凝早已经累到了极限,一下子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王爷早早就醒来,一如平日的时辰,五更天。见冰凝难得睡得如此香甜,他实在是不忍心打搅她,尽管他是那么急切地想与她分享风寄燕然的喜悦之情,然而没有什么比她的休息更重要,于是任由晨曦不断地变换照射进来的角度与亮度,王爷就这样一动不动、目不转晴地望着她,望着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颊。 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仔细地看过她了?肌肤还是那样的吹弹可破,额头还是那样的光洁细腻,鼻子还是那样小巧挺拔,双唇还是那样鲜艳欲滴,双目轻合见不到那清澈透亮的瞳仁,然而那双如扇子般的睫毛依旧浓密微翘,难道说她真的是得道成仙了么?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际,冰凝被他“看”醒了!虽然两个人唇枪舌箭、斗智斗勇一番,然而此时看到她从容不迫、娴熟利落地服侍他的样子,王爷的心中禁不住无限甜蜜涌上心头。 第2056章 狗窝 或许是习惯成自然,或许是想要谈论的这些话题有些令他不太自信,因此连王爷自己都没有料到,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令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气氛又一次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道。不过言辞激烈并不代表态度激烈,此时的他可是心情舒畅,浅笑吟吟地望向冰凝。 “娘子,为夫送上的这个”狗窝“感觉如何?” 狗窝?冰凝真是哭笑不得,这位爷哪儿都大,年龄大,身高大,学问大,能耐大,可就有唯一的一样小,心眼儿小!这分明是还在记着昨天的仇呢!都过了一晚上了,他怎么还念念不忘呢!她不是把一切都赖到了小狗的头上吗?他不是顺水推舟要给“小狗”送礼物吗?给“小狗”的房子不就是“狗窝”吗?现在他在问“小狗”,这个窝怎么样? 她是小狗,他能是什么?现在看来这位爷除了心眼儿小以外,还总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如此,冰凝除了觉得好笑以外,竟是生不出来半点儿气来,于是她也像他那样笑意盈盈地望过去,不急不慢地回道: “妾身从前只知道您博才多学,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不过妾身今天才知道,您竟然连猫言狗语都极是精通呢。” 冰凝这犹如四两拨千斤般的一番话将他狠狠地堵了回去,王爷本来是想继续寻她的开心,万没有料到这丫头的脑子转得竟是这么快,又一回足足实实地吃了憋,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跟她斗,胜算。由于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好以牙还牙的好法子,无奈一边悻悻地调转过头去,一边气哼哼地说道: “小狗还有肉骨头呢,爷这境遇实在是连小狗都不如,都快响午了,连口吃食都没有,爷不被你气死也得被你饿死!” 经王爷此番如气话般的好心提醒,冰凝这才终于想起早膳来,顿觉懊悔不已,怎么将这么大的事情忘到脑后头了?她自己一整天不吃东西都不觉得饿,可是他是个大男人,一顿不吃都要饿得慌,怎么能跟她一样早膳被耽搁到现在?更让冰凝内疚的是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本来她就比王爷晚醒了好久,让他一个人等了半天就很是失礼,然后光顾着斗嘴,不但忘记了晨起梳洗之事,还让他饿了一早上的肚子,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真是笨到家了! 冰凝知道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而是要尽快服侍他早膳事宜,尽快扭转不利局面。凡事不禁念叨,刚刚还说这船上一应俱全,现在她才发现,最重要的食物居然没有!现在不但是找不到一丁点儿的吃食,更糟糕的是她不但是身边连一个奴才都没有,而且他们现在烟波浩淼的湖面,孤舟一只,孤立无援,就像她刚才让他找证据一样,现在他让她上哪儿找吃食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急得冰凝心里慌慌不安,细细密密的汗珠生了满头满脸。 第2057章 投怀 不管如何解决无米之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行动起来,此时冰凝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在里间屋梳洗的情况,虽然没有刻意翻找,但是只粗略地扫了几眼冰凝就知道,除了清茶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进嘴的东西,哪怕是临时救急的点心饽饽都没有,这可怎么办? 船尾她还没有看过,或许那里能找到点儿什么吧,想到这里,冰凝慌忙起身,准备到船尾再去看看情况。想到做到,她迅速起身朝船门方向走去,然而心急如焚的她忘记了现在是在船上,起身起得实在是太急了,虽然这是一艘画舫不是一叶小舟,但也禁不住她这么大的动静,当她霍地一下子站起来的时候,船儿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令她身子才猛然站起,又被晃得重心不稳,重重地栽倒下去。 王爷见冰凝要摔倒,当即惊出来一身冷汗,生怕她有任何闪失,于是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扶,然而令他们两人个都没料到的是,冰凝的摔倒速度大大高于他的出手相救速度,等不及他施救,冰凝已然重重地摔倒! 冰凝虽然重重地摔倒,然而她并没有摔倒在船板上,而是不偏不倚,直直地摔进他的怀里!与其说是冰凝重重地摔倒在了他的怀中,不如说是她一下子狠狠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冰凝虽然身轻如燕,可是重力加速度之下必然产生了严重的后果,由于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和防护措施,在冰凝身子落下的一刹那,王爷顿觉一双大腿仿佛是要被压折似的,疼得他忍不住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王爷虽然心眼儿小,但是他的心态非常好,即使遭此重创,仍不失幽默风趣的好脾气。 “让你去寻吃食,你怎么反倒偷起懒来?” 冰凝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不但主动投怀送抱,还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简直是丢死人了!因此她根本就没有仔细听王爷都说了什么,更没有注意到他的话里有话,只是满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地急急地辩解道:“妾身不是存心故意的,妾身只是……,谁想到这船就晃起来了,妾身没有……” “好了,好了,爷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爷知道你是冰雪聪明,足智多谋,反正秀色也可饱餐一顿,还省了四处寻找的力气,实在是技高一筹!佩服,佩服!” 冰凝这才如梦方醒,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当即是羞愤交加!没错,是她主动落入了他的怀中,可是他明明知道她不是存心故意的,还拿这番话来羞辱她,真真是可气之人!再说了,是她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可是他的手为什么要环在她的腰上?真真是个可恨之人! 冰凝越想越气,只有赶快离他远远的,才能尽快扭转不利局面!一想到这里,她霍地一下站起身来,企图挣脱他的怀抱。最终冰凝确实是成功地挣脱了他的怀抱,然而以她那柔弱之躯,怎会是王爷的对手?而王爷又怎么会轻易就放了手呢? 第2058章 认输 又是一个无巧不成书!为了挣脱他的钳制,冰凝自然是要使出浑身的力气,而左脚在用力的时候不偏不倚正好一下子跺在了他的脚上!这一次冰凝真真的不是故意使出声东击西的阴谋诡计,完全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同时也幸亏她的脚上只穿了一双罗袜,而不是花盆底鞋,否则他的脚伤至少需要请太医前来医治。 即使如此,由于冰凝这一脚正好踩在了他的脚筋上,又是令他痛得眉头紧皱,而就在他紧皱眉头的一瞬间,手上一个松力,冰凝成功地挣脱他的怀抱,眨眼之间就跑到了舱门口。 当舱门再一次被她“哗啦”一声打开的时候,冰凝这才得了功夫将他们目前所处的周遭环境仔细地观察一番。原本她是打算到船尾去看看,然而此时一眼望去,船尾景象尽在眼前,实在是没有任何能够寻到什么吃食的迹象,因此她只得是无奈地放弃了过去察看的打算。既然船上找不到吃食,那么她唯有将船靠岸,回院子里吩咐奴才们送早膳过来这一条路可走,可是当冰凝举目四望才发现,此时他们正徜徉在万顷碧波之上,哪里还能见得到岸边?哪里还有“风寄燕然”的影子?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湖海! 就在冰凝不知所措,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的时候,猛然间发现船头的甲板上怎么有一个好像食盒样子的物件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这是什么情况?从天上飞来的?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新情况冰凝有些头脑发懵,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一看船舱中的他,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指点迷津,谁想到此时的王爷正在低头看书,根本没有闲功夫理会她。 见此情景,冰凝猛然间醒过味来,于是立即疾步返回到船舱之中,也顾不得失礼失态,上前一把就将他手中的书夺了过来,劈头盖脸地一通埋怨。 “爷啊,您为什么总是要捉弄妾身啊!” 王爷被冰凝粗暴地将书夺走,又被她气急败坏地一通大喊大叫,既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嬉皮笑脸,依然保持着平静如水般的神闲气定,只是抬眼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开口说道: “爷只是想有一口吃食,不再饿肚子,这也有错吗?” 看着他那一本正经、一脸无辜的神情,听着他那不喜不怒、不卑不亢的一番措词,冰凝简直是要抓狂了!对,他不过就是需要一口吃食,民以食为天,他能有什么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她的错!她错就错在不该上了他这条贼船!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茫茫湖水,孤舟一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爷啊!您就高抬贵手,行行好吧!妾身这回认输,承认打不过您!行了吧? 王爷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冰凝只不过是在心中暗暗地狂呼罢了,然而竟是分毫不差全被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间,止不住地暗暗得意道:不要总以为爷打不过你,那不过是爷不跟你一般见识,让着你罢了!还真以自己有多大能耐呢!这回怎么样?乖乖主动缴械投降了吧? 第2059章 午膳 直到现在冰凝终于全都明白了,刚刚她在里间屋美滋滋地梳洗打扮之时,隐约听到外面一声悠长的鸟鸣之声,现在想来,哪里是什么鸟鸣,分明是他用暗语招呼秦顺儿过来送早膳。只可惜那个时候她光顾着“顾盼生辉”,没有好好思考一下,鸬鹚这些水鸟们应该忙着在水中捕鱼,画眉那些旱鸟们应该在岸边的树上忙着捉虫,什么鸟儿会在这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四下翻飞、鸣叫不止? 实际上他早早就将膳食安排妥当了,却还要她去准备,害得她又是着急又是内疚,他倒好,一个人躲在船舱里没事儿人似地看她的笑话,这位爷怎么这么可气恶可恨呢! 王爷再是可气可恶可恨,可是这一回冰凝确实是输了一局,既然已经承认打不过,那就好好表现,争取“戴罪立功”吧,除了对于自己一拳打进棉花里这个尴尬局面有些不太甘心以外,冰凝输得心服口服。因此她既不可能怨天由人,也不会逞嘴上之功,而是闷头不语干起活来。 冰凝先是将窗边的那个小几,就是被王爷临时征用摆放她那件中衣的小几,此时又被她借来摆放到床上,顷刻之间小几就变成了小炕桌,然后她赶快返身出去,将船头处那个食盒取了进来,放在炕桌的中央,待一切料理妥当才开口朝他说道:“请您入席吧。” 一来她已经认输,两军交战、降者不杀,他可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二来他也确实是饿得前心贴了后心,连打嘴仗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王爷听从冰凝的吩咐,乖乖地坐了左手位置。冰凝见状赶快取了水盆和巾帕,替他净手之后自己也顺势坐了右手的位置。待两个人面对面全部坐定,冰凝逐一打开食盒开始摆膳。 第一层是两碟爽口开胃小菜:腌黄瓜和拌笋丝;第二层是两个酥饼,还有两个小饽饽,粟子面饽饽;第三层是两碗白米清粥,上面点缀了切成极细小丝的青菜叶子,又洒了些白芝麻、黑芝麻;第四层是两碗奶子,估计是刚刚她紧急起身的缘故,画舫被她晃动得过于剧烈,奶子已经有些洒了,污了食盒,但好在没有洒太多,温度也是正好,不冷不烫,冰凝才打开这一层食盒,船舱中顿时奶香四溢。 这是自从昨天响午过后,冰凝第一次见到吃食,不要说王爷饿得前心贴后心,就是她自己也早已经是饥肠辘辘,更何况还是面对如此对她胃口的爽口素菜,当即欢喜不已。 不仅仅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更是因为被美食堵住了嘴巴而没有功夫再唇枪舌箭,两个人总算是踏踏实实、安安静静地享有了一顿美食。 待两个人用过早膳,不,应该算是午膳,冰凝先是服侍他漱过口,又奉上一盏清茶,然后她也学聪明了,根本不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而是直接将碗筷全部收好放回食盒,再将食盒重新放回到船头的甲板之上。 第2060章 赏景 冰凝自作主张是有原因的,既然这食盒能够“飞”过来,当然也应该能够“飞”回去,至于是怎么飞来再飞走,当然都是由他一手安排,那可就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冰凝是个聪明人,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累心伤脑筋,不值当。 放下食盒之后,冰凝转身回了船舱之中,虽然外面的风景秀丽,然而她却是无法欣赏,因为阳光已经变得又毒辣又刺眼。虽然现在已经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然而正午时分的烈日依然威力无穷,再多晒一会儿怕是就要晕倒了,为了不给他添更多的麻烦,她唯有乖乖地赶快进了船舱里再说。 回到船舱之后,冰凝立即就后悔了这个决定,因为她发现王爷此时正在看公文,他在办正经差事,冰凝再是胆大妄为也不敢上前打扰,唉,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她何苦进来呢?不过外面烈日当空,她不进来的话那就只有 此刻船舱里安静极了,除了哗啦、哗啦的翻纸声和沙沙的写字声,再也听不到第三种声音。眨眼间变成一个大闲人的冰凝找点儿什么事儿干才好呢?看会儿闲书看吧。可是刚才他看的那本闲书已经被她劈手夺去,稀里糊涂地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此时悄然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它的踪影,冰凝开始为她刚刚的鲁莽之举而后悔不已。 闲书看不到,烈日当空照,他不能被打扰,无所事事的冰凝为自己成为一个多余的人而感到有些发愁,正在这时她突然有了一个大发现,此时船儿正在朝南飘荡,船尾处正好是背荫的地方,走,到那里看看风景去! 果然,这个地方真是太好了!船尾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观景台。噢,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们就是并排坐在这里看的火树烟花,真是一个好去处!这里不但能够欣赏美景,更重要的是还摆有一桌两椅。然而昨天晚上或是因为天色昏暗,可是因为心神不宁,总而言之她竟是没有注意到,害得她不但要坐在冷冷的甲板上缓解腰酸腿痛,还要靠在他的肩膀上以便寻求心灵的慰籍,早知道有这么舒适的椅子可坐,她何苦那么失态? 本着将失去的损失夺回来的心理,冰凝赶快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双肘搭在椅子左右扶手上,双手一上一下叠放在平坦的小腹上,眯起一双清彻明亮的大眼睛,将前方的无限美景尽收眼底。 画舫虽然体形硕大,但是在这一望无边的湖面上又显得那么的渺小,没有人掌舵撑篙,完全靠风力、靠水波,漫无目的地徜徉在碧波之上,飘荡、飘荡。一会儿穿过荷丛,一会儿钻过桥洞,一会儿绕过垂柳,一会儿飘过苇荡。天空碧蓝如洗,远方西山如黛,白云朵朵姿态万千,微风拂面,心旷神怡。 赏景之余,冰凝有些可怜起王爷来,这么美好的时光却要被公务缠身无福消受,实在是让人心疼呢,要不以后自己也行行好,不再处处跟他针锋相对、斤斤计较了? 第2061章 胡思 冰凝的眼睛虽然在追逐美景,然而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惦记起了正埋头忙于公务的王爷,起先只是为他错过了欣赏美景而替他感到遗憾和惋惜,然而一想到他,冰凝的思绪竟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东想西想的结果竟然是不知不觉之间离题万里,渐渐地演化成了片刻不停的思绪万千。 从昨天到今天,对于王爷所有的悉心安排,除了感动之外,冰凝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赞不绝口:唉呀,他做的这些怎么全都这么对她的心思呢!知道她不喜欢当着奴才的面跟他亲亲热热,于是就将整个湖区全部清了场。更重要的是他能够想出来用游船这个法子。其实不管在陶源还是风寄燕然,奴才们全部退到院门外边去,不是一样也能够全都躲得远远的,绝不会碍她的眼吗?然而那样的话,他们整天窝在院子里有什么意思?与关在牢笼中有什么两样?可是想要出门看风景就必须或是抬轿,或是乘坐马车,抬轿子的奴才,赶马车的奴才可是怎么都躲不开呢。否则那么大的园子,就凭冰凝那比麻杆儿粗不了多少的双腿,绝对是不消半个时辰就要累得精疲力竭。 然而游船就不一样了,有风、有水,他们就有了腿脚,就能够坐等老天爷亲自为他们移步换景!唉呀,王爷想出来的法子实在是太高超、太绝妙、太合她心意了! 合她心意的岂只是游船这一件事情?早膳全是她最喜欢的清淡素净之食,衣架上全是她喜欢的灰青藕烟之色,不管是大大小小、点点滴滴的喜好厌恶,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是爷,一位心存鸿鹄之志的爷,朝堂衙门、府里家外,需要他惦记操心的正经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然而他还能够将她的喜怒哀乐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才想到这里,冰凝立即制止了自己天马行空般的胡思乱想,因为突然间有一个念头闪现在她的脑海。就是那个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她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就算除去霍沫,还有六个女人一样需要得到他的关心呵护、关怀备至,她们的好恶,她们的点滴,他也同样需要牢记在心间…… 当这个想法突然间出现在她的脑海之时,冰凝深知,她实在是不应该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那些女人全都他明媒正娶的妻妾,他理应善待她们,他没有任何过错。而她不过是想要“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爱情,她也没有任何过错。两个谁都没有任何过错的人,两个彼此倾心相爱的人,却是一辈子都要纠缠其中,无法从这个沉重的话题中解脱出来。 既然这个话题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已经严重地影响了心情,那么就索性暂时扔到一边不去想它吧,此时此刻是人生中多么难得的独处时光,怕是这辈子也寻不到第二回了呢,与其苦苦地与烦恼纠缠而白白地浪费掉,还不如难得糊涂地充分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刻吧。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唉,连糊涂都变成了一件难得的事情。 第2062章 煮妇 冰凝的最终释然除了她自己想通之外,还要得益于王爷。因为这个话题昨天她就跟他使了一回性子,他除了老老实实地认错之外,仍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有本事,你怎么不早生二十年?是啊,她怎么不早生二十年呢?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明明是爹娘将她生得晚了,怎么能怨到他的头上?所以说,冰凝要怨的话,也只能是怨年大人和年夫人,怨他们头胎生的为什么会是她大哥年希尧,而不是她这个千金大小姐! 既然王府后院莺莺燕燕之事根本就怨不得他,那她想东想西想出大天也是于事无补,那她自寻什么烦恼呢?还不如好好地欣赏眼前的美景呢! 专心赏景没多久,冰凝总是觉得好像缺少点儿什么。到底是缺少点儿什么呢?噢,终于想起来了,缺少香茗!一边赏景,一边品茗,不但最为风雅,还是最合时宜,因为正值秋高气燥,冰凝的嗓子早已经是干涩不已,只不过刚才光顾着想东想西,没有注意到罢了。 在外面悠哉游哉看风景的冰凝都觉得嗓子干涩不已,那位在船舱里辛辛苦苦看公文的王爷更是要渴得嗓子眼儿都冒烟了,一想到王爷忙于公务却是连盏茶都没有,冰凝顿觉惭愧万分。他之所以连口茶都喝不上,还不是因为奴才全被差遣到一边去了吗?还不是为了她,而她在享受王爷为她带来的幸福生活之时,怎么竟没有饮水思源于是赶快四处寻找起来,希望一壶香茗也如那食盒一样,适时地“飞”到船上来。然而当她绕船一周之后也没有发现半点儿茶壶的影子,这可怎么办?她自己可以忍一忍,他也能忍? 就在她心急气燥之际,突然发现在船尾处,她刚刚坐的那一桌一椅的旁边还有一个橱柜!冰凝赶快上前拉开柜门一看,太好了!不仅翻到一个小泥壶,还翻出来一只小炉,几块木炭。 这些物件对冰凝而言是非常陌生的,她只知道月影每次端上来的茶盏清香袭人,然而之前的一切实在是,好在她还是进过几次茶房、伙房,蜜月期间为了给他做那三道珍馐美馔,皇上幸园期间为了盯紧茶点供应,她也算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了。于是冰凝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彩霞她们几个做这些事情的情景,然后开始笨手笨脚地用火折点燃了木炭。虽然比她想象得要简单一些,但火苗燃起的那一刹那,冰凝还是由于躲避不及而被烫了一下手。幸好她是在船舱外做这些事情,没有被他看到。 火苗舔噬着壶底,没一会儿小泥壶的盖子就突突地跳了起来。 柜橱里有一个锡罐,正如她所料的那样,打开一看里面果然装的是茶叶,品种也是她非常钟爱的君山银针。因是君山银针,因此冰凝放弃了各色茶盏,而是特意选用了一只越州窑的瓷碗,添茶、洗茶、沏茶,一套程序下来,只见一只只碧绿的叶片笔直地垂立在水中央,在青瓷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第2063章 醉茶 此时的冰凝早已经是口干舌燥,可是她实在是来不及给自己先沏上一盏清茶缓解干渴,而是望茶止渴,先将茶赶快送进了船舱,送到了正专心致志看公文的王爷面前。 用过堪称是午膳的早膳之后,王爷不得不强压下与她共赏湖光山色秋日美景的念头,趁着她去收拾碗筷食盒之际铺开了公文,他不敢等她回来再做这些,生怕一见到她又不能按照事先的计划行事。 今天虽然不用进宫里上早朝,然而还有一大堆公文等待他处理,昨天趁冰凝参观“风寄燕然”的时候,他吩咐秦顺儿将这些公文提前放到了画舫上。对于当日事当日毕的王爷,已经破天荒地放了自己一天假,现在觉也睡足了,饭也吃饱了,玩笑也开够了,该是办正事的时候了。于是他不得不狠下心来将无所事事的冰凝撇在一旁,任由画舫随意飘行在湖面上,他自己则开始踏实下心来看办正经差事。 王爷一旦看起公文来,从来都是雷打不动,不一口气看完决不罢休,即使今天有冰凝在身边干扰,有美景在眼前诱惑,他仍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直到一碗香茗出现在小几之上,他这才醒过味来,时间过得真是快呢! 刚才他由于太过专注于公文,以致忘记了及时向秦顺儿打去暗语,让那奴才赶快奉上茶来。同样也是因为他处理公文的时候太过聚精会神,以致根本没有意识到口渴难挨,直到冰凝将香茗端到他的眼跟前,王爷这才闻到了满室的茶香。君山银针!不用问他就知道,然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渴得嗓子眼儿都快要冒烟了。 然而即使口干舌燥到了极限,他仍是没有立即取了茶碗消火止渴,因为见到捧着茶碗的这双纤纤玉手,令他还来不及品尝就直接醉倒在了茶香里。 醉茶一直持续了将近有半柱香的功夫,王爷才算是渐渐回过神儿来,而神智一旦恢复,理智也紧接着占据了他的整个头脑。 “噢?没有爷的吩咐,秦顺儿那奴才怎么将茶送到……” “回爷,这不是秦顺儿送来的,是妾身自己沏的茶。” “你沏的茶?” “是啊,怎么?您有什么问题吗?” “温吞水可是不能沏出好茶的。” “您尝了么?怎么就敢断定是温吞水沏的茶?” “不是温吞水?怎么可能不是温吞水呢?” “绿蚁新沏茶,红泥小火炉。午来天似火,能饮一杯无?” 冰凝没有理会王爷那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唠唠叨叨,而是借助白居易的这首诗间接地回复了他。听到冰凝篡改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这首《问刘十九》,再看一看那根根竖得笔直的君山银针,王爷也觉得确实是不像是温吞水,将信将疑之间,他举起茶碗,轻啜一口。 一口香茗,满齿留香,如及时雨般滋润了冒火的喉咙,真是沁人心脾、舒心不已,于是王爷将那些礼仪统统忘到了脑后头,忍不住又轻啜了一口。果然是好茶!果然不是温吞水! 第2064章 反话 既然不是温吞水,既然不是秦顺儿主动奉上来,那么?终于王爷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将这个一直盘绕在心间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个,你哪里弄来的热开水?” “没有哪里啊!刚刚妾身不是已经说了嘛,红泥小火炉……”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那小火炉总不能自己就会烧水吧?” “应该不会吧。” “那你哪儿来的热水?” “如果妾身说是小狗烧的热水,您信吗?” 王爷确实不是明知故问,而是他实在不敢相信,沏茶的热水怎么可能是她烧的呢?这可是连月影她们这些大丫头们都不屑去做的粗使活计,冰凝一个尊贵的主子,怎么可能…… “爷不信。小狗只会耍赖,才不会烧水煮茶……” 爱信不信!冰凝不想为自己邀功请赏,因此他若是信,她也不会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若是不信就拉倒,她还要继续去赏景呢!实际上,冰凝打算继续赏景只是她的借口罢了,她意欲离开的真正原因则是担心妨碍了他的公务。从前王爷驻扎在怡然居的时候,也是经常将公文拿到她这里,然而为了避嫌,她从来都是让竹墨在跟前伺候,连月影都要跟她一起退避三舍。 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他办公差了?好像是有两年了吧,然而短短两年时间就已经成为冰凝心中极为久远的记忆,福宜早殇、冰凝失魂、两人分手、身遭陷害,短短两年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以致冰凝再度面对办公中的王爷,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见冰凝没有理会他,而是准备起身离开,王爷有些慌了神儿,以为是他那句“小狗只会耍赖”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不过王爷也觉得委屈,明明是她自己先提的“如果妾身说是小狗烧的热水您信吗?”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怎么又变成所有的过错全都是他的了? 不管是谁的过错,王爷可是不想把她惹得不高兴了,于是不明真相的王爷吓得赶快起身下炕去追,连鞋子都没顾上穿,一边紧追一边赶快陪笑道: “好好的,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您在办正经差事,妾身……” “你又不是没见过爷办正经差事!你怎么就不能在爷的眼跟前儿消消停停地呆会儿?” 王爷这话一出口就立即后悔了,唉,好话怎么不知道好好说呢?他的本意是担心外面的骄阳烈日,将冰凝晒晕了可怎么办?他是担心她再去弄什么热开水,万一溅到了手上怎么办?他是担心冰凝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累坏了身子怎么办?可是他竟然没有将这些关心惦记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却是非要正话反说,嫌她乱跑乱动不消停。 唉,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出于欺骗他人而口是心非,有些人出于难为情而口是心非,王爷竟然属于后者。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难为情的?然而若不是由于难为情,他又何苦有话不知道好好说? 第2065章 可心 被王爷勒令在他眼跟前消消停停地呆一会儿,弄得冰凝很是骑虎难下。留下来吧,怕是沾染上嫌疑说不清楚,不留下来吧,驳了他的面子惹他恼羞成怒也是一件头痛的事情。冰凝犹豫半晌也没能想出一个良策,竟是被王爷再度误以为她这心里头存了气,情急之中脱口而出的话竟又是那么的不中听。 “你也是学富五车的人了,怎么连红袖添香都不知道?” “爷啊,您可真是抬举妾身了,妾身还真不知道什么红袖添香,妾身只知道红袖添仇。” “添愁”“添仇”?随着冰凝的这一句“红袖添仇”,从前在怡然居不动声色地退避三舍的情形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因此不管是“添仇”还是“添愁”,王爷终于明白冰凝为什么执意要离开这里了。他明白她的苦心,可是他也不想委屈了她,于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上她的手之后,言辞诚恳地说道: “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能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却是一个里头一个外头……” “您是爷,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爷说要你呆在爷的眼跟前儿,想你的时候抬眼就能看得到。” 出乎王爷的意料,冰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而是老老实实地寻了炕的另一侧,远远地坐下。 见冰凝默不作声地躲在一旁,王爷不得不对她暗生赞叹: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可他的心呢?跟她开玩笑的时候,她能够一句接一句,句句不吃亏,不管最终谁胜谁败,过程都是极为愉悦,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敢于与他斗智斗勇的女人。霍沫的才学也很高,但是娴淑温婉有余,活泼可爱不足,这是她难入他法眼的一个重要原因,其它女人就更不要提了,受限于学识与阅历,她们根本听不懂他的那些弦外之音和话里有话,因此她们的回复总是踩不到点儿上,面对这样的女人,除了与她们公事公办以外,他是从中享受不到丝毫的生活乐趣。 冰凝的可心还在于不仅仅令他充分享受到生活的乐趣,还有一个聪明的大脑,很多的事情不点自透。就比如这一早晨以来,他没有跟她解释食盒是怎么来的,然而从她将食盒又放回到原处他就知道,冰凝已经猜出了八九不离十。此刻她又执意要去船舱外面继续赏景,不就是为了避嫌吗? 冰凝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不但能够猜出事情的原委,还能够管好自己的好奇心。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这一早上早就追着他不停地问东问西问什么了,她却是从不会在他的耳边聒噪,他跟她说,她就听着,他不跟她说,她也不问,实际上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可他的心了!原来两个人之间有一份极为难得的默契。在他想要跟她斗斗嘴皮子开心地玩文字游戏的时候,她是一个极佳的对手,在他想要一份安静从容的生活,她是一个极佳的伴侣,她总是以他最希望的姿态,适时而恰当地存在于他的世界中,从不曾令他失望过。 第2066章 神仙 王爷那个“想你的时候抬眼就能够看得到”的要求,不,应该说是请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请求,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语言,却是一下子就戳中了冰凝的敏感神经,令她禁不住心头一阵热流涌动,紧接着眼睛也立即酸酸的,鼻子更是涩涩的,那张曾经伶俐无比的小嘴儿就像是上了门栓似的,半点儿也张不开,更不要说再说出“拒绝”二字? 冰凝才刚刚在船尾赏景的时候暗暗下了决心,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地待他,不再处处跟他针锋相对、斤斤计较,此刻就遇到他如此真挚的告白,令她心存感动之余无以为报,只得是胡乱开口应承了一句就赶快寻了个地方远远地坐下。 冰凝自己选了这个与王爷几乎呈对角线的位置,虽然是匆促之间做出的选择,却是非常有讲究的,既离他远远的,又遵从他的心愿没有出了他的视线范围,算得上是两全齐美。直到她踏踏实实地坐下之后才发现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原来她一把将王爷手中的书夺走之后,竟然是扔到了这个角落里!简直是太完美了!冰凝禁不住在心里暗暗欢呼。 有了书籍做伴,冰凝呆在船舱里就不再觉得时间那么难挨,而王爷见她聚精会神地看起书来,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开始了另一段惬意时光,一个继续埋头于公文之中,一个斜倚在窗边静看闲书消磨时间。 虽然一开始他们全都在忙着看东西,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结果却是大相径庭。王爷这公文看的,是越看越有精神,越看越专注;而冰凝这闲书看的,却是越看越是精神倦怠,越看越是情绪萎靡,不消一柱香的功夫,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眯成了一条小缝,再后来干脆不听任何使唤地粘在了一起。 待冰凝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万丈光芒早已经收敛起所有的威风,不再刺目,而是变得极度柔和,原来太阳都转向了另外一边。突然意识到现在竟然是快要傍晚时分了,冰凝的心头微微一震,既而迅速将目光转向王爷那边,只见他仍还在专注地看着他的公文,仍然保持着她临睡之前那个一成不变的姿势。 除了奉上一盏茶以外,她既没有给他研墨,也没有为他铺纸,以红袖添仇为名游手好闲了整整一个下午,躲了个一干二净,幸亏这个时候醒来了,若是一下子睡到掌灯时分,她岂不更是要无地自容?因此虽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然而心虚的冰凝仍是用极小的,几乎是悄悄话那般低的声音,关切地问道:“爷啊,您累不累?” “不累。” 冰凝的悄声询问将王爷从成堆的公文中抬起头来,他寻声望来,目光中全是宠溺的神情,心中更是心疼不已:唉,这两天可是把她累坏了,昨天在王府、十三府和园子之间来回奔波,今天又没有奴才在跟前伺候,全靠她一个人亲力亲为,真是怕她要吃不消。不过,还好,没有累倒,只是睡得多了一些而已。 第2067章 归尘 望着面容慵懒神情倦怠的冰凝,忽然间王爷的情绪极速低落下来:好不容易历尽千辛万苦,摆脱了世俗的纠缠,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是时间为什么要过得这么快?才一眨间的功夫,这日头都快要落下山去了呢。 “爷给不起你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只给得起你这么一天,会怨爷吗?” “不会。” “真的?”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可是,只要是能和您在一起,此生足矣。” 听着冰凝那坚定的“不会”,他既是感动更是心疼不已:这是一个多么容易满足的女人!有她,自己何尝不是此生足矣? 强压下心头的酸楚,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缓缓地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四肢就朝甲板上走去。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残败荷丛,披着夕阳的余辉,仿佛是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美若仙境。 虽有万般不舍,终是不得不硬下心肠,因此他根本就不敢回头,怕是看到那仙境中的仙子,意志再也无法坚定起来。于是他不再多想,急急地打了一个悠长的呼哨,没一会儿,一条小船缓缓地进入了他们的视野,那划船的人,不是秦顺儿还能是谁! “奴才给爷请安!” “回去吧。” “爷,回哪儿?” “风寄燕然。” 秦顺儿之所以要问他回哪里,完全是因为这片湖!这片湖水的一半是“风寄燕然”的后院,而另一半,则是浴砚书屋的后院!只不过冰凝并不知情罢了。王爷独具匠心地安排了这样一个格局,当然为的是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如果是想她了,直接坐了船儿就能够见到她,他们再也不用绕上大半个园子,再也不用耗时费力,从此他们比邻而居,相依相伴。正所谓“君住湖之南,妾居湖之北,相思得相见,共饮一湖水。” 领了吩咐之后,秦顺儿悄然退下,没一会儿功夫小船就不见了踪影。冰凝没有跟随他一同来到甲板上,只是放下手中的闲书,斜倚在窗边看夕阳西下。秦顺儿过来她看到了,秦顺儿走了她也看到了,对此心中未免有些焦急:爷不是说回去吗?怎么秦公公才出现就又不见了? 冰凝并不需要诧异太多时间,仿佛只是又一眨眼的功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六条小船正从四面八方驶来,朝这里聚集,然后这六条小船拖着他们的画舫,朝岸边进发。原来他是不想冰凝被打扰,既然是他们两个人开启的这一天的旅程,那么就让他们两个人结束这段旅程,因此借助这六条小船,即使只有他们两个主子而没有舵手的画舫也是一样能够乘风破浪。 随着画舫距离岸边越来越近,完美的一天距离落幕也越来越近,对此,两个人的心中都是无限的留恋,然而他们终归还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不是自在逍遥的神仙,梦只能偶尔做,绝大多数的日子还是要生活在现实中,再是万般无奈却也必须结束逍遥自在的一天,踏上归程,重新回到凡尘俗世中。 第2068章 回家 下了画舫,就是与这逍遥自在的一天说告别的时刻,两个人都是心有戚戚然,只是全都埋在心里,谁也没有说出口。待最后看了一眼这留下无限美好回忆的画舫之后,王爷在前,冰凝随后,两人一起默不作声地走过弯弯曲曲的栈桥,不多时就到了“风寄燕然”的后院门。 月影一得了秦顺儿传的口信,早早地就在这里恭候,可是左等不见人影,右等还是不见人影,正急得想沿着栈桥去探个究竟呢,就只见王爷的身影忽然映入眼帘,再一看,后面那个素颜布衣的女子不正是她家小姐嘛。一见到冰凝,月影当即是激动万分,不过还好,还没有忘记规规矩矩地先朝两个主子行礼。 “奴婢给爷请安!给小姐请安!” 王爷只随口说了一句“起来吧”就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径直朝前走去了。见此情景,原本就忐忑不安的月影心中像是打起了鼓,急步追上走在他身后的冰凝,悄声却是格外焦急地问道:“小姐,您这两天都去了哪里了啊?可是把奴婢给急坏了!没有奴婢在您跟前儿服侍,您习惯不习惯?累不累?” 王爷尽管走到前面,但是月影的这些话仍是被风儿清晰地吹进了他的耳朵,对此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心中却是暗暗得意不已:本来就是为了躲开你这奴才,你家小姐就是再累也乐意! 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膳,不说早上那点儿吃食早就消耗殆尽,单说现在这个时辰也已经比平日的晚膳时间迟了许多。因此他一边穿过藏书馆的院门朝二进院走去,一边对紧随身边的秦顺儿吩咐道:“摆膳吧。两桌,爷那桌摆在书房,年主子那桌摆在堂屋。” 月影虽然焦急地等待着冰凝的回答,不过王爷的这番话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急得她顾不得许多,悄声问道:“为什么?爷为什么不跟您一起用膳呢?” “用你多嘴?” 冰凝及时呵住了月影的多嘴多舌,不过看她那个又是委屈又是心急的样子终是不忍心起来,于也又自言自语般追了一句:“爷是担心我累了,免了我布菜。” 冰凝主仆两人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仍是没能逃得过王爷的耳朵,对此他会心地微微笑了一下,知他者非冰凝也。因为从前他们两个人经常闹别扭,因此月影一直处于患得患失之间,总是担心她家小姐会不会失宠,而冰凝从来不在乎争宠,因此也就没有担心失宠,所以成为最能体会到他的苦心,最懂他的那个人。 各自用过晚膳之后,他没有片刻休息就立即霸占了她的那个超大书桌,继续专心地看起公文来。昨天看到这个书桌的时候,冰凝先是欣喜不已,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写字、作画、读书了!然后就是有点儿奇怪,她这么小的一个人,哪里用得了这么大的一张书桌?坐在那里,简直就要被这张大书桌给淹没了! 直到这时冰凝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一次他会如此大方、豪气万丈地给她置办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呢,原来是“假公济私”、另有图谋! 第2069章 闲聊 直到现在冰凝才算是认清了形势,原来这个大书桌根本就不是她独用用,而是要与他共用用!难道说他这是打算驻扎“风寄燕然”了? 不管将来他如何打算,现在的王爷已然开始了在这里办公,对此冰凝既是丝毫不敢打搅,也是为了避嫌,于是赶快悄没声儿地从堂屋退到了卧房里。现在没有了竹墨,谁为他伺候笔墨呢?这不是还有秦顺儿嘛,将来再说将来的! 没有冰凝的吩咐,月影自是不会主动往王爷的跟前倒贴,况且她家小姐已经回了卧房,于是她也赶快跟了进去,已经憋了一天一夜的话,正急着要跟冰凝诉说呢! “小姐!您来了园子,怎么也不带上奴婢?这两天谁伺候您啊!” 冰凝跟王爷自在逍遥了一天一夜,当然是心虚不已,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只有“倒打一耙”。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倒是要问问你,怎么一进了十三府,你就不见了人影?到十三爷府上坐客,居然把主子给丢了,你可真是长能耐了啊!” “小姐,不是的,不是的!奴婢一直跟着小姐您的,正走着呢,有人拉奴婢的胳膊,奴婢转身一看,是十三爷府上的一个丫环,奴婢刚想开口问她为什么拽奴婢,谁想到她身边居然站着十三爷!奴婢正奇怪十三爷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呢,然后,那个丫环倒是开口了,说是十三爷找奴婢有事情。这时候奴婢再回头一找您,可是您已经跟十三大福晋走得没影儿了!” “噢?是十三爷找你?十三爷找你做什么?” “当然是十三爷找奴婢了!后来十三大福晋也来了,说是要让奴婢把这个包袱给您带过去,然后他们说您回了园子,就派车将奴婢送到了园子。可是,奴婢一晚上都没有见到您,都要急死了。要不是秦公公说您跟爷在一起,稍安勿躁,奴婢可真是要急白了头,就是翻遍了园子,也一定要将您找到!” 冰凝一听月影这话,差点儿没有忍住乐出声来,心中暗暗赞许道:怪不得呢,爷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居然躲到了船上去!唉,也就是爷呀,脑子这么好使,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法子来!估计月影这丫头真若是找的话,就是找上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爷怎么这么……,这么……,这么厉害。嗯,姜还是老的辣!不佩服真是不行呢。 冰凝心中对王爷的巧妙安排暗暗称赞一番,然而当她回过神儿来见到月影那又急又气的神情心中很是不忍,于是赶快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奴婢不在您身边,都是谁伺候的您啊!您多不习惯呀!” “嗯,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自然有人就是了。对了,你昨天晚上歇在哪儿了?是在这里吗?” “嗯!是啊!是啊!小姐啊,奴婢一进来,眼睛都不够使了!这里简直……,简直……,唉,奴婢都说不出来这里像什么了,反正这里就是美极了!就像……,就像仙境一样!” 然后这主仆两人就一边嘴上热热闹闹地聊着这两天的见闻,一边手脚不停地收拾起新居来。 第2070章 歇息 王爷因为昨天晚上一直陪冰凝游湖赏“花”,因此落下很多的公文没有来得及处理,原本就积压了一天,再加上今天又碰巧新来了好多,虽然下午在船上的时候已经处理了一部分,然而公文们仍是堆成了一座小山,很是壮观。第一次使用风寄燕然的这个超大书桌就发挥了重要作用,他在心中很是得意。 当他将这些公文全部处理完毕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天了!于是王爷赶快搁下笔,揉一揉酸痛的双手,再轻啜一口清茶,这才对一直忙前忙后尽心服侍的秦顺儿吩咐道:“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这就准备歇了吧。” 秦顺儿正在收拾书桌上的笔墨,听到王爷的吩咐很是诧异,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回爷,您今儿是歇在这儿吗?” “废话,不歇这儿还能歇哪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给您取衣裳去。” 秦顺儿随口这一句话弄得王爷莫名其妙,于是问道:“取衣裳?上哪儿取衣裳?” “回爷,当然是回书院取衣裳啊!” “书院?” 直到这时王爷才发觉,现在他正身处“风寄燕然”,而不是浴砚书屋!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怨他一时糊涂,原本就是一个办事聚精会神、极其投入之人,一连忙了将近三个时辰的公文,就像睡觉睡糊涂了似的,竟然是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此外,从前他在怡然居办公的时候都是竹墨鞍前马后伺候,今天换了秦顺儿一直在他眼跟前儿晃了整整一个晚上,令他想当然地以为是在自己的地界儿上。 意识到这里是风寄燕然之后,他对于歇在哪儿的问题开始犹豫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早已是夜半三更时分,王爷自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然而在这个时间留宿此地的结果一定是搅得鸡犬不宁,先是要将冰凝吵醒起来服侍他,好不容易歇下之后她又要失眠,与其令她不得安宁还不如 就在王爷刚要开口吩咐秦顺儿坐船回浴砚书屋之际,只见冰凝和月影两人前来先他请安,令他惊诧万分。 “你怎么还没有歇下?这都什么时辰了!” “妾身和月影一直在归置屋子,忙起来就忘了时辰……” “屋子有奴才们拾掇,你不说赶快歇下!” “妾身光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想到您已经看完了公文,过来得晚了……” 原本他是担心吵了冰凝歇息才打算回浴砚书屋,见她现在还没有睡,因此也就不需要任何犹豫,只是心疼她要陪他一起耗这么晚的时间。待由这主仆两人服侍了洗漱,月影退下之后,他拉起她的手,郑重说道:“以后别等了,今天这折子还不算多,万一更晚,还不把你累着?” “爷这是说什么呢!妾身既不用上早朝,又不用看奏折,妾身能累着什么?” “行了,你总是有理,不管你有多少道理,反正今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的可是你,中午又一觉睡到日头都要落山的,还是你!” 第2071章 留宿 王爷虽然嘴里不停地对她“冷嘲热讽”,然而眼中却是充满了无限怜惜的目光,令冰凝非但一点儿斗嘴的心思也没有,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唯有默不作声地将头轻轻抵到他的胸前,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心中既有内疚更有惭愧,为了陪她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不但耽搁了昨天的公务,今天还要拖到三更天过后,这让冰凝更添后悔和心疼。 冰凝内疚不已,而王爷则对这个主动投怀送抱的冰凝,颇有些受宠若惊,竟是手足无措起来。以前的她,要么和他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要么和他斗智斗勇、寸土必争。而现在,她竟然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主动投降交了白旗。唉,他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呢,面对这个转了性子的冰凝,只剩下万般宠溺于一身。 王爷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一切尽在不言中,希望能将她的内疚感有效地减轻一些。其实,他何尝不想远离这些凡尘俗事,与心爱的人一起,寄情山水,自在逍遥?可是,谁让他生在这天家呢?心存鸿鹄之志,心怀江山社稷,又怎么可能整日沉湎于儿女情长? 秋天才刚刚开始,天还不算太短,因此才睡了两个时辰天空就泛起了淡淡霞光,皇上只免了两天的早朝,而且园子距宫里还有一段路程,王爷必须早早起身才不致误了时辰。此时他很是后悔昨天晚上歇在了这里,虽然睡的时候没有打搅冰凝,可是起来的时候必要她无疑,对于自己的考虑不周王爷万分懊悔。唉,也不能都怪他,要怪她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寻到书房来找他,否则如果见不到她的面,他定是会回了浴砚书屋的。对了,还有她那一低头的温柔,真真是令他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乖乖束手就擒,所以今天早上这么大动静自然是怨不得他呢。 虽然王爷打算悄没声儿地起床回浴砚书屋准备晨起事宜,然而因为衣袖被压在冰凝的胳膊下面,尽管他小心再小心地一点点地往外抽取,仍是在最后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碰了她的手指而功亏一匮。 “哎呀,妾身又睡过头了,没误了您吧?” “没有,没有,你,你赶快接着睡吧,爷有秦顺儿和月影他们几个奴才呢。” “那怎么行!您这得让妾身于心不安多少日子呀!”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慌忙起身下床,于是由于他昨晚一时的意乱神迷带来了冰凝和月影两个人一大清早的马不停蹄,梳洗、更衣、早膳,却是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待将王爷送到院门口之后,冰凝就困得连打了三个哈欠,眼睛都要眯成了一条缝,连话也懒得多说一个字,直接回了卧房倒头又睡了起来,这一回,又是一觉睡到了晌午时分!月影看着沉睡中的冰凝,心中格外地心疼,暗暗地埋怨起自己来:早知道把小姐累成这样,昨天真应该去求了秦公公,托他给王爷带个话,能让她前去服侍了小姐该多好啊! 第2072章 结束 就在月影犹豫是否叫醒她家小姐以便确定何时可以摆上午膳的时候,冰凝总算是自己醒了过来,喜得月影禁不住地拍手道:“小姐啊,您可算是醒了,肚子饿不饿?身子好些没有?” “嗯,倒是有些饿了呢,不过身子没什么大碍。” “那奴婢先服侍您起来,再摆膳,好吗?” “好。” 于是冰凝先由月影按部就班为她梳洗打扮一番,又享有了一碗暖暖的青菜粥,顿时舒服极了。用过膳之后,才刚刚收拾利落在窗边小憩一下,就见月影怀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狮子狗走进屋来,冰凝诧异地问道:“月影,这是哪里的小狗?” “秦公公昨天送来的,说是爷送给小姐您的。昨天光忙着跟您说话,奴婢就没有来得及跟您说这件事情。” 啊?昨天她就是因为看到一个小苏拉带着一只小狗远远走过,她才不假思索地张嘴就把那些话都赖到了小狗的头上。原来,他是这么记仇的一个人,竟然直接将那只小狗给她送来了!怪不得他要说这里是“狗窝”呢! 心中虽然对王爷暗生怨气,然而一见到这又好看又可爱的小狗,冰凝立即又是心生欢喜。只见它通身雪白的卷毛,黑黑的小鼻头,湿湿乎乎地四处乱闻乱嗅,竟是毫不认生,一见到冰凝就伸出粉红的小舌头一个劲儿地舔着她的手指,真是令她爱不释手呢!望着如此可爱的小家伙,冰凝心中暗暗称奇:怎么不管自己喜欢什么爷都能猜得出来呢?不管是藏书馆,还是游湖赏景,还是这只小狗……,怎么全是对着她的心思送来的礼物? 就在冰凝沉思之际,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启禀年主子,爷吩咐奴才,一会儿送您回府里。” 一听这话,冰凝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她知道,好日子到头了,整整一天的神仙眷属生活,到此结束!他已经率先回到尘世间,她也不可能独享逍遥,因为他们必须要回到府里给众人一个交代。特别是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萨苏,可是帮他们撒下了弥天大谎呢,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十三弟妹出卖了不是? 冰凝虽然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开口应承道:“我知道了,容我收拾收拾,过半个时辰再出发吧。” “回年主子,爷说一切都听您的吩咐。” “你先下去吧。” 吩咐过小苏拉,冰凝缓缓地起了身,然而她并没有吩咐月影赶快梳洗打扮、穿衣戴帽,而是起身朝门口走去。先是来到堂屋,又到对面的书房看了看,那个巨大无比的书桌再度映入她的眼帘,王爷在此办公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出了堂屋是院子,这里是二进院,她连想都没想,直接走向了后院,藏书馆。今天没有王爷在身边,她再一次将这院子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个遍,连一个小小的角落都舍不得放过。想像着有一天,她的那些书籍们就像一个一个骄傲的士兵,列队站在一排排的书柜之中,等待她这个大将军来检阅,冰凝的心中止不住地起伏澎湃。 第2073章 留恋 待冰凝从藏书馆回到卧房,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坐在梳妆镜前,一边听由月影为她梳妆打扮,一边心中止不住地思绪万千。虽然在这里才只呆了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却是给她留下了终生难忘的最美好的回忆。 她对他,从来都是尊重、恭敬、仰幕,虽然她并不怕他,但无论如何,这两天中,她见到的,是一个全新的、带给她强烈震撼的王爷,使她根本不敢想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来不敢想象,这还是那个与她心目中的爷吗? 那个一贯不苟言笑、沉稳持重的夫君,这两天中说出来的话,怎么都这么“不正经”!敢把“风寄燕然”称为“狗窝”,敢称她为“娘子”,敢说她秀色可餐,还敢把她的中衣“藏”起来。 不过,最让她佩服的还是王爷的高深功力。爷能够嘴上寻着她的开心,脸上却是一贯的冷峻表情,特别是那一句“爷不过是想寻口吃食,也有错吗?”真真是让她抓狂不已。唉,这可是穷其她一生都学不来的本领。她若是哪一个小小计谋得了逞,就算强忍着不会当面笑出声来,也早就会别过头去偷偷地乐不可吱呢。哪里能像他那样,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一本正经、面无表情、万分无辜地望着她?嗯,王爷确实是没有白白地比她多活了这二十年,果不其然,姜还是老的辣! 王爷的表现令她不敢想像,她自己的表现不是也一样令他震惊不已吗?没有了旁人外人,甚至连奴才都不在眼跟前,以至于她也跟着放肆起来,没大没有,不顾尊卑礼仪。如果换作了以前,她怎么可能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籍丢到一边去?怎么可能冷嘲热讽他通晓猫言狗语?怎么可能在他全神贯注办公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睡大觉? 这些可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现在居然还做了出来,而且还是那么的从容自然,水到渠成一般。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夫妻那样,也会拌拌嘴、斗斗气,也会前一刻吵闹,后一刻微笑。可是,她真的喜欢!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规矩束缚,不需要装腔作势,不需要口是心非,他们寄情山水,沉醉乡野,做最真实的自己,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天!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镜中花,水中月,一去不复返。冰凝再是难以割舍,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将心绪平复之际,只听耳边又响起了禀报之声。 “启禀年主子,奴才……” “马上就好了。” “奴才不是故意为难您,只是……”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冰凝确实是已经收拾停当,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这个带给她无限快乐的地方,然后狠狠心,一无反顾地踏上了回程。 冰凝一行才走到园子门口就看到了十三府的马车停在门外,对此冰凝差点儿惊呼出声:怪不得刚才那个小苏拉一副为难的样子,原来萨苏早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第2074章 送佛 一见到十三弟妹,冰凝的脸颊登时红得就像那天边的火烧云似的,舌头更像是被打了结,半天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萨苏眼看着冰凝的一张粉脸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立即变成了关公的大红脸,自是知道她四嫂为何如此的难为情,于赶快主动上前一步,主动解围道:“十三弟妹给您请安了!弟妹正好有事情找那拉四嫂,听说您要回府里,那弟妹就与您一路同行了?” “好啊,弟妹辛苦了!我,嗯,怪不好意思的。” “小四嫂您这是哪里话?要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弟妹,还有雪薇格格。” 萨苏出于好心提前点拨冰凝,确保一会儿别在雅思琦那里说漏了嘴。冰凝当然心知肚明,于是更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唉,十三弟妹这可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到西天,不但亲自到府里请走她,现在又亲自陪着她回去,只是为了跟王爷独处些时日,竟是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劳烦了这么多的人,特别是萨苏,才生了七阿哥不久,她没有亲自前去道喜就很是觉得过意不去,现在正还是养身子的时候却要多次往来王府与园之间,这一次她可是欠了十三福晋一个大大的人情,是她根本就不可能还得起的一个天大的人情。除了满心的无限愧疚,往日里那个知书达礼的冰凝此时竟是找不出来一句话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好在上了马车之后,萨苏一刻不停地变着花样地寻找各式各样的话题,直到快到王府大门口了,才总算是消除了一些冰凝的尴尬和内疚之情。 一待进了府门,两个人径直先去了雅思琦那里。得了口信的雅思琦早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当两人规规矩矩地请过安之后,她一把拉起了萨苏的手,一边忙着说道:“弟妹赶快起来吧,还客气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还养身子呢,四嫂这里免礼了呢!” “多谢四嫂,那,弟妹现在将小年四嫂送了回来,这可是完璧归赵呢!” “行了,行了,什么归赵归李的,你现在也出口成章了?怎么,老十三还有闲功夫教你读那些汉人的书?” “哎呀,四嫂可真是说笑了,我们家爷哪儿有这个闲功夫呀!还不是仰仗年四嫂这两天的悉心教授?您看看,连弟妹我这样大字都不认识一个的人,现在都能现学现卖了,我那雪薇格格更是对她年四伯母佩服极了。” “你呀!原来也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这个喜好,以后我可不能这么白白地让你把年四嫂就这么轻松地借走……” 萨苏乍一听雅思琦这话,吓得心中禁不住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偷偷拿眼看了一眼冰凝,不知道雅思琦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或是被她发现了什么。冰凝当然更是也不知道她福晋姐姐这是想说什么,难道说她和王爷独自逍遥的事情被哪个多嘴的奴才偷偷传了闲话回来?冰凝既是心虚,又是觉得王爷办事应该非常牢靠,不应该出什么纰漏,于是她和萨苏两人面面相觑地相互看了一眼,竟不得要领。 第2075章 格局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是将原本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妯娌相见场面弄成如此尴尬境地。既然短时间内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只好按照原来的思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哎呀,十三弟妹,你倒是真会抓紧时间,你四哥不在府里,你就把人借走,你四哥一回来,你就把人给还回来,你现在真是个人精儿!学会算计你四嫂了!” 望着雅思琦状似嗔怪的样子跟她开玩笑,萨苏总算是心中稍稍踏实了一些,继而万分庆幸道:幸好不是事情败露被四嫂察觉,只不过是需要自己多担待一些四嫂的埋怨罢了,真是菩萨保佑!心情大好的萨苏于是赶快一口应承下来。 “弟妹哪里是算计您呀,这不是正好赶巧了嘛。咦?您不说弟妹还没有想到,您这么一说还真是提醒了弟妹,那从今往后弟妹就专门找四哥在府里的时间来借小四嫂,这样可好?” “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怎么,你还借上瘾了?这一回还不够,还要有二回三回啊?” “四嫂您还真说对了,弟妹这雪薇格格天资实在是不够聪慧,若能有年四嫂一半就好了!所以呀,请一回师傅还真是不够她学的呢!” 其实雅思琦只是一半是在跟萨苏开玩笑,还有一半也是确实埋怨她真不会挑时候,前天早上冰凝堵了王爷院门的事情给了雅思琦很大的触动,这个天仙妹妹,如果真若是存了争宠的心思,那可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曾经淑清一人独大的局面伴随着她嫁入四阿哥府的每一天,压得她这个嫡福晋竟是根本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挨到康熙五十八年,天仙妹妹终于打破了这种格局,迫使淑清分出来很多的精力去对付冰凝,她也终于得以轻松下来。只有其它的女人们相互争斗,才能让她轻轻松松地“无为而治”。女人们相互之间不争不斗,她岂不是要累死?可惜好景不长,雅思琦知道天仙妹妹是个厉害角色,却没有料得到,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专宠二十来年的淑清根本就不是冰凝的对手,连一丁点儿的还手之力都没有,才一两个回合就宣告彻底地惨败。更令雅思琦头痛的是,最终胜出的天仙妹妹能耐可是要比淑清大许多,王爷的魂儿都不知道被她勾到哪儿去了!简直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凭心而论,前些日子的王府后院既踏实又消停,是雅思琦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好的时刻。淑清终于把王爷给惹翻了,甚至被罚去了柏林寺诵经念佛,虽然时日不长,但是如此严重的处罚措施令回来以后的淑清彻底地远离了女人间的是是非非!惜月由于元寿阿哥去了宫中念书而将她整个心都牵走了,早已是无心恋战,但求元寿获得皇上的格外青睐,从此飞黄腾达。天仙妹妹则由于牡丹台风波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虽然最终回了府里,然而王爷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对内为了尽责任,对外为了装样子罢了。 第2076章 心思 随着前天一大清早,冰凝将王爷堵到了书院门口,雅思琦隐隐地感觉,这府里确实是要变了天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性情大变,而那天仙妹妹仍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他们俩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闹不出来什么大动静,可是冰凝的性情若是也跟着变了,这两个巴掌岂不是一拍即合? 淑清才不过出身小官小吏之家,竟是将她这个家世显赫的嫡福晋压得大半辈子抬不起头来,现如今再来个年轻貌美、精通诗书、娘家父兄官运更为亨通的天仙妹妹独领风骚,她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地永无安宁之日。 当时的王爷没有顾了冰凝面子仍是来了霞光苑,雅思琦的心里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喜悦之情,虽然红莲绘声绘色地形容了一番冰凝被驳了面子之后的难堪落寞样子也曾经短暂地感染了她。 萨苏竟然把天仙妹妹借走了!这个出人意料的情形简直是令她喜出望外!这十三弟妹难道是她肚里的蛔虫吗?知道她现在这么心烦意乱,于是极其善解人意地将这个大麻烦给借走了,如此让雅思琦一直愁云不断的脸庞终于露出了难得笑容。然而老天爷怎么这一回又不眷顾她了呢?还不待她想出来一个几全其美的法子,杜绝一人独大的局面呢,才短短的一天时间,这十三弟妹怎么就把人又给送了回来? 雅思琦知道王爷是个心软之人,冰凝既然能够舍下脸来堵到他的院门口,他怎么可能不被深深地感动?然而还不待他有所表示,天仙妹妹就被借到了十三府,两地分居的结果必然是越分心越凉,甚至还有可能会产生些小误会。因此从雅思琦的内心来讲,萨苏借人借的时间真是越长越好,此刻面对十三弟妹的这个完璧归赵,她只能是埋怨老天爷,既然答应做好人了,怎么不做到底呢? 雅思琦是有心事,萨苏和冰凝则是心发虚,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然而她们这里却是三个女人都没能让场子热起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秦顺儿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给大福晋请安,给年主子请安,给十三大福晋请安。” “起来吧!赶快说爷有什么吩咐?” “回大福晋,爷和十三爷回来了,吩咐奴才给您传个话儿,一会儿在这里用膳。” “噢?爷他们已经回来了?现在哪里?书院?” “回大福晋,是的,爷和十三爷都在书院里呢。” 秦顺儿的到来立即打破了僵局,将三个人从水深火热之中及时地挽救出来,冰凝和萨苏心中则又多了一份踏实。 一待晚膳结束,十三夫妇一刻也没有多呆,即刻起身告辞,他们知道,自己的差事已经圆满完成,现在是需要知趣地功成身退的时刻。王爷借口有话要跟十三阿哥说,因此两位爷径直走在了前面,其实他哪里有什么正经事情,该说的话白天的时候就已经说完了,他现在不过是借送客的机会对十三阿哥表示一番感激之情,毕竟劳烦萨苏亲自出马,他也是有些过意不去。 第2077章 人间 实际上由于雅思琦做陪,送客的这一路中王爷不可能真的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全是闲聊天的内容,好在除雅思琦之外众人全都心知肚明,一切尽在不言中。十三阿哥夫妇反倒是觉得不好意思,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却又是碍于雅思琦在场不便多说,心中更是觉得受之有愧。 待一行人走到王府大门口,女眷们在内厅相互告别,雅思琦和冰凝全都留步在此,只有王爷亲自将十三夫妇送到院门外,又目送他们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到内厅,看了看仍在此恭候他的雅思琦和冰凝两人,就直接吩咐秦顺儿回了书院。 目送王爷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冰凝和雅思琦也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按照规矩冰凝先将雅思琦送到霞光苑大门口,道别之后便快步朝怡然居走去。 小武子已经得到了自家主子回府的消息,因此早早吩咐院里所有奴才们都做好恭迎的各项准备。因此待冰凝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徐嬷嬷带着福惠阿哥,凝霜带着湘筠格格齐齐前来请安,湛露更是提前就在屋子里准备好了一切。 望着满屋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主子奴才们,冰凝突然间有些恍惚起来:她才只不过走了一天半的功夫,怎么感觉像是离开了好久?难道真是像老人们说的那样,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吗?可不是么,他们在外面快乐逍遥似神仙的时光稍纵即逝,如闪光飞电,再寻已无踪迹可觅…… 即使冰凝还想沉迷其中,现实却是容不得她再多想一分,因为福惠阿哥早就开始急急地寻找她的怀抱,要她这个额娘亲他的小脸,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小阿哥已经有些哭闹起来。湘筠格格虽然安静地偎依在她的身边,然而目光中全是期盼,手中正不停地摆弄着一块小绸帕,上面有一株她刚刚学会绣好的兰草。 冰凝先是一手接过福惠阿哥,朝小家伙的脸上使劲儿地亲了一口,又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奶香味儿,然后俯下身去,用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湘筠格格的肩膀,一边问道:“你自己绣的?” “回小姨,就是湘筠绣的。” “绣得真是好呢,若不是你拿在手里,我都不敢相信是你绣的呢。” “所以湘筠才要一直拿在手中,不敢松开呀。” 小格格的大实话将一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一时间大家也忘记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全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直到月影突然间大声说道:“唉呀不好,爷过来了!唉呀不对,奴婢给爷请安!” 月影的这一声“石破惊天”般的请安及时解救了众人,大家及时停止了嘻笑慌忙俯身请安。 这已经不是王爷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了。他才走到院门口,还没有绕过影壁墙呢,虽然隔着大大的花园,远远地就听到了满屋子的欢声笑语,有主子有奴才,有大人有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想要“与民同乐”的他特意示意秦顺儿和小武子两人:不用传话、原地候着。 第2078章 三竿 心情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从前的王爷抓到奴才们偷情的现行早就满腔怒火、一脸阴云了,而现在的王爷由于心中装满了欢喜,见到奴才们如此放肆竟然没有登时怒从心来,而是急急地想要一探究竟,“与民同乐”。果然,当他走进房门,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屋子人,登时感觉幸福极了,有可爱的福惠阿哥,有乖巧的湘筠格格,有儿有女,万事足矣!因为品尝到了家的味道而备感幸福。 冰凝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道王爷最恨奴才们懒散怠工,却不知道他现在是心情大好,看什么都顺眼,因此当她发现王爷突然间大驾光临之后,既是害怕哪个奴才要受罚遭殃,也是担心王爷找来她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待请安完毕后赶快拿眼神示意月影领众人退下去。 奴才们退下正合王爷的心意!他实在是嫌弃这些人碍眼,他只想跟她好好地呆一会儿。从前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奴才们碍眼,七、八个人服侍左右都不嫌多,然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冰凝从来都不喜欢众星捧月,再加上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光那么值得留恋,难以忘怀,因此现在的王爷竟也视奴才如外人了。 那边秦顺儿手脚麻利地将公文等物品摆放到隔壁的书房,这边王爷顺势拉过冰凝的手,关切地问道:“今儿睡到几点?” 王爷本是关心冰凝会不会因为太过劳累而伤了身子,然而他这一句话却是又一下子戳到她的痛处,于是没好气儿地答道:“日上三竿呗!” 冰凝确实是实话实说,不过由于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怨气,充分表明了她还在因为王爷昨天调侃的那句“睡到日上三竿的是你,睡到日头落山的还是你!”而心有不满。 王爷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的弦外之音?不过听到她能够睡到“日上三竿”,他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于是赶快劝慰道: “好,好,‘日上三竿’好,你若是天天都能睡到‘日上三竿’那就更好了,爷才高兴呢!” “妾身不大高兴呢。” “怎么?” 王爷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强词夺理,却是等来了冰凝使劲忍了半天都没能忍住的一个大哈欠,一下子又抓到了把柄。 “你看看,虽然嘴上说不高兴可是心里还是很高兴呢!” 刚刚冰凝确实是想再跟他辩驳几句,然而一个大哈欠出卖了她,更是被王爷一把抓住大做起文章来。冰凝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由于短时间内没有想好如何应答,结果又是被王爷抢了先机。 “该歇息就要赶快歇息,硬撑着身子若是给撑坏了,你不心疼爷可是心疼呢。” “……” “既然没有想好,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反正说也说不过爷。那个,爷还要再看一会儿公文,你就别等了,要不然爷可真是要生气了呢。” “您这是?” “还有点儿公文没看完,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辰呢。” “好,妾身知道了,您赶快忙公务吧。” 第2079章 看茶 眼看着王爷要在这里办公,冰凝不敢再与他嘻笑斗嘴,而是一边悄然退下一边思忖派哪个丫环前去服侍他的问题。原来是竹墨伺候他办公,现在竹墨不在了,她需要尽快确定新的人选。实际上她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除了湛露别无她人。凝霜现在是专职伺候湘筠格格,其它奴才都不是贴身丫环,因此冰凝唯有将这个差事交给湛露。虽然湛露是新人,王爷又是个万事皆求完美之人,但是经过她和月影这半年多的悉心调教,给他伺候个笔墨应该不成问题。 此时不管是院子里还是屋子里,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奴才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手中的差事,只有冰凝仍是不能踏实下心来,湛露虽然是个可心的奴才,然而她总是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儿。想来想去,她终于想起来,于是赶快出了房门去追上湛露。 “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里?奴婢是要去茶水房呢。” “就是去茶水房,所以才让你等等。” “您有什么吩咐,奴婢做来就是,您在房里歇着吧。万一爷有什么事情找您呢!” “爷一看上公文,哪里还能有什么时间想起什么事情!” “那,那您去茶水房做什么?” 冰凝没有理会湛露的诧异,径直往前走。当她兴冲冲地进到了茶水房的时候,只见彩霞正在手脚不停地忙着沏茶,于是急急地问道: “彩霞,你沏的是什么茶?” 面对冰凝这个不速之客,彩霞虽然是万分诧异,但也是实话实说: “回主子,是碧螺春。” “碧螺春?不是君山银针吗?” “回主子,咱们院子只有碧螺春,从来没有见过君山银针呢!” 彩霞的回复令冰凝格外地沮丧起来。她是个极其不愿惹事生非之人,因此不管是吃喝还是穿戴,从来都是府里配给过来什么她就吃喝穿戴什么,没有单独提过任何特别的要求。好在她是有头有脸的主子,即使是府里按规制配给过来的物资也全都是上等货色。就拿这碧螺春说吧,可是今年新采的头茬儿,绝佳上品,冰凝是识货之人,因此更不会再提什么额外的要求。 原来王爷驻扎在这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因为茶水的事情而费过心,然而昨天在画舫上见到了君山银针的一瞬间令她猛然间顿悟,原来他钟意的茶水竟是君山银针! 彩霞是茶水房的丫头,平时都是由她负责沏好茶水,再由湛露或是月影端到主子房里去。她既不知道王爷的喜好,也没有得到过冰凝的吩咐,自然是茶叶罐中有什么茶叶她就沏什么茶水。因此这件事情怨不到彩霞的头上,只能是怨她自己,为什么没有将王爷的事情放在心上?她的喜好无论大大小小他全都知道,而他的喜好呢?有些她是知道,有些却是不知道,就拿喝茶这件事情来说吧,这可是头等大事,竟然……。她是粗心,还是没有足够用心? 第2080章 亲为 怡然居的院子里居然没有王爷喜爱的君山银针!这个结果可是让冰凝始料未及!临时去找很不现实,毕竟朗吟阁到怡然居的距离是全府最远的,而且王爷已经开始办公了,临时去取的话,先不说需要一去一回,而且取回来还要经过泡茶、晾茶等一系列过程,最少也要一柱香的功夫。此时此刻,冰凝可是真正吃到了平时不用功,临时抱佛脚的苦头,急得她眉头紧蹙也没有想出来一个好对策。 湛露当然不知道冰凝的心里头在想什么,只见她眼中满是焦急的神情,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细汗珠,知道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虽然少说多做是一个奴才的本分,但她是新来的小丫头,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主子生气,因此一见冰凝神色不佳赶快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您这是?” “……” “主子,现在要不要给爷奉茶去?爷等了有一阵子了呢。” “那当然,来到咱们院子,还能让爷喝不上茶水?只是,今天不要奉这个茶了……” “那,那奉哪个茶?” 湛露一脸疑惑地看向她家主子:侧福晋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来奉茶的事情来了? “嗯,你去院子里摘些桂花来。” 摘桂花?湛露虽然百思不解,但她是新来的奴才,还没有胆量跟主子问东问西或是发表自己的“高见”,于是冰凝话音才落就忙不迭地按她的吩咐行事。不过由于身单力薄,湛露不得不又叫上了一个小太监跟她一起帮忙,于是两个奴才登低爬高好一阵忙活,不多时就摘了满满一小竹篮子的桂花。 因为没有时间再来晾晒制成桂花干,冰凝只能是因陋就简,先让彩霞取来一只茶壶,将她们院里现成的碧螺春洗好、沏好,闷在茶壶中,呆了一小会儿之后最后又在茶水表面上撒了一把刚刚摘下的鲜桂花,余下的那些花朵,她嘱咐湛露记得要尽快晒成桂花干。 彩霞依照冰凝的吩咐做好这一切,同时将茶壶和一个空茶碗一并放在托盘上,本是等着湛露将它们端回房里,谁想到冰凝是抢先伸出手来,将那两个丫环吓了一跳,特别是湛露,一边去抢茶盘,一边急急说道: “主子,主子,这些让奴婢来端就好了!” 冰凝想了想没有再坚持也就依了她。在两人走回到房中的这一路上,茶叶和桂花经过充分的浸泡与融合,味道简直就是恰到好处。因此待湛露将托盘放下,冰凝赶快上前将茶水从壶中倒入茶盏之中。与昨天不同,昨天的茶碗中可以看得到根根碧绿的茶叶片,而今天虽是清茶一盏,只有茶香和桂花香,不见一个叶片和花朵。 冰凝从另辟蹊径想出泡茶的法子,再到亲自泡制、亲手倒茶,这一切做来既因为有了昨天的经历而轻车熟路,又因为是为了王爷而尽心竭力,只是想象到一会儿他品到如此与众不同的茶水的情形,冰凝的心中忽然间涌上来一股极为甜蜜的味道,不过是给心爱的人沏一盏茶水罢了,感觉竟是这样的美好! 第2081章 烫伤 冰凝刚刚虽然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焦急万分,不过才只一转念间,她也立即释然了。王爷在书院喝的是他喜爱的君山银针,但是在她的怡然居里,他喝到的是她独一无二的桂花碧螺春茶。虽然碧螺春的香气已经足够馥郁,再添加上桂花的浓郁花香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但是,她要的不就是这份独具匠心的与从不同吗?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任谁都难以企及。 最为关键的在于她用的原料全都是怡然居现成的材料,既没有劳烦府里也没有惊动其它院子,没有兴师动众,没有招惹是非,谁也不会知道她在这小小的一盏茶上竟会花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制茶、泡茶、倒茶全都是冰凝亲力亲为,然而到了端茶的时候,她却是止步不前,仍由湛露来完成她的差事。现在避嫌反倒是次要的,她是担心搅扰了王爷办公务 王爷确实是一直专注在公务之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是哪个奴才奉上来的茶水,喝的时候也没有在意,不但眼睛全在公文上,脑子也更是全都在公文上。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味蕾突然间发挥了强大的功效,竟是将他从公文中拉了出来,令他忽然发觉,怎么今天的茶水,味道有些不一样? 冰凝见湛露将茶水端去了书房,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下来,于是转身朝里间屋走去。只是这心里一放松,才发觉手上突突地痛,低头一看,原来是昨天在画舫上煮开水的时候不小心烫的那一下,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好。 当时由于她正手忙脚乱地忙着煮水沏茶的事情,因此根本就没有在意;晚上见到月影后,一直忙着说话和收拾新居;今天早上起来先是忙着服侍王爷晨起,然后困得一觉睡到了晌午,回到府里又和雅思琦一道忙于晚膳的事情,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闲了下来。 也只有闲下来的时候,她才开始发觉这手突突突地跳着痛,抬起右手一看,只见右手小手指下面连着手掌侧面的皮肤都红红地一大片,当时到底是怎么弄的呢?噢,一定是昨天用火折点那个小火炉的时候被烫着的。 月影忙完手头的事情赶快回到屋来,只见冰凝正在低头看手,于是赶忙凑过来看,结果也发现了这片红红的伤痕,急得她忙不迭直问:“小姐,您这手怎么了?” “嘘,小声点儿,不小心烫了一下。” “啊?小姐,您让什么给烫的啊?您都干什么会烫成这个样子了啊?” “嗯,嗯,水有点儿热……” “唉呀,小姐!是不是刚刚您还去茶水房的时候烫的啊?奴婢真应该跟着您一起去就好了,本以为有湛露就没事儿呢……” “这事儿跟湛露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奴婢一直劝您不要做,您就是不听!这些事情由奴婢来做就可以了,您弄这些,笨手笨脚,当然会被烫了。您怎么去了一趟园子,性子就全变了?奴婢都快不认得小姐了。唉呀,不对呀,刚刚那是茶水,不应该是烫的呀,否则还不得把爷给烫着了?……” 第2082章 寻药 冰凝担心月影寻湛露的麻烦,于是赶快替她撇清干系,月影寻不到冤头债主,只得是埋怨起她家小姐来。 “奴婢一直劝您不要做这做那,您就是不听!这些事情由奴婢来做就可以了,您弄这些,笨手笨脚,当然会被烫了。您怎么去了一趟园子,性子就全变了?奴婢都快不认得小姐了。唉呀,不对呀,刚刚那是茶水,不应该是烫的呀,否则还不得把爷给烫着了?……” “嗯,你不说赶快去找药膏来,还问什么烫不烫的!” “唉呀,奴婢真是糊涂了!怎么光顾着说这些没有的话了,奴婢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月影先在自家的药匣子里找了半天,结果竟没有找到一个能用的!上一次因为冰凝赏雪而引发的“伤痕”令王爷懊悔不已,事后更是送来了各式各样的药膏,个个堪称奇珍异品,用来对付那些红痕,简直就是杀鸡用了宰牛刀。结果当时并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后来两个人一拍两散,将近两的时间过去了,这些药膏们被扔在了角落里,有些随时间的推移而挥发得所剩无几,有些因寒暑交替忽冷忽寒而逐渐变质,因此当现在需要它们的时候,任月影翻来找去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件可用之物。况且她又不是非常熟悉医治药理,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令她家小姐的伤势雪上加霜。无奈之下,月影只得是赶快到府里的管药太监那里去寻,然而药房小太监的话令她登时心里凉了大半截! “月影姐姐,实不相瞒,烫伤药膏刚刚才断了货,我昨天就已经报了采办鲁公公,估摸着最迟明天也应该置办回来了。况且现在都已经一更天了,你让我也难办呢。” 王府采办鲁小七虽然骄纵蛮横,但是怡然居大管家齐武可是他的好兄弟,上一回成功地解决了红绣线的事情,现在这么点儿小事儿让小武子出面不就解决了吗?为王府最为得宠的年侧福晋医治手伤而连夜采办药品,理由不仅仅是说得过去,完全是极为充足。不要说让这帮奴才去采办药品了,就是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诊治,凭王爷的面子,那些太医们也不敢有半个“不”字。 当月影急匆匆地赶回怡然居去找小武子的时候,事情偏偏竟是这么的不凑巧,小武子今天竟然告假了!怪不得自从她们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他呢!月影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乍一听这个消息,真恨不能骂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害得她家小姐遭罪受苦。寻不到小武子,月影只得是再返回管药小太监那里,见面后也没再多费口舌,而是赶快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递给那个小太监,然后才千叮咛万嘱咐一番: “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公公多多替我家主子惦记这档事情,一旦鲁公公采办回来,第一个告诉我就是。” “月影姑娘你就放心吧,误不了你家主子的!” 第2083章 青果 回到怡然居之后,月影的心中万分内疚,不过她仍是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家小姐,只是将金钗的事情略去没有说一个字。冰凝刚刚让她去寻药,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月影闭上嘴巴,不要再唠唠叨叨地,万一被王爷听到,又要小题大做了。此时一听她回复是这个情况,冰凝当然没有在意,相反却是赶快安慰她道:“没什么,明天就明天吧,反正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 “可是,您的手都红了呢,多疼啊……” “就是红点儿,不痛的,再说了昨天都没有觉得痛呢。” “可是……” 还不等月影再多说什么,突然间王爷的声音在她们的身后响起来:“可是什么?” 冰凝主仆两个人的精力全都集中在讨论伤情上,哪里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因此即使王爷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她们仍是没能发现他已经进了屋子。月影听到王爷的声音之后赶快起身请安,然而谦恭的脸色中明显带有巨大的惊慌神情,再看那冰凝,竟是忙中出错、乱了阵脚,不但忘记了行礼请安,更是条件反射地将双手背向了后面。 王爷一看这两人犹如惊弓之鸟的模样,顿觉格外蹊跷,于是没给她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上前一步朝冰凝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没有,没什么。” “没有?没有怎么不敢把手放到前面来?” “真的没有,您怎么不相信妾身呢?” “你把手拿出来,爷就信你!” 王爷话音一落,冰凝的双手立即就从身子后面伸了出来,然而伸出的这双手却是把月影惊得目瞪口呆!咦?小姐怎么就跟变戏法儿似的呢?这个小青果是从哪儿来的? 面对这个小小的青果,王爷简直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程度绝对不亚于月影,只不过他将疑问直接抛向了冰凝。 “就这个东西?这有什么不能让爷看到的?” “没有啊,这不是担心您会跟妾身抢嘛,妾身哪里抢得过您呀,所以才要好好藏起来,谁知道……” “爷能跟你抢?就这么一个果子,爷还能跟你抢?你也太小看爷了!爷就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吗?呵,倒是你呀!你可真小气,居然有这么好的果子还自己偷偷藏着掖着,生怕被爷吃到!” 两个人一番话说下来,早就将月影看得眼直口圆了。唉呀,小姐现在怎么跟爷说话这么没大没小、不讲分寸呢?唉呀,爷也是奇怪呢,怎么不但没有生气,居然还顺着小姐的话茬儿,继续寻小姐的开心?现在不但是冰凝让她看不懂,就是连王爷都让她一并完全看不懂了!不过此时此刻,月影更想知道的是她家小姐用什么戏法儿变出来的这个青果? 不管月影有多少疑问,多少惊异,有一点她还算是完完全全地看明白了,她家小姐不想让王爷知道她的手受了伤。对此,月影又变得不明白了,别家的主子想方设法地要受个伤、生个病什么的,以期能够引起王爷的注意和关心,怎么她家小姐就这么非要逞强硬撑呢? 第2084章 酸牙 实际上,冰凝能够瞬间就变出来那个小青果来,也不是因为学了什么变戏法的本事,不过是恰巧罢了。当时她和月影两人正坐在桌边说着寻药未果的事情,王爷的突然到来令她起身之后慌不择路地将两手立即背在了后面,于是这双手就正好抵在了桌子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胡乱地抓了一个什么东西。直到当她将手伸到王爷前面才发现自己抓到手中的居然是一只小青果! 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青果令冰凝顿时傻了眼!这可怎么跟王爷解释、交代呢?就为了这么一个果子,她有必要惊慌失措成这个样子?情急之下,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怎么会顺口胡乱编排了这个怕王爷跟她抢吃抢喝的一套说辞,只是话才一出口,她就立即后悔了:唉呀,怎么又跟爷没大没小起来了!不是已经发过誓,不能再说话不知轻重了吗?怎么又不长记性,全忘到脑后了? 冰凝再有多少懊恼也敌不过王爷带给她的惊奇。就如同月影一样,她也万分奇怪,怎么王爷不但没有责备她,反而跟个没事儿人似地与她斗起嘴来。即使气氛如此轻松,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一定下不为例!自己分明就是得寸进尺、持宠而骄!冰凝在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 王爷哪里会相信她刚才那套什么怕他跟她抢青果吃的说辞,只当她是在跟他开玩笑、逗闷子罢了。不过一想到冰凝在跟他开玩笑,王爷又止不住地想要捉弄她:你不是怕爷跟你抢吗?好,今天爷就跟你抢了,看你能怎么样!于是一贯不讲理的他直接一把就从冰凝手中抢过了青果,“咔嚓”一口就咬了下去。 天啊!王爷倒吸了一口冷气!面部五官几乎就要全部皱在了一起!这青果怎么这么酸?他的牙齿几乎要被这青果酸得全部倒掉了!就好像是一不留神吃了一个辣芥末,两只眼睛立即水汪汪起来。 此时的王爷再一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可分明是他从人家手里抢过来的,能怨得了谁?昨天的苦莲子芯旧账还可以算在冰凝的头上,是她使诈用计的结果,然而今天可是他自己主动自投罗网,就是将所有的牙全部统统酸掉,也只得是往肚子里咽! 又一次狠狠了吃了冰凝的苦头,然而王爷并没有迁怒于她,相反心中竟是生出无限的感慨:你这是想要让爷尝尽你的百味吗?前天是咸涩泪水、苦芯莲子,今日是香甜桂花、酸酸青果,五味独缺一辣,难道说过不了几日,你就会让爷尝到你的辛辣味道? 冰凝不但没有想到王爷会跟她有闲心逗闷子,更是没能料得到他竟会真的抢了她的青果,而且一口就咬了下去。冰凝先是被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久久无法舒展,就知道大事不妙,禁不住默念道:唉呀,原来爷竟是这么耐不得酸味之人!可是自己怎么从来都没有觉得青果会有这么酸呢? 第2085章 露馅 第二天早上,冰凝和月影两人按照往常的规矩,不到五更天就早早起来忙前忙后地服侍王爷晨起各项事宜。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服侍过他晨起,虽然规矩全都烂熟于心,然而毕竟手生了许多,冰凝有些许的手忙脚乱,但也还能勉强应付。就在她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小武子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启禀主子,奴才……” “噢,是齐公公呀……” 冰凝一听是小武子,心中暗暗有些埋怨:这小武子,大清早的有什么着急上火的事情,就不能等爷走了再说吗?真是越忙越是添乱。由于心存埋怨,也确实是忙不开,因此她有些犹豫是否同意现在见他。冰凝的犹豫还在于小武子好歹也是大管家,有事禀报她却一口回绝,王爷会不会误以为他们主仆之间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冰凝迟迟没有表态,王爷是个急性子,一听见小武子在外候着,于是想也没想就直接发话了: “他这么早过来,肯定是急事,你去听听他有什么事情,爷这里不是还有秦顺儿呢嘛。” 虽然秦顺儿也在这里,然而此时月影刚刚出去取热水,没有她在眼跟前,冰凝仍是放心不下,尽管王爷已经发话,她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想等月影回来交给她再说。 月影很快就取了热水回来,远远地就看见小武子正在房门口候着,心中也是暗暗埋怨:您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主子最需要您的时候不在,现在爷正忙着晨起,你倒过来添乱了,早干什么去了!虽然心存不满,但是将来还有求于他,月影也不敢得罪这位大管家,于是待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仍是恭恭敬敬地说道: “大管家早!您这是?” 小武子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主子的回复,却是听到从身背后传来的这声招呼,回头一看,果然是月影,于是一脸笑容地答道: “噢,月影姑娘呀,果真是你!你昨天不是去药房寻烫伤药吗?我听药房的海大胖说起来,怕咱家主子急等要用……” “嘘,齐公公,您小声点儿!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爷知道了。” 小武子虽然不是个大嗓门,但是没有刻意压下声音说话的结果自然是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月影急得恨不能上去捂上他的嘴,结果还不等她去捂嘴呢,王爷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 王爷先是见冰凝磨磨蹭蹭不肯去应小武子就觉得有些蹊跷,此时又听到外面月影和小武子两人说话声音忽高忽低的一番对话,一会儿是“烫伤药”,一会儿是“咱家主子急等要用”,当即就觉得急火攻心,于是不再理会冰凝,直接就将小武子叫进来问话。 从头到尾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听完小武子的这番回话,王爷那急脾气立即直冲头顶,当即将目光转向了冰凝。 “怎么回事儿?烫哪里了?” “哪里也没有!” “还不跟爷说实话!”话音未落,他一把就拉过她的手。 “真的哪里也没有,不信您看!” 第2086章 掩伤 冰凝一边答复着王爷,一边主动地将两只手手掌朝上地摊开,见他上上下下仔细地看过一个遍之后,又翻了一下手腕,将两只手的背面朝上,以便让他好好审视。 确实没有!王爷实在是不敢相信,他分明听到小武子前来禀报寻烫伤药的事情,怎么会哪里也没有?他到底是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该相信自己的耳朵呢?耳朵!王爷立即做出了选择,冰凝实在不是一个值得相信之人,更何况她还采取了主动向他展示,与她平日的性情大相径庭,更是显得这其中有大问题。于是王爷没有再跟冰凝多费口舌,而是直接撸开了她的两个袖口,手腕上也没有。再往脸上望去,左看看,右瞧瞧,也是没有。身上,嗯,这个,昨天晚上“检查”过,也没有。 至此王爷需要再度重新审视一下面临的这个新情形,难道说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既然没有烫着,那你为什么寻烫伤药?” “这不是为了备着嘛,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了,小武子昨天告假没有当差,不知道妾身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事情并不着急,当然,也怪妾身没有说清楚,小武子也是一片忠心,才会这么早早地来回复。” “你!你怎么总是有理?” “不是妾身有理,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唉呀,妾身可是不能再拿这些没用的事情来烦您了,已经耽搁了这么多功夫,再不赶快一些,您的早朝就要误了。对了,您不会说皇阿玛连今天的早朝也一并免了吧?” 王爷实在是搞不清楚,明明是自己胜券在握的局势,怎么到头来又是被动成这个样子?最后还被冰凝抓住机会痛快淋漓地反击一把。早朝,早朝,他可不是要乖乖赶快去上早朝么,哪儿还有功夫跟她兜什么圈子呢?可是他怎么看冰凝怎么都觉得她实在是太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刚刚被他抓到手,哧溜一下子又逃离了他的掌心。 “你要是能让爷省省心,爷就什么事情也误不了!” 虽然又一次被她“嘲弄”,不过无损王爷的大好心情,没伤没病没灾是最好的结果,更何况此时马上就到了出门之前的分别时刻,因此口头上尽管是一副埋怨冰凝的语气,可是实际行动上却是情不自禁地捧起她的双手,若不是当着一众奴才,他会吻上这双玉手向她道别说再见。奴才们不知趣地服侍左右最终成为惹他心情极不痛快的真正原因,懊恼之下牵她双手的那只大手不由自主地力道就加重了一些。 冰凝本就弱不禁风,遇到这双拉弓射箭的大手,不偏不倚正好握在了她的伤处,简直就是如遭哪里吃得消,然而不知情的王爷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仍是沉浸在临别之前的柔情蜜意之中,心中的爱每多一分,手上的力道就情不自禁地加重一分。然而冰凝却是实在吃不消他的爱意绵绵,伤处一阵一阵火辣辣地痛,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第2087章 医治 直到王爷抬起双眼望向冰凝准备与她吻别之际才突然间见到了冰凝吃痛的样子,他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惊慌失措间猛地松开了手,生怕弄痛了她,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一把抓住,急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要急死爷吗?” “没有,没有。” 冰凝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着“没有”,王爷真是被她气得恨不能骂上几句,不过有骂她的功夫还不如自己赶快寻找伤口呢。这一回没有太费多大的力气就被他找到了,在右手的侧面,沿着小手指往下,红红、宽宽的一条长线,在冰凝这双极为白皙双手的映衬下,更是显得触目惊心。 伤处由于既不在手掌,也不在手背,再加上冰凝积极主动地交替向他展示手心手背,跟他虚晃两枪的结果是在最初的“审查”的过程中极为轻松地逃过了他的视线。现在王爷由于已经知道伤在手上,这一回自是换作了他极为轻松地寻到了确切的伤处。 王爷见此伤情,用“心如刀割”来形容也不过分,他甚至可以想像出当时被烫伤的时候该是多么的痛。冰凝是痛在手中,他是痛在心里,又急又气之下忍不住冲她发起火来。 “昨天去药房找不到药膏你不怎么不跟爷说?府的药房没有药,爷那里还能也没有?一直拖到现在,你可真行!怎么一到治手伤的时候你就跟爷这么较劲儿呢!这回爷可没招你没惹你吧,你怎么……” 王爷实在是因为太过关心太过焦虑才会如此不管不顾地朝冰凝发了一通脾气,特别是一看到这手伤,令他不禁又想起几年前因为弹琴伤手之后冰凝坚决不肯医伤的事情,更是火冒三丈。 冰凝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因此面对王爷这一番责怪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没有再吭声。王爷见她没有再强词夺理,又是担心伤势,于是也没有再跟冰凝较劲儿,而是赶快吩咐秦顺儿。 “赶快传爷的口信儿,让高福把爷的烫伤药膏拿过来,再让苏培盛赶快去请太医,秦顺儿你今天就留在这里伺候,年主子的手若是没治好,你小子等着挨板子!” “爷,您别管妾身了,秦公公不跟着您当差,留在妾身这里算怎么回子事呢!” “算怎么回子事儿,你不知道?还不是替爷看着你吗?免得你把那些药膏扔了倒了爷都不知道……” “唉呀,您就别再提那档子事儿了……” “有本事不让爷提,你倒是有本事别被烫着、伤着啊!” “您再在这里耽搁的话,可是真的要误了早朝呢!” “你呀,你若是能让爷省省心,何至于……你要是昨天晚上就好好地说了这事,现在能这么手忙脚乱吗?” “爷,妾身知错了,您要惩罚还是要处治,一切都等您下了朝再说,现在时间要紧啊!” “唉,你真是一点儿也不让爷省心!” 王爷本是急火攻心,又遇上时间紧张,连早膳都没有吃就起身出发了,月影见状赶快将膳食装进了食盒里,然后一脸焦急是望向冰凝。 第2088章 受骗 月影之所以为难,是因为她既惦记着王爷还没有用早膳,又怕他身边没有奴才伺候误了大事。刚才他的那一通吩咐分明是将秦顺儿和高福两个人全都留了下来围着她家小姐团团转,他自己怎么办? 冰凝看到月影投来的焦急目光,当然更是心急如焚,而且由于王爷已经抬脚离开了这里,没有给她留下一丁点儿的商量余地,无奈之下她只得是自作主张,开口对月影吩咐道:“你还不赶快把食盒给小武子!” “齐公公?” 月影非常不解,她家小姐为什么要将食盒交给这个闯了大祸的齐公公?虽然万分不解,她还是懵懵懂懂地按冰凝的吩咐行事。小武子对此虽然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但也是知道事情紧急、容不得多问多说,于是赶快上前一步接过食盒,向冰凝告退之后迅速追了出去。 小武子前脚刚走,月影就禁不住地问道: “小姐,您怎么不给爷亲自送去呢?就算是您不去,您怎么不让奴婢给爷送去呢?” “你呀!爷现在气头上,我再过去不是更招爷不高兴吗?我若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爷才能消点儿气下去。至于你嘛,秦顺儿和高福都不在,你过去是能给爷抬轿子,还是能给爷驾马车?爷要你这个奴才在身边有什么用?” “那爷能要了齐公公?” “爷身边总得有个奴才伺候吧,临时再去书院传话叫人已经来不及了,况且小武子原本也是书院的奴才,自己的奴才知根知底,爷若是想用他,咱们也算是将功补过救了爷的急,如果爷不想用他,那只能是你家小姐今天走了背字,反正祸已经闯下了,只能是听天由命吧。” 月影知道这是无奈的法子,又听冰凝说到“听天由命”四个安,很是揪心,禁不住不停地向窗外张望,同时心里不停地念叨:求大慈大悲的菩萨行行好,可是要让齐公公入了爷的眼,保佑我家小姐平安无事。 主仆两人说话将近有一柱香的功夫,仍是不见小武子回来复命,月影的这颗心总算是踏实下来,刚要服侍冰凝用早膳,就见高福过来给送药来了。 自高福开始,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怡然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好不热闹。只是那高福送完烫伤药膏还在原地候命呢,苏培盛就前来询问关心年主子的伤情。 由于一大清草就接到秦顺儿传来王爷的口信,又听说是烫伤,吓得苏总管腿都有些软了,当即打发了总管房的一个小苏拉前去太医院请太医。苏总管是“墙头草、跟风跑”,王爷宠爱哪个女人他就要上赶着巴结哪个主子,因此小苏拉前脚才刚出门,他后脚就火速赶往怡然居。待他心急如焚地赶往怡然居,只见这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当即觉得好生奇怪,待问过月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虽然心里头终于踏实下来,但仍是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过他再是觉得白跑一趟,却是没敢擅自回了总管房,而是一直留在这里亲自坐镇忙进忙出,因为早有耳目给他传来消息,齐公公伺候王爷去了,这么点儿眼力劲儿他苏培盛还是有的。 第2089章 救人 高福和苏大总管一直在怡然居待命,那个秦顺儿更是不必说,因为领了王爷的亲口吩咐而严阵以待,一直守在院子里,片刻不敢离开半步。就在他不停地在院子里转磨磨的时候,还不到巳时,刘太医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当被苏培盛打发去太医院的小苏拉急得满头是汗地出现在刘太医的面前,即使他叽哩呱啦地说了大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他们府上的年侧福晋到底是怎么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我们府上年侧福晋被烫伤了!刘太医闻听,心中大吃一惊:天啊,居然是烫伤,这还了得?那年侧福晋可是出了名的美人,细皮嫩肉的,烫出几个大水泡或是流脓或是渗水……刘太医再也不想径自想象下去。虽然自己不擅外科,但是意识到病情的严重性,还是救人要紧,于是吓得他胡乱往身上披了一件外袍,拎上药箱就随着小苏拉直奔王府而来。 刘大人才一进府,就被三个家丁如众星捧月般地一路引领到了怡然居,进了院子,竟是苏培盛一路亲自迎接进了房里,弄得刘太医很是受宠若惊。进了屋后,月影赶快上前将他领到了堂屋的方桌前。直到此时,刘太医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年主子有急症不说赶快看诊,四平八稳地从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误了病情谁担责任?于是赶快问道:“姑娘,请问侧福晋的伤势……” “刘大人,您先别急,我家小姐让奴婢先伺候您喝口热茶,这么大清早儿地,又是这么大老远地一咱赶过来,实在是太辛苦了!” “悬壶救世,医者天职,姑娘说这话,微臣实在是不敢当呢。再说了,这茶水什么时候喝都可以,那病症可是不等人,还是抓紧医治侧福晋的伤要紧。” 这一切当然全都是冰凝的安排的,此刻身处里间屋屏风后的她闻听刘太医死活不肯先喝盏茶,缓口气儿,她的的心中更是虚得厉害,因此她也顾不得什么禁忌,急急地赶快发了话。 “能请到您来为我诊治,实在是荣幸之至,清茶一盏,略表心意罢了,刘大人,您就不要客气了,还是先喝了茶吧,您若是不喝,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再说了,我这伤没什么大碍,喝过茶再诊治也不迟。” 听到里间屋传来的吩咐声,吐安清晰、言辞恳切,没有一丝的慌乱与不安,令刘太医在顿觉蹊跷的同时又暗暗松了一大口气。既然侧福晋已经发了话,他也不再好坚持推辞,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战战兢兢地坐下,勉强喝了一口茶。刘太医由于惦记伤势心急如焚,又是紧赶慢赶了一路,此时喝进嘴里的还是一盏热茶,虽然已经是初秋时节,他的衣衫竟是被汗水湿透了好几层,几乎要渗到外袍来。 稍坐片刻外加一盏清茶还是发挥了很大的功效,刘太医那颗慌乱的心终于稍稍稳定了下来,汗也停止了哗哗地流淌,于是他抬眼望了一下月影。对此月影心领神会,恭敬地将刘太医领到了里间屋的屏风前。 第2090章 一样 冰凝完全没有料到王爷的随口一句请太医竟是请来了太医院的首席刘胜芳!这刘太医最擅妇科,而她则是需要诊治外伤,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冰凝哪里知道由于小苏拉去得太早,只有刘太医一个人在值班,而且小苏拉只说是烫伤,其它的什么也说不清楚,刘大人想当然地认为情况极为严重,自是不敢有半点怠慢,生怕推给小小的医士们贻误病情将来会挨板子,于是急忙间决定亲自上阵。 面对刘太医的大驾光临,冰凝简直是无地自容,自己这么一点点小事,居然请来了刘太医!当时王爷吩咐的时候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后来想想反下也只是到太医院随便请个医士,甚至是医生而已,心里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些,此时才发现,王爷的面子真是太大了,大名鼎鼎的刘太医竟然都买了他的账!刘大人可是御医呢!她这么点儿小伤竟然劳烦了刘大人亲自跑来一趟,这让她如何心安理得?由于心虚不已,又见刘大人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急急火火地赶来为她诊治,这让她的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再是心怀愧疚,此时面对一切准备就绪的刘太医,冰凝只得是硬着头皮示意月影开始诊治。得了吩咐的月影于是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腕,从屏风侧面伸出来,交由刘太医的仔细诊治。 刘大人一看这只手,果然名不虚传,雪白娇嫩,柔弱无骨,连手都这么美,那屏风后的容颜定是美若天仙。可是,不是说烫伤吗?伤在哪儿呢?怎么见不到?刘大人对于自己没有先予诊治伤情,而是出神地欣赏起这只玉手很是羞愧,于是急急地寻起伤来,然而…… 主子的手只能远观近睹,绝对不可自行触碰,好在还有望闻问切,于是满腹狐疑的刘太医迟疑地开口道:“恕奴才才疏学浅,请问侧福晋您这伤……” 还不待冰凝开口,月影赶快将她家小姐的手轻轻地翻转一下,将侧面那个长长的红痕面向刘太医。一见到这个伤处,刘太医差点儿没给气得背过了气过去!他大老远急急火火地赶来,不敢推给医士们,不就是生怕给耽搁了吗?哪儿想到竟然是这么点儿小伤,连个水泡都没有起来,更不要说破皮了! 刘太医被气得着实不轻,可是碍于王爷的面子,他再是首席,再是大名鼎鼎,仍是敢怒却不敢言,因此只得是强忍着心中的这番窝囊气,不咸不淡地回复道: “侧福晋这伤确实没有大碍,依微臣之见,仅需按时涂抹烫伤药膏,平时注意不要沾水,只需几日即可康复。” “多谢刘大人!此次劳烦您,很是过意不去。” “侧福晋言过了,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微臣告辞了。” 刘太医说完,根本不等冰凝再多说什么,留下药膏,起身走人。月影见状赶快按照她家小姐事先的吩咐,一路将刘大人送到院子门口,嘴里说道您费心了的客套话,手中不露声色地递上了五两银子。看着这白花花的银子,刘大人心中的怒气总算是稍稍地平息了一些。 冰凝听着刘太医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于是迅速起身,绕过屏风,一眼就见到了小桌上刚刚留下的药膏,拿起来一看,她也是差点儿被气得背过了气过去!这刘大人留下的药膏,跟爷早上吩咐高福拿来的药膏一模一样! 第2091章 探伤 怡然居如此一番兴师动众,自然是没一会儿就传遍了府里的各个院子。别的主子只能私下里差丫环或是太监偷偷地打探消息,雅思琦却是依靠得天独厚的优势,直接将苏培盛给叫来了问话。 “苏总管,那怡然居是怎么回事儿?这么乱哄哄的!” “回主子,年主子的手给烫伤了,爷差奴才去请太医来诊治。” “噢?烫伤了?怎么给烫的?”福晋一听说天仙妹妹被烫伤了,当即吓了一大跳,话音禁不住又高又急。 “回主子,奴才也不太清楚,当时奴才不在,只是听秦顺儿传爷的吩咐,要奴才去请太医,说是给烫着了。” “噢。怎么听说今天秦顺儿和高福这两个奴才都在府里?” “是爷吩咐那两个奴才留下的。” “那是谁在爷身边伺候着呢?” “是小武子。” 福晋一听是小武子,心里登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当初那院子换新管家的时候,爷会亲自安排了小武子,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从长计议”了!那会儿怎么没有想到,没有引起足够警觉呢?自己都干什么去了,整日里瞎忙全都没有忙到正点上,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信号? 再是懊悔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怎么亡羊补牢吧,于是她先是将苏培盛打发了下去,又叫过来红莲,两人稍微收拾一下就直奔怡然居。 一听说雅思琦过来了,冰凝头一回对王爷这番小题大作之举心生起埋怨来,可是人已经进院子了,她只得是赶快起身相迎,一直迎到了屋子外面,正巧看到雅思琦和红莲两人正拾阶而上,于是冰凝立即俯身行礼。 “妹妹给姐姐请安。刚说要差月影过去跟您告假呢,您就亲自过来看望妹妹,实在是心有不安。” 冰凝话音落下,雅思琦也走到了她的跟前,于是上前一把就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开口说道:“我说呢,平日里请安最早的妹妹今天怎么不见人影儿了,原来是伤着了。唉呀,怎么也不早告诉姐姐一声?这细皮嫩肉的,竟然伤成这个样子,姐姐看着心里真是心疼呢!快给姐姐说说,这是怎么就伤着的呢?奴才们都干什么去了?” “多谢姐姐惦念,其实也不碍事的,爷只是……” 冰凝把“小题大做”那四个字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姐姐知道,爷这是心疼你。你可要好好地赶快把伤养好了,千万别辜负了爷的心意,别让爷总记挂着,本来爷在外面就够操心的,还要再为你分心累神。” “姐姐教训得是,妹妹记得了。哎呀,妹妹真是糊涂了,怎么在这儿就说上话儿了?姐姐赶快进屋吧。” 由于已经问明白了情况,雅思琦完全失去了进屋再聊的心情,她这一趟过来,既是表达她的关切之心,也是要好好瞧瞧,这天仙妹妹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惹得爷把秦顺儿和高福两个奴才都留下来!刚刚这一看不要紧,当即气结!天啊!不过就是一条红红的烫痕而已,既没有起水泡,更没有溃烂,就这么点儿小伤,爷居然兴师动众成这个样子? 第2092章 鳞伤 虽然没有心情,但是表面样子还是要装一装,于是雅思琦不得不强打精神进了屋里跟冰凝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阵子。然而她嘴上聊着言不由衷的闲天,眼睛却是一刻也不停地悄悄打量着天仙妹妹。咦?怎么越来越感觉妹妹的神情跟从前不一样呢?目光中多了一份……羞涩,对,是羞涩!原来她也觉得王爷小题大作呀,她也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呀! 这个发现令雅思琦心中非常不是滋味。这两个人,一个前几天性情大变堵上了书院的大门口,一个今天一大清早儿兴师动众就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伤,一个因为关心而气急败坏,一个因为甜蜜而羞涩不安…… 雅思琦实在是不愿意再想下去了,虽然他对她没有了感情,可是她对他倾慕依旧,虽然她是嫡妻谁也无法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可是她更是羡慕甜蜜爱情,而不是相敬如宾。如果说从前王爷对冰凝的种种关心宠爱可以自欺欺人地看作是为了装样子、拉拢人心,然而今天这件事情的发生令她如梦初醒,唯有正视现实,那就是这两个人终于不可避免地真诚相爱了。 当雅思琦不得不认清这个事实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既难受又憋闷。因为嫉恨天仙妹妹的得宠吗?为自己而伤心难过吗?全都不是!寻得人生知己不易,她应该为他而感到高兴,更愿为他深深祝福,尽管她自己已是遍体鳞伤。 带着满身的伤痕雅思琦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令她爱恨交加的天仙妹妹。冰凝再是聪慧也想不明白,刚刚还亲亲热热地与她妹妹长妹妹短的福晋姐姐怎么突然间一脸落莫地执意离开?粗略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没有感觉哪一句不够得体以致惹姐姐不开心呢。 当冰凝才刚刚送走了雅思琦没一会儿,药房的小太监也过来送新采办回来的烫伤药膏,急于打发完事儿的她于是连口水都没有喝,直接吩咐那奴才进屋回话。 “给年主子请安。” “起来吧。” “启禀主子,这是刚刚采办回来的烫伤药膏,您请过目。” 既有高福送过来的药,又有刘太医留下的药,她这里已经药品过剩了,尽管不再不需要药房的药膏,然而毕竟昨天托付过,她不是过河拆桥之人,因此必须要表示一番感谢,于是她赶快随手褪下来一只白玉戒指,一边开口道: “小恩子,谢谢你了,今天还特意送过来一趟。” “主子您真是折杀奴才了!这是奴才应该的!” “感谢还是应该的,这个……” “主子,这个可是使不得!使不得!” “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说使得就使得,公公赶快收下了,不要再三再四地推让。” 眼见着实在是推脱不掉,小恩子只好赶紧说了实话。 “启禀年主子,月影姑娘昨天已经给奴才留了一只金钗,奴才实在是不能再收您的了。” 冰凝这才知道月影昨天已经留了金钗,只是这丫头,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呢! 第2093章 情深 虽然月影昨天已经给了小恩子一只金钗,然而冰凝是主子,这主子赏赐下去的物件哪儿有自行收回的道理?于是冰凝佯装一副生气的样子对恩子说道:“我赏的这玉戒子不如月影那只金钗好?” “没有,没有,主子您可千万不要误会,奴才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那你还不赶快收下了?” 在冰凝的这番“威逼利诱”之下,恭敬不如从命,小恩子只好心有愧疚地收下了这枚玉戒,又千恩万谢一番才诚慌诚恐地退了下去。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的主子和奴才们,怡然居总算是稍稍地清静了下来,于是冰凝立即唤来了月影,板起一副面孔质问道:“你还拿不拿我当你的主子?” “小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奴婢怎么可能不把您当主子呢?” “既然还拿我当主子,那你为什么有事不禀报,还瞒着我?” “小姐,奴婢真的是冤枉!奴婢从来不敢瞒着小姐做任何事情啊!您可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那我问你,你昨儿给小恩子留了金钗,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月影一听是这件事情,心里登时踏实下来,刚刚还因为情绪激动而差点儿夺眶而出的泪水此时不但没有滴落下来,焦急万分的神情也瞬间变成了两颊绯红,不好意思地喃喃解释道:“小姐,奴婢浑身上下,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哪一件不是小姐您赏赐给奴婢?就说那金钗吧,就是小姐您去年过年的时候赏给奴婢的呢,昨儿奴婢把这金钗给了小恩子,不过是借您的花,献了佛而已呀。” “傻丫头,此话差矣!既然这金钗我已经给了你,就是你的东西,不再是我的了!你哪里是借花献佛,你分明就是,就是假私济公!” “小姐,什么叫假私济公?” “你呀!你怎么这么……” 冰凝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因为她早已被月影深深地感动。这些年来,冰凝的身边来来去去好几个丫头,含烟、吟雪、竹墨、珊瑚……作为她的陪嫁心腹丫头,陪伴她的时间最长,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府里共同走过十来年日子,一刻没有离开过她的左右。不管她得不得宠,月影永远都是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是她最坚强的臂膀,一路艰辛走来,不离不弃,人好心更好,如此心思单纯、心地善良、忠心耿耿、嫉恶如仇的姑娘,怎么不令她感动?这么多年过来,月影对她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早已经成为她的亲人,她的好妹妹! 月影见她家小姐哭了,一下子慌了神,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冰凝的面前,急急说道:“小姐,您千万别生气了,奴婢以后什么事情都跟您说,什么也不瞒您,求您不要再哭了,您这手还没有好,若是再哭坏眼睛……,奴婢罪该万死……” “你赶快给我闭嘴!什么死呀活呀的,你这是存心惹我生气不是?” “不是,不是,小姐您知道的……” 第2094章 消气 好不容易冰凝终于止住了哭泣,月影见状顾不得她家小姐没有发话叫她起来,而是自行起身前去递上一条绢帕,一边精心服侍一边满脸焦虑地说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您就别再跟奴婢计较了。倒是爷,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好像心里不是很痛快呢。” 月影将话锋转向王爷,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罪责”,实在是看着冰凝泪水涟涟的样子心疼不已,知道她家小姐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因为主仆情深而心有所动,她就更要赶快换个话题,好让冰凝的情绪尽快地平静下来。 月影的这一招还真是管用,当谈论到王爷的话题,冰凝确实是一下子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连隐隐的啜泣也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其实根本不用月影提醒,她哪里看不出来王爷是生着气走的呢?然而同时她也看得出来,王爷对她,那是气在嘴上、疼在心里,对此她的心中更是一清二楚。原本她是好心好意,不想让王爷为她操心费神,谁想到半路里杀出来一个小武子,让事情彻底地“败露”,他是那么的在意她,又见是烫伤,怎么可能平心静气? 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后悔是没有任何的用处,只能是想想如何挽救弥补过失,取得他的原谅吧。此时随着月影的一番劝慰,冰凝颓然地将整个儿脸都埋在绢帕里,闷闷地叹口气道:“唉,本来是好心,却是办成了坏事。” “小姐,您也别多想了,爷当时确实是有点儿生气,不过爷这个人气来得快,消得也快,特别是您,爷宠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为这么点儿小事儿不依不饶?过不了今儿晚上,一准儿就全忘记了。” “那怎么行!本来就是我做错了,把爷给惹得不高兴,结果还指望着爷自己消火消气,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蛮横霸道不讲理的人了?再说了,爷再是气消得也快,只这一天功夫怕是不够呢。俗话说得好,夫妻不能有隔夜仇,所以今天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圆圆满满、妥妥当当地解决了,否则爷的心里一直会不舒坦。” “小姐,奴婢也知道一句俗话,那就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晚上爷回来只要是一见到您,自是稀罕不够,再有多大的气也自是消了呢。” “你想得简单!爷若是憋着一肚子气直接回了书院怎么办?” 是呀,晚上王爷回了府里根本不来怡然居而是回了朗吟阁接着生闷气怎么办?一句话将月影问得哑口无言,不过虽然她也担心王爷,然而月影更担心的还是她家小姐。 “那小姐您也不能茶不思饭不想,急坏了身子岂不更是值得的吗?” “哎,我说月影,以前你不是一直劝我要把爷的事情,当作天字第一号的事情去办吗?怎么现在我听了你的话,又不对了?” “小姐呀,您是要把爷的事情当作天字第一号事情去办,可是,您也得爱惜您自己的身子呀!这手上的伤还没有好,天天还要思虑过重,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第2095章 回哪 月影不回嘴还好,这一番回嘴简直是令冰凝哭笑不得,不过她首先还是感到万分庆幸:幸亏王爷此刻不在这里,否则面对她们两人如此“同心同德”、“同仇敌忾”,真不知道是要夸她们主仆情深好还是要再生一顿闷气更好。 “唉呀呀,月影,直到今天我才算是看明白了你!” “小姐,您说什么呀,您看明白了什么呀?” 月影被冰凝这番含沙射影说得心里直发虚,说话的声音都颤颤巍巍地。 “我是看明白了呀,在你心中,你家小姐我是第一,其它人统统都是第二!这要是让爷知道,小心爷会治你的罪!” “唉,小姐,就这个呀,您可真会卖关子,吓死奴婢了!” 见到冰凝终于踊啼为笑,月影虽然是虚惊一场,然而心中却是格外的踏实与高兴,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比冰凝一脸笑容的样子更令月影开心了。 月影心情大好,可是冰凝嘴上跟她开着玩笑,心里却是越来越沉重,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才能够让王爷不再计较她蒙骗他的事情呢? 依冰凝的智慧,令王爷转怒为喜不是一件难事,难在她没有把握他晚上回府之后会回哪儿的问题。就像她刚才反问月影的那句话,如果他直接回了朗吟阁呢?难道她还要二度堵上他的院门口吗?因此不但是月影被她问了一个哑口无言,就是现在她扪心自问,也是问了自己一个张口结舌。 冰凝不是杞人忧天,她是对王爷太过了解才会心生疑虑。果不其然,在回府里的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考虑回哪里的问题。 今天衙门里有事情,他用过晚膳才踏上回府的道路,同时他也格外地庆幸今天晚上的这个应酬,否则他更是要早早地就开始纠结这个问题。当然了,由于没有想好回哪儿,也是由于还生着闷气,晚膳不回来用的这个消息他也没有安排人过来给冰凝传话。 此刻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王爷仍然还在为回哪里而苦寻结果。回朗吟阁?夫妻不能有隔夜仇,指望着冰凝再度追到他的院子来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回怡然居?不给她点儿教训她是不会长记性!什么时候都拿他的话当耳边风,幸亏是小伤没有大碍,若是像上回那样起了泡、化了脓,他真是要…… 直到马车已经停在了王府大门口,恨铁不成钢的王爷仍是没有想好对策。下了马车之后没走两步就到了朗吟阁,他暗暗懊悔,为什么把院子建得离府门这么近?就在他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办的时候,只听耳边响起了小武子的声音。 “启禀爷,要不要派人给秦公公传个口信儿?” 王爷这才后知后觉起来,跟了他一天的是小武子,不是秦顺儿!秦顺儿一直在怡然居替他监督冰凝呢! “不用派人了,爷过去看看这个奴才有没有老老实实听爷的吩咐。” 吩咐完小武子之后他终于如释重负般地从朗吟阁的大门前径直走过,直奔怡然居而去。 第2096章 稀奇 由于没有派奴才传话,小武子又当了王爷的跟班,因此进了院门口之后,除了守门小太监之外,偌大的怡然居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此恭候他的大驾光监。小武子本想偷偷示意个奴才赶快去给冰凝传话,谁想到竟是如此冷冷清清的局面,由于王爷就在眼跟前,他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因此除了暗暗替冰凝揪起心来竟是别无它法。 当小武子一路心情忐忑地将王爷送到冰凝房门外的时候不得不到此止步,然而不要说整个儿院子,就是整个儿屋子全都静悄悄的,不见一个奴才进出忙碌。若说院门口没有人恭候也就罢了,这主子的房里怎么也唱了空城计?秦公公、高公公,他们都去哪儿了?月影、湛露怎么也不见个人影儿?小主子们呢?平日里这个时辰福惠阿哥或是湘筠格格可是都在呢!小武子本就替他家主子揪心,此刻更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王爷更是觉得蹊跷,不知道冰凝摆的这是什么迷魂阵,难道说又给他唱一出空城计?还不待他多想,他的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门坎儿,只见屋中冰凝早已规规矩矩地俯身向他行礼了。 “妾身给您请安。” 因为糊里糊涂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因为对她隐瞒伤情不报之事心存芥蒂,直到现在还放不下这个劲儿,因此对于她的行礼,王爷只是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声:“起来吧。” 其实他这一天都在惦记着她手上的那点儿伤,中间也差小苏拉回府问了苏培盛,得知刘大人已经过来看过,而且留下话说没有大碍,连药膏都是他早上吩咐高福送来的那种,他的这颗心才算是彻底地踏实下来,暗暗庆幸道:谢天谢地,总算是没有误了伤势。 当时差小苏拉回府问情况的时候,他其实还想吩咐那奴才来这里看看,可是一想到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不停地在欺骗他,甚至跟月影两人串通一气企图蒙混过关,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幸亏是伤得不重,这若是因为延误了诊治而落下了什么病症,他都要后悔死了!唉,这丫头,怎么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呢?怎么就不知道让他安心呢? 因为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一直没有缓过来,虽然很想察看她的手伤,但他还是装作非常严肃的样子,直接坐在了方桌边,而没有像往常那样与她温存片刻。 然而,他才刚刚落座,一盏香甜的桂花碧螺春就奉到了手边,闻到这熟悉的味道,再抬眼一看她,哎呀,她怎么不是摆着一张死硬死硬的冷面孔,而是一脸笑意盈盈地望向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要是放在以前,他硬她更硬,早就摞给他冷脸子瞧了,今天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冰凝居然放弃了她最擅长的强硬对抗,改用也会用笑吟吟来的神情来面对他一张冷脸呢!太稀奇了!难道说她这是打算以柔克刚吗? 第2097章 条件 王爷不明白冰凝怎么会转了性子,不过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是他最喜欢的模样,特别是那甜甜的笑容,令他的一颗心顷刻间全部融化掉了。不过虽然心中暗暗欢喜,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一丝喜悦的神情,从嘴里说出的话不但毫无欣喜可言,甚至更带有些许责备的味道。 “怎么是你来奉茶?你的手都这样了怎么还动这些开水热水?烫过一次都不能长教训?!那些奴才们呢?” “多谢您惦记费心,回爷,事情是这样,妾身嫌奴才们太碍眼,都被妾身给打发走了。” 冰凝的这个答复又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要说面对他的责备依旧笑意盈盈,就是这一番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再送到他的耳朵里去,怎么听着这么,这么……想了半天他也没有想起来哪个词语更贴切,过了好半天才终于寻到那个词,对了,是暧昧!于是他立即抬眼朝冰凝望去,却见她正低着头,嘴角微微笑着,专心收拾桌上的茶具,根本没有朝他看一眼。原来她刚才那话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是他自己会错意思、自作多情! 当王爷发觉自己确实是有点儿想多了的时候,禁不住尴尬万分,虽然冰凝不知道他心里头想什么,但他仍是浑身的不自在起来,于是急于尽快转移话题,赶快讪讪地说道:“过来,让爷看看你的手。” “您早上不是已经看过了嘛。” “那是早上,现在都已经是晚上了。爷再看看不行?谁规定了爷只能看一次?” 这回轮到冰凝犯别扭了,再怎么看,也还是那个样子,而且再看一次,又要再次接受他的一番说教,再次聆听他的谆谆教诲,唉,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实在是不想听他一套陈词烂调、老生常谈,于是她故意把手背到后面去,然后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爷还要看?” “那当然!” “妾身斗胆跟爷讲个条件吧。” “你?你现在怎么……” 王爷被冰凝气得当场差点儿犯了心口痛!犯了这么大错的她,还敢跟他讲条件?他怎么会遇到这么一个磨人精? “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跟爷讲条件了!你有什么条件?” 王爷前面一句还气哼哼地质问冰凝胆大包天竟然敢跟他讲条件,后面一句居然迫不急待地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条件,立即暴露了他根本就是佯装生气的本心。冰凝一直就真心认错,因此根本没有在意他是真的生气还是故做气恼,此时听王爷问她条件,于是开开心心地答道: “嗯,爷这样可好?您从来都是君子,您若是‘只动口不动手’,就能让妾身把手乖乖地交出来,妾身就佩服您,到那个时候,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好一个“君子动口不动手”!冰凝先是给他戴好一顶“君子”的大帽子,再来个只准动口不能动手,就能让她心服口服地交出伤手来,就她这么诡计多端之人,指不定到时候又给他埋好了什么陷阱呢! 第2098章 动手 虽然清楚地预知了事情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也格外明白早早晚晚会栽进她的手里,可是王爷天生就是一个喜欢挑战之人,因此一经冰凝的此番提议,早早就忘记了本来是要检查她伤情的初衷,转而专心至志地投入到如何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心服口服的问题上。再说了,她说得也算是很有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过,这有何难! “这么多日子没见过你写的字儿了,爷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长进。” “回爷,妾身的手已经伤了,连笔都拿不起来呢,怎么可能再写字呢?就是勉强写两笔,不用您来评,妾身自己都知道,不但没有任何长进,更是难看得很,不堪入目呢。” 其实冰凝并不是特意要难为他。知道他肯定因为她隐瞒伤情的事情而别扭了一天,因此她也仔细地想了一天,其实也不用多想,主动向他认错定是上策。但是,王爷这个人呢,其它什么都好,就是格外热衷于诲人不倦、好为人师!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够被他无限地放大,还能够说得头头是道,不容旁人半点儿辩驳的余地,她若是简单明了地主动认错,这一晚上就别想消停,烦都要烦死了。又要认错,又不想听他的教诲,冰凝苦思了一天的对策。终于,她决定采取迂回策略,跟他嘻嘻哈哈,再跟他打打马虎眼,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些,她的日子也会好挨一些。 因此她提前把月影和湛露全都打发走,有奴才们在眼跟前,她又是认错,又是道歉,面子上实在是不好看呢。王爷一进屋,果然不出冰凝所料,不担表情严肃,而且脸色甚是不悦,反正他肯定是要查看她的手伤,先给他出个难题再说!只有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冰凝自己才可以高枕无忧,这叫金蝉脱壳。依目前的情形来看,她的计谋还算是成功。 正当冰凝心中暗暗地小小得意于自己的“阴谋得逞”之际,却是发现王爷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由于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因此她不假思索又是格外诧异地问道:“爷这是要做什么?妾身去做就可以了。” 王爷根本就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地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望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中满是探寻的目光,略略地停顿了一下。看着一言不发的王爷,冰凝的心中陡然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说久攻不下就打算背信弃义,来个“小人动手不动口”,直接对她用强? “爷,您是君子呢!君子从来可都是说话算话啊!您不能……” 还不待她把话说完,就只见他低下了头。由于王爷比冰凝高出了有一个头还要多一些,因此如此近距离的俯视,早就将她的身后风景一览无遗,包括两个食指相互勾在一起的那双手。直到此刻,她才猛然省过味来!原来他用的竟是这个法子!这位爷可真是君子!不但不用动手,连动口都省下了呢! 第2099章 哑谜 输了这一局,冰凝很是懊恼,刚才怎么会这么大意轻敌呢?只记得他是一个喋喋不休、唠唠叨叨之人,光顾着自己该如何巧舌如簧、狡辩逃脱呢,哪里料到,他竟是没说一个字就轻轻松松地赢了这一回! 王爷信守承诺概不动手,她也不能当个说话不算的小人。 “好吧,好吧,这回就算爷赢了!” “怎么叫做‘就算爷赢了’,明明就是爷赢了!” “那,妾身还能再考您一个问题吗?” “你!你明明刚才答应过,只要让你把手乖乖交出来,爷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怎么现在不但不让爷看,还要再考题?” “老话不是说得好么,题多人不怪呢!” “那是礼多人不怪好吗?白天让你好好歇着养伤,合着你没好好躺着歇着,净看书了!才会想出这么多的问题,变着花样儿地跟爷作对!” “没有,没有跟爷作对,就最后一个问题,保证是最后一个!” 说着,她根本不给他发出任何抗议的机会,直接一个转身就朝书桌奔去。看她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不禁好奇心大增,倒是要看看她又会耍出什么花招来,谁想到还不等他胡乱猜测呢,只见冰凝已经一边转身住回走,一边笑吟吟地双手高高捧起一支竹笔给他递上来。竹笔?什么意思? 望着他那一脸错鄂不已的表情,可是把冰凝得意坏了,原本还是矜持的笑意盈盈,现在简直就是放肆的笑容灿烂。 “妾身不过是一点点雕虫小技,班门弄斧罢了,爷这么高深的学问,怎么竟会猜不出来了?” “谁知道你这是摆的什么迷魂阵。” “您若是猜不出来,那就是直接认输喽?” “爷怎么猜不出来!你不就是依仗自己是个大才女,想夸自己妙笔生花吗?” “非也!” “那就是胸有成竹!” “非也!” “那就是东南竹箭!反正不管让爷猜什么,你全都是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爷呀,您猜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这妙笔生花、胸有成竹、东南竹箭,这些跟您,跟妾身,跟伤手,能有什么关系吗?” “你?那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爷先认输,妾身就说。” “你现在居然敢跟爷一而再、再而三地讲条件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本来是想装作生气的样子,威逼她说出答案,虽然胜之不武,但也总好过主动认输。谁知道,这个生气本来就是装出来的,再一看她那小模小样的一个人,竟然敢跟他这么大言不惭地公然“叫嚣”,真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结果这个好笑竟是断送了大好局面,令他前面努力装出来的生气、责备、等等,全部付诸东流。 哑谜没有猜出来,气势上又输了阵势,这一轮王爷可是大败而归。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得是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半是无奈半是嗔怪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会折磨人呢?想跟爷说什么话就直说,打哑谜做甚?” 第2100章 请罪 被王爷揽在怀中,听着他那似嗔不怪的无奈之语,冰凝知道他应该是已经消了一大半的气,也不再跟她犯别扭了,于是更加放心大胆起来。 “直来直去多无趣呀,您不是也很喜欢玩猜谜吗?平时里您总是忙,没有闲功夫玩这些,今天难得能够得了些闲,妾身这可是投您所好呢!” “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歪理呢?明明知道爷这心里头惦记着你的手伤,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你还跟没事儿人似的,还有闲心思玩什么猜谜,你这不是存心气爷还能是什么?” “妾身刚刚不是已经跟您说知错了嘛!而且刘太医诊治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呢。” 王爷知道冰凝的手伤没有什么大碍,又见她很是兴致勃勃,不想扫了她的兴,于是只得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呀!趁着爷现在心情还好,赶快说,要不然,爷可没有时间听了!” “嗯,好吧,其实……,其实妾身只是想跟您说四个字。” “噢?哪四个字?” “负荆请罪。” “什么?负荆请罪?不算!不算!” 他一听冰凝卖了半天的关子竟是这四个字,当即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才刚刚消了一大半的气登时又立刻冲上了头顶!这个样子算哪门子负荆请罪?王爷坚决不能同意冰凝的说辞。 “好歹你也是个大才女呢,怎么能够这么耍赖?既然是负荆请罪,所谓负荆,那是要背负荆条!你现在哪里背负荆条了?就凭手中的这支竹笔就敢大颜不渐地说是负荆请罪,那廉颇大将军岂不是要冤屈坏了?虽然爷知道你是一个弱女子,背不动那么沉的荆条,可是总也要差不多吧,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得至少得寻些竹枝木棍什么的,一根小小的竹笔就敢充当了荆条,一丁点儿请罪的诚意都没有,完全就是敷衍了事!” 冰凝一点儿都没有冤枉了王爷,她一句四个字的“负荆请罪”竟招至他滔滔不绝的十几句话、上百字,即使这样他还是意犹未尽,打算喝口茶、喘口气儿再继续教训她一番,吓得冰凝宁可失礼也要赶快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爷呀,您可真是大智若愚!枉妾身还这么景仰您的才学了!” “你!爷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 “当然有错!” “你简直是颠倒黑白!” “先不说是不是颠倒黑白的事情,妾身先问您,今天是谁招惹您生气了?” “你还有脸问爷这个问题?除了你,还能有谁?” “哎呀,您看,才第一句话您就错了,今天惹您生气的,可绝对不是妾身!” “那是谁?难道又是小狗?” “您!您怎么这样说啊!” “噢,这回不赖到小狗的头上了?那既不是你,又不是小狗,还能是谁,总不该是爷自己吧。” “当然也不是您啦!今天惹您生气的,分明是妾身的这双手呀!古人云,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当然是要由这双手来背负枝条,向您请罪了!怎么能是由妾身来背负什么荆条、竹枝呢?” 冰凝只三言两语就说得王爷当即哑口无言,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2101章 服软 虽然被冰凝狠狠地摆了一道,学富五车的王爷理屈词穷,然而这一回他确实是心服口服,只不过并不是因为她的强词夺理,而是她的兰心蕙质,因而止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真是服了这个鬼丫头呢!以前只知道她性子又倔又硬,这两天才算是真真地领教了她的另外一面鬼灵精怪,既有智慧又格外机敏,就连认个错、请个罪,都能被她搞出来这么多的花样来! 不管王爷有多大的气,此时此刻早就因为冰凝的聪慧机智而心悦诚服,怨气当然是烟消云散,更何况他本意只是心疼她而已,哪里是真有什么怒气。 不过王爷虽然是怨气消了下去,感慨却是油然而生,原来他只是觉得她心思重,费思量必然会伤神伤身子,现在才发现冰凝竟还有那么多的鬼心眼儿!唉,她要是早些时间,在他的身上多花些心思、多用些脑子,他们两个人也不至于白白地浪费那么多年的光景,她也不至于凭白地多次上当受骗,不管是雅思琦借她之手拆穿了他与婉然的私情还是淑清争风邀宠、屡屡陷害,再或者,她若是多花些心思,他也不至于和婉然走得那么远…… 看到他陷入了沉思,冰凝以为她这个嘻笑打趣的招数压根儿就没有奏效,王爷根本就不为所动,因此很是灰心丧气,心中止不住地唉声叹气道:唉,看来爷今天真是被伤得不轻,把爷哄开心真是一件好难、好难的事情,简直比登天还要难呀!淑清姐姐和惜月姐姐真是太令人羡慕了,她们怎么能够有那么大的本事,把爷哄得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呢?怎么爷一到这里,总是眉头紧锁、闷闷不乐? 备受打击的冰凝由此悟出来一个真理:看来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在王爷这里,休想要偷奸耍滑、故作聪明,那可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当然也就更别想心存蒙混过关的侥幸。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冰凝赶快收敛起笑容,敛眉肃目,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启禀爷,这一次确实是妾身做错了,不该有事情瞒着您,更不应该使心眼儿欺骗您,还差点儿耽误了您的公事。妾身已经知错了,妾身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不给您添麻烦,不让您累神分心。那,还请您不要计较,不要生气,古人云,气大伤身,那样的话,妾身的罪过就更大了……” 王爷本来正在胡思乱想,突然间听到冰凝滔滔不绝地承认起错误来,真让他大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震惊:这丫头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服过软?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啊?再听听她这番话说得,全都是发自肺腑,真心诚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寻开心味道。 他们俩个人成亲以来,最初一开始是斗气,相互伤害,后来变成了斗嘴,互不服气,现在,她什么也不斗了,既不斗气也不斗嘴,既不文斗也不武斗,直接上来就低头服软,他可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暗暗奇怪道:怎么才单独跟她相处了两天的功夫,就一切全都变了?早知道是这个样子,早十年前刚一成亲的时候他就跟她单独相处两天,从此两个人过上甜蜜幸福美满的生活,那该有多好! 第2102章 裁纸 前些日子为了与冰凝过两天自在逍遥的小日子,王爷只得是恳请萨苏出面撒下弥天大谎,称他和十三阿哥两人去了密云。然而凡事禁不住算计,老天爷就好像是长了顺风耳似的,王爷才刚刚拿密云和十三阿哥当了幌子,现在他还真就有事情要去趟密云,与他的十三弟一路同行。 临行之前的那个晚上,当他回到怡然居的时候,冰凝正和月影主仆两人专心致志地裁纸。 连冰凝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现在整日里只要是一得了闲功夫总想要跟奴才们抢差事做,当然了,她抢的那些差事全都是与王爷有关的,而且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即使月影她们东躲西藏也没有用,总是能够被她千方百计地寻找到。只要是能够为他做些差事,冰凝的心里头是越做越是开心,越做越是兴致盎然,乐此不疲到了极点,就又开始故态重萌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就拿她现在做的这个裁纸吧,虽然当初她为了让月影轻松一些,就把文房的活计全都分派给了湛露,可是现在她早早就吩咐湛露不要再裁纸了,全由她一个人包办下来。望着自己亲力亲为取得的成果,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裁的这些纸,简直是要比湛露她们裁得好得不止几十倍。 月影当然是心疼她家小姐,以前冰凝对王爷不上心的时候,她急得火烧火燎,恨其不争,现在她家小姐对王爷太上心了,她更是急得团团转,恨其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其实冰凝只要对他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整天没日没夜地做这些奴才们的差事,她又是一个凡事认真、追求完美之人,天长日久下来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小姐,这回您可是千万要听奴婢的一句劝,不要再裁这些纸了,您已经都裁了这么多,足够爷用上一年半载的呢。” “多吗?可是我怎么觉得一点儿也不多呀,谁知道爷会用多少呢?万一临时不够了,爷又等着急用,那得多耽误大事呀!” “可是您总得爱惜您的身子吧!这些差事由奴婢来做就好了!再说了,这些差事本来就是奴婢们的,若是被爷知道了,因为心疼您的身子要埋怨您,又因为气恼奴婢们偷懒要落板子呢。” “那你就管好自己嘴,别让爷知道呗。” “奴婢会管好自己的嘴,可是您为什么不能不做呢?” “你们做的跟我做的,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奴婢别的不敢夸口,若说这裁纸,就是放在整个府里来看奴婢也是能数一数二呢,您看看,奴婢裁得有多整齐!唉,不对呀,您这手艺还是跟奴婢学的呢,怎么才这么几天就看不起师傅来了?” “我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什么蓝?” “就是徒弟比师傅学问高的意思。” “小姐,您怎么这么多道理啊!” “我不管道理多道理少的,不信咱们就比试比试,把你的纸和我的纸,都放在爷面前,看看爷是用你的还是用我的!” 第2103章 出门 话到如此,月影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回嘴的念头,直接缴械投降。真若是像冰凝刚刚说的那样,把她和她家小姐裁的纸全都摆在王爷的面前,就算冰凝裁的纸再是不堪入目,就算她月影裁得再是漂漂亮亮,王爷怎么可能选她月影裁的纸呢? 冰凝和月影两个人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裁纸和斗嘴上,以致王爷都已经进了屋里都没能发现。不过这可不是他故意想要听她们的墙角,完全是这两人自己毫不设防才令他无意间听到了这些悄悄话。只是这些悄悄话听起来,令他他的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疼,正像月影说的,她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呢?不过他又不能像往常那样理直气壮地责备她什么,不仅仅是驳了她的面子,更是要让她寒了心,于是只得是赶快接换个话题圆个场。 “好了,好了,你就听月影的话,赶快歇着吧!再说了,爷这些天也用不着这些东西呢。” 听到王爷开口,冰凝和月影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大驾光临,而她们则是有失远迎了,于是两人慌忙扔下手中的活计,迅速起身向他行礼请安。冰凝急急地问他: “您不是天天都要用的吗?怎么这些天就又不用了?” “噢,爷要去一趟密云,十三弟也去。” “啊?您什么时候去?” “明天。” “为什么?” “这还能有什么为什么!你怎么现在还关心起朝堂公务了?” 面对王爷的质疑,冰凝没有丝毫的退却和犹豫,甚至连一丁点儿的避嫌想法都没有,而是急急地又追问了一句。 “那您要去多长时间呢?” “大概十天半个月吧,看情况再定。” 天啊,要十天半个月啊!这个新情况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令她一下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直到他已经都把话都全说完了,她仍是傻愣愣地立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冰凝的这副样子吓了王爷一跳,心中好生奇怪,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哪句话说错了,竟会惹得她整个人都神情恍惚起来。 从前他也经常三天两头地出门,近的远的,长的短的,提前告知的,不辞而别的,不一而足。可以这么说,他在外面呆的所有时间加起来要比他在府里呆的时间总和多出不知道多少倍,来得有告别就提前跟她说一声诸如出门一些日子之类的话,来不及告别的就吩咐小苏拉给她传个话有事情不回府里。 从前冰凝无数次经历他出门的情形,知道也就罢了,两人不能和睦相处的时候听到这种消息,会庆幸她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两个人甜甜蜜蜜的时候则就多了份牵挂,然而日子该怎么样过还是怎么样过。 可是今天却是完全不一样,听着他亲口说出来这句曾经无数次说过的话,她的心中却是难受得不行,特别是刚刚还兴致勃勃地裁着纸,转眼间,他竟是要出门了。唉,其实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怎么就跟一年两年似的那么漫长? 第2104章 临别 被突如其来的临别打了个措手不及,冰凝的心中很是抑郁难堪,因此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竟然极为失礼地朝王爷发起难来,那脱口而出的话语气中满是埋怨与嗔怪。 “您怎么这个时候才说呀?” “这不是今儿才定下来嘛!噢,爷当时也打算差人给你传个话来着,后来一想也不是什么急事,晚上爷过来亲口说给你听岂不是要比打发奴才过来更好?” 由于王爷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因此只回了一句稀松平常的“今儿才定下来”,后来他也听出来冰凝语气中的不满情绪,于是又赶快稍稍解释了一下。 听着王爷如此轻松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冰凝却是突然间感到鼻子酸酸的,眼睛也跟着不听使唤,立即雾朦朦一片,仿佛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害得她赶快低下头去,急急地掩饰。她不是矫情,也不是无理取闹,只是没来由地觉得难过,至于为什么难过,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冰凝的低下头去本是为了掩饰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谁想到她的这个低头,恰好就抵到了他的胸前,一听到他那颗呯呯跳个不停的心就更是不得了,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洪流奔涌而出。 王爷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毕竟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分别,因此见到冰凝泪光迷离的双眼,以为她又使出了什么阴谋诡计,和他开起玩笑来,作为他没有差奴才给她传口信的处罚。从前他总是上当受骗,输得一塌糊涂,然而事不过三,这一次王爷提高了足够的警惕,坚决不能再让她阴谋得逞,凭白看了他的笑话。 “从前你只要一哭哭啼啼,爷就心慈手软、上当受骗,这一回,爷可再也不会当东郭先生了!” “……” 半天没有得到冰凝的回复,王爷心中暗暗好笑:装得再像也没有用!不要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凄惨模样,就是哭出大天来爷也不可能往你挖好的陷阱里去跳! “不说是吧,那爷替你说吧。看来你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呢?这回爷肯定不会猜猎,一定是‘手高眼低’!” 冰凝当然是因为心情难过、嗓子哽咽而说不出话来,然而保持沉默的同时就意味着丧失了话语权,被王爷牵着鼻子走。更关键的是,她现在的这样子,简直就是跟他形容得一模一样!此时冰凝的一双手正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而她的头则恰恰就抵在他的胸前,可不就是“手高眼低”? 半天仍是不见她回话,以为被他嘲笑一番,抹不开面子呢,于是王爷顿生怜香惜玉之心,赶快又换了个好听一些的词,为她找补回来一些颜面。 “噢,爷又猜错了?不是‘手高眼低’?那就一定是‘随高就低’!” 其实他这么说也不算错,王爷的身量比冰凝高出许多,足足高出有一个头,他跟她说话,从来都是要俯下身来,可不是要“随高就低”? 第2105章 难分 又是过了半天,王爷仍是没有得到半丁点儿的回复,好在这是在“开玩笑”又不是谈什么正经事,因此冰凝的金口难开并没有令他有丝毫气恼,相反他更是沉浸在猜谜的乐趣之中难以自拔。尽管前面几个都没有猜对,王爷倒也不气绥,继续再接再厉。 “都不是?那爷再多猜几个,低眉垂眼?低吟浅唱?低头耷脑?低头丧气?……” 他一口气说出来十几个“高高低低”的成语来,本来还有什么“低三下四、服低作小”等等一大堆,怕她不高兴,没敢说出来。 听着王爷口惹悬河般说出来这么一大堆高高低低的成语,虽然冰凝打心眼儿里非常努力地想配合他的好心情,可是她咧了半天的嘴角竟是比哭还要难看…… 他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板开冰凝的头一看,当即吓了一大跳!天啊,真的哭了,不是装样子呢,难道是自己刚刚的那一堆贬损成语将她招惹哭了? “好了,好了,那些话,就算爷没说过还不行?” “真的吗?” “那有什么真的假的,不就是……” “您真的不用去密云了?那可是办差事呢,又不是游山玩水,说不去不就能不去了?”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冰凝是因为他要出门而难过不已,并不是因为那些玩笑话,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他开玩笑,自始至终都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密云之行而心有凄凄然。当明白了这一切,他立即对自己刚才那一堆高高低低的成语懊悔不已! 从前的冰凝是那么独立洒脱的一个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卑不亢、淡定从容,仿佛将这世间的一切全都置身度外,万物都与她无关,她只需要从容优雅、特立独行。 而现在,她居然会因为他未来这几天的出门而伤心难过,其实也就是十来天,与刚刚经历过的四个月塞外之行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然而就是为了这十来天,她竟又是梨花带雨,又是哽咽无言,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前两天的那个负荆请罪让王爷充分领教了冰凝的性情大变,而今天的这个难舍难分又让王爷见识到了她小鸟依人的一面,才几天的功夫就在他的面前展现了多个不同的侧面。面对时而笑意盈盈、刻意讨好,时而哀怨凄婉、儿女情长的冰凝,他又是欢喜又是伤感。 再是伤心难过,王爷还是走了,只是连他都没有想到,这一回走的竟是牵牵挂挂、拉拉扯扯、婆婆妈妈,以至于过了一整天,都已经投宿驿站了,他的心情仍是没有缓过来。 “青天一明月,孤唱谁与和”,曾经他也如此地感慨过。可是此时,望着驿馆窗外的明月,明月还是那轮明月,心情却再也不是那个心情。此时此刻,他想的全都是“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才想到这里随即他就自我解嘲起来:如果两个人早些年就这么柔情蜜意,估计他定会是一个胸无大志、一事无成、沉沦于温柔乡的一介凡夫俗子。然而转念他又想:不过,做一个凡夫俗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第2106章 偷心 他走了,同时也把她的心偷偷地带走了。 三年前,当她刚刚开始与他同床共枕的时候,是那么的难以适应,平白无故地身边多出来一个大活人来,不管是横躺还是竖卧,不管是怎样变换姿势,都是那么的不舒服!有些时候甚至严重地影响到她的睡眠,以至于整日里昏昏沉沉。 然而自从王爷前往密云之后的第一个夜晚开始,凭白无故地身边就少了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的不习惯?空空荡荡的大床,任由她横躺竖卧,不管怎样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她的睡眠再次受到严重影响。 辗转反侧之间,冰凝的脑海之间忽然闪现出《爪茉莉》中的诗句:衾寒枕冷,夜迢迢、更无寐。深院静、月明风细。巴巴望晓,怎生捱、更迢递。料我儿、只在枕头根底,等人来、睡梦里。 以前读到这些诗句的时候,她从来就是看过、读过、一笑而过,心里还满是鄙夷与不屑:真是搞不明白,怎么就这些平白直话、俗言俚语竟也能成为千古名句?然而现在,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了这首词句于平铺直续中隐含的深深意境,原来柳大词人也是如她这般,寂寞清冷深夜,独忍孤眠之苦。 如今王爷已经走了有三天时间了,连日来冰凝干什么都是没精打采、心不在蔫、萎靡不振的样子,不但她自己精神严重不济,同时也把月影弄得神经紧张起来,于是她每天晚上在外间屋值夜的时候格外地精心,只听她家小姐一直睡不安生,悉悉索索的锦被声预示着冰凝压根就没怎么合过眼。不睡觉怎么成?本来精神就一直不好,这要是再睡不好觉,还不直接就要病倒了?因此月影就开始琢磨着要给她家小姐请太医。 “小姐,您现在白日里没精神,晚上又总是睡不好觉,这可怎么行?要不,奴婢去跟苏总管说一声,请个太医来看看?” “看什么?” “您现在精神这么不好,请太医给诊治一下,免得再拖延了,如果爷在的话,肯定也会要为您请太医的。” “爷要是在的话,哪儿还用得着请太医?” 冰凝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心里话,月影却是当了真。 “啊?怪不得爷总看医书呢,原来爷也是郎中呢!” 冰凝哪里想到月影还当了真,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顺着跟了一句:“我的病,只能由爷这个郎中来医,可是爷这个郎中,却不是只会医得了我一个人的病。” 月影被冰凝这番似绕口令似的话说得晕头转向,半天都没有搞清楚她家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那您的病到底是现在就去请太医,还是等爷回来亲自诊治啊?” 冰凝被这个一会儿聪明一会儿木纳的月影搞得哭笑不得,怎么就是对牛弹琴呢?不过因为月影的插浑打科,令她的心情总算是慢慢地有了好转。此后,又经过了好几天的缓冲期,毕竟他也走了些日子,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么难过,冰凝才算是终于走出了这股子别扭劲儿。 第2107章 难得 给雅思琦请安,是冰凝一天中最为重要的事情之一。从她嫁到王府的第一天开始就采取了早来早走的策略,既是因为醒得很早,反正醒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反正请安是必须完成的差事,晚做不如早做,也是因为正好还可以与其它姐姐们错开请安时间。多年来,冰凝养成了第一个来,第一个走的习惯,而现实也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极少能够与其它的姐姐们有什么交集。 现在她和他的感情越来越好,然而她仍然不喜欢跟他的其它女人们有什么过多的来往。她爱他,甚至爱屋及乌地爱他的一切,但是唯独不爱他的女人们。她知道她不够宽容,不够大度,不够贤惠,但是她仍然固执而又任性地做着她的小女人,因为她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与别的姐姐们分享他的爱,一丝一毫她都不愿意。 这一次王爷去密云这些日子,由于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冰凝的睡眠和精神都受到极大的影响,由于夜里总是睡不踏实,经常是该睡觉的时候她因为想东想西而难以入眠,直到临近黎明该起床的时候,却又累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起来。 今天又是这个样子!天已经要蒙蒙亮了,可是月影知道她家小姐好不容易才睡一小会儿,实在是不忍心去叫醒冰凝,于是就拖延了些时间去,直到实在是迫不得已,才硬着心肠去服侍她家小姐起床。 待听到月影进屋的声音冰凝才猛然间发现天怎么都开始亮起来了?天啊!时间居然晚了这么多!她知道月影是好意,因此也就没有埋怨什么,只是手上加快了速度,以致最后出门的时候,连披风都忘记穿上。即使是这样,待她们赶到的霞光苑的时候,她已经是最后一个。出乎冰凝意料的是,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些姐姐全都齐齐地聚在一起,没有一个回去的呢? 其实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众人请过安之后随便闲聊了几句,结果先来的没有走,后来的又加入了进来,最后竟变成了齐聚一堂,令冰凝误以为雅思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给大家。 雅思琦也没有料到冰凝竟然是最后一个。上一次是因为刚开始服侍王爷,两个人如胶似漆,令天仙妹妹百年不遇地迟到一次,今天王爷根本不在府里,这年妹妹怎么又迟到了?不过迟到的结果是难得能和众姐姐们聚在一起,雅思琦虽然因为红绣线和医手伤的事情跟对冰凝心存很大不满,然而由于隐隐地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因此她准备先躲到后面看看事态发展再说,于是一见到冰凝,她立即展现出一贯的宽容大度姿态。 “妹妹来得正好,姐姐们正商议着要去岫云寺上香的事情呢。” “姐姐们要去岫云寺?不知道您们这是去许愿还是去还愿?” “既不是许愿也不是还愿,这些日子大家闷在府里有些烦心,刚巧爷又出了京城,反正最近这府里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忙活的,于是姐姐们就琢磨着要不去寺里走一走,不知道妹妹……” 第2108章 再争 冰凝一听是这个事情心中立即踏实下来,没有大事就是好事情,只是这个上香…… “福晋姐姐,真是抱歉,姐姐们去就好了,妹妹这里还有小阿哥绊着脚,这回就先不跟您们凑热闹了。” “这怎么行!姐姐们出门游玩,把妹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府里,我们这些做姐姐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呀。” 自从塞外归来的这些日子,只要是回府里,王爷自然是夜夜留宿怡然居,三年前的那一幕又再度重演。对于冰凝的重获恩宠,众人谁都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她这一回又是凭借什么情况而再次翻的身?先是在花园里闯了祸,又被晾在园子里反省,然后就是长达四个月的分居两地,这年妹妹怎么得的机会怎么爷一回来就又得宠了,这到底是又有了什么新情况? 从前对于冰凝的得宠,最为失落的淑清,而现在,则是又加上了一个惜月;从前对于冰凝独得专房,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而现在,她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为自己的阿哥争出一生的荣华富贵,因为她们两个人都希望王爷立自己的阿哥为世子。 为了将来由谁的小阿哥承袭王爷的爵位,立为世子的问题,明里暗里淑清与惜月两个人都在相互较着劲儿,已经有好长的时间了,因此对于府里任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这两个人都是极为警觉。韵音也是有小阿哥,既原本就是与世无争之人,也是明知争不过,于是远远地避开,免得惹火烧身。 淑清自然有她的道理,因此算盘打得最响:弘时阿哥可是年龄最长,无嫡立长,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惜月对于元寿更是信心十足,小阿哥不但天资聪颖、一枝独秀,更重要的是深得皇上的喜爱,甚至接到了宫中交给和妃娘娘亲自抚育,现在天天上书房读书,府里哪个阿哥能比得了?不要说府里了,就是放眼整个皇宫,能享受这种待遇的皇孙,可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能被皇上如此看重和喜爱,绝对是天大的筹码,任谁能比得过皇上的垂青? 尽管两个人都是胸有成竹、稳操胜券,但也谁没有得意忘形到被自己描绘的美好前景冲昏了头脑,淑清和惜月都格外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潜在的极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福惠阿哥。王爷对福惠阿哥总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关心与喜爱,而且从来都是毫不掩饰、溢于言表,不但是她们两个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也是整个王府开天辟地头一遭,绝无仅有!对于冰凝的独宠,他还考虑到了其它女人的感受,担心为她树敌过多,但是到了福惠阿哥这里,他根本无法理智地看待这一切,什么她人感受,什么树敌太多,统统都被他忘到了脑后头,有的时候即使偶尔想起这些顾忌,竟也是因为难以割舍这份父爱之情而不得不自欺欺人地自我劝慰一番:不就一个吃奶的娃娃嘛,爷宠一个奶娃娃还不是天经地义? 第2109章 结盟 一个还是吃奶的娃娃,竟能让王爷如此牵肠挂肚,还不就是因为他的额娘――年妹妹吗?因此不管淑清和惜月这俩个人之间有多大的矛盾,也不管她们是多么的相互看不起,当务之急,唯有联起手,方是上策,于是不谋而合地将目标统统指向了冰凝。 然而她们也都清醒地认识到,就算是她们两个人合起伙来齐心协力同仇敌忾,也绝对不是冰凝的对手,不仅仅是因为她聪明过人,也是因为她身后的强大后盾——王爷,因此她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冰凝一个人,而且是实力强大的两个人。与王爷和冰凝两个人争斗,她们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为了自家小阿哥此生的荣华富贵,她们只有沿着这条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要想增加胜算的把握而不是做徒劳无益的努力,她们唯有拉上一个重量级的超级同盟军――雅思琦! 虽然她们只是三员女将,然而雅思琦在王爷面前说话还是有一定的份量,毕竟她的身份是嫡福晋,他再是有多少不满,也要会为王府的嫡主母保全基本的脸面,这样一来,淑清与惜月只需要集中精力,专心致志对付冰凝一个人就可以了。 临时战略同盟并没有采取私下串通、密谋合议的方式,这是王爷极其深恶痛绝的行为,谁都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谁都不敢以身试法,主动往枪口上去撞,于是淑清与惜月两人一个有心一个会意,彼此心照不宣,暗暗迎合,相互扶助。 雅思琦是个精明人,早已从那两人的眉来眼去之中看出一些端倪,不过她是大福晋,才不会自降身份私结同盟。然而她也没有及时出面制止,毕竟这两人没有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掀起风波,口说无凭,拿不出真凭实据就责备一番,弄不好还要被她们反咬一口,那岂不是没吃到狐狸还要惹一身臊?因此雅思琦对她们采取了“投来以桃,报之以李”的策略,坐壁上观、静待发展。 此时眼见冰凝一口回绝了雅思琦进寺上香的提议,给了淑清和惜月一个大好良机,因此,根本用不着事先彼此交换眼神,两人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大作文章,抢先朝冰凝发起难来。淑清头脑简单一些,又是个急脾气,自是首当其冲。 “冰凝妹妹这么说话,姐姐我可不爱听呢。不是姐姐多心,你这话说的实在是不中听,怎么就妹妹有小阿哥绊着脚,姐姐们的阿哥就不是阿哥,就不会被绊着腿脚?” 冰凝哪里想得到自己不过是随口而出的一个托辞,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事端,吃惊之余暗暗思忖道:李姐姐这一招着实是厉害,表面上是对她发泄不满,暗地里竟是将矛头直接引向了福晋姐姐。福晋姐姐无儿无女,是她最为人穷气短的地方。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让福晋姐姐的脸往哪儿搁?李姐姐这是怎么了?爷才走没两天,就急急地发难,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令她这么沉不住气呢? 第2110章 额娘 虽然由于事发突然,一时无法搞清楚淑清发难的真实原因,但是冰凝还是以一变应万变,沉着应对。 “李姐姐,妹妹只是有些累,不能随姐姐们一起去岫云寺而已,怎么就扯到阿哥们的事情上了呢?要说起咱们府里的这些阿哥们,其实谁心里头不都是清清楚楚?他们既不是姐姐您的,也不是妹妹我的,而是咱们府里的,是爷和福晋姐姐的。” 淑清是含沙射影,冰凝是明枪真刀,她原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连王爷都不怕,还能怕了这李姐姐什么?虽然众人都知道她的性情刚烈,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她会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震惊之余,淑清是张口结舌,雅思琦是颇为受用,而惜月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 惜月早就知道冰凝是个厉害角色,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是厉害到这种程度,今天可算是好好地领教了一番。想那淑清本就是头脑不够灵活,再遇到冰凝这种绝不会忍气吞生之人,哪里能是她的对手,才一个回合就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哑巴亏,竟是半天都说不上来一句反驳的话。对于淑清的出师不利,惜月是甚为痛惜,然而当她再仔细地回味了一下冰凝所说的那后半句话,竟是当即有被直戳软肋感觉! 元寿阿哥甚讨皇上的欢心,对于这个不争的事实,在私底下仍是充满了明争暗斗。惜月是元寿的亲额娘,自是想母凭子贵,独占鳌头,然而雅思琦可是王府的嫡福晋,是所有阿哥、格格们的嫡主母,从身份和地位上讲,府里任何一个阿哥、格格都要先认她这个嫡额娘,再奉各自的亲额娘,这是规矩、是祖制,是维护一夫一妻伦理常纲的根本之道,她怎么可能任由惜月一人做大,怎么可能不对元寿表现出莫大的关心与爱护?雅思琦这样做并不是为她自己争什么,她只是在忠实地履行一个嫡福晋的重要职责而已,相反她若是对元寿阿哥不管不问不顾,那可是她极度失职,就是王爷也会严厉地斥责她。 由于雅思琦无儿无女,她对任何一个阿哥、格格的关心都会触动那些亲额娘们的敏感神经,假若她自己的弘晖阿哥还活着,对其它庶出的子女疏于关爱,定是又会惹得其它人对她有偏有向,不能一碗水端平的非议。 雅思琦与惜月之间的这场矛盾不仅仅是两个女人的纷争,也令元寿阿哥不得不被推进漩涡中,如何在亲额娘与嫡额娘之间保持平衡成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小阿哥颇为头痛不已的事情,为了从宫里回来是先去嫡额娘那里请安还是先去亲额娘这里请安,为了晚膳是在霞光苑还是在重绮馆,为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元寿阿哥简直是为难到了极点。他既需要讨好嫡额娘,又需要孝顺亲额娘,元寿还在小小年纪就要心身疲惫地奔波在两个额娘之间而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第2111章 独揽 雅思琦对于元寿阿哥确实是表现出了格外的关心与呵护,但并不仅仅是因为小阿哥深受得皇上欢心的缘故,她可不是一个见风使舵之人,她对元寿的爱更多地是出于无私的母爱,因为元寿实在是太投她的脾气,太合她的心意了!聪慧、沉稳、懂事、乖巧,相比起目中无人的弘时还是桀骜不驯的天申,元寿简直就是王府中最为听话,知礼守节的小阿哥;相比起不谙世事,连最起码的语言沟通交流都不会的福惠阿哥,元寿阿哥出口成章、引经据典,作为王府中最有学问的小阿哥完全是实至名归。 元寿是如此的讨人欢喜,雅思琦就算是想一碗水端平都实在是难以办到呢。她对元寿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又占尽了嫡主母的先机,对小阿哥自是无微不至,全心全意,而今年正月里那一次皇上临时幸园,更是令雅思琦几乎全面接管了元寿阿哥的一切事务。 在那次幸园中,元寿作为王府最为出色的孙辈,得以与皇玛法共叙天伦之乐的机会,元寿阿哥果然不负重望,小小年纪既不怯场又落落大方,既知书达礼又乖巧可爱,立即博得皇上龙颜大悦。皇上已近古稀之龄,看得多了,也看得开了,现在他最看重的就是家人与亲情,因此面对童言稚子之龄又频频表现出博学多才的聪慧,自是甚为欢喜,心情极佳之下立即发话,要将元寿领到宫中养一段时间。言外之意不言而喻,皇上这是要悉心栽培小阿哥。 按规矩,皇宫与王府之间的所有联系只能是全都由她这个嫡福晋一手操持,根本轮不到惜月这个身份低微的后院女人抛头露面。因此不出一两个月的光景,有关元寿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理所当然、轻而易举地由雅思琦独揽到自己的手上,而她也是全心全意地为小阿哥着想,事无巨细,全部由她亲自过问、亲自安排。 渐渐地,惜月感觉得小阿哥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本她就没有足够高贵的身份,再失去小阿哥这个唯一的指望,让她如何承受如此残酷的现实?就在心中极度失落的惜月正心烦气燥、苦想对策之际,不知不觉之间竟是莫名地感受到了来自淑清或有意或无心的关心与帮助,不论是在各种场合中的言语帮衬,还是闲时不时的嘘寒问暖,都令惜月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虽然惜月在争夺元寿阿哥母爱的问题上与雅思琦闹得很是不愉快,但是在争夺王府世子爷的问题上,她清醒地认识到,只凭一已之力绝无任何胜算和把握,而放眼整个王府,也只有拉上雅思琦这个重量级的同盟军,才能与淑清两人联手共同对付冰凝的福惠阿哥。至于弘时嘛,完全是淑清自不量力、一厢情愿!不过对于这位李姐姐伸来的橄榄枝,惜月却是没有半点嫌弃,现在她可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先将福惠阿哥的问题解决了,将来再对付弘时阿哥,到那个时候岂不是易如反掌? 第2112章 反击 为了元寿阿哥,惜月不得不虚以委蛇,和雅思琦和淑清两人假意结成临时战略同盟,只待先将福惠阿哥的威胁解除,再另作打算。然而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冰凝的那番回话,竟是一下子就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实在是雪上加霜。 惜月万万没有料到,冰凝竟会来个一箭双雕,不但沉重地打击了她和淑清的气势,而且极其讨好了雅思琦,将她们企图拉拢大福晋作为同盟军的希望变得渺茫起来。 难道说冰凝看出来她与淑清两人的企图,所以才会挑明天窗说亮话?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还没有到大局已定的最后时刻,只要还有一线机会,她就要千万百计地努力去争取,不能才只一个回合就投降认输,现在才只是刚刚开始,离鹿死谁手的最后时刻还早着呢?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三个大活人竟然打不过一个毛丫头!要知道,她们三个人活过的岁数加起来都能超过一百岁,冰凝今年顶多才不过二十三四岁,她们三个姐姐走过的桥要比冰凝一个人走过的路还多,吃过的盐要比冰凝一个人吃过的饭都要多!怎么就会被这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呢? 既然不肯认输,既然还有可以争取的余地,既然淑清被噎得张口结舌,雅思琦被捧得心花怒放,她惜月此时不立即挺身而出更待何时? “冰凝妹妹的话没错,淑清姐姐的话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姐姐们都老了,老脸老皮、老胳膊老腿的,早就是老眼昏花、人老珠黄了,也服侍不了爷啦,咱们这府里就属妹妹年青,以后就全要仰仗妹妹替姐姐们多受累。虽然老妹妹也是那么年轻貌美、如花似玉,可是爷太心疼她了,实在是舍不得使唤她呢!唉,咱们府里这么多的女人,竟是要妹妹你一个人累死累活,知道的人晓得那是爷稀罕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这些姐姐妹妹们欺负你呢。你刚刚说要留在府里,也好,也好,没准儿明天爷就回来了呢,到时候若是没有人在跟前伺候,岂不是罪过了?” 惜月当然是要比淑清更加地棋高一招、技高一筹!先是以姐姐们都老了为由,不仅仅是拉拢了雅思琦,更是团结了除霍沫以外的所有王府女眷们,同时也将冰凝孤立了起来。不是还有霍沫吗?她不是比冰凝更加年青吗?惜月当然没有忘记了霍沫,这个妹妹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况且指不定将来哪一天又用得上这个妹妹了呢,于是一句“王爷舍不得使唤”既为霍沫留足了面子,也将这个聪明人拉进了她们的阵营。 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的情形正是阵营已经泾渭分明,只缺致命一击,不过这也不难不倒惜月。冰凝与王爷在园子里自在逍遥的那两天,虽然神不知鬼不觉,可是精明的惜月早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尽管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她的灵敏嗅觉,是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第2113章 帮派 今天可是冰凝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挑拨雅思琦和她们的关系,那就休要怪惜月不客气了!上一次冰凝左推右脱就是不和众人一同去园子里避暑,结果王爷从塞外直接回了府里,这一回又是拿小阿哥绊脚说事儿,死活不肯与姐妹们一起去寺里上香,保不齐也是为了一个人留在府里等着王爷从密云归来两人双宿双飞呢。 惜月可不是傻子,就凭她那双火眼金睛,这么点儿小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幸亏一听到风吹草动她就立即找借口迅速回了园子,事实胜于雄辩,王爷没有出席接风宴的原因是去了怡然居!这一次冰凝还想要故伎重施,简直是太小看她惜月了。 既然冰凝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她惜月也不会藏着掖着,这都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以前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撕破脸皮罢了,今天是冰凝首先不仁,她才会不义,怨不得任何人。 惜月之所以破天荒地与冰凝真刀真枪地过起招来,既是因为立世子的事情,也是因为与雅思琦在元寿阿哥的问题上闹得不痛快,几件事情加在一起,让她一时失去了理智,三言两语就与冰凝对起火来。 望着从来都是一脸和和气气的惜月竟然与淑清两人一唱一和起来,雅思琦着实吃了一惊。惜月是个精明人,才不会像淑清那样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只放明枪不使暗箭,得罪了所有的人。惜月的精明在于,她什么事情都看得最清楚,又什么事情都不会主动参与,至多是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拱拱火或是拆个台之类的小打小闹。 现在可好,只使暗箭不放明枪的惜月变成了火药桶,从来不屑争与姐妹们为伍的冰凝语出惊人拉帮结派,眼看着眼前这三个女人唱得如此热闹的一台戏,唯有雅思琦保持了一贯的沉静从容,自始至终都是不动声色、隔岸观火,因为她在等火候。现在还不是她主动表态、站稳立场的时候,毕竟那三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小阿哥,所以才会陷入群起纷争、不管不顾的境地,而她无儿无女一身轻松,又稳坐大福晋的位置,想拉她入伙?可是没那么容易! 身为嫡福晋,团结姐妹们齐心协力是她的一项重要职责,然而防止姐妹们过于齐心协力将她架空也是同等的重要,没有王爷的恩宠,没有儿女可以依靠,她必须学会自我保护,否则就是头破血流。 自保是雅思琦最根本的出发点和最终的目的,因此她现在的隔岸观火并不是想要看哪一方的势力强大才与之结盟,而是静观事态发展,选择一个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结果。 现在的这个局面虽然很是出乎她的意料,但也让雅思琦稍稍有些许的安慰。从前这府里的女人们为了各自的利益,都是各自为营、单打独斗,现在因为有了天仙妹妹,有了福惠阿哥这个强劲的对手,促使女人们不得不捐弃前嫌,团结起来一致跟冰凝一个人斗。虽然还是争风邀宠,但至少学会了团结协作,不再是一盘散沙,也算是丢个西瓜,捡个芝麻吧,总比丢了西瓜,什么都没有捡到要好一些。 第2114章 盘算 虽然雅思琦打定主意,暂且不想参与到任何一个派别之中,但是刚刚那三个女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对她产生了极大的触动,令她不由得陷入深思之中。 淑清说得不错,在这府里有头有脸的女人中,也就只有她这个嫡福晋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可天仙妹妹的话也不错,在这府里,只有王爷和她才是府里这些阿哥的阿玛和嫡母;而惜月说得更不错,她们这些姐姐们都老了,比不得冰凝这么一个水灵灵跟仙女似的妹妹,又是武文弄墨,又是吟诗做画,更有一个显赫的连王爷都要忌惮三分的娘家做靠山,王爷想不宠她都难。从前淑清倒是还能勉强与之抗衡一下,可她的弘时阿哥实在是不争气呀! 现在的天仙妹妹可是风头正劲,一时无人能够出其左右。就说前些天的那个烫伤吧,雅思琦可是亲眼看到的,不过就是微微红了些皮肉,连个水泡都没有,他就能够如此兴师动众,把这王府弄得人仰马翻。这是一个引起雅思琦高度警觉的信号,令她深刻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她不打算早早地加入到哪个阵营中去,可是她也极需要自我保护,而眼前的情形表明,冰凝已经严重地威胁到了她的地位。这天仙妹妹不但能够从牡丹台风波中全身而退并重获恩宠,而且敢于明目张胆地与淑清唱起了对台戏,要知道,从前不管淑清对她如何冷嘲热讽,哪怕是传闲话,说她与王爷大白天亲热,冰凝都没敢与淑清这么公然对抗,除了王爷对她许下了什么承诺以外,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了。 既然天仙妹妹已经成为王爷的心肝宝贝,雅思琦如果公然与她为敌,不说别的,就是在王爷那里都无法交代。毕竟她是嫡福晋,后院所有的女人们不管是谁都有资格争宠,唯独她没有,她不但没有争宠的资格,她还必须表现得最大度,最宽厚。只是,这个大度和宽容是有限度的,如果哪一天冰凝果真威胁到了她的切身利益,雅思琦绝对不会任由其“胡作非为”,她一定会以牙还牙,还以颜色,坚决捍卫她理所应当拥有的一切。 虽然认清了冰凝是自己眼前所面临的最大劲敌,但是雅思琦绝对不会与淑清和惜月她们结为同盟军!不但自降身份,而且万一哪一天传到王爷的耳朵里,她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说了,这么做实在是不值当!反正她无儿无女,不需要为子女争夺利益,反正她是嫡福晋,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资本去争宠。雅思琦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王爷喜欢的类型,就是争破了头,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白白地搭进了时间、精力和感情。她跟王爷,确实是“天作之合”!只是这个“合”,不过是合作伙伴罢了。他们两个人是利益共同体,而不是精神伴侣,这是他们成婚三十年来,她早早就悟清楚的一个道理。 第2115章 打压 目前冰凝在府中的势力俨然已经做大,这是令雅思琦格外担忧的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嫡福晋,平衡后院势力,防止一人做大,为王爷排扰解难,为自己保得平安,这是她最根本的职责。 面对如此始料未尽的局面,由于不知道王爷的真实想法,她当然不想主动出击,万一惹恼了他,那岂不是自讨没趣?因此雅思琦不停地暗暗警告自己,切不可轻举妄动。虽然暂且不会主动向冰凝发难,但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过“气焰嚣张”的天仙妹妹,她又委实是心不甘情不愿。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缩,岂不是让众人误以为她怕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以后更要“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最关键的是,一朝退缩,或许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一辈就此栽倒,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所以她不但不能示弱,还要努力逞强。 “好了,好好,大家都省省心,少说两句吧。现在咱们这府里面,就数冰凝妹妹最忙,也最累最辛苦,姐姐们都是大闲人,想帮忙却又入不了爷的眼,心有余力不足,实在是过意不去呢,姐姐们都知道,现在只要是不给妹妹添乱就算是帮最大的帮忙了……” “姐姐,妹妹不是……” “不是让你们都少说两句吗?怎么别人都能闭嘴,就你不行?” “我……” “去寺里上香的事情,大伙儿也议了有些日子,反正姐姐们都是大闲人,在府里闲呆着也呆着,正好出门散散心也是不错。妹妹既然这么忙,三两天的功夫都走不开,我也就不勉强了,留你在府里也好,万一这一回爷又是提前回来了,总归有个人照应才是,我也能放心了。好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妹妹还要照顾小阿哥,姐姐就不打搅妹妹了,你们其它人也都散了吧,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准备,能早点儿走就抓早。” 雅思琦虽然嘴上说万一王爷回来,有冰凝在府里照应也是放心了,然而事实上她哪里放心得下呢?所以她才要求早些动身,早些回来,免得将王爷丢给冰凝一个人,既惹他不高兴,又正中了天仙妹妹的下怀,不过这层意思话到嘴边她最终仍是没有说出口。 雅思琦很少表现出偏心偏向,总是尽量平衡各院的势力,但是这一番话下来,不要说淑清和惜月,就是其它人都明白无误地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暗暗地吃了一惊,特别是韵音,没来由地心中紧紧地抽动了一下,更是悄悄地替她捏了一把汗。 她们实在是不明白,平时里雅思琦对天仙妹妹也是不薄,冰凝对她福晋姐姐也甚是谦恭有嘉,这一回因为什么而惹恼了大福晋?俗话说,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她一个后生小辈,再是聪慧机智,再是有王爷的千般宠爱于一身,也禁不住那三个又精明又有权势的姐姐们合起伙儿来对付,看来年妹妹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第2116章 违制 相比较于其它人或忧心忡忡或冷眼旁观,只有淑清与惜月是喜不自禁,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将大福晋拉到自己的阵营之中,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大喜讯,看这丫头还能嚣张到几时。 冰凝今天的表现令雅思琦大吃一惊,然而雅思琦的有偏有向也令冰凝觉得格外诧异。风浪不是她挑起来的,她只是有礼有节地捍卫了自己应有的尊严罢了,更何况她还一直替福晋姐姐说话,怎么到头来竟全都是她的不是?难不成大福晋与那两位姐姐结成了同盟? 结盟就结盟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三位姐姐想要怎样也不是她冰凝一个人所能决定的。只要没有伤到她的福惠阿哥,只要没有任意践踏到她的尊严,一切都随各位姐姐去吧。 虽然冰凝做好了暂且回避、息事宁人的打算,然而对于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新情况,仍是引起了她充分的重视。不过就是一个是否去寺里上香这么一点点小事情,竟然引发这么大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姐姐们哪里是因为上香的事情向她发难,她们分明是冲着福惠阿哥来的。 冰凝是个聪明人,不用多想就能够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所在。要怪也只能是怪王爷,原本是那么一个刚毅果断、雷厉风行之人,怎么在立世子的问题竟会这么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不要说他的三哥诚亲王早早就请奏皇上立了他们府里的三阿哥弘晟为世子,就是他的五弟恒亲王也在五十九年的时候奏请皇上立了他们府里的二阿哥弘晊为世子。在立世子的问题上,连弟弟都走在了哥哥的前面,早已尘埃落定,现在有亲王爵位的三个府里,就只剩下雍亲王府的世子虚位以待。面对这个既充满无限希望又毫无半点把握的世子之位,哪一个做母亲能够平心静气、心止如水? 除了冰凝以外,还有一个人,韵音,确实是平心静气、心止如水,不仅仅是源于她自己就是一个与世无争之人,更是由于她的天申阿哥功课拿不出手,性子又顽劣,韵音唯有认命。 冰凝对世子之位没有任何,然而即使她没有想法竟也招惹来这么大的事端,福惠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奶娃娃就被人算计,将来岂不是更要、骨肉相争?一想到福惠阿哥有可能面临的兄弟阋墙局面,冰凝就心生一肚子怨气,只不过这些怨气并不是针对任何一个姐姐,而是对王爷恼恨万分。 虽然女人不得干政是家法,是祖训,然而上一次为了十四阿哥与王爷这一对亲兄弟之间“相煎何急”的问题已经仗义执言一回,这一次,为了她的福惠阿哥不再走上一条与父辈同样的道路,她再度忍不住地想要铤而走险。 一路无言从霞光苑回到怡然居,冰凝没有回自己的房里,而是先去了阿哥房,看着熟睡中的福惠阿哥,冰凝暗下决心道:等爷回来了,一定恳请爷,赶快立了世子吧,不管是弘时阿哥还是元寿阿哥,只要不是她的福惠阿哥!她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第2117章 出行 女眷们之所以想起了去岫云寺,完全是因为在府里呆得实在是烦透了。反正王爷也不在京城,还不如出门去散散心呢。由于雅思琦已经点头同意了这次出行,虽然刚刚与冰凝结束了一番火药味十足的唇枪舌战,但是出行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不管是否卷入此场纷争之人都统统忘却了那一场不愉快,更是将雅思琦下达的逐客令抛到了脑后后,只待冰凝起身甫一告退,众人旋即投入到热烈的讨论中来。 雅思琦的逐客令只是说给冰凝听的,从本心来讲并没有想要众人赶快退下的意思,因此当姐妹们留在这里叽叽喳喳地聊起出行的细节问题时,她也被这股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不知不觉地参与其中。有她这个大福晋坐镇拍板,没一会儿就商定了后天启程的大大小小事项。 府里众女眷集体出行,可是把苏培盛这个大总管给忙坏了。他先是赶快派人打前站,提前给寺里传个话,以便做好清场事宜,随即又迅速地落实了随行人员。有雅思琦出行,他这个大总管是首当其冲跑不了,定要鞍前马后奉陪到底。此外各个院子的主子们要带上自己的贴身丫环,他又另外统一调配了十几个护卫。倒不是为了壮门面拉声势,毕竟这一路也不近,既有平坦大路也有羊肠小道,有官道通天也有山路崎岖,因此苏大总管必须要精心尽力,切不可出半丁点儿的差错。待一切准备就绪,第三天的一大清早,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向岫云寺出发。 这岫云寺实际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京潭拓寺,始建于晋代,是燕京地区修建最早的一座佛教寺庙,因此民间才会有“先有潭拓、后有幽州”的说法。该寺自修建以来,几度更名,现在所称的“岫云寺”的名字还是本朝康熙皇帝所赐大名。皇上不仅赐了寺名,还建起了行宫院,这岫云寺也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皇家寺院。 由于岫云寺远在京城西郊的门头沟地区,行程最少要三、四日,因而这次出行也算是一次不小的行动。待众人一走,整个王府立即安静了下来。冰凝难得有这么一个清清静静的时候,于是就带着湘筠格格,一边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将帕子的四边纤得又整齐又好看,一边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背着古诗。 福惠阿哥已经学会自己四处乱爬了,不过此刻,也许是刚刚吃饱,正心满意足在躺在一旁,滴溜溜地瞪着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嘴里不停地咿咿呀呀,仿佛是想跟众人凑个热闹。眼看着小阿哥这副小大人模样,简直要把月影给笑死了,一边手中不停地做着针线,一边眉开眼笑地望着福惠,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与幸福。 就在月影逗着福惠阿哥乐不可支的时候,只听外面小武子禀报有事求见,她赶快起身奔向屋外。只是才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刚刚那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的一张粉脸,此刻竟是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第2118章 噩耗 见月影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脸,冰凝有点儿发懵,忙不迭地问她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回小姐,是,是……” “是什么你快说啊!你怎么也吞吞吐吐起来了!你要急死我吗?” “小姐,唉,是,是十三爷的五阿哥……” “五阿哥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一听说是五阿哥,冰凝当即急得不知所措,于是一边问月影一边几乎是跳下了坑,恨不能撬开这丫头的嘴巴,赶快把事情说出来。 “回小姐,十三府的管事儿刚刚来给咱们府里捎话儿来,说五阿哥,五阿哥怕是要不行了……” 月影这一句“怕是要不行了”简直是犹如五雷轰顶,惊得冰凝登时眼冒金星,紧接着就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上!五阿哥,为什么偏偏是五阿哥!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仿佛月影口中说的不是十三府的五阿哥,而是她自己的小阿哥。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去年冬天在园子里最后一次见到五阿哥的样子:领着初来乍道的湘筠格格四处玩耍极尽地主之谊,那虎头虎脑的小模样如此惹人喜爱,一双烔烔有神的大眼睛与他那小小年纪很不相称,却是像极了他的阿玛……怎么能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前些日子,不管是萨苏来她这里,还是她到十三府里,怎么一丁点儿的消息也没有听说呢?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伤害这么可爱的小人儿,伤害每一个如此热爱他的人们? 冰凝埋怨老天不公之余更是心急如焚。十三府在这个时候突遭横难,实在是赶得太不巧了。王爷和十三阿哥外出未归,雅思琦与一众女眷去了岫云寺,就连苏培盛都不在府里。先不说五阿哥对她而言是多么的特别,就算是其它的阿哥格格,仅仅就十三府而言,对于王爷又是多么的重要!事情迫在眉睫,因此冰凝连想都没有想,就算是王爷回来治她逾越之罪她也要如此这般行事,决定已下,冰凝立即喊来湛露、凝霜和徐嬷嬷两三个人。 “湛露和徐嬷嬷两人要好生照看小阿哥,凝霜你照看好湘筠格格,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们务必要照看好小主子,不得有半点闪失。” “回主子,奴婢定是会按照您的吩咐行事,不会有半点闪失。” “那好,月影,你赶快去跟齐公公传个话,赶快备我的马车,我要立即去趟十三府,你们两个人一会儿随我一起去十三府。” 上一次,她也是这么急急忙忙地赶来十三阿府,只不过那一次她是要急着忙着把五阿哥带到这个人世间,尝尽人间的一切美好,然而今天,她再一次急急忙忙地赶来,却是急着忙着送五阿哥一程。虽然都是急急忙忙,都是心急如焚,然而心境却是大相径庭,此时坐在向十三府一路急驰的马车上,冰凝已是泪流满面、悲痛欲绝,若不是那个一定要见上小阿哥最后一面的信念在支撑,她早就哭昏在月影的怀中。 第2119章 陪伴 好不容易到了十三府,大管家闻听是雍王府的年侧福晋前来拜访,于是赶忙亲自迎到了府门口,远远地就给她行礼请安。冰凝并不存心想要怠慢大管家,而实在是由于心情沉重而无暇顾及,于是只随口心不在蔫地说了一句“请起来吧,别耽误功夫了”就直奔后院而去。 由于前些日子才刚刚来过,冰凝对于十三府的道路很是轻车熟路,根本不需要大管家头前带路,就脚下生风般地直奔后院。大管家知道这年主子心急如焚,可是大福晋那里他还是需要尽快传话过去,于是一边在后面一路紧追急赶,一边急急地示意身边的小太监赶快给萨苏传话。 然而小太监终是晚了一步,冰凝竟将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当她初进房里的时候,由于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又是因为哭肿了眼睛,有一瞬间很是不适应,不过当她努力睁大眼睛,通过大敞扬开的里间屋门,一眼就看到正坐在床边,失神地抱着五阿哥的萨苏。只这一眼,她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心里止不住地钻心疼痛。此时的十三大福晋像足了五年前的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着即将离开这尘世间的悠思小格格,这撕心裂肺般的丧子之痛,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多痛,有多疼。 当时悠思离开冰凝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王爷陪伴在左右,共同走过那段悲伤的日子。而现在的萨苏,由于十三阿哥与王爷出门在外,不得不独自一人承担这人生中巨大的伤痛,冰凝无法想像,她那瘦削的肩膀如何承受得往如此沉重的压力。特别是萨苏三个月前才刚刚生下了七阿哥,身子还没有完全养利落,却是突遭横祸,大喜之余转瞬间又变成了大悲,任谁能够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落差? 心中既是心疼又是心痛,冰凝禁不住抬眼望了望萨苏,只见她仍是一脸失魂落魄地呆望着五阿哥。冰凝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丝毫用处,萨苏半个字都不会听进去。既然已经来了十三府,总不能就看一眼就走,将萨苏一个人孤苦无助地留下,独自度过这难挨的时光。特别是现在十三阿哥不在府里,现如今这府里除了大管家之外,根本连个主事的正经主子都没有! 既然不能有效慰藉萨苏的痛子之痛,能够为她做些有用的事情也是好的。想到这里,冰凝也顾不得反客为主,不管怎么样,她是他们的四嫂,是长辈,替十三府拿个主意,定个法子也不为过。 主意已定,冰凝赶快吩咐门外一直恭候的小武子,先将月影送回府里去,再将湛露换过来,帮她在十三府打个下手。她实在是放心不下福惠阿哥,毕竟湛露初来乍道,而且她实在是太小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可能照顾得好小主子?月影回去冰凝就放心多了,既是她的左膀右臂,又是她们院子的二管家,有她在,就是半个冰凝在。另外,冰凝又差小武子再跟王府里的二管家知会一声,她今天晚上歇在十三府里,不回去了。 第2120章 姐弟 急急忙忙之间将自己手头的事情料理清楚,随着小武子应声退下,冰凝总算是缓了口气,正打算转身回房里去,恰巧一抬眼正好瞥见十三府的大管家还在院子里候着。五阿哥的丧仪可是要抓紧,她自己什么时候歇息并不重要,于是她赶快将大管家唤到跟前来,还在院子里就开始了一同商量如何料理五阿哥的后事。 冰凝仔细盘算过,就算是现在给两位爷去报信儿,十三阿哥接到消息也只能是明、后天的事情了,再赶回府里来前前后后到少要三五天的时间,五阿哥的丧仪哪里等得及十三爷回来? 幸好地处王府后身的柏林寺原本就是王府的私家寺院,僧人法事等等都可以直接交由寺里的僧侣负责。向宗人府报告以及其它亲属间的传递消息事项则全权交由府里的这位大管家即可,冰凝大可放心。至于与五阿哥和萨苏有关的所有事物,冰凝没有任何商量,事无大小、多寡,全都由她自己一个人大包大揽了下来。虽然十三府里还有三个小福晋、三个格格、四、五个侍妾,可是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与萨苏有一定的利益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冲突,在这个关键时候,冰凝作为局外人自是有其独到的优势。此外,五阿哥对她而言,有别于其它的侄男侄女们,只有为五阿哥事亲力亲为地做些事情,才能令她获得片刻的心灵安慰。 眨眼间四年的时光过去了,直到现在冰凝还能够清楚地记得五阿哥抓周时的模样,那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公子,白白胖胖,更像是一个瓷娃娃,令她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有趣。不只是冰凝格外偏疼这个小侄子,就连悠思格格也是极为喜欢她这个小弟弟,自从抓周过后,总是时不时地跟冰凝吵着要去十三府找五阿哥玩。悠思什么都不缺,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有阿玛额娘的疼爱,可是她独缺年龄相仿的玩伴。王府的那些兄长们对悠思来讲年龄差距实在是有些大,当小格格还是上山追蝶、下河摸鱼的年纪,而年龄最小的天申阿哥都已经起早贪黑上学堂,跟着夫子吟诗诵书了。 五阿哥与年龄相仿的悠思相处甚为愉快,他带给悠思的不仅仅是快乐幸福的童年嬉戏时光,更是一份难得的兄弟姐妹亲情,有了他的相伴,悠思的人生是那么的完整,没有任何残缺与遗憾。 五阿哥不仅在悠思短暂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对于养在冰凝身边的湘筠格格,他也是悉心关照,极尽地主之谊,有效地缓解了湘筠刚刚自西北归来的不安与不适。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不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这些天真无邪的稚子幼儿?不仅悠思离开了她,现在连五阿哥现在也永远地离她而去。也许,她是冤枉了老天爷?因为不忍心看悠思在天堂中太过孤单寂寞,于是老天爷就派五阿哥前去陪伴,俩人在那个极乐的世界里,再续今生姐弟缘。 第2121章 报信 第四天傍晚,雅思琦和一众女眷终于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府里,才一进门,就听到了二管家的禀报,当场出了一身的冷汗,说话的声音明显充满了内心的紧张、慌乱与震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是十三爷的五阿哥没了?” “回主子,是的,是五阿哥。” “那你怎么没有派人去给我报个信儿!你这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这么大的事情,爷和十三爷都不在府里,还不给我报信儿,你这是想要干什么?十三府的事情就是咱们府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 雅思琦又急又气,恨不能抬手给二管家几巴掌!她当然知道十三阿哥对于王爷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人!十三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府里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她身为王爷的嫡福晋,不就是当他不在的时候要及时补上他的空缺,当好他的贤内助吗?可是这么重要的时刻,不但带着女眷们游山玩水去了,更是将萨苏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一边,这是多么重大的罪过!虽然她事先并不知道十三府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但结果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宽恕,王爷怎么处治她都不为过。不说王爷,就是单从她们妯娌之间的感情来讲,她与萨苏之间也有着长达二十来年的交情,关系极为深厚,作为嫡四嫂,她竟是没能帮上忙,没能为五阿哥送上一程,对此雅思琦既自责又内疚。 二管家被雅思琦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半天都抬不起头来,好不容易待她暂时停止了疾风骤雨般的痛斥之后才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开口回复。 “回主子,是,是这么回事儿,十三府传信儿过来的时候,奴才即刻就差小林子给您传信儿去了,谁想到这奴才昨儿个夜里回来,说是走错道儿,找不到云岫寺,又怕府里着急,就赶快先回来报个信儿,奴才也骂了他,怎么没把他自己个儿走丢了呢,这不,奴才早上刚刚差熊不才又去寺里给您传信儿,本来奴才是不应该动用书院的人手,可是小林子已经出了这么大岔子,奴才是想,熊不才那奴才从前走南闯北的,定是不会再出差错,就算是被爷责罚,奴才也只能是用他了。可没想到熊不才与您竟是两条道儿走岔了……” 一听是这个情况,雅思琦知道无法再追究什么,就算是把小林子骂个狗血喷头也是于事无补,只是一想到十三府那边的事情被耽搁了,她的心里就很是忐忑不安。 “爷不在,我不在,苏总管不在,十三府的事儿就没人管了……” “回主子,您不用担心,不用担疏,十三府大管家来报信儿的时候,奴才也是即刻就禀告了年主子,年主子等不及给您传信儿,当天就先去了十三爷府上,已经呆了三宿了……” “啊?你说什么?年主子已经去了十三府?” “是的,是的,五阿哥的法事由咱们柏林寺负责照应着呢,宗人府也报了,爷和十三爷那里也派人去传信……” 第2122章 爱恨 二管家的这一番话说下来,雅思琦的心中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了一些,继而不由得万分庆幸,幸好天仙妹妹以照看小阿哥为由留在了府里,幸好她没有强求冰凝跟她们一起去云岫寺,当十三府出事儿的时候,王府这边还能有个人里里外外地照应一番,否则这得是多大罪过?若是王爷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根本不会理会她事先毫不知情这个天大的理由,只一门心思集中在十三府没人照应这个最终结果之上,不管是她还是苏培盛,落在谁身上的板子都不会轻了。 此时二管家依她的吩咐退下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然而雅思琦的心情格外复杂,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关键时刻,冰凝能够及时出手相助,顶了她的缺,补了她的台,而不是袖手旁观、装聋作哑,对此,雅思琦并没有感到出乎意料,只是心中平添了巨大的失落。王爷若是知道了此次是冰凝主掌大局、倾力相助之后,虽然她自己能够逃脱临阵缺席的责罚,可是冰凝定会由此更加备受恩宠,对于这个结局,她不知道是该感谢冰凝的挺身而出,还是要怨恨冰凝的出尽风头。 平心而论,这一次是雅思琦自己打算去云岫寺的,哪里料到结果竟是被冰凝钻了这么大的一个空子,难道说她提前知道了五阿哥身子病重的消息,所以才千推万辞不肯同行?雅思琦左思右想,又觉得不应该。先说那十三府,也是个极讲规矩的府邸,怎么可能不跟她这个嫡福晋明传口信,而跟那个侧福晋暗通消息?再者说了,年妹妹不是这种人。依冰凝的聪慧程度,想要算计她并不太难,而且应该做得非常隐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令她一眼看穿其中的鬼把戏。 面对这个让她猜不透摸不清的天仙妹妹,雅思琦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一种什么的感觉,想爱实在是爱不起来,想恨却又狠不下心来去恨。恨她,当然是因为独享专宠,渐有一人独大的危险趋势,比曾经的淑清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爱她,当然是因为她善良真诚、公而忘私。这一次如果换作了淑清,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宁可得罪了萨苏,也一定会让雅思琦这个嫡福晋承担失职的罪责。平日里冥思苦想,寻都寻不来的机会,突然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天赐良机,淑清怎么可能会放过?若是换作了惜月呢?那可是个人精儿,更是难对付的一个角色,倒是肯定不会以得罪十三府为代价,但也绝对不会对雅思琦心慈手软,而且法子将会更加隐蔽。 三个女人三台戏,搞得雅思琦一时间患得患失、进退两难。不过现在不是她想东想西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去十三府照看一番,同时再把冰凝替换回来,她那么弱的身子,千万别再累坏了,这要是给累坏了身子,不要说王爷会心疼肝疼,就是她自己也要罪加一等,那时候可真就是“死罪虽逃,活罪难免”了。 第2123章 走好 五阿哥走的当天,王府和十三府都分别差人前往密云给自家爷送去口信儿。王爷一听五阿哥没了,登时急得一头大汗,二话没说,当即决定让十三阿哥即刻启程回去料理后事。十三阿哥从来都是一个公私分明之人,哪里肯因为自己的私事误了他四哥的大事,于是再三表示待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再回,然而这一回王爷也犯了犟脾气,死活不答应,执意要他立即启程,最终十三阿哥见拗不过他四哥,也只得是恭敬不如从命,又是内疚又是心急地踏上了返京的道路。 十三阿哥走了之后,王爷这才想起来,于是又仔细地询问了传话小苏拉,到底是怎么一些情形,当得知冰凝亲赴十三府上料理五阿哥丧仪,且一直陪在萨苏身边没有回府里,他的心头禁不住一阵热流涌动。 王爷的侄男侄女有很多,虽然是十三府的阿哥,虽然是嫡出的阿哥,但是五阿哥毕竟排行第五,按理讲不至于重要到需要十三阿哥立即回府亲自料理的程度。然而王爷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仍是做出了这个决定,由此看来,五阿哥在他的心目中确实有异于其它的侄儿们。 为什么五阿哥能够独得王爷的青睐呢?连他自己都说不太清楚,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才突然大悟,原来他对五阿哥的另眼相看全都是因为冰凝! 当初正是冰凝将小阿哥迎接到这个世界上,也正是因为去十三府里帮助萨苏生产,从而当上了小阿哥的采生人,事后又阴差阳错地遇到了随十三阿哥一同赶回来的王爷,那个累得筋疲力尽的冰凝在他的眼中竟是犹如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般圣洁纯美,令王爷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伸出双手,将累得昏睡不醒的冰凝一路抱回自家府中。那一次的采生之举是促使他们关系逐步好转起来的诸多因素之一,爱屋及乌,由此五阿哥才会在兄弟姐妹当中变得如此与众不同起来,才会在王爷的心目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现在将五阿哥亲自送走的也是冰凝,对此,王爷并没有追问小苏拉,怎么会是年主子去了十三府,大福晋这些天在做什么的问题。他早就忘记了,也是根本就没有关心,这些本应当是雅思琦的职责如何转到了侧福晋的身上,他只是一门心思地在想,不管是五阿哥来到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间还是早早地走向那个极乐的世界,冰凝全都陪伴在他的身边,王爷信缘分,信命数,或许这就是他们侄儿伯母两个人间的缘分,这是老天爷在成全他们。 当想通了这一切的之后,王爷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夜空,即使没有香案供桌,在遥远的密云,他即刻为五阿哥送去真挚的祈祷,祈祷五阿哥在这么多的亲人关怀下,一路走得快快乐乐,就象悠思格格那样,只有看到亲人们幸福地生活,自己才会感觉幸福,即使是在天堂,也要做一个微笑天使。 第2124章 还心 这十几天在外面,王爷的这颗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七上八下过。他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从来不会被女人迷了心窍、绊了手脚,可是现如今,他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胸腔似乎早已被掏空,那颗与他相伴了四十多年的心竟然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徒留给他一个空荡荡的心房,还要承载巨大的相思与离愁。如此沉重的负担压迫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原来,牵挂竟是这么难以承受的一种滋味。于是他急切地想要回到府里,急切地想要见到她,只有她,才能将他的这颗心还回来,还到他的心房中,从此过上踏实、安生的日子。 他们开启最亲密的人生历程之前,他也是去了密云办差,这一次,他还是前往密云,只不过上一次回来,他是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她,而这一次回来,他是要把自己的这颗心从她的手中要回来。 好不容易终于办完了差事,原本三天的路程,他愣是紧赶慢赶地只用了一天半的功夫,以便今天不管多晚,都能够赶回到京城,回到府里,他实在是不想在驿馆中再多呆半个时辰。 从今天一大清早开始,他的心中就充满了热切的期待,不过,再是满腔憧憬也不可能故伎重演,再来一个隐匿不报回程日子的法子。同样的事情不可能做两遍,谁都不是傻子,一次能够涉险过关,二次则必将引起所有人的怀疑。这一回王爷也学聪明了,足足提前了两天的时间就差小苏拉给府里传了近期回府的口信。 当红莲来到怡然居,依照雅思琦的吩咐,将王爷即将回府的消息传给了月影。坐在屋里的冰凝即使隔着窗户都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当即心里扑腾一下,然后突然间就停止了跳动,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恢复了呯呯呯的有节奏的律动。 待她缓上这口气来之后冰凝她这才发现手指尖上竟是挂了一颗小小的血珠,一阵阵的刺痛令她明白过味来,原来是被绣花针扎了一下。这点儿小伤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冰凝并没有放在心上,本是想把血珠吸出来就不碍事了,谁想到却是把一旁的湘筠格格吓坏了。 “小姨,您怎么把手给扎了?痛不痛?赶快让奴才给您拿止血散来吧!” “没事,没事,湘筠不怕,小姨不痛,真的没有事。” 月影听到了湘筠和冰凝这番对话才知道她家小姐受了伤,因为着急忙慌地想要回屋里看看情况,只得是赶快跟红莲道别。 “那,红莲姐姐,您说的事儿我知道了,眼瞧着就快要晚膳了,湛露今天不当值,人手忙不过来呢,我就不留您了……” “不用,不用,我也还有几个院子要过去传话呢,你先忙你的吧。” “那,不好意思,今儿我就来不及送您了,姐姐您走好啊。” “好,好,没。” 月影来不及看着红莲离开就迫不急待地返身回了屋里,进屋之后来不及先给冰凝传口信儿,而是直接去拿小药箱取药。 第2125章 扎针 不过就只是被小小的绣花针扎了一下,又涂了厚厚的止血散,因此没一会儿也就好了。手上涂了药,自然也就做不成绣活,于是月影赶快张罗着将桌上的针线、刀剪等等全都悉数收了起来。 望着月影忙忙碌碌的身影,冰凝的心里头也象月影似的慌慌乱乱。其实扎了手只是一个借口,她的心早已经被王爷即将要回府的消息堵得满满的,坐卧不宁,心烦意乱。不知道王爷具体是哪一天回来,说的是这两天,但也幸亏是就这两天,否则他若说是说三五天或是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她岂不是日子就更难挨了? 望着愁眉不展的冰凝,月影实在是不明白,听到王爷就要回府的消息怎么不是欣喜万分呢?难道说他回来她不高兴吗?他走的时候冰凝难过了好久,月影还能理解她那是为了什么,怎么王爷就要回来了,她不但不高兴,反而又开始难过了?小姐不是说她的病只有爷能医治吗?怎么爷越是要回来了,小姐的病越是重了? 月影虽然心中万分不解,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敢招惹她家小姐,只得是示意凝霜赶快带着湘筠格格悄没声儿地退了下去,她自己则迅速将晚膳摆上,服侍冰凝用膳。 红莲离开怡然居之后又去了其它几个院子传口信,待回到霞光苑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原本只是传个口信,用不了这么长时间,谁想到每到一个院子,那些大丫头们无一例外全都拉着她不停地问东问西,内容也全都是想要知道王爷回府的确切时间。小小的红莲哪里知道这等事情,只得是不停地解释,费尽了口舌,因此简简单单的一个传话竟是令她将晚膳都耽搁了。 她的晚膳被耽搁了不要紧,雅思琦晚膳的时候她没有在身边伺候那可是大事情,倘若是被大福晋误以为她借传话的功夫找小姐妹们聊闲天去了,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想到这里,红莲的心中不免一阵阵的烦心不已,于是一回到霞光苑,她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房里,还不待雅思琦责问她这么半天时间去哪儿疯玩了,红莲抢先一步开了口。 “启禀主子,奴婢刚刚按您的吩咐,跟几个院子的丫头都传了话……” “噢,都哪个院子留你用膳了?” “回主子,您真是说笑话呢,奴婢怎么可能……” “噢,没人儿留你呀,饿着肚子还能有这么大精神头儿蹦跶,你可真是给咱们院子省了饭钱呢。” 红莲果然不是杞人忧天,雅思琦显然是对她极为不满,好在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红莲镇定自若之余又故做神神秘秘地开了口。 “回主子,您可真是个明眼人,这眼睛里一点儿都不揉沙子呢!奴婢倒是在怡然居的时候耽搁了一会儿功夫,不过不是被留了晚膳,而是因为年主子一听说爷要回来,心急得连手指头都扎破了。” “噢?怎么让你瞧见了?” “年主子和湘筠格格在房里说话,被奴婢听到了。” “噢,是这么回事儿呀。” 第2126章 初醒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红莲的晚归竟是因为在怡然居耽搁了功夫,那绣花针扎在冰凝的手上不过是出了个血珠子,却是扎在她的心上血流成河。 从前不管是冰凝有多么的得宠,她都在不停地安慰自己,王爷不过是因为太过需要天仙妹妹的娘家势力,不得不做出备加恩宠的样子罢了。谁想到,到头来竟是假戏真做,鸳梦成真! 如果说前些日子他对冰凝那几乎看不出来的烫伤小题大做到又是请御医,又是留下两个贴身奴才还搭进去一个苏培盛的夸张程度,雅思琦还在自欺欺人地认为是假意恩宠,那么刚刚冰凝的这个针刺则让她心在滴血的同时终于如梦初醒。 王爷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心思隐藏极深不易揣测,而冰凝则不然,虽然也是足智多谋,但是在感情的问题上,她并不擅长掩饰,相反是那么的爱憎分明,不掺一丝一毫的功利心,决不会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曲意奉迎、虚以委蛇,否则她怎么可能在第一次被王爷宠幸之后说出“请爷不要再踏入她房门一步”的话来? 现在的天仙妹妹不但再也不会将他拒之门外,更是在得知王爷即将回府的消息时,竟会心急到被绣花针刺破了手指,由此可见,她对王爷已然是情陷其中、难以自拔。 王爷与冰凝的关系走到现在这一步,雅思琦完全是始料未及。一直以来,她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以冰凝那样聪慧的头脑,不会看不出来王爷对她不过就是假意恩宠罢了,而且依照冰凝那样清高、孤冷的性子,最终不再跟王爷像前几年那样真刀真枪地对着干,既是无可奈何地认命,尽一个女人的本分,同时也是为了给她的娘家兄弟,为了给她自己的福慧阿哥挣得些资本,他们两个人左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罢了。 现在,相互利用的两个人无可救药地真心实意地爱上了彼此,对此,雅思琦虽然早已经过了心高气盛、争风邀宠的年龄,然而天仙妹妹与王爷甜甜蜜蜜的样子仍是极度地触痛了她的神经。再是心灰意冷,再是无心恋战,然而看看十三阿哥,甚至是八阿哥夫妻两人夫唱妇随、情投意合,再看看自己,同是天家的媳妇,同样都是嫡福晋,命数竟是天壤之别。老天爷为什么要对她另眼相待?是因为她不够温柔、贤淑、宽厚、大度,还是他太过追求完美,只会原地踏步的她早已无法追随上他的脚步? 在感情上她已经是彻头彻尾的输家,在地位上又深深地感受了腹背受敌的威胁。因为元寿阿哥雅思琦不知不觉之间与惜月结下了梁子,因为一人独大问题她又无可避免地与冰凝“势不两立”,此时的雅思琦实在是心力交瘁、精疲力竭。幸好淑清现在已经完全失宠失势,否则她若是再面临这么一个蛮不讲理、咄咄逼人的李姐姐,她恐怕真是要被逼至悬崖,铤而走险了。 第2127章 备宴 正当冰凝日思夜盼、相思成灾,雅思琦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之际,两天后的晌午,正偷空睡午觉的苏培盛突然接到了小苏拉传来的口信。 “启禀大总管,爷差小的与您传个口信儿,爷今儿个晚些时候就要回府里了。” “你说什么?今儿个?” “回大总管,就今儿个。” “那你怎么不早点儿过来传信儿?这都晌午了……” “爷早没跟小的说呀,另外爷还吩咐了,不用准备家宴……” “不准备家宴?爷晚上不在府里用膳?” “您还是准备爷的晚膳吧,小的没听说爷回来还要去什么别的地方,应该是直接回府里。” 直接回府还不摆接风宴,这又是怎么一个情况?苏培盛知道从小苏拉的口中再也问不出来什么情况,只得是先让这个奴才退下,他自己则快马加鞭亲自前往霞光苑禀告大福晋。 “启禀主子,爷差人传口信过来,说是今儿个傍晚前后就应该能回府里了……” “什么?今儿傍晚前后就回来了?这还不到两个时辰,现准备都来不及了!哪个奴才传的口信?偷奸耍滑不好好当差,竟然把这么重要的差事给耽搁了?” “回主子,爷吩咐了,今天不摆家宴了……” “不摆家宴?爷晚上有应酬?” “没有,没有。” “那为什么不摆家宴?” 雅思琦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与苏培盛一模一样,在府里用晚膳为什么不摆家宴?苏培盛见大福晋的反应与他如出一辙,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不敢有什么不满,只得硬着头皮回复。 “回主子,爷只吩咐不摆家宴,没跟传话的奴才说为什么,奴才也是觉得……” “好了,好了,传我的吩咐,赶快备一桌家宴……” “啊?爷不是吩咐……” “现在让你传我的吩咐呢,你还不赶快去办?再磨磨蹭蹭就更来不及了。” “那,那,……” “那什么那!爷若是骂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那,那,好,好……” “你赶快下去准备吧,你若是阳奉阴违,拖拖拉拉办差不力,耗到爷回来都还没有准备好家宴,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别以为有了爷的上方宝剑就能保你一辈子平安无事!” “是,是,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还不赶快退下去!” “好,好,奴才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苏培盛一脸讨好的神情也没有能换来雅思琦的半点儿回复,弄得他这个大总管只得是灰头土脸地自行退下,害得在红莲等人面前颜面尽失。他实在是没有料到雅思琦会给他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更是没有料到大福晋竟然明目张胆地违逆王爷,虽然他原本的打算确实如雅思琦所料的那样,先给她来个阳奉阴违,拖拖拉拉一直耗到王爷回来还没有置备齐全,这样的话他两边都不得罪,谁想到这大福晋真不是个等闲之辈,竟是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的小九九,还不待他有半点直接一句话就把他这条路给堵得死死的。 第2128章 违逆 雅思琦虽然也是主子,但是与王爷比起来,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毕竟王爷才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再者说了,他苏培盛是王爷是奴才,不是霞光苑的奴才,因此苏总管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雅思琦言听计从。然而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此时此刻,王爷远在几十里地外面,他再是大总管也是奴才,雅思琦再不得宠那也是正经主子,更何况王爷从来也没有拿她当过摆设,给他多少个胆子也不敢当面犯上作乱,起了正面冲突,因此无可奈何之下,苏培盛唯有暂且把家宴应承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大福晋这里对付过去再说。 从霞光苑到总管房的这一路,苏培盛一边嘬着牙花子,一边苦想两边都不得罪的良策,只是留给他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任他想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想出一个万全良策,那边备接风宴的事情还有一大堆等着他,实在是无暇多顾,最终只得是赌上一把。 苏培盛最终还是押宝押在了雅思琦的头上。她不是已经给他打了保票嘛,王爷若是骂他,就全推到她的头上,依他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大福晋还真不是一个说话不算数之人,那他何苦跟她较劲儿呢?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他明显看得出来,雅思琦现在正与王爷较劲儿呢,他可不想凭白无故地被牵连其中,既然雅思琦这里糊弄不过去,那么他现在赶快备好家宴才是上上策! 然后呢?等着先挨上王爷一顿臭骂,再供出大福晋是主使?那他这个大总管可真是笨到家了,王爷更是瞎了眼,怎么千挑万选了这么一个蠢才!以苏大总管的一贯作为处事作派,他当然是要这边将家宴所有事情都准备得妥妥当当、万事俱备,那边王爷一进府就鞍前马后前去伺候,王爷没有松口,他定是不会发话开宴,这样一来,雅思琦可是别想找他半丁点儿的麻烦!宴席早就备好了,爷没有发话他怎么开席? 刚刚苏培盛在场的时候,雅思琦态度坚决容不得半点儿商量地强行设了接风宴,此时苏总管退了下去,她这心里头又开始有些打起鼓来。 直到现在她也说不清自己空间是为什么,一听说王爷吩咐不设接风宴,当即气冲头顶,宁可忤逆也要摆这个家宴。现在想一想,或许当时她认为王爷的这个决定是为了避开她们这些女眷,打算跟天仙妹妹两人吃独食,一下子激怒了她,才不管不顾地做出这个下下策的决定。 虽然现在的她既有些后悔更有许多的忐忑,穷其一生,雅思琦极少有过如此明目张胆地忤逆于他的行为,然而一想到前几天冰凝只是烫红了点儿皮,就搞出那么大动静,这一回手指头都扎破了皮,流了血,不知道他还会搞出什么花样来,于是雅思琦又有些理直气壮了起来,即使知道定是会碰个头破血流也不改初衷,硬着头皮也要跟王爷过上一个回合。 第2129章 追踪 雅思琦不愧是与王爷做了三十年的夫妻,这一回她还真是猜对了,他之所以吩咐不要备接风宴,就是不想去应付其它的女人们,即使是走个过场都觉得时光实在是难挨,他只想尽快与冰凝见面,一解相思之苦, 王爷预期的回京时间分毫不差,当他回到府里的时候正好是太阳即将落下山去,满天彩霞映红了天际,甚是好看。彩霞将天空染红的同时,也将他的脸颊映得红润而有光彩,脚步声从府门口一路响起,就像他的心情,明亮欢快。 苏培盛早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守在王府的大门口,望眼欲穿之间,终于等见一队人马卷土而来,喜得他满脸笑开了花,即使是一张胖胖乎乎的大脸,仍是笑出了好几道皱褶。待王爷翻身下马,他赶忙迎上前去,行礼请安一气呵成。 此时的王爷既没有心思听他禀报近期的府务,也没有心情与他寒暄,只随口叫了一声起身就直接进了大门。王爷没有心好心情的日子很常见,因此苏总管见惯不怪,悄没声儿地紧随他一并进了大门。由于心中想着事儿,苏培盛根本没有注意周遭的情形,只闷头紧跟一路,当小武子的好心劝告在他耳边响起来,这才如梦初醒,自己怎么走到怡然居? “小武子,爷呢?” “爷已经进去了!您若是没什么事情送爷到这儿就行了,有我家主子伺候爷,您就放心吧……” “啊?你家主子?爷怎么没有回书院?” “大总管,瞧您问的,我哪儿知道啊,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啊!” “坏了,坏了,这可坏了!” “大总管,您怎么这么说呢?爷来我家主子这里,怎么就是坏了?这若是让我家主子知道了……” “唉呀,不是,不是,唉呀,你不知道,你,唉,你,算了,还是我自己亲自去问吧。” 苏培盛一边语无伦次地跟小武子说不清道不明,一边抬脚就往怡然居的大门迈进去,急得小武子顾不得失礼,慌忙劝道:“大总管,您有什么事情,容我先进去禀告一声……” “哎,我说小武子,你这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连本总管你也要拦?不要说你,就是你家主子见了本总管,也不敢这么推三阻四吧?” 苏培盛是急着从王爷那里讨得家宴的口信儿以便跟雅思琦那里交差,而小武子如此横加阻拦,自然是因为护主心切。 由于提前知道了他回府的时间,冰凝特意吩咐小武子一早儿得了消息赶快告诉她,结果小武子差遣的人前脚刚回来报信儿,后脚王爷就进了院子。冰凝并不知道他回来的确切时间,只是知道傍晚时分,于是自得了消息开始就在房里左等右等,等得心神不宁、心浮气燥,实在是憋闷得慌,于是索性起身到院子里走走,谁想到竟是遇到了报信儿的奴才正跟小武子回话呢,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还不待小武子开口,眨眼之间王爷本人就应声而到。 第2130章 猎物 冰凝没有料到王爷来得这么突然,王爷更是没有料到冰凝会提前来到院门口的影壁墙处恭候他的大驾光临。本以为还要按部就班地穿过大大的院子,穿过长长的紫藤花架才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儿,谁想到竟是突然间映入眼帘,带给他莫大的惊喜,于是顾不得一众奴才正环伺左右,也没等她开口行礼请安,直接伸出手来揽她入怀。 小武子伺候他家主子也有大半年的时间,自家主子什么脾气禀性他是早早了如指掌,见此情景他赶快低下头去,装没看见似地躲到一旁,结果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到那个像没头苍蝇似地一头往里冲的苏培盛! 此时眼见劝阻无效,面对仍是执意要往里闯的苏大总管,小武子急中生智,立即故意提高了嗓门,大声朝他说道:“苏总管,爷才进门,您再有多急的事情,也总得给爷留个空儿净手更衣喝口茶吧?” 小武子这一招儿还真是奏效,苏培盛也是有明白人,见此情景虽是后知后觉,但也是立即心知肚明,暗暗懊悔怎么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情形呢?这若是误闯进去,坏了主子的好事儿,可是要直接挨骂了,幸亏小武子及时劝阻。想到这里,苏培盛也故意提高了嗓门,大声朝小武子说道:“你给爷传个话,我先在这儿候着。” 小武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看到王爷伸出手去揽上他家主子,却没有看到他家主子一个转身让他的胳膊落了空。金蝉脱壳的冰凝半个字都没有说,旋即拔脚朝房里奔去。 被干干地晾在一旁的王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担心因为自己的唐突令冰凝生了气,于是也是半个字都没有说,直接抬脚追了上去。这两人正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就听耳边响起了小武子和苏培盛的一唱一和,全都暗暗庆幸冰凝这个金蝉脱壳甚是及时。 刚刚那一幕发生时,不仅小武子极有眼力劲儿地躲开了,其它的奴才们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回避,因此待他们前后脚地回了房里的是走个,包括月影在内的奴才们全都知趣地躲到了他们见不到的地方。 冰凝哪里知道是这个情形,以为月影、湛露她们还在毕恭毕敬地候在这里准备给他净手更衣上茶呢,因此即使回了房里仍是敛眉肃目、一丝不苟。王爷既是因为从来没有把奴才们放在眼里,也是因为相思难挨,因此才一进房里就一把将冰凝拥入了怀中。由于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回他没有再给冰凝任何可乘之机,因此冰凝不但没能再度上演从他手心中脱逃的把戏,反而被他紧紧地抱在胸前,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生怕被月影她们看了笑话去,冰凝又气又恼,在他的怀中拼命地挣扎,不停地扭来扭去,企图逃离他的禁锢。冰凝不胡乱折腾还好,她这番举动适得其反,在王爷的眼中,冰凝犹如一只掉进陷阱中的猎物,正在做徒劳无益的反抗,他不需要采取任何法子,只需要静静看着她一刻不停地胡乱折腾,待她消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就是乖乖束手被擒之时。 第2131章 制止 王爷果然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优秀猎手,整个儿事态正完全按照他的预期逐步演化:从冰凝那双纤纤玉臂之中迸发出来的能量正在不断地衰减,就连那原本双眼中充满了又气又恼的神情,此时也渐渐地转变成了无可奈何。 相对于冰凝的红唇紧咬,王爷则是嘴角满是笑意,看你还能闹腾到几时!然而率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他自己。本来王爷是打算让冰凝自己将体力消耗殆尽,他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猎物悉数收入囊中,谁知道猎物实在是太过诱人,他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于是在猎物的精力仍然旺盛之时就情不自禁地深情吻上她的双唇。 王爷一定要为他的耐心不足付出应有的代价,就在他还距离目标还有半寸远的位置,就只听冰凝“啊”的一声!突然间闻听此声,不明情况的他当即被吓了一跳,远远在停留在离她半寸远的地方,没敢再继续这个热切期待中的热吻。 待初时的惊讶过后,王爷抬眼望向冰凝,只见她竟然也是一脸错愕的神情,难道那个“啊”不是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的? “你,怎么了?” “妾身,妾身……” 冰凝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那一声“啊”确实是她喊出来的,只不过,她既不痛也不痒,而是不想与他开始这个热吻罢了。虽然她这几天无时不刻都在日思夜盼,然而她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脸面,虽然说都是自己的丫头,但也极感难堪,万一再被传扬出去,她岂不是又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从前冰凝也是经常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然而那个时候至少雅思琦还是能够主持一些公道,当其它姐妹们极尽嘲笑她之能事的时候,能够以大福晋的身份力排非义,或多或少保全她一些颜面。现在,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得罪了这位福晋姐姐,但是冰凝深深地体会到了来自雅思琦的不满与敌意。 从前的她只是为保全自己的脸面而奋力抗争,现在她要为保全两个人的爱情而奋不顾身。特别是不明不白地遭遇到雅思琦的临阵倒戈,令她不但要孤军奋战,而且面对的还是手握大权的大福晋,冰凝当然是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怎么可能任由王爷“胡作非为”? 情急之下,冰凝本能地“啊”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嗓音不高,却是极为有效地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然而当她面临王爷紧接着那一声“怎么了?”的询问,冰凝又是张口结舌说不出半个字来。 在王爷的面前告福晋姐姐的状,实乃兵家大忌,就算是她现在独享专宠,风头一时无人能及,就算是她有天大的理由能够轻而易举地博得他的同情,但是小老婆背地里对大老婆说三道四,不要说这是在极重规矩礼仪的皇家,就是放在普普通通的百姓之家也是极不守妇道的行为,她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第2132章 利害 退一万步说,这一回正是由于雅思琦对冰凝先行不仁,才令她对福晋姐姐后行不义,因此完全是有情可原,无可非厚,然而凭借这个理由她就能够胜券在握吗?非也!冰凝是知书达礼之人,王爷更是知礼重义,雅思琦是他的嫡福晋,让他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最尊重的女人之间必须表明态度,做出抉择,简直是无异于逼宫。 先不说他是理智大于感情之人,就算他一时冲动偏袒到冰凝这边,然而她所取得的胜利也仅仅是暂时的,从长远来看,最终的结果定会是由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偏心更加促使王爷在内心之中产生强烈的愧疚感,而且这种愧对嫡福晋的内疚将是长久,甚至是终生的。 同情比爱情具有更为强大的杀伤力,有的时候甚至是致命的杀伤力。因此冰凝的逼宫之举,表面上是她获得了胜利,实际上却是将王爷一步一步地推到了雅思琦的身边,惜月和韵音就是极好的例证。 从本心上来讲,王爷并不是很喜欢他的这两个女人,然而由于惜月曾经在四十八年的时候,在热河狮子园独自一人承担起照料身患重疾的王爷的重任,所谓患难之交,没齿难忘。韵音老实本分,心思纯正,特别是在惜月怀有身孕的时候仍是一如既往地对这个妹妹悉心照料,如此美好的德行令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与同情心。 幸好,老天爷是那么的公平,格外地眷顾这两个可怜的女人,实际上也是格外地照佛他,为她们先后送来了元寿阿哥与天申阿哥,有了小阿哥作下半辈子的依靠,王爷对于无法给予她们两人爱情的内疚总算是稍稍地缓解了一些,否则他这一辈子都将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 即使是对于两个出身卑微、位分低下的两个格格都是如此,更不要说身为嫡福晋的雅思琦了。特别是她又遭遇了丧子之痛,那是他们的嫡长子,没有他的爱情,又没有一男半女可做下半辈子的依靠,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女人间的争风邀宠而深深地刺伤她呢? 心软是王爷最大的软肋,冰凝是聪慧之人,对于王爷性格中的弱点早已是了如指掌。其实何止是王爷,冰凝自己也和他是同一类人,同样的心软,而且同样的遇弱则弱,遇强则强。因此她若是态度强硬,他必会渐生逆反心理,她若是温婉娴淑,他必会引发无限爱怜。婉然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 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冰凝纵有天大的理由都不可能将自己与雅思琦之间这一场莫明其妙的矛盾摆到王爷的面前。然而她用一声“啊”有效地制止了即将发生的热吻,现在面对他万分不解的询问,该如何解释? 说她不想?一来这是假话,二来他不是早年间就曾郑重地对她说过,不要对他说“不要”吗?况且他是爷,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会听她的呢!说她怕被奴才们看见?虽然这是真心话,然而他什么时候怕过奴才?那她还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第2133章 胡子 冰凝早早就体会到大家庭婚姻生活中的大不易,种种难处不一而足,绝对不是男女之间你情我愿这么简单。此刻她更是深有感触,不过就是一个小别胜新婚的热吻,竟是牵扯到了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利益冲突,搅得她心烦意乱,进退维谷,举步唯艰。 只有维系好女人们之间的关系才能保全住他们两个人的爱情,这种看似荒唐的因果关系,却是活生生的现实,因为在感情的世界里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谁对谁错。 不能暗地里告福晋姐姐的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说“不要”,说怕奴才看了去他根本不会听,被逼到墙角中的冰凝急得不知所措,眉头紧皱,一愁莫展。 由于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冰凝垂下眼帘,打算暂且避开他那焦灼的目光另想对策之际,随着视线的下移,冰凝竟是无意间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下巴上。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王爷的下巴竟是令冰凝灵光一现,计上心来,只见她先是非常努力地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意才开口说道:“妾身,妾身刚刚是想说,被您的胡子扎痛了。” “啊?”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冰凝躲来躲去,竟是在躲他的胡子! “你,又强词夺理!明明都还没有碰到你呢,怎么就说被扎痛了?” “因为以前总被扎痛,所以心有余悸……” 冰凝确实是强词夺理,然而这个权宜之计却是被他认了真,一时间竟忽然有些难过起来。这又不是他们第一次亲热,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说过痛,直到今天才“斗胆”提出来,可想而知她是忍了他有多久。 望着冰凝那雪白娇嫩的肌肤,本就是吹弹可破,又经过一番折腾,不过是与衣裳摩挲就已经红红的一片,真若是耳鬓厮磨缠绵一番,那该是有多痛!他以前怎么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呢? 此时的王爷有些自责,有些心疼,更有些伤感。唉,自己真的是老了,蓄须都有十来年的光景呢,可是她怎么还是如此的年轻貌美呢?还像他第一次在新婚之夜见到的那个样子。忽然间,他有些担心起来,他比冰凝大了二十岁,如果有一天,不,是早早晚晚会有那么一天,他比冰凝早过世,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独自照料福惠阿哥,那是多么残酷的现实!他简直是不敢再想下去。 “唉,爷确实老了。你可是嫌弃爷了?” “没有,没有,妾身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本是胡乱找来一个搪塞他的借口,谁想到王爷不但相信了,还误会了她的本意,冰凝登时急得不行,简直是比刚才那个回答不上来他的询问更是焦急,一旦误会产生,她可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呢?然而还不等她想出对策,就听见他又无限感慨地自言自语起来。 “爷没有怪你的意思,爷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你还这么年轻,可是爷都快要知天命了……” 冰凝被王爷这个率先自责弄得格外懊悔,刚刚找什么借口理由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中他们两人之间最大的这个软肋呢? 第2134章 生老 其实王爷一点儿也没有说错,从前的冰凝确实嫌弃过他,而且是非常的嫌弃,经常暗暗自怨自艾:为什么不是她心中那个白衣飘飘枣红骏马的公子?为什么不是她理想中的金童玉女、才子佳人?然而现在的她只想说,梦想只是为了做梦才会想一想的事情,现在的她既知足也满足。可是从他刚刚的那番话中,冰凝知道,不管她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 不管他信也好,不信也好,冰凝仍是想做一番努力,毕竟是她弄巧成拙,将原本一个亲亲热热的小别重逢弄成一个伤感难过的局面,于是她赶快开口说道:“爷呀,您不是才刚刚不惑吗?怎么这么快就悟出道行,要知天命了?” “爷也不想这么快就知天命呢。可是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爷不想守这规矩也不行呢。” “嗯,爷说得没错,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所以妾身也得守这规矩呢。您看,妾身也早就过了桃李年华,转眼就要半老徐娘了呢。” “你?说什么呢,你还差着远呢!” “谁说差着远?让妾身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哎呀,不过也就是三五年的光景,您看看,您知天命之时,也就是妾身半老之日……” “别说了!” 王爷知道冰凝是在给他解宽心,然而不管她再是如何为他解宽心,这是老天爷定下的规矩,他们是芸芸众生,都逃不过命数,哪怕他贵为王爷,哪怕他的皇阿玛贵为天子。念及此,他的心中更是平添一股哀愁。不过由于刚才太过心急,他对冰凝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别说了”语气有些重了,令他有些后悔,于是他赶快轻拉起冰凝的手,一边喃喃说道: “爷知道你的心思,不过,爷不是因为自己贪生怕死,爷只是担心你们娘儿俩,古人不是也说过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他喃喃地念着这首没有留下作者姓名只留下优美诗句的小词,本是为冰凝宽心,却是令他自己的心情徒然间又低落了很多。 对于这首无名小诗,冰凝也曾有过耳闻,只是当初读到的时候还只是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哪里能够深刻地体会其中的意味?然而今天的她早已拥有足够丰富的人生阅历,再听他亲口念来,词语中饱含了无限的凄凉、伤感与无奈的情绪,令冰凝顿生内疚,禁不住地自责:自己说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说这些?凭白惹得他如此伤心难过!她再也不想听到这些伤感的话,于是想也没想,慌忙间抬手去捂上他的嘴。 然而令冰凝始料未及的是,面对她突然伸出的纤纤玉手,王爷竟是本能地躲开了!于是那只手半悬在空气中不知道该落到何处,随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倏地一下滑落进了袖笼里,冰凝的目光中充满了迷茫与尴尬的神情。 第2134章 笑场 冰凝误会了王爷,他不是因为嫌弃她才躲避,他只是担心伤害她才逃离。刚刚她说害怕被他的胡子扎痛吗?如果换作是这纤纤玉手岂不是同样也要被扎痛?即使他没有亲自体会这种滋味,但是只要想像一下他都觉得心似针扎般难受,更不要说亲眼目睹了。不忍,担忧,心痛,于是他本能地躲闪开来, 然而她定是误解了他,那迷茫而尴尬的目光完全泄露了她心中的真实感受。这样的结局并非他所愿,于是为了尽快弥补刚刚的过失,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去,一把就抓住冰凝那悬在半空中纤纤玉手,轻轻地拉向他的怀中,继而另一只手也覆上来,将她的玉手紧紧地呵护在掌心。 即便如此,他仍是觉得无法充分表达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于是当冰凝那目光才刚刚由尴尬转向错愕之际,他已经将这只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抬起,抬到唇边,然后小心翼翼地轻吻了一下。 他一定要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避开胡须们,避开胡须们扎痛这洁白如玉、肤若凝脂的玉手。 当他的双唇刚一吻上她的玉手,冰凝的脸颊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只倾刻间就红得像那水灵灵的蜜桃,白里透红,煞是动人,然后不仅仅一双脸颊,眉心、耳朵、脖颈,甚至是这双玉手的指尖,都渐渐地染成了明媚动人的粉红色。 为什么要是明媚动人的粉红色?引他如此心猿意马、情难自禁?不知不觉之间,虽然他的一只手还在紧握她的玉手,然而他的另一只手早已经悄无声息地轻轻环在她的后背。他知道此时此刻内心中是多么的矛盾,他是多么想要吻上那娇艳欲滴的红唇,然而她的那个“怕痛”又是令他犹豫不决,进退两难!吻上她,遵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愿;退避三舍,爱她就不要伤害她。 从他那半是爱恋半是犹豫的目光中,冰凝终于读懂了他的内心煎熬。对于王爷的怜香惜玉,从来都是与他极为默契的冰凝此刻非但没有深受感动、泪水涟涟,反而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冰凝如此不合时宜地想要发笑,完全是由于她突然发现此时他们两个人像极了两种动物,雄狮与刺猬!雄狮当然是他,对于千辛万苦才逮到的猎物,本是打算“恶虎扑食”,然而竟是不知道如何下嘴。因为那猎物就是她,她是那只浑身长满刺的小刺猬,凭借一身软猬甲,竟是护得全身周全,让那骄傲的猎手甘败下风、俯首称臣。 冰凝错就错在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笑感神经。这种事情心里想想就算了,怎么能够如此放任自由地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越想越是觉得可笑,越是觉得可笑就越是嘴角抑制不住,最后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旦笑出了声,就相当于洪水冲破了堤坝,一泄千里,一发不可收拾,笑不露齿的规矩也一并被洪水不知道冲到了哪里去,哈哈地娇笑不止直至喘不上气来。 第2135章 逼迫 冰凝的笑场简直就是对王爷的当头一棒!差点儿将他活活气死!枉他如此小心翼翼、畏手畏脚,还不是因为心疼她,怜惜她,生怕弄痛了她吗?她倒好,他的这番好心好意不说领了这份情就罢了,竟然明目张胆地笑话他!虽然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而吃吃地笑个不停,不过依她那一贯鬼灵精怪的性子,定是一肚子的坏主意,拿他寻开心! 越想越是生气,特别是冰凝那一发不可收拾,乐不可支的模样,更是令王爷火冒三丈,于是一气之下再也不管什么扎不扎、痛不痛、心疼不心疼之类的,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直接强吻下去!甚至故意用胡子去扎她,谁让她笑话他呢,这就是笑话他的代价! 冰凝自知理亏,因此面对他的反攻倒算,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独自咽下这个哑巴亏。原本就刺痒扎痛,又被他变本加厉一番蹂躏折磨,她竟是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两个人一会儿情意绵绵一会儿感慨万千一会儿嬉笑打骂,时间竟如流水般地过去,对此他们竟是毫无半点儿知觉,以为才刚刚进屋没多少时间,实际上已经呆了有半个多时辰了。这两人不知不觉,却是将在院门口候着的苏培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 苏培盛着急,那是因为红莲早早就跑到他跟前儿催个不停。红莲当然是被她家主子雅思琦差遺过来的,问问大总管什么把宴席备好,王爷回府里可是有一阵子功夫了!苏培盛本是打算领了王爷不开家宴的口信儿之后好去堵大福晋的嘴,谁想到等了半个多时辰都不见王爷露面,就算是洗尘更衣上茶全套活计下来也用不了半个多时辰啊! 苏培盛不想得罪雅思琦,自是心急如焚,因此即使没有红莲在眼跟前督战他也要赶快去催小武子。苏培盛着急,那小武子可是不着急,他又不需要跟什么人去交差,只要主子们不露面,他定是不会去催。最终苏培盛实在是等不急了,顾不得许多竟然直接进了院子来到正房门前,寻到正在门外恭候的小武子,直接拉开大嗓门就是一通。 “小武子!我刚从书院过来,爷没有在那里呢。我问你,刚刚爷从这儿走的时候,跟你说了去哪儿了吗?” 苏培盛这一招儿可真是一举两得,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再将小武子逼到墙角,别指望着有王爷在后面撑腰就敢不把他这个大总管放在眼里!面对苏培盛大白天地睁眼说瞎话,小武子禁不住一阵暗暗叫苦,当然知道大总管这是在逼他请王爷出面呢。 小武子有他自己的顾虑,王爷是他从前的主子,冰凝是现在的主子,这两个主子哪一个待他都不薄,现在眼看着两人情投意合,他这个当奴才的自然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间。特别是王爷出远门回府哪儿都没去,直接就来了怡然居,这是多么大的恩典!他这个大管家不说千方百计替他家主子将王爷留下,竟然还如此大煞风景地前去打扰,就算冰凝不会埋怨他,小武子怎么可能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 第2136章 施压 苏培盛见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武子竟然还是三缄其口,拖拖拉拉,不理不睬,气得他恨不能上去给这奴才一耳刮子。不过他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一计不成再生二计,这么点儿小挫折难不倒苏大总管,不过这一次他变换了一个策略,小武子他不是支使不动吗?且看大总管如何让王爷乖乖就范吧,于是他转而向屋里的王爷施加压力。 “小武子,既然你不知道爷去哪儿了,那我先去大福晋那里寻一下吧,我估摸着爷应该去了那个院子。” 苏培盛不愧是王爷的奴才,真真是得了王爷的真传,脑筋实在是好使得不得了,只这一句话,就让屋里那位一直装聋作哑的王爷当即就坐不住了。其实就苏大总管那大嗓门,从他第一句话开始,王爷和冰凝两人虽然隔着门窗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对于小武子没有理会苏培盛,王爷心中颇为赞许,暗暗地给他记了一功,谁想到那不长眼的苏培盛居然转而打算去霞光苑寻他,王爷心中当即格登一下子。 虽然王爷并不知道雅思琦正与冰凝闹着别扭,但是他回府之后既没有回书院,也没有见雅思琦,而是跑到怡然居与冰凝“私会”,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令她太难做人吗?雅思琦再是宽宏大度,面对他如此不守规矩的行为,也是会心生不满。因此苏培盛话音才刚一落,王爷被逼无奈,只得是立即做出了回应。 “苏培盛,你进屋来回话!” 王爷一声吩咐,小武子的脸色倾刻间就变绿了起来,而苏培盛则得意洋洋地望着这个不识相的拦路虎,挑衅般地瞟了一眼,仿佛在说:小子!跟你大总管斗心眼儿,还真是嫩着呢!瞟完小武子,苏培盛立即摇头晃脑大踏步地推门而入。不过就在他推门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换了一层纸儿似的,立即又变成了一副谦恭卑微的样子。 “奴才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 堂屋里只有王爷一人端坐其中,里间屋门紧紧关着,不用问不用猜苏培盛也非常清楚,年侧福晋正在隔墙有耳。不过,既然王爷都不怕这些话被那年主子听了去,他还怕什么? “启禀爷,大福晋备了家宴,时辰已经不早了,您看……?” “爷不是已经差人传话回来,今儿不摆接风宴了吗?难道小林子没有把话传到?” “回爷,小林子把话儿传到了,可是大福晋还是吩咐奴才准备宴席了……奴才这就过去传您的吩咐,今儿不摆宴了……” “等等,等等,等等!” 王爷一时心急,竟然连说了三个“等等”!先不去想雅思琦不顾他的吩咐执意摆宴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就凭一众女眷已经等了他这么长的时间,他若仍是坚持撤了宴席,不要说伤了女人们的心,更是要为冰凝四处树敌。深晓利害关系的王爷当然不能再一意孤行,而是不得不违心地应了这个宴席。 “你先过去传爷的吩咐,就说宴席晚些再开,爷还有些事情要办,办完再过去。” 第2137章 就范 当王爷连说了三个“等等”的时候,苏培盛立即就有预感,这一回是大福晋占了上风!此时当听到王爷明确无误的吩咐,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心中止不住地暗暗惊诧:大福晋拿了爷什么把柄?如此明目张胆的违逆之举爷都能忍了下来?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大福晋确实是有两下子。这年主子再是年轻貌美、能写会读,想要跟大福晋斗,还真是欠点儿火候,若是再修炼个十来年估计差不多能打个平手! 虽然王爷明确告诉他还有些事情要办,不过霞光苑那边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准备呢,整个宴席的杯盘碗盏、冷热荤素全都铺天盖地堆在膳房,于是苏培盛将两个主子斗法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赶快从王爷告退之后立即赶赴霞光苑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 苏培盛退下去之后,王爷迅速起身来到里间屋,只见原本斜倚在坑桌边的冰凝正要起身下来迎他,于是赶快上前一步扶住冰凝的身子,同时直接将她按在了炕头上不得动弹。 刚才冰凝自然是听到了苏培生与王爷之间的那番话,这才知道关于接风家宴的背后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同时心中暗暗惊诧福晋姐姐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地忤逆王爷,当即替她暗暗地捏了一把汗。谁想到事情的结果竟是王爷非但没有心生怒气,反而二话不说满口应承了下来,此刻冰凝没有多少心思去猜测王爷是如何打算的,雅思琦没有惹恼了王爷才是最重的,于是冰凝的心中这才算是稍稍踏实许多。 当苏培盛退下之后,她本是想赶快去帮他做些宴前的准备,谁想到王爷进屋之后将她按在炕上动弹不得。就在她万分诧异之时,只听他开口说道:“刚刚你也听到了,你那拉姐姐备了家宴,……那,你先拾掇拾掇,待会儿听红莲过来传话就过去一块儿用膳吧。” “回爷,妾身晓得,不过妾身也没有什么拾掇的,倒是您,回来后还没有洗尘更衣呢,妾身还是先服侍您再……” “不用,你踏实拾掇你的吧,爷回书院……” “那,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冰凝虽然对于自己没能尽到一个女人的本分去服侍好王爷而心存内疚,但是他想要回书院洗尘更衣,她也不好再强留。虽然现在的她一颗心全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但也没有达到为了争宠献媚而不顾脸面的程度,强留这种事情,不要说要她做出来,就是要她想一想都是不可能,因此王爷执意要走,也只能是随了他的意。 望着她那欲言双止的神情,王爷知道冰凝又是误会了他,不过他不想解释什么,至少现在他不想做任何解释,因为时间不多了。虽然他让苏培盛传了话过去,他有事情要做,会晚些才过去出席家宴,但是女眷们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他要办的事情也需要些功夫,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冰凝去解释什么,事实胜于雄辩,一会儿就让事实代替他向冰凝好好解释一番吧。 第2138章 让步 王爷之所以这一次改了主意,破天荒地任由雅思琦胡闹,连一点儿磕巴都没有打就同意了摆接风宴,实际上并不是怕了他的嫡福晋,而是出于两个考虑。 雅思琦是知礼守节之人,极少违逆于他,因此这一回明知故犯,甚至是带有些挑衅意味,定是有什么原因在其中。然而她跟他能有什么矛盾呢?这么多年的夫妻,谁是什么脾气性子各自早已是了如指掌,因此王爷当然非常清楚,雅思琦跟他本人不可能有任何矛盾冲突,今天之所以违逆他,无外乎就是女人间的纷争罢了。虽然此前王爷没有听到来自任何人的事先禀报,但是他的心里就像明镜似的,雅思琦或是因为元寿阿哥的事情与惜月存了过节,或是因为冰凝爱上了他而与跟她这个天仙妹妹闹起别扭。 他对惜月如何,别人不清楚还情有可原,她雅思琦应该最是明白不过,因此与惜月闹多大的别扭都不至于迁怒到他的头上。而他对冰凝如何,那可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谁都有一双精明的眼睛,谁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宠冰凝不是一天半天了,怎么都过了这么些年之后才突然间惹恼了她? 王爷是当局者,都能够深刻地体会到冰凝对他的一往情深,而雅思琦作为旁观者,则更是冷静清醒、目光敏锐。虽然他与冰凝都是不事张扬、极其低调之人,但以雅思琦的精明程度,发现一些珠丝马迹实在是算不上什么难事。远的不说,就说冰凝和月影两人堵上他的院门被红莲看了个正着这件事情,带给雅思琦的触动绝对不亚于带给他的感动。 他爱上冰凝并不具有多大的杀伤力,只有当雅思琦发现冰凝对他的爱深如大海浓似蜜糖的时候,才算是狠狠地刺痛了她,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与威胁。毕竟年家在朝中的势力可不是现在的乌拉那拉家可以比拟的。 让王爷感到欣慰的是,雅思琦并没有将她与冰凝的矛盾演化成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到了他这里,对此,王爷心存十二万分的感激,至少说明雅思琦是个明事理的好女人。冤有头债有主,他才是造成女人们间所有纷争的根源,有能耐有本事找他这个冤头债主来,女人难为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对于雅思琦有胆量朝他发泄不满,对于她没有选择直接难为冰凝,没有让冰凝受委屈,王爷当然是要心存十二万分的感激,所以不管心中多么不情愿出席这个家宴,他也是一定要应下来,既是给足了雅思琦的面子,也算是对她心存愧疚的另外一种补偿。 虽然这一回是由他主动做出了让步,但是他也不能毫无条件、毫无原则地让步,毕竟他是爷,他也是要脸面的人,被自己的福晋牵着鼻子走,实在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所以他必须要拖一拖,给自己挽回些颜面。 第2139章 红门 王爷的这个拖延战术很有讲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好看一些,同时,他也确实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办,为了照顾冰凝的面子而去办的一件事情。 王爷实在是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被别的女人从怡然居叫走了。原本他与冰凝两人好好的一个小别胜新婚,甚至提前传话回来取消了接风家宴,谁想到结果竟又是被他的嫡福晋生生地搅了局。虽然这一回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冠冕堂皇的家宴请走,而不是被其它女人半夜三更从床上叫走,然而终究他还是走了。 对于雅思琦他从来都是心存愧疚,对于冰凝他更是心存愧疚,对于雅思琦,他用主动让步同意出席家宴进行了弥补,对于冰凝,他必须也要好好地补偿她一番,至于用什么法子,到时候会让她知道。他也不想在冰凝面前巧舌如簧地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只希望冰凝看在他如此真心实意的情分上,原谅他再一次撇下她,只是为了去其它院子安抚另外一个女人。 王爷走了,冰凝没有心思去想梳妆打扮、更衣穿戴的事情,她的脑子一直在思考,是什么原因令雅思琦如此胆大妄为,又是什么令王爷如此退避三舍? 就在她愣神儿的功夫,月影和湛露一前一后进了屋里,两人来不及多说什么,一个梳妆一个整理衣裳,紧张地忙碌起来。她们也是才刚刚接到家宴的口信儿,眼看功夫不多,结果越急越是出岔子,湛露一个不小心,竟是将玉梳磕在了桌沿儿,登时几个梳齿就被拦腰折断,月影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刚要开口骂湛露几句,竟是被冰凝抢先开了口。 “不碍事的,换一把就是了。再说了,不就是个家宴嘛,你们怎么弄得跟如临大敌似的?” “小姐,您可不知道,刚刚爷在咱们院子的时候,红莲守在咱们院门口大半天呢!不光红莲,苏总管自打爷一进院子就在外面候着,奴婢是担心府里有什么事儿,闹不好一会儿这家宴就是那什么,那什么红门儿宴呢。” 月影一句话,竟是将刚刚还微蹙眉头的冰凝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我说月影,你可真能胡编乱造!那不是红门儿宴,是鸿门宴!” “您说的不还是红门宴嘛!奴婢哪里有错嘛!” “你呀你!行了,行了,别再强词夺理了!另外你们也别左挑左选的,真是耽误功夫……” “这不是红莲还没有过来传话嘛!” “你还真等着红莲过来传话啊?那可真是黄花菜都得凉了!你赶快着吧,又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能让你挑花了眼,统共就那么几个颜色,不是青的就是紫的,有什么可挑的。” 月影虽然很不服气,但也没有再与冰凝犟嘴,而是手脚麻利地服侍她家小姐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妆容穿戴等等事宜。 当冰凝毫无任何新意地以一身淡青色旗装与月影匆匆赶到霞光苑的时候,果然不出她的预料,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早已经齐聚一堂,好不热闹,就差她一个人! 第2140章 震惊 当冰凝进屋的时候,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堂屋立即安静下来,见此情景她唯有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雅思琦行礼请安。 “姐姐,妹妹给您请安了。” “噢,起来吧。” “多谢姐姐。妹妹来得有些晚了,实在是……” “妹妹来得晚了实属有情可原,你服侍爷劳苦功高,来得晚也是应该的。” “姐姐,爷在书院由秦顺儿那奴才服侍……” “噢?你没有伺候爷怎么还来晚了?” “因为,因为……” 冰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说王爷刚刚在她那里耽搁些时辰?说没有接到红莲传来的口信儿? 谢天谢地,就在冰凝张口结舌之际,王爷的到来及时替她解了围,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到来转移了众人关注的焦点,更是因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王爷引发了全场每一个的惊呼!继而每一个人又都无一例外地抬起手来捂上发出惊呼的这张嘴。 冰凝再是淡定从容之人,面对这个场景也无法保持平和心态,因此破天荒地也像众人一样惊呼之声脱口而出,唯一不同的则是其它人即使是掩上自己的嘴巴之后仍是止不住的惊诧万分,只有冰凝,在惊诧万分的同时脸色腾地一下子就红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明媚动人的粉红色,而是极为夸张的大红色。虽然颜色不一样,但是仍然像上次一样,迅速地向耳根、脖颈,甚至是手臂、指尖蔓延开来,特别是在她这身淡青色的旗装映衬下,更是显得她那张如飞霞满天的脸庞,愈发地娇艳动人。 只她一个人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然而正是因为知道了原因,才令冰凝更加的羞愧无比。这是一个她从不曾见识过的王爷,突然间见到,实在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出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喜欢吗?确实是她理想中的样子,甚至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然而如此甚合心意她为什么没有欣喜若狂、一见倾心?不喜欢吗?确实是觉得有些别扭,也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儿,可就是觉得别扭,然而她为什么没有嫌弃厌恶? 这就是他刚刚执意要回书院,死活不肯由她来服侍洗尘更衣的原因吗?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那么他呢?他此举仅仅是为了逗她开心、博她欢颜吗? 冰凝当然不会这么认为王爷会是如此肤浅之人,或许这其中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讨她欢心,至于更主要的原因,冰凝的脑子稍稍转了一下。难道说,他是以此来表达刚才临阵脱逃的歉意与愧疚?她不敢肯定,但又想不出来其它的解释。 冰凝心中如翻江倒海般心神不宁,脸色除了惊诧也有忐忑与尴尬,其它人则仍是沉浸在震惊之中还没有缓过神儿来。雅思琦毕竟是嫡福晋,见过世面,经过风雨,自是要比旁人,因此也只有她能够暂且勉强压下呯呯乱响的心跳,故作镇静地率先向王爷行礼请安。有了雅思琦的带头,其它女人们也逐渐缓过神儿来,纷纷俯身行礼,请安之声此起彼伏。 第2141章 剃掉 这样的场面早已在王爷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不需要什么故作镇定,只需要一如既往、镇定自若地叫了众人起身,然后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冰凝猜得不错,这就是他刚才执意回书院洗尘更衣的原因,这就是他用实际行动向她说的“抱歉”。 刚才他一回到书院就吩咐了秦顺儿,然而秦顺儿听完他的吩咐之后一双脚半晌都没有动窝,因为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爷,奴才该死,奴才要么是听错了,您是吩咐剃须?难道不是打算剃头吗?” 王爷原本就有点儿心虚,这会儿又被不明就理的秦顺儿一个劲儿地追问,让他脸上很没有面子,恼羞成怒之下压根儿就没有理会这奴才,径直进了屋里。秦顺儿见他家主子爷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知道是惹了他不高兴。 平日里伺候王爷梳头洗脸是他秦顺儿的本职,可这动刀动剪子的剃须理发就不是他的正差儿了,虽然得不到脸色不愉的王爷进一步确切吩咐,秦顺儿也是丝毫不敢耽搁,于是赶快出门去将负责理发的来福叫来。 “爷可能是要剃须。” “秦公公,您传的这叫什么话啊!怎么是‘可能’?爷到底是怎么吩咐的?” “爷当时是这么吩咐了一句,说的就是‘剃须’,所以我也是不太明白呢!爷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剃须了呢!以为没听清楚,就又追问了一句,然后爷就再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儿。那你到是看看,爷到底是打算要你做什么?” “您传的吩咐,您怎么反倒是问起我来了?到底是怎么着您到是给句痛快话啊?小的这是拿剃头的家什,还是带剃须的物件啊?” 秦顺儿心里没有底,本想是找这来福一块寻思寻思,谁想到来福竟是压根就不抻茬儿,直接就给推了个一干二净,让秦顺儿好生为难。犹豫半晌,又挠了好几次的光秃脑袋,秦顺儿终于想出了个两全其美的绝纱主意。 “干脆你两样儿都带上,等一会儿见到爷,你先拿出剃须的家什,如果爷没骂你,你就剃须,如果爷臭骂你一通,你就说家什放在一个箱子里拿错了,然后赶快换上剃头的……”。 “秦公公,还是您高啊!佩服,佩服。” “你小子哪儿有那么多的废话!还不麻利儿赶快点儿,我可告诉你了,你别将来再埋怨我没有提醒你,爷今天的心情可不好,小心拿你小子开刀。另外大福晋那边儿还有家宴等着爷过去开席呢,再耽误功夫,小心那边儿也饶不了你!” “知道,知道。” “知道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说赶快着!” “得嘞,小的这就过去。”。 当来福提了箱子进屋之后,他先是规规矩矩地请过安,然后才战战兢兢拭探性地拿出刮须的工具,同时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王爷,发现这位爷正襟危坐、一言不发,虽然很是威严的模样,但是没有发话吩咐什么,看来确实是要剃须,至此他的一颗心才算是稍稍放回肚子里一些。 第2142章 干净 虽然知道这一回王爷是要剃须,但是怎么一个剃法儿,来福还是不得要领,于是他不得小心开口询问。 “启禀爷,今儿您是想稍稍修理一下?” “不用,全剃了吧。” “啊?全,全剃了?” “怎么,你舌头被狗咬着了?” “没,没,没有,回,回爷,这若是全剃了的话,您看,奴才从来没有剃过,不知道剃成什么样儿,所以,所以……” 剃头修面不就是来福的正经差事吗?怎么还能说出来“不知道剃成什么样子?”原来这来福是被王爷语出惊人的吩咐惊得语无伦次了。他来府里当差虽然也有七八年的时候了,然而王爷蓄须可是有十几年的时间,因此来福自从进府以来就从不曾为王爷剃过胡子,只是时不时地修理一番罢了。七八年了,突然间吩咐他将王爷的胡子全部剃掉,对来福来讲,简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所以才会慌不择言道“不知道该剃成什么样子”。 王爷本就心虚得厉害,又遭遇“大惊小怪”、极不识相的来福围追堵截,简直是将他逼进了死胡同里!虽然来福的这个“不知道”很是惹他恼火,然而也正是这句“不知道”才一出口反倒是将他给逗笑了。王爷不是已经发话了要“全部剃掉”嘛,那还能有什么剃法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面对这个令他哭笑不得的奴才,王爷实在是无话可说。其实王爷没有骂这个愚蠢的奴才就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了,来福还想指望着他家主子爷给指条明路,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无可奈何之下,来福只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秦顺儿,然而这位秦公公竟然脑袋扭向了窗外,孤立无援的来福没了招儿,只得是乍着胆子操起刀子剪子,开始了剃须的全套活计。 两刻钟下来,王爷的胡子一根不剩全部剃光,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连他自己都极不适应这个新情况,只觉得凉嗖嗖的。不过由于一众人等在霞光苑等待他前去开席,王爷来不及再多想什么,赶快由秦顺儿服侍洗漱更衣,一阵紧张的忙碌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赶赴家宴。 与那个倒霉的来福一样,冰凝也从来没有见识过王爷净面的样子,因此乍一见頾须皆无的王爷当即是被吓了一大跳,若不是身处霞光苑,她在第一时间见到他都不敢确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才刚刚与她分别不久的王爷本人。 由于成亲的时候王爷就已经是蓄起了胡须,因此在冰凝的潜意识里,他天生就应该是那个蓄须的样子。然而实际上,王爷并不是自从一出生就是如此,他也是凡夫俗子,也经历了从稚龄顽童到青春少年再到现在的老成持重。如果追溯他蓄须的历史,那可是要往前倒数十四、五年,在他三十岁那年开始了。从净面小生到美髯王公,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既是为了显得更为成熟稳重,也是大势所趋,因为所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如果他只不蓄起胡须,反倒是成了另类。 第2143章 臆想 除了冰凝以外,还有一个也不曾见过王爷从前的样子,那就是霍沫,在剩下的女人们当中,就算是惜月和韵音全都与王爷成亲有二十来年,她们又不是第一回见识没有蓄须的他,怎么还会这么震惊呢? 俗话说,习惯成自然。当王爷刚开始蓄须的时候,她们全都是觉得很别扭,不习惯,然而十几年下来,当她们习惯并适应了蓄须的王爷之后,乍一见到没有胡子的王爷,自然是大惊小怪了。 除此之外,年长一些的女眷们还有一个非常想不通的问题,能够王爷削须明志,那该是多么大的事情?至少应该是天大的事情!什么是天大的事情呢?现在这个时候,只有皇上确立了储君这件事情才能够真正称得上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足以能够令王爷剃须明志。 一想到储君之位已见分晓,她们家爷失之交臂,女眷们登时全都是心如刀割般难受,因此见王爷没说一句话径直落座,众人全都敛眉肃目、三缄其口,迅速各就各位,再也不敢有半点儿差池,生怕一丁点儿的小事情撞到他的枪口上,引得王爷大发雷霆。于是当一阵细微的桌椅碰撞之声响过之后,一众人等全部坐定,整个厅堂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按平时的规矩,除了王爷和雅思琦,任何人都没有率先发话的资格。此时王爷因为心虚而不敢发话,生怕哪一句说错露了马脚。王爷不开口,其它人没资格,雅思琦再是噤若寒蝉,在如此冷场的情况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找个话题做开场白。 此时的她不止是面对要如何开场的问题,更是由于心中万分懊悔而深深地自责。怪不得王爷早早差人回来传话说不摆家宴了呢,原来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参加这个家宴呢!唉,她若是早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还跟他较这个劲儿,非要摆这个家宴不可? 然而令雅思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面对她如此任性的行为,王爷非但没有训斥她,还依了她,给足了她的面子,雅思琦简直是悔恨交加,哪里还能够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一想到,雅思琦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两步并作一步走到王爷的面前,话还没有开口就扑通一下子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启禀爷,妾身实在是不知情,才这么任性,不顾您的吩咐,准备了今儿晚上的接风家宴。妾身知错了,您怎么责罚妾身都不为过,妾身定是毫无半点怨言。” 王爷本以为雅思琦要么拐弯抹脚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么当着众人的面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待宴席过后与他禀报府务的时候再寻机会问个究竟,谁想到竟是话没说一句先跪下认罚!除了他和冰凝,这府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雅思琦确实是毫不知情况,然而她不知情怎么就成了需要受处罚的大错处了?对此王爷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第2144章 宽慰 王爷百思不解,他是否蓄须跟雅思琦有什么关系?她能有什么错处?她平时不是挺精明的一个人么?无论大事小事总是隔岸观火、明哲保身,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认错领罚,难道说她是因为与冰凝暗暗较劲儿的事情来向他承认错误?可是她与冰凝较劲儿跟他蓄须与否有什么必然关系? 就算真是因为这件事情,她能够这么快就番然醒悟,那她当初何苦费这么大周折,不惜违逆于他搞这个家宴?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按理说对于雅思琦能够早早醒悟,王爷应该欣慰与高兴才是,然而由于她醒悟得有些过于提早,令王爷有一种不战自败的挫折感,怎么就没有给他这个一家之长一个摆摆威严,施以训诫的机会呢?此外王爷心中仍是有些蹊跷,雅思琦再是憣然醒悟,也应该是寻一个私底下的场合单独与他细说私下相处的场合,怎么会当着这些姐姐妹妹的面又是下跪又是求情又是认错呢?再怎么说她也是他嫡福晋,是除他之外这府里最要脸面的主子,再是有天大的过错,他也会顾及她的脸面,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她怎么连这么点儿默契都没有,更不要说心有灵犀了。 雅思琦的这个主动认错,打了王爷一个措手不及,弄得他是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然而由于他自己还处在心虚不已的紧张情绪之中,因此根本无暇仔细深究雅思琦的反常之举,只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揣个糊涂当明白,含含糊糊地勉强应对。 “你赶快起来吧,这是何苦呢?不就是个家宴嘛,虽然爷早先传话过来不摆家宴了,那也是因为担心你太过辛苦操劳,累坏了身子,现在既然已经摆好了,直接用了就是。这也不算是什么错处,大可不必这个样子。再者说了,爷出去这二十来天,你们也是辛苦,借这个机会犒赏一番也是应该的。你不但没有错,还有功劳,爷要感谢你才是。来,来,赶快起来。” 王爷一边说一边从座位上赶快起身亲自将雅思琦搀扶了起来。被王爷一番好生安慰早已是感激不已,此刻又受到起身离座亲自前来搀扶于她的礼遇,雅思琦完全是受宠若惊,慌里惯称张之间就没有仔细听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大概记得他非常大度地将她此前的所有过错全都一笔勾销掉,既没有追究她的过错,还和颜悦色地好生劝导,对此雅思琦更是羞愧难当。 除冰凝以外的其它女眷们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是如此宽宏大量,她们都非常清楚,王爷从来都是性情中人,在人生最为失意的时刻原本应该心情极为沉重才是,然而为了众人他最终选择了独自品尝失败的苦果,她们怎么能够不心怀感激之情呢? 平心而论,王爷虽然是一个喜怒形之于色之人,但是很少迁怒于女眷,不管外面风云如何变幻,府里的女人们却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样的夫君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她们上辈子是修了什么样的福,竟然得到老天爷如此厚待! 第2145章 红脸 按照平日里的规矩,宴席开始之前王爷总是要讲几句话的,然而由于他心虚不已,又被雅思琦胡乱搅了一局,因此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生怕泄露了心中的秘密,于是待雅思琦重新落座之后就直接朝苏培盛吩咐道:“摆膳吧。” 王爷自己早已是心如撞鹿,因此从头至尾当然是一言不发,埋头用膳。其它女眷们根本没有被他那一番安慰之举踏实下心来,相反他若是极度震怒反倒是令众人心安一些,而现如今的这个样子更是令众人坐卧不安、心神不宁,因此除了牢守“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之外,同时在心中暗暗祷告:阿弥陀佛,千万不要撞到爷的枪口上。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惜月! 惜月在淑清的下手,与冰凝处于斜对面而坐的位置。惜月既是一个头脑聪明的女人,也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当所有的人,包括王爷在内,全都小心翼翼用膳之际,只有她借助摆弄茶盏的间隙悄悄地抬了一下眼皮,就被她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天啊!冰凝妹妹的两个脸颊怎么红得就像掉进了大染缸?惜月被这个惊人的发现惊得着实不轻,于是也忘记了如此紧张的气氛,又乍着胆子悄悄地看了看其它人,不管是雅思琦还是李淑清,不管是春枝还是堆沫,全都是面色如常。好奇心促使她冒着被王爷痛斥“东张西望、没有规矩”的风险,又偷偷地而且是飞快地瞥了一眼王爷,还是一成不变的严肃模样。惜月实在是想不明白,心情沉重剃须明志的是王爷,违逆夫君当众认错的是雅思琦,这年妹妹起的哪门子哄,瞎凑什么热闹红什么脸? 惜月由于知道王爷回府之后首先去了怡然居而不是书院,因此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冰凝为什么会脸红。相反,雅思琦虽然知道他回府就直接回了怡然居,但是由于她和冰凝分坐在王爷的两侧,心情仍然沉浸在无限的懊悔当中,又是隔着山一样的爷,因此她根本不可能看得到天仙妹妹的红脸蛋。 两个精明的女人都阴差阳错地没能发现年妹妹的异样,冰凝,当然也包括王爷在内总算是成功地躲过了一场没有必要兴起的风波。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道菜品端上桌来,急于早早结束家宴的王爷在盘子刚刚落桌,站在各位主子身后的奴才都没有来得及给自家主子布菜呢,就立即发话道:“上茶吧。” 上茶是宴席的最后一道程序,茶尽席散,因此王爷的这一句吩咐相当于宣告宴席的结束。对此众人给予了充分的理解,他的心情非常不好,自然是没有心思用膳。唉,早些散了当然是好,陪着她们这一群既不能为他分忧也不能为他解难的女人,他岂不是更要愁上添愁? 当负责端茶递水的丫环们鱼贯而入,才将茶盏放在各位主子的面前,还不待众人将茶盏端到嘴边,王爷故伎重施,立即发话道:“爷和福晋还有些话要说,其它人先散了吧。” 第2146章 双误 半个多月不在府里,回来之后首先听一听雅思琦的禀报早已是铁定的规矩,虽然期间有苏培盛给他的书信,但后院的大事小事,苏培盛知晓得不一定非常清楚,因此就算是走过场嫡福晋的亲自禀报绝对不可能缺少。此外刚刚雅思琦当众下跪认错已经令她很失面子,他必须替她找补回来,她是他的嫡福晋,如果他不赶快替她立威风谁还能保全她的脸面?一日坏了家风,就有可能为日后埋下以下犯上的祸根,他必须严厉杜绝。至于冰凝,早早晚晚会补偿她,而且她也不是逞强好胜,争一时风头之人,更是懂礼知足之人,更何况他已经向她“道歉”了。 这一次,不要说冰凝没有半个“不”字,就是其它任何一个人都毫无半点怨言,在王爷心情最为沉重、人生最为失意的时刻,也只有雅思琦这个嫡福晋才是最有资格陪伴在他的身边,谁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去跟她争风吃醋,因此全都心服口服,于是王爷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告退,悄声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一跨过怡然居的大门,心如煎熬的月影哪里还沉得住气,根本等不到进了屋子避开众人就急急火火地问起她家小姐来。 “小姐,爷为什么要剃须明志?难道真的是……” 傍晚的时候月影由于避在屋外因此根本不知道整个儿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然是和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去了,冰凝则是因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当然是不会往什么天大的事情上去想,此刻见月影欲言又止还以为这丫头偷听了她与王爷的墙角,现在开始取笑她来。 当初冰凝就是因为以为月影还在屋中才会对王爷的热吻退避三舍,才以胡子扎痛为借口推三阻四,才惹得他剃须明志,这会子面对月影说的这话里藏话的半截子话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气得她满脸通红、羞愤难道,当即怒骂道:“好你个臭丫头!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没有,说出这种不三不四的话来!” 月影被冰凝骂了个莫名其妙,王爷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她家小姐怎么一点儿都不伤心难过,还骂她不三不四,难不成因为她太过关心王爷而随口问了一句,竟被她家小姐怀疑她与王爷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月影一想到这里,脸色吓得煞白,等不及回屋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冰凝的身边,急急地辩解道:“求小姐明鉴,奴婢一点儿亏心事儿都没有做,小姐您可一定要……” 冰凝本来就误会了月影,此时月影又一个劲儿地辩解,令冰凝更加深信不疑。虽然心中又急又气,但毕竟月影当即就给她跪地求情,又令冰凝有些后悔刚刚那句话骂得她有些重了。可是谁让她不知好歹,开什么玩笑不好,偏偏要开这个玩笑?今天让这丫头好好长点儿经验教训也是应该的,于是冰凝头也没有回,径直回了屋里,将月影一个人干干地晾到了院当中。 第2147章 受罚 冰凝径自回了房里,没有她的吩咐,月影也不敢擅自起身,只好继续跪在院当中,此刻的她只觉得浑身长嘴都不清,跳进黄河更是说不清,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月影急得不知所措之际,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亮如洪钟般的声音。 “月影?你怎么跪在这里干什么呢?” 啊,是王爷!月影赶快就地转身,先向他请安。 “给爷请安。回爷,奴婢犯了错处,正……” 犯了错处?王爷一听月影的这个回复登时如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月影可是冰凝的心肝宝贝,平时护奴才跟护眼珠似的,这丫头到底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处,竟是气得冰凝要她在院当中罚跪? “爷问你,你这回怎么惹了你家主子?” “回爷,奴婢刚刚伺候小姐回来,还没进屋呢,就,就问小姐……” “问什么?你到是赶快说呀,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求爷宽恕,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背后嚼主子的舌根了!求爷开恩……” “唉呀,你可真是能把爷给急死!你到底是嚼了哪个主子的舌根?” “回爷,奴婢,奴婢只是好奇,才问小姐,知道不知道,知不知道您,您这回是因为什么才要,才剃须明志的?” 月影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到最后几乎都听不到“剃须明志”这几个字。 王爷一听月影是因为这个受了罚,当即是羞愤交加。他并不是因为月影背地里嚼主子舌根而恼怒,而是以为月影知道了他剃须的真正原因,自是觉得没脸见人,脸面上实在是太难看了,以致恼羞成怒,于是当即骂道: “看来你家主子真没罚错了你!若是当时爷在场,爷至少还要再赏你十个板子才好!” 王爷说的当然是气话,而且骂也骂过了,气也气过了,而且这丫头也知道错了,总不能跪一晚上吧。毕竟冰凝身边还需要这个丫头好生伺候,于是复又开口吩咐道:“赶快起来吧,别耽误了伺候你家主子。” 有湛露在,冰凝自是不会缺了伺候的人手,不过她还没有进屋就后悔将月影晾在院子里,因此当湛露前来服侍她的时候,冰凝朝正手忙脚乱地忙个不停的湛露吩咐道:“你快停下手里差事,赶快去院儿里把月影叫进来。” “可是,你的头发才拆了一半呢,待奴婢给您拆完头发就去叫月影姐姐。” “你叫月影进来继续弄吧,你手太生,扯得我头直痛呢。” 冰凝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免了月影的处罚,湛露却是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的手艺不合主子的心意,于是赶快依言退下去传她的吩咐。 不一会儿,外间屋的门就开了。听到房门开动的声音,冰凝心中更是止不住地月影从来没有挨过这么重的处罚,虽然罚跪是最轻的家法,然而月影可是这怡然居的二管家,在院子当中当众受罚是多么的失面子!从前冰凝总千方百计地替她立威,今天竟是亲手毁掉她的威信,对此冰凝心中很是愧疚,连望向她的勇气都没有。 第2148章 窘迫 冰凝虽然心中有愧,然而毕竟她是主子身份,而且月影也是有错在先,让冰凝主动向月影道歉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心存内疚却又拉不下脸面主动和好,于是外强中干的冰凝依然嘴硬地开口道:“进来也不说先过来请安,规矩全忘光了?” “你这院子的规矩可真是稀奇呢,爷要先向你请安?” 天啊!冰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在钻进地缝之前她还是应该先向王爷请过安才好。 “给爷请安!妾身正在跟月影闹脾气,以为是那个奴才进屋呢,您就别跟妾身一般见识了吧。” 王爷没有将冰凝叫起,而是直接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然后那个卸妆才只卸掉一半的冰凝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左边和后边的发髻已经被拆掉了,几缕青丝散乱地垂在胸前,而右边的发髻还牢固地盘在头上,用一支珠花紧紧夹住;一侧脸颊上的胭脂早已经除掉,另一侧只除了一半,隐隐透着绯红;外衣已经被湛露随手帮她脱掉,只剩下一身中衣松松垮垮地勉强挂在两个肩膀上,腰带也不知道被湛露放到了什么地方。如果说王爷刚刚进屋的时候,冰凝因为说错话而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么现在她则是因为从头到脚衣冠不整妆容混乱而恨不能立即从他的眼前消失。 然而冰凝非但没能插翅而逃,反而因为王爷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身来而不得不与他近距离地两两相对,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将她的发丝吹起又落下。此时的冰凝实在是太过窘迫,想找些话来为自己仪容失礼的行为辩解一番,然而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努力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冰凝的困窘王爷看在眼中笑在心里,甚至可以说,他总算是在心中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在家宴上的整整一晚,他简直就是坐立不安心神不宁,还不全都是为了她吗?别的女人都是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行事,她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话他来着。噢,对了,临去家宴之前,她竟然咯咯地笑出了声儿来!一想到这里,他实在是气恨不过,禁不住住质问起来。 “爷问你,刚刚你笑什么来着?” “笑?妾身没有笑啊!” 冰凝被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问得莫名其妙,躲他还来不及呢,哪儿还敢笑话他呀。 “没有笑?你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刚才去宴席之前,那个不守妇道,咯咯地笑出声来的人,不是你是谁?” 原来他指的是那件事情呀!那到确实是笑话他来着,对此冰凝哑口无言,毫无半点反驳之力。不回答不行,实话实说的话,怕是又要惹他火冒三丈,非得恼羞成怒不可。 “怎么了?这会儿哑巴了?当初有胆量笑话爷,现在没胆量说出来?” “谁说妾身是有胆做没胆说?当时妾身只是觉得您像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妾身是一只小小的刺猬罢了。” 第2149章 报复 冰凝在说狮子的时候,特意用了非常夸张的语气,试图将王爷描绘成一个巴图鲁,在说刺猬的时候特意用了很虚弱的语气,力证自己如绵羊般软弱,对雄狮构不成任何威胁,企图用主动示弱来谋求自保。 雄狮?刺猬?尽管冰凝处心积虑地将雄狮夸大成威风凛凛的样子,将刺猬描绘成弱小无比的可怜模样,然而结果却是没能像她期待的那样起到多少作用,因为王爷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丫头可真能浮想联翩,也太会胡乱编排了!别看她把自己描绘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才不会上当受骗呢,她分明是在向他示威:别看她瘦小赢弱,但是她能够用这个装可怜,然后冠冕堂皇地为自己穿上一身软猬甲,就算他空有一身好功夫,又能奈她如何? 他明明是怜香惜玉舍不得弄痛她才……,结果她不但不领他的这份情,居然还嘲笑他!看来从前他对她实在是太过纵容了,不给她点儿苦头尝尝她是不会汲取教训。 一想到这里,王爷二话没说,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忘记了自己刚刚已经把那一大把胡子剃了个一干二净的事情,以为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凭借胡子这个利器刺痛她,扎痛她,好好地还以颜色。当这个充满了打击报复含义的吻狠狠地落在冰凝的双唇之后他才突然间意识到,没有了胡子的他完全就像是一个没有带上弓箭的猎手,即使是面对一个柔弱无力如绵羊般的猎物之时,仍是徒有一身本领竟也无法实现一招克敌制胜。 不要说他忘记了胡须全无的现状,就是冰凝也忽略这个事实,因此当他恶狠狠地强吻下来的时候,以为又要像往常那样遭遇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洗礼,吓得她立即闭上眼睛,紧张地等待着那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如期而至,相反竟是和风细雨、悱恻缠绵。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明就里的冰凝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就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大脑也立即醒过味儿来,原来那烦扰了她许久,又刺痛又不舒服的胡子没有了! 这是冰凝从不曾有过的体验,全新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如梦如幻。 从他们的初吻开始,他就已经蓄起了胡须,因此对她而言,吻是扎人的,非常不舒服的,她根本就无法从中品味出来任何乐趣,有些时候甚至觉得是一种负担。因为被胡子扎得痛痒就想躲避,然而没有正当理由的躲避必将会惹来他的不快,为了不让他不高兴,只有自己默默地忍耐,渐渐地形成了恶性循环。 然而现在,第一次没有了那些烦人的胡子来捣乱,令冰凝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原来热吻竟然还可以是这样一种感觉,美好的感觉!她立即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并且深爱这个全新的体验,不知不觉之间,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双手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环上了他的脖颈。 第2150章 感觉 王爷来势汹汹打算狠狠地恶战一场,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胆敢暗地里嘲笑他的臭丫头,原本以为面对他的主动挑衅,冰凝还会像从前那样与他耍花枪,一会儿文斗,一会儿武斗,搞出一堆的鬼花样来,谁想到形势竟然急转直下,预料之中的一场恶战连硝烟都没有燃起,相反竟演变成为太平盛世,因为他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那双不知道何时悄悄环上他脖颈的玉手,那双美丽的眼睛中自然流露出来的迷人目光,还有那破天荒不再对他退避三舍的朱唇贝齿,无一不在充分地表明,她喜欢这种感觉,深深沉醉,流连忘返。 他带给冰凝的是全新的感觉,而冰凝带给他的,也是全新的感觉,美好的感觉!因为她不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能够主动地享受这个美好的过程,和他一起好好享受这个甜蜜的时刻。爱是两心相悦,不是一方不管不顾强取豪夺另一方勉为其难疲于应付,否则他怎么可能会那么耐心地等待她三年多的时间?只为换来她的真心真情。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面对这个带给他全新感受冰凝,惊喜、甜蜜、幸福、深爱,瞬时间齐齐地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只一秒钟就充满了他的整个心间。唉,这个鬼丫头,怎么不早告诉爷说胡子扎痛了你呢? 感觉再是美好,然而冰凝的体力毕竟有限,家宴已经消耗了她很大一部分精力,回来后还不曾歇息片刻又遭遇如此长时间的热吻,早已是体力不支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因为她马上就要窒息,连身子都开始有些发软。 当冰凝的身子在他的手中渐渐发沉并一点点地开始向下滑落的时候,王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情,知道她受不住,于是赶快松开她的双唇。 终于可以好好地透一口气了!冰凝贪婪地深深吸入一大口新鲜空气,脸色也逐步恢复了雪白中透出丝丝嫣红的常太。缓回一口气的她突然间意识到一个大问题,禁不住“唉呀”一声脱口而出,满脸大惊失色的神情。 “怎么了?身子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不是身子,是,是,唉呀,是月影!” “月影怎么了?” “唉,刚刚妾身不是跟那奴才闹了点儿别扭嘛,她当时跪在了院儿当中,妾身没喊她起来,您进门前妾身差湛露过去喊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不知道湛露是怎么传的口信儿,怕不是要跪坏了腿脚了!” 王爷一听她是因为这件事情大惊小怪,当即心中踏实下来,不过爱捉弄人的他又忍不住技痒,对冰凝开起玩笑来。 “你以为月影一辈子都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 冰凝再是跟月影闹点儿小脾气,这护奴才的性子可是根深蒂固,一听那“记吃不记打”几个字,怎么就听着那么不顺耳呢!于是当即朝他抱怨起来。 “看您这话说的,她怎么就记吃不记打了?” “她若是连这么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以后爷把她换走就是了。” “不行,不行,不行。” 第2151章 泄密 一听王爷说要将月影换走,急得冰凝一连说了三个“不行”,他本就是寻她开心,自是不会真的换走那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望着他面色微微含笑的目光却是不再言语,冰凝知道上了他的当,心中隐隐有些窝火,却又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好对策,结果也如他那样沉默不语起来。 冰凝能够这么老实安静下来而不是想方设法与他斗智斗勇,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新鲜事,然而望着乖巧不语的她,他却有点儿意兴阑珊。原本两个人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般地斗嘴很是有趣,现在她这么早早地缴械投降、鸣金收兵,他还意犹未尽,根本没有玩够呢。 “刚刚在宴席上,就你一个人脸红得跟关公似的,你这是生怕别人都不知道爷是专门为了你才……” “爷呀,您就别再说了,妾身的这张脸还怎么见人啊!妾身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您怎么就真的给剃掉了?” “怎么?爷这回又做错了?那赶明儿爷赶快改过来,不就是再留起来嘛,这还不简单?” “别!……” 才一个“别”字说出口,冰凝就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又落进了他设置好的圈套中!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居然如此直言不讳、大言不惭,就好像是生怕他不知道,赶快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对于现在的王爷,对于刚刚过去的那个热吻,她是有多么的喜欢!区区一个“别”字竟然泄露了冰凝心中天大的秘密,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她的整张脸庞再度不可救药地如火烧云般通红通红,紧接着脖子、手臂也是再度未能幸免被染成了大红色。 听到她无意识下脱口而出的那个“别”字,他一点儿都不吃惊,仿佛早在意料之中。因为她刚才已经用实际行动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她心中最真实的感受,那是多么的新奇又是多么的喜欢。此刻,看着如此窘迫的她,他更是万分庆幸,刚刚在家宴之前的临时起意,只不过简简单单的举手之劳,就让她体会到了人生中最美妙的感觉,他怎么早没有想到? 冰凝用一个“别”字将自己逼进了进退两难的死胡同里,弄得她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因为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就让他当即做出了这个惊人之举,真真的是受宠若惊,甚至是后悔不已。冰凝当然是后悔自己现在越来越没有规矩,竟然发展到胆大包天、持宠而骄的地步,竟然敢跟他提无理要求了?可是,刚才的那个吻,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将来那碍事的胡子还要来捣乱,很是烦人呢。 不管是否同意他再度蓄起胡须来,冰凝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借口和理由自圆其说一番,将那个“别”字泄露出来的心中秘密好好掩饰起来。 “妾身刚刚的意思是说,您别再说这些话了,当心被奴才听了去。” 第2152章 夙愿 听说冰凝这番欲盖弥彰的说辞,王爷当然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再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之间也需要给彼此留下足够的脸面,更何况他又是怜香惜玉之人,因此面对如此大好形势,王爷并没有再继续乘胜追击,而是任由到手的猎物瘸着一条腿落荒而逃,而且还好言相劝道:“放心吧,爷刚进来的时候,见到月影跪在院儿当中了,爷叫了她起来……” “什么?您已经给她叫起来了?” “怎么?爷这回做的又不合你的心意了?” “不是,不是,妾身感激还来不及呢,妾身只是觉得跟奴才的这么点儿小事,还要劳烦您出面,妾身实在过意不去呢。” “这会儿想起来过意思不去了?等湛露过来都什么时辰了!” “那,那,既然已经劳烦了您一回,再劳烦第二回也,关键是正好您过来,又正好说到月影这奴才,所以妾身还有一事还想请求您给做个主呢。” “怎么?你们两人还因为别的事情也在闹别扭?” 王爷一听冰凝请求替她做主,实在是大吃一惊,平时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主仆两人,最近怎么别扭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说真是要将月影换掉不可了? 冰凝知道王爷误会了她的意思,不过她也没有急于去解释,而是不紧不慢地娓娓向他道来。 “启禀爷,妾身与月影没闹什么别的别扭,妾身只是想请爷给月影做个主,给这奴才寻个比这府里任何一个奴才嫁得都好的婆家。” 冰凝从来都不是喜欢攀比、争强好胜之人,然而在月影的问题上,她竟是如此直言不讳地向他提出这个要求,令王爷不得不格外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比这府里任何一个奴才嫁得都好的婆家”,听着难度不小,实际上难度并不大。冰凝无非是想将月影嫁得风风光光,求得自己心安罢了。想想府里这些年嫁走的奴才,远有吟雪、吉尔,近有珊瑚、竹墨,不管哪一个奴才的归宿他都敢拍着胸脯说: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为她们找到了最适合的婆家,没有耽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下半辈子。就是将霍沫算在内,他都毫无半点儿私心。虽然在名份上稍稍亏欠她一些,但是他不但为她提供衣食无忧的生活,还为她安排了一个教书师傅的身份,做到这种程度,他敢扪心自问,对得起霍沫,对得起老十三。 现在冰凝要他为月影找一个比任何一个奴才嫁得都好的婆家,王爷不知道这个“最好”是哪里。 竹墨和珊瑚,一个入了十六阿哥府,一个做了大阿哥的小福晋,比皇子阿哥府邸还要好的地方,这天底下也只有皇宫了。可是不用问他也知道,冰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要为月影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夫君,一个坚固可托的终身归宿。王爷明白冰凝的良苦用心,这是她此生的夙愿,他当然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她了却这个心愿。 第2153章 最好 从本意来讲,冰凝的这么点儿小小请求自是不在话下,然而真正做起来又是难度不小。想想吟雪和吉尔所嫁的夫君与她们门当户对,又是做正室,但是要论起风光自是无法与竹墨和珊瑚相提并论;竹墨和珊瑚虽然都是入了皇子阿哥府,可是毕竟是去做小老婆,不要说脸面上不好看,就是真正过日子还不是要天天看大福晋的脸色? 什么样的婆家才能算得上是“最好”,王爷自己心中也没有一个标尺,因此他只得是先探探冰凝的口风。 “你说的这个事儿,爷知道了,其实你就是不说,爷一直也在心里惦记着这个事情。只是,你说的这个嫁得最好的婆家,爷还是有些不太清楚,你是想要她嫁去当个正室夫人,还是想要体体面面……” “回爷,当然是都想要了!” “珊瑚和竹墨可是进了大伯和老十六的府里了,能比她们的婆家还好,那岂不是要进宫当娘娘了?” “不是的,不是的!” “既然不是进宫,那你的意思是说,大哥和老十六的府上都还不够风光,那你觉得哪位爷的府里合你的心意?” 话赶话地说到这儿,王爷的心里顿时有些酸溜溜的,因为他不知道冰凝会中意谁的府邸,换句话说,他不知道在冰凝的心目中,哪一位皇子阿哥更出类拔萃,能够让她舍得将月影嫁过去。 如果撇开给月影说婆家的问题,王爷当然认为自己才是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个人,但是平心而论,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不是唯一。他自认卓而不群,但是冰凝也是这么认为的吗?他不敢打保票。 冰凝刚刚的那番请求,为月影说婆家是真,但是“全府里嫁得最好”却只是随口一说,她的本意是想让王爷为这件事情认真花些心思,为月影选一个既脸面上风风光光又是真心实意待她的夫君,因此对于冰凝而言,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具体的目标,于是当王爷真正问到她的时候,登时张口结舌起来。 冰凝的张口结舌在王爷看来是欲言又止,早已经酸酸溜溜的心理此时更加的意兴阑珊。果然她并没有认可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如果连她都没有认可,那么皇上岂不是更不可能对他另眼相看?虽然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为了探得她的看法,他只得是强忍着心中极大的不快循循善诱。 “既然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那爷就替你说吧。你是觉得老八的府上……” “爷啊,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先不说八贝勒爷为人如何,就那木泰的性子,月影岂不是要羊入虎口?不是,不是,不是羊入虎口,是,是……” “羊入虎口”才一出口,冰凝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再怎么说,那木泰跟她也是妯娌,哪儿有嫂子背地里说弟妹闲话的道理?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定是要大有文章可做了。然而冰凝由于太过心急,一时半会儿竟没有想到一个既能表达“羊入虎口”的意思,又是一个很婉转的词汇,于是“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来。 第2154章 揣摩 冰凝慌不择言,半天没有哼哧出来一个既恰当地表明了观点又不失分寸的词语,不过她的意思王爷当然是立即就明白了,虽然他也认为“羊入虎口”这句话与冰凝的身份很不相称,但是从月影与那木泰的情形来看,实在是找不出来第二个如此恰如其分的语词来了。 “既然你老八的府上不合你的心意,那你觉得老十四怎么样?” 王爷哪里是在给月影找婆家,分明是在探冰凝的口风,探得她的心目中哪一个皇子阿哥的实力最为强大,能够力拔头筹。面对王爷如此明显的“诱供”意图,冰凝由于一门心思沉浸在为月影找婆家的事情中,竟没有提高警惕给予足够的关注。 “回爷,妾身已经有一个姐姐成为十四弟妹了,难道您还嫌不够多,还要再……” “那你的意思是想让月影成为三嫂?” “三爷可是比您的岁数都大呢!”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撇了撇嘴,就差直接给他一个怨恨的目光了。王爷也是不长记性,家宴之前才因为冰凝的嫌弃而赶快清理了门户,这会儿又把诚亲王抬出来,自讨了一个没趣儿,话里话外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又愈发地浓郁了起来。 “是啊,你连爷都嫌弃,更不要说三哥了!” “爷啊,您怎么又说这种话呢!咱们这不是在给月影找婆嘛,怎么又扯到妾身这里来了?再说了,妾身是那种人吗?” 冰凝的反驳并没有令他情绪好转多少,不过他仍是没有善罢干休的打算,他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就在他暗自揣摸冰凝的心思,在剩下的几个年轻阿哥中盘算来盘算去,以为她可能会意属哪一个的时候,突然间脑海中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闪现出一个重要人选,同时暗暗在心中念道:爷怎么会居然忘记他呢? “爷知道你心疼月影那丫头,想必你是想让她去了老十三的府上吧?” 王爷的分析很有道理,十三阿哥与他的关系那是极为亲厚,又一个侠义心肠,待女人更是没的说,因此他才会后知后觉,怎么竟然从一开始就落下这个最佳人选呢?相对于王爷的胸有成竹,冰凝竟是一脸慌张。 “回爷,老十三的府上?那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怎么?十三府怎么不行?月影能嫁过去,那可是她祖宗八辈积了大德了!怎么不行?你到是说说,是老十三岁数大了,还是萨苏待人苛刻了,还是你又有哪个姐姐是十三弟妹了?”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冰凝对十三阿哥会如此抵触,本以为他的这个提议会正对冰凝的下怀博得她的欢心,谁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十三阿哥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在他的眼中,那可是全天底下除了他就数十三阿哥最为出类拔萃了,除了皇上和德妃娘娘,根本容不得旁人说半个不字。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谁能嫁进十三府,那可祖宗八辈都积大德了!若不是由他保媒,十三阿哥怎么可能看得上要姿色没姿色,要才学没才学的月影呢! 第2155章 双愁 对于十三阿哥的提议,冰凝不但不感激,还连说了好几个“万万不可”,俨然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当即就惹恼了王爷。冰凝护奴才如眼珠子,王爷护他最亲厚的兄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冰凝的这个反应简直就是一下子戳得他心疼肝疼,才会即刻恼了起来,于是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如连珠炮似的一通将她从头到尾冷嘲热讽一番,没留得半点情面。 冰凝横遭他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实在是天大的冤情,因为她根本不是嫌弃十三阿哥是个无名无爵、无禄无为的光头阿哥,相反对这位一副侠义心肠的十三爷敬佩万分,她之所以连连拒绝王爷的好意,完全是因为她既舍不得萨苏又多出一个妹妹来争宠夺爱,也舍不得月影嫁过去之后独守空房。十三阿哥与萨苏情投意合,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因此如果月影嫁过去,即使是他四哥保媒,即使是他年四嫂的大丫头,月影几乎不可能入得了十三阿哥的法眼。就算退一万步说,月影能够偶尔得个一天半天的恩宠,冰凝心里仍是极不安宁,因为她会非常担心独守空房的萨苏,反之,如果月影不得宠,她又要格外担心自己的奴才没能得到一个好归宿。 因此月影如果去了十三府,那可是真真要使冰凝落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手心手背全是肉,哪一面受伤她都心疼不已。然而她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王爷竟会这么不理解她,一通劈头盖脸的连讽刺带挖苦,弄得她极是委屈。 “回爷,老十三可是天底下千万里挑一都挑不出来的夫君人选,只是月影没有这个福份。没错,妾身是想让她嫁得风风光光,但是妾身也想让她下半辈子过得踏实舒心。妾身不是说老十三不好,也不是说十三弟妹待她府里的姐妹们苛刻,妾身只是觉得,不管十三弟妹还是月影,都妾身的好姐妹,妾身不想她们因为老十三的缘故伤了和气,不管哪一个得宠还是失宠,妾身都会既替一个人高兴又替另个一个人难过。 不知道您听说过这个故事没有,有一个额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卖伞的,二女儿嫁给了卖扇子的。每当下雨的时候,她就替大女儿高兴,又替小女儿难过;而每当日头高照的日子,她又要替小女儿高兴,替大女儿着急。” 说到这里,冰凝略略停顿了一下。不想两个她最亲近的人因爱生仇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另外一个考虑,甚至可以说是顾虑,那就是雅思琦。曾经,她暗自下过决心,一定要寻了机会,替萨苏讨个说法来。不过由于那件事情还牵扯到雅思琦,冰凝当然不能贸然行事,一直在等,眼看着一个一个不太成熟的机会从眼前溜走,却是无可奈何。 真是天赐良机,现在正好说到十三府了,又正好说到婚嫁之事,天底哪里还能有哪个机会比现在这个更好?再不抓住或许以后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了!因此即使冒着再度将他惹恼的风险,冰凝还是决定说出来。 第2156章 旧事 为了萨苏,冰凝横下一条心,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启禀爷,另外还有一个事情,妾身知道有些逾越了,可是既然说到了月影的婚事,也说到了老十三,妾身之所以不想把月影嫁过去,也是心存了私心。前些天,妾身听说老十三看上了咱们府里的紫玉姑娘,您若是李代桃僵,改由月影嫁过去,不要说老十三见到调了包的新娘子会因气生厌,从此嫌弃月影,就是那拉姐姐那里,怕是也要不高兴呢。” “你怎么知道紫玉的事情?” 王爷一听冰凝说出紫玉,当即吓了一大跳。他并不是想刻意隐瞒,只是那紫玉是霞光苑的奴才,跟冰凝没有多大干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怎么解决紫玉的问题他还一直都没有拿定主意,所以才会拖到现在仍是悬而未决,谁想到本是跟冰凝闲聊月影的婚事,竟是说来说去又扯到她的身上来了!他已经做得很隐蔽了,怎么还是流露了风声,哪个奴才的嘴这么快? “回爷,妾身是听萨苏无意间说起来的,当时因为没有时间来得及细说前因后果,妾身只是隐约知道老十三有心要了紫玉姑娘。本来这件事情与妾身毫无半点干系,妾身也不应该问东问西,然而妾身一想到十三弟妹那哀婉的目光,还有落落寡欢的神情,妾身这心里头就特别的难受。萨苏再是温婉贤淑、宽宏大度,可是她总归首先是一个女人,哪一个女人面对夫君迎娶新妇还能够喜笑颜开呢?即使笑,那也是脸上强颜欢笑,心中泪流不止。所以后来妾身终忍不住逾越,寻了机会问了月影这是怎么回事儿,因为月影与紫玉是非常要好的小姐妹,于是妾身就问了月影,您可知月影是怎么跟妾身说的吗?” “爷哪里知道她是怎么说的!” 王爷现在就像那没毛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心里头却是咚咚咚地打起了响鼓,仿佛倾刻间这颗忐忑不安的心就会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不知道冰凝知道了多少,更不知道月影会从紫玉的嘴里听到了多少。但是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十三弟妹因为这件事情很不开心,对此王爷也是很不开心。女人贤淑大度才是德行美好,怎么萨苏也是一个醋坛子?原以为这么多年他们夫唱妇随、伉俪情深,十三府后院安安稳稳、一片太平,全是这十三弟妹胸襟宽阔、治理有方的结果,现在看来满不是那么回事儿!怪不得后来老十三没有再提紫玉的事情,原来是萨苏从中作梗的结果。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心里的这些弯弯绕,见他一口否认、毫不知情,于是赶快将月影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又全都说给了他。 “十三弟妹跟妾身说起紫玉的时候,正巧月影在一旁伺候,见到萨苏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于心不忍,就主动提起来,前些日子紫玉亲口说的,正打算求她家主子开恩早些日子将她打发走人,因为她家里已经给她说好了一桩婚事,若是功夫长了,怕不是又要黄了呢。” “啊?这事千真万确?” 第2157章 解决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那紫玉已经说了婆家,简直就像是被迎头痛击一个闷棍般似的,原本就对这件事情犹豫不决,此时更是觉得棘手起来。冰凝见他沉默不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又继续往烈火上加了几块干柴。 “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月影与紫玉两人一向交好,平日里两人没少相互帮衬,不可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出什么纰漏。说实话,妾身当时听了这话也是难以置信,不是为别的,只是担心这事儿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去,怕是要给老十三留下个‘强抢民女’的恶名,那可实在是得不偿失呢。老十三又不缺女人,紫玉也不过就是容貌出挑一些罢了,为这么一个女人失了一世英名,实在是……” 冰凝的这番话完全就是王爷心中所思所想所忧,他乍一听到紫玉说了婆家感到极度震惊的原因并不是担心名花有主,令十三阿哥迎娶美人归平添了一道障碍,而是没有料到自己的奴才婚嫁之事竟然还蒙在鼓里,实际上紫玉说了婆家对他而言,应该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因为他也不想将紫玉嫁给十三阿哥,实际上,他是不想十三阿哥屈尊娶了这个奴才。正愁不知道怎么打发紫玉呢,谁想到这件曾经极为棘手的事情突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王爷高兴还来不及,更不要说冰凝说的头头是道、条条在理,他唯一的态度只有万分赞同。 “噢,既然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爷当然是要顺从民意才是,绝不可能做那种丧尽天良、欺男霸女的勾当。” 王爷如此明确表态,冰凝听得是激动万分,根本没有料到这件事情会这么轻易地就解决了。要知道紫玉是十三阿哥看上的女人,那十三阿哥可是王爷的心肝宝贝,是王爷掏心掏肺地愿意倾力相助之人,最亲厚的兄弟跟他张一回嘴讨个女人,他这个当兄长的岂有回绝的道理?另一方面来讲,这紫玉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既不是他的收房丫头,又不是王公大臣家的千金小姐,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和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纠缠其中,他更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然而事情的结局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原本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和最艰苦努力的心理准备,本以为会是一场持久战,甚至两个人还有可能会闹得不欢而散,就算他看在两人小别重逢的情况下,勉强忍住没有发作,但是一通教落和滔滔教诲定是少不了的,什么女人善妒是“七出”,什么贤淑大度是美德,等等,等等,再借题发挥将她也一并捎带进去,认为她这个当四嫂的没有做好榜样,言传身教、有样学样,等等,等等。 冰凝预想中的所有艰难曲折统统都没有发生,令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情果真就如此简单圆满地解决了。万一他当着她的面一口应承下来,然后背地里迅速来一个先下手为强,抢在紫玉的婆家提亲之前将这奴才嫁过十三府去了呢?那她这一晚上的努力还不是全都白费了,她和萨苏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 第2158章 警惕 也难怪冰凝会如此高度警惕、小心提防,以她与王爷这么多年的“实战经验”而论,冰凝仅仅只用一个来回就大局已定实在是太不寻常,也正是由于胜利得来太过轻松容易,令她根本就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其中关系着萨苏的利益,她不想令萨苏才高兴又失望。但是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仅仅凭经验之谈,她怎么可能指摘他的任何“图谋不轨”呢?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先将十三阿哥抬出来,迂回地表达了她心中的担忧。 “回爷,您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说到做到,有了您打下的保票,按理说妾身不该再多啰嗦什么,只是妾身还有些其它方面的顾虑,毕竟这么多年来,老十三好不容易才跟您开一次口,还只是要个小小的丫头,既不是什么金山银山,又不是什么高官厚禄,无需挂齿的小事一桩,结果您非但没有早早遂了他的心愿,到头来又告诉他紫玉已经说了婆家,不是妾身小肚鸡肠,就是换了任何人,怕不是也要误以为您这是从中作梗、推三阻四不答应,为个小丫头而伤了兄弟间的和气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冰凝先给王爷戴了好几顶高帽子之后又迂回曲折地说出来她的担忧,怕十三阿哥误会了他四哥。王爷原本不打算跟冰凝多说有关紫玉与十三阿哥的事情,此时一听冰凝担心这个问题,知道她是为他着想,怕她思虑过重,于是不得不改变初衷,准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给她解释清楚。 “你的担心也用些道理,不过你不太清楚这事情的前前后后,不过爷可以跟你打保票,唉,这个事情,实话跟你说吧,老十三确实会误会爷……” “啊?您给妾身打保票,就是保证老十三会误会您?” “不是,不是,唉,爷被你逼迫得都快要语无伦次了!长话短说吧,他误会爷,不是误会爷横加阻拦他和紫玉的事情,而是一定不会相信真的是紫玉的家里人为她说了婆家,而是误会是爷私底下偷偷派人要挟了那紫玉的家人去说婆家……” “啊?爷啊,您的这些话,妾身怎么有些听不懂了呢?老十三怎么能这么想您呢?您整天从早忙到晚,正经差事儿还忙不过来呢,紫玉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奴才,您哪儿有那闲功夫管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还至于为了个小丫头而偷偷要挟她家人?” “是啊,这事情说来话长,本来已经过去的事情,紫玉又不是你的奴才,所以爷没有跟你提过,唉,爷真是后悔,若是早些跟你说了这个事情,早些知道了紫玉说了婆家的事情,也不至于整日里为难犯愁这么长时间……” “唉呀,爷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您这是要急死妾身吗?” 冰凝只是个烈性子,不是个急性子,然而这一晚上被王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无序之语搞得焦头烂额、半天不得要领,又因为这是关系到萨苏的大事情,更是惹得她心急如焚。 第2159章 紫玉 冰凝心急如焚,王爷则是因为被紫玉说了婆家这个意外惊喜弄得情绪过于激动,以至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现在当心情终于平静许多之后,这才跟冰凝详细娓娓道来。 “今年正月里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不是在外头嘛……” 王爷好不容易心情平静下来细说那两人的渊源,谁想到开头的这个时间实在是令他尴尬万分,竟是发生在正月里,冰凝因牡丹台风波避走琉璃河别院期间,结果好不容易才顺顺当当地开了一个头,又陷入了词不达意的混乱状况。 “那,那个,那个时候,你也知道,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还有小柱子他们,也跟着受了不少苦,另外高喜是自行了断了,可是谁是他背后真正的主子,爷到了也是没有弄清楚,这心里头当然是非常不舒坦,那老十三呢,就几乎天天留在咱们府里,陪着爷,有的时候开导开导,有的时候不说什么,就只是陪爷喝喝酒。老十三的酒量你是知道的,经常是爷没喝多少,他自己早就醉得一踏糊涂了。 爷这里也只有婵娟还算是个利落奴才,其它那些粗使丫头根本干不了伺候老十三的差事,爷就从你那拉姐姐那里把紫玉要了过来,搭把手帮个忙。那天正好赶上老十三又是喝得伶仃大醉,身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喜福一个人弄不住他,于是紫玉就去帮忙,好像是老十三拿紫玉的胳膊当成了柱子,他那么沉的身子那么重的分量,虽然有喜福在另一侧扶着,可是紫玉哪里撑得住他呀,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老十三手上一个较劲儿,结果非但自己没有站稳,还连带着将紫玉也一并拽到了地上,最糟糕的是,紫玉的袖子竟直接被他拽了下来,好好一件对襟褂子变成了马甲!一条胳膊光光溜溜,没遮没拦,当场就将紫玉吓哭了。 紫玉这一哭,老十三了酒也醒了一大半。当时爷正好去更衣没在屋里,等爷回来的时候,只见紫玉坐在地上哭得又委屈又伤心,老十三手里攥着她一只袖子,满脸的惭愧和懊悔,喜福一看爷回来,扑通一下子就给爷跪下了,不停地磕头,除了一个劲儿地说他家爷什么都没做之外,半个字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爷当然知道老十三也不可能做什么,就先叫婵娟过来好生安慰紫玉,然后再问喜福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当听完喜福一五一十的禀报之后,爷是想给紫玉赔些银两,再由老十三给道个不是,这事儿就过去了,连你那拉姐姐爷都没打算说,谁想到老十三非说要讨了紫玉过去。 爷当然知道老十三是怎么想的,可是,他不是也没做什么吗?何苦呢?若是他真看上了紫玉,爷当然二话不说,赶快择期选日,说媒备礼,风风光光地把这丫头嫁过去,可是他明明没看上紫玉,就为了这一时的过失而不得不违心娶了这个女人,爷实在是不能苟同,所以就一直没有答应他。可是爷越是不答应,他越是过意不去,三番几次跟爷提出选个良辰吉日讨了紫玉过去的事情,弄得爷真是两头为难,骑虎难下。” 第2160章 私婚 王爷一口气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完,全身登时轻松极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毕竟也是个事儿,拖延了大半年的时间,眼看着就要能够解决掉,那种身心轻松极度轻松的感觉旁人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然而当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部搞清楚之后,冰凝的心里却是有说不出来的沉重。她能够理解十三阿哥的心理,惭愧内疚,自认认为“轻薄”了人家姑娘就要对人家负责,否则枉为君子,更不能原谅他自己。 冰凝也能够理解王爷,虽然从本质上来讲他是护着自家兄弟,既然是护短就一定会有失公平,然而从实际结果来看,将紫玉嫁过去那才是真正的害了那个奴才,空有名分没有爱情,这样的生活对于紫玉来讲完全就是一场不幸的姻缘。因此王爷迟迟没有点头答应,从客观上来讲对于十三阿哥,对于紫玉,甚至是对于萨苏,对于所有的人,全都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这个对众人皆好的结果相对于紫玉而言,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又有些失公允,毕竟她是一个大姑娘家,被主子轻薄却没有任何说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王爷历来都是极讲一个“理”字,面对这个于情不通、于理难讲的境地,让他真真地犯了愁,所以才会一直拖到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仍是没有找到一个几全其美的法子。 现在随着紫玉家人为她说了婆家,仿佛是万事都顺理成章地圆满解决,然而冰凝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她早就看出来这其中还隐藏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紫玉的私自婚配问题。 紫玉是王府的奴才,身为奴才就要按奴才的规矩办事。按理说王府奴才的婚姻大事自是要由王爷这个全府最大的主子点头认可才行,然而紫玉既没有禀告雅思琦更没有禀报王爷就私相婚配嫁娶,先不说坏了府里的规矩,就单说说王爷的脸面往哪儿放? 对于这个私相婚配之事,虽然犯了家法府规,然而在这件事情当中,应该是替王爷,替所有的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或者可以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因此冰凝自是对紫玉感激万分,于是当王爷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了个一清二楚之后,略略沉吟一下才开口说道:“回爷,有件事情,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紫玉呢,虽然私相婚配,坏了府里的规矩,不过她倒是阴差阳错地替您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所以,妾身在想,她再是有错在先,现如今也能够算得上是将功抵过了吧。” 冰凝一开口王爷就知道,她这是在替紫玉求情呢。冰凝说得不错,就凭这一点,当然是足可以将功抵过,只不过他的脸面问题怎么办?紫玉开了私相婚配的先河,若不予惩处,其它奴才岂不是要有样学样,都要求自行嫁娶,那他还怎么当这府里的一家之长? “理儿是这个理儿,不过府里规矩……” 第2161章 障眼 一听王爷说话的语气冰凝就知道,他定是不会计较紫玉私相婚配之事,当然就更不会惩处那个奴才了,登时放下心来。紫玉总算是暂无大碍,可是王爷的脸面也是要顾及,否则他还怎么作为一家之长发号施令?念及此,冰凝大着胆子提出了她想好的法子。 “回爷,妾身刚刚也与您提过,虽然紫玉这是私相婚配,但是依老十三的性子,怕他误以为您为了替他着想,就私下里要挟了紫玉的家人。您也知道老十三的脾气,您替他排忧,他也替您解难,所以即便您亲口告诉她紫玉已经婚配,他也不大会信了这个结果。所以,妾身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用这个法子,既能为您洗脱干系,又能保全了府里规矩,您看可好?” “既然有好法子还不赶快说给爷听,还吞吞吐吐做甚?” 一听王爷吐了口,冰凝心中格外高兴,禁不住脸上露出来一个浅浅的梨涡,又继续开口说来。 “您看这样可好。您跟外人就说,妾身的娘家远房兄弟这些日子求到妾身的头上,想要请您给拴一桩婚事,您就许了紫玉给他。旁人不知情,自然会以为您这是许了年家很大的一个恩惠,老十三是知情人,因为是妾身的家人,自是以为您抹不开年家的面子,当然就不会误会您去要挟了紫玉的家人。跟紫玉那里当然是要跟她交个底,虽然对外面撒出的口风是嫁到了妾身的娘家,但将来定是会嫁给她已经说好的那个婆家,让她那婆家与妾身娘家攀上个亲戚,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个难事儿……” “你这法子好是好,只是让你背上这个黑锅,爷实在是于心不忍。” 王爷万没有料到冰凝的法子竟是让年家桃代李僵,虽然十三阿哥不会怪罪,毕竟他本没有看上紫玉,没到非娶不可的程度,而且这个法子又洗脱了紫玉私相婚配的干系,他这个一家之长的面子也没受丝毫损害,但是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不太对劲儿的地方。就像她刚刚所说的那样,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又给了年家多么大的恩惠,紫玉虽然是个奴才,但是论姿色,放在整个王府都能数一数二,她所欠缺的只是学识和气质,若是有了这两样,与冰凝和霍沫两人都可一较高低。 将紫玉许配给十三阿哥,对紫玉而言是高攀了皇子阿哥,那是她祖宗八辈烧了高香,积了大德;但是将她许配给冰凝娘家远房亲戚,对年家人来讲那可真是捡了大便宜了。虽然年家两位公子是权臣不假,但其它的人不过也就是草民百姓而已,能娶到王府数一数二的丫头,岂不是年家人烧了高香? 然而这只是外人的主观臆想罢了,冰凝只是为了让十三阿哥减轻愧疚心理,让王爷保全一家之主的威信而使出的障眼法,这样的结果自是会令她再度陷入后院女人的众矢之的,所以王爷才会犹豫许久仍难下决断。 第2162章 请求 冰凝知道王爷为何于心不忍,然而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于是赶快好言相劝。 “爷啊,瞧您这话说的,又是背黑锅,又是于心不忍,就好像妾身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您若是这件事情不依着妾身的话,那妾身还有一件事情,那您可不能再不答应了。” “噢?什么事情?” 刚刚还说他的凝儿从来不会向他提条件要赏赐呢,怎么她就像是看透了爷的心思,立即就提出来了? 就像冰凝对他的脾气禀性了如指掌一样,王爷对冰凝的脾气也是烂熟于心,因此他知道,只要是冰凝开口提出来的事情绝对小不了,而真正的鸡毛蒜皮小事情她也绝对不会拿去烦到他。冰凝曾经向他提过一次要求,唯一的一次,那就是无论谁笑到最后,她只希望他能够跟十四阿哥两个人不要相互难为对方。那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要求。她这个人,不提则矣,只要是提出来的,都是天大的事情!那么这一次,又会是一件什么样的天大的事情呢?因此,一听到冰凝提出要他答应一件事情,王爷的大脑立即快速地转动起来,四处搜寻着有可能成为她提条件的事项。 为她二哥谋职?年二公子已经是川陕总督了,而且她从来也不是为娘家谋权争利的那种人;湘筠、婉然?这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婉然除了继续当好十四贝子府的格格之外,没有任何第二条路可走,湘筠养在这怡然居里不但冰凝视为已出,就是王爷自己也是要比待其它的侄女们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此外,最近也没听说西北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也曾经为了他们兄弟情分的事情请求过他,他也郑重地承诺过她,因此无论如何冰凝不可能再旧事重提。王爷虽然是足智多谋、老谋深算之人,然而此时此刻确实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样的大事,能够让冰凝当作要求提出来。 与其百思不得其解地自己一个人费劲儿地瞎捉摸,还不如直截了当地问她,这些日子令他伤脑筋的事情太多,实在是想偷个懒了。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呀,小脑袋瓜也不知道整天都琢磨什么呢,是不是天天都在挖空心思,变着法儿地想给爷出难题?这回爷可要事先跟你说好了,绝对不许再给爷出天大的难题了,因为爷可是真的没有天大的本事呢!” 他一边探寻地望着她,一边微微笑着,故意把语气说得非常轻松,其实他在内心之空中目标紧张地暗自祈祷,希望她提的要求是在他力所能及范围之内。 看到王爷如此轻松地接过了她的话题,冰凝也很是知趣地继续着这个轻松的氛围,因为她觉得这件事情对于王爷而言确实不是什么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大事情。 “您可真是说笑呢。哪里能是爷办不了的事情?相反,完全是爷举手之劳就能做得到的,最最轻松的一件事情。” “好了,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你要是说得快些呢,爷也能答应得快些,你要是说得慢了,爷可就只能慢慢地来考虑了。你可是要仔细想好了准备怎么说。” 第2163章 世子 刚开始的时候冰凝确实没有觉得这是什么难事儿,相反还觉得只是小事一桩,对王爷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相反,倒是刚刚的那个剃须,真是着实地吓了她一大跳。不但有持宠而娇的嫌疑,甚至可能上纲上线到大逆不道的程度。这么大的事情,他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轻松松地做了,然后还跟没事儿人似地跟她寻开心。可是现在,她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怎么从他的语气里,居然能够听出来故作轻松的口吻? 冰凝确实是一个心思既敏感又缜密之人,连他故作轻松的心态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禁不住暗暗有些吃惊:爷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自己提请求?平时自己从来也不曾提过什么呀,怎么会令爷担心成这个样子? 不过由于这件事情她早就铁了心地要跟他摊到明面上来,因此冰凝早就给自己绝了后路,为了她最疼爱的福惠阿哥,她什么都不会害怕。 “好,好,妾身这就说!确实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妾身不过就是想请爷尽快立了咱们府里的世子。妾身知道这是逾越了,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想法,只是想请爷早一些定下来而已。” 天啊!怎么竟会是这件事情!王爷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出来,冰凝会是提出这件事情! 今天实在是不能责怪王爷马失前蹄,在与冰凝的闲说话中,次次都猜错结果,次次都惊讶无比,完全是因为冰凝的思维太过跳跃。这一晚上,她先是以为月影说婆家开的头,中间不知道怎么七绕八绕地就换到紫玉的事情上来,现在,竟然又匪夷所思地将话题转到了世子的问题上!他真是想要打开她的脑袋好好看一看,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情她竟能如此顺理成章地、不露痕迹地一一摆在他的面前。 特别是现在,关于世子的问题一经提出,他在感觉无比震惊的同时,一股股寒意瞬间直冲他的脑顶!她不是从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吗?她不是从来都是无视荣衰宠辱,洒脱自在,仙风道骨吗?怎么他才刚刚沉醉在这人间极致的美景之中,她就如此迫不急待地要把这个美梦打碎? 喜欢她的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喜欢她的傲然孤立、卓而不群,喜欢她的宠辱不惊、淡定从容,可是,这些全都是假的吗?他视为红颜知己、志同道合的女人,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争名逐利、贪恋荣华富贵的市井俗人? 念及此,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对冰凝顿感万分失望。可是,他是多么地留恋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才刚刚渐入佳境,不想这么快就再次因为琐事而闹得不欢而散。更何况这件事情对他而言,确实是轻而易举,而且他拖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立世子,还不是在等他们的小阿哥长大成人吗?先是福宜,寄托了他那么多的期望,竟是半岁早殇,幸好老天爷格外眷顾他们,为他们送来了福惠阿哥,令他重又燃起了希望与憧憬。她不是最懂他的心思吗?为何在这件事情上竟是如此的急功近利,沉不住气呢? 第2164章 劝解 王爷不明白冰凝怎么会在世子的问题上这么敏感,尽管失望至极,但他念及两个人现如今好不容易才又重新走到一起,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实在是不想因为这件事情闹得不欢而散,于是在轻叹一声之后,仍然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咱们府里的世子,必须是有德有才、智勇双全的人,方才能担得起安国兴邦的重任。福惠阿哥虽然伶俐可爱,但还只是黄口小儿,目前尚看不出资质如何,立世子是咱们府里的头等大事,爷不是昏庸无德、任人为亲之辈,但也不是偏心偏袒之人,待福惠阿哥……” 唉呀,爷这个人真是的,怎么跟自己一点儿都没有灵犀相通啊!自己千方百计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听着爷这话越说越不对劲呢!当冰凝发觉王爷的话头儿很是不对劲儿之后,生怕话题偏离了自己的预期,于是顾不得失礼,在他还没有把话说完的情况下就赶快开口抢先回复道:“是啊!您说得太对了!就是因为福惠阿哥太小了,所以才需要请您早些立了世子啊!”。 “爷的话,你还没有听明白吗?爷这么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话,都是白费了口舌吗?” “妾身听明白了!当然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爷提什么尽早立世子的事情?”。 “那是……” 不管她口中的“那是”到底是什么,他根本不想亲耳听到任何有关世子的话题!然而面对冰凝那急欲辩解的神情,心中更是恼得不行。这个女人,怎么总是这么倔强,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半点好言相劝呢?原还以为经过了牡丹台风波之后,两个人不但感情更加深了一步,她的性子也更温婉了许多,谁想到竟还是这么顽固不化,枉爷这么掏心掏肺地对待她!而且爷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她竟然还是一意孤行,不思悔改? 正在这两个人一个说东,一个道西,谁也没有理清对方思路的时候,就只听徐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小声地响起。 “启禀爷。” “什么事情?徐嬷嬷。” 王爷因为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有什么闲功夫理会徐嬷嬷,因此即使听到那个奴才的禀告声也是充耳不闻一言不发。而冰凝则因为惦记着福惠阿哥,一听徐嬷嬷前来禀报,以为小阿哥那里有什么突发情况,于是等不及王爷开口她就先应了徐嬷嬷。 “回主子,小主子开始有些闹觉了呢,奴才不知道……”。 这徐嬷嬷说的也是半截话。平时王爷回了怡然居,不管多晚都是要先看一看福惠阿哥,因此她从来都不敢早早让小阿哥睡下,然而今天她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半点吩咐,眼看着就要快二更天了,小阿哥早就困得哈欠连天,眼睛里一点儿神儿都没有了,然而任凭她使尽了浑身数解,苦挨了小半个时辰,仍是没有等来王爷的吩咐,眼看着小阿哥已经东倒西歪地不听她任何哄逗,她实在是不忍心,于是就乍着胆子来到正房这里来禀告。 第2165章 心机 直到听到徐嬷嬷的“斗胆进言”,冰凝这才恍然大悟,今天由于王爷出行归来,她光顾着跟他一会儿甜甜蜜蜜,一会儿保媒拉线,就算是后来说到立世子的事情,都没有想起来今天晚上不管是他还是她,都还没有陪伴福惠阿哥一起玩一会儿呢。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能给忘到一边去了,她这个额娘是怎么当的?万分内疚又惭愧不已,于是冰凝赶快吩咐徐嬷嬷。 “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么?这么点儿事情还用前来禀报?还不赶快把小主子带过这里来,不知道爷急着看小主子吗?” 徐嬷嬷得了吩咐,一边应声一边迅速回去抱小阿哥过来,却是将一旁的王爷惊得目瞪口呆。天啊,真是难以相信,她为了世子,竟然费了这么多的心机!爷不是已经跟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吗?另外,虽然他推说福惠阿哥还小,可实际上不也是在暗示她再等几年吗?他若是现在报了宗人府,请立还不到周岁的福惠为世子,那他岂不是要遭人耻笑,甚至是留下话柄吗?耻笑他昏庸无德、任人为亲,继而更是坐实他为了拉拢年家达到不择手段的程度。他的这些考虑她怎么就体会不到呢?竟然这么沉不住气,连短短几年的时间都等不了,不惜采取手段,事先和徐嬷嬷串通一气,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福惠阿哥带过来,这不是要逼他就范吗? 冰凝啊冰凝,善良无私,宠辱不惊,荣华宝贵置身度外,那么多的美好词汇都难以描绘你的所有美好,可是爷出门才这么几天的功夫,你怎么就全变了呢?是因为爷的宠爱令你不知天高地厚、忘乎所以?还是因为舔犊情深,一时迷乱了心志,为了给自己的小阿哥谋一个大好的前程,不惜放弃了所有做人的原则和信条? 你怎么让爷越来越看不懂了呢?爷是多么喜欢从前的你,虽然总是跟爷对着干,总是逆着爷的心思,可是爷却觉得英雄相惜,才视你为知己,才会不管你有多少冷脸、多少冷语,还一如既往地宠着你,爱着你。现如今的你,虽然变得贤淑体贴、温婉可人,虽然你提的这个要求,爷轻而易举就能为你办到,可是爷为什么不喜欢现在的你? 就在王爷雾里看花、极度难过之时,徐嬷嬷已经将小阿哥抱进了屋里来,冰凝见到小阿哥,既是觉得愧疚不已,又是心中格外欢喜,于是顾不得王爷还在身边,撇下他一个人赶快迎上前去,一脸笑容灿烂地从徐嫲嫲的手中接过了福惠阿哥。先是柔声地跟那个小人儿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这才想起来王爷也是急着要见小阿哥呢,于是赶快转过身来,将福惠抱到他的眼前。 如果是以往,面对怀中紧抱小阿哥,一脸散发着母爱光芒的冰凝,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他见到的人世间最美丽的画卷。可是刚刚他们之间的那些不太愉快的对话,令他不由得不想当然地认定,这分明就是她精心策划的引诱他上钩的小手段。 第2166章 恼怒 一想到冰凝利用连话还不会说的福惠阿哥谋取一已私利,王爷简直就是无比的痛心疾首,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他为宠爱的女人吗?他不是从来都不会看错人吗?还是说她心机太重、城府太深,成功地将他的双眼蒙蔽?万般心灰意冷之下,王爷禁不住冷冷地责怪起冰凝来。 “福惠阿哥已经困成这个样子了,你可是他的亲额娘,何苦还不放过一个小娃娃?” 这一句话,将正沉浸在母子之乐中的冰凝惊呆了,他这是怎么说话呢?她做错了什么,就成了何苦还不放过小阿哥?在这府里,不想放过福惠阿哥的,确实是大有人在,只是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这个亲额娘的头上!。 前些日子在霞光苑受的委屈没有人替她“伸张正义”,今天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了,结果非但没有得到他的理解,还被误会成利用福惠博取同情,她可真是比那窦娥都要冤!更令她撮火的是,那窦娥还能到官府里去击鼓鸣冤,而她的冤屈能找谁说理去? 望着冰凝那一张粉脸被他这一句话说得立即没了生气的样子,王爷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很是于心不忍,原本一个好好的天伦之乐竟是被他弄成气氛这么尴尬,也是好生后悔,于是也不再跟隐晦兜圈子,而是直接跟她挑明了。 “爷不是说了嘛,待福惠阿哥再大些吧,如果真是做世子的料,爷也不会耽误了他。”。 什么?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一晚上都在误以为她想要请他立福惠阿哥为世子!她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他怎么能这么误会她呢!尽管受了天大的冤枉,可是她根本没有心思为自己辩解,因为她急于要向爷澄清一个事实,于是迫不急待地开口郑重对他说道:“回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现在您不立福惠阿哥,就是以后,永远,您都千万不要立福惠阿哥做世子,那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那样妾身才会一辈子都会对您感激不尽呢!” 什么?他没有听错吗?原来她不是想立福惠阿哥当世子?那她为什么一开口就要他早早地立了王府的世子?冰凝的这个回答简直就是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难道她是为淑清和惜月前来请求他吗?绝对不可能!她从来都不跟这两个姐姐有过什么来往,当然了,她从来也不跟王府中的任何一个后院女人有什么来往,既然与那两位姐姐没有任何交情,她为什么要替她们来向他求情呢?。 噢,原来是这样!直到现在王爷才终于搞清楚了,冰凝费了这么多的口舌,耗费了一晚上的精力,原来竟是请求他赶快立了王府的世子,不管是元寿阿哥还是弘时阿哥,只要不是她的福惠阿哥!当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但没有因为冰凝的“大公无私”而欣喜万分,相反,竟是当即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简直是比冰凝请求他立了福惠阿哥还令他火冒三丈! 第2167章 等待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当所有的女人们为了自己的阿哥能够被立为王府的世子,你争我夺达到白热化的程度,几乎争得头破血流,可是她倒好,这个一贯清高的女人,竟然连世子之位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以后、永远、千万不要立福惠为世子,什么一辈子对他感激不尽,这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这叫什么话! 不错,这到是极其符合冰凝一贯的为人处事作派,那就是从来不把他的恩典当回事儿,从来不把他的奖赏视若珍宝,她看不上他的一切一切!对于别人而言是莫大的荣耀,对于她而言竟是唯恐避之不及,就像躲瘟疫似地躲着他!她不过就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罢了,竟然还敢看不上他这个出身天皇贵胄的皇子!一想到里,王爷心中淤积的那团怒气更加结结实实地堵在嗓子眼里,比刚刚误会她费尽心机为福惠阿哥争世子更加地气愤难平。 “怎么叫不立福惠阿哥最好了?谁跟你说爷不立福惠阿哥的?爷告诉你,这王府的世子,爷想立谁就立谁,除了福惠阿哥,任谁也别想!你们都给爷死了这个心!” 几乎是冲冰凝怒吼般说完这些话,堵在胸口中的那股抑郁之气总算是稍稍消减一些。女人太过功利他不喜欢,可是女人太不在乎功利他也不喜欢,特别是这个立世子的问题,多少人上赶他、巴结他、求着他,他当然是早就看出来了其中的暗流汹涌,然而一直都是按兵不动,因为他一直在等待。 从前他是在等待弘时阿哥,等来的结果却是一场空,先是父子离心离德,继而到了现在的行同陌路,他当然不可能将全部身家都留给那个不肖逆子。然后他开始等待元寿和天申两个小阿哥,先是面对两个同样活泼可爱的小阿哥不知道选哪一个好,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元寿阿哥的异军突起,却又同时等来了福宜阿哥的降生,于是他的心理天平开始严重失衡。 对于福宜阿哥,王爷倾其全有给予了全部的父爱,这是府里任何一个小阿哥都不曾享有的,然而天不遂人愿,半岁即殇。痛失爱子的他万事俱灰,愈发地对府里哪一个阿哥都看不上眼,更不要说立世子了。 好在老天爷还算是公平,又还给他一个福惠阿哥。王爷虽然是一个办事公平、不徇私情之人,然而他也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爱乌及屋的心理促使他的心理天平不由地再度失衡。 从情感的因素上来讲,他当然希望立福惠阿哥为世子,然而从理智的因素上来讲,他还不是昏庸无德之辈,还没有因为贪恋美色而完全迷失了心智。此时的福惠阿哥实在是小了,才刚刚学会爬行,站也不会站,话也不会说,更不要说读书写字、为人处事了。如果现在立了福惠阿哥为世子,一则不能令众人心服口服,二则也无法说服他自己。所以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既焦急又耐心地等待福惠阿哥的长大,长成一表人才,国之栋梁。 第2168章 压力 当有爵有位的所有皇子们都立了自己府里的世子,只剩下王爷一个人迟迟没有报请宗人府,如此反常之举令皇上都忍不住过问了此事。 “老四啊,你府里的阿哥也有好几个了,怎么还没有立世子呢?朕看那元寿阿哥就不错呢,年龄也不小了,都快要娶媳妇了。” 王爷在耐心地等待福惠阿哥的长大,可是皇上年岁大了,实在是等不及了。不过皇上不知道是年纪大了有点儿糊涂呢,还是一贯的操心不觉得受累,自己儿子辈的事情都没有想明白,太子废了立,立了废,现在又有闲功夫开始插手孙子辈的事情来了。因为与元寿阿哥见面的机会较多,这元寿阿哥偏偏又很是会讨皇上的欢心,皇上自然是格外偏疼这个乖巧懂事的皇孙,于是先将小阿哥特意领到宫中抚育,继而忍不住在世子的问题上频频向王爷施加压力。 皇上如此明白无误地偏袒元寿阿哥,王爷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之所以迟迟没有立世子,除了在焦急地等福惠阿哥长大成人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那就是假若有朝一日是他继承大统,那么无论谁是王府世子,都会顺理成章地转身一变成为东宫太子。然而由于亲眼目睹了兄弟阋墙、同根相煎,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夺嫡之路,王爷不想自己的小阿哥们再走一条与父辈们相同的争储道路,再付出同样的血的代价,因此即使是立福惠阿哥为世子,也要待储君之位确确实实地旁落他人以后再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因此即使是面对来自皇上的巨大压力,也一样丝毫不能改变他的初衷,他采取了无声的消极抵抗策略,委婉地感谢了皇上的好意。 “回皇阿玛,您日理万机、宵衣旰食,还惦记着儿臣的家事,儿臣实在是受宠若惊。不要说元寿阿哥该讨媳妇了,就是天申也老大不小呢,对了,弘时阿哥更是儿臣现在府里的长子,去年还给您添了一个玄孙,甚是活泼可爱……” 王爷开始环顾左右而言他,当然只是为了绕开元寿阿哥。选储君是皇上定夺的事情,选世子那可是王爷自己的事情,皇上中意元寿阿哥,他可是中意福惠阿哥,不为别的,就只因为他是那么的中意她。在潜意识里,他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只有像她这么聪明过人、才学过人、灵气过人的额娘,生出的小阿哥才会是胆气过人,英武过人,事事过人,才能成为王府最理想的世子,以及未来潜在的东宫太子,才能担得起兴国安邦的重任。 这是他的心里话,却不敢对任何人说起,特别是皇上,违了皇上的好意本就情势不妙,若是再被知道他是因为偏袒冰凝所出的福惠阿哥才迟迟拖着不办,那岂不是不但他的世子大计全部落空,更有可能为福惠、甚至是为冰凝带来灭顶之灾。 第2169章 爱乌 虽然王爷知道皇上对冰凝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格外偏疼,然而在世子这么大的问题上,皇上比王爷还要不徇私情,还要更加的理智克制。从前皇上可不是这种人,也是爱乌及屋之人,甚至比王爷更甚,正是因为出于对赫舍里皇后的深爱与怀念,令二阿哥还在襁褓中就被他立为太子,嗣后更是倾尽全力悉心培养,极度宠溺,结果竟是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两废两立,尝尽苦果。 同样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回,极度心灰意冷的皇上不管是为自己选择继承人,还是“多管闲事”插手儿子们选世子,再也不会受女人因素的影响。话虽是这么说,然而所谓女人因素也就是情感因素,皇上现在颇为中意元寿阿哥也不是情感因素在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吗?因为平日里与元寿阿哥接触的机会较多,祖孙两人培养出了感情,皇上才会偏疼元寿,才会希望将小阿哥立为世子。 以往当皇上幸园之时,王爷之所以在恭迎御驾这种重要场合安排元寿阿哥出席,完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他知道皇上极为看重亲情,所谓隔辈亲,爱更深,因此含贻弄孙才是最大的亲情,然而现实的困难竟是在他诺大的府中实在是找不出来第二个适宜的人选来。弘时阿哥与他离心离德,天申阿哥顽劣不着调,福惠阿哥还只是吃奶的娃娃,捉肘见襟之下,唯有元寿能够陪他的皇玛法尽享天伦之乐。 现在王爷对于曾经过多地安排元寿阿哥陪伴皇上既是有些后悔更是无可奈何,他万万没有料到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竟会为福惠阿哥将来立世子的事情埋下这么大的隐患,然而就算是他提前预知了这个结果,他又能怎么做呢?不忠不孝的弘时,不靠谱的天申,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福惠,哪一个他都拿不出手,最终仍然只能还是由元寿阿哥独挡一面。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任何的后悔药和回头路,他唯有在皇上面前想尽一切借口和各种理由,久拖不办,一直拖到福惠阿哥长大的那一天。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心中是如何盘算的,她今天之所以提出这个话题,本是希望他早早定了世子的人选,早早结束女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战,一旦尘埃落定福惠阿哥早早出局,她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好福惠阿哥,然而随着王爷那一句“除了福惠阿哥,任谁都别想”,宣告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全都成了泡影。 对于这个结局,冰凝实在是无法接受!刚刚王爷不是还跟她左一个解释右一个劝说,什么要一个德才兼备、智勇双全的人,要担得起兴邦安国的重任,什么福惠阿哥还太小,看不出来资质云云,这些话难道不是他刚刚红口白牙说出来的吗?怎么还没有转脸就变卦了?变成了言之凿凿,非福惠阿哥莫属。福惠阿哥有他阿玛额娘的爱就足够了,才不稀罕这些破东西呢!。 第2170章 气坏 王爷被冰凝的这个不稀罕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而冰凝也被王爷的那个“除了福惠阿哥任谁都别想”气得怒火中烧、头晕目眩。然而王爷是一家之长,敢“仗势欺人”敢朝她吹胡子瞪眼睛,劈头盖脸一通怒吼,而冰凝则因为人微势弱,既不能像他那样怒气冲冲,也不能不管不顾地顶撞他、忤逆他,到头来竟似秀才遇到兵那般没处说理去,简直是给憋闷坏了。 虽然被王爷气得着实不轻,但是冰凝还要据理力争,因为她不想就这么认同了他的决定,认同了他单方面为福惠阿哥安排的人生与未来。 “爷啊,您刚刚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吗?福惠阿哥还太小呢,实在是看不出来资质如何,兴邦安国的重任怎么能由这么小小的吃奶的娃娃来担当呢!弘时阿哥最年长,元寿阿哥最聪颖,天申阿哥最有胆识,无论哪一个小阿哥都要好过福惠阿哥呀……” “刚刚爷的话你听不明白?你怎么……”。 “爷!妾身一直尊敬您、仰慕您,您刚刚的那些话,即入情入理,又是金科玉律,妾身全听明白了,也全都同意您所说的一切。爷,您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爷可是要三思啊!您,您难道不想承认了吗?” “你!什么叫爷不想承认!爷只是说现在福惠阿哥还小,等他大一些就立他作世子!” 王爷也是被冰凝气得有些失去理智,以致说到“等他大一些就立他作世子”这么绝密的话都没有放低了嗓音,待说完之后也是立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可是他不怨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相反一股脑儿地都推到了冰凝的头上,怨她不识好歹,惹他生气。于是话音落下之后,他登时将目光狠狠地瞪向冰凝,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面对王爷向她投射过来的恶狠狠的目光,冰凝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相反她的心中还气恨难平呢。他居然还在狡辩!分明刚刚说得好好的,怎么转脸就翻脸不认,他可真是太让她失望了。冰凝被王爷气得牙根痒痒,真恨不能跟他大吵一场!可是,她也知道,跟爷来硬的,只有两败俱伤在等待着她,她不想再重温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如此心心相印,情投意合,她实在是太珍惜如此美好的时光。 “爷啊,就照您说的那样,再等福惠大一些,可是,那至少也要等十来年呢!” “你什么意思?怕爷等不起?” “您,您怎么这么……” 冰凝本是想说“胡搅蛮缠”,还好,最后那一刻,她终于克制住自己,将那四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她既想要与王爷天长地久的幸福恩爱生活,她也想要福惠阿哥一生一世的平平淡淡、幸福平安的生活,鱼和熊掌,她都想要!她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可是,这两个人,是她最亲最爱的人,为了他们,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她会奋不顾身,再所不惜! 第2171章 故事 连王爷自己都意识到由于一气之下嗓音过高有走漏风声的嫌疑,冰凝当然更是注意到这个严重问题,然面她并没有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悄然瞥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徐嬷嬷,只见那个奴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早就跪在了地上,头也埋在两腿之上,呈匍匐之状。 见此情景,冰凝知道徐嬷嬷被他们刚刚激烈的争执吓坏了,于是一边抱着眼睛紧紧闭在一起早已经进入梦乡的福惠阿哥一边走到徐嬷嬷的身边,轻声吩咐道:“徐嬷嬷,你起来吧,小阿哥已经睡了,赶快去伺候小主子。” 见徐嬷嬷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微微地接过福惠阿哥,冰凝于是再度开口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今儿你可是只带了手脚过来,眼睛鼻子嘴全都留在阿哥房呢,如若哪天这府里有什么风言风语,虽然我不是那苛责的主子,可是到时候我也是爱莫能助,救不得你什么呢。” “回主子,老奴晓得,老奴晓得。” “晓得就好,赶快退下去吧。” 将那徐嬷嬷打发走人之后,冰凝这才回过头来,只见王爷仍是一副气恨难平的样子,知道他一时半会儿难以理顺这口憋闷之气,于是赶快走到他身边,心平气和地对他说道:“爷,妾身知道您还在生气,要不,能不能咱们先不说这立不立世子,又立谁当世子的事情,您能先听妾身讲个故事,好吗?” 徐嬷嬷那里已经替他连蒙带吓唬过了,现在又听到她的柔声细语,王爷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地平静下来一些,于是闷闷地说:“嗯,你说吧。” “嗯,这个故事呢,说来还有些话长呢,是这个样子的。从前,有一个官宦人家,他们有一个女儿,按照咱们大清朝的例律,他们的女儿作为待选秀女,这一年正好到了进宫参选的年头,这若是一旦被选中了,就能够进入皇宫做妃子。这可是所有的人家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因为一旦女儿进了皇宫,成为皇上的妃子,他们全家必将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因此所有家有秀女的人家都在千方百计地为了将自家的女儿送进宫中而疏通关系、想尽办法。 这一家人也不例外,他们也是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办法,然而跟别的人家不同的是,他们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不被选中而想方设法地托关系,找门路。进了宫中,虽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这一家人也深知,他们的女儿早早就被宠坏了,脾气又犟、性子又硬,到了那的深宫之中,整日里要看各位娘娘们的脸色行事,那家女儿又是脸皮薄得像层窗户纸,不要说争宠献媚、出人头地,就连保得自身平安都是大难题。为了他们的女儿下半辈子过得踏实平安,这户人家不得已才要费劲心机地寻找着能够不入皇宫的机会,毕竟,求着留牌子难上加难,但求着摞牌子,应该简单多了。 为了能够寻到不被选进宫去的机会,他们甚至打算去请求他们的旗主来通融……” “你!?那户人家姓甚名谁,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欺瞒圣上,该当何罪!” 第2172章 假若 听着冰凝不紧不慢娓娓道来的这个故事,一开始的时候王爷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还跟她别别扭扭地甩着冷脸子,可是随着这个故事的脉络越来越清晰,他却是越来越如坐针毡般心神不宁:秀女,脾气犟性子硬、脸皮薄、摞牌子、旗主……难道说?他不敢再听下去,因为他实在是心虚得厉害。越是心虚就越是需要有一个貌似强硬的面具来掩饰,于是王爷本能地质问冰凝,是谁胆大包上,竟敢欺瞒皇上。 冰凝从来都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之人,此时面对他的斥质,非但没有胆怯退缩,反而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意志坚定、面色从容地回答道:“这件事情妾身既然今天敢说出来,也就不怕您追查究责。当然了,如果是换作了从前,妾身承认,也没有这个胆量向您和盘托出。” 王爷刚刚那一声质问本就是外强中干的自我掩饰之举,此时听到冰凝如此直言不讳的坦诚相见,他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即使没有冰凝最后这一句回复,他早就全都听明白了!随着这个故事越来越明朗,他的内心也越来越动情。冰凝口中的秀女除了她自己还能是谁?而旗主…… 那时候的他们俩个人,一个在费尽心机地请求皇上的赐婚,确保能够娶到年家的秀女,虽然他以为那个秀女是他倾心爱慕的玉盈姑娘;另一个也在同时费尽心机地托人情、找门路,确保能被摞了牌子。 虽然他不知道他请求赐婚的侧福晋就是她,虽然她不知道摞了牌子以后被赐婚的就是他,可是,他们就这么机缘巧合地结下良缘,不管他们走过多少弯路,不管他们曾经如何地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可是命中注定,月老的红线就是要将他们远隔千里的大好姻缘牢牢地系在了一起。就算他们曾经那么的不情不愿,老天爷,喜欢捉弄可怜的人们,也喜欢成全有情的人们。 更令王爷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初他们年家竟然打算请他出面斡旋冰凝摞牌子的事情!现在想起这个胆大包天的隐情,他就她从来都不在乎荣华富贵,甚至为了不进皇宫而托请门路,如果被人发现,这将是欺君之罪!不敢设想,如果当时年家的人求到他这个旗主的头上,请求他帮助摞牌子,会是什么结果。他会为了拉拢年家而立即同意,并积极提供协助和便利;还是会一如既往地铁面无私,告发他们的欺君之罪? 此时此刻,他是那么地庆幸,庆幸当时他们没有机会提出来,否则,依照他的脾气,十有八九会治他们年家的罪。此外,如果他们当时提了出来,那么他就会立即发现原来玉盈姑娘根本就不是什么参选秀女,娶到她简直是易如反掌。当玉盈成为他的新娘,那么谁是冰凝的新郎呢?还会是他吗?如果是,有玉盈珠玉在前,他还会发现冰凝的璀璨光芒吗?如果不是呢…… 第2173章 庆幸 王爷不敢想象,更主要的是他不能够接受任何一个除了他以外的人成为冰凝的夫君,因此他没有丝毫的勇气再继续假若下去,他不知道,失去了阴差阳错地闯进他生命中的冰凝,他该会是怎样的抱恨终生、悔不当初。 不管有多少假若,都抵不上现如今的幸福美满生活,因此王爷后脊梁止不住地冷汗阵阵,心中却是止不住地庆幸万分,幸好,幸好他们年家没有求到他的头上来,幸好这他不用面临两难的抉择。只是庆幸之余,王爷的好奇心又陡然升起,那是个百思不解的谜团。 “既然那一家人一门心思地想求着摞牌子,那他们为什么最终并没有向他们的旗主提出来说情的事情?” “实在是太不凑巧了,因为他们的女儿恰恰在登门造房的那天生病了,没能随女眷们前来拜访旗主的大福晋,既然大福晋都没有见到过这家人的女儿,他们也不好凭空说起托请的事情,因此他们只能是打算待过些日子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去提起。结果,还真就是天赐良机,天遂人愿,没过几天旗主竟然屈尊回访了这户人家,一家人高兴极了,精心准备了许久,殷切地盼望着旗主,当然也是殷切地盼望着大福晋的到来。可是,他们等到的只是旗主一个人的独来独往,不仅是大福晋,就是小福晋也没有见到一个,所以这一次请托的事情仍是无从谈起,他们就又一次错失……” “良机”两个字虽然被她说出了口,却是淹没在他的胸膛中,因为他急急地伸出手来,一把就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动作慢了一秒钟,她就会如一缕轻烟般地离他而去。刚才只听到她没有陪年夫人一同前来拜访,他就已经后怕得不敢再假若下去,可是现在听了这些有关当初他回访年府的这些幕后故事之后,他又一次禁不住地假若起来。 假若那一天冰凝没有生病,假若那天他带了雅思琦一同回访年府,那么他就将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今天的幸福生活。一想到这里,王爷后怕不已!对于前一个假若,他要万分感激她那体弱多病的身躯,禁不得风吹,禁不得日晒,生病更是家常便饭。以前每当她一生病,他总是又担心又着急,总是抱怨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娇弱之人。可是现在,他万分庆幸她的身体是如此的娇弱,那场病痛来得是多么的及时,是她用那场病,扭转了整个事态的发展,挽救了他们的大好姻缘。 对于后一个假若,王爷唯有感激玉盈姑娘了。假若不是因为对她心生爱慕之情,担心他的妻妾会惊吓到涉世未深的玉盈姑娘,他怎么可能不携雅思琦同行呢?就算是出于礼节,雅思琦也是应该代他出面回谢年夫人。 因为爱慕玉盈而没有携雅思琦同行,却是阴差阳错地阻止了年夫人向他请托之事,才令他顺理成章地与冰凝结成百年之好,这些难道不都是天意吗?! 第2174章 佯怒 王爷从来都是相信天意之人,天意不可违,虽然是阴差阳错,可是正是因为他们顺应了天意,老天爷才会如此眷顾他们,赐予他们求上三生三世都求不来的大好姻缘。越想他的心中越是甜蜜,越想他越是觉得人生是如此的奇妙,只是她为何不早些告诉他呢?早些让他听到这有如传奇般的故事,早些体味到他们爱情旅程的奇妙,早些倍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心存小小不满的王爷于是佯装生气地冲冰凝责怪道:“你们年家呀,一个个全都是胆大包天的狂妄之徒!这种欺君枉法的事情,居然也敢求到爷的头上来?” “那不是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嘛!”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能这么多的理呢!你就不怕爷治你们的罪吗?” “就算是被治罪也总归好过进宫当娘……” 这一回王爷的出手速度实在是犹如闪电般迅捷,还不等冰凝将“娘娘”两字说出口,他的大手就已经牢牢地捂在了她的嘴上!虽说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以外,再没有任何人在一旁伺候,然而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以致连王爷这个从来都是面无都被吓得心惊肉跳,他担心万一这句话顺着风被刮出去,再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可就是闯了大祸!真若是那样的话,他根本无法保证他是否还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的仙子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更是无法想象也无法忍受从今往后的生活中,没有冰凝的日子他该是怎么一个活法。 王爷确实是被冰凝的这句话吓破了胆,因此即使是用手将冰凝的嘴捂得严严实实,他仍是后怕不已,不禁压低了声音说道:“刚说你们年家一个个全都是胆大包大,你就给爷闹一出巾帼不让须眉,说话怎么能够这么没轻没重?” 冰凝当然知道这句话是能够被治罪的,然而她没有料到王爷竟会担惊受怕到如此程度。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怕过什么,不管是府里的还是外面的,不管是小家庭的还是大朝廷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王爷为任何一件事情眨过眼睛,再是艰难他都咬牙挺过来了,就算是泰山压顶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怎的她就这么一句话,竟会令他惊慌失色到这种程度? 王爷被她吓个半死,冰凝却是根本没有把他的担心放在心上,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王爷这才意识到他的手用力实在是太过猛烈,把她弄得几乎是要窒息了,于是赶快下意识地松开了紧紧捂在她双唇之上的大手。她根本没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言语轻柔却是语气坚定地对他说道:“不管是轻是重,妾身说的全都是心里话。” 虽然与他的惊魂未定相比,她的回复实在是太过轻巧,然而他却从中听出了那无可匹敌的情深意重,狠狠地敲直他的心房,将所有甜蜜,所有的美好一瞬间齐齐地涌进他的心房。 第2175章 刁难 这就是他的冰凝,从来都是天也不怕,地也不怕,生也不怕,死也不怕,从来都不会把宠辱兴衰之事放在心上,完全依照自己的高洁志向,一身傲骨地活在这个世上。枉他刚刚为她如此担惊受怕!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竟有些小小的不平衡,然而她若是奴颜婢膝、俗心媚骨之人,他还会爱她爱得如此深情,爱得如此浓烈吗? 虽然此时的王爷已经深陷于甜蜜爱情的重重包围之中,可是他仍是禁不住又想起一个徘徊在心中很长时间的问题,忍不住想要知道一个究竟。 “当初你若是知道了将来就是爷娶了你,你们一家人还会千方面计地求着爷去帮着你们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能够被摞了牌子吗?” 天啊!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王爷此言一出,冰凝的整张粉脸又是立即红到了脖子根!瞧他这话问的,完全就是一道根本无解的难题嘛!说他们还会上赶着去求他吧,仿佛她有多么想要嫁给他似的,一丁点儿的女人的矜持都没有,从小到大她也没有这么丢人丢到家了的时候;说他们不会去求他吧,难道说她对于嫁给爷是这么的不情不愿?他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定是要耿耿于怀,她这一辈子都要有把柄被他攥在手心里,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他都能动不动就要旧事重提,真是要被烦透了。 面对王爷的故意刁难,冰凝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而他却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此时正如守株待兔般地望着深陷困窘的她,不但一丁点儿的怜香惜玉都没有,相反更是勇追穷寇。 “怎么啦?平时总是伶牙俐齿的,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爷呀,您怎么就不能给妾身留一些脸面呢!” 他当然知道,她为何要给他讲这个故事,她不想要任何荣华富贵,她只想平平淡淡保平安,刀锋浪尖上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他的王府相对而言还算是简单简单,却也还让是让她接二连三地遭受各式各样的惊涛骇浪,担惊受怕的日子可是不算少,如果真是身处深宫禁城之中,必将会遇到更为狡诈的人,更为凶险的事情。冰凝智慧足够、机敏足够,本应该很容易地独善其身、保得平安,然而她实在是太过善良,而且她的善良如此强大,以至于那些聪明才智在她的善良面前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不堪一击。 他当然明白,她迂回婉转地耗费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讲这个故事无非就是想要告诉他,她不想立福惠阿哥为世子,可是,这根本就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她的责任!虽然对她而言是如此的艰难,但是有他在,她还有什么样的困难不能克服,还有什么样的沟沟坎坎迈不过去呢?虽然她的身躯是如此的娇弱,然而她的性情却是无比坚强。他有信心,在他的陪伴下,她一定能够不畏艰险,走过这段艰难的时光,最终到达幸福的彼岸。 第2176章 艰难 王爷暗中间属福惠阿哥为世子,既是因为他私心作祟,源于发自肺腑的对冰凝的深深爱恋,是落于俗套的爱乌及屋心理,同时不可否认也有源于公允角度的因素,那就是目前府里的现实的困难。王爷是完美主义者,能够被立为世子当然是要文武双全、才智过人,最起码,儿子总是要比他这个老子强吧,然而现实却是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三个年长阿哥竟是没有一个出挑,否则他也不至于孤注一掷地将所有的赌注全都押在福惠一个人的身上。 不对,他不是将赌注押在了福惠阿哥一个人的身上,而是压在了冰凝的身上!“人之初,性本善……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养而不教是他这个阿玛的责任,教而不严则是教导师傅的责任。现在福惠还小,还不至上学堂拜师傅的年龄,但是他实在是等不及了,他要从现在开始就对福惠阿哥悉心教导、精心栽培,从奶娃娃开始就严格教导,为将来成为王府世子打下坚实稳固的基础。而自现在开始就能够担当起福惠教导师傅重任的,根本不用四处寻访,广纳贤士高师,而且是非冰凝这个才智过人、德行美好的额娘莫属! 对,就是冰凝。她每日里与福惠阿哥朝夕相处,一言一行、潜移莫化、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上哪儿去找这么合适的教导师傅呢?师傅只是上课时间才传道授业解惑,谁家的师傅也不可能像冰凝这样一整天的时间里里,万事亲力亲为,没日没夜地随时随地指导教诲,点点滴滴、日积月累,有了冰凝这样一个集师傅严教与额娘亲情双重身份的启蒙者,他们的福惠阿哥该是被她调教得何等一表人材? 一想到这里,王爷的心情格外的激动,仿佛福惠阿哥现在已经长成他想象中的那个英气逼人、文武双全的模样,正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的面前,心潮澎湃之下,他禁不住站起身来,一把拉过冰凝的双手,滔滔不绝地道出了他的心里话。 “你的心思,爷全都知道。你是洁身自好之人,既不需要费劲心机去争宠,更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势利小人。可是,这一回,爷希望你能体谅爷的苦衷,能够顾全大局,就算是为了咱们府里,为了爷,你就不要再跟爷争辩什么……” 闻听王爷语重心长之语,冰凝既是诧异也是不甘心,为什么世间的这些事情,竟是如此的巧合?当初他们一家人都寻思着,求着留牌子难于上青天,这求着摞牌子还不易如反掌?现在时隔十来年,历史竟是惊人地相似,再度一模一样地重演,依然是求着立为世子难得不行,这求着不立为世子,竟然也是这么不容易?怎么哪一件她都逃脱不了,都要身陷其中?虽然事后证明,嫁给王爷实乃求之不得的大好姻缘,但是立福惠为世子,她仍是看不出来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大好结局等待着他们的小阿哥。万分不解中,冰凝喃喃地说道:“爷,妾身又不是要给福惠阿哥争世子,怎么还是这么艰难呢?” 第2177章 弘时 虽是喃喃自语,但是冰凝的无助与无奈全都写满了她那张皎好的面容之上,为美貌平添了重重的忧愁,看得他又是心痛又是心酸,愧疚之下他松开了她的双手,继而又紧紧地将冰凝拥入怀中。他不但给不起她神仙眷属般自由自在的生活,还要将他们的小阿哥也带上这条布满荆棘充满坎坷的道路,别的人看到的全是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只有她能够看到其中的责任与艰辛。为什么,从刚一成婚开始,他就总是要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事情亏欠她,直到现在他究竟亏欠了她多少,数也数不清?穷其一生一世也还不清、还不完? 由于自知理亏,因此现在的王爷开口说话再也没有刚开始的“嚣张气焰”,而是心虚不已、中气不足。 “唉,你也知道,现在府里只有这四个阿哥,掰着手指头数都数得过来。弘时就不要提了,这么不争气,只当爷没有这个阿哥!……” “爷啊,请您千万不要再这么说了!不管怎么样,弘时阿哥可都是您的亲生骨肉呢!他确实是跟您不太亲近,但是也是一表人才,又给您生了这么活泼可家的小孙……” “你不要说了!他还一表人才?他要是心里还有他这个阿玛,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 王爷强忍了许久,才终于把“畜牲”两个字咽了回去。他在朝堂上忙来忙去,忙到最后,居然把自己的阿哥忙成了他八弟的左膀右臂,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这种事实?当别人告发弘时阿哥整天出入八贝勒府的时候,开始他还只当是别有用心之人栽赃陷害,故意捏造事实企图离间他们父子关系,还将那个告发的幕僚借口治罪强之以法。然而当越来越多的人或委婉或暗示于他,在何时何地看到和八爷在一起,特别是连十三阿哥都好心提醒的时候,他才蓦然惊觉,他们父子两人确实是越走越远,甚至是背道而驰! 对样的结果也是他对淑清非常不满直至怨怒的最主要原因。她这个额娘是怎么当的?只知道溺宠,不知道教导!就算他采取最为严厉的管教措施,却也禁不住前脚他才刚刚训斥完,后脚淑清就又是哄又是宠。 王爷自己的公务私务全是忙得不可开交,偏偏淑清又是个宠溺过度护犊子的额娘,因此教导之职全都落在了课业师傅的身上。然而师傅再是学问高深,受人尊敬景仰,但是从身份上来讲毕竟只是个奴才,那弘时阿哥再小再不懂事儿,可也是主子,主子瞪眼撒泼耍无赖,哪个师傅敢有半个“不”字?师傅不敢,额娘护短,阿玛三天两头甚至几个月出门在外,弘时阿哥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奔跑驰骋。当王爷结束或长或短的公差私务回到府里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弘时阿哥早已经完全处于失控状态,王爷就是想要亡羊补牢,也是为时晚矣。 第2178章 被迫 面对已然失控的弘时,王爷除了施以更加严厉的管教措施之外别无它法,然而他或许是忘记了或许是无可奈何,这世上从来都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他的高压与严管非但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取得积极的成果,相反竟是直接导致了弘时阿哥的叛逆心理。而弘时越是不服管教,越是招致他更为严厉的苛责,从此造成了恶性循环。在从弘时阿哥的角度来看,在王府里除了额娘的宠爱之外得不到任何的温暖与关怀,还不如隔壁八贝勒府,虽然只是叔侄,却更有亲情。 对于弘时阿哥的离心离德,除了王爷作为阿玛父爱严重缺失与淑清作为额娘母爱过度泛滥之外,八阿哥确实应当承担别有用心、居心叵测的责任,然而一个巴掌拍不响,苦果只由一方担责是非常不公平的。只是王爷面对如此结果,极是窝火。毕竟弘时阿哥是王府的长子,淑清也是他曾经的旧爱,若是这位三阿哥稍稍能够成一丁点儿的器,王爷也不至于如此绝决地完全放弃。为此,除了归责于师傅的“教不严”之外,王爷当然是将满腔的怨气全部撒到了淑清一个人的头上。她这个额娘实在是太过宠溺,竟是一个“不”字都不敢对弘时说,要星星不敢摘月亮,子不教不成才,玉不琢不成器,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要总拿她就弘时这么一个阿哥来做挡箭牌,这府里哪个女人不都是只有一个阿哥?怎么就她这么特殊? 每当说到弘时阿哥,王爷从来都是气上心头,怒不可遏,只是以往他还顾及家丑不可外扬,顾及烟雨园的脸面,因此从来都只是跟淑清发发脾气罢了。冰凝只知道弘时不讨王爷的欢心,哪里知道父子两人闹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虽然刚才他好不容易忍住了没有将“畜生”两个字说出口,但是头一回与王爷闲说话说到弘时阿哥的冰凝算是真真地领教了他的脾气,看得出来他确实是竭力隐忍才克制住了怒气,吓得冰凝也不敢再替弘时说好话,生怕戳了他的痛处,惹得他又是一阵怒气冲冲,凭白无故地又令他们父子之间增添了一道新的裂痕,于是她唯有暂且闭口不谈并迅速转移话题。 “其实元寿阿哥,还有天申阿哥也都不小了呢,都快该娶媳妇……” “这两个阿哥,天生资质不够聪颖,哪里是当世子的这块料?” “元寿阿哥……” “谁的儿子谁知道,你能比爷还更清楚?” “爷对两个阿哥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最少无寿阿哥深得皇阿玛的赏识,这不,他现在可是一直都在宫里的上书房读书呢!” “这个,唉,这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这个时候,总要有一个能担起重任的吧,爷倒是想让福惠阿哥深得皇阿玛的欢心呢,可他现在不是连话都不会说吗?爷只得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迫不得已而为之?” 第2179章 重任 面对这个“迫不得已而为之”,冰凝似懂非懂地望了望王爷,只见他的目光中既有无可奈何又有惭愧不已。实际上冰凝全都懂,那个不懂,只是她不想自己全都懂得,于是希望从王爷的目光中得到否认,然而他没有选择欺骗冰凝,而是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处心积虑、用心良苦。冰凝是如此聪慧之人,话不必多说,一点就透,因此而对这样的结果,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冰凝知道,为了皇位,他不但自己暗自谋划、积极争取,而且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必须调动一切资源,包括自己的儿子。然而这件事情上,王爷也是尝尽了苦果,本是为了让元寿阿哥讨皇上的欢心,继而为自己获得储君之位增添一份筹码,然而有得必然有失,元寿阿哥如他所愿成功地讨得皇上的欢心的同时,福惠阿哥的世子之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若不是他拼尽全力顶住来自皇上的压力,怕不是他现在就要自食其果了。 一边是讨得皇上欢心的成功喜悦,一边是独自承担几乎难以挽回的负面影响,王爷的心情也是忽喜忽忧,患得患失。就像他刚刚对冰凝说的那样,谁的儿子谁清楚,元寿只是胜在了机遇,胜在了他这个善于把握时机的阿玛精心筹划,而不是胜在小阿哥的自身能力有多么的高。作为王府的世子,不要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是品德兼优、文武双全,能够承继他的衣钵他就阿弥陀佛了,而元寿阿哥,至少是现在的元寿阿哥还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他才会转而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福惠阿哥的身上。 元寿阿哥的实力不足以及他对冰凝的爱屋及乌,令王爷在不知不觉中心理天平直接倒向了还是吃奶小娃娃的福惠阿哥身上。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倾其所有,全部都给了冰凝母子,即使这样,仍是不足以表达他对她的爱、他对她的情,他恨不能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 可是,他居然又一次陷于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尴尬!她根本就没有看上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别人为了世子争得头破血流,她却反而唯恐避之不及。 对于冰凝退避三舍,王爷非常清楚,虽然是她淡泊名利的结果,后院受排挤应该是充当了推力作用,逼迫她产生了急于避免祸端的急迫心情,否则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提及世子的问题? 他当然理解她的苦衷!只是后院争宠是每家每户都避不开的事情,而且经过十来年的磨练,她已不是初嫁人妇的小姑娘,能够理得当然地当一个甩手掌柜,虽然她是随遇而安之人,是生性追求自由之人,可是,谁让她嫁进这王府里来呢?既然是皇上亲自册封的雍亲王府侧福晋,从她成婚的那一天开始,就有责任承担起她应该挑起的重任,这是与婚俱来的责任,她别无选择。 第2180章 公私 王爷本不忍心朝冰凝那瘦弱的肩膀上再加一副沉沉的重担,她已经极度劳累,达到所能承受的极限,不要说再压一副重担,就是一副轻飘飘的担子都会在瞬间将她压垮,可是不管于公于私,他唯有选择冰凝,找不出第二条道路。又是心疼,又是惭愧,尽管启齿是如此的艰难,他仍是必须开这个口,只是话语中满是心虚又满是期待。 “这一次,就当是帮衬爷一回,可好?” “您,您怎么能这么说?这不是要让妾身无地自容吗?” “爷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担心立了福惠阿哥,成为众矢之的。但是于公,爷实在是挑不出来更合适的人选,于私,爷真的是想把所有、所有的好,都给了福惠阿哥。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在福惠才出生的时候,爷就跟你说过,小阿哥暂不序齿排行,只称六十阿哥。” “妾身当然记得,您当时不是还说,因为是逢皇阿玛登基六十年盛典,才称福惠为六十阿哥吗?”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那你可知道爷的良苦用心吗?你若说爷挖空心思想要讨皇阿玛的欢心,爷不会否认,但是爷还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虽然那个时候你跟爷已经是形同陌路了,但是在爷的心里头,不管是福宜还是福惠,他们和这府里的其它阿哥们从来都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乳名,还是序齿排行。这是爷的私心,想必爷就是不说,你也全都体会得到,你若是体会不到,那就只当爷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罢了……” “爷啊,您别说了……” “爷为什么不说?爷偏要说!府里的这些阿哥都长大了,不管是先天聪颖程度还是后天勤奋努力,现在都是定了型,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些阿哥们都十来岁了,也就是这个样子,难有大突破大作为,而福惠阿哥还小,还是可塑之材,又有你这个府里最有学问的额娘,小阿哥不想成器都难啊!” 这一次冰凝没有再说半个字,而是直接倒在他的怀中,哭得上气接不住下气!刚刚他在说“一厢情愿”的时候,说得那样神情落寞,无比寂寥,令她心中很不是滋味,而现在他能够向她和盘托出心里话没有丝毫隐瞒实属不易。立世子是王府天大的事情,谁也猜不透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依照王爷行为处事的原则,就算是争破了头他也是任谁都不会透露半丁点儿的口风。然而今天他不但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所有深思熟虑,而且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福惠的身上,寄托在她的身上,冰凝怎么会感受不到他的一片深情? 虽然于公而言王爷是想挑选一位最为出色的阿哥来承继他的衣钵,世袭他的爵位,但是于私来讲,如此千方百计地为福惠阿哥创造一切最有利条件,谋划一个最美好的未来,不全都是因为对她的爱吗?可是反过来看看她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体谅他的良苦心用,只是一味地躲避退让,自顾自地想要保平安,保得福惠阿哥的平安。 第2181章责任 冰凝为自保而退避三舍本来无可非厚,但是仔细想一想,她不是嫁到了普通平民百姓之家,而是王府,是天家,先不说万事皆须小心谨慎,天天都在如履薄冰,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平安可保,就说皇上亲封她的这个侧福晋,不仅仅只是享受名分利禄,更是要承担起与婚俱来的责任,就凭这一点,她还有什么理由与借口逃避呢?或许,就像王爷所期望的那样,假若福惠阿哥真有足够的德行与学识,他就必须勇于担当起他应有的责任来,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谁让他是王爷的儿子呢? 冰凝的痛哭失声,既是愧对他的厚望重托,也是后悔自己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没了踪影,夫妻不是同心协力、其利断金,而是各走阳关道与独木桥,不要说辜负了王爷的一片真心真情,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定是对她万分失望。 后悔,惭愧,她已经没有半点颜面再去看他,除了流之不尽的泪水。 “别哭了,知道爷的心意就可以了。另外你也不要太过操累,待小阿哥大些了之后,爷定会遍请贤士能师,万万不可将你累坏了,否则就实在是得不偿失呢。” “回爷,妾身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冰凝哽咽着说完这句话又再度泣不成声,他也及时闭了口,知道她是心思极重之人,说得多了,也会变成一副沉甸甸的心理负担压她的心头,比肩膀上的那副担子更令她难以招架。 世子的问题暂告一个段落,紫玉的问题也有了眉目,只有月影的婚事是今天晚上第一个提出来的,却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有着落的事情,对此王爷心中颇有些内疚,既是为了尽快转移话题以便尽快止住冰凝的泪水,也是为了表达他的歉意,于是轻轻吻上她的眼睛,才开口说道:“月影的事情爷会尽最大力气去筹划,这么好的奴才若是说不上一个好的婆家,爷这脸也没处搁了。”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他这话一出品,竟是令冰凝破啼为笑。 “您这又是说的哪门子话呢?一个小小的奴才就把您吓成这个样子,倒底您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 这可是王爷的口头禅,从前冰凝可是没少因为护奴才的事情挨过他的训,现在竟被她拾起来成了笑话他的本领,真是风水轮流转呢。不过由此王爷也知道她心情好转一些,冰凝心情好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于是禁不住跟她开起了玩笑。 “爷当然怕她!怕她嫁走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了,那些新来的奴才整日里对你胆战心惊、言听计从,多一声不敢吭,没了月影这个敢仗义执言之人,你还不是要反了天了?整天想不睡觉就不睡觉,想不吃饭就不吃饭,湛露她们又被你封了口,到时候爷连个消息都听不到。她这一走,岂止是嫁走了一个奴才,还让爷失了耳目,少了个二管家,你说爷能不怕她吗?” 第2182章 禀报 不知不觉之间,都已经是三更天了,三件事情一件比一件复杂一件比一件难办,不过由于时候不早,也只能是赶快歇息再做打算。 直到躺在床上很久了,王爷仍是没有半点睡意。冰凝是知礼守节之人,立世子可是府里的头等大事,不管是淑清也好还是惜月也好,就是暗地里争个头破血流,但是当着他的面绝对不敢提半个字,就是雅思琦作为嫡福晋也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从来不敢跟他主动提及,而冰凝竟然敢于首开先例,是她持宠而骄吗?是对他不所畏惧吗?都不是!王爷自己就否定了这些假设。既然都不是,那必定是另有原因促使她如此大胆行事。左思右想之间,当天晚上家宴结束后的情景又止不住地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 接风宴结束之后,王爷早早地发话散席,并独自留在了霞光苑。不管别人是否理解,雅思琦自己最为清楚,他不过是给她留个体面,做做表面文章罢了,他的心全都在天仙妹妹那里呢。既然他还能够记得她是他的嫡福晋,还念得夫妻情分,因此,待众人都走干净之后,雅思琦赶快公事公办地将这半个多月来府里发生的事情,逐一跟他简单明了地禀报一遍。当然,十三爷五阿哥过世的事情是重点,毕竟这是十三府的一件大事情,十三阿哥的事情就是王爷的事情,就是王府的事情。 不过在说完这些事情之后,雅思琦又不遗余力,且不吝惜一切赞美之词,将冰凝足足实实地夸赞了好半天,极尽溢美之词。 “爷呀,这回幸亏有冰凝全力相助,妾身都不知道该怎么夸她才好,不但事事办得圆满妥帖,还在十三府住了好几日,专门就为了劝慰十三弟妹。我都没有想到住到十三府里这个法子呢,妹妹竟是想在妾身的前头了……” 听着她对冰凝的这番夸奖,王爷的心中也是喜上心头,心中暗暗止不住地想:你才发现她有这么好的德行啊!爷可是早早就知道了!有她这么个人当妹妹时不时地帮衬,你的好日子可是还多着呢,这辈子真是赚到家了呢。 王爷越听越是高兴,越想越是开心,可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听雅思琦絮絮叨叨,他实在是太想早些回到怡然居见到冰凝,见到福惠阿哥,因此还不等她夸赞完就忍不住面色微喜地开口说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爷不在府里,全要靠你一人支撑,实属不易,爷确实很是感激。” 听着他说了将近三十年的一成不变的客套话,令雅思琦滔滔不绝的赞美登时嘎然而止,她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将前面的赞美收尾,还是顺着他的话跟他道别说再见,但是不管如何,她的心中满是无尽的伤感。然而还没等她感慨完毕,王爷的声音又在她的耳畔响起。 “你这些天一直操劳,今天又忙了一整天,累了就赶快歇着吧,别熬坏了身子。爷就先走了。” 第2183章 顿悟 当时王爷一门心思地急于“逃离”霞光苑,急于见到冰凝,因此对于发生在霞光苑的这些事情并没有过多的注意,现在当一切都暂告一个段落的时候,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当他终于有时间对所有事情都仔细梳理一番的时候,抽丝剥茧、顺藤摸瓜,雅思琦极为反常的举动终于引起了他足够的重视。王爷原本就是一个嗅觉灵敏的好猎手,因此不消多时,只需稍稍回想一下发生在霞光苑的那一幕,当即就被他或多或少寻到些珠丝马迹。 雅思琦与冰凝差着二十来岁,冰凝又是最后一个嫁进王府的女人,她们之间没有任何旧交情,又因为年龄悬殊,两人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是客客气气地维持着姐妹情分。好在冰凝不是争宠拔尖之人,两人之间一直没有爆发利害冲突,不过雅思琦与这个天仙妹妹之间也没有多少额外的交情,若是论感情,还不如与淑清更亲近,虽然她与淑清两人一直很不和睦,但是毕竟她们共同相处了快有三十年的时间,恋人之间经过三十年能够从爱情升华为亲情,“情敌”之间也是如此,年轻的时候有精力争宠夺爱,随着年龄的增长,棱角早就被磨平,早就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没有任何旧交情的雅思琦怎么突然间心血来潮对冰凝竭尽赞美之词呢?当时听到这些赞美的时候,王爷还格外高兴,毕竟女人之间相互赞美总比相互诋毁要强上不知多少倍,此时他终于发现不明缘由的赞美定是暗流汹涌。 王爷果然是个心思缜密,雅思琦的异常赞美当然是别有用心。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红绣线的事情还是冰凝与王爷私会之事,她被冰凝气得着实不轻的时候,不惜在众人面前冷嘲热讽,狠杀冰凝锐气,然而怎么还会在王爷面前如此不遗余力地极尽赞美之词呢?她这么做当然是极有道理,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在十三府遭遇的时候,雅思琦带众人游山玩水,而由冰凝留守在十三府替她这个嫡福晋操持丧礼诸项事宜,这么严重失职的行为,王爷怎么可能对她没有意见?如何能够不挨他的责骂,顺利躲过这一劫,可是费了她不少的时间。想来想去,终于让她想出一个好法子,那就是首先要勇于承认错误,同时再足足实实地将冰凝赞美一番。 按照当前的形势以及各个女人在王爷心中的位置,雅思琦早就心知肚明,既然天仙妹妹惹不起,那就只能捧着、供着,只要是顺着王爷的心意办事,怎么可能会有亏吃?夸赞了冰凝,他自然会高兴,王爷高兴了,哪里还会追究她的责任? 想到这里,王爷终于茅塞顿开:原来冰凝是与雅思琦有了过节!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两人产生矛盾,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由于雅思琦是嫡福晋,冰凝跟她过招讨不到半点便宜,于是就迂回到他这里,希望早些立了世子,息事宁人。 第2184章 利用 既然是为了息事宁人,既然冰凝胆大妄为地向他提出早立世子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世子的问题令冰凝与雅思琦闹了别扭。按照惯常思维确实是没有错,可是王爷却又想不通了。皇上对元寿阿哥的青睐有加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也可以说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因为现在全府上下都以为元寿阿哥是世子的不二人选。 与此同时,老谋深算的王爷也是利用了众人的这种心理,迟迟没有表态,或多或少还有些默许的暗示,令众人更加坐实了猜测。实际上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安抚惜月,让惜月误以为元寿阿哥将来能够成为世子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这样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让福惠的额娘——冰凝就能够成功地避开惜月的注意力。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对于惜月的精明之道王爷早就深有体会,在旁人还看不出半点端倪的时候惜月可是早早就能够心生疑虑,因此为了将来顺利地立福惠做世子,为了给冰凝创造一个安静的生活状态,他不得不利用元寿阿哥引开众人的目光。 按照他的预期设计,现在应该是雅思琦与惜月两人之间矛盾重重、水深火热,她们一个嫡额娘,一个亲额娘争夺元寿阿哥的掌控权从而闹得不可开交之人,怎么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又把冰凝牵扯了进来呢?以王爷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惯常表现,应该没有人能够看出来他自己更倾向于福惠阿哥,怎么冰凝就跟雅思琦成了冤家对头了呢? 如果这两个人已经结下了梁子,刚刚冰凝提出由她的娘家出面娶了紫玉,兼顾他的面子和替十三阿哥解围的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更是行不通了,那岂不是要令她与雅思琦两人更加的矛盾重重,误会进一步加深了吗? 王爷左思右想终于决定紫玉的事情先暂缓再说,不过这样一来,早立世子的事情王爷没有答应冰凝,紫玉的婚事也没有采纳了她的法子,月影的婆家更是连个影儿都没有,冰凝费了一个晚上的口舌竟是没有一件事情有着落,对于这样的结果,王爷自己也是觉得说不过去,然而这三件事情全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得了的,再是心存愧疚他也是无可奈何地暂且放在一边,待寻了合适机会再说。 这边王爷与冰凝两人说了整整一个晚上,那边雅思琦也是整整苦恼了一个晚上。当她按照早早想好的法子将天仙妹妹夸到天上去之后,果然没出她所料,王爷果真就没有对她说半个“不”字,甚至破天荒地面含微笑,最后还客客气气地对她连连感谢了一番。 当雅思琦与红莲两人将王爷恭送出了院子再折回房里的时候,望着刚刚还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屋子转眼间就变成人去楼空、一派寂寥情景,还有他那匆匆离去明摆着是一副另赴佳人之约的急切模样,都令雅思琦的心里极不是滋味。 第2185章 暂停 红莲眼着着她家主子极度落寞的样子,虽然她是一个快言快语之人,但是对于那件事情她忍了一个晚上原本打算不跟雅思琦和盘托出,然而此时又犹豫了起来。刚刚在接风家宴上,红莲一直忙前忙后地张罗着为雅思琦布菜以及屋里屋外负责主子奴才之间传话的差事,毕竟所有的主子以及苏大总管全都在霞光苑,府里还要正常运转,大事小事还需要请示禀报。 即使是忙成脚丫子朝天,红莲WEQD发现了宴席上的不同寻常。天啊,年主子的脸怎么这么红?简直是比那红绸布还要红!按理说王爷“由于失意于储君”而剃须明志,众人全都是又心惊又心急,怎么这年主子…… 此时面对心情沮丧的雅思琦,红莲一来是想解开心中的疑团,二来也是想让她家主子分分心神,不致总是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开了口。 “启禀主子,今天年主子好像跟往常很不一样呢。” “爷回来了,她能跟往常一样吗?” 雅思琦想也没有直接回了一句,把红莲干干地晾在了一旁。若是在以往,对于红莲禀报上来的任何风吹草动雅思琦都不会放过半丁点儿的珠丝马迹,然而现在的她极度失落、心灰意冷,已经没有任何心思甚至是精力来与红莲猜东猜西了。 就算她对冰凝恨之入骨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还能够像年轻的时候与淑清斗来斗去那样再与冰凝大战八百回合吗?那个时候的她年轻气盛,既是嫡妻又是系出名门,年龄还比淑清小三岁,模样也是中规中矩,淑清是妩媚动人,雅思琦则是英姿勃发,各有各的味道,她怎么就不如淑清了?然而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她空有一个嫡妻的名分,却是处处都被淑清压了一头,要知道那个时候的淑清还没有被王爷请封为侧福晋,不过也就是个小小的侍妾罢了。那个时候因为淑清是“先来”的女人占得先机,雅思琦被生生压制了二十来年,现在冰凝作为“后到”的女人怎么还是一块压在她心口上的大石头。 不过现在的情形更是对雅思琦极为不利。现如今她已是四十多岁,成为祖母级的人了,若还在跟一个二十来岁的妹妹争宠,被人知道定是要让旁人笑掉大牙。而且除了嫡福晋的名分之外,冰凝哪一样都不输她,还有一个能够辅佐王爷的娘家,她有什么资本与冰凝争宠夺爱呢?更何况王爷也不是从前的王爷了。 从前不管她和淑清闹成什么样子,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两个明争暗斗,他从来不会横加干预,美其名曰“不偏不倚”。可是现在的王爷明摆着开始插手女人之间的事情了,从他方方面面都给足了她面子这件事情已经充分表明,他这是在向她发出暗语:他为她留足了脸面,她也不要难为冰凝。 一边是王爷的期望,一边是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对抗天仙妹妹,雅思琦实在是想不出来更有效的法子,唯有暂时息事宁人,另想它法。 第2186章 查案 虽然王爷给出的明确答案与冰凝的初衷南辕北辙,可是关于世子的问题也只能是如此,她当然不会积极争取,但是如果真到了王爷选择了福惠的那一步,冰凝也不会自顾退缩留他一人唱独角戏,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从此往后她将只字不提。他的心,她全懂,她也是从心底里真正地理解了他的苦衷和良苦用心,因此也就释然了,慢慢看着吧,只要自己备加小心,照顾好福惠,其它的事情爱怎样就怎样。他的心里既然有她们母子,一定会护得她们周全,她相信他。 转眼又是一个来月的时间过去了,十月的京城已经是北风啸啸、秋寒瑟瑟。这一天,皇上交办给王爷一件差事,视察京畿粮仓。皇上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让王爷去查看一下库存,而是因为当年原本就是个歉收年,奸商们眼看着发亏心财的大好时机来临,坐地哄抬物价有之,勾结官商私贩官粮有之,一时间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鬼屡见不鲜。皇上虽然身居皇宫,但也不是睁眼瞎,无论是各路细作探报的私奏还是心存正义的地方仗义执言,从各个渠道禀报上来的消息都揭发了通仓、京仓亏空之事,皇上当即龙颜大怒,震惊之余立即命王爷率大队人马奉旨前去查办,同行包括隆科多、延信等人,其中还有一个年轻人--弘晟。 弘晟不过二十三四岁,虽然年经轻轻,却是大有来头,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阿玛就是大名鼎鼎的诚亲王胤祉,而且他还是诚亲王府的世子爷! 皇上派出的这个稽查阵容不可谓不强大。王爷素来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敢于直言”著称,隆科多时任九门提督,官至一品,延信袭贝子爵位,一直辅佐十四阿哥征战西北战场,又是皇室宗亲,弘晟最为年轻,但是来头也不可小觑,他可是诚亲王府的世子爷,皇上亲孙子。如此强大的阵容无疑是向众人透露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这一回皇上是真的动怒了,此事必须彻查严办。 此次派弘晟办差是皇上深思熟虑的结果。此时三阿哥与四阿哥在朝廷的地位不分上下,遇有皇上出京的情况下两个人是轮流执政,这一次是稽查粮仓亏空之事,皇上极为重视,但若是两个人都派去,皇上担心一山难容二虎。这件事情需要一个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角色唱白脸,因此非王爷莫属,但他是诚亲王的弟弟,如果诚亲王同行,王爷无论如何不能越过兄长发号施令,被捆住了手脚的王爷如何公正办差呢? 于是皇上想出了由诚亲王府世子爷弘晟阿哥代父出行的法子。弘晟是王爷的侄儿,自然会对他四叔言听计从,而弘晟作为世子,代表的是诚亲王府,代表的是皇上对稽查亏空一事的重视程度。此外,作为诚亲王府的世子爷,弘晟无论是从能力上还是经历上都是既需要磨练也需要培养,而王爷不但好为人师,更重要的是能力出众,提携弘晟实在是绰绰有余,因此派弘晟参与一并办差,简直就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第2187章 弘晟 弘晟是诚亲王嫡福晋所出的次子。原本这世子也轮不到弘晟的头上,他还有一个兄长--弘晴,诚亲王的嫡长子。但是前几年,随着嫡长子不幸过世,嫡次子日渐长大成人,弘晟顺理成章地被他的阿玛--诚亲王报了宗仁府,成为诚亲王府的世子爷。弘晟以往的表现虽然不甚出挑,但也没有什么大的过失,但最重要的是他嫡出的身份,令皇上对这个孙辈挑不出任何理来,当即就恩准了,于是弘晟很是顺利地“子凭母贵”坐上了诚亲王府的第二把交椅。 以前王爷并没有过多地关注过诚亲王府的世子,一来他的侄男侄女实在是太多一,二来他更关心十三府的各位子侄们,因此直到此次与弘晟共同办差,才对这个侄儿有了较为深入的接触和了解。 皇上意欲让王爷多多提携教诲弘晟的这层意思在一行人临出京城办差之前特意明确地做了一番交代。 “四阿哥,这一次朕安排弘晟一同前往,想必你也应该明白朕的良苦用心吧?” “回皇阿玛,儿臣还望皇阿玛能够明示。” “朕是想让你利用此次办差朝夕相处这个难得的机会,对你那侄儿言传身教,多多提携,让他能够尽快积累些能耐,早成栋梁之才。不要徒有世子的虚名,却是个无能之辈,还不如其它的皇孙们,给祖宗们丢脸,给你三哥丢脸……” “回皇阿玛,古人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儿臣既非弘晟的阿玛,也非他的师傅,如果……岂不是有庖越代俎之嫌?” “诶?此言差矣,不要说这是朕亲自交办你的差事,谁能说三道四?就是作为弘晟阿哥的四叔,你对他教诲也是师出有名、绰绰有余!” “那,那儿臣只当是完成你交办的差事……” “对,就是朕专门交办你的差事!好不容易有一个这么难得的历练机会,不管是弘晟还是你三哥都对你感激不尽的,你就放心踏实办差吧!” 接到如此棘手的差事,简直是比稽查粮仓亏空还令王爷头痛不已,查亏空他可以六亲不认、铁面无私,这提携弘晟的差事完全是费力不讨好的得罪人差事,办好了没有人感激他,办不好又要跟他三哥结下梁子,王爷实在是搞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要做这个安排,安全是给他挖了一个深坑还硬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往里面跳嘛! 揣着满腹糊涂,王爷一行人踏上了彻查两仓之路。皇上将这个彻查粮仓亏空的差事交给王爷去办实在是极其明智之举。既然是亏空,这其中自然是有蛀虫,而且还是来头不小的大蛀虫。而王爷则是一辈子专门与蛀虫们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身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硬功夫,而且对付这些大蛀虫他早就是轻车熟路,就连他亲弟弟都敢揪出来狠狠打击,不留半点情面,试想还能有什么样的蛀虫比皇子更厉害?因此这个正差对王爷而言不算是什么难办的差事。 第2188章 名字 除了正差之外,王爷还一个顺带手的副差,也是奉旨办差,与正差同等重要。王爷明知这是一个火坑,还要硬着头皮往里面跳,简直是与强按牛头饮水无异,历来都是名哲保身的他左思右想之后,来了一个报喜不报忧。但凡有什么经验之谈,王爷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悉数教与弘晟阿哥,然而对于日常相处中发现的弘晟阿哥为人处事上的不妥之处,事无大小,他则统统装没看见闭口不谈,这样一来,既可以问心无愧地向皇上交差,又可以明哲保身不至于得罪了诚亲王,完全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寻了这个法子,王爷终于心情豁然开朗,身心轻松、精神抖擞地投入到与大蛀虫们的战斗之中,乐此不疲。一切都顺顺利利、圆圆满满地按着王爷所设定的目标方向按部就班地进行之中,忽然之间,又一件事情惹得王爷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度心烦意乱起来,起因竟也是缘于弘晟阿哥! 就像以前他没有特别关注过弘晟阿哥本人一样,对于“弘晟”这个名字王爷也没有太在意。经过此次同行,朝夕相处十来天的光景,突然间仿佛是心血来潮似的,他强烈地感觉到弘晟的名字实在是太好了!“晟”,千千万万个汉字中,他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字是如此的卓而不群、光芒耀眼? 就像他一直没有报宗人府请立王府世子一样,对于福惠阿哥的大名,他也一直没有恳请他的皇阿玛给小阿哥赐名,因为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世界上哪一个字才能配得上他最为心肝宝贝的福惠阿哥。他对福惠寄予的厚望太深、太重,以至于担心报请了皇上之后,他那博学皇阿玛赐下来的名字不如意那可就太糟糕了。毕竟皇命不可违,皇上亲赐的大名,他就是再不喜欢也必须要用!那时候,他可是一丁点儿的后悔药都没有可吃的。于是他再一次采取了拖延战术,能拖一日是一日,相反,如果报请了宗人府,福惠阿哥名字那可就是没有半丁点儿回旋的余地了。 现在,当他鬼使神差地突然发觉弘晟的名字居然这么好,好到天底下再也没有第二个字能够胜其左右,同时他也深刻地体会到,天底下独一无二最好的一个可以用作福惠阿哥名字的这个字,竟是再也没有机会赐给福惠阿哥了,一想到这里,他简直就是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越是懊恼万分,越是要整天看着弘晟阿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王爷的简直是烦闷到了极点,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名字,再也不能用到福惠阿哥的大名上,恼得他现在是一见到弘晟就恨不能一把抓住世子爷的衣领子,好好质问一番。然而胡搅蛮缠、浑不讲理的王爷比谁都清楚,每一个皇子、皇孙的名字全都是源自皇上亲自赐予,冤有头债有主,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怪罪到弘晟的头上,更不可能怪罪到诚亲王的头上。于是心情郁结于胸的王爷开始整日里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第2189章 求解 弘晟阿哥哪里知道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整日里见到王爷一副既严肃又爱搭不理的神情,弄得他的心中不停地打起鼓来:虽然四叔一贯不苟言笑,但是这次办差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相处甚好的,怎么转眼之间就面色不愉,有的时候甚至是目光生厌、恶语相向? 百思不解的弘晟阿哥仔细回想了好些日子也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悄悄地求助于王爷的贴身奴才秦顺儿,就算秦顺儿不知情,但至少能够寻些珠丝马迹出来。 “秦公公,这些日子你家爷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不爽利,要不要给排解排解?” “回世子爷,奴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呢,本来还打算请您有功夫的时候多来跟我家家说会儿话儿,给我家爷排遣一番呢。” “你都不知道?那可是遇到什么大事儿了?不过不管是多大的事儿,总归也都能找到法子,总是这么窝着心也不是个法子呢。原本这一路都好好的,谁想到临了临了,差事都办完了反倒是又出了新岔子了。唉。” 在秦顺儿这里得不到答案,弘晟还是不甘心,他倒不是有多么关心惦记王爷的心情如何,他在乎的是这位四叔如何在他的皇玛法面前对他的评价!因此,他一定要搞清楚缘由,只要王爷的坏心情与他无关,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打定主意的弘晟阿哥于是锲而不舍地开始了对王爷的穷追猛打,不过毕竟也是诚亲王府的世子爷,办事还是非常有分寸的,因此,在回程的路上他努力寻找了多次之后,终于在这一天寻到一个没有旁人,同时他四叔的脸色又不是非常难看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话头。 “四叔,此次办差,侄儿向您学到了许多从前没有学到东西,也见识到了从前没有机会见到的事情,简直是眼界大开,实是不虚此行,侄儿在此多谢您的提携与栽培,感谢不尽。” “要学的还多着呢,‘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四叔教诲,侄儿牢记心间。” “噢,对了,你的名字是皇玛法赐的?” “回四叔,侄儿们的名字不全是皇玛法赐的吗?” 弘晟见王爷今天面色如常,本来心中甚喜,谁想到才一句话就被他四叔将话题转到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他的名字上,还明知故问他的名字是不是皇上赐的,王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在弘晟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时候,只听王爷又开口了。 “嗯,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侄儿感觉甚好。” “怎么一个好法儿?” “晟,日光充盛也。乃能光明炽盛之意,有诗云: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此外,晟,还有兴盛之意,如‘自清始晟’,所以侄儿感觉甚好。” 王爷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再听弘晟将他自己的名字夸得头头是道,脸色更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此不待弘晟说完,他一个策马扬鞭、疾驰而去,将灰头土脸的弘晟和秦顺儿一下子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第2190章 复命 弘晟阿哥被王爷这个突如其来的绝尘而去搞得措手不及,不但吃了一肚子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的,更是由于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惹得他如此不高兴而心情忐忑不已。吓得弘晟阿哥赶快想了又想,仍是理不出半点儿头绪来: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啊!这个“晟”不做此解,还能做什么解释?再说了,四叔怎么想起来考察起功课来了?而且还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关于“晟”字的解释。 虽然左思右想仍是不得要领,不过吃了憋的弘晟阿哥这一次可算是学乖了,从此往后离王爷远远的,没有召唤绝不主动往他四叔的跟前凑热闹,免得又无缘无故地吃不着葡萄却惹一身臊。 幸好此时已经是返程路上,没几天一行人就到了京城,总算结束了别别扭扭的朝夕相处,这若是才一出门就闹上这么一出,整个办差过程可是要让弘晟阿哥苦不堪言了。回到京城后一行人连各自的府门都没有回,就直接到宫中递牌子请求皇上召见,毕竟这次办差事关重大,王爷不想有半点儿差池,而且他也知道皇上一定是非常着急想要知道粮仓亏空的详细情况。极为凑巧的是,一行人回来的时间刚好就是皇上午休结束时分。果然不出王爷所料,皇上一听说是这一行回来进宫求见,当即推掉了手中的事情,让魏珠传话,立即就见。 在王爷禀报过程中,皇上时而频频含首表示赞同,时而怒而拍案义愤填膺,毕竟粮仓关系着大清帝国的国计民生,不仅是百姓的口粮,关系着百姓的疾苦,更是重要的战略物资,皇上当然格外重视。 当皇上听到王爷关于粮仓的设置布局、存储耗用等有关事项的建议,表示完全赞同,同时对于弘晟阿哥的日渐成熟也是欣慰至极,甚至暗暗考虑,是否下次可以把一些小差事交办给这个皇孙单独去处置,以使其多长见识,多加历练,早日成大器。 终于谈完了公事,皇上依然兴趣勃勃,情绪高涨,于是谈兴十足地问起一些沿途趣闻,令话题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弘晟见皇玛法如此开心,自己也就胆子大了许多,说到兴处又讲些小故事、新见闻。弘晟真不愧是诚亲王府的世子,不但察颜观色的水平很高,就是哄皇玛法开心的招数也很高,那一番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描述,将皇上逗得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聚精会神地等着他卖关子,祖孙两人其乐融融。 弘晟虽然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但他的头脑仍然是格外地清醒,因为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拍他四叔的马屁。 “皇玛法,这次出行,孙儿不但看到了京城里看不到的风土人情,更是享受了平时享受不到的四叔的照顾和提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孙儿这一回可是受益匪浅呢!” “噢?有你皇玛法在,谅你四叔也不敢把真本事藏着掖着,若是不把这些真材实学全都教给了你,皇玛法可是不能轻饶了。” 第2191章 羡慕 弘晟阿哥本是想拍他四叔的马屁,谁想到转眼之间皇上竟然是一脸愠怒,左一个“谅也不敢”右一个“不能轻饶”,完全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吓得弘晟慌忙开口替王爷打圆场。 “回皇玛法,孙儿感谢皇玛法悉心教诲,也感谢四叔不惜赐教。此次出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四叔不但教会孙儿为人处世的道理,还细心地检查孙儿的课业……” “噢?你四叔还检查你的课业?他都考过你什么?” 其实皇上根本就不知道王爷背地里搞的阳奉阴违、明哲保身的那一套,只不过是借着弘晟阿哥的话头装一装生气的样子,以示他格外重视对弘晟悉心栽培罢了。此时闻听王爷还检查了弘晟的功课,以为他那四阿哥有多么重视他交办的差事,打心眼儿里高兴极了,于是一改佯装发怒的表情,立即换上了慈眉善目、喜笑颜开的模样。 弘晟阿哥虽然被他皇玛法一会儿怒一会儿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皇上面有喜色总比面有怒色强很多,王爷躲过一劫,他也就没了责任,于是弘晟也顾不得深想皇上情绪多变的原因,赶快开口回了话。 “回皇玛法,四叔先是从孙儿的名字考起,孙儿记得父亲大人曾经亲自教过,晟乃日光充盛也……” 于是弘晟又将前天跟王爷说的那一套在他的皇玛法面前重复了一遍。这个弘晟确实不简单,还真是一块世子的料,就短短一句话,不但拍了他四叔的马屁,还把自己的阿玛――诚亲王也间接夸奖了一番,更是哄得皇上龙颜大悦,止不住地又是高兴,又是赞赏,又是欣慰,沉浸在天伦之乐中。 眼看着弘晟阿哥眉飞色舞地在皇上面前又大肆突出表现一番,令候在一旁早已经从主角沦为配角的王爷暗暗对他的三哥羡慕不已:这都是天意啊,老天爷都这么照拂三哥,有弘晟这个世子,三哥的诚亲王府可真是不愁兴旺发达。 羡慕完诚亲王的天生好命,转眼间王爷又不可避免地哀叹起自己的时运不济,想想他的府邸,一个巴掌都能全部数得出来的那么几个阿哥,要么是不成器的弘时,要么是不成材的天申,要么是不入眼的元寿,他这心里就更加的不是滋味。由此他愈发地认为,就是因为这个名字起得好,弘晟阿哥才会这么有出息,诚亲王才会如此的春风得意!于是更是后悔不已:唉,爷的福惠阿哥怎么不早出生几年?自己先抢了这个“晟”字作福惠阿哥的大名该有多好! 不过王爷不管有多么蛮不讲理,总归还算是没有走火入魔,非常知道自己这番感慨是多么的无理取闹,强人所难!这弘晟阿哥可是康熙三十七年生人,那个时候不要说福惠,就是福惠阿哥的额娘--年家二小姐冰凝也才刚刚降生没多少日子,还是个奶娃娃,他凭借什么能够与弘晟阿哥一较高低并顺利抢到这个心仪万分的名字呢? 第2192章烦闷 王爷懊恼之余又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即将到来的福惠阿哥的周岁生辰,这是件大事情,也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压在他心头的令他心神不安的一件事情。再是格外偏爱这个小阿哥,福惠今生今世也算是与“晟”绝缘了,可也不能就这样无限期地耗下去,总是压着不报宗人府,一辈子都不取大名吧。但是到底用哪个名字才配得上自己的心肝宝贝?毕竟报请了宗人府之后,皇上很快就会给小阿哥赐名。就算是王爷自己想好了一个较为满意好名字,也是毫无半点儿用处,因为他就算是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万全的法子,能够让皇上既按照王爷早已想好的那个字给福惠阿哥赐名,又没有察觉出来他暗中做的手脚。 再是心情不悦,但毕竟是在皇上的眼跟前,王爷不得不耐着性子,装作一副极其投入的样子参与其中,实际上则是满脑子胡思乱相,任由皇上与弘晟祖孙两人间的欢声笑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耳膜,冲击得他的心房更加心烦意乱。 终于当皇上因为还有其它事情不得不结束了与弘晟阿哥的天伦之乐,也解放了如坐针毡心神不宁的王爷。怀着闷闷不乐的心情,他直接回到了府里,破天荒地,这一次回府中之后,他直接先到了书院,而不是像往常那样直接去怡然居搅个人仰马翻,因为他的心思还纠缠在烦闷、郁闷、沉闷之中,还在跟那个“晟”字较着劲,一时半会儿根本缓不过来。 用过晚膳,虽然心情还是没有有效好转,可是出门在外这么多天,王爷格外地想念他的福惠阿哥,当然了,也想念福惠阿哥的额娘,因此,强压着郁郁寡欢的心情,他一脸闷闷不乐地来到了怡然居。虽然现如今这院子里的奴才由于经常伺候王爷,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见到他没来由地心惊胆战,甚至有些时候还能趁着他高兴搭上几句话,然而今天众人全都发现好久不见王爷紧锁眉头的样子了,冷不丁地今天再度见到,心中不由一惊。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出门在外好不容易回了府里,从来都是对他们主子好得不得了,顺带着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也能跟着沾沾光,今天这是出了什么情况? 不管大家有多么地奇怪,王爷脸色不愉已经充分说明他今天的情绪非常不好,不用当差的奴才们全都知趣地躲得远远地,需要当差的奴才们全都是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如此压抑的气氛,冰凝原本就是心思敏感,如此异常的气氛当然也是从他进屋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出来了,心中禁不住诧异不已:这几天出门在外,又是谁给爷气受了? “给爷请安。” “嗯,起来吧。” “回爷,妾身看您今天的兴致好像不高呢,又是谁惹着您了?不管是谁,妾身敢保证,这一回肯定不是妾身,不用再‘负荆请罪’了吧。” “当然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第2193章 早晚 冰凝先是自我解嘲地跟王爷开了个玩笑,以期活跃一下气氛,谁想到非但没能将他从极度不悦中解脱出来,反而引火上身,惹得王爷不管不顾地朝她大发了一通脾气,弄得冰凝莫明其妙、哭笑不得!自己好心相劝,最后竟然变成了惹火上身。王爷出门在外的这些日子她可是好生生地在府里呆着,除了一早一晚给雅思琦之外,其余的时间全部用在照顾福惠与湘筠的身上,就这样还是惹了王爷生气,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瞧您这话说得,妾身可真是百口莫辩。反正现在也已经是大冬月里的,就是下多大的雪,也不是‘六月雪、窦娥冤’,妾身的冤屈可是全都埋没了,谁能给妾身申冤做主?” “怎么,你还觉得冤枉了?” “您!这几天您可是一直在外面办差,妾身连您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怎么又是妾身的罪过?” “不是你还能是谁?谁让你是福惠阿哥的额娘?谁让你没有早生二十年?” 冰凝一听这话,差点儿被王爷气得当场晕倒在地!继而又是恨得咬牙切齿!作为福惠阿哥的额娘竟然也能是她的错?没有早生二十年竟然还是她的错?而且王爷不止一次地抱怨过她晚生了二十年的事情,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他的口头禅,动不动就是因为她晚生了二十年,以至于这件事情没能做成,就是因为她晚生了二十年,以至于那件事情也没有赶上,还有什么事情被错过了,又有什么事情被耽搁了,总而言之,不管什么事情都能被他牵强附会地扯到她晚生了二十年上。可是,这能是她的错吗? 遇到如此蛮横不讲理的王爷,冰凝可真是交了八百辈子的好运!可是她除了心底里对他恨得牙根痒痒之外,完全是一丁点儿的办法也没有。谁让他是爷呢?一家之长的一言堂,根本没有冰凝说话讲理的地方。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不紧不慢地据理力争。 “回爷,妾身晚生了二十年,确实不假,妾身承认,这都是妾身的错。可是,您怎么不反过来想想,爷为什么早生了二十年啊!您若是晚生二十年,妾身不就没有任何错了嘛。” 王爷本来因为福惠阿哥名字的事情情绪低落,随口抱怨了冰凝一句,也不是真的跟她生气,可是他哪里料到,这丫头从来都是嘴头子上一点儿的亏都不肯吃!他嫌她晚生了二十年,她倒好,居然敢嫌他早生了二十年,就差反问他“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了!心情原本就糟糕透顶,此时又遇到冰凝的火上浇油,惹得他从一开始的佯怒变得真的有点儿不高兴了,于是开始强词夺理,没事儿找事儿。 “怎么?又嫌弃爷老了?” 冰凝已经被他的胡搅蛮缠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位爷呀,怎么永远都有那么多的歪理在等着她?她的本意不过是想说,她晚生了二十年如果算是犯了错的话,他早生了二十年也不能完全没有责任,两个人半斤八两。可是,她的爷呀,居然把她的这番话曲解成她嫌弃他老了。 第2194章 姻缘 自从王爷进屋里来到现在为止,两个人总共不过才只说了两句话,她就凭白无故地蒙受了两次不白之冤!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她祸从口出、诸事不宜的日子吗? 一天从早到晚亲力亲为照看福惠阿哥已经累得她筋疲力尽、焦头烂额,而王爷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需要她去哄开心,对此冰凝简直是要抓狂了。然而冰凝从来都是心软之人,看在他外出办差,风尘仆仆、日夜操劳,又辛苦又劳心费神的份儿上,就原谅他一次吧。想到这里,冰凝强压下心头的委屈,心平气和地好言相劝。 “没有啊!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您正当不惑之年,精神百倍、精力充沛,相反妾身这一副病秧秧的身子,既不中看也不中用,也只有您嫌弃妾身半老徐娘,妾身没有任何哪里会嫌弃您老呢?” “那你……” “回爷,您可真是冤屈妾身了呢!刚刚妾身的意思是说,其实早和晚都没有关系。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早生了二十年的人,可是除了那拉姐姐、李姐姐和宋姐姐三个人之外,还不是一样没有缘分与您结成夫妻吗?除非您有本事能够把早生了二十年的所有女人们都娶回府里。 而妾身虽然晚生了二十年,可是却只有妾身这么一个晚生了二十年的人,有缘与您修得共枕眠,这可是要修行一千年才能修来的缘分呢!妾身要是早生了二十年,哪里还能与您有缘千里一线牵呢? 所以妾身想说,那位姐姐她们早生二十年有早二十年的好,妾身虽然晚生了二十年,可是这二十年,一点儿都不晚,而且是不早不晚正正好。因为不管是早是晚,都要错过与您的这段姻缘,所以妾身不管是早还是晚,只要有缘分才是最最好。” 冰凝说这番话的目的万的可是与只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晚生了二十年的罪过”,为了消除王爷多年来的偏见与成见,可是这番话一气呵成说下来之后,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竟说得是如此句句在理,字字用情,以致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后怕,怕她早生或是晚生了二十年,怕她这病秧秧的身子错过了四十九年的那次选秀,从而错过了与王爷的这场大好姻缘。 冰凝说得动情,王爷听得更是动心。耳闻她这番滔滔不绝的关于早早晚晚的论调,他早就将因为名字的问题而引发的不快情绪抛在脑后,完全被她的这套关于缘分的大道理所折服,更为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而唏嘘不已。 “爷这两天一直在想着福惠阿哥名字的事情,脑筋有点儿转不出来,让你受委屈了。” 冰凝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福惠阿哥名字的事情让爷这么伤脑筋、伤情绪,可是令她百思不解的是,名字不是皇上赐的吗?他怎么? “回爷,妾身实在是不明白,小阿哥不是由皇阿玛赐名吗?您为什么……” “实不相瞒,爷是担心皇阿玛赐的名字不够响亮,不够盛气,不够……合意,爷这心里头很是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第2195章 相劝 说到这里,王爷因为自己“无能为力”而内疚不已,再也说不下去了。直到现在冰凝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苦恼万分、心神不宁,而她则是因为他的这份真情实意而感动不已。王爷为她,为他们的福惠阿哥如此地操心费神,她就是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觉得,因为在她的心中,除了感动,什么也没有。 “爷大可不必为了一个名字而大费周折,大伤脑筋,行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皇阿玛学问那么高深,赐给福惠阿哥的名字一定是响当当的,定是会合了您的心思……” “唉,你哪里知道……,其实爷看着好的一个名字,被别人先用上了!” “这有何难?这全天底下重名的人多着呢,但只要不是姓爱新觉罗家,不就万事大吉吗?重名实在是太多了,数也数不清,所以汉人不但有姓,有名,还要有字,就是为了与重姓重名的人区分开来……” 冰凝不知原委,自然是劝不到点儿上,说着说着竟然离题了,说到了汉人起名字如何有讲究的问题上来。王爷因为心情不好,因此现在根本没有兴趣跟她谈古论今,而是迫不急待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知道,这个名字,唉,再也不可能给福惠阿哥用了!” “啊?福惠阿哥的名字不是皇上亲赐的大名吗?这天底下不管什么物件不全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吗?区区一个字,怎么就不能用了?” 既然是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的事情,有他一个烦心劳神就罢了,不想让她也跟着心里不舒坦,因此他没有提及弘晟已经把福惠阿哥的名字抢占走的事情。半天见他不再开口,冰凝知道他这是不想说话了,本想就此打住,可是眼看着他依然紧锁的眉头,冰凝的心中格外难过,王爷出门在外办差,又辛苦又劳累,还要因为福惠阿哥名字的事情劳心费神,甚至令情绪极为低落,对此冰凝的心中既感动又内疚。 “爷,您的公事这么忙,还要被福惠阿哥绊着手脚,妾身真是惭愧。” “你有什么可惭愧的?福惠阿哥的事情就是咱们府里的头等大事!” “可是,您若是因为这事情急坏了身子妾身就罪达大了。况且福惠阿哥还小呢,取名字又不是火上房的事情,爷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再说了,这是皇上赐名的事情,您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用啊!” “怎么没用?爷一定要给福惠阿哥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一个只有福惠阿哥才配得上的名字。” 冰凝知道,他这是陷进了起名字的深潭中拔不出来了,可是他如此这番真心实意,还不都是完全因为她吗? 所以对于这事情,她也不能深劝,王爷自有王爷的主张,也自有他的道理,更有他的一番心意!于是此后的几天里,她每日里只好像哄着福惠阿哥那样尽最大可能地哄着他,希望他能逐渐忘掉这个不开心的话题,慢慢度过这段不开心的日子。 第2196章启蒙 起名字的事情就像立世子的事情一样,无限期地被搁置起来。虽然是无限期地搁置了起来,虽然冰凝每日里变着花样地哄王爷高兴,可是他并没有像冰凝所期望的那样,渐渐地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相反更是有一种头顶上悬着两把利剑的感觉,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不安心!他一定要把这人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一骨脑儿地全给了他的福惠阿哥,只有这样他才能算是完完全全、一身轻松地踏实下来。 恰恰相反,冰凝却是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对于世子的问题,不仅明白了他的心意,体谅了他的苦衷,更是一心一意地按照他的想法,事无巨细,认真对待,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 经过那天几乎彻夜长谈,冰凝终于想通了,不管将来王爷打算立谁当世子,她都再也不会提任何意见。如果立另外三位阿哥中的任何一个,她都由衷地替他们高兴。同时,她也要提早做好假如王爷要立她的福惠阿哥为世子的打算,不过她不希望福惠阿哥仅仅是“子凭母贵”,凭借她这个额娘备受王爷宠爱才成为世子,她要福惠阿哥真的就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担得起兴邦安国的重任。因此,在想通这些问题之后冰凝也暗暗地下定决心,要从现在开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当好福惠阿哥的启蒙师傅,为他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打下坚实的基础。再说了,就算是不当世子,她的福惠阿哥也必须被培养成为栋梁之才,她这个当额娘的也一样重任在肩。 以前她总觉得福惠还小,读书的事情还早着呢,可是前些日子关于世子问题的争论,让她陡生紧迫感,小阿哥读书可是耽误不起,马虎不得!古人云:“养不教、父之过”,她这个额娘,既承担不了这么大的重任,又不能包办代替了王爷的职责,思前想后,她决定还是先来请示小阿哥的阿玛为好。 “爷,福惠阿哥用《三字经》作启蒙书可以吗?” 王爷被冰凝的这个想法先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继而兴奋不已、欣喜若狂。 “福惠阿哥学会说话了?什么时候学会的?第一个学会说的是阿玛还是额娘?你怎么没有早告诉爷?……” 冰凝本是想与王爷商量为小阿哥选启蒙教材,谁想到竟被他误以为福惠会说话了,因为没有讲清楚而让他空欢喜一场,冰凝张口结舌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才不致兜头给他泼一盆冷水,最终只得是满怀愧疚地回复道:“回爷,小阿哥还不到周岁呢,哪家的娃娃这个时候会说话?都是妾身刚才没有说清楚,让您失望了。” 确实,这个结果实在是让他非常失望!他是多么希望小阿哥现在就能开口喊他阿玛,他能够每日里与福惠说些男人们之间的话题。好在王爷虽然失望,但还不是蛮不讲理,仔细想一想也就释怀了,还不到一岁的小阿哥若是能够开口说了话,那岂不成了异类怪胎,要被法师收走吗? 第2197章严父 王爷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半天没有开口,却被冰凝误以为他不同意她选择的启蒙教材,《三字经》可是最简单的呢,难不成他是想要?现在王爷脸色一旦不很好看,冰凝都会觉得心里格外的不舒服,于是立即开始想尽办法哄他开心,这一回也不例外,一见他面色不愉,赶快试探性地追问了一句。 “您认为《三字经》不可以吗?不过妾身觉得应该差不多吧,《诗经》有点儿太早了吧?” “连话都不会说呢,你就想着启蒙了?你也太心急了吧,你这不是拔苗助长嘛!古人云:欲速则不达!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啊?当初不是他又语重心长又情真意切地要她勇敢地担当起小阿哥的启蒙师傅这个艰巨的角色吗?怎么现在又是他,竟然一会儿“拔苗助长”一会儿“欲速则不达”地指责她? “回爷,不早呢,福惠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妾身每天跟他聊天的时候,小阿哥可是将眼睛瞪得溜圆,特别努力地看着妾身,然后咿咿哑哑地说个不停,妾身能够感觉得到,小阿哥这是特别地想跟妾身一起说话呢!反正妾身平时没事也是自顾自地跟福惠阿哥说话,还不如直接跟他读一读诗书,虽然小阿哥说不出来,但他一定能听到妾身的教读,也一定会记在脑子里呢。” 听着冰凝这一堆头头是道的大理论,王爷被惊得目瞪口呆。他在官场上是个铁面无私的王爷,在府里也是个严厉苛责的阿玛,不管哪个阿哥见到他,不都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要么躲得远远地,要么战战兢兢地回答他的问题,只要没事儿从不会主动往他眼跟前去凑,生怕哪一件事情惹恼了他殃及自身。就说弘时阿哥,都二十好几岁的人了,还不是一样地能躲就躲? 王府的阿哥们性格迥异、脾气不同,然而在面对他们的阿玛的时候竟然是出乎意料地步调一致,没有一个阿哥心存了苦心钻营以便讨得他们阿玛欢心的心思,从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王爷是有多么的严厉苛责。 然而就是他这么严厉的阿玛都从没有让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读书,怎么这个以慈爱著称的额娘,居然要教还不会开口说话的福惠阿哥读书?他今天可真是大开了眼界,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严厉的额娘? “你这是打算要累坏了爷的福惠阿哥吗?” “爷啊,妾身哪里想要累坏了小阿哥呀,福惠也是妾身的阿哥啊!不只是您的呢,您怎么这么说话呢?” “噢,你还知道自己是福惠阿哥的额娘啊!爷还以为你是后娘呢。这么不知道心疼爷的阿哥。” 冰凝简直是要被爷的这番话给气懵了。要知道,这府里阿哥们哪一个不是从五岁就开始,起早贪黑地跟随师傅读书习字了。而且他对小阿哥们读书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月影曾经亲口跟她悄悄讲过,有一次,元寿阿哥因为没有背上来一篇课文,被他罚去跪了一个时辰,弄得惜月也跟着跪了好半天。 第2198章施教 对于王爷的严厉冰凝虽然能够理解但却并不是很能接受,因为年大人实在是一个慈父,因此当她听说因为元寿挨罚牵连惜月也跟着陪绑的消息后,禁不住撇了撇嘴,心中暗暗惊呼:乖乖呀,还是自己的爹爹大人仁慈,不但对自己永远都是慈眉善目,就是对大哥二哥都没有像爷对小阿哥们那么严厉呢。 平时对小阿哥们如此苛责的王爷此刻面对冰凝打算为福惠阿哥选择启蒙教材,竟被他说成了是狠毒的后娘,对此冰凝实在是想不通,难道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管王爷对她如何冷嘲热讽,冰凝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福惠阿哥急于呀呀学语的时候,开始了每日用《三字经》开始为小阿哥启蒙。虽然福惠既不会读,不会看,不会写,但是只要他会听,冰凝就万分知足了。 第三天晚上,当王爷回到怡然居的时候,还在屋子外面,就听到冰凝对福惠阿哥自言自语的启蒙课。 “夏有禹,商有汤。周武王,称三王。夏传子,家天下。四百载,迁夏社。汤伐夏,国号商。六百载,至纣亡。周武王,始诛纣。八百载,最长久。周辙东,王纲坠。逞干戈,尚游说。始春秋,终战国。五霸强,七雄出……” 当然了,他只听到了她的教习声,还有福惠阿哥咿咿呀呀的哼唧声,根本没有小阿哥抑扬顿挫的诵读声。越听他越觉得好笑,因此进了屋子之后,还不待她行礼请安就先发制人地奚落起来。 “爷怎么只听到你的教习声,根本就听不到福惠阿哥的读书声呢?” “小阿哥还不会开口说话呀。” “那你这不是白白地浪费功夫吗?有什么用处?” “爷,妾身哪里是白白浪费功夫呢!福惠阿哥可喜欢妾身给他授课了。每次妾身开始讲习的时候,福惠都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如果妾身不讲课,小阿哥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喏,就是这个样子。”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朝他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仿佛要证明自己没有谎报军情。王爷本来只打算奚落她两句就此收手,谁想到她竟然这么调皮,于是忍不住又将了她一军。 “你就胡编乱造吧,真若有这么神奇,那就这么着,爷的阿哥以后都交由你来教习,怎么样?” “别人的阿哥妾身才不会管呢!” 才只一句话,王爷就发现自己的这个玩笑开得实在是太错误了。什么叫“别人的阿哥”?难道说将来他还会有不是冰凝所出的阿哥?唉,本来是开个玩笑,谁想到处处是雷区,面对既敏感又精明的冰凝,王爷顿感大事不妙,简直就是祸从口出!岂不是又要被她抓了把柄,惹她一顿生气伤心?就在他有些慌神儿,搜肠刮肚地去想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以便赶快圆了这个场的时候,谁想到他的法子还没有想出来,只听冰凝又再度开了口。 “反正妾身只管福惠阿哥。唉呀爷,您快看,福惠现在真的就皱眉头呢。” 第2199章 开蒙 王爷原本根本不信冰凝的那一套胡编乱造,然而现在在事实面前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确实一点儿错也没有,刚刚他进屋的时候,福惠还是一副精力旺盛、兴致勃勃的样子,后来他们两个人光顾着说话,没有理会小阿哥,结果小阿哥真的开始撇嘴皱眉眼看就要哭了。 冰凝也没有料到福惠皱完眉头紧接着就撇嘴要哭,吓得她赶快一边轻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好好好,额娘这就开始给你念书,千万不能哭了,不能哭了。咱们今儿先念这一段吧:我周公,作周礼。著六官,存治体。大小戴,注《礼记》。述圣言,礼乐备。曰国风,曰雅颂。号四诗,当讽咏。诗既亡,春秋作。寓褒贬,别善恶……” 果然,在冰凝的喃喃细语下,福惠真就立即又变作了一张笑脸,简直是比翻书还要快,冰凝才说了两三句就开始乐呵呵地望着他的额娘,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一下子可是把王爷给惊呆了!禁不住心中暗暗思忖道:小阿哥果真这么聪明?看来这世子真是非福惠莫属! 其实,王爷和冰凝都不知道,福惠阿哥之所以对《三字经》这么有好感,完全是因为这几天冰凝在给福惠背书的时候,恰巧都是在吃饭之前。徐嬷嬷一般在饭前的时候把小阿哥抱过来,冰凝看得爱不释手,一边又抱又亲,一边给福惠背书。背过书之后,徐嬷嬷接过小阿哥去阿哥房用膳,然后就是睡觉。待小阿哥一觉醒来,徐嬷嬷再将福惠抱到冰凝的房里,于是冰凝又是一番亲热和滔滔不绝的背书,然后没一会儿就到了下一次用膳的时间了。 有的时候,福惠阿哥不好好睡觉,闹困的小阿哥烦燥不安又哭又闹。年龄再小他也是主子,徐嬷嬷这个当奴才的缩手缩脚不敢大声呵斥小主子,无奈之下只好抱着小阿哥来找他的额娘。冰凝当然是求之不得,乐得陪伴她的小阿哥,于是就用这《三字经》像唱歌谣一样,哄着福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福惠原本就贪恋冰凝的怀抱,在他的小小世界里从来都是认为额娘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额娘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额娘的体香是如此的好闻,额娘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让福惠阿哥喜欢。特别是最近,又新添了如此动听的歌谣,那么的美妙,就像歌声一样,而且听完犹如天籁般的歌声,竟然还有好吃的奖励,实在是太享福了。因此几天的功夫下来,福惠阿哥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冰凝的背书就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听不到《三字经》就情绪低落。 虽然是歪打正着,但福惠每日里在冰凝如此美妙的诵读声中度过快乐时光,渐渐地,真就喜欢上了这本《三字经》。看着福惠阿哥如此投入,冰凝暗自得意又万分庆幸:幸亏由着自己的心意,没有听爷的话,否则福惠阿哥可是要被爷给耽误了。 第2200章 日子 日子如同流水一样,一天天缓慢而平淡地度过。王爷在朝堂的事情太多,太多,冰凝经常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面,不过,她总是会收到小苏拉传回府中他的口信,或是他今天出京办差了,或是他今天留宿哪里哪里不会回来。渐渐地,能够见他一面成了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冰凝唯有倍加珍惜每一次难得的相处时光,因为有的时候两个人甚至才打个照面只寒暄了两句就又不见了他的踪影。 眨眼就入冬了,寒风萧瑟、万物萧条,严寒迫使大人和孩子们都躲进了屋子里。福惠阿哥早就学会了四处乱爬,虽然有那么多的奴才左右伺候照料,然而冰凝仍是不错眼珠地追着他,生怕他磕了碰了受伤了,尽管她会因此而累得满头大汗,却又是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此刻,福惠阿哥正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坑桌底下,任谁叫都不肯出来,他要和大家玩躲猫猫、捉迷藏的游戏。福惠阿哥不但不出来,还对任何一个企图拉他抱他的奴才们呵呵嘻笑,时不时地还要挥舞起他那两双胖乎乎的手脚拳打脚踢一番,弄得那几个嬷嬷丫环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眼看着福惠阿哥玩得兴高采烈、极其投入,冰凝却是没有他那么好的心情。现在已经到了午睡的时间,再这么疯玩下去,肯定又要耽误了时辰。午觉睡得晚,就会起得晚,然后晚上不肯乖乖按时入睡,形成了恶性循环,夜里福惠又要折腾,不能睡个安稳踏实觉了。 福惠夜里不好好睡觉,既是影响小阿哥自己长身体,也会影响到极偶尔回怡然居歇息的王爷。由于冰凝不知道哪天王爷会回府里,因此现在的她只能是时刻准备着,每一天都要一丝不苟地做好他会回来的准备,绝不能因为他临时真的回来而手忙脚乱,尽管这些准备几乎天天都会落了空。 为了他们父子两人都有一个安静的夜晚,无奈之下,冰凝不得不狠下心来破坏福惠阿哥的好心情,板起一副凶巴巴的面孔扮演一个坏额娘。只见她迅速拿眼神儿示意月影和徐嬷嬷。 这两个奴才整日里与大小主子朝夕相处,早就对冰凝对付福惠那一套见识得多了,因此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当即会意,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抬手再一用力,那犹如庇护所保护伞般的坑桌竟然眨眼之间就不见了,福惠阿哥就这样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见自己的保护伞不见了,福惠气得不行,刚刚还一脸坏笑的小模样先是瞬时间惊呆,继而扯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 冰凝原本就心虚,此刻见福惠阿哥不依不饶的样子,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狠心,骗了小阿哥又惹他大哭,简直就是不可原谅。万分后悔的冰凝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在唱完白脸之后赶快再唱红脸,上前一把搂着委屈不已的福惠,又是亲亲他的小脸颊,又是不停地唱歌谣,足足耗费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勉强将他哄睡着。 第2201章 圣谕 好不容易将小阿哥哄睡下了,冰凝的一颗心才算是踏实下来,奴才们当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吵醒了小家伙又不得安生,于是全都悄没声地各自忙活手头的差事。冰凝因为心里头总是暗暗则捡起一件刚做了一半的湘筠的小棉衣,只是才做了没一小会儿,就听门外苏培生的声音悄然响起。 “启禀主子,奴才来传皇上的圣旨。” “什么?圣旨?快进屋来回话!” 苏培盛一句话惹得正一边做针线一边陪小阿哥的冰凝惊出一身的冷汗,由于事发突然,她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半天才回过味来让苏总管进屋回话。苏培盛一进门先给冰凝行礼请安,还不待她回话就直接开口。 “奴才给年主子请安,刚刚宫里的张公公来传话,皇上传您入宫觐见。” “进宫?什么时候?” “现在。” 怪不得是苏培盛来传话!这么重要的口信,他这个王府大管家当然要亲自传口信,以免哪里出了差错。经过牡丹风波,苏大总管可是吃一堑长一智,对于任何来自府外的事情都会紧张万分,生怕稍有闪失再酿大祸。刚刚他见到张公公前来传达来自宫里的口谕,吓得他以为王爷那里出了什么大事,差点儿腿一软摔倒在地上,当听清楚了是宣年主子进宫,虽然稍稍放下一些心来,但是这个情况也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说是永和宫的娘娘传来的口信还能理解,这一回竟然是史无前例的皇上亲自召见,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虽说苏培盛与冰凝没有任何交情,但是作为王府的大总管他还是分得事情的轻重缓急,分得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只要是来自宫里的事情,一定都是王爷的事情,因此急得他片刻不敢停留,一两重的小荷包打发走了张公公之后就脚上生风般地赶来了怡然居。因为心急火撩,苏培盛的嗓门就有点儿不受控制地大了一些,福惠阿哥本来就是刚刚哄睡着,当即就被苏培盛的这个禀报给吵醒了,哇哇地不停地哭,惊得徐嬷嬷赶快上前抱起福惠在怀里不住地安抚哄劝。 不仅是冰凝,屋里所有的人一听是皇上召见,全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冰凝更是心急如焚、惊恐不已。对于宫中事物,历来都是由雅思琦出面,她自己从来都是躲得远远的。不但是她,就是王爷也是如此,自从她嫁入王府之后,不管是得宠还是不得宠,他从来都是意欲她远离宫中事务,不要趟了这个混水,从前他是怕她过多染指唯恐将来防不胜防,后来则是出于心疼和保护她的缘故,生怕凭白为她惹来是非麻烦。 于是这十年来,冰凝与皇上的见面机会完全就是曲指可数,除了当初参加选秀的时候初次远远略睹过皇上的龙颜,以及后来五十六年的时候皇上幸临园子,犹如恶梦般的献奏一曲之外,她只有极偶尔参加宫中家宴的时候,才能远远地仰望一下皇上,若是论见面的次数,她甚至不及元寿阿哥。 第2202章 增援 这么多年的情况表明,冰凝与皇上根本谈不上什么交集。不过她还算是幸运的,皇上的儿子十好几个,儿媳妇更是多如牛毛,至少皇上还知道有冰凝这么一个人,有些儿媳妇皇上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了。 正是因为谈不上什么交集,因此这么突兀地被皇上召见,即使聪慧如冰凝都无法猜测得出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二哥?大哥?父亲大人应该不会吧,早已经致休多年,又是为官清廉,不可能是因为犯下什么事情现在东窗事发。再者说了,就算是有什么事情,那也应该是直接到年府去查办,女人不得干政,这可是皇上亲自立下的规矩,因此年家不管是出了多大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轮到她这个妇道人家掺和其中。 尽管百思不解,脑海中转了无数个心思,然而冰凝在手脚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不停地叮嘱月影要记得这样,别忘记那个。冰凝的紧张心情也传染给了月影和湛露两个人,她们心里急手里也急,此时先是梳洗上妆,月影竟是一个不小心梳头的时候将冰凝的头发扯下了好几根,痛得她差点儿惊呼出声,月影更是吓得将梳子都掉在了地上。连她自己都心惊胆战,更不要说小小的丫头了,于是冰凝赶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先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再轻言细语地对月影说道:“不碍事的,不就是几根头发嘛,赶快收起来,别让爷哪天看到又生了误会就好。” 冰凝开口一番好言相劝,月影总算是心里好受了一些,于是一边说着“多谢小姐”一边一刻不停紧张忙碌,梳洗、上妆一气呵成之后,湛露也将象征着王爷侧福晋的公服恭敬地双手捧了过来,一层一层又一层,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就在众人紧张忙碌中,门外又有人在禀报:“启禀年主子,奴才给您请安。” 一听这声音,不用问冰凝也知道,这是秦顺儿秦公公!这奴才不在王爷跟着伺候,跑到她这里来做甚?又正是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真是越忙越添乱!虽然又急又恼,不过冰凝还是耐着性子发话让他进屋来回话。 秦顺儿进了屋只停在外间屋,远远地朝里间屋的方向又一次行礼请安,冰凝因为心急火撩,没有更多的时间耽搁在他的身上,于是赶快开口开门见山道:“秦公公赶快起来吧。你这是?” “回年主子,爷听说皇上即刻召您进宫,特意吩咐奴才回府里照应一下。” 一听是这个原因,冰凝当即心头一热,如果不是强行忍住生怕弄花了刚刚上好的妆容,她那两行热泪早就流个不停了。半是因为误解了秦顺儿,当然也是误解了王爷,半是感激在他在她最无助最需要的时候,他犹如神助般地立即向她伸出了援助的双手。他是神仙吗?助她平安渡过人生中的每一个波折沟坎。 第2203章 动静 尽管心中感慨万千,不过由于事情紧急,冰凝只得是暂且放下那些感动,赶快从秦顺儿这里了解些情况,毕竟王爷的能耐有多大她还是略知一二,就凭她前脚才接到圣谕,后脚秦顺儿就已经回到府里照应这件事情来讲,他在宫中的那些耳目们能量绝对是非同一般。因此急于知道内情的冰凝赶快起身从里间屋出来,朝秦顺儿急切地问道:“爷可知是什么事情吗?” “回年主子,爷没跟奴才说。爷只是吩咐奴才好生照应您。” 王爷没有让秦顺儿传什么口信儿,看来他也真的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毕竟秦顺儿是心腹奴才,他没有必要跟秦顺儿隐瞒什么。对于这个结果,冰凝当然是万分失望,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她被皇上召见,撇下自己的公务,将秦顺儿派回来照应她就已经是万分难得事情了。 秦顺儿因为是奴才,所以回话的时候一直是低着头,因此看不到冰凝的脸上写满了失望的表情,由于没再听年侧福晋继续吩咐什么,于是赶快又追加了一句。 “爷让奴才给您传个口信儿,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原来他还是有口信的!虽然冰凝仍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就这八个字,让她一颗原本因为慌乱焦燥而备感冰冷的心突然一下子被一股浓浓的暖流紧紧地包围。王爷实在是心细如发,知道她的孤苦无助,知道她的心慌意乱,不但差秦顺儿来照应,还给了她这八字箴言,令她心中的惊慌、焦躁之情立即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甜蜜而又温暖的感觉。继而,眼角又止不住地湿润起来。 月影正在做最后的补妆,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冰凝若是哭个不停起来,定是要把她刚刚精心上好的妆容弄成一个大花瓜,她重新再做不是难题,关键是时间不等人,因此急得月影一个劲儿地央求她。 “小姐,时辰就要误了,您先忍忍吧,就算是奴婢求您了,好吗?” “好,好,可是,可是,这都怨爷啊!” “恕爷?为什么?” “……” 虽然半天没有得到冰凝的回复,不过她有效地控制住了情绪也是一件令月影极为欣慰的事情,于是月影一边迅速为她补妆,一边说道:“小姐,您可真是冤枉爷啊!爷对您这么好,您还怨爷?” “当然了,如果爷不对我这么好……” “爷不对您好还能对谁好呢?爷对您好,您哭个不停,爷对您不好,您反倒是心宽得很,您怎么总跟别家的主子反着呢!” 月影自顾自地唠唠叨叨半天才突然间省过味来。 “唉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功夫想着爷呢!您现在还是赶快想想皇上吧!一会儿就要进宫了呢。” 月影一句话惊醒了这主仆两人,特别是冰凝,如梦方醒一般,是啊,一会儿就要面圣了,可是这一切还都是未知数呢。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第2204章 担忧 正如冰凝所预料的那样,王爷通过自己在皇宫中安插的眼线那里得知皇上临时召见冰凝的消息,当即他是既震惊不已又担心不已。 震惊是缘于当前的这个时机。最近,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特别是自从入冬以来身体每况愈下,有时候连上朝都因为身体的原因取消了,病症反反复复,太医院的御医们轮番上阵使尽了浑身数解仍是没能彻底医好,卧床已经有些时日。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上居然宣冰凝这个往日里毫无交集的儿媳妇进宫面圣,究竟是什么意思? 担心是缘于冰凝。她从来没有单独见过皇上,又是个倔脾气,王爷当然是万担心她万一要是说错话或是会错意,惹得皇上龙颜大怒那就实在是太糟糕了,甚至可以说是覆水难收。对于冰凝的性子,他现在已经是完全了如指掌。她的父亲大人对她是百般呵护,什么事情都顺着她的意,合着她的心。可是他们年家只是普通百姓,他们父女之间可以这般骨肉亲情地相伴相处。何况她是女孩家,又是老来女,年大人对她就像是对待隔辈人似地,不宠她还能宠谁? 而他自己的父亲大人可是身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一代君王,他们虽然为父子,更是君臣,王爷尽管是皇子,却也是一言一行极为小心谨慎,丝毫不敢逾越半步,更不能有半点差池。 现在最为关键的问题是王爷根本就不清楚他的皇阿玛找冰凝有什么事情!万一她和皇上说岔了,或是皇上要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依冰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情,定是断然不会屈从。事情真若是发展成为那一步的话,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此时此刻,王爷的心中只有万分懊悔,因为宠她爱她,也是因为她的身体状况总是令人担忧,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保护起来,生怕被风吹了被雨淋了,整日里只想让她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闻窗外事不理,不要说没有让她经历过大风大浪,就连进宫请安都千方百计地替她免了,她哪里会晓得伴君如伴虎的危险? 如果此次冰凝真的出了什么状况,他唯有追悔莫及。可是,现在他人正在宫中,被事务缠身,苦无分身无术,就算是他不顾一切抛下手中的事情赶回她的身边,一来暴露了他提前知晓圣谕,不但他苦心经营的眼线网络要遭毁,就是他自己恐怕也要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且皇上只是召见她一个人,并没有要召见他们两个人,他陪在冰凝身边既不伦不类也是师出无名。不能陪伴她度过如此艰难而又危险的时刻,他既愧疚又担心,不但如坐针毡、心急如焚,更是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恼火,恨不能亲自替冰凝冲锋陷阵。 皇上曾亲赐他四字箴言:戒急用忍,现在他将这套战略又还给了他的皇阿玛。强压下心头的烦燥不安,平心静气地深思熟虑一番之后他决定,唯有教给她应对策略才是上上策,才能保得自身平安。 第2206章 面圣 王爷完全没有料到,在他送给冰凝的三样东西里,只有这马车发挥了最大的功效,抚慰了她这颗焦燥不安的心。有了他相伴左右,她还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呢?虽然冰凝是坚强的,不需要依附于任何一个人,但是当他提供了一个宽厚的肩膀,一个避风的港湾,为她分忧解愁,如此温暖贴心之举既是雪中送炭又是锦上添花,当然是多多益善。 相反,他的八字箴言,却是最没有用处的一件。她的性子再不好,怎么可能跟皇上乱发脾气?其实,她能够对他发脾气,不也正是说明了,他是她最亲密的人吗?至于秦顺儿呢,好歹还能鞍前马后地效劳,特别是由于他极为熟悉宫中的一切,总比两眼一摸黑的她和月影两个人都强。 就在冰凝走神儿之际,马车在神武门前缓缓地停了下来,她这才蓦然惊觉,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当冰凝在月影和秦顺儿的挽扶下走下马车的时候,宫中的几个太监嬷嬷也齐齐地涌了过来忙前忙后地服侍。此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通向乾清宫的道路,按照规矩,她只能是自己走过去,虽然有宫中的奴才为她引领道路,但是没有了月影和秦顺儿,她又不由自主地微微心慌起来。 刚刚在马车里不仅仅是因为炉火正旺、暖意浓浓,更是因为有他“陪伴”而神闲气定,然而马车之外是一番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失去了他的保护,又冷热骤然交替,令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虽然有貂皮披风、狐毛围领,可是头上、脸上只能是任由寒风如刀割般吹过划过。 从现在开始,她要独自一个人去“战斗”,面对那未知的一切。 随着引领太监冰凝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乾清宫,再一路畅通地来到后殿,魏珠早已经奉旨在门口守候,见此情景,直接上前将身着亲王侧福晋公服的冰凝领入东暖阁,然后就悄没声地退了出来。至此屋子里只留了冰凝和皇上两个人。 冰凝见皇上半倚在暖炕上,赶快规规矩矩地上前请安。 “臣媳叩见皇阿玛,恭祝皇阿玛吉祥如意。” “好,好,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样的,这么些年了,怎么都没有变呢?起来吧。坐到这边来。” 得到皇上的应允,冰凝迅速起身,依言半坐到暖炕前的脚榻上。 “有十年了吧?” “回皇阿玛,您是说……” “朕是说,你嫁给四阿哥也有十年了吧。” “回皇阿玛,是有了。” “好,好。看来朕还没有老,记性还不太差。这些日子,朕总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朕是不是老了?” “回皇阿玛,您千秋正健,又是福寿双全之人,哪里会老呢?” “好了,你的心意朕知道了。今天朕召见你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人老了,就总想起以前的事情,总想找人聊一聊。那,朕听说,你的小阿哥还没有序齿?” “回皇阿玛,是这样的。去年臣媳诞下小阿哥后,爷取小名‘福惠’两字,同时跟臣媳说,因正值您登基六十大典,因此就先不序齿,只称作‘六十阿哥’,权当是爷送给皇阿玛的一份小小的贺礼。” 第2207章 闲话 冰凝并不是擅长阿谀奉承之人,这些话全都是大实话,也都是她的心里话,因此经她的口中说出来皇上不但听不到半点虚情假意,相反更是因为冰凝的声情并茂而被轻轻地打动,心有戚戚然。 “嗯,好,好。四阿哥的这份孝心,朕心领了。福惠阿哥不序齿也好,依了你们的心意吧。那个,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小阿哥应该也没有赐名吧?” “回皇阿玛,确实是还没有。因为小阿哥还不满周岁,爷就没有报请宗人府,爷是想,待福惠阿哥大一些,再请您赐名。” 这一番话说下来,冰凝浑身直冒冷汗。前些天刚刚因为名字的事情,她与王爷两人争论了很大一场,他更是因此而很不开心。王爷是担心皇上赐的名字不如他的意才迟迟不敢报宗人府,然而这样的大实话,她怎么可能如实禀报?然而冰凝又不是擅长说假话之人,当即心慌了起来。不过好在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虽然此刻她面对的是皇上,然而机智如她,就以福惠年纪尚小的缘故,没有请皇上赐大名,希望皇上不要再围追堵截这个问题了,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正当冰凝有些走神儿之际,忽然又听到皇上开口发话了。 “你叫什么来着,冰?” “回皇阿玛,臣媳闺名唤作冰凝。” “冰凝?” “回皇阿玛,家父取自‘瀚海栏杆百丈冰,千里冰封万里凝’。” “噢,年大人果真是有大气魄。”皇上一边轻抚胡须,一边不住地点头,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起来。 “你知道当初朕为什么会摞了你的牌子吗?” “回皇阿玛,臣媳不知。” “嗯,你当然不知道!”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狡黠的目光,好像就知道冰凝会如此答复,故意在看她的笑话似的。冰凝因为遵从礼制,一直低眉垂首,自然是不知道皇上竟像个老小孩儿似的一时兴起跟她玩了个小小把戏,仍是处于忐忑不安之中,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间转到了这个话题,难道? 皇上当然不会揣测冰凝此时在想什么,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当初朕原本很是矛盾,到底是将你赐婚给三阿哥好还是赐婚给四阿哥好,就在朕犹豫很久难下决断之际,谁想到四阿哥竟然来向朕请求,请求朕将你赐给他做侧福晋……” “啊?”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当初的情形竟会是这个样子!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们的姻缘居然不是皇上牵的红线,而是王爷自己拴的婚。可是,他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吗?怎么可能亲自去讲求皇上赐婚与他呢?然而,皇上是这么慈祥的一位长者,再者说了,君无戏言,因此皇上绝对不是一个说谎话的人,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对于冰凝如此失态地惊呼出声,虽然皇上没有因此而怪罪,但也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怎么?这丫头竟然不知道她是被老四舍着脸跑到朕这里求婚的?老四怎么没有告诉她?看来那个时候朕确实是错怪了他,他并不是为了拉拢年家才意图拴婚的。 第2208章 对弈 证实了王爷当初意娶冰凝并不是出于以联姻目的拉拢年家,而仅仅是因为“贪恋”她的美貌之后,皇上的心情登时大好,因此更加兴致浓浓地谈论起了当年的往事。 “一听说四阿哥想要娶你,朕当时几乎没有犹豫,虽然做侧福晋委屈了你这丫头,可是朕认为,四阿哥比三阿哥更适合你。朕知道四阿哥和他的嫡福晋过得不很如意,朕更知道,人生如若得一知己,胜过黄金万两。 后来在园子里的时候见到你们两个人采莲的样子,甚是让朕欣慰,更是让朕坚信当初的决定没有错。淡泊名利、隐居乡野,做个村夫农妇,粗茶淡饭,很好,很好。朕还记得你别出心裁的那个莲芯茶,实在是记忆太深刻了,因为喝着真的是好苦啊,可是丫头你知道吗?朕这心里头甜啊!吃得人间苦,方知百姓苦,不吃人间苦,何知百姓苦?有此贤淑的侧福晋,朕真的是放心。” 皇上一个人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讲了将近有小半个时辰,说得冰凝这心里头也跟着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原来皇上什么都知道,不管是明摆着的王爷与雅思琦的关系,还是暗地里她的那些迎驾策略,皇上全都知道,连她想什么都知道,登时,面对这个洞悉一切的明智之君,冰凝顿感万分崇敬,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这个知己是皇上,是皇阿玛。 皇上不知道冰凝此刻的心境如何,他仍是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一时兴起开口朝冰凝说道:“噢,对了,上次说过,朕要看看你的棋艺如何呢,来,朕这就来比试比试。” 不由分说,皇上就从暖炕上下来,冰凝见状赶快起身,先扶着皇上走到桌旁,又环顾了一下屋子,发现棋盘和棋子盒都在炕桌上,复又回去取了过来,然后恭敬地坐在皇上的对面,专心地下起棋来。 冰凝的棋艺,是琴棋书画四项中最弱的一项,琴书画三项,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棋艺就不同了,需要良师,更需要益友,有好的对弈之人,才能不断地提高棋艺。而她恰恰缺乏一个精于棋道之人,毕竟她是一个女儿身,自小到大久处深闺之中,不像她的大哥二哥那样有那么多精于棋艺的朋友可以想到切磋共同提高,因此冰凝的棋艺几乎没有大的长进也就不足不奇了。 相反皇上虽然也不是棋道高手,但棋艺可是比冰凝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因此刚开始的时候,冰凝还勉强能跟皇上过几招,弈至中局,她就已经明显处于劣势了。此刻冰凝正在垂死挣扎呢,却突然发现皇上出了一个很大的错招儿!如若这颗棋子一旦落下,已经到手的胜利马上就要付诸一炬。见此情景,急得她顾不得御前失礼,急急地开口说道:“皇阿玛,这个可不行啊!” 皇上刚刚是因为走神儿了才会差点儿出了昏招,此刻听到冰凝惊呼才算是回过神儿来,蓦然发觉自己怎么会把一盘轻而易举取胜的棋局下成如此糟糕的地步!他看了看棋局,又看了看冰凝,然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提醒朕?” 第2209章 君心 皇上的这句话问得冰凝如坠五里云雾,为什么要提醒?当然是因为皇上走错棋了呀!如果不提醒的话,难道是要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棋局吗?然而她赢的也仅仅是棋局而已,因为同时她输的却是品德操行。冰凝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此种偷奸耍滑的事情,更不要说在明察秋毫的皇上面前了。 “回皇阿玛,您的棋艺明明要比臣媳高了很多,臣媳若是不提醒,既胜之不武、难以心安,也是犯下欺君之罪、不可宽恕。” 冰凝的这番回答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但是稍加思索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如若她没有提醒,将错就错下去,或许皇上应该更加惊诧甚至大失所望。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皇上在心中暗暗地极大赞叹了一番,但是在表面上却是没露半点儿声色,仿佛冰凝的这个回复仅仅是得到他的一点点赞同似的,仍是以一副平淡无奇的口吻说道:“嗯,难得,难得,光明磊落,乃君子也。行了,你先下去吧,朕有些乏了,让魏公公进来。” “臣媳恭祝皇阿玛圣安,臣媳这就告退了。” 冰凝出得东暖阁,立即将皇上的话传给一直守候在门外的魏珠,然后就恭敬地退到了屋外。谁想到她才一出门,寒风“呼”地一下子就迎面扑了过来,原本后背的冷汗湿透了衣服,此时再被寒风侵袭,简直就是透心凉,顿觉头昏眼花,几欲站立不稳,赶快伸手扶了扶廊柱,才算是没有昏倒在地。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见状赶快上前扶了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主子,奴婢扶您一段路吧。” 小宫女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仍然透过窗户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刚刚冰凝恭敬地退下的样子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此刻他只能是凭空想象一下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被冬日残阳拉长在地面上的模样。一想到这里,皇上不禁感慨万千:难道说朕真的是老了?开始喜欢回忆从前的事情了? 直到冰凝已经走了快有一柱香的时间了,皇上仍是没有想明白,他今天为什么会临时起意想要宣这个雍亲王府的年侧福晋入宫进见。也许是因为这几日里他一直在反复权衡储君人选的问题,以致想着、想着,思想就走了神? 公平地说,在皇上的心目中,王爷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选之一,可是也仅仅只是之一罢了,不到最后的时刻他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两废太子已经令皇上在选择储君的问题上大伤元气,以致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杯弓蛇影、心有余悸。 尽管储君问题是令皇上极为头疼、连碰都不想碰的一个大难题,可又是一个他永远也无法回避、永远也绕不开的一个问题。人总有一死,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匹夫百姓,如果再不痛下决心,万一横生意外怎么办?无可奈何之下,皇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将他的这些阿哥们又从头到尾地细数了一遍。 第2210章 圣意 连皇上自己都数不表了,这是他第多少次将他的这些阿哥们翻来覆去再度细数一遍了。此时此刻,与往常情景别无二致的细数再度在皇上的心中上演一番,一边细数,皇上一边无限地感慨:朕的阿哥确实是不少,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可是能够继承大统的,却是屈指可数,小的自是不消说,大的要么不争气,要么太急功近利,实在是让朕心寒,如此看来,似乎也只有老三、老四和老十四阿哥这几个阿哥了。 是十四阿哥吗?朕年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他立即派往西北是为了什么?西北战事已经不再吃紧,岂止是不再吃紧,完全是暂且休兵,可是朕为什么要那么急不要待地将老十四又派了回去?难道还是在那个时候,朕就开始担心现在会有举棋不定情况的发生,因而要早早断了这个念想?老祖宗开疆拓土的时候,或许十四阿哥是不二人选,现在朕作为守成之君,治理国家更需要的是谋士而不是勇士。 是三阿哥吗?年长位尊、学术有成,可是朕将江山社稷交给文气过盛、方略不足的三阿哥会甘心吗?治大国如烹小鲜,做菜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调料是关键,治国不可心急也不可松驰懈怠,恰到好处才最是能成大就。三阿哥自己是一块好料,但是如何与其它好料共同配成一道佳肴美馔,还是欠些火候,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欠些功力。 是四阿哥吗?以前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比起老八、老十三他们可是差得远了。不过现在看来,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虽说文比起老三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武比起老十三、十四他又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料不是最最上乘,却是最最擅长如何调配调制,还有他的果断、坚决……将他那些虎兄豹弟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难道朕是想要将大清江山交托的那个人,就是四阿哥吗? 一想到这里,皇上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老天爷啊!朕这是要现在就做决断吗? 从他的四阿哥,皇上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冰凝。这个女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因为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一种女人,不卑不亢,淡定从容,既天真烂熳,又有着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特别是近些年来,她得了王爷专宠的消息不绝于耳,对此皇上没有一点儿的惊讶和不满,甚至暗暗赞许: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宝贝,四阿哥要是不宠不爱,那朕倒是要奇怪呢! 今日终于再度见到这个长得像仙女性子也像仙女的女人,再度惊诧不已:怎么就一点儿都没有变化呢?怎么还像十来年前的样子?难道说她真的是仙女,得道成仙了吗?真的能够长生不老、容颜不消?真若如此,朕也算是没有看走眼,心思更是没有白费。只是不知道,是朕顺应了天意,还是老天爷为朕指了一条明路。 第2211章 焦灼 当皇上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时候,王爷自冰凝进宫后就一直守在宫门之外,希望在第一时间得到她的消息,然而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仍是久久不见冰凝出来,他身上的冷汗也是止不住地一身一身地往下淌,被刺骨的寒风吹透,钻心地凉。高福跟着他家主子一并守候,眼看着王爷又是焦急又是不安,很是心疼不已,于是赶快上前不停地劝慰道:“爷,您别总这么站着,天寒着呢,冻坏了身子就不好。” “年主子进去有多大功夫了?” “有一个时辰了。” “怎么这么大功夫了还不出来呢?” 王爷都不知道冰凝为什么被留下这么长时间,高福当然是更不可能知道了,因此他也没有指望着这个奴才能回答出什么来,只是自言自语、心急如焚罢了。高福虽然不清楚情况,不过王爷如此心烦意乱,他自然是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于是赶快又宽慰道:“回爷,奴才估摸着应该没有大碍,真若是有事情,您哪里能安安生生地等到现在?早应该有奴才给您通信了。” “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事情需要皇上跟她说上一个时辰?” “回爷,年主子侧福晋吉人自有天象!况且万岁爷又是仁慈之君,断不会有什么事情太过难为侧福晋的。” “你再去打探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福刚要领命离去,抬眼就见秦顺儿和月影两人一左一右陪在冰凝的两侧疾步朝他们走来!高兴得他赶快跑上前去。 “奴才给年主子请安!爷正急得不行,差奴才再去探探消息呢,您就……” “起来吧。我这不也急得不行嘛。” 王爷当然也看到了冰凝一行,可是由于这是在宫里,他就是有天大的喜悦也不敢有半点表露出来,只得是强忍内心的极度欢愉心情,表面上仍是故作镇定、神情淡淡地对她说道:“赶快上车吧,别冻着了。” “回爷,妾身不冷。对了,您怎么不在车里等?” “噢,爷也是刚到没一会儿。” 待两个人都上了马车,才刚刚坐定,他就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仿佛刚刚过去的这一个多时辰竟犹如一年的功夫那么漫长,现在见到完好无损的冰凝,竟是在心中陡然涌起一种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知道有多么的灼心,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虽然两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浓浓重重的寒气,可是王爷仍是觉得冰凝更是早已经冻成了如冰糕一般,寒透心凉彻骨,因为她的十根手指已经僵硬得根本不会动,他握住的哪里是从前那温如美玉、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感觉简直就像是握了十根冻僵的冰冷枝条。 “怎么连个手炉也没有带?冻坏了可怎么办?” “去皇上那里,妾身还敢揣个小手炉?您这是要让妾身大逆不道?” “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寻开心呢!你都快把爷给急死了!知不知道?” “妾身这不是好好的吗?您急什么呀!” “好好,枉爷的好心没人领情。” 第2212章 温暖 虽然嘴上对冰凝不停地埋怨着,可是王爷的手上却是一刻没有停下,此时此刻他那双大手紧紧地握在那一双冻成僵树枝般的小手,然后这一冷一热两双手被他直接揣进了怀里,好让他那火热的胸膛尽快将“僵树枝”们融化柔软,恢复知觉。 手的问题解决了,王爷抬眼看了一眼冰凝的小脸,天啊,已经冻成了一个“大红苹果”!再加上那些水粉胭脂,简直像足了那戏台上唱戏的大花旦。这若是在以往,他早就忍不住拿冰凝开玩笑了,可是现在,他除了想赶快上去捂住这个被冻得几乎嘎嘣脆的“大红苹果”以外,半句玩笑都说不出来。然而他的一双手早就被那“僵树枝”所征用,正揣在怀里呢,怎么办?这可难不倒他,没有手还有脸,他想也没有想,就用他那张同样火热的脸庞紧紧地贴着她那张小脸,以期尽快帮她暖和过来。 真凉啊!虽然他早就知道“大红苹果”有多么的寒凉,然而当他的脸颊捂上去的时候,仍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继而心中止不住地惊叹:年大人实在是太会给他的宝贝女儿起名字了,怪不得叫她冰凝呢!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而她岂止是水做的,更是冰做的,名如其人,绝无半点虚假! 在王爷一番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冰凝总算是不再被老天爷冻得头痛、脚痛、心口痛,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的她继而在心中止不住地惊叹:天啊,难道爷这个人竟是火做的吗?怎么就不怕冷呢?岂止是不怕冷,简直是能够把一整座的冰山都能融化了! 王爷确实是从不畏惧严寒,反倒是酷暑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将他击倒在地。冰凝当然知道他的生活习性,只是马车里已经是温暖如春,又被他一团火似地紧紧地包围,令她一时间有些意识迷乱起来,昏昏沉沉之间喃喃地问道:“爷啊,您怎么就不怕冷呢?” “有你一个怕冷就行了,爷要是再怕冷,谁给你捂手捂脸?” 冰凝本是无心之语,谁想到王爷竟是认真起来,将头脑昏沉的她一下就唤醒,甚至有些精神抖擞起来。 “咦?爷刚刚不是还在埋怨妾身没有带手炉吗?妾身这若是带了手炉,就用不着您给捂手了,那样的话,您岂不是要英雄没有了用武之地呢!” “怎么还记着呢!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还在这里等着爷呢?你不是被冻得头也痛,脚也痛,心口也痛,怎么就不冻得你这脑袋瓜儿也痛呢?你呀你,这些个小聪明,就是不往正道上使!” “回爷,妾身想问,什么是正道?” 冰凝一句话将王爷登时问了一个张口结舌、哑口无言!什么是正道?这话问得,简直就是让他无从回答,总不能说争风邀宠是正道吧,也不能说勾心斗角是正道吧,更不能说不择手段是正道吧。这个臭丫头,真是枉为她担惊受怕了整整一个下午,她到好,反而开始肆无忌惮地取笑起他来了,真要活活把他气死! 第2213章 不急 马车已经走了快有一半的路程了,王爷还没有向冰凝开口问半点刚刚在宫里发生的事情,既是由于他急于为早已经几乎冻僵的冰凝送去温暖与关爱,也是由于在看到她从宫门里走出来的第一眼就立即将一颗悬了大半天的心直接放进了肚子里,因为冰凝不是一个擅长伪装之人,她的面部表情早就泄露了一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大事情他当然是踏实极了,至于那些细枝末节,晚些什么时候再说也不迟。此时此刻,望着毫发无损、完璧归来,还有闲心思跟他斗嘴的冰凝,那种无限满足的幸福感觉立即充盈在他的心间。 靠在他的肩头,冰凝的心中也是格外地踏实。毕竟才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面圣之行,又被这鬼天气几乎冻成了一个冰坨,现在一切都回复到了她最为熟悉最为自在的环境中,温暖的马车,安神的檀香,还有身边的坚定依靠。雨过天晴、风过回暖,现在回过头来冰凝想一想就发现,确实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唉呀,爷呀,您怎么不问问妾身,刚刚皇阿玛都说了什么?” “刚才是谁说的?‘妾身这不是好好的吗?爷急什么呀!’怎么?这会儿又全忘了?” “妾身只是说自己好好的,并没有说皇阿玛好好的呀?” “皇阿玛若不是好好的,你还能这么开开心心地往回走?还能有闲心跟爷斗嘴?” 突然地被皇上召见,王爷一定最关心刚才在东暖阁里发生的一切,一定急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这么多年的夫妻,冰凝当然有这个把握!于是她就想端端架子,拿捏他一把,让他好好地求求她,谁让他这么关心宫里发生的每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呢。可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眼看着马上就要回到府里了,他怎么一句关于刚才在宫的事情都没有问?这一回竟然是最沉得住气的冰凝率先憋不住了,只好臊眉搭眼地自己挑起了话头,谁想到王爷不但没有上钩,她自己反而还被奚落一番! 这个结果让她很没有成就感,恼羞成怒之下,她要奋起还击!只是她的手还被他捂在怀中,根本动弹不得。既然抽不出来,她就用手指头挠他的手心,希望他因为怕痒而松了她的手。可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瘦弱,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跟这么强捍的他比起来,冰凝的那点儿小举动简直就是隔靴搔痒,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眼睁睁地看着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却是没有收到半丁点儿的成效,他都要被她笑死了,更有意思的是她的手在他的胸前很不老实地动来动去,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心存不良企图的样子。 “刚刚爷还埋怨你满脑袋的小聪明就是不往正道上用呢,怎么这么快就听从了爷的教诲,改过自新了?” “什么改过自新?” “难道说你没有改过自新?那你的手在干什么?” “挠痒痒!不行吗?” 第2214章 禀报 冰凝简直是要被王爷给气坏了!他也太小气了吧?刚刚因为她反问“什么是正道”的问题而张口结舌,才吃了哑巴亏的他竟然这么快就对她实施打击报复?冰凝生了一肚子的气却又拿这位爷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是气哼哼地给他来了个没大没小的“挠痒痒”。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这一回没能赢得了他而气急败坏,于是他将计就计直接回道:“挠痒痒?当然可以了,怎么会不行呢?要不,爷替你挠?” “啊?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冰凝本是极其怕痒之人,又早早领教过他的厉害,此时慌不择言竟然又撞到了他的枪口之上,简直是苦不堪言。谁想到忙中出错,又一口气接连说出来三个“不要”,再次犯了两人间的大忌,因此话才一出口就立即醒过味来,居然再次落入他的圈套,不但大败而归,还是颜面尽失,弄得她一瞬间立即又红头涨脸起来。 王爷虽然历来都是勇追穷寇,可是他同时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冰凝陷入骑虎难下的窘境,若是在以往,他可能会再捉弄她一番,不过考虑到刚刚经过了被皇上召见的惊心动魄,他实在是下不去这个狠手欺负她,于是没有再难为冰凝的王爷赶快打起了圆场。 “好好,既然不想要爷替你挠痒痒,那你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王爷的主动解围令冰凝一下子就脱离了窘境,于是她再也不敢招惹他,而是老老实实地正色道:“刚刚皇阿玛问妾身福惠阿哥为什么没有序齿和赐名的事情,于是妾身就将您的那番解释说给皇阿玛,皇阿玛听了之后,直说领了您的这份孝心……” “就这么点儿事儿说了一个时辰?” “哪里啊,皇阿玛今儿的兴致颇高,主动提议与妾身下了一局棋……” “怪不得呢,不过你不说爷也知道,定是你输得一塌糊涂,被皇阿玛笑话了。” “嗯,爷可是猜对了一半没有猜对另一半呢。” “什么叫只猜对了一半?” “妾身确实是输得一塌糊涂,不过,皇阿玛可没有笑话妾身呀。” “那是皇阿玛为人仁慈,给你留些脸面罢了。” “爷这句话说得不错,皇阿玛确实是个仁慈之君。后来,皇阿玛还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果然,冰凝话锋一转另起了一个话头,不仅让王爷忘记了刚才两个人之间的斗嘴玩笑,专心致志地听了起来,然而令他奇怪的是,她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冰凝当时听到皇上说的这个情况,完全可以用万分震惊来形容!不过由于是在圣驾面前,不敢有半点儿失仪之举,因此她竭力地隐忍才没有御前失礼。现在面对王爷说到这个话题,她有些犹豫是否要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他,因为她非常担心这个话题会惹他不高兴,可是她又格外想知道由此引发的另外一件事情的缘由。 王爷是个急性子,最怕半截话,而且偏偏还是从皇上嘴里说出来的话题,自然更是令他急不可耐。 “皇阿玛还说了什么?你倒是赶快说啊!你这是要急死爷吗?” 第2215章 寻原 这一回冰凝半分拿捏王爷的意思也没有,她确实是非常的矛盾。从皇上那里得到一定是实情,可是她亲身经历的生活也是实情,只是这两个实情怎么就是南辕北辙,根本无法合拢呢? “皇上还说,当初,皇上在赐婚的时候,本来是在三爷和您之间犹豫过……” “皇阿玛真的这么说的?” “是的。” “那皇阿玛为什么没有将你赐婚给三哥呢?” “这也是妾身想问爷的问题!” 冰凝早已经从皇上那里知道了王爷亲自请求赐婚的事情,她本是想借皇上的这个话头来探得事情的原委,既然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向皇上请求赐婚呢?谁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冰凝没能从王爷的口中探出半点儿情况,因为老谋深算的他给冰凝来了一出直揣着明白装糊涂,而且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居然反问“皇阿玛为什么赐婚给三哥。” 王爷本以为自己这招主动进攻是最有效的防守,却是没有想到仍是被冰凝逼到了死角,没处躲没处藏。皇上为什么没有将她赐给三阿哥?王爷这心里头跟明镜似的,那还不是因为他自己舍下这张脸,冒着极大的风险去找他的皇阿玛,请求父皇将年家秀女赐婚给他吗? 他以为这个秘密可以永远地保守下去,终其一生也不会告诉冰凝,因为他是如此的爱她,而且那些已经是过去很久远的事情了,让她知道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要为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平添无谓的考验。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向冰凝吐露了实情! 此刻被冰凝逼到了角落中的王爷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于是他孤注一掷地将赌注全部押在了皇上并没有将实情完全告诉冰凝上。于是掩耳盗铃的王爷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朝冰凝说道:“爷怎么知道皇阿玛的想法?你能知道皇阿玛怎么想的?” 王爷果然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被逼到绝路上的他居然还敢大颜不渐地睁着眼睛说假话,根本不往她设好的圈套里面钻!气得冰凝几乎快要将银牙咬碎。真是没有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居然敢说不知道!这位爷啊!简直就是一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可是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过她这个好猎手。 “妾身不知道皇阿玛怎么想的,妾身只是知道,皇阿玛说是因为您的请求……” “啊?皇阿玛真的这样说的?” “那当然!怎么,爷不信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假?这若是有假,岂不是妾身假传圣旨吗?” 豪赌惨败的王爷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打不过就跑吧,于是被抓了现行,理屈词穷的王爷将头扭到了车窗那一侧,立即闭口不提半个字! 王爷最擅长勇追穷寇,她冰凝为什么不会有样学样?见王爷明摆出一副闭口不谈的姿态,冰凝愈发地不依不饶起来。 “您当初为什么要向皇上请求赐婚呢?可是那个时候,您根本就不喜欢妾身啊!” 第2216章 图利 冰凝一通穷追猛打,将王爷逼到了穷途末路,他根本无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告诉她实情吗?就说当初他实际上心属玉盈,想娶的人是她的姐姐,赐婚以后才发现搞错了,谁想到年家竟然冒出来两个女儿! 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实话实说,因为他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可是现在,他虽然仍是胸怀坦荡之人,却是根本说不出口,他不忍心让她知道实情,因为他知道,如果知道了事实真相,冰凝的心一定是要被他伤碎了。那一次冰凝目睹了他与玉盈的私情之后掀起的轩然大波令他终生都不会淡忘,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却是越来越清晰。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没有任何爱情可言,而现在的他们好不容易一波三折地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他若是如此残忍地告诉她,这个请求赐婚竟然也是为了玉盈,他不敢想像,得到事情真相的冰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泣不成声?昏倒在地?怨恨他、不理他? 此时的王爷无限珍惜现在已经牢牢抓在手心中的幸福,美眷在旁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懈怠,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冰凝了,他不敢保证敏感而骄傲的她能否承受得住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且王爷深晓“千里之堤毁于蚊穴”的利害,因此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风雨波折他都不敢轻易地去尝试,于是平生第一遭,他对冰凝也开始学会了说谎,虽然这是善意的谎言,他仍是深感内疚,言词闪烁。 “因为,那个时候,爷很需要,很需要……你们年家。” 如此艰难地说完短短的这一句话,回答了冰凝的问题,王爷却是没有感到半点儿的轻松,相反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这是他考虑再三之后抛出的一个看似万分合理的解释,虽然也是上不了台面的解释,但是这个说辞总比“爷原本想娶的人是玉盈”更能够令她心里好受一些吧。 果然如此!听到他亲口说出的这句话,冰凝的心中顿感万分失落!原来和她当初接到赐婚圣旨的时候猜测得一模一样,虽然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们的这桩姻缘居然是王爷自己向皇上求来的。刚刚在东暖阁,当她听到皇上亲口告诉她,因为四阿哥向他求了赐婚,她才嫁进了这王府里,她真的震惊了!既然是爷自己求来的,为什么他们还会闹得这么不可开交、势同水火? 带着这个巨大的疑问,她现在来向王爷求证。其实她的心中还是暗暗地希图会有什么奇迹出现,比如说“听闻年家小女才貌双全、心生仰慕”之类的,毕竟,当初选秀的时候,皇上对她的表现赞赏有嘉、极度首肯,她想当然地以为王爷是听闻了这些传言才去向皇上请求赐婚。可是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刚刚王爷亲口告诉她的原因,确凿无误地表明,原来他真的只是贪图她们年家的朝中权势,她再是才学过人、貌美如花,也终究还是逃不脱被利用的命运。 第2217章 没错 王爷哪里知道当年冰凝在选秀的时候,还有幸能获得皇上亲自面试,并当面对答的经历!毕竟那个当时的他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算计如何能够请求赐婚成功这一件事情上,其它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倘若是他知道了皇上对她青眼有嘉的事情,他刚才一定会选择这个“才貌双全、心生仰慕”的借口,何苦被逼到悬崖边,无可奈何地选择了那个令她伤心不已的话题? 对于王爷给出的那个“需要你们年家”的回答,如果这是在几年前,甚至是在去年,他们两人各走阳关道、独木桥的时候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冰凝都可以承受得住,反正她已经看透了他,对她好也罢,对她不好也罢,全都是因为她的娘家。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王爷小心呵护两个人好不容易修成的正果,冰凝更是对现在的幸福生活倍加珍惜,甚至开始无条件地向他做出让步,因为她在乎他,在乎他对她的看法,在乎他对她的感情,在乎他的一切。因此面对这个“需要你们年家”,冰凝实在是无法熟视无睹、一笑了之,她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原来她的感情全都是明珠暗投,海誓山盟抵不过江山社稷。 羞愤交加中的冰凝只觉得颜面尽失,再也不想跟他有什么拉拉扯扯,于是从手腕到臂膀开始使劲儿用力,千方百计地想要抽回那双被他捂在怀中的纤纤玉手。王爷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因为脸面上挂不住,就想离他远远的?可是她越是执意离他远远的,他却偏偏就是不让她离开! 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因为他不想与她分离。他经此一事,王爷禁不住再次暗暗庆幸,幸亏他刚才选择的借口是图谋年家的朝中势力!就算是这样的借口她还这么受不了,这若是向她说了实话,冰凝岂不是要跟他拼命?或者直接以死言志了! 王爷的手中暗暗增加了力度,心里却是禁不住偷偷笑道:唉,这丫头的脸皮子怎么就这么薄呢?已经过去十来年的事情了,竟然还这么耿耿于怀。你就折腾吧,就算是离得再远,你还得是爷的侧福晋不是? 冰凝因为挣不脱他的手掌,心中的愤恨便无处发泄,无处发泄的结果是将她逼迫到了几近崩溃的边缘,实在忍受不住,唯有嘤嘤地哭了起来。 王爷当然知道她的心里委屈得不行,也知道自己实在是理亏,于是唯有率先低头、好言相劝。 “这都过去十来年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这么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好,好,是爷又说错话了,不是斤斤计较,是大是大非。不过,爷还是认为你大可不必这么耿耿于怀、念念不忘,这不全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事情嘛。再者说了,爷可是一点儿错也没有……” “您没有错?” “那当然,爷怎么可能错了呢?倘若当初不是爷亲自向皇阿玛亲请赐婚,你还能有机会嫁给爷,做爷的侧福晋吗?” 第2218章 万幸 王爷说得不错,当初若不是他厚着脸皮跟皇上请求赐婚,结果极难预料,冰凝被赐婚给诚亲王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与诚亲王相比,对方在深得皇上欢心方面还是略胜一筹,否则他也不至于落落寡欢、郁郁不得志地当了四、五年的闲散王爷,一副寄情山水、韬光养晦的无心争储姿态。相反再看诚亲王,那可是一直风头强劲,极受恩宠,在那段时期中,皇上确实是更看重他的三阿哥一些。因此若是从成就一段大好姻缘的角度来讲,王爷的那个主动请婚确实是功高至伟。 冰凝在与王爷的过招中,极难得地会有张口结舌、理屈词穷的时候。然而现在的她恰恰就是搜肠刮肚仍是无言以对,可是她又极不不甘心如此灰溜溜地落败,虽然理屈词穷,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冰凝这样的,被逼到崩溃边缘的她百无禁忌,开始蛮不讲理起来。 “您!?那这么说来,您还有功劳了?” 冰凝的语气极不友善,既有浓浓的质问,又有冷冷的嘲讽。面对这个蛮不讲理,甚至胆敢理直气壮地质问他的冰凝,王爷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唉,看来她已经完全陷入了“为什么爷亲请了赐婚又不喜欢她,既图谋年家势力又让她颜面尽失”的怪圈中,难以解脱,无法自拔。 面对不讲理的冰凝,王爷冥思苦想反击对策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他从前不曾了解的新情况,那就是:皇上当年还曾经考虑过将她赐婚给诚亲王! 不用费尽心机去猜测,王爷也能够清楚地知道,皇上在大多数的事情上都是在诚亲王和他之间做平衡、做选择,从前的时候是选择诚亲王多一些,现在则是基本持平,不分伯仲。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甚至他已经隐隐地有了某种预感,最终继承大统之人,不是他就是诚亲王,别无它选。 然而赐婚这件事情发生在王爷还不是极得圣上欢心的十几年前,却能够最终成功地抱得美人归,令他禁不住有些暗怀奢望:不知道决定储君的时候,老天爷是否还会如此地眷顾他。 此时此刻,王爷只觉得是万分庆幸!如果当时没有玉盈,如果当时他没有去积极主动地争取,眼前的冰凝哪里还会是他雍亲王府的侧福晋,早就是他的三嫂了。一想到他有可能要向冰凝尊称一句“三嫂”,竟是将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继而心中立即衍生出强烈的沧海桑田的感觉,既是对婉然的感谢与愧疚,也是对他们如今修成正果的庆幸与感慨。假若没有那些如果,与冰凝错失大好姻缘,真是他这辈子最为抱恨终生的一件事情! 眼看着他好说歹说,费尽了口舌,可就是不能让冰凝释怀,反而还强词夺理、变本加厉地质问起他是不是有功劳了!既然自己的好言相劝不能奏效,他只好利用新获悉的这个情况以毒攻毒,别辟蹊径。 第2219章 诬陷 “你说得太对了,爷当然是最有功劳的!你自己不也是跟爷说过吗?千里姻缘一线牵。你和爷大好的姻缘,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爷去请婚,不就正是顺应了天意的安排?瞧你刚才那不依不饶的样子,那照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爷当初不应该算计你们年家,所以就不应该去向皇阿玛请婚,然后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去做诚亲王府的侧妃了?” 天啊!他怎么竟然倒打一耙!不但千方百计地算计她们年家,还诬陷她想要当三爷的小老婆!现在的他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前些天就曲解她的意思,非一口咬定她嫌弃他老了,现在居然又一口咬定她嫌弃雍亲王府,非要攀诚亲王府的高枝,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她不讲理,王爷比她还要不讲理,竟然诬陷她!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诚亲王府有什么好的?说来说去不也是当小老婆吗?她有那么鼠目寸光吗?这位爷怎么这么气人呢! “爷啊,妾身不过是问您一句功劳罢了,怎么您就断章取义,冤枉妾身来了?” 冰凝虽然极为强烈地表达了心中的不满,不过连她自己都没有搞明白,怎么三转两绕地就被他给弄糊涂了?明明是他为了图谋年家的权势,才去向皇上请赐的婚事,根本就是他有错在先!结果却是还没说两句,就变成了她希望他不要算计他们年家,不要去主动请婚,以便她能够成为三爷的侧妃? 想想刚才的那些话,冰凝觉得自己说得没有错啊!可是,再想想他说的那些话,前后连贯起来,好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犯了错误的是王爷,怎么居然最后就变成了她自己有错了? 看着她急于撇清与诚亲王府的关系,千方百计辩解和表白根本没有意图去做什么侧福晋的想法,一张粉脸涨得通红,王爷的心中止不住地暗自得意起来。不但第一时间把自己的错误洗刷清白,又把矛盾成功地转移到了冰凝的身上,彻底地打击了她刚刚向他频频发难的咄咄逼人气势。对于这个巨大成果,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轻松松地达到了目的,太阳简直是从西边出来了呢。 警报解除,王爷终于踏踏实实地松了一口气,继而得意洋洋地朝冰凝发难道:“噢?爷怎么冤枉你了?这不是你刚刚说的吗?爷不应该去请婚?” “妾身的意思是说您不应该算计我们年家!” “如果爷不算计你们年家,爷怎么可能去向皇阿玛请求赐婚?看来你还是不想嫁给爷!” “妾身的意思是说,是说,您的请婚理由……” “噢,原来你是想听爷说得好听一些啊!爷之所以要向皇阿玛请婚,完全是因为仰慕你这位年家二小姐,才貌双全、知书达礼、温柔贤淑、聪明过人、善良仁爱、持家有方……” 被王爷说中了心事,冰凝羞愧难当,一边扭过头去不看他,一边低声抗议道:“爷啊!您这是要把妾身逼疯吗?” “爷怎么舍得呢?” 王爷一边说着,一边将掌心中的那双小手又紧紧地握了一下。 第2220章 不醒 两个人终于吵累了,冰凝软软地倒在他的怀中,任由马蹄声嗒嗒地响着。 看着怀中终于安静下来的她,他真是越看越喜欢,很想吻上她的眼睛,又怕吵醒她,只好就这么出神地望着她,怎么看也看不够。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腾出功夫,仔细地回味揣测一番刚刚她说的那些话,那些皇上单独召见她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若说他不着急定是假话,可是他着急也没有用,因为听过冰凝详细禀报之后,连他自己都开始有些糊涂起来,心中不住地思忖道:怎么全是一些毫无关系的事情,哪件事情跟哪件事情都没有关系,完全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皇阿玛这是想给他暗示什么吗?可是他怎么什么都读不出来这些暗示呢? 想了一路王爷也没有解开这些谜团,直到快回到府的时候,他才稍稍理清了一条思路,那就是所有这些事情都是有关冰凝的。冰凝,冰凝,十多年了皇上都没有理会这个儿媳妇,现在都快半老徐娘了,怎么又引起皇上的注意来了?虽然一直没有想通这些问题,不过望着毫发无损的冰凝平安归来,他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其它的,暂且先放到一边吧,因为他相信,随着时日的慢慢消磨,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想到这里,王爷又低头看了看冰凝,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潮红,眉头微蹙。一定是给累坏!他一边在心中微微地叹了口气,一边松了松双臂,稍稍换了个姿势,想方设法让她躺得舒服一些。可是才没睡了一小会儿,车子就缓了下来,就要回到府里了,不能总睡下去呀!于是他轻轻地摇了摇她,提醒她快点儿醒来,他们已经到家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睡眠极轻的冰凝这一回竟是一丁点儿的反应也没有。唉,怎么睡得像个白白胖胖的小猪仔?于是王爷恶作剧地用两个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捏了捏。 王爷在伸手捏上冰凝的脸颊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她大声惊呼:“爷啊,您又捉弄妾身做什么?!”同时还有那双一直在装睡,此刻被他捏得刹那间睁开的大眼睛,喷出怒火般的目光。 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大声惊呼,没有怒火目光,甚至连轻微的颤动都没有,相反,浑身颤动的却是王爷自己,因为当他的手指挨上那通红的脸庞之时,登时将他吓了一大跳:天啊!怎么这么烫! 震惊之下王爷禁不住地使劲儿摇晃冰凝的身子,同时不停地喊道:“你怎么了?你倒是快醒醒,快说说话呀,你这是要急死爷吗?” 任由他喊破了嗓了,冰凝都是一副沉睡不醒的样子,没有半丁点儿的反应,将他急得满身是汗,继而止不住地后怕起来。刚刚他还庆幸,冰凝顺利平安归来就一切都好,可是才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你快醒醒,醒醒,告诉爷,刚刚在宫里,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是谁伺候的你?是魏珠吗?” 第2221章 沉睡 任凭王爷如何大声喊她,冰凝没有丝毫的反应,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怀中。王爷见状登时急了,一边不停地摇晃着冰凝的身子,一边将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鼻翼。谢天谢地!虽然气若游丝,不过还有一息尚存,只要还有这口气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王爷的心中总算是稍稍安慰了一些,不过由于又惊又怕又是心急,一贯镇定自若的他竟也是有些慌了神,更是顾不得禁忌,还没有进到府里就朝秦顺儿大声吩咐道:“速传爷的吩咐,去太医院请御医,不管哪位御医在,都要速速请来!” 秦顺儿不明就里,本想再问一句年主子是什么病症,以便请御医的时候好向大夫有个大致的描述,可是从王爷那一反常态又惊又急的口气中,他听出来了不一样的情况,因此没敢再多费口舌,也没敢将差事再分派其它小苏拉,而是撇下王爷,自己一个人亲自应声而去。 王爷吩咐过泰顺儿之后,心急火撩之下,随手抄起自己的披风将冰凝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三步并做两步下了马车直奔怡然居而去。 由于怡然居离府门最远,因此这一路上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王爷亲自抱着冰凝,也是因为他那凝重的面色,令众人禁不住心中打颤:这是怎么了?年主子怎么是被爷抱回来的?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被皇上责罚了? 没了秦顺儿,只剩下月影一个人在后面一路追着王爷的脚步回到了怡然居。直到进了里间屋,她才乍着胆子怯声向他问道:“爷,小姐这是……” “你赶快去把鼻烟找来,再去煮碗姜糖水来!” 月影竟然从王爷的口气中隐隐地听出来一些慌张,一贯稳如泰山的他怎么会?月影不敢多想,赶快去药匣里拿来鼻烟,王爷已经等不及她恭敬地双手递上前来,而是伸手一把将鼻烟从月影的手中夺了过来,胡乱地扣下来一小块就往冰凝的鼻下放去。 没有任何反应!王爷急了,又胡乱地扣下一小块,一边大声地朝冰凝吼道:“你怎么了?你快快醒醒啊!你这是要做什么?要让爷……” “啊……切!” 王爷话没说完,就听一个极度微弱的喷嚏缓缓而出,喜得他一把紧紧地抓住冰凝的双手,口中胡乱念念有词道:“醒了,醒了,你没有辜负爷,没有抛下爷,你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不会对爷不管不顾的……” 冰凝自从上了马车之后一直到现在,她一直就躺在他的怀抱中,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又是如此的安逸舒适,令她仿佛是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无论是婴孩时期的小小摇篮,还是孩童时代的母亲怀抱,都是这般摇呀摇呀,晃呀晃呀。 是谁?在一声一声地呼唤她?是谁?在一次一次地摇晃她?她想知道是谁,可是她努力了许久,眼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似的,无论她如何努力仍是无法睁开一条缝隙,而她的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似的,尽管她使出全身的力量,仍是无法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第2222章 御医 当秦顺儿快马加鞭、汗流浃背地赶到太医院的时候,早已经是酉时了,只有一个值班的太医,秦顺儿虽然知道眼前这位太医姓甚名谁,可是由于心急,一时半会儿名字就挂在嘴边却愣是说不出来个张三李四,急得他一个劲儿地抓耳挠腮却是半丁点儿用场都没有,诊病事急,他只好赶快上前一步,含含混混地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我家爷吩咐小的特请大人前来府上出诊。” 值班太医感觉眼前这个奴才怎么这么面熟,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好小心谨慎地回问道:“你们府上是……” “回大人,小的府上是雍亲王府。” “啊?你是说这回需要诊治的难道又是年侧福晋?” “大人真是明鉴!果真就是我们府上的年主子。不过,大人怎么知道这回需要诊治的是年侧福晋?” 值班太医既不是神仙也不能掐全算,他当然完全是猜的,因为这位太医就是上次给冰凝诊治手指烫伤的那个刘太医!因此当他一听到“雍亲王府”这四个字的时候,立即省过味儿来,怪不得刚刚瞧这个小子怎么这么眼熟呢!果不其然,就是个半熟脸儿!不过,一旦知道了又是那位持宠而骄、兴风作浪的年侧福晋请他出诊,刘太医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侧福晋,动不动就小题大做,上回不过是烫红了点儿肉皮,就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这回指不定又是什么屁大点儿的事情!这么大冷的天气,不过就是仰仗王爷的宠爱就敢如此飞扬跋扈,不但折腾自己院子里的奴才,竟然还跑到太医院三番五次地折腾起他这个皇上眼跟前的红人御医来了,真是拿使唤人不当回事儿啊! 刘太医越想越是不甘心,越想越觉得不能被逼就范,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个值班的太医,推是推不掉的,毕竟雍亲王府的来头还是不算小,既是皇亲贵胄又是当权人物,识实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刘太医不能明目张胆地与王爷正面顶撞,但是他可以暗地里消极抵抗!于是久经官场的刘太医开始对秦顺儿打起了太极,大搞拖延战术。 “我也想现在立即前去应诊,只是万岁爷那里需要一个药方子,正等着急用呢,待本大人写完药方子才能出诊。” “好,好,大人您先忙,小的在一旁候着就是。” 秦顺儿再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人,但现在毕竟是有求于人,还不敢太过放肆,更何况刘太医抬出了皇上,他岂敢有半点儿“不”字?再急也要耐心等待。只是这个等待,足足候了小半个时辰! 王爷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眼看着冰凝小脸红彤彤的,一直就没有醒过来,急得他立即吩咐苏培盛。 “你赶快去太医院走一趟,看看秦顺儿那奴才在干什么?让他请太医,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半点儿消息,他不是知道爷这里十万火急吗?你赶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2224章 行贿 望着被压在医书下面的那十两重的白花花现银,刘太医实在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原本按照他事先想好的计划,耗秦顺儿一个来时辰也已经不少了,虽然对于小题大作频频被请出诊心怀不满,但是雍亲王府的来头还算是不小的,又是正得圣宠,凡事过犹不及,再怎么着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因此刘太医一看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正打算装腔作势地准备发话写完药方打算这就出发呢,谁想到竟是赶上苏培盛火急火撩地冲了进来。 此时此刻,刘太医一边嘬着牙花子一边在心里头仔仔细细地盘算起来,现在要是收了这银子,好像他是为了银子才拖延故意不出诊似的;可是如若不收这银子,他又对那位飞扬跋扈的侧福晋动辄就要求他出诊去诊断一些屁大点儿的病症气得不行,不收下这银子实在是便宜了他们,而且以后不管是侧福晋还是王爷都更是会觉得他软弱可欺,更是要变本加厉,指不定怎么变着花样折腾他呢。 思前想后的结果是刘太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写药方。苏培盛和秦顺儿见此情景,简直是急得想要跳脚,可又忌惮刘大人的名望与声势,表面上也不敢有半点儿不恭敬的举动,因此两个人就是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秦顺儿,他可是眼瞧着冰凝那脸红得跟火烧云似的,王爷更是急得一反常态惊慌失措,连避讳都顾不得,不但要他亲自跑一趟,现在又特意差苏培盛专门跑一趟,如果还不能把刘太医请回去,别说受家法处置了,万一那年侧福晋有个什么不测,他这做奴才的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苏培盛虽然与冰凝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完成王爷交办的差事可是头等大事,见此情景,他赶快拿眼神示意秦顺儿先行离开这里,赶快回府里给王爷报个信,以便他家主子爷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情况,既是让王爷知晓情况也是便于更好地采取新的法子。见泰顺儿会意悄然退下之后,苏培盛赶快赶快上前一步,抬起手来为刘大人又是研墨,又是沏茶倒水。 又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刘太医终于起身了,苏培盛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刘大人这个起身不是去出诊,而是出恭。 谢天谢地,刘大人开户尊口吩咐他的书僮道:“快去取了爷的大氅、雪帽、药箱,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没看到苏总管已经等了这么半天了吗?” 书僮凭白挨了骂也没敢多说半个字,而是手脚麻利地取来了全套出行物件,苏培盛见状赶快一溜烟地走在前面为刘太医开门,并请他上了王府的马车。 一路疾驰,马不停蹄,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王府大门口,待刘太医掀开车帘一看,只见王府门口一溜排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候了一大群的奴才,还不等他细看,那个先行回府的秦顺儿一马当先早早地迎上前来小心地搀扶,伺候他下了马车。 第2225章 医到 见到刘太医终于出现在府门口,秦顺儿的这颗心才算是稍稍安稳一些。刚刚他回府传消息的时候见到王爷一脸阴云密布,差点儿因为他办差不利而被当众责罚,而且他一进怡然居就问了守在院门口的小武子,知道那年主子还没有醒来,当即就知道大事不妙。因此不管王爷如何责罚,他都是不敢有半点怨言。对于苏培盛能否尽快请到刘太医他也没有任何把握,因此现在见到刘太医的身影,他简直是要给这位刘大人磕个响头了,感谢菩萨保佑。只是,他这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真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地去了怡然居,可是这刘大人,怎么还在四平八稳地迈着小方步? 苏培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刘太医请到了府里,此刻见刘太医进了府里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当然更是心急如焚,因为马上就要见到王爷了,他不想由于刘太医与年侧福晋之间的恩恩怨怨导致自己被惹火上身,挨了王爷的责罚。苏总管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通,按理说,给万岁爷写个药方不至于写一个时辰吧,可是年侧福晋怎么会得罪了刘大人呢?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要说后院女人相互之间争宠,得罪了哪个主子倒是有可能,怎么十几里地外的太医院的刘太医也能给得罪了?这年侧福晋怎么这么大能耐? 任是秦顺儿和苏培盛急出一身汗,刘太医仍是不慌不忙在穿行在王府的小路上,眼角余光瞧见那两人猴急的样子,他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哼,本大人倒是要看看今天这年侧福晋又是得什么“天大”的病症! 怡然居这边自然是早早得了刘大人进府的消息,屏风早已摆好,热茶、热巾也已备齐,奴才们早已恭候多时,就连王爷都是望眼欲穿。因此一待刘太医被迎进门来,才刚刚请安完毕,王爷就赶快迎上前来。 “刘大人快快请起!有劳大人晚间出诊,本王深有愧疚,只是侧福晋偶有不适,面赤手冷,昏睡不睡,实在是病情堪忧,因此还要劳烦刘大人的妙手回春,本王一定感激不尽。月影,赶快给刘大人看茶。” 王爷这番话说得非常有保留。在等待刘太医到来,也是等待冰凝醒来的这一个来时辰里,他一边派眼线打探冰凝进宫期间发生的一切有关情况,一边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个遍,甚至开始做了最坏的打算。果然眼线回复来的消息很不乐观,当时由于冰凝面圣的时候不但身边没有王府的奴才服侍左右,就连宫里的奴才,甚至魏珠都被屏退到门外恭候,因此实在是无法知晓冰凝在面圣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盼了半个多时辰才等到这么一个结果,王爷的心登时凉了一半。而刘太医的迟迟不肯出诊更是加重了他的猜测,然而令他想不明白的是,皇上打压冰凝是为什么?警告他不要跟年家走得太近吗? 第2226章 号脉 一想到皇上此次召见冰凝有可能是在对自己发出警告,王爷的心中登时犹如坠冰窑一般寒心刺骨,冷汗淋漓。他更是因为自己的而凭白无故地牵扯上冰凝而后悔不已,望着面如红布、双目紧闭、长睡不醒的她,愧疚之情充满心头,他根本无法想像,假若冰凝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知,他能否还有勇气来面对她。 就在他惭愧、懊悔之际,突然间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随着刘太医那一声请安,王爷知道大救星来了,心中止不住地激动不已,不但亲自迎了上来,而且言语诚恳、态度谦和,完全不似往日的姿态高傲。不过办事历来极为谨慎的他再是心存疑虑,也只是向刘太医陈述了“面赤手冷、昏睡不醒”这八字病情,其它的并没有多说,刘大人是太医,什么病情在他的面前都无所遁形,因此王爷将一切都留给了刘大人那双火眼金晴。 刘太医没有料到平日里极难打交道的王爷竟会如此礼遇于他,因此心中再是忿忿不平也不好再继续板着一副面孔,于是赶快回了一句:“王爷这可是折杀微臣了。茶过一会儿再喝也不迟,微臣还是先行诊治吧。” 王爷本来就心急如焚,刚刚故作镇静的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客套,得罪了刘大人,就是耽误了冰凝的病情,他不得不低下头来做做样子。现在见刘大人没有再端架子,而且冰凝的病症紧急,急需要尽快诊治,茶什么时候喝都行,于是王爷索性也不再客套,按照刘大人的话头赶快顺水推舟道:“那好,恭敬不如从命,刘大人这边请。” 王爷话音才落,月影立即抬脚起步绕到屏风后面,小心翼翼地托起冰凝的手伸到屏风的外侧。这一次由于不是外伤,不需要太医直接观看伤情,仅仅是号脉而已,因此月影在冰凝的手腕上轻轻地搭了一块粉色的娟帕。 又是这双手!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刘太医两次面对这双手,“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上一次他被气得连碰都没有碰一下,直接留了药膏完事走人。这一回却是因为不知病情,必须抚上号脉,如此“强按牛头饮水”的场景令他更是极度地厌恶起这双手来。 然而他是太医,医生的天职逼迫他不得不强忍心中的厌恶。只当是在做梦吧!刘太医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万般无奈,却又是轻车熟路地只用一根食指即搭在那娟帕上,准确地搭上了冰凝的脉博。 然而一旦搭上脉博,医生的职业习惯令刘太医在瞬间就忘记了曾经发生的所有的不愉快,转而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开始望闻问切,忘记了屏风后面的那个女人是如此的令他憎恶,忘记了身后目光如矩的王爷,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一切,完全沉浸到悉心诊疗的自我世界中。 刘太医的态度转变不仅仅源于医生的职业习惯,而且也是因为手中的脉博给他传递了一个疑虑从生的迹象,令他不免心中生疑,越是生疑,越是促使他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以期拨云见日,尽快确诊。 第2227章 疑难 刘太医脸上神情的每一丁点细微变化都没能逃走极为善于察颜观色的王爷的眼睛。此时只见号脉的时间长达一柱香的功夫,不但时间长,而且是反反复复换位置,一边号脉,一边轻皱眉头。刘太医的反应越大,他的心越是不停地往下沉。连经验丰富、医术老道的刘太医都这么一个反应,难道?他根本不敢再往下去想。 原本王爷的这颗心早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此番情景更是坐实了他的种种猜测,情急之下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不眨眼的王爷竟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声言辞急切的“刘大人”将他心中的焦虑不安泄露无疑。 刘太医正是悉心问诊,被王爷这一声惊呼吓了一跳,以为王爷对他长时间对女眷把手号脉颇有微辞,误会他图谋不轨,于是当即回过头来,义正言辞道:“回王爷,侧福晋的脉象有些复杂,微臣需要仔细厘清乱脉、假脉,寻得主脉才好定论确诊……” 王爷知道刘太医误会了他,不过被人误会总比被人看出他心中的疑虑要好许多,于是他迅速地换上一副尴尬的表情,故作结结巴巴地回应道:“刘大人,您请,您请继续……” 王爷已经发话“继续”,刘太医当然心地坦然、泰然自若地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病情诊断。不过不但是王爷,就是刘太医本人心中的疑虑比起王爷那是只多不少,颇感蹊跷的结果就是一眨眼之间两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因此这脉象他就号得格外艰难 虽然对于这位侧福晋屡次小题大做极度不满,但是这一回刘太医知道确实不是小题大做。也是生怕有异,刘太医极是谨慎,又反反复复号了第二回、第三回,仍是心存疑虑,就又号了第四回。本就存疑,再加上王爷情不自禁地板起一副面孔以掩饰内心的极度恐慌,不知不觉间一步步地挪到了他的身旁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背,令久经沙场的刘太医如芒在背,也如王爷一样不由自主地冷汗一阵一阵地出了一身。 此时心乱如麻的王爷早就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踱到了刘太医的身后,眼看着号了四回脉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而且眉头却是越来紧,越来越皱,急得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度厉声质问道:“刘大人,到底诊出来没有!侧福晋这是什么病症?” 连王爷这样一贯镇定自若之人都情绪失控失态,更不要说刘太医了,随着王爷这一声厉声质问,他再无法继续四平八稳地坐在屏风前自如应诊,而是赶快起身,先行跪下,才敢回复:“禀王爷,微臣愚见,侧福晋的症症有些复杂。” 王爷一听这话,心里就像是被重锺猛击了一下。原本还抱有幻想以为冰凝是吉人自有天相,而他自己不过就是胡思乱想罢了,此刻刘太医的这句话再也没有给他丝毫幻想,直接证实了他的猜测,怎么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刘大人只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王不会追究。” 他要听实话,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只要知道事实的真相。 第2228章 激怒 刘太医此刻可是真真地犯了难,王爷再也无法掩饰的忐忑心情早已经溢于言表,他自是当即就看出来了,然而令他犯难的是现在还不能够完全确诊的事情,哪里敢说随意出口?因此思虑再三,他才小心地开口回复。 “回王爷,微臣目前还不敢断定,因为只是在初发之时,两种病证混杂在一起,不容分辨哪一个是主,哪一个是次,或许只是一种病症,或许确实有两种,还需再继续诊治几日,才能确诊。” 这番话说得王爷的心里七上八下地难受,特别是刘太医说话的语气,吞吞吐吐、含混不清,更是让他急不得恼不得。可是刘太医身为御医,虽是奴才身份,但是一来是连皇上都极为倚重之人,再者王爷自己现在也是有求于他,因此不得不有所忌惮,而且刘大人一向行事谨慎,既然是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他当然是断断不会贸然下结论,因此,王爷只得强压住心中的焦虑开口道:“不管能否确诊,你先给本王说一说疑虑是何种病症!” “回爷,微臣实在是不敢妄下定论,还请您多多包涵。” “不能确定病症,那如何开方下药?” “回爷,这也是微臣本打算一会儿跟您回禀的一件事情,正是因为尚无法确定病症,所以微臣建议今日只需给侧福晋饮些姜糖水,注意保暖、多饮水即可。” “什么?就这些?” “是,就这些?” “这不是跟没有诊治一样吗?侧福晋的病情若是被耽搁了,本王定是拿你是问!” 王爷一听刘太医竟然只是要冰凝喝些姜糖水,既不能确诊也没有开出药方,这病症岂不是要耽搁了?万一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他……此时的王爷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当即朝刘太医怒目面言道:“刘大人,您这太医院的第一把交椅原来也是浪得虚名,连个小小的风寒都诊治不出来?” 王爷再也是皇亲贵胄,还能大得过皇上?连皇上对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刘太医能吃了王爷这一套?更何况他身怀高超精湛的医术,他能怕了谁? “回爷,您若认定侧福晋患了风寒那就是风寒,但请恕微臣实不敢贸然苟同……” “怎的是本王认定是风赛?刚刚不是你亲自下的医嘱要喝姜糖水吗?” “患了风赛要喝姜糖水,可是喝姜糖水并不全是因为偶感风寒。微臣多次耳闻您也是读过不少医书之人,怎么可能连这么浅显的医理都不明白?” “你!你……” “微臣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敢耽误了侧福晋,还请您另请高人吧。”一贯持才傲物、自命不凡的王爷先是被刘太医轻轻松松地嘲讽了一番,然而还不待他奋起反击,接连又被刘太医狠狠地将了一军。区区一个奴才胆敢如此狂妄、目中无人,难道他就不怕王爷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吗?更可气的是这个刘太医简直就是个软硬不吃、顽固不化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利诱不成,威逼不成,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隐耐了大半天的王爷早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一怒之下抬起右手朝刘太医挥掌而去。 第2229章 让步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王爷已经担起的右手在半空中忽又止住了前行的路线,继而拐了一个大弯并轻轻地落在了旁边的小桌上,再一眨眼之间,这只手中就多了只茶盏,将那香气馥郁的清茶送到嘴边轻啜几口。 预想中的暴怒场景没有发生,于是众人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了各自的肚子里。此时的王爷进退两难、骑虎难下。刘太医是太医院一等一的高手,不信他还能信谁?就算是他可以遍访天下名医,可是冰凝的病情紧急,容不得他自行寻医问药的功夫,如若是因为拖延而病情加重甚至病重不治,他真真的是要一辈子都生活在无穷无尽的懊悔之中了。 越是情况危急,却越是遇到这种既臭且硬的奴才,一惯足智多谋、态度强硬的王爷苦于受制于人此时也是完全没了咒念,唯有暂时低个头,但愿能够换来对冰凝病情的及时确诊和悉心治疗。于是短暂的沉寂之后,只听王爷那低沉的嗓音回响起来。 “本王请你前来诊治,哪里有郎中半路撇下病人自己走掉的道理?” 王爷开口说了软话,刘太医当然不能孰视无睹,好歹王爷也是皇子,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不说拍马屁,单说这面子也总是要给一些,于是他赶快开口道:“微臣从不曾撇下病人不管不顾,只要应了诊,自是会负责到底。”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那就请刘大人好人做到底,本王侧福晋的病症还请刘大人明日前来复诊。” “这是微臣的职责,明日微臣定会来复诊。” “姜糖水就可以了?不再开些汤药吗?” “微臣刚刚说过,情势不明之下,断不敢随便用药。而且侧福晋目前已有好转迹像,应该没有大碍,如果再有急症,微臣可随时前来诊治。” 刘大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爷自然不好再强求,只能是无可奈保地安排秦顺儿送客。秦顺儿和苏培盛两人将刘太医送到府门外,苏总管随即又递上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秦顺儿一瞧那荷包的鼓涨程度就知道那里面至少装了十两左右的银子,不禁惊诧一惯很是节俭的王爷这一回怎么会出手这么大方,继而止不住嘬起了牙花子:乖乖,就这么一趟出诊,刘大人可是净收了二十两银子啊!而且连个药方子都没有开! 那边张罗着送客,这边王爷还不等刘太医完全退下,也不待月影等人撤下屏风,就立即拔脚绕过屏风重又坐回到床边。王爷一直担心冰凝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不测,但是一来这些完全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凭空猜疑,二来如若真是那样的话,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若有什么不测也早就应该发作起来,不可能还是如此安安稳稳地昏睡,此外刘太医再是又臭又硬,也不可能如此心安理得、踏踏实实地坐在这里,毕竟医生的天职是要治病救人为先,王爷虽然很是厌恶他,但是对于刘太医的医品还是非常相信和倚重的。 第2230章 陪伴 确定了冰凝的病情没有大碍,王爷的心中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了一些,不一会儿月影又进了屋来,端来大大一碗姜糖水,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强喂了大半碗下去。不多时,冰凝脸上的潮红渐渐地消退了一些,不似刚才那么惊吓骇人,手也暖和了许多,王爷握在手中不再像是握了一团冰块那么寒凉彻骨,于是待看到月影又将余下的半碗姜糖水喂下之后,方才略略松了一口气,于是又叮嘱月影几句就先去了隔壁办公。 办起公来的王爷总是那么全神贯注,格外投入,当他终于抬起头来活动一下几乎僵化了的手腕的时候,突然发现此时竟然已经是快要到四更天了,望着一书桌的成果,虽然还有一些没能完成,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低声开口吩咐秦顺儿道:“今儿就这样了,收拾收拾吧。” 秦顺儿闻听赶快上前手脚极是麻利地将书桌眨眼间就收拾得干净利索,王爷则利用这个空隙饮了几口茶,忙了一晚的公务,连茶都忘记了喝。 收拾完书桌的秦顺儿赶快又转身去了门边将王爷的狐皮大氅取了过来准备给他穿上,弄得他登时莫名其妙。 “你这是要干什么?” “您不是已经忙完了吗?奴才服侍您回书院啊?” “谁跟你说爷要回书院?” “啊?不是回书院?那您这是打算去哪个院子?” 这一回轮到秦顺儿一脸错愕不已,心中止不住地暗暗思忖道:年主子病倒了不能服侍爷,爷又不回书院,那爷能去哪儿呢?难道是要去其它主子那里? “爷哪个院子都不去!你赶快去取中衣打热水,爷再不歇下就又该起来了!” “爷,您是要留在这里?年主子身子不舒服,这若是过了病气给您……” 秦顺儿与王爷的一番对话让隔壁房里整夜服侍冰凝不曾合眼的月影听了过去,一听说他今天不走了,月影的心中当然是异常欢喜,于是赶快悄没声儿地将在门外候着的湛露叫进了屋来,替她照看病中的冰凝,她自己则去了隔壁帮着秦顺儿打下手,一并服侍了王爷的洗漱事项。 待他梳洗完毕进到里间里之后,湛露刚要请安就被他及时地制止住了,生怕这奴才吵到了沉睡中的冰凝,当他来到床边之后,先是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安安静静睡在一侧的她,菩萨保佑,脸色已经比他刚才离开的时候又好了不少,小手也在逐步地回暖。见些情景,王爷终于放下心来,替冰凝又掖了被角才小心翼翼地躺在床边的一侧。虽然她的手已经暖和了放多,然而待他躺下后,还是忍不住又轻轻地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他担心到了凌晨的时候,随着气温降到一天中的最低值,冰凝的手脚也跟着一并凉下来。 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王爷不得不起床了。望着依然沉睡,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的冰凝,他的心情又开始低落下来,于是在临出门的时候,特意将秦顺儿留了下来,吩咐他一会儿就去趟太医院,再去请刘太医,有什么情况要立即差人给他报口信儿。 第2231章 复诊 送走了王爷,秦顺儿没敢有半点儿耽搁,抬脚就去了太医院,结果到了太医院之后,里里外外找了三趟都没能找到刘太医,急得他一脑门子的汗不停地往下淌,在这寒冬腊月里,那脑袋顶上就像是不停地一团一团地发出蒸气似的。秦顺儿心急,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抹了一把淌到下巴上的汗,赶快抓住一个恰好路过他眼前的一个医士就问了起来。 “麻烦这位大人,请问刘太医在不在太医院里?” “噢,刘大人出诊了。” “啊?刘大人出诊了?刘大人昨天可是答应了我家爷,今天再来我们府上复诊的呀!” “你家爷算老几,刘大人那可是去雍亲王府出诊去了。” “啊!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有本事你就去雍亲王府请刘大人出诊吧。” 尽管遭到医士的一番冷嘲热讽,然而秦顺儿仍是高兴得不得了,急急忙忙地称谢之后拔腿就跑。那个医士不明就理,望着秦顺儿兴奋地掉头就跑的背影,忍不住嘀咕出了声儿。 “真有不怕死的,还敢跟王府抢刘大人!” 刘太医之所以一大清早儿就主动前往王府复诊,并不是那二十两银子使然,完全是因为心存愧疚。昨天出诊之前一直误以为是王府的侧福晋倚仗专房独宠而小题大做,颐指气使,所以才会拖拖拉拉地没有尽快去应诊。当他等到了府里号过脉之后方才知道这自己回确实是误会了,不但确实身染疾症,而且病情复杂、不易确疹。不过刘太医凭借多年行医的经验,这点儿病症本不应该算是什么难题,可是由于冰凝的脉象实在是怪得很,确实是非常考验他的医术,似有似无,似是而非,弄得他不敢轻易妄下结论。 如果这个结论下错了,那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情,而且他原本就是一个行事极为谨慎之人,毕竟在皇上身边效力多年,伴君如伴虎,这也是令他不得不行事小心谨慎的原因之一。况且王爷是皇子,又是未来继承大统的炙手可热的人选之一,不是刘太医趋炎附势,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自然更不可能随便轻易就说出口。因此今天根本不需要王府的人亲自来请,他早早地就起来了,先将太医院的事情大致料理一番就吩咐书僮赶快出门。或许昨天是被风寒的问题掩盖住了,如果今天寒症能够消下去一些,脉象应该就更清楚了吧。刘太医一边急匆匆地朝太医院大门走去,一边在心中暗暗地祈祷。 当刘太医出现在王府大门口的时候,将闻讯赶来迎接的苏培盛吓了一大跳。秦顺儿不是才出门吗?怎么刘太医眨间之间就到了?这刘太医都到了,秦顺儿那个奴才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一起回来呢?纵使苏培盛心中有万般疑虑,此刻他也来不及细究这些一点半分,而是要赶快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一路将刘太医迎进了府里,再片刻不停地一路领到了怡然居。 第2232章 确诊 此时的怡然居被一层浓浓的乌云笼罩,全院的奴才们从来没有像这两天那样气氛凝重,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身子不好,又没能确诊,因此一个个全都心绪不宁、愁眉不展。 月影是冰凝的贴身丫头,自然更是心急如焚,备受煎熬。王爷已经上朝去了,自家小姐仍是昏睡不醒,没有一丁点儿的醒来迹象,没有了这两个人做主心骨,月影急得简直是要疯掉了。这可怎么办啊!总不能眼瞧着自家小姐一直这样昏睡下去啊!心慌不已的月影急得直想撞墙,走投无路的她唯有去找齐公公商量法子,谁想到才一见到小武子,竟是止不住地抹起眼泪来。小武子自是理解她的心情,其实他自己何尝不也是一样的坐立难安吗? “月影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头着急,爷临走之前不是已经吩咐了秦公公再去请刘太医过来吗?” “您不知道,这一晚上,小姐就这么直挺挺地躺了一夜,身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若不是手脚还还有热乎气儿,我这心里头实在是……” “啊?怎么的这么严重?那,那我这就赶快去苏总管那里再问问消息去。” 小武子万万没有料到冰凝的病情竟然会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惊得他当即出了一身的冷汗,于是顾不得再安慰月影,摞下这句话之后拔脚就朝总管房跑去。结果小武子才出了怡然居大门没多远,迎面就是撞上了苏培盛和刘太医一行,当即就象是见到了大救星,心里总算是有了一点儿底,于是赶快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迎进了自家院子。 当屏风再一次在冰凝的床前架起,当刘太医再一次将手搭在那覆了娟帕的手腕之上,结果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那紧锁的眉头竟然微微地舒展开来。月影、苏培盛、小武子几个人一直在紧紧地盯着刘太医的诊治,只是他们苦于全都不懂医术,于是几个人只得是将目光齐唰唰地聚集在刘太医的面部表情上,以期从中看出些端倪来。此时这几个人眼见着刘太医的眉头舒展开来,虽然不知道冰凝到底犯了什么病症,但是众人的一颗心全都安安稳稳地送回到了肚子里。然而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刘太医才舒展开来的眉头紧接着又微微地紧了几下,弄得月影他们几个人才放回肚子里的心又齐唰唰地被揪了起来。 刘太医的眉头舒展确实如众人猜测的那样,因为他的心里有了底数,可以极为肯定地确诊冰凝的病情。然而他的眉头再度紧皱则并不是像众人想像的那样,是因为病情的反复,而是因为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向哪位主子禀报确诊之事。现在王爷不在府里,冰凝又昏睡不醒,难道是府里的大福晋吗?从一般道理上来讲应该是这样,王爷不在,大福晋当然就是最大的主子,可是从昨天到今天两次应诊都没有见到王府大福晋,这个反常的情况令一惯行事极为谨慎的刘太医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第2233章 恭喜 刘太医供职大内多年,自是深知方方面面的错综复杂关系。虽然大福晋是女眷不宜当着外人抛头露面,若说昨天有王爷坐镇没有前来照应还有情可原,然而今天王爷不在府里,侧福晋昏睡不醒,大福晋却是连在屏风后面发号施令都没有,这个不同寻常的信号给刘太医敲响了警钟,以致他眉头紧皱,拿不准该不该留下确诊的明话,或许还是留下书信给王爷才是上策吧。 刘太医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毕竟他是外臣,对于王府的内情极不了解,不知道这雍亲王府的大福晋与侧福晋是怎么样的一个关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出了纰漏再推到他身上做了冤大头、替死鬼,那可就是太不值当了! 就在刘太医万般犯难之际,只听院里一阵人声躁动。月影在服侍冰凝,小武子是这院的大总管,自是由他赶快开门去看个究竟,谁想到才出去不大一会儿功夫房门就再度被开启,然而这一回进来的并不是小武子,而是王爷! 今天实在是格外幸运,早朝下得很早,而皇上又没有事情单独吩咐,心中焦虑不安的王爷于是在下朝之后迅速地将手里的事情大致交待一番就吩咐高福往府里走。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冰凝,毕竟她这一夜连动胳膊都没有动一下,他当然知道情况不是很好。不知道早朝这段时间,她的病情是渐渐好转还是又有恶化,按理说府里没有人过来给他报口信儿应该就是好消息,可他的仍是心中没有底,虽然秦顺儿被他差去了太医院,然而刘太医连他的账都不买,更不要说是秦顺儿这个奴才了。一想起那个又臭又硬、难缠难办的刘太医,王爷的头登时突突突地痛了起来。因此王爷实在是不敢吊以轻心,担心万一有什么变故,他唯有追悔莫及。 当一路心急如焚地往府里赶的王爷一下马车就听到了刘太医已经在怡然居应诊的消息,令他实在是大喜过望,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直奔怡然居而来。才一进屋门,正好撞上刘大人刚刚把脉守毕,正在书桌旁思忖如何给王爷写病情诊断呢。一见王爷进屋,刘太医赶快起身行礼请安。 王爷因为担心冰凝的病情,情绪一直非常低落,因此进得屋来仍是一脸严肃、愁云密布,见到刘太医行礼请安,他没有心情再跟这个又臭又硬的奴才多费口舌,而是直截了当地先发制人。 “刘大人,本王侧福晋可是一整夜都不曾有分毫动静,更不要说睁眼或是开口了,难道你还是认为没有大碍吗?” 刘太医因为终于确诊而心中万分欣慰,又见王爷及时地回来,犯愁的事情也就立即化为乌有,两个好消息令刘太医大喜过望,因此对于王爷的冷嘲热讽根本没有在意,而是激动万分地朝回复道:“是的,是的!” “什么?你什么意思?” “回爷,微臣的意思是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第2234章 喜脉 刘太医一连串的“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将这位爷说了一个莫名其妙。 “你!侧福晋都昏睡一天了!你居然还敢恭贺本王,刘大人是何居心?不要以为……” 他后面的那半句话本来是想说“不要以为本王昨日放你一马就是对你的姑息迁就,不过就是个御医,难道也要吗?”谁想到还不待他说出口,竟是被刘太医极为失礼地插话进来。 “王爷,您暂且息怒,息怒,待微臣仔细说来。微臣确实要恭贺王爷,因为侧福晋这是喜脉。” “什么?”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他更不会相信刘太医的这番胡说八道。喜脉?什么人的喜脉能够昏睡一整天,不吃不喝,一动不动?想必这刘大人定是害怕会被他治了延误病情之罪,于是就信口开河、乱说一气,以此暂时躲避他的追责!甚至可能还想借此邀功请赏也不一定! “你昨日怎么没有诊出来?这才只隔了一夜的功夫就能诊出喜脉来了?” “王爷,你且听微臣仔细给你说来。侧福晋昨日受了些风寒,影响了脉象,故喜脉不是很明显。微臣深知此事重大,不敢妄下结论。今日复诊,果然寒症消退,喜脉确凿,微臣这才敢下此结论。而且王爷也不必怀疑微臣,是不是喜脉,过些日子就见分晓,微臣怎敢用这么重大的事情来欺骗您,或是邀功请赏?” 刘太医仿佛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不但一一解释清楚了原由,还将他心中的怀疑一一予以反驳。 刘太医的话句句在理,而且又是德高望重的御医,因此待此番话说完,王爷终于抛掉心中所有的疑虑继而激动万分,于是也顾不得刘太医在场,当即绕过屏风,疾步走到床前,望着依然安睡的冰凝,真想结结实实地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刘大人行医多年,早就见惯了这种场景,也就见惯不怪了,只是这个平时里甚少打交道的雍亲王爷从来都是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第一次,刘太医见识到了他真情流露的一面,大开眼界之余也是心中暗暗寻思道:原来这王爷也跟常人一样,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之人呐。 王爷进了屏风后面不但没有开口再吩咐,甚至一呆就是小半个时辰根本不见他的人影,刘太医那可是大忙人,总不能一直这样陪下去,于是他不得不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苏培盛。苏培盛见状,只好硬着头皮小声开口道:“启禀爷,刘大人还有急诊要去应诊,您看……” 半天仍是没有得到王爷的任何吩咐,苏培盛只好转身朝刘太医小声说道:“对不住刘大人,我家爷可能是有些累了,您先忙您的急事,待会儿我再跟我家爷说一声就行了。” 苏培盛说完这番话,仍是没有听到屏风后面有半点儿动静,刘太医见状也只得如此,先恭敬地说了一句“启禀王爷,微臣这就告退了”,稍稍等了一小会儿之后就转身出了房门。 第2235章 神奇 当刘太医依言悄然退下的同时,苏培盛一边紧赶慢追地前来送客,一边又及时地递上了一个涨鼓鼓的荷包。这一回刘太医说死说活都不肯收下了。 “苏总管,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荷包我可是万万不能再收了。” “刘大人,您这可就是见外了,我这可不是一般的荷包,这可是喜包,您也不收?”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太医无奈,只得是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多谢苏总管了。” “千万别谢我,您还是谢我们家爷吧。” “当然,当然,定是要谢爷的。” 刘太医走了也有将近小半个时辰了,王爷仍然是一动不动,屋子里静悄悄的,就连月影都没有得到他的半句话吩咐,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说他仍是对于此前被延误诊治之事耿耿于怀? 非也。刚刚对于刘太医和苏培盛的禀报他只字未复,既不是对刘太医怀恨在心,也不是傲慢无礼,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听见那两个人说话,只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这个自我的世界是如此的令他欣喜若狂,以致两只耳朵根本听不到半点声响,一双眼睛更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冰凝,竟是怎么看也是看不够,怎么看怎么都是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过神奇! 王爷的子嗣一直不旺,不仅仅是不旺,简直就是单薄。在成年皇子中,除了八阿哥以外,就数他一提起子嗣问题总是令皇上皱眉头,因此德妃娘娘凭借子嗣单薄这个极为充足的理由,开始了不停地往他府里塞女人。对此他一直颇为头痛,“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即使贵为皇子,在婚姻大事上仍是由不得他自己有半点主张,这也是王爷与冰凝成婚之时对她极为抵触的原因之一。就算是没有玉盈的出现,他们的新婚生活也是一样的举步为艰,因为即使没有他的请婚,皇上也是早已经意属将冰凝赐婚与他。面对无数次重演的历史,再一次被强塞进府里一个毫无半点好感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对冰凝一见如故,顿生爱慕之心呢? 对于父母之命的无奈接受是遵从礼法,而事实又是如此的尴尬,令他无以自我辩驳。现如今他已成婚三十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七八个女人,然而除了冰凝诞育的儿女之外,府里所有的阿哥、格格全都加在一起,总共才只有九个,能够活下来的更是稀少,只有四个。这其中,只淑清一个人就包揽了四个儿女,不过那可是她享受了将近二十年专房独宠的结果。 再回过头来看看冰凝吧,如果从悠思格格算起,他们同床共枕不过才六、七年,真正的相亲时光才不过三年时间,中间又经历了失魂、牡丹台风波等等诸多变故,因此行夫妻之礼的次数简直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可是老天爷实在是太眷顾他们了,总共加起来才短短的不到一年时间竟是两儿一女接踵而至,现在又将迎来他们的第四儿女。难道说这是她偷偷拜求送子娘娘的结果?不对呀,其它女人也是一样拜求了送子娘娘,甚至比她有过之无不及,怎么送子娘娘只眷顾她一人?或者说,这就是天意? 第2236章 醒来 经过两天昏天暗地的狂睡,直到第三天的傍晚冰凝总算是睁开了眼睛,此时正好是湛露尽职尽责地守在她身边,一见自家主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兴奋得她不要说请安了,而是连问冰凝情况如何都顾不及,直接撇下自家主子扭头就朝外间屋奔去,赶快向王爷去禀报这个天大的喜讯。 王爷正在隔壁的书房里看公文,一听里间屋桌碰椅响的声音先是吃一了惊,刚要放下笔去看个究竟,就见湛露慌慌张张却是一脸喜色地跑了过来。 “启禀爷,奴婢家主子醒了,醒了。” “醒了?” 一听这个消息,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王爷竟然也与湛露这个新来的小丫环一模一样,顾不得手中的公文,撇下那一桌子的笔墨纸砚就一路疾步跑了过来。果然,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他的仙子,双目微睁的冰凝。见此情景,王爷激动得竟然忘记了应该先问问她感觉好些了没有,还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而是一把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不停地吻着。就这样一直吻了将近有一柱香的功夫,他不敢停下来,生怕他停下的那一刻,冰凝又闭上了眼睛。 然而即使这样也无法充分表达他的欣喜若狂和患得患失,可是现在除了她的手,他哪儿都不敢碰她,就连平日里最简单的一个拥她入怀都不敢,因为他总觉得她就是瓷做的,土捏的,不管怎样小心翼翼还是会脆弱得稍稍一碰就会又要病倒了、受伤了。不过冰凝的这个苏醒实在是令他大喜过望,于是吻着吻着,他突然间竟是直接咬上了她的手指头!这些天来他为她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一会儿惦念,他都要被她给折磨得疯掉了。 冰凝被偷袭吃痛差点儿流出眼泪来,然而她知道自己理亏在先,于是这一回破天荒地没有跟他不依不饶,而是强忍着痛任由他将十根手指挨个儿咬个遍。 冰凝自觉理亏是因为她明知道这三天来发生的一切,前天的事情、昨天的事情她全都知道:王爷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又一路抱回了怡然居,刘太医连夜赶来诊治,月影给她喂下的姜糖水,他握着她的手睡了一晚,然后是刘太医前来复诊,王爷与刘太医之间的唇枪舌战,最终喜脉的确诊,一切的一切,她全都知道。 然而明知道所有的人都在围着她团团转,明知道王爷急得与刘太医发脾气又不得不因为有求于人而主动让步,明知道刘太医面对她这个“疑难杂病”连跑了两回王府出诊,她却是金口难开、眼皮未抬。 冰凝并不是故意这样做,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昏睡成那个样子,任谁唤她,虽然全都听得见,甚至能够分辨得出来哪一个王爷,哪一个是月影,哪一个是湛露,就连在外间屋的苏增盛、秦顺儿的说话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她就是张不开口来应声,睁不开眼睛来看看,睁不开眼睛,哪怕是伸伸手指头,动动脚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就像是吃了昏睡药,喉咙和眼睛都被浆糊给牢牢地粘住了似的,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直到今天。 第2237章 病因 冰凝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王爷却是对此完全是了如指掌。刘太医已经说得很明确了,前天之所以难以确诊,是因为寒症与喜脉交杂在一起,若是喜脉已经坐实也不致于因为脉象杂乱微弱而诊断不出,所以他才会要让冰凝服些姜糖水,既祛寒也安胎。 一想到冰凝先是怀了身孕又被冻坏了,冻得她头痛脚痛心口痛,才落得昏睡三天的结果,王爷这心中就是心疼不已。他自己最畏酷暑,相反,她却是最畏严寒,而且她天生体质就极为虚弱,因此坐在他的马车里对于冰凝而言实在是算不上足够的暖和,已经冻了一路的她下了马车走向乾清宫的那一路原本就是天气寒凉,又因为即将面圣,生怕弄坏了妆容没有戴雪帽,连个手炉都没敢揣一个,更是加重了寒症。当她进了东暖阁之后,突然间换做一个温暖如春的世界虽然有效地缓解了驱走了寒意,然而当她出了乾清宫走到到宫门外的那一段路简直就是寒冷刺骨,极冷与极热之间的冷热交替、寒热交加,再加上面圣前后忽惊忽喜、惊喜交加,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承受了巨大的变故与压力,因此当她和王爷上了马车以后就开始头痛不已,后来就慢慢头脑有些昏沉起来。 知道了病因的王爷此时唯有万分懊悔,他只是为了让她心安神定才将自己马车调配给冰凝使用,谁想到竟是帮了倒忙,既是忘记了,也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无暇细想,他那辆只温不暖的马车对于任何一个怀有身孕的人来讲都是太冷了,更不要说冰凝是个既畏严寒又体弱多病之人,此外车厢中浓浓的檀香味道也是极不适宜,以致冰凝昏昏然长睡不醒。 现在冰凝终于结束了这个长达两夜三天的,而他也已经将她的十根手指头挨着个儿地狠狠地咬了一遍,仍是未能有效地缓解他这既爱姐恨的复杂心情,可是除了手指头,他又是哪里都不敢动她半分,懊恼之情溢于言表。 冰凝诧异地望着他,心中满是不解:爷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已经认错了吗?怎么还是不依不饶?再说了,原本这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想开口说话,也想睁眼看人,可她就是身不由已呀。 “爷,您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您了?” “明知故问!除了你还能有谁?” “既然是妾身惹您生气,您责罚妾身就好了,手指头又没有招您惹你,怎么要替妾身代为受过?” 听着她那气若游丝般的声音,说出来的居然还是玩笑话,他可真是彻底服了他这个鬼精鬼怪的侧福晋,竟还有心思在这里等着他一较高低呢。 “你哪里有个额娘的样子?更是没个师傅的样子!你就是这样给爷的小阿哥当启蒙先生的?” “额娘都是什么样子?师傅又是什么样子?” “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想想你的额娘!再想想你的师傅!” “爷这是对妾身有不满呢。那妾身不当就是了!” “你想不当就能不当了?” “天下有才能之人多的是呢,您花重金给小阿哥请一个就是了。” “师傅可以请,那额娘也能请?” 第2238章 感谢 被王爷将了一军,冰凝先是稍稍地愣了一下,继而勉力硬撑道:“反正没有您办不到的事情。” 眼见着两个人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冰凝被他逼入了死胡同里不是束手就擒而是继续负隅顽抗,就似那没有毛的鸭子,就剩下嘴还硬得不行,王爷气得恨不能给她一巴掌。不过念及她怀有身孕,他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舍得动她分毫。现在她可是府里的第一大功臣,只能好吃好喝地供起来,好言好语地哄起来,就连他这个一家之主都是忌惮三分,因此除了主动让步、缴械投降之外别无二选。 “好了,好了,爷怕了你还不成?不过,以后不能再冒冒失失地了,你可知道这一回你有多吓人吗?以前怎么样爷不管,从现在开始,有了身子,可得给爷好好养着。福惠那里有徐嬷嬷她们,你每日里动动嘴吩咐她们办差就行了,不能再什么事情全都亲力亲为……” 冰凝虽然知道确诊的事情,然而那个时候她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根本没有来得及消化这个新情况,现在当他再度提到这个话题之后,她这才终于意识,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令人欣喜万分的事情在等待她。被这个巨大的喜悦所震惊,刚刚还嘴硬的冰凝此时竟是半天都没有能说出来半个字,却是将王爷吓了一跳,从来在嘴皮上不会示弱的她,怎么听到他半含责备的吩咐之后竟然毫无反应?由于不知道原因,他没敢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而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略略冷场了一小会儿,冰凝这才后知后觉地轻轻说出两个字。 “真的?” 然而令王爷再度惊讶万分的是,伴随着这两个字的反问,冰凝的眼中竟然涌出了泪花。天啊,别的女人听到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之后,都是喜不自禁,怎么她竟然是落泪呢?难道是喜极而泣? “怎么好好的又哭上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假?刘太医亲自诊治的,哪里会错呢?” 冰凝当然知道他没有骗她,说的全是实话,然而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啊,流啊,把他也惹得心里酸酸的。唉呀,都说病气会过给了旁人,怎么这流泪也会过给了旁人?明明他这心里头可是高兴得不行,怎么见了她的这番模样,竟也变得酸酸的,眼睛也有些水雾朦朦呢? 原本欢欢喜喜的场面一时间变得充满了伤感的气氛,他也无力扭转这个局面,只得是再度紧了紧手掌,希望掌心中的她的手能够感受到他的体贴与关怀。 过了大约有三盏茶的功夫,冰凝才好不容易依靠自己的力量止住了泪水,继而郑重地开口对他说道:“多谢您。”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冰凝哭了大半天之后说出来的居然会是这三个字!先不说这件事情用“谢”来表示简直就是文不对题,就算是勉强可以算得上,那也应该是他感谢她才是啊!感谢她为他生儿育女,感谢她为他教子持家,而她对他的这个“感谢”从何而来? 第2239章 不够 王爷不明就里冰凝的这个感谢从何而来,于是禁不住脱口问道:“睡了几日,真就睡傻了?怎么谢起爷来了?” “妾身真的很贪心,有了福惠阿哥还不够,还想有个小阿哥或是小格格来陪伴福惠阿哥。府里的其它阿哥们跟福惠差得年龄大,根本玩不到一起,妾身每每看到爷和十三叔,元寿和天申,兄弟之间骨肉情深的样子,就觉得福惠阿哥太孤单了,妾身这个做额娘的,不管是对福惠阿哥有多好,也代替不了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 现在,爷又给妾身送来一个小阿哥或者是小格格,这是妾身盼了好久好久的一件事情。而且妾身心里想什么,爷就给送来了什么,妾身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原来她是因为这些感谢他!听着她的这番肺腑之言,王爷也是格外地动容,其实他何尝不也是如此呢?不过他不能再任由两个人的感情肆意宣泄,任由气氛一直这样伤感下去,她可是不比从前,怀了身子的人就要吃好喝好,快快乐乐,哭坏了身子实在是太不值不了。所以他不能够表现出来深为赞许、颇为动容的样子,而是必须尽快转换话题,尽快扭转低落的情绪。 “爷怎么没有看出来你这是盼了好久、好久的事情?爷可是只看到你不是跟爷闹别扭,就是给爷冷脸子看呢,什么时候也没见你主动向爷投怀送抱过!” “爷呀!妾身可是天天拜菩萨,天天拜送子观音呢。” “噢,那就是说,这回是菩萨的功劳,是送子观音的功劳,不是爷的功劳?” “爷啊!您怎么总要抓住妾身的把柄呢!” “谁让你白白地送给爷机会呢!” “唉呀,不对啊!妾身刚刚第一个感谢的不就是您嘛!您怎么又不认账啦!” “好好,爷都认账。不过呢,菩萨还要继续拜,送子观音也还要继续拜。” “为什么还要拜?” “你难道只打算送给福惠阿哥一个弟弟?” “爷啊!这个还没有生出来呢,您怎么都开始打算起下一个了?” “这就叫做从长计议!” “您这也太心急了啊!” “爷承认,爷就是心急,一个实在是太不够了,爷恨不能要你再生十个、二十个小阿哥、小格格。” 他再也没有听到冰凝的回话,因为她已经被吓昏过去了。 他当然知道她不可能真的昏了过去,她只是不想理会他那套十个、二十个的理论而已。虽然知道她不想听他的这套长篇大论,然而他仍是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因为他还有好些事情要跟她说清楚呢。 “你快醒醒,爷还有话没说完呢。” “你若再是不醒,爷可要……” 还不待他将打算“要怎么办”的事情说出来,冰凝“刷”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见此情景,可是把他笑坏了:这丫头,真不禁逗,才这么半句话就给吓“醒”了。 王爷忍俊不禁,却是将冰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禁不住脱口而出道:“您要干什么?” 第2240章 提防 见冰凝一脸紧张地问他要干什么,王爷知道她误会了。他是多么想将这个误会继续下去,这样的话两个人还能够像往常那样言来语去地开玩笑,快快乐乐地斗嘴皮。然而今天却是不能了,他想说的这番话非常重要,一刻也等不了,于是他不得不强忍下心中的万般遗憾,继而换上一副严肃的态度,语气凝重地将他的那些考虑与安排原原本本地向冰凝和盘托出。 “爷什么都不做,爷只是想嘱咐你,这回刘大人诊出喜脉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爷已经吩咐过月影、湛露、苏培盛和秦顺儿,除了这四个当时在场的奴才之外,全府上下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就连你那拉姐姐那里,爷也没有透露半个字。” “啊?” 怎么会是这样?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王爷连雅思琦都提防万分,这是怎么了? 这一回冰凝确实是误会了他,王爷之所以没有告诉雅思琦,并不是出于提防之心,而是于心不忍。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雅思琦在跟冰凝闹别扭,因此在冰凝生病期间,她也没有前来探望。刘太医见多识广,知道哪个府里的后院都不太安生,因此没有贸然地向她透露诊断结果。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王爷早就看出来雅思琦与冰凝之间的矛盾重重,因此对她没有前来探望之事并没有深究。而当他得知冰凝怀有身孕之后,更是暗暗庆幸,幸亏虽然是歪打正着,但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 自从弘晖年幼而殇之后,王府里每一个婴孩的出生对于雅思琦而言都是不小的打击,因此他总是尽量避免过度刺激她。虽然早早晚晚她也要知晓,但是晚一天是一天,晚一天就少一天的伤心难过。 对于雅思琦他没有半点提防之心,但是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对于其它的人……为此王爷重又对冰凝开口,只是这一次开口,语气更加的凝重,在冰凝听来更是凭添了一份忧虑重重。 “你知道,现在爷有些事情……,忙不过来,有的时候就照顾不到你,所以……,爷思前想后,也是权衡利弊,还是决定这件事情不要说出来为好。刘大人那里爷那里已经嘱咐过了,以后他再来出诊,只说你的寒症一直没有好利落,需要长期调理。再过几个月若是显怀了,你就到园子里去养胎……” 避走安胎?听到王爷如此安排冰凝格外地震惊,一贯自负绝顶聪明的她这一回完完全全地糊涂了。她知道,他要将她严密地保护起来,可是这个保护法儿,怎么这么奇怪?以前也不是没有怀过胎,哪一次也没有见他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一般。就算是有竹墨和淑清两人合谋的前车之鉴,但是后来她在怀福惠阿哥的时候也没有让他小心谨慎到了这种程度,最终小阿哥不是一样平平安安地降生了吗?这也说明淑清在柏林寺的修心之行是极有成果的。 照此说来,他不是在提防女人之间的争风邀宠,那么他这是在提防什么呢? 第2241章 时宜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再是聪慧过人也难以完全听明白他的这番话,她的目光已经将心中的所有疑虑泄露出来。然而不管她心存了多少疑虑,他仍是多一个字也没有再跟她讲,因为多说了对她毫无半点益处,相反会令她思虑过多、心思过重,更不利于安胎养身。 从那一天开始,王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完全如他说的那样,第一时间对冰凝实施了严密措施,衣食住行都有严格的规定,完完全全地置于他的羽翼之下,任何一点点小事,都被他夸张到了极点,而且对于冰凝的抱怨采取了充耳不闻的态度。若是搁在以往,她的每一个不高兴和小抱怨都会令他心软,继而让步,最终不了了之,然而这一次,王爷确实是狠下了心来,一切都要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令行禁止,没有半点通融和松动。 对于冰凝的再度有喜,他是既高兴又担忧,可谓是喜忧参半。有多少小阿哥都不嫌多的王爷自然是对于新的小生命到来喜不自禁,然而却是有些来的不是时候,颇有“生不逢时、不合时宜”之感。 为了储位已经蓄势待发了七、八年,现在的他凭借超级敏感的政治嗅觉,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为此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简直是忙得焦头烂额,方方面面的关系、人脉、事项,他要不错眼珠地严防死守,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高度的警觉。 由于冰凝是他最为心爱的女人,被他放在心中最为重要的位置上,因此一点点的小事情都能够被他小题大作、极度夸张。而储位作为他人生的终极梦想,当然更是占据了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任何与储位有关的事情,不管有多么细小,甚至是微不足道,却都能够被他无限放大,成为重要事项。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对于年近古稀之人而言,实在是不容乐观之事。王爷是极重孝道之人,他当然是希望自己的皇阿玛能够躲过这场重病的侵袭恢复健康,但是他又是极为理智之人,自然是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有不测发生,不致于乱了阵脚、自毁长城。 王爷经过多年的不懈努力,凭借已故养母--孝懿皇后的关系,与孝懿皇后的亲弟弟隆科多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舅甥关系,更是在人前人后直接称呼隆科多为“舅舅”,而不是他的官职——九门提督大人。孝懿皇后贵为皇后,中宫之首,因此隆科多是所有皇子公主们的舅舅,而不只是他四阿哥一个人的。 然而隆科多还真就需要四阿哥这个外甥!现在他是看明白了,有资格、有能力继承大统的皇子掰着手指头就能够数得过来,无外乎是诚亲王、雍亲王和十四贝子这三位。先抛开孝懿皇后的养子这层关系不谈,单是从综合实力以及暗自揣度圣意这两个方面来讲,王爷确实是储位极具潜力的竞争者。 第2242章 紧张 聪明的人都会把赌注押在最有把握的事情之上,老谋深算的隆科多自是深知这个道理,权衡利弊的结果最终是决定将全部身家性命都押在了王爷的身上。而且他隆科多也不是凭白地就倒贴,京城九门提督是他最大的筹码! 京城共有九座城门,“九门提督”的正式官衔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顾名思议,就是负责京城九座城门内外的守卫和门禁,还负责巡夜、救火、编查保甲、禁令、缉捕、断狱等,是皇室禁军的统领,官职为正二品。 如此重要的职位由王爷的心腹隆科多来把守,相当于为他扼制住了咽喉要道,切断了敌手的一切退路和制造叛乱的企图,瓮中捉鳖绝对不是神话。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却被王爷先下手为强,提前摆平了隆科多,死心踏地为他卖命效力,应该说,只此一招就已经是取得了一场至关重要战役的胜利,下一步已经是稳操胜券。 王爷早就打好了所有的如意算盘,将来万一情势突变,只要守好了京城的九座城门,任哪一支外援都别想进到城中来,城中的人更是插翅难飞,既不要妄想逃命更不要妄想通敌,一切的一切都在京城里解决。 无论皇上是否在遗诏中将他作为继承大统的人选,他都需要隆科多这枚重要的棋子。如果是他,他要防止其它兄弟们的造反生事,他要切断他们里外合谋的通道;如果不是他,他也肯定会像他的敌手那样,内外勾结,逼宫逊位。 政治嗅觉超级灵敏的王爷早就嗅到了严峻的形势、紧迫的时局,暗流正在涌动之中,几乎达到了千钧一发的程度。所有的人都在严阵以待地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或是磨拳霍霍,或是信心百倍,或是急不可待,或是以逸待劳。 此时形势是如此的紧张,以致连苏培盛都感觉到了,因为他发现王爷在暗中悄悄地调集了越来越多的家丁和护卫,日夜巡逻看家护院,而且这些护卫的调集根本没有经过他这个大总管之手,如此反常的情况是苏培盛从来不曾经过历的。尽管府门外逡巡的陌生面孔越来越多,然而王府内院还是一切如常,没有丝毫的变化,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除了苏培盛之外,无论是奴才们还是主子们全然没有觉察到事态的变化。对此王爷反倒是万分心慰,因为这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外紧内松。 在如此紧张的情势下,冰凝很“不合时宜”地怀有了身孕,这怎么不让他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呢? 神情严肃、不怒自威是他伪装的一贯外表,不过从前偶尔还是能够见到他谈笑风生的时候,而现在这样的情景越来越少,几乎绝迹。虽然在外面的时候,王爷的面色越来阴郁、心情越来越沉重,但是只要是回到府里,无论他的心情多么的糟糕或是多么的沉重,都会竭尽所能地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虽然他一贯善于伪装,可是现在他必须做得更好,因为他不敢让冰凝察觉到实情,他不能让她担惊受怕。 第2243章 矛盾 伪装虽然是王爷极为擅长的一项事情,然而凡事都是过犹不及,当越来越多的笑容出现在冰凝的眼前,她终于感觉有些事情不对劲儿了。 “爷呀,您最近的心情怎么这么好?” “爷的心情好,你还不高兴?” “不是,不是,您的心情好,妾身当然高兴了,妾身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你再给爷多生几个小阿哥,爷的心情就永远都好。” “哎呀,您怎么又来了?成天就是生啊,生啊,不停地生啊,妾身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你多生几个,爷就催你了。” “谁也不能一口就吃个胖子啊,这小阿哥不也得一个一个地生嘛。” “那你这就是答应爷了?” “答应什么?” “答应爷至少要再生二十个,一个也不能少。” “二十个?天啊!就是妾身一刻不停地生,也要二十年啊!那时候,妾身早都已经是老太婆了。” “你不会一次生两个,这样不是十年就可以完成了。” 王爷虽然跟冰凝在嘴上开着玩笑,可是脑子里的那根弦却依然紧紧地绷着,丝毫放松不下来。不管是自家府里还是朝堂之上,内外双重压力一齐向他袭来,平生第一次,他有了一种强烈的力不从心、濒于崩溃的感觉。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此时承受着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更不知道他的夺储大计正一步步地迈入了关键时刻,相反她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即将再次当额娘的喜悦之中。既然他已经极为郑重地跟她嘱咐过了,这件事情不能对任何人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要言听计从,都要努力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好在对外已经放出风声,年侧福晋感染寒症,整日卧床不起,这样,就连雅思琦那里的每日请安都自动地免掉,而且原本她就是一个不爱串门子的人,现在即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与不满。于是成婚十几年来,冰凝第一次安安心心地躲在王爷为她撑好的这片庇护伞之下,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对于冰凝的言听计从,王爷表现出了小小的惊讶。现如今的冰凝真正如他所愿的那样,怡然自得,这是他们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得以实现的结果。对于迟来的这种理想状态的生活,他是万分珍惜,甚至威胁到了他的人生理想。别的人是居安思危,他却是“居危思安,玩物丧志”,曾经无比坚固的理想信念竟然开始动摇起来。 他希望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向往田园生活自然情趣,他梦想江山社稷宠图伟业。这三样东西,是他此生的梦寐以求,然而这三样东西之间又是完完全全的相互矛盾、不可兼得。皇上如果永远龙体安康怎么可能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而治理国家必将鞠躬尽瘁、勤政克已,怎么可能贪图享受、沉迷安逸? 如此矛盾的心理令王爷格外纠结,于是他开始蛮不讲理地将这一切都怨到了冰凝头上,她为什么要那么地合他心意?若是没有这个拖后腿的女人,他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犹豫牵挂,必将是义无反顾、坚定不移。 第2244章 贵客 冰凝哪里知道王爷对她的无理取闹式的埋怨,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任何时间与精力去揣度他的心理,而是一门心思地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这一天冰凝闲来无事,正在给未出生的小阿哥做小衣服。虽然王爷三令五申不许她做这做那,但是他不是说福惠阿哥的事情全交给徐嬷嬷她们,可是他并没有说将未出生的小阿哥的事情交给谁呀?于是整天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的冰凝就钻起空子来。不过她也不想招惹他生气,因此每天都是在偷偷地做,那个理由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被他发现的时候,再“理直气壮”地派上用场,如果能够躲过他的视线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就在冰凝正专心致志地绣着小衣服上的花样,只见月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冰凝以为王爷回来了,吓得她花容失色,赶快将手中的衣服、针线胡乱一股脑地掖到了身后的被子底下。待她惊魂未定地转过身来好不容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对月影的时候,只听那丫头说道:“小姐,小姐,十三大福晋过来了。” “啊?” 一听说是萨苏,冰凝立即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早知道是十三福晋,她何苦这么自己吓唬自己呢。好在萨苏是个好姐妹,两人又有些日子不见了,久逢知己的喜悦冲淡了虚惊一场的懊恼,于是她赶快又冲月影问道:“十三大福晋在哪里?赶快请她进来。” 冰凝话音还未落,萨苏就进了屋子。 “给年四嫂请安。” “弟妹客气什么,赶快来炕上坐,外面冷着呢。” “不了,您的身子正不舒服呢,我这一身寒气可是要再把您给冻着了,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又不是纸糊的,你那点儿寒气算什么,屋子里这么暖和呢!” “那可不行啊!您若是被弟妹我弄病了,四哥可是又要骂我呢。” “瞧你说的,你四哥夸你还不及呢,怎么可能骂你?” “哪里啊!四嫂您可不知道,上次将您接到我们府里之后,我不是走得早了一些吗?好嘛,事后四哥埋怨了我不知道多少次,总嫌我没有跟您解释清楚,让您误会又有什么遭人陷害的事情。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禁不住四哥回回见到我,回回都要提那档子事儿,弟妹我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又被萨苏提起她那丢人现眼的事情,冰凝登时羞愧得脸色通红,登时在心中暗暗地埋怨起王爷来,这种事情别人不提就罢了,这位爷怎么唯恐别人忘记似的,竟主动三天两头地提醒十三夫妇。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她的脸面全被他给丢尽了! 再是气恼也无济于事,面对萨苏的调侃,冰凝只得是胡乱应付道:“啊!那个,那个,那个确实不怨你,都是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你受冤枉了,真是对不住啊。” “没关系,只要您跟四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弟妹我就是受多大的冤屈也没有关系。” 第2245章 好话 被萨苏提起“借路私奔”之事,对于脸皮薄如纸的冰凝来讲简直就是无地自容,因此她止不住地在心中埋怨起王爷来:唉,爷可真是的,十三叔和弟妹两人帮了那么大的忙,您不但不好好感谢人家,居然还埋怨萨苏,天底下哪儿有您这么不讲理的人啊!这不是过河拆桥么!幸亏十三弟妹性子好,不跟您斤斤计较,这若是换了别人,怕不是早就跟您翻脸了吧。 越想冰凝越觉得王爷实在是可恶之人,心中更是对萨苏心存愧疚。为了让做了大好事却挨骂的十三福晋不致太于委屈,她只好赶快替王爷说几句好话,好好替萨苏宽一宽心。 “哎呀,十三弟妹,我就是不说你也知道,你四哥这人,从来都是铁面无私、为人耿直、爱憎分明,但是他真的没有坏心眼儿,相反全是一心为别人着想,只是心直口快一些,有的时候还容易钻牛角尖,这一回让你受委屈了,还望弟妹多多担待呀。” 听着小四嫂这么毫无顾忌、不惜一切赞美之词向她这个外人不停地夸赞王爷,令萨苏简直是快要认不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曾经那个又高傲又孤冷的年四嫂来了。 “四嫂,您,您,现在,您跟以前真的不一样呢。”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又没有头上长角、脸上开花,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您脸上是没长花,可您嘴里却是口吐莲花啊!” “莲花?” “是啊!看看,您把四哥夸的快要上了天了,就是那一等一的媒人都没有您这么多的词儿呢,唉呀,我没有您那么多学问,就是鹦鹉学舌都学不下来那些词儿呢,好像是爱憎分明,耿直什么的?” 冰凝本是怕萨苏被王爷三天两头地埋怨心里不好受,才费了那么一番口舌去解释,谁想到这十三弟妹非但不领情,还将她好生一顿取笑,她的冤情向谁申诉啊!气得冰凝只得是佯装生气道:“从今往后,你四哥就是把你说哭了我都不会心疼的。” 说完,冰凝还是觉得不解气,于是不待萨苏回话,又急急地追了一句。 “是啊,我这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哪儿轮得着我心疼啊,有你们家十三爷疼得跟心肝宝贝似的,我这个当嫂子这是瞎操的哪门子心,心疼肝疼全是白疼!” 萨苏只知道这个年四嫂学问高,哪里晓得还是个嘴皮子利落、一点儿亏不吃的人,才刚刚被她取笑一句,竟然立即“冤冤相报”起来。萨苏没有冰凝敏捷的大脑和利落的嘴皮子,但是冰凝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中,这可是她的杀手锏,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我们家爷再是心疼,也是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哪儿像四哥疼您,都单…… 这可是冰凝的软肋,一辈子都在萨苏的面前抬不起头来,生怕十三弟妹在这个问题上不停地纠缠下去,她不得不赶快转移话题。 “什么疼不疼的,你今天大老远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些疼不疼的事情?” “哪里,哪里,四嫂您现在可真是越来越能拿弟妹我打岔了!” “既然不是,那我问你,今天你怎么有功夫想起过来我们府上了?” 第2246章 说谎 萨苏不是王爷,她一个做弟妹,做小辈的,在冰凝这个四嫂面前还不能太过放肆,因此既然冰凝主动休战,她也只能是顺水推舟,不可能继续穷追猛打。 “噢,是这么回事儿!今天我家爷来找四哥聊些事情,因为不是公事,我又有些日子没来给几位四嫂请安了,就跟我家爷一块儿过来,谁想到来了府里才知道您这些日子正生着病,也没早些过来探望您,还请小四嫂不要怪罪。” 一听萨苏提到她生病的事情,冰凝的心中禁不住格登一下子。平日里都是王爷替她对外散布消息,比如生病了,太医诊治了,有些见好了,又有些加重了,不管何种说辞,全都由王爷一个人去解决,根本不需要她自己面对。雅思琦因为跟她闹着别扭,自她病倒后一次也没有来过,其它女人因为跟她没有什么交情,也是没有前来探望,不过这样的结果却是她和王爷最希望的,外人看来怡然居是门前冷落鞍马稀,然而冷暖自知,冰凝总算是如愿以偿地安安静静专心养胎。 萨苏是第一个前来探病之人,既是外人也是亲人,因此对于从来不会撒谎的冰凝来讲实在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对旁人说假话都心虚不已,现在要对萨苏说假话,冰凝的心中既愧疚又忐忑。然而这是王爷极为郑重对她吩咐过的事情,她别无选择,唯有硬着头皮去应对。 “这有什么怪罪的!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受了点儿风寒,你也知道,我一直身子弱,比旁人需要多养些日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弟妹不用惦记着。” “嗯,话是这么说,可您还是要多注意,寒症可不能掉以轻心,您年纪轻,跟四哥又是那么的恩恩爱爱,您可是得把身子赶快养好了,赶快再给四哥再多生几个小阿哥。” 听着萨苏这番打心眼儿里说出来的祝福,冰凝真有一种冲动,想把这个天大的喜事告诉她,与她共同分享这份再为人母的喜悦。可是王爷千叮咛万嘱咐的那番话记忆犹新,虽然十三弟妹与她很是亲厚,然而再是亲厚还能亲得过雅思琦?连雅思琦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向萨苏透露呢?万事都要小心为上,因此,她强忍了半天,总算是把那股冲动压了下去,换上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 “唉,瞧你说的,哪儿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小四嫂只要心诚,天天拜菩萨,拜送子娘娘,心诚则灵,就一定能行。” “好了,别说我了,爷他们那里大概需要多大功夫?我是想,如果功夫长的话,咱们就踏踏实实地安顿下来,在我这边用晚膳,可以好好地聊一聊。” “嗯,功夫应该不会太长吧。我们家爷前些日子得了一支紫竹箫,说是旷世稀品,一直吵着要来府上跟四哥切磋切磋,今天好不容易逮着点儿空儿,知道四哥这里闲些就赶快过来了。不过,我不知道除了这件事情之外,爷们之间还有没有其它的事情要办。” 第2247章探秘 冰凝一听那两位居然不是谈正经公事,而是研雅乐赏古玩,当即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于是漫不经心地随口回了一句。 “噢,是赏古玩呀,那估计用不了太长时间。” “什么赏古玩呀,我家爷是想跟四哥比试比试箫曲。这些年来,四哥一直总是忙,他们有好几年没有好好地比试过了,这次还是因为我们家爷得了这支紫竹箫才想起来找四哥竞技一番的。” “哎呀弟妹,你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四哥会吹箫曲?” 冰凝一句话竟是将萨苏一下了就给问住了,半天才省过味儿来,原来冰凝竟是不知道王爷会吹奏萧曲,这实在是太不可能了吧。 “四嫂,瞧您说的,什么叫‘会’呀?四哥吹得可好了!我是不懂这些,我只是觉得四哥吹的那些曲子可好听了,就跟天上的仙曲似的。啊?小四嫂,您竟然不知道四哥会吹箫曲?” “我怎么可能知道?爷可是从来没有说过啊!” “这又不是说出来的,这是吹出来的啊!” “可……,可我确实没有听到过!不管是说出来的,还是吹出来的,我都没有听过!” 萨苏闻听此言,一脸茫然地望向冰凝,心中止不住地暗暗嘀咕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年四嫂居然不知道四哥会吹箫曲?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怎么就只有年四嫂不知道?再说了,这事儿又不是什么机密,四哥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刻意瞒着年四嫂呢?而且一瞒就是十来年? 萨苏迷惑,冰凝比她更是迷惑,王爷居然会吹奏萧曲?这可真是天大的新鲜事!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当着她的面吹奏过呢?相亲相爱的这些年里,他们谈诗论词,赌书泼茶,猜谜接龙,雅的俗的,但凡他们能够想得出来的花样全都一个不落地玩遍了,可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棋琴书画,他们唯有琴这一项从来不曾共同染指、相互切磋。难道是因为那次在皇上面前献曲失败令他不高兴了吗?还是因为后来她不肯医治手伤暴发的那场巨大的冲突,令他不愿再在她的面前提起任何有关琴曲的事情?还是说知道她的琴艺极其不堪,他根本就提不起任何兴趣与她共同切磋? 冰凝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一个原因促使他对琴瑟之艺视之如洪水猛兽,唯恐唯之不及,但是她非常想知道,特别是从萨苏的口中得知他也是一个琴瑟高手,英雄惺惺相惜,她更是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 然而越是心急越是天公不作美,事情偏偏就是这样不凑巧,还不待她婉转地向萨苏细问原委,结果湛露急匆匆进了屋来。 “启禀主子,十三爷传话过来说要回府去了,十三大福晋……” “我府里还有事情,得跟我们家爷一起回去,四嫂,实在对不住了,下回我再单选个清静的日子,跟您好好聊聊。” “噢,那,那,我……” “您千万不要送我了,外面风大,养身子要紧,那就这样,我先告辞了。” 萨苏确实是府里还有急事,因此不得不留下失望之情写满了整个脸颊的冰凝,匆匆忙忙地赶到王府大门口与十三阿哥汇合一并回府。 第2248章变故 萨苏走了很久,一直到掌灯的时候冰凝仍是没能缓过神儿来,她还在一直苦苦地纠缠着那个问题:爷竟然会吹奏箫曲? 十二年了,自从她出嫁之前,将那封写下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信托付给含烟之后,冰凝就再也没有得到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不要说书信、口信,就是道听途说的半丁点儿消息也没有。对于这样的结果,她说不出来是“天遂人愿”的暗自庆幸还是“芳心错付”的怅然若失,因为无论是哪一个结局对她而言都是残酷的。回信又如何,相见又如何?相见是孽缘无果,不见是抱恨终生。 就这样,在怅然若失与抱恨终生的折磨中,时光飞逝如电般地度过了十二年。既然爱情与怨恨可以一笔勾销,那么琴瑟与技艺也可以一并抛弃。于是自从嫁入王府,筝与箫,这两样东西就与她永远地告别了。筝,她留在了年府,根本就没有带过来,她发过誓,此生再也不会弹奏筝曲,女为悦已者容,除非是为“他”弹奏;而箫呢?无论她在任何一个场合,无论她听到任何一个人吹奏箫曲,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与“他”的技艺相比较。 十二年了,她再也没有听到任何一个人吹奏出来的箫曲能够比得过“他”,实际上,与其说“他”的技艺高超,不如说他最懂她,与她的筝曲齐鸣合奏最为悦耳动听罢了。对此,冰凝仍然又是失落,又是庆幸。失落,是她永远也揭不开事情的真相,永远也不可能再知晓她的知音是谁;庆幸,是她终于想明白了,只有不知道才是最好。假如知道了,她又能怎么样?不要说她刚刚嫁过来的时候,人生地疏、如履薄冰,身为王爷的侧福晋绝对不可能有任何非份之想,就说后来他们两人倾心相爱之后,如果她的心底还有另外一个“他”,冰凝又是不善说谎之人,如何面对王爷对她的一片深情,又如何在芳心另付的时候还能泰然处之? 然而今天萨苏的到来将冰凝早已尘封了十几年的往事重又掀开,令她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还是应该埋怨她的十三弟妹。时间是医治任何心灵创伤的良药,对于冰凝而言也不例外。这几年与王爷或甜蜜温馨或惊心动魄的爱情,让她几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他”永驻心间,头几年的时候,“他”还经常出现在她的梦中,现在竟然连梦中都无处觅寻。曾经是那样的刻骨铭心,然而竟也是抵挡不住时间长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不断冲刷,几乎快要被磨平,冲淡…… 模糊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情感。冰凝深知,如果现在这个时候,“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吹奏出曾经令她魂牵梦萦的《彩云追月》,她再也不会认为那是世间最为美妙动听的乐曲了。对此冰凝深感万分羞愧与内疚,不是因为她喜新厌旧抛弃了“他”,而是愧对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年华,更是难以置信,曾经的理想与梦想在世俗面前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第2249章 好心 十三阿哥走了,却把王爷的心给彻底搅乱了!乱成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 十三阿哥的本意王爷当然最清楚不过,也知道那是他的一番好意。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兄弟二人同进共退,同舟共济,成功地抵挡住了一浪高过一浪的艰难险阻。只是胜利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艰辛,哪怕是短暂的、阶段性的小小胜利都耗费了他们巨大的精力与能量,赢得很是艰苦,现在,他们肩膀上的压力已经达到了忍耐极限,马上就要被压弯了脊梁,心理承受能力更是几近崩溃边缘。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十三阿哥来到他四哥的府上不谈公事,不谈政务,只谈琴曲,只赏古玩,只尽雅兴,其意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是想借着这支新近寻到的紫竹萧,通过共同研习箫曲来舒缓一下紧绷着的神经,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王爷怎么能够体会不到他十三弟如此煞费苦心的善解人意? 可是他是那么的万分痛恨自己,竟是拂了十三阿哥,让他的贤弟失望了,败兴了,只是他也是万般无奈,因为他的玉箫,早在七年前,在婉然出嫁的那一天,就已经被他永久地锁在了锦匣中。七年了,他一次都没有再拿出来,因为他一眼也不能够再看,他将玉箫与玉盈,连人带物一起埋葬,永生永世地忘掉,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继续故做云淡风轻地与十四阿哥和睦共处,才能够继续维系着表面的兄友弟恭,才能够继续向着心中的那个宏图大业坚定不移地前进。 事实却是与希望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埋葬并不等于遗忘,而且他也确实是没有能够真正地遗忘,幸好,幸好,他是理智之人也是意志坚强之人,任凭痛苦将这颗心撕咬成碎片,表面上总算是固守住了镇定自若。 时间对于冰凝而言是一剂治病良药,对于王爷而言何尝不是呢?再是身为皇亲贵胄,他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随着时光的流逝,随着冰凝一步步走入他的心间,就像她渐渐地淡忘掉青春年少的“他”一样,王爷也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他的十四弟妹。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早已枯竭的爱河竟能够重又泛起浪花,搅动浪花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为亲厚的十三弟。对于十三阿哥王爷从来都是极尽兄长的关爱呵护,而十三阿哥也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的厚望,可是这一次,毫不知情的十三阿哥就这样好心办了坏事,本想借机会消解他心中的巨大压力,却是阴差阳错地将他好不容易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又洒上了一把盐。 就如同萨苏走后留下独自神伤的冰凝,十三阿哥走后留下了心神不宁的王爷,也是直到掌灯时分,他都一直静静地坐在书房里,连礼节性地送十三阿哥到书院大门口的事情都忘记了。 一支竹箫搅乱了王爷和冰凝两个人平静的生活,各自守在自己的院子里思绪万千,假若十三阿哥夫妇见到这一幕,定是要后悔万分。 第2250章奇怪 十三阿哥夫妇当然是没能见到一支竹箫两情伤的情景,不过他们两个人都对各自刚刚在王府里经历的那一切极为迷惑不解。此刻他们正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车子才刚刚启动,萨苏就迫不急待地向自家爷发出了惊叹,她已经憋了整整一个下午,再不说出来都要憋不住了。 “爷呀,您说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呢?年四嫂竟然不知道四哥会吹奏箫曲!” “这有什么奇怪的。” “爷,这还不奇怪?” “还有比这更奇怪的呢!” “啊?还有更奇怪的?” 十三阿哥若不是有更奇怪的,当然会对萨苏提出的问题惊讶不已,因为经历了更奇怪的,所以此刻还能安稳地坐在马车里,镇定自若地与萨苏说来话长。 “爷告诉你吧,四哥居然说他全都忘记了,根本就不会吹箫了!你相信吗?” “天啊!那宫中的吴师傅不是既是您的师傅也是四哥的师傅吗?这童子功还能给忘记了?” “可不是嘛,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抬头看了看,发现这日头还好好地挂在天上呢,这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一些。再看看四哥,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爷这就奇了怪了,连童子功都能够全忘记了,你说稀奇不稀奇?所以你说年四嫂不知道四哥会吹箫,应该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嗯,四哥忘记了自然是不会平日里研习了,年四嫂当然也就不知道,哎呀,爷呀,妾身怎么觉得不对呢!年四嫂可是四十九年嫁给四哥的,而妾身明明记得,皇阿玛六十大寿的时候,爷不是还跟四哥一起向皇阿玛合奏献艺吗?” “是啊,对呀,皇阿玛六十大寿可是五十二年的事情,那时候年四嫂嫁给四哥也有几年了呢,怎么可能不知道四哥会吹箫的事情?” “妾身怎么总觉得这回四哥和小四嫂都那么怪怪的。” “怎么怪怪的?” “这个吹奏箫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瞒着年四嫂?要说德妃娘娘借着今年大选秀女的机会,往四哥府上再送进来两个格格,这倒是天大的事情,确实应该瞒着。” “年四嫂哪里像你似的,肚量才不会这么小呢!不就是再娶两个女人嘛。” “爷说得可是真够轻巧的,若真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四哥怎么会要咱们帮着偷偷地将年四嫂接到咱们府上?妾身还以为四哥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呢,原来不过就是去了园子罢了。照着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四哥跟年四嫂私奔去了江南还差不多,也不枉费尽周折大折腾一回。” “你说的也是!不过四哥对小四嫂也确实是不错,这若是搁从前,爷真不敢相信这是四哥做出来的事情。” “哎,您别光说这些了,您还是说说四哥为什么要瞒着年四嫂吹奏箫曲的事情吧。” “你以为爷是四哥肚里的蛔虫?什么事情都知道?” “您和四哥之间不是无话不谈吗?” “无话不谈那是公事,至于私事,四哥从来不说,爷哪里晓得!” 第2251章透彻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回竟是颠倒了过来,十三阿哥猜不透王爷,而王爷却是看得透自己。他不想无休无止地沉浸在如烟的往事之中,尽管往事仍是不受控制地一幕一幕浮现在他的眼前,虽然只是短短的七年时光,在他的眼中仿佛竟有七十年那样的漫长,感觉是如此的遥远,又是那么的虚幻。 如果说七年前的往事早已被时光冲淡,记忆模糊,那么几个月之前婉然前往园子托付湘筠的时候与他不期而遇的情景却是再真切不过。被西北风沙吹皱吹红的脸颊,被世事无常无情剥夺的欢颜,无一不深深地刺痛他的内心。 还好,还好,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全都想得透彻、想得明白,此一时彼一时,说一千道一万,一切全都过去了,一切全都一去不复返了,不要说她是他的十四弟妹,单说他已经真心实意地爱上了冰凝这一点,他就应该永远地忘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玉盈”的姑娘。他已经负了玉盈,不能再负了冰凝,对此他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迟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王爷当然会怜取眼前人,只是他还要将这个“不如”换成“定要”,冰凝是他此生最深的眷恋,他“定要”珍惜眼前,感恩拥有。 再度驻扎在怡然居的王爷不管回来有多晚,只要是回到府里,就一定会在这个院子就寝,如果再回来得早一些,那么定是会在这里用晚膳。然而今天竟是一个例外,即使在府里呆了小半天,即使无所事事地在书房里空坐了大半个下午,他仍是用过晚膳之后决定起身前往怡然居。 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墙,灯塔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今天除了灯塔,还有一个大大的剪影投映在窗纸上,毫无疑问,那是在烛火下正聚精会神地做着针线的冰凝。见到冰凝,他的这颗心登时安稳了下来,继而一股浓浓的幸福感、满足感油然而生,迈向房间有脚步也变得更加坚定有力。 听到他的脚步声响起,冰凝这才突然意识到王爷大驾光临,吓得她赶快将一大堆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一骨脑地掖在了炕桌底下,因此当王爷进得屋来见到的冰凝正斜倚在炕桌边闲品香茗。 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他被那温暖的灯塔所动容,全然忘记了不让她做针线以免伤眼睛累身子的事情,现在见到这个对他阳奉阴违的冰凝,王爷除了心疼之外早已想不起来半个字的责备。 当预料中的他如期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后,冰凝故作镇定地放下茶盏准备下炕请安,却是被他抢先一步拦住了。 “不是已经免了你的请安吗?怎么又忘记了?” “哎呀,您确实是这么跟妾身吩咐过的,妾身这脑子确实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呢,都给忘了呢,不过也不能怪妾身,您上一次过来好像是十几天之前吧,昨天的事情妾身都记不大清楚,更何况是十几天前的事情呢。” 第2252章 佯怒 冰凝左一个脑子不好使,右一个十几天前的事情记不大清楚,王爷那么聪明的人当然是立即看透了她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待一会儿他若是责备她做针线,定是会说十几天的事情都记不清了,一个月前的事情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她这脑瓜子可是从来都不会不好使,相反,是越使越灵光,越使越精明。 明明知道这是冰凝别有用心地给他布下的陷阱,也明明知道她一会儿定是有一整套的托辞来对付他,然而怜取眼前人的王爷不想让伤感的情绪一直盘踞心间,他想尽快撇开那些忧思多虑,尽快融入到与冰凝的幸福生活之中,因此他需要借这个难得的机会与她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于是佯装生气地责备道:“大白天地都不让你做针线,这黑灯瞎火的,岂不是更要伤了眼睛吗?爷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冰凝万万肖料到,自己不是已经提前将针线茂起来了吗?怎么会被他发现了呢?难道说他有千里眼?还是说哪个奴才当了他的顺风耳?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了,矢口否认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那只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来蒙混过关吧。 “回爷,您确实是吩咐妾身不要再管福惠阿哥的事情了,全交给徐嬷嬷她们,妾身也是认真地听了呢……” “听了你还做?做了还不承认?” “妾身没有不承认啊!” “那你怎么不敢当着爷做?还藏着掖着?” “妾身承认,承认,是做了,可是这是做给这个小阿哥的,可不是做给福惠的,您不让妾身管福惠的事情,可是您没有吩咐妾身不要管这个小阿哥的事情呀。” “你?爷真是孤陋寡闻,活了四十多岁了,还真没有遇见过像你这么胡搅蛮缠、强词夺理的女人呢!” 见他“真的”生气了,冰凝心中有些暗暗发虚,不想因为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惹得他不高兴,冰凝赶快转移起话题来。 “爷啊,您先别说妾身,还是说说您吧。” “爷又没有犯错,说爷什么?” “您也知道,下午的时候,十三弟妹过来看妾身了呢。” “她定是从你那拉姐姐那里知道你生病的事情,过来探望一下。哎,她过来看你跟爷有什么干系?” “当然有干系了!就是因为见到了十三弟妹,所以妾身顺道儿还探得了您的一个秘密。若是没有见到十三弟妹,妾身估计一辈子都还蒙在鼓里呢!” “呵,你这么说爷倒是觉得稀奇呢!爷从来都是行得端做得正,从来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说了,爷的那点儿事情,你不是都知道?还能称得上什么秘密!” “反正这件事情妾身就不知道!” “还能有你不知道的?” 王爷知道,冰凝最在意的是他与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现在的他因为公务繁忙几乎分身乏术,连冰凝这里都照顾不过来,哪里还有什么闲心思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因此对于她冷不丁地抛出来这个所谓的“秘密”完全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第2253章 秘密 王爷嘴上虽然大颜不惭地反问冰凝“还能有你不知道的?”,然而他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女人就是女人,该她知道的,自然会让她知道,不该她知道,当然一个字都不会向她透露。该她知道的事情无非是后院的家长里短,不该她知道的当然是朝堂政务,虽然冰凝是他最为心爱的女人,也是最懂他的女人,但是这个原则却是永远也不可能够改变。 事实也是如此,冰凝所不知晓的关于他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就是说个一年两年都说不完,但是此刻王爷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她斗着嘴皮子,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从十三弟妹那里能听来什么秘密?无非是今年选秀,德妃娘娘又想往他的府里塞女人的事情罢了。他立即就态度坚决地回绝了,为此还跟娘娘闹得很是不愉快。冰凝若是揪扯这件事情,他自认没错,当然更是心安理得。 要说娘娘深居后宫,却不是如常人想像得那样消息闭塞,相反竟是灵通得很,知道年家二少爷正与十四阿哥打得火热,知道冰凝失宠被打入冷宫,这样绝好的机会自是不能放过,往王府里多塞几个女人,既有助于皇家开枝散叶,又能够助十四阿哥一臂之力,令他与年二公子的联盟固若金汤,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怎么能轻易放过? 王爷没有多想娘娘的如意算盘,因为他与冰凝的关系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正在焦头烂额地为牡丹台风波努力做善后工作。谢天谢地,感谢老天保佑,两个人总算是平安渡过了那段危险时期,而且否极泰来,两个人的感情竟是因祸得福,终于达到了现有的极为幸福美满境界。万分珍惜如此来之不易大好局面的他,哪里还敢告诉她这档子事情。虽然他一点儿错也没有,但是告诉了她,这不明摆着要火上浇油吗? 除了这件事情,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从十三弟妹的嘴里还能说出来什么关于他的秘密。 望着王爷面色如常、一身轻松的没事儿人样子,冰凝知道必须要给他实加一些压力,否则狡猾的王爷哪里肯上她的钩呢? “当然是妾身不知道的啊!要不怎么能说是秘密呢!” “说吧,爷听听,爷还有什么事情,居然是你不知道的。” “嗯,是,是,……” “平时伶牙俐齿、嘴皮子上一点儿亏都不吃的人,今天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而且这一晚上她都在盘算着怎么实施自己的那个计策,现在真正面对爷的时候,她怎么就嘴皮子不利落,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呢?难道说真像他说的那样,平时挺利索,一到关键时刻就使不上劲了?憋了半响冰凝终于鼓足勇气,悄声问道:“爷,您会吹奏箫曲?” 王爷万万没有想到,冰凝欲言又止地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问的竟是这件事情,枉他脑子里一直在关于女人的事情上转悠,根本就没有往这个方面来想。突如其来地被问到这个问题,一时间他竟然语塞半响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第2254章箫曲 今天十三阿哥找王爷前来赏玩新寻到的一只紫竹箫,欣赏完毕,十三阿哥还要与他竞技一曲,被他当场断然地拒绝了,气氛登时尴尬起来。幸好十三阿哥心胸大度,没有计较王爷的不近人情,而是赶快转移话题,缓解了难堪。 对于十三阿哥的善解人意,王爷当然是心存感激,只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不但将玉箫装入锦匣永不启封,而且从此再不研习,将这项技艺也一并永久地废弃。全忘掉,全忘掉,他要干干净净,全部忘掉。 十三夫妇琢磨不透他们的四哥,此时的冰凝同样也琢磨不透她的夫君。怎么这么半天都不回答她的问题?难道说真的是被她给说中了?连吹奏个萧曲,也全都成了秘密?冰凝一旦下定了决心的事情绝对不肯善罢干休,更何况才只遇到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困难。 “爷啊,难不成还真是秘密?您连吹个箫曲都怕人知道吗?” 冰凝一句话就将他的思绪重新又拉回到了眼前,情急之下他一边竭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一边勉力应付道:“什么秘密不秘密的,是秘密还能让你知道?你若是能够知道,那根本就不能算是秘密!” “好啊,既然您承认不是秘密,那就请您吹奏一曲,如何?” 冰凝想了整整一个下午。从萨苏的口中意外得知原来王爷也是个喜好雅乐之人,怎么她从前竟然忽略了这一点?所谓琴棋书画,这琴可是排在第一位的,王爷贵为皇子,怎么可能不懂音律呢?就因为她自己退避三舍,轻易不敢触碰这个话题,连带着忘记了去了解他在音律方面的喜好? 冰凝承认,她不是忘记了,她是害怕。如果她自己主动提及,势必两人会相互切磋,自然而然地就会牵扯到她自己的琴艺上来,那是她埋藏在心底的故事,从不曾说与任何人听,虽然他是她最为亲密的人,可是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私密空间,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哪怕是王爷。 不过令冰凝百思不解的是,她是害怕,是躲避,怎么他也与她如出一辙般地对这个问题忌讳莫深?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在音律方面的喜好,从来没有谈论过有关琴瑟的话题,就算是在园子里失手演坏了向皇上的献曲,他们之间爆发的严重冲突也仅限于纠缠在她不肯医治手伤,而不是追究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将一曲琵琶弹奏成那样不堪入耳的境地。即使后来竹墨在琴弦上动手脚的事情水落石出,尽管后来他们相亲相爱,用于消磨时光的只是诗词歌赋,书画棋艺,从不曾染指任何一种琴艺。 今天萨苏亲口告诉她,王爷不仅会吹奏箫曲,而且还是技艺格外的高超,这个突如其来的新发现令冰凝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愿望,她想知道,王爷和“他”相比,谁的技艺更高超?其实哪里还用什么真刀实枪的操练比较,冰凝的心理天平早就不由自主地偏向了王爷这一边,因为她知道,即使王爷的技艺再是糟糕再是不堪,“他”对她用的是深情,而王爷对她用的则是…… 第2255章婉拒 冰凝不会有半点的疑问,王爷对她用的完完全全是一颗真心!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物件能够比得上王爷对她用的这颗真心!今生今世,能够得到他的真心相爱,她已是三生有幸,永世无撼。她也不知道这世上除了爹娘与哥哥之外,还有谁能够比王爷待她更好。 当萨苏掷下这枚重磅炸弹匆忙离去之后,随着天色越来越暗,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冰凝的内心却是越来越坚定——她要听到他的箫曲!既然为她付出真心,对她最好,用情最深的人是王爷,那么,他的箫曲一定会比“他”高出无数倍,对此冰凝深信不疑。现在她要为自己的坚信找到足够充分的理由,她想要亲耳听到,她想要亲眼证实到,她的夫君才是与她最为般配的,他们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缘。 其实,冰凝自己非常清楚,无论王爷将箫曲吹奏成什么样子,哪怕比她的那曲琵琶还要不堪,曲不成调、走音错韵,她全都毫不在乎,不管别人如何评价、评判,在她的心目中,他永远是这世上,把箫曲吹奏得最优美、最动听的一个人,因为她爱他,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他。 面对冰凝的主动邀曲,王爷简直是进退两难。他发过重誓,此生与箫绝别!他的箫曲,此生只为玉盈一人。现在玉盈已经不存在了,他的箫曲也就不存在了。虽然他爱冰凝,爱得那样深情、爱得那样炽烈,他可以将全天下所有的好都给了她,唯独箫曲!这是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的让步。他和冰凝之间,有属于他们自己独有的爱的方式,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独有的爱的纪念物,可以是任何一样,但绝对不能是箫。 此时此刻王爷万分懊悔,既然他知道萨苏一定会去怡然居看望冰凝,既然十三阿哥来府里是与他赏箫论艺,那么他就应该预料到萨苏会跟她讲起这些方面的事情,他怎么就没有想到提前与萨苏订好攻守同盟呢?他从来都是行事极为小心谨慎、滴水不漏之人,这一回怎么疏乎大意到了这种程度?难道说因为十三阿哥带来的这支箫完完全全乱了他的方寸? 再是忏悔也是于事无补,面对冰凝那双充满期盼目光的大眼睛,他的心里矛盾至极。就算是他不曾发下过重誓,他也不可能再为她吹奏一曲,这样对待她,对待他心爱的冰凝,实在是不公平。在他的府里,除了冰凝以外,所有的女人都听过他的箫曲,因此虽然她没有听过,才更能说明她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她才是他的独一无二。 “你,那个,爷,很久没有研习,技艺早已经荒废了,即使吹奏出来,也是曲不成调、走音错韵,你也是知道,爷是很要脸面的人,你就给爷留些脸面吧。” 这个回答根本就不能令冰凝满意。她根本就不在乎曲调有多么的优美,技艺有多么的纯熟,哪怕是是断断续续,哪怕只是几个音符,只要是他亲自吹奏出来的,她就万分知足了。他不是舍得将全天下的好全都给了她吗?她不要金银财宝,不要金珠玉翠,她只希望听到区区一曲箫音,怎么竟成了这么难的事情? 第2256章委屈 其实冰凝之所以这么契而不舍,她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愿望,那就是希望她的夫君能够打败曾经的那个“他”,从此往后她会完完全全地放下从前的一切,抛下那个沉重的心理负担,心无旁骛,再无半点杂念地与他过好每一天,因此冰凝没顾得上看他的脸色,而是继续执着于心中的念头。 “回爷,您都听过妾身那么不堪入耳的琴艺,看到了妾身那么狼狈不堪的样子,妾身的脸面不但在您的面前,就是在皇上面前都已经丢尽了。现在这屋里又没有旁人,只是妾身一人罢了,就算是一报一还,您也是赚大了呢。” 面对冰凝的这个玩笑,若是在以往他定会与她言来语去好好斗一斗嘴皮子,可是这一次,冰凝触到了他的底线,急脾气的王爷隐隐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你?爷说的话,你没有听清吗?为什么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为什么要逼迫爷去做不喜欢、不想做的事情?” 冰凝本是抱着与王爷半开玩笑的态度,谁想到竟是劈头盖脸地被他态度极为生硬地训斥一番,当即心中觉得委屈极了。她只是想听一听他的箫曲而已,没想到竟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令他说出这么重的话来。 如果这是在去年,冰凝还不觉得有天大的委屈,两个人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麻木了,见惯不怪了。然而今年这大半年以来,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相亲相爱、合好如初,更重要的是冰凝自己发自内心地爱上他,一切以他为中心,一切先为他着想,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被动地接受他的爱情。冰凝变了,王爷何尝不是也在变呢?变得对她好上加好,好得不得了,待她完全就像是第二个年二公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令冰凝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以前在年府的那段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因此这大半年来,王爷对她从来都是柔情蜜意,轻言细语,一切都可着她的心意,不要说这种重话,就是有可能令她心情不悦的话都没有说过。然而,刚刚他说的那些话,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从不曾听到过的,最重的一句话,还是在她半开玩笑的情况下,完全是她这一颗热心扑到他那张冷脸上,一时间令她根本无法接受。因此,王爷的话音还不曾落下,冰凝委屈得眼泪立即涌了上来,在她的竭力控制之下,只是在眼眶里打转转,还没有落下来。 同样也是话音还不曾落下,王爷就万分后悔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一见到冰凝勉力强忍的泪水,心中更不是滋味!不就是想告诉她,自己不想触碰与箫有关的一切物件嘛,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有那么种表达方式,委婉的、隐喻的,哪一种不都要比他这个直来直去要强得多?他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么重的语气呢?再者说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这是为什么,不知者不怪,对旁人他都能宽容,怎么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却是如此苛责?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为人处世风格。 第2257章 较真 如果没有此前种种,王爷何尝不愿为冰凝吹奏一曲呢?不要说今日为她吹一曲,就是日日、月月、年年为她吹奏成千上万曲,他都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好了,那个,你别哭了,爷错了。不该对你说这么重的话。” 王爷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揽入怀中。 他不认错还好,一认错,她更觉得委屈,刚刚还只是眼泪在打转转,这一声道歉,却惹得她嘤嘤而泣,久久不止。就像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冤情终于得以平反昭雪,此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都要一一找补回来似的。 靠在他的胸前,她痛痛快快地好好地哭了一阵子,没一会儿,就将他的胸前浸湿了一大片。半天不见她的心情平复下来,王爷又是后悔,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唉,谁让他把人家招惹了呢,自己弄的这个烂摊子,只能是他自己去收拾。 “好了,爷都认了错,还不成?” 为什么爷要这么躲躲闪闪?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不就是一个箫曲吗?又不是朝堂上的政务、公事,怎么就把爷给难为成这个样子? 从王爷闪烁其辞、环顾左右、躲躲闪闪、主动认错这一系列的反常举动中,冰凝想都不用想当即明白过来,他哪里是因为什么技艺生疏,要留脸面,他分明是跟府里的哪个姐姐曾经因箫生情!一想到这里,她又委屈得不行,才刚刚停止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冰凝承认,她做不到那拉姐姐的大度和宽容!她的心中只有王爷一个人,她当然也希望他的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她就是这样一个为爱而生的小女人!什么她都能改,坏脾气、硬性子,什么都能改,唯独这一点,她根本就改不了,而且她压根儿也不想改!愤恨交加的她,直接就脱口而出:“如果换作是别的姐姐,就可以吗?” “你怎么还较这个真儿?爷实话告诉你,哪个也不可以!” 王爷万万没有料到,他退一寸她竟然进十尺。从前冰凝可不是这样的人,从前的冰凝即使有话也埋在心里不说,既不会像现在这样步步紧逼,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大胆直白。被这个变了样儿的冰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连想也没有想就坚定地一口回绝了,不管她是不是还在生着气,也不管那脸上的泪花一串一串不停地流。 不过话也还真是让王爷给说着了,冰凝确实就是较上真了! 越是奇怪,她就越是想知道原因。这件事情发生在以前,她对王爷还没有这么深的感情的时候,他说行那就行,他说不行那就不行,对她而言,行与不行都一样,无所谓,因为相对于他而言,冰凝不过就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而已。 然而现在却不完全一样了,她的心里满满装的全是他,全是对他的爱、对他的情。她对他完完全全地敞开了心扉,毫无半点保留,同样,她也不想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付出,她也需要他,需要他对她的毫无保留。 第2258章 可以 冰凝再是一意孤行地跟王爷较起真来也还没有忘记了分寸,她当然知道,此时此刻早已经到了他的容忍低线,如果她再一味地坚持怕不是要真的要将他惹恼。她是聪明人,想要达到目的就必须使用手段,否则他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好吧,妾身知道自己人轻言微……” “爷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好啦,妾身知道,别的姐姐也不可以……” “对,对,爷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妾身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 “什么?” 冰凝此话一出当即令王爷大吃一惊。他早早就发下了重誓,这世上,任谁都不可以!在他此生此世,任谁都不可以。哪怕是是冰凝——他最心爱的女人,哪怕是十三阿哥——他最亲厚的兄弟,全都不可以,她怎么还能替他找出来一个可以的人来? 这世界上唯一有一个人确实可以,那就是皇上。难不成冰凝游说皇上对他施压?不可能!一来皇上公务私事都很繁忙,哪里是谁想见就能见得到的?就连他这个儿子想要见上父皇一面,还要提前禀报,见得上见不上还要有待于皇上定夺,冰凝身为一个儿媳妇怎么可能有机会游说皇上?二来为了区区一首箫曲竟然闹到了皇上那里,冰凝一个知书达礼之人怎么可能这么没有分寸之人? 既然不可能是搬来皇上向他施加压力,那么冰凝定是在耍什么鬼花样!对此王爷有些犹豫起来。不接她的话茬儿吧?看她那个委屈的样子,就好像他欠了她白银万两似的;可是接她的话茬儿呢?这丫头太过鬼灵惊怪,万一中了她的圈套可就大事不好了。他从来都是自比君子,言出必行,既然明知道是办不到的事情却贸然地早早答应下来,那与眼看着是一个陷阱还睁着眼睛往里跳有什么区别?因此他沉寂半晌,仍是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因为他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既不会令她太过伤心,又能够成功地保全了自己。 眼见着王爷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就是不肯上她的钩,冰凝急得心中火烧火撩。她早已经把原本想做这件事情的本来目的忘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她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和王爷斗智斗勇的事情上。 就在王爷仍然迟疑未决,没有想好采取哪一个策略的时候,只见冰凝突然间伸出纤纤玉手,继而拉上了他的手!对于她如此罕见地采取了主动,竟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由于搞不清冰凝意欲何为,登时令他心中又是诧异万分又是紧张困窘。 众人都是扬长避短,而一惯诡计多端的冰凝此次竟然舍弃了自己最为擅长的,转而以她最不在行的撒娇邀宠作手段,这可真是稀奇呢!一想到这里,王爷的心情立即从诧异万分转换到好整以暇,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一惯自视清高、洁身自好的女人若是撒起娇来,该是怎样一副风情万种、妩媚多姿的模样。不过,转眼间,王爷的心情又变得极为纠结起来,冰凝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冰清玉洁的模样,这若真是娇声滴滴、媚眼如丝,怕不是他先要过一道自己的心理关。 第2259章 是他 此时的王爷与其说是心情忐忑不如说是心情紧张地望向冰凝,只见她面含微笑,目光也正专注地望向他这里,那双大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伴着烛光一闪一闪,仿佛要对他说话似的。还好,还好,他从这双大眼睛中看到的只是俏皮而不是妩媚,王爷心中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还不待他再多想,就只见冰凝拉着他的手一直向前向前,然后轻轻地,他的掌手就这样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小腹上,而她的掌心也一并顺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至此,王爷更是万分诧异,这是什么意思?冰凝仿佛是他肚里的蛔虫,立即会意地一笑,然后眼含狡黠,面带微笑地对他说道:“爷的小阿哥可以吗?” “小阿哥?” “对呀,是小阿哥想听他阿玛的箫曲呢!妾身不过就是借着小阿哥的光,也一并大饱耳福罢了。” 王爷终于恍然大悟,冰凝为他设好的陷阱原来在这里!冰凝说得何尝不是呢?除了他的皇阿玛,还有他的小阿哥,全是他找不出来任何理由与借口逃避的亲人,他既为人子也为人父,对父皇是敬畏,对阿哥是宠溺,现在小阿哥想听,他怎么狠得下心来拒绝呢?不要说一曲箫音,就是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他都在所不惜。 虽然第一时间应允了自己的小阿哥,不过王爷再次领教了冰凝的“诡计多端”,再度败在了她的手下,前耻未雪再添新耻,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预先埋设好的陷阱仍是义无反顾地向下跳去。哎,要说他也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怎么总是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下呢?她想要达到目的就会不择手段,这一次居然敢拿他的小阿哥来要挟了。记得上一回他责备她不往“正道”上走,她还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问他什么是“正道”,再瞧瞧她现在,这不是正在“正道”上大踏步地前进吗? 小小的心不平、气不顺当然是在所难免,毕竟他是爷,一个大男人总是受制于一个小女人,这让王爷如何心服口服?然而平心而论,她的小聪明既没有伤害别人也不是为自己敛财谋利,他就是有多少不服不忿也是无可奈何,责备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更何况在他的掌心之下,似乎已经隐约可以感觉到小阿哥那轻微的胎动,令他那颗略显浮燥的心情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实在是太过繁忙,回府的日子少之又少,若不是今天说起箫曲的事情令冰凝将他的掌心放在她的小腹之上,王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形已经开始有了小小的变化。此时隔着轻薄的衣衫轻触到这优美的弧度,还有那似有似无的轻轻胎动,将他曾经竭力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父爱之情突然间激发出来。虽然不知道小阿哥长得什么模样,会是什么脾气,禀赋是否聪颖,然而就在这掌心的轻触之间,一切未知会被统统抛开,他就毫无缘由地对这个还不曾谋面的小阿哥顿生浓浓父爱。 第2260章 应允 父爱对于王爷而言,从前一直被认为是责任,现在则更多地被他认可成为亲情。似乎是从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悠思格格开始,他内心潜在的父爱本能一点一点地被激发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犹如山洪爆发般势不可挡。在他的心目中,养儿育女从来都是女人的事情,“办大事”的他从来都不会插手过问,然而现如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面对襁褓中的福宜、福惠,他竟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生活琐事竟是事无巨细,哆哆嗦嗦地吩咐个没完没了。 现在面对这个还没有降生的小阿哥,王爷竟又开始矛盾重重、患得患失起来。他一会儿希望小阿哥快点儿长大,早些出生,以便尽快让他解除后顾之忧;一会儿又希望小阿哥慢点儿长,在娘胎里养得足足实实、白白胖胖,不要像福惠阿哥那么瘦弱。 不过,他又暗暗希望他和她的小阿哥,一定要像福惠阿哥那样,有着如同模刻一般的他的模样,又有着如出一辙的她的聪明智慧。他承认,这世上最贪心之人非他莫属。 王爷是重感情之人,但他也是有原则的人,要怪只能冰凝,实在是太过鬼灵精怪,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命门,只要是抬出他的小阿哥,王爷竟是像被点中了死穴,没有半点还手反抗之力,唯有乖乖举手投降。只是,原则他不能突破,这是底线、红线,况且他也不甘心就这么简单轻松地缴械投降,还要做最后的挣扎。为了坚持自己的原则,又不愿拂了冰凝的好意惹她不高兴,他必须另辟蹊径。 “爷要是说不可以呢?” “什么?连小阿哥都不可以?” “对,小阿哥也不可以。” 听到王爷如此坚定不容质疑的语气,一直以为稳操胜券的冰凝登时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是这样?遭受沉重的打击之下,冰凝心灰意冷道:“不可以就算了!唉,这辈子怎么会遇到一个这么小气的阿玛?以后就不喜欢阿玛了,还是只喜欢额娘吧。” 眼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有煞有介事的这番,打着她自己的小算盘,他都要被她笑死了!可是他哪里敢笑出来,笑出来还不直接就一败涂地、不战而败?可是强忍着笑也真是一件难事啊! “那就没办法了,谁让小阿哥摊上一个小气的阿玛呢?” “真是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小气的阿玛?唉,还是额娘大方呀,每天都给好多好吃的,念好多好听的书,还做好多好看的小衣服。” “看来阿玛不如额娘好了?” “是呀,所以才会只喜欢额娘呀。” “那怎么样才能喜欢阿玛?” “当然是能听到好听的了!只要能听到好听的,就一定会喜欢阿玛的。” “那等等阿玛几天可不可以?” “真的吗?真的吗?爷真的同意了?太感谢您了!” “哟,这小阿哥可是真没规矩,怎么能将‘阿玛’称为‘爷’?辈份弄错了吧?” 冰凝欣喜过望之下忘记了她一直在模仿小阿哥的口吻与王爷对答,结果一不留神瞬间换回了自己,却是被王爷抓了一个正着。 第2261章 期盼 虽然因为激动万分而得意忘形,被王爷抓住了把柄,然而马失前蹄的冰凝仍然还是开心极了!连王爷这个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之人都被她说通了呢!这是多么大的成果啊!原本她都几乎绝望了,冰凝还没有见过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还有翻盘的可能,所以才会心灰意冷、破罐破摔,借还未出世的小阿哥之口表达了内心的强烈不满,谁想到竟是有心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的爷呀,竟然同意了! 冰凝以为是小阿哥让他动了恻隐之心,实际上她自己也有很大的功劳,王爷既是因为宠溺他的阿哥,当然也是不忍心看到因为他的一口回绝而梨花带雨的冰凝。 现在的冰凝想不了太多,成功的喜悦令她从当天就开始了翘首期盼。他说要她等几天,容他几天功夫,但是又没有具体说等几天,因此这些天来,冰凝既是心急火燎又是患得患失,生怕时间长了,他又反悔了,落得她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她又知道王爷从来都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因此她又开始无比热切地期盼那个激动人心时刻的尽快到来,恨不能他立即兑现诺言,说到做到,立竿见影。 王爷依然非常忙碌,回府的日子虽然比前些天多了,但也不是每天都能够回来,即使偶尔回来,他也是不到歇息的时候,爷都不会来怡然居,而且来了以后直接就安置,再也不提这件事情了。 期盼成为冰凝这段时间以来生活的全部重要内容,除此之外,一天之中干什么事情全都是没精打采。她每天清晨醒来梳妆完毕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是不用膳,而是虔诚地烧高香拜菩萨,求菩萨保佑今天王爷能够回府里来。待好不容易菩萨念她心诚偶尔显灵,让她盼回了王爷,然而第二天早上冰凝又要极度失望地目送他匆匆离去。 眨眼间十来天就这样悄然而逝,几近绝望的冰凝渐渐地心里凉了大半截。看来这回他真的是打算言而无信了!暗自在心中抱怨了一番王爷之后,冰凝一边手中不停地做着针线,一边对肚子里的小阿哥自言自语起来。 “福惠阿哥的小弟弟呀,这可不是额娘的错呢,怪只怪你的阿玛太小气呀,说话不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玛怎么就不想做君子呢?如果阿玛反悔,你以后就称呼他是最不守信用和最小气的阿玛算了!” 王爷今天过来的时候,照例已经是即将就寝之时,然而还不曾进门就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真是奇怪,今天没听哪个奴才禀报这院子里来客人了啊,况且已经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歇息呢?他刚要开口向迎上前来的月影询问情况,就听清楚了那后半句话,这才知道他这个形象既高大又光辉的阿玛竟是被冰凝编排成一个又不讲信用又小气的小人模样,令王爷好气又是好笑之余拿她没有办法,说她吧知道自己理亏在先,不说她吧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第2262章 丝竹 王爷当然知道冰凝天天都在期盼什么,每一次回府看到她那双充满了期盼目光的大眼睛,满怀热情地望向偶尔归来的他,又满含怨气地目送他离去,他的心中也是极不好受,然而他也有他的为难之处。那天他说要她多等几日,实际上他当时根本没有想好什么法子,只是采取了一个缓兵之计,本以为多讨来些时日,能够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然而事所愿违,不但令冰凝失望,也令他自己成为言而无信的可耻小人。 他不能够放弃自己的原则,可他也不愿令冰凝失望,他不是一贯足智多谋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想个两全齐美的对策就这么难呢!早知道如此,那天就不应该一时冲动满口答应下来。可是不答应下来,他如何面对她每日幽怨的目光?虽然现在朝堂的事情让他疲于应付,心力交瘁,可是他还是会在极偶尔获得的闲暇时间里,第一个想起曾经对她的承诺。 自从发誓再也不会触碰任何与箫有关的事物之后,一切与箫有关的事物从此在他的生活中绝迹了,不管是竹箫玉箫还是乐谱,因此最近几年才与冰凝渐入佳境的王爷当然从不曾与她交流探讨过有关箫的话题,当然也无从知晓冰凝的欣赏水平如何。 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几乎没有听到过她的丝竹之音,也不见她的房里有这类物件。唯一的一次还是五十六年的时候皇上临时幸园的时候,居然还是借的淑清的琵琶。那支曲子弹得简直是不堪入耳,但举手投足又是极为规范的童子功,如此极端对立的两种情形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王爷直到现在仍是百思不解。更何况依照她诗书、女红的水平,怎么丝竹竟是糟糕得如此一蹋糊涂呢? 一个琵琶都能被她弹成那个样子,想必她的欣赏水平也高不到哪儿去吧。可是她是一个万事力求尽善尽美,个性又如此要强之人,怎么能够任由自己的乐律如此不堪呢?从前王爷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然而上一次因为世子之争引发冰凝给他讲了那个故事之后,登时令他恍然大悟。看来她确实是一个表里如一、言行一致之人,由于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进宫当娘娘,她精通丝竹又有什么用处呢?宫里不需要能文擅书的娘娘,于是她苦读诗书、舞文弄墨;宫里需要能歌善舞的娘娘,于是她就不思进取、敷衍了事。为了落选,为了摞牌子,她可真是想尽了办法、用尽了心机! 现在的王爷终于将冰凝不通乐理的原因想明白了,可是他自己许下的那个承诺呢?平心而论,除去霍沫以外,这府里没有听过他箫曲的,真的就只有冰凝一个人,如果仅仅只从这个角度来讲,确实对她很不公平,她的要求正当合理,绝对不算是无理取闹,别的女人有的,凭什么她就不能有?更何况她还是最受宠爱的女人。 第2263章 仙乐 王爷虽然有自己的原则,坚决不可能改变,不过他也是一个善于变通之人,即便是牵强附会也总能被他想出随机应变的招数来,更何况是为了向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兑现曾经许下的诺言。既然别的女人曾经拥有,她晚来了一步,永远也不可能再度拥有,那么,作为他最心爱的女人,就让她拥有别的女人没有的吧。就像他抱怨过的那样,谁让冰凝晚生了二十年呢?也就像她辩解的那样,晚生二十年,也有晚生二十年的好处,晚生了二十年,才能让她所拥有的,能够是这府里独一无二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他开始向心中的那个既定的目标一直在准备着,努力着,为了她那个独一无二的拥有。 冰凝已经数不清自己送给王爷多少个失望的眼神了,也数不清这是第几个“过几天”了。其实也不过二十来天吧,但是在她的眼中,竟是如此的漫长,就好像二十几个月似的。至此冰凝不再对他抱什么希望,然而又是觉得对不住肚子里的小阿哥,禁不住又是唉声叹气道:“爷若是再不兑现承诺,小阿哥都要出生了,那样的话,爷可就真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又不守信用又小气的阿玛了!” 由于冬日里黑得很早,天气又是寒冷无比,因此冰凝早早地叮嘱了徐嬷嬷和凝霜,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都在各自的房里用晚膳,然后就在房里安置,不必再过来她的房里,免得走来走去,被风吹着受了寒气侵袭。 这一天,冰凝草草地用过晚膳,反正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于是就随意拿了一本闲书来看,实际上她也没有看进去多少字,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不是琢磨王爷为什么言而无信就是思忖肚子里的小阿哥为什么还不快快长大。 就在冰凝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一阵悠扬的乐曲似天籁之音飘进她的耳朵,似有似无,空灵悠远。什么典子?冰凝禁不住屏气凝神仔细侧耳倾听一番,虽然技法不甚娴熟,但是她立即就分辨出来,是《烛影摇红》! 冰凝甚少在王府里听到丝竹之声,毕竟她的院子坐落在最深处。若是以乐会友,定是聚集在朗吟阁的周围,若是以乐邀宠,那就更不可能来她这里。那是谁呢?多年不闻丝竹之声,引起了冰凝的极大好奇,于是从来不喜欢凑热闹的她也禁不住放下书来,朝门外走去。 疑惑之间,冰凝轻轻地推开了房门,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极度地震撼住了!阴沉了整整一天的寂寥夜空,就在她看书的不知不觉之间,竟是从天而降鹅毛般的大雪,于是此刻映入她眼帘就是这漫天飞舞的雪花。 蓦然闯入她世界中的,除了雪花,竟然还有他!远远地站在院门影壁墙的位置,白衣胜雪,孑然独立,玉笛一支,曲声悠扬,回旋寂空,激荡心间! 冰凝就这样怔怔地听着这美妙的乐曲,忘记了身处何方,仙境吗?也不过如此! 第2264章 圆梦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许久冰凝都没有回过神儿来,一直沉浸在王爷带给她的巨大震撼之中。于是他们就这样远远地相互凝视,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脸庞。过了半响,还是他率先抬脚朝她走来,只是一边走,一边再次重复吹奏起这首《烛影摇红》。 望着越来越近的王爷,冰凝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个令她永生难忘的梦境!梦中人,白衣红马,傲然挺立,箫音缭绕,不绝于耳,飘然而至,却又渐行渐远。恍惚间她又摇了摇头,虽然他今天穿的也是件银狐披风,然而却是踏歌而行,红鬃烈马去了哪里?而梦中人呢,不但手持的是竹箫,绝非玉笛,而且曲子也是《彩云追月》,绝非《烛影摇红》。 即使如此,面对比梦境还要美轮美幻的人间仙境,冰凝仍是早早就被王爷感动得热泪盈眶! 顷刻之间,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正是一曲余音,回荡耳际之际。见到泪眼婆娑的冰凝,王爷登时吓了一跳,继而心虚起来,难道说这个变通的法子让她失望了,委屈了?心慌意乱之间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伤心”的冰凝,手足无措之下急忙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以期尽快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 “爷……,爷也是没有法子,才,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这个法子,法子……,爷承认,是偷梁换柱,是瞒天过海,是……,你若是觉得不答应,爷再想个别的法子,只是你得再容爷几天的功夫……” “没有,没有。” 冰凝早已经泣不成声,两个“没有”全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哽咽之中。王爷得不到冰凝的回答,心中更是焦急不安,慌忙抬起她的脸颊,将上面的每一颗泪滴吻干,然而泪如泉涌般止也止不住,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冰凝知道他错误地理解了她的意思,她也想尽快开口向他解释清楚,表达她的感激之情,然而喉咙竟像是被贴上了封条似的,几欲张口都是无能为力,于是她索性重又扑倒在他的怀中,任性地放声痛哭起来。 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而冰凝的这个举动也明白无误地“告诉”了王爷,她是喜极而泣,不是委屈不满。至此他心中的这块大石头终于踏踏实实地落了地。他知道,此时冰凝需要的是为激动的情绪寻找到尽快发泄的渠道,而不是得到些许劝解安慰,于是王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待她的情绪稍稍安稳一些之后,这才重又开口。 “小阿哥满意吗?” “嗯。” “还是那个又不守信用又小气的阿玛吗?” “不是。” “怎么就这么三个字?看来小阿哥虽然满意了,可是小阿哥的额娘还不满意呢!” “爷啊!” 冰凝的心中有好多的话要说,却又因为说来话长根本无从说起,唯有再度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将她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早已被被泪水湿透的冰凉衣襟。她怎么会不满意呢?又岂止是满意呢?完全是心满意足。虽然笛与萧是两样不同的乐器,虽然技艺明显生涩,然而他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为她圆了一个美梦,战胜了梦中的“他”,实至名归。 第2265章 唯一 王爷早已经发下重誓,此生再也不会触碰与箫有关的一切事物了,然而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送给冰凝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拥有,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呢?他是强词夺理的高手,能够在陶源和风寄燕然这些逾制的事情找到那么多变通的借口和理由,那么现在他只不过是再度发挥了自己的这个强项罢了。桃代李僵是最简单的法子,于是他摒弃了竹箫而选择了玉笛。 笛与箫有很多共通之处,即使他从前不曾涉猎,但是凭借强大的习箫功底,笛子对他而言应该不算太难,总比重打鼓另开张地选择古琴更容易多了。此外,十三阿哥最擅长笛子,有这么一个便利条件,王爷当然更是打定主意选择了笛子。 事情一旦决定下来,其它的一切都变得简单易行,他首先向十三阿哥讨了曲谱。对于王爷的这个惊人举动,十三阿哥没有开口问半个字,而是积极主动地献出了他所有曲谱。曲谱是他自己精心挑选的,也是他一眼就看上的一首曲子――《烛影摇红》。 虽然只是粗略地翻了翻,但是就这么一目十行地看下来,他对于这首曲子的旋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感觉很是不错,就是他想要的,也应该是冰凝喜欢的,于是当即就决定下来。随即由十三阿哥亲自从头至尾示范了一遍,果然如他所料,韵律优美、意境悠远。更重要的是,这首曲子他从来都没有研习过!他说过要送给她的是独一无二,笛子是独一无二,这“烛影摇红”也是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没有听他吹奏过。 然后就是又花了十天的时间,从零开始。这也是这些日子他一直都要行将就寝的时候才会回了怡然居的原因,毕竟他能用于闲暇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因此只要是稍稍有一点儿时间,他都要在朗吟阁认真研习,悄悄演练,万万不能在冰凝面前提前泄露了底细。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今天送给她,毕竟是初习,虽然笛与箫有相通之处,然而演练一件新的乐器实在是时间仓促,现在仅仅是达到了初成曲调的水平。他想要再纯熟一些,对于一个完美主义者来讲,这样的水准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手的。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当他忙完公务推开书房窗子的一刹那,发现窗外竟是铺天盖地,飘飘洒洒,苍茫一片!登时他的心中莫明其妙地陡升起激动的情绪,月夜静谧,雪花飞扬,脑海中回响的全是刚刚研习过的曲子,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够错过?于是他立即拿上玉笛,急匆匆地出了书院。 才转过影壁墙,远远地,那座灯塔如期映入他的眼帘,是美人夜读的身姿,是仙女持书的倩影,在这白茫茫的雪景映衬下,灿烂红烛,舞动摇曳,简直就是人间的仙境!他实在是等不及穿过这长长的院落,当即取出玉笛,那熟悉又略显青涩的旋律即刻回响在怡然居的夜空。有了仙女才能称之为仙境,他要用这美妙的仙乐,将他的仙女引领到这个炫美的仙境中来! 雪花、飞舞;月夜、苍茫;烛影、摇红;独一、无二! 第2266章 太慢 时间过得真快,王爷才送给冰凝那个独一无二,一转眼,就进入了十一月份!随着时光的悄然流逝,她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也开始有了变化:原来他只需两只手就能轻松地环住,可是现在,手还是那两只手,却再也无法首尾相连在一起了。可是他还是嫌时间过得太慢,小阿哥长得太慢。 “唉,什么小阿哥才能出生呢?他怎么不快点儿长大呢?” “爷呀,您这回怎么这么心急?要十月怀胎呢,这还不到四个月,您就催上了?什么事情让爷急成这个样子了?” 整日里沉浸在即将再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冰凝哪里体会得到他的心急如焚?然而王爷却是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嗅到了空气中充满了紧迫而严峻的气息,令他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极度的心神不宁之中。此外皇上的身体成为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所有人都极为关心的一件事情,不但没有丝毫的好转,甚至还有愈来愈坏的迹象。 胜者王侯败者寇,如果他就是那个失败者,冰凝怎么办,他们还未出世的小阿哥怎么办?于是他开始天真地但是真心诚意地拜求菩萨保佑,让时间过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只要是冰凝平平安安地生下了他们的小阿哥,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因此不管是作为一个至诚至孝的皇子,还是作为一个父爱如山的阿玛,他都要每日三次格外虔诚地为皇上祈福,真诚地祝愿万岁爷龙体安康、长命万年。 从前王爷还能够巧妙地伪装、掩饰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却是连做这么点儿小事都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冰凝再是,然而望着他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心情紧张起来。 “爷,有什么事情吗?是妾身拖了您的后腿吗?” “没有,没有,你胡思乱想什么!什么拖不拖后腿的,爷高兴还来不及呢,爷就是想早点儿见到小阿哥罢了。你要好好听爷的吩咐,安心养胎,其它的事情一概都不要瞎想。” “您真的只是想早些见到小阿哥?” “什么真是假是的,爷当然是想早点儿见到咱们的小阿哥长的什么样子,难道你不想吗?” “妾身当然也是想呀。” “那还是的。对了,你倒是说说,这小阿哥会是像他的额娘呢,还是像他的阿玛呢?” “当然是像您了。” “噢?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像爷多好呀,爷不在的时候,还有小阿哥陪着妾身,妾身就当是爷陪在妾身的身边呢。” “可是爷有的时候怎么又想要一个像她额娘那样的小格格了呢?” “您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这会儿怎么又想要个小格格了?您怎么总是跟别的人想的不一样呢?” “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想的?” “哪个府里会嫌阿哥多啊!” “你还别说,爷这府里就是缺格格,特别是像她额娘一样的格格。” “可是,妾身还是想要一个像爷一样的小阿哥。” 第2267章 话题 冰凝想生一个小阿哥,王爷何尝不也是如此呢?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转移话题,因此他就必须跟冰凝高唱反调,只有这样才能够成功地将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小阿哥的身上,而不是全部集中于他的忧心忡忡。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要个一个小阿哥,那这回爷就先依了你,咱们先生一个小阿哥,不过咱们可先说说好了,下一次你可是一定要答应爷,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小格格。” “以后的事情妾身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这回是小阿哥妾身就万分知足了。” “你怎么过河拆桥呢!爷答应了你,你当然也要答应爷的!待下回生完小格格之后,你再生一个阿哥,然后再生一个格格,正好十个阿哥十个格格,爷说过的二十个,一个都不少。” 王爷再一次提出了那个一口气生二十个阿哥格格的话题,由于这个话题经常挂在他的嘴边,已经成了老生常谈,对此早就疲沓了的冰凝司空见惯、见惯不怪了。更何况“虱子多了不嫌咬,债多了不发愁”,身经百战的冰凝再也不会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把他的话当了真而被吓得昏了过去。 此外,关于生儿育女这件事情她早早就暗自打定了主意,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跟他好好过日子,那么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十个八个,不管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她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任何想法,而是全都依照他的意思。他若是有闲功夫醉生梦死她就奉陪到底,多子多福是所有人的美好心愿;他若是心怀大志无暇旁顾她也落得轻松安逸,她已经有了福惠阿哥,还肩负养育湘筠的重任,再加上即将到来的这个小阿哥(或是小格格),她已经万分知足了。现在的冰凝由于心态十分平和,因此对于王爷的这番似认真又玩笑的话语不但能够泰然自若地面对,还能够适时地与他逗逗嘴皮子开一开玩笑。 “瞧您说得有多轻松,难道这是种庄稼吗?先种一株玉米再种一株高粱,杂种兼收?” “你还懂种庄稼?” “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有见过猪跑?” “此话怎讲?” “您不是在园子里种了好多嘛庄稼,妾身没事儿的时候就去转转,倒也有了些心得。” 王爷没有料到,在他眼中从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子的冰凝竟然还会对这种脏兮兮臭哄哄的农务感兴趣,他实在是想像不出来,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走在泥泞的田间地头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你不嫌弃那些农活儿……” “爷啊,您怎么忘记了,妾身小时候不过就是个乡里村姑罢了,来了京城迫不得已才附庸风雅起来。” 一开始王爷本是为了转移了话题才引出了先生小格格还是小阿哥的话题,谁想到最后竟是转到了农事之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冰凝与他在这个方面竟也是志同道合之人,否则当他闲赋在家的时候也不会到园子里开荒种地,她也不会有事没事儿地跑去旁观耕作。共同的兴趣爱好令他们不知不觉之间聊了小半个时辰,有效地消减了冰凝对他的担忧,气氛也重又回复到从前那种又温馨又俏皮的状态,而且这个意外的收获更是令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第2268章 冬狩 与冰凝的幸福生活对于王爷而言只是偶尔的调剂,轻松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得来不及细细回味。尽管他已经紧锣密鼓地排阵布局、调兵遣将,可是事态发展之迅猛、形势发展之严峻,仍是大大地超乎了他的想象!幸亏他已经提前一步做好了方面的应对和部署,否则突然面临如此措手不及的场面,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由听天由命、拱手相让。 这些天天,皇上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既是众人不敢将问题说得太过严重唯恐惊扰了万岁爷,也是皇上自己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然而皇上岂止是回避,他还要反其道而行之,在隆冬刚刚到来之际,不顾自己久咳不愈的病体,也不顾众人的苦口婆心竭力相劝,执意前往南苑开展冬季狩猎围捕。 王爷当然知道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极不适合冬狩了,但是他也极为体谅皇上不服老的心态,三番五次的犹豫踟蹰之后,终于在临行前两天,冒着违逆圣意的风险,再次极为委婉地请求他的皇阿玛三思后行。 “启禀皇阿玛,现在正是天寒地冻之时,路途虽然不太遥远但以儿臣之见还是不去为宜,待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再去也不迟。” “不就是南苑吗?朕抬脚不就到了?” “儿臣之意,虽然道路不远,但毕竟也是大内之外,况且这几日寒风……” “若是哪个鼠目寸光的汉家臣子如此相劝,朕倒是不觉意外,你一个皇子竟是说出这种话来,朕实在是不敢相信!什么道路又远,天气又冷,朕倒是要问问你,咱们满人先祖在那白山黑水之地,就算是天寒地冻、冰封万里,不还是一样的雪峰打猎破冰捕鱼?还能怕了这么点儿……,你可真是忘祖忘本!” “回皇阿玛,儿臣之意不是…… “朕意已决,四阿哥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退下去吧。” 皇上的一意孤行并不是空穴来风。今年以来,在京城蛰伏了几年的皇上一口气接连几次出驾远行,先是年初的巡察京畿水道,后有四个月的塞外之行,全都尝到了甜头,引得他登时。皇上是尚武之人,年轻的时候三次御驾亲征、武功卓著,然而近十年来,随着太平盛世的稳固以及年老多病身体状况每况日下,令他渐渐地接受了“人老服老”这个现实,然而今年皇上以年近古稀之龄的多次出行都取得了圆满成功,身体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更没有出现任何病症,引得皇上老夫忽发少年狂,仿佛回到了他年轻时代东征西战的豪情岁月。 狩猎是皇上极为钟爱的活动之一,特别是冬季狩猎,由于食物匮乏,猎物们为了觅食果腹而不得不放松警惕,成为猎人们捕猎的绝佳时机,更是皇上的心头之好。因此当隆冬刚刚到来,皇上就忍不住地技痒起来,况且在这皇宫中他早就呆得腻烦了,任谁规劝都不听,执意要去南苑冬狩。 第2269章 冬至 今年以来的几次成功出行给了皇上极大的信心,因此对于此次冬狩给予了极大的热情。然而前几次没有问题,并不等于永远都没有问题,在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的天气里,又是骑马又是狩猎,再加上原本身体就非常不适,风寒如一股邪毒悄然侵入龙体,以致才到了南苑的第二天,皇上就开始有了风寒的症状,即使是在他最为钟爱的围猎时候也只能是象征性地骑在马上转了转圈就因体力不支而退回了帐子坐下,整个冬狩完全变成了由儿孙辈们唱主角。可就是这样,风寒病症犹如一头洪水猛兽,发起了丧心病狂的猛烈进攻,皇上再是心高再是武功卓著,但他毕竟是年近古稀之龄,终是抵挡不住,不得不败下阵来。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节节退败的结果就是皇上又苦撑了一天一夜之后,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连坐都坐不起来,更不要说起床下地了。 南苑虽是皇家林苑,但是各方面的条件终究比不过紫禁大内,太医们的意见当然是回宫医治养身。为了稳妥起见,包括王爷在内的所有人都竭力劝谏皇上暂停此次狩猎,至此不服输不服老的皇上也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一次他没有再固执地坚持已见,于是狩猎还没有正式开始就不得不提前结束,皇上怀着无比遗憾的心情提前起驾回京。 皇上由于巡幸狩猎未果被迫回京,心里很不痛快,因此犯了小脾气,死活不回宫里。无奈,众人只得依顺了皇上的心意,直接回到西郊的畅春园行宫。 即使回到畅春园,皇上的病情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一连数日,一直卧病在床。太医们不停地会诊,不停地调整治疗方案。药方换了一副又一副,太医们会诊了一批又一批,仍是不见起色,只是勉力维持而已。 按照祖辈的惯例,再有五天就要迎来冬至节气,当天要举行祭天仪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与征战是国家最为重要的两件大事,而皇上应当亲自参加的最重要的祭祀有三项:祭天地、祭社稷、祭宗庙。抛开社稷、宗庙不说,单谈祭天地,其中有两项祭祀活动最有重要:一是冬至祭天,祈求苍天保佑来年平安吉祥、丰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是新皇帝登基祭天,以示皇帝登基乃受命于天。 由此可见冬至祭天是皇家为最重要的祭祀活动之一,要由皇帝本人亲自参加相关祭祀活动。然而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皇上自南苑回来久卧病床,连起身都困难,更不可能舟车劳顿前往位于京城南郊的天坛参加这项活动。可是由谁来代替他举行如此重要的活动呢?皇上一直在犹豫。 皇上的犹豫并不是在人选,他的心理天平已经悄悄地偏向了自己的四阿哥这边,不会再有任何的举棋不定和左右摇摆。然而在选派代他祭天人员的时候仍是久久没有传下圣旨,他是在犹豫时机。 第2270章 祭天 祭天是身为帝王最为重要的职责,必须亲力亲为,实在难以为,则是由身份地位仅次于天子之人代为行驶职责,一般都是由太子代行。然而现在太子虚位以待,皇上此时选出的代行者,岂不是在向世人无声地宣告他的决定吗?因此皇上担心过早地暴露了他的想法,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事端。这才是他举棋不定的真正原因。 然而皇上再是不愿过早暴露自己的心机,光阴却是不等人,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供他按兵不动。虽然再有五天才是冬至,然而他必须在今天就确定下来代他祭天的人员,因为祭天之人要提前三天进驻斋宫实行斋戒。 冬至圜丘祭天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一直是皇家最为隆重的大典,规模浩大。自明清开始,皇家于京城的天坛进行祭天。冬至的前三天,祭在人员就要住进天坛西门内的斋宫实行斋戒,斋期内,不理刑名,不宴会,不作乐,不宿内寝,不问疾吊丧,不饮酒荤,不祭神,不扫墓,等等,等等。 当宫里的太监前来传旨,万岁爷宣四阿哥进见的时候,王爷的敏感神经立即发挥了功效,基本猜测出来此次面圣的缘由。他是如此的自信,以致在他启程前往畅春园之前,还不曾见到皇上的时候,就同时派粘竿处的莫吉直奔九门提督府。他们舅甥两人早早就约定好了,一旦皇上派他去祭天,由于身处斋宫行动不便,如同被捆住了手脚,因此四九城中的大局就要完完全全地仰仗隆科多舅舅的“悉心关照”。 毫无悬念,王爷如愿以偿地从他的皇阿玛那里领到了代为祭天的圣旨。从皇上面前恭敬地退下之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清溪书屋门外的空地,任由凛冽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内心却是有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久久不能自己。 从畅春园到王府的这一路,他紧绷了大半天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弛。在没有得到代为祭天的圣旨之前,鉴于未来世事难料,王爷与他的幕僚们必须两条线同时筹谋部署,一条线秘密筹划、悄悄搜集皇宫消息,另一条线排兵部阵、严密监控对手动向。然而对手们谁也不是等闲之辈,也全都如他一样在紧锣密鼓招兵买马,他视别人为案上鱼肉,而别人视他也一样是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皇上的这一条线总算是可以暂时放下心来,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们需要集中精力对付来自于敌对势力方面的明枪暗箭。而从皇上这里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王爷才得以有时间想起来还有一个人需要得到他的格外关照,那就是冰凝。 前往天坛主持祭祀,再加上提前在斋宫的三天斋戒,前前后后一共需要五天的时间。以前他也不是天天回府陪在她的身边,然而这五天时间对他而言却是与以往不同,毕竟在这五天时间里他几乎相当于失去了所有的人身自由,连他自己的千秋大计都忙不过来,哪里还能有闲暇照顾有孕在身的冰凝呢? 第2271章 陪伴 王爷现在正投身于一场必须以输赢见分晓的角力之争,无论哪一个参与者都没有通天的本领预知结局,因此当他每一次离开王府,都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情,对于每一次的别离,他都当作是最后一次与她在一起,因而每一次的回来,他都是格外的欣慰,继而更加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最少已经有了来自皇上的支持,前途看似光明了许多,因而他的心情也跟着稍许轻松一些。未来的五天时间里,他做不到亲自保护她,只能是委派苏培盛和雅思琦两人。然而苏培盛毕竟是个大男人,照顾女人并不是在行,而雅思琦正在与冰凝闹着别扭,因此王爷更是对于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如何照顾好冰凝而深感忧虑。 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冰凝或多或少地感染了他的紧张、压迫气氛。一想到他的心情好坏直接影响到了她,王爷的心里就觉得特别堵得慌,他自己整天过这种日子也就罢了,反正这些全都是他自找的,然而如果连带着自己的女人也要一天到晚跟着他担惊受惊,他就无法泰然处之了。马上就要“与世隔绝”整整五天的时间,又是难得能够早些回到府里,王爷决定一定要放下一切公务,好好地陪一陪她。 今天是十一月初九,这是两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在府里用晚膳,因此当他天将傍晚时分来到怡然居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新变化将冰凝吓了一跳。 “给爷请安。您,您怎么回来了?” “怎么?爷回来了还不高兴?” “不是,不是,您真是冤枉妾身了,妾身高兴还不及呢。” 冰凝说的是心里话。王爷难得能够早回来一次,又是难得在怡然居用膳,令她突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要知道她从来都是宠辱不惊之人,现在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的市侩而俗可耐起来?然而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思考自己,因为王爷早早已经在主位落座了,于是冰凝赶快起身朝门边走去打算为他奉茶,却是才刚刚转身就被已经落座的王爷上前一步紧紧拉住了手臂。 “你这是干什么去?爷都过来了,你反倒是要走?” “妾身这是去给您奉茶呀!” “月影、湛露她们是干什么的?爷现在不需要你奉什么茶,什么也不需要你做这做那,你就给爷好好地在这儿呆会儿,踏踏实实地安胎养身,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是你的本分,你怎么分不出轻重缓急了?” 王爷一边碎嘴唠叨地嗔怪她,一边我见犹怜地将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地别到耳后,然后就在那不经意之间轻轻地触碰到了她的耳坠。这是一副翠玉的耳坠,他清楚地记得。四年前的那个秋雨绵绵的夜晚,夜半时分他从密云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身尘土半身泥泞,而她则用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都没能替他换好衣衫,不要说更衣,就是半个衣扣都没能解开。而那个雨夜,她戴的就是这副耳坠,他也清楚地记得,那一时刻,他在脑海中曾经闪现的诗句是: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第2272章 知趣 那是他们蜜月的开始,那一刻冰凝的模样永久地印刻在了他的心间,以致今天见到这副耳坠,突然间令他万般柔情如潮水般瞬间涌上心间,于是情难自控之下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双唇,如此的芬芳,如此的甜蜜,如此的深情,如此的眷恋。 虽然他是多么的舍不得离开这惹他无限爱恋的朱唇贝齿,但是他也知道,现在的她娇弱得犹如纸糊的一个人,只能看不能碰,仿佛只轻轻地一碰她就会受伤就会跌倒。 果然,王爷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才只吻了一小会儿,冰凝就感觉要喘不上气来。望着她那既是因为羞怯也是因为窒息而变成一匹红绸布的脸颊,他就想到了她曾经说起的那个比喻:一头雄狮与一只刺猬,禁不住哑然失笑起来。为什么她总是一只小刺猬呢?虽然体态娇小、不足为惧,然而却总是能够寻到一件多刺的外衣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令他这个猎手即使围捕到猎物也是毫无半点法子对付她。 湛露确实是去奉茶了,月影也是极为知趣儿地没有进屋来伺候。王爷来的时候她刚好在院子里,正打算进屋呢就眼看着他进了屋子,犹豫了一下,她终于决定还是继续留在外面。他难得过来陪冰凝,她想将短暂而珍贵的时间全部留给她家小姐,因此当湛露端着刚刚沏好茶水的茶盘闷着头就往屋里闯的时候,被月影一把就给拉住了。遭到突袭的湛露差点儿惊叫出声,月影见状慌忙捂上她的嘴巴,然后用眼神儿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呆会儿再进去!你现在着急忙慌地进去干什么?” “月影姐姐,爷都到了这么长时间了,我紧催慢催彩霞好几遍呢,再不去奉茶,要被主子说咱们院子里没规矩的,爷还不更得……” “你若是现在进去,那你就直接等着爷剋你吧!” “给爷奉茶还要挨剋?” “你呀你!你怎么从来都不长长脑子!爷要喝茶,小姐自然会张罗,哪儿还用得着你!” 湛露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世故,好好办差竟也有错,心里委屈得不行。虽然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数落,可是月影的话她不敢不听,然而王爷没有及时喝上茶又是她的失职,这,这可怎么办?总不能端着茶盘就这么站在门外吧,这天寒地冻的大冷天,不消一会儿功夫,即使是热气腾腾的茶水也要被冻成一块冰坨了! 月影是好心,怕湛露被王爷骂,更重要的是担心坏了冰凝的好事。这些日子以来,月影早就摸清了王爷的规律,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今天突然这么早回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们这些奴才要是再没有这么点儿眼力劲儿,那不是伸着脖子等着挨爷训嘛。 月影已经竭力将嗓音压到了最低,然而她们离窗根儿实在是太近了,这两个人的一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全都飘进了屋子里那两个人的耳朵里。 第2273章 骤冷 此时的冰凝头正微微地侧偏着,刚好就抵在了他的肩头,而他的胳膊正揽过她的肩膀,轻抚腰间,即使月影与湛露的那番对话惹得他们心中暗暗吃笑,却是谁也没有笑出声来,只是她的脸红彤彤地,而他的脸则是微微笑着。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相拥而坐了很久,屋子里静得出奇。冰凝在心中暗暗庆幸,庆幸他们此时不是两两对视相望的姿势,若是那样的话,她可真是丢死人了。这月影可是她的贴身丫环,幸好他极是了解她的为人,知道那丫头只是护主心切,否则换了别人一定会以为这是她特意安排,说给他听的呢。 王爷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睛,然而隔着厚厚的棉衣衫,仍是感觉到了她的脸颊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将他的肩头烫得火热。这滚烫的脸颊完全泄露了她的心思,令他心中止不住地暗笑道:就算是你特意安排打发走了那些奴才们,爷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笑话你呢? 等他肩头的温度好不容易降低了一些,王爷这才又重新拾起了话头,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好好安心养胎,别的什么也不要多想了。另外,爷明天要去斋宫,以后几天都不能来陪你了。” 斋宫?冰凝被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消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震惊之下犹如弹簧似的一下子跳脱了他的怀抱,也顾不得失礼,目光紧紧地直视他的眼睛,而她自己的那双大眼睛也因为惊异的目光而变得更大。 “您这是要代皇阿玛冬至祭天?” 再有五天就要冬至了,现在去斋宫不就意味着要祭天吗?冰凝当然知道冬至祭天对于皇上来讲,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而这件需要皇上亲力亲为的事情,现在却要由王爷去做,她是那么聪慧而又敏感的人,立即就体会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冰凝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来都是宠辱不惊的一个人,今天却是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里就受宠若惊了两回,先是因为王爷难得的大驾光监,后是因为这个冬至祭天的圣旨。 王爷并没有笑话冰凝的失态。虽然她是一个有才情有胆识大气大度的女人,可是连他自己都止不住心潮澎湃的事情,怎么可能要求她一个妇道人家镇定自若呢? “皇阿玛的身子还是没有什么起色,而且南郊路远,天寒地动,皇阿玛若是御驾亲往,恐怕行动多有不便。” 他刻意解释得非常轻松,然而冰凝不是平头百姓家的只知道柴米油盐的女人,王爷越是故作轻松,她的心情却越是沉重无比。那双一直在他掌心中,被他紧紧握住的一双手,令他清楚地感觉到,正在由火热滚烫而一点点地温度骤减,直至余温全无、冰凉无比。 “你,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爷?爷只是去四天,又不是四个月,只是去南郊,又不是去江南,才十几里路。而且祭天一结束,爷就回来了。你就在府里好好地等着爷,爷还想喝你的桂花碧螺春呢,还想看看你是不是又长胖点儿呢……” 第2274章 知道 王爷的这一番好心劝慰根本没有太到他预期的效果,相反,更是令冰凝的一颗心如同那双手一样,骤然变成了一块冰坨。虽然她与他依然紧紧相依,虽然她身处他温暖的怀抱,然而冰凝却觉得与他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远到他的掌心再是火一般的热,他的胸膛再如烈焰,却是无法传递给她一星半点,而她的手,她的心,她的全身,统统都是冰坨一块。 刚刚笑语盈盈、满室春辉的景象只一瞬间就变了风向,即使是他的玩笑也没能挽回颓势。此时的王爷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安慰她吗?他知道冰凝不需要任何的安慰;继续玩笑吗?形势已然陡转不可逆回,他若是再开一两句玩笑怕不是她的眼泪就要落了下来。 王爷猜得不错,冰凝的心中不止是冰坨一块,也是酸楚一片。她知道这是他的毕生理想,她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难,在这件事情上,她不可能为他分担任何事情,哪怕是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给予安慰劝导都是不可能,那么她只剩下一件事情可以去做,那就是不给他添乱。他是走在那条道路上的孤独客,她唯有站在他的身后,望他远行的背影,遥相凝视,默默祝福。 想通了的冰凝于是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反过来用她那双细嫩柔滑、玲珑紧致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他那双骨瘦修长、覆满薄茧的大手。虽然她根本就握不住,可是,她并不在乎,然后也像他刚刚那样,故作轻松地说道:“嗯,您不是说过还要再送给妾身十个、二十个小阿哥、小格格吗?妾身全都记得呢,少一个都不行呢。” 才一句话说完,泪水就已经开始在她的眼中划起了漩涡。她清楚地知道,不要说十个二十个,就是一个两个都是那么的渺茫无望,因为她知道,将来的某一天起,他们即使相见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他是帝王,是君主,会有堆积如山的公务,会有排成长队等候召见的内臣外使,上至治国大政方针、下至百姓柴米油盐,等待他的,将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将是永远对他充满期盼的子臣。 而且,他还将会,也是必须会,有越来越多、年轻貌美、环肥燕瘦、姿态万千的女人们。他再也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虽然他还是她的夫君,然而他首先要属于整个国家和臣民。 冰凝的答非所问令王爷不由得心头一酸,虽然她一如既往地与他开着玩笑,虽然这句话意味深长,然而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奥妙?她这是在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他离继承大统为期不远,她也知道他坐拥有天下的那一刻,就是她必须失去他的那一时。 如果她落泪,如果她埋怨,他的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可是她却是偏偏要用他曾经的玩笑话来回复,那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真正的玩笑话,他怎能不心如刀割?他心疼她明晓事理,又愧疚此生欠她一个平凡而又幸福美满的神仙眷属生活。 第2275章 吻别 冬日里的五更天,整个儿世界还全都是漆黑黑的一片。待众人有条不紊地服伺完王爷的洗漱和早膳,又全都齐唰唰地退到了门外。王爷知道自己无需再多说些什么,该说的昨天全都说了,不该说什么时候都不会说,于是他吻了吻冰凝的额头,权算是与她告别。 王爷本没有打算与冰凝告别,因为他害怕经历“执手相看泪眼”的场景,所以那个“吻别”之后他自己没有开口也不等冰凝开口,直接转身就朝房门口走去。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手臂竟是被另一双手臂挽住了!不想停留的他不得不回过头来。 回过头来的王爷万万没有料到,他看到的不是一双被泪水浸泡得又红又肿的大眼睛,也没有如刀似炬般的哀怨目光,而是那依然美艳动人、不可方物的姣好面容,一双灵动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不但没有丝毫的别离伤感之情,相反完全是一个“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俏丽佳人。 妩媚动人!这四个字突然间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冰凝一直都是冰清玉洁的模样,妩媚动人这四个字与她从不曾有缘,然而此时的她只有这四个字才是对她最为恰如其分的描绘。 更加令王爷大大地出乎意料的还在后面。冰凝没有象往常那样或是满脸通红地垂下头或是清冷孤高地昂起头,统统都不是,她是坚定地迎上他来,踮起脚尖,双臂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脖颈,就在他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她那娇柔的朱唇已经轻轻地印在他的双唇上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王爷猝不及防,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半天都犹如腾云驾雾一般没有反应过来。前些天当冰凝故弄玄虚地跟他说“有一个可以”听到他的箫曲的时候,他以为冰凝说的是她自己,然后跟他撒娇逼他就范呢,那个时候的他格外害怕见到这样一幕。从来都犹如画卷上的仙子,他实在是难以想像仙子若是妩媚动人起来,该是怎样一副不堪入目、难以认同的画面。因此当冰凝说是肚子里的小阿哥的时候,他总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仙子真的风姿绰约、妩媚动人起来了,而画面依然是那么的美,就像他用一曲《烛影摇红》将冰凝领入瑶台仙境一样,她也用这深情的一吻将王爷带入玉宇琼楼的虚幻世界,一会儿腾云驾雾,一会儿羽化成仙,飘呀飘呀,许久回不到现实中来。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实在是不敢想像,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冰凝终于学会了主动投怀送抱。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丝“若是每天都是这么美的神仙日子该有多好”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是他贪恋芙蓉帐暖,也不是他沉迷醉生梦死,只是因为这个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吻,大胆而炙烈,深情而缠绵,持续了很久很久,仿佛一直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刻。 第2276章 深情 这是他必将终生难忘的一个吻。另外两个,一个是他们的初吻,是和着泪水的苦涩之吻;一个是他们开启蜜月期的雨夜之吻,是两情相悦的甜蜜芬芳之吻。现在的这个,是既甜蜜又心酸的告别之吻。 一直以来,都是王爷担当着爱情的主导者、决策者,他是她爱情道路上的引导员、领路人,永远都是他在扮演师长与前辈的角色,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地位。可是今天,两个人之间的角色就这么轻易地转换过来,平生以来第一次,他成为了一个被动方,被动地接受她主动奉献上来的吻。 最近这些年里,两情相悦的他们经常互开玩笑,于是他总是嘲笑她“怎么又主动投怀送抱了?”然而那些真的也就是玩笑罢了,因为那些“主动投怀送抱”,不是因为她站立不稳而摔倒在他的怀中,就是因为她恼羞成怒急于离开他的怀抱而使出的小伎俩。只有现在,才是货真价实的投怀送抱,是她自觉自愿的深情流露。 古人云,女为悦已者容。现在的她个性越来越少,脾气越来越小,甚至对于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投怀送抱,她都肯放下身段,顺应自己的心意从容做来,面对这样的巨变,他既有欣喜也有心酸。 假若不是那个“有可能梦想成真”,她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自我吗?他不知道是应该感激还是应该痛恨那个“梦想成真”。他与“梦想”越来越近,可是他与她却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以重新选择。 冰凝何尝不知道每一次的相聚是多么的珍贵,因此尽管如此长时间的热吻早就令她几乎窒息,可是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她的夫君再也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她又怎么舍得离开他温热的双唇?她唯有万分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因此当他只是打算不告而别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依了他的心思,而是用这个吻告诉他,这是她对他的全部爱恋,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爱,只为他一人。不论从今往后有多少百媚千红,冰凝也只会做她自己,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令他难忘的。 她的目的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这个全新感觉的吻令他恍若重生,冰清玉洁、孤傲清高的仙子一旦妩媚动人起来简直是势不可挡、所向披靡。他不知道,假若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她也是如此的妩媚动人,他还会与她形同陌路吗?假若他对她倾心爱慕的时候,她也是如此主动投怀,他还会有耐心再等待她三年的时光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虽然他总是自比君子、严于律已,然而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就像现在,他当然知道时间已经晚了,理智要求他必须尽快离开,可是望着她绯红脸颊,还有那坚定而又执着的目光,他又深陷于儿女情长之中,难以自拔。 第2277章 永别 当秦顺儿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开始第三遍的提醒之后,王爷终于使出浑身数解,强压下心中的无尽爱恋,微笑着对冰凝说道:“再有四天爷就回来了,一切都好,放心吧,好好等着爷。” 虽然他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常人,但他也是一个心怀千秋大业的王者。 冰凝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起身相送。此时正值隆冬季节,天寒地冻,北风呼啸、漆黑一片,她刚刚送他到外间屋,王爷就及时地制止了她前进的脚步。 “天冷,别出门了,有月影她们就行。” “妾身哪有不送您的道理?” “你这不是还怀着小阿哥吗?养好身子最重要。” “您就让妾身送送吧。” “你怎么……?” 才只说了三个字,他就看到了她眼中布满的泪水,于是急急地将后面那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随即拿过月影手中的羽纱披风,仔细地给她系好,仍是觉得不够,可时间实在是来不及再去加一件狐皮披肩,情急之下索性一把将她抱起,一边用他的胸膛为她保暖,一边疾步朝院门口走去。 “您这是?” “你不是要送爷吗?” “可您……” “这样也算你送爷了。好了,不要说话了,风大,小心呛了嗓子,别再喝了风去。” 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他的心跳是如此的动听。她的院子是这府里最大的,怎么还是这么快就到了院门口? 将冰凝抱到院门口小心翼翼地放下之后,他又再一次帮她紧了紧披风的带子,然后一边用手轻轻地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一边说道:“功夫不多了,爷不能再抱你回去。好好养身子,等爷回来。” 这是在短短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他说的第二次“等爷回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四个字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现在的他身不由已,哪里知道四天之后他是否还回得来。皇上的病情,堆成山的公务,忙不完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府里稍作歇息,却是红口白牙地轻易为她许下了四天之约。难道说在潜意识里他是想用这个法子来逼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挤出时间来陪伴她吗? 害怕再次看到她的泪水奔涌而出,他唯有狠下心肠,不待她回复就直接转身走掉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间,王爷与秦顺儿两人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可是她还是又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地转身往院子里走。这短短的一路,她却是走得如此艰难,是艰难的心路羁绊了她沉重的脚步。 终于回到房里来,带着一身的寒气。此时的冰凝几乎全身上下全部冻成了冰坨,因此她不得不听从月影的规劝赶快躺下,躺在还留有他体温余热的锦被中,被寒风吹的头痛不已的冰凝渐渐地沉睡下去。 如果她知道,刚刚过去的这一夜,是他们今生今世最后一次同床共枕,她怎么可能舍得这么快就又睡下去?她一定会贪恋地将他留下的一切,悉数都收进她的记忆中,无论是锦被余温,还是满室檀香,或是一根断发,她都会悉数珍藏起来,作为他们此生此世最美好爱情的永恒祭奠。 第2278章 讨药 当冰凝昏昏沉沉地醒来之后已经是正午时分,窗外北风呼啸不停,光秃秃的枝桠毫无规律地左摇右摆,一派肃煞景象,然而室内却是阳光普照、温暖如春。经过两个时辰的安静入眠,冰凝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恢复,继而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此时已经抵达斋宫的王爷。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万一有朝一日继承大统的那个人就是王爷,将来他们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由于身份、位置的不同,考虑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会全然不同,今天的他注定将只能留在她的记忆里。 如果是这府里其它的女人得知王爷代皇上行祭天大典,一定会兴奋得难以自制,可是唯独只有冰凝却是顿觉危机重重,因而深陷烦忧难以自拔。于是她立即吩咐月影在外间屋速速摆上香案,不顾早膳和午膳都没有来得及用,立即拜倒在菩萨面前,不停地祈求上天,祈求菩萨,一定要多多保佑皇上多福多寿,皇上多长寿一天,她的幸福就多存在一天。 自从这一天开始,由于得知王爷离他的梦想又前进了一大步,令冰凝没来由地预感到她现在怀的小阿哥,也许有可能是他和她最后的一个小阿哥。假若真是由王爷承继大统,她当然是为他的梦想成真而由衷地祝福,但同时她的心中既有无限的惆怅更是觉得倍觉珍惜。 未来的后宫佳丽三千,新人辈出,而她已是半老徐娘,因此她别无选择,唯有将他拱手相让给更加年轻更加美貌的女人们。一想到这里,她就更觉得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是如此的金贵,于是义无返顾地将全部的关心和爱护都投入到了安心养胎的事情中。只是每每看到湘筠格格和福惠阿哥的时候,冰凝的心中又立即生出万分的愧疚与自责:她怎么能够这么早早地就开始偏心起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小家伙了?这样对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是多么的不公平! 冰凝如此全身心地投入到安心养胎之中,却是将月影吓了一大跳。按理说她应该欣喜万分才是,可是月影陪了冰凝这么多年,自家小姐脾气如何早就是了如指掌,冰凝从小到大由于身体羸弱,生病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对于一个在药罐子中长大的千金小姐,喝药是一件烦心透顶的事情,历来都是万分抵触。因此对于冰凝一反常态地主动提出要喝补药的事情,月影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继而又以为受了风寒身子病了。 “小姐,您身子哪里不舒服了?想要哪种补药?” “嗯,就是安胎的吧。” “啊?” “怎么了你?” “您,您不是一直都说不喝吗?您不是还让奴婢事先熬好了之后,待端进这屋子再悄悄倒掉,免得被爷发现了吗?现在爷这些日子都不在府里,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吊胆地瞒着爷了,您怎么又打算要喝起药来了?” “唉,总跟爷对着干也不太好,这么点儿小事,还是顺着爷的意思吧。” 第2279章 苦水 若说冰凝能够主动喝下这安胎的汤药,月影当然是求之不得,她是多么的希望这个小阿哥能够平平安安地降生下来啊!福宜阿哥早殇的经历在月影的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遗憾和畏惧,因此她才是那个真真地恨不能她家小姐一口气生下十个、二十个小阿哥小格格的人,只有这样她这心里头才能稍稍踏实一些。此外,冰凝如果能够痛痛快快地喝下这安胎药总比每天先是费心费力地熬好,再偷偷摸摸地倒掉要好多了,东窗事发事小,惹得王爷震怒而大发雷霆继而影响了与冰凝的好好日子那可就事大了。因此不管冰凝因为什么原因而使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月影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她只想她家小姐言出必行,痛快地喝下这汤药,确保将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以前是生病没办法,必须要喝药,现在却是主动找药喝,个中原因只有冰凝自己知道,于是面对这从来都是既厌烦又畏惧的一碗苦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大无畏精神。然而决心与行动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差距,当药碗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冰凝的鼻子才刚刚闻到这难闻的药味,胃里就止不住地翻江倒海起来,结果药还没有喝进去,她自己反倒是先哇哇地吐了出来。原本怀胎就容易呕吐,再加上这苦药汤,两相作用之下,她这一吐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根本止不住,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月影哪里料到会是这个情形,刚刚还因为冰凝终于答应喝药了而欣喜万分,此刻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直哭,心中万是万分的后悔,语无论次地说道:“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药不吃了,不吃了还不行吗?” 冰凝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子,不过既然决心已下,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古人云,良药苦水利于病,这世上哪儿去找香甜的药水?再者说了,这么点儿苦算得了什么呢?若是连么小小的一点儿苦都吃不了,往后的苦日子多了,她还能不活了?因此心如明镜的冰凝根本没有理会月影的好意规劝,待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用香茶漱清了口之后就吩咐道:“这世上哪儿有不苦的药呢?我若是那硬朗的身子还就算了,本就是这么一个病秧秧的,再不把药喝了,你说那小阿哥怎么能白白胖胖的呢?所以说,该喝还得喝,你再去拿来一碗吧。” 药碗再次端来,冰凝虽然还是止不住地想吐,不过由于全都吐干净了,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再吐的,因此她也只是频频作呕罢了。看着冰凝难受的样子,月影心疼不已,此时她才真正理解了冰凝,心中止不住地在想:怪不得小姐从前不惜惹恼了爷也不肯喝这苦药汤子呢,原来竟是这么难受啊!这哪里是喝药治病,完全就是受罪呢!唉,爷如果能够在这里就好了,若是能够亲眼见到小姐这么难受的样子,定是会原谅了小姐从前的那些忤逆之举呢。 第2280章 良药 月影心疼她家小姐不想让冰凝再受这个罪,可她又想要冰凝平平安安地生一个白胖白胖的小阿哥,王爷远在斋宫,雅思琦明知道怡然居的主子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有前来探望,想来想去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只得是一边精心服侍左右,一边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要不再请刘大人前来诊治一下吧。” 闻听月影之言,冰凝当即心里没来由地紧了一下,不过知道她是好心,冰凝自是不忍责备,于是轻描淡写却是语气严肃地重又开了口。 “不就是喝个药嘛,刘大人那可是御医,皇上那里龙体不安已有多时,太医院早就忙得人仰马翻,我这儿这么点儿小事情怎么能够劳烦刘大人的大驾呢?” “小姐啊,您怎么是小事情呢?您可是为皇上养育龙孙呢,也是一样的重要呢!再说了,您体恤刘大人,可刘大人别的府里的主子哪里有您这么菩萨心肠,……” “瞧你说的,就好像跟真事儿似的,你都瞧见了?” “奴婢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奴婢这耳朵也不是摆设,听得多了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好了,好了,越说你越是能耐了!不说别的主子请不请刘大人,单说这刘大人来咱们院子的次数太多了,总归是要引得旁人无端地猜疑。你忘记爷走之前怎么千叮咛万嘱咐你来着?” “爷,爷说……” 冰凝把王爷一抬出来,月影立即没了话说,哑口无言起来,冰凝见状知道她心虚,因此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她,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世上哪里能有不透风的墙呢?爷有多在意这件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常言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越是仔细一些,才能越少出破绽。爷现在已经够劳神累心的了,咱们可是不能再拖了后腿呢。” 月影被冰凝说得心服口服,自是不敢再提刘太医,可眼见着她家小姐犹如一张蜡纸的脸,又是心疼得不行,于是喃喃自语道:“那,那这药,要不您就别喝了。” 刘太医不能请,又看不得冰凝活受罪,月影真真的是没了招儿,此时的她早就忘记了未来的小阿哥如何怎样,她只想要她家小姐的平平安安,除此之外,月影今生已是别所求。 月影的心里头放得下小阿哥,然而冰凝这个当额娘的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不能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她的每一言每一行全都是为了他。万一将来真若是王爷君临天下,诞育子嗣更是她身为一个女人的头等大事。 “你去拿个小瓷勺来吧,每次只弄一点点药,看着满满的这一大碗,心里头就开始不舒服了,若是只见到小瓷勺里的那么一点点,感觉应该会好多了呢。” 月影知道拗不过冰凝只得依言行事,只是一并又拿了一罐桂花蜜,服侍喝药之前她先在那瓷勺里放了小半勺的桂花蜜才又舀了一点点苦药汤。桂花蜜极是香甜,有效地掩盖了苦涩药汤味道,才那么小小的一勺自是比那一大碗要容易下咽多了。一勺喝完先停了半天,月影才又如法炮制了第二勺,这勺喝完,两人又歇了大半天,开始喝第三勺。最终主仆两人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总算是让这碗药汤见了碗底。 第2281章 惊变 今天是王爷走后的第三天,日子过得真是慢呀,此时此刻冰凝才算是真正地体会到了他的心情。他总是嫌她肚子里的小阿哥长得慢,现在的冰凝自己何尝不也是同样的心情?她真希望小阿哥明天就能出生,后天就能长大成人,了却他所有的心理负担,了却她所有的担惊受怕。 夜幕早已降临,连夜烛都早早燃起,然而躺在床上的冰凝却是睁着一双大眼睛,透过纱帐与窗棂,失神地望向窗外。自从怀了身孕之后她整日里昏昏沉沉总是睡不醒,然而当前天听到王爷将要代皇上冬至祭天的消息之后,她不但又像从前那样思虑万千难以入睡,甚至变本加厉到彻底失眠了。 实在是怨不得她忧思过重,冰凝只是日益深深地感觉到,他正在一点点地离她远去,而自己这双手实在是太过纤小柔若无骨,根本拉不住他前进的脚步。于是冰凝开始怨恨起那个也许可能到来的时刻。以前王爷出了门,不管时间是短暂还是漫长,也不管他是去了江南还是塞外,冰凝总还是能有个盼头,因为她知道,再漫长的时间再遥远的距离都无法阻断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可是现在,就算是他几天之后回到府里来日日夜夜地陪伴她,冰凝也是觉得此生一丁点儿的盼头都没有了,因为总有一天他会毅然决然地离开她,投身于那个被称之为“国”的大家之中。这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让她如何能够心安?又让她如何能够入眠? 就在冰凝魂不守舍、患得患失之际,忽然听到隐隐的嘈杂之声,当即吓了一跳,心中止不住地暗暗思忖道:都这么晚了,怎么街上还会有人呢?而且还是这么多的人? 怡然居虽然离王府正门、朗吟阁、霞光苑非常远,但是距离王府后门却是非常近,仅仅两墙之隔,两墙之间是巡防小路,空旷幽静。王府并非身处闹市,而且东侧与八贝勒府毗邻而居,占据了相当大的一片地方。王爷虽然不是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主子,但是出于敬畏之心,平日里那些匆匆过路的行人都是小心翼翼地远远绕着走,至于街坊邻里,守着两个皇子的府邸,谁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习惯了清静安逸的日子,突然间两墙之外如此喧闹嘈杂而且如此清晰地传到了耳朵里,冰凝的心中登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赶快起身打算去喊月影,结果月影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恰在这个时候冲进屋子,还不待冰凝吩咐,她倒是先急急地开了口。 “小姐,小姐!” “你慌什么?” “您没有听到外面乱乱哄哄吗?” “听到了,听到了!你先去找齐公公,问问是什么情况。” 没一会儿,不但月影回来了,就连小武子也是连滚带爬地过来了,连门外请安的规矩都忘记了,随着月影一并进门之后,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外间屋的地上,声音中带着巨大的颤抖。 “启禀,启禀主子,大事,大事不好了!” “齐公公,你慢慢说,有什么可大事不好的?” “回主子,咱们,咱们府里被包围了!” 第2282章 阵脚 当小武子用变了腔调的声音说出“咱们府里被包围了”这几个字之后,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冰凝既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惊恐万状,而是如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继续用她那平淡无常的语气吩咐道:“噢,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啊?您怎么不问问是谁包围了咱们府里?” “既然你已经知道是谁,刚刚怎么不告诉我?” “回主子,奴才也不知道啊!” “既然你也不知道是谁,那我问你有什么用?” “这……” “好了,照我的吩咐先退下去吧。噢,对了,跟咱们院的其它奴才都说一声,万事莫要惊慌,万事也莫要东打听西问问,办好自己的差事,守好咱们的院子,其它的,谁要是多说多做多听多看,将来爷若是治谁的罪,不要怪我不护着你们。” “回主子,奴才都记下了,这就过去跟他们传您的吩咐去。您放心,您这一院子的奴才哪个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就好,你赶快去吧。” 小武子虽然曾经是朗吟阁的奴才,跟着从前的主子见过不少世面,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然而今日面如此情形根本无法控制住恐惧心理,可是他的这个新主子怎么能够这么镇定自若呢?就算是那霞光苑里见贯了大世面的大福晋见到这个阵势,估计顶多也就是如此这般吩咐吧。小武子心中暗生敬佩之余,刚才那浑身的胆战心惊也随之消退了许多,人家当主子的,还是个女流之辈都不怕,他这个当奴才的,还是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呢?照着主子的吩咐安心当差就是了。 与小武子从惊慌失措奔来禀告到心里有了主心骨而踏实退下正相反,月影一听说王府被包围了这个情况,当即快要吓破了胆,连冰凝与小武子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就只见齐公公转身退了下去,急得她不顾一切地问道:“小姐,这可怎么办啊!您怎么让齐公公退下去了?爷不在府里,您又怀着……” “月影!” 冰凝一声立即呵断了月影,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重了,赶快又忙不迭地收敛了怒容,但仍是止不住地气恼地朝她埋怨道:“爷是怎么吩咐你的!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就全忘到脑后头了?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也是伺候了爷好几年的人了,怎么就这么点儿小事儿你都禁不住?这事儿以后不许再提!不管是不是当着外人!” 冰凝真是被气急了,月影这丫头也是个老人了,怎么遇事还是这么慌里慌张的!不就是被包围了吗?何至于先乱了自家阵脚?是福就不会是祸,如果是祸也躲不过,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难道着急就能知晓外面是什么情况,就能保得自身平安? 虽然挨了一顿训斥,不过月影仍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慌乱情绪,心急如焚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赶快逃吧。” “连被谁包围了都不知道,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可是您也不能这么,这么……,” “怎么?你是想说束手被擒,坐以待毙?”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小姐,咱们总得想法子呀。” “赶快收拾,穿好衣裳。” “小姐您这是去哪里?” “去大福晋那里。” 第2283章 襄助 当冰凝来到霞光苍的时候,只见苏培盛竟是抢先她一步也已经到了,这功夫正上牙直磕下牙地与雅思琦回着话。想她那拉姐姐也是半夜三更地被苏大总管从热被窝里请了出来,身上只穿了件家常的袍子,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显然是刚刚起身。这两人一见到冰凝和月影两人,全都是诧异万分,还不待冰凝开口请安,雅思琦忍不住率先发问道:“怎的妹妹,你也来了?” “给姐姐请安。妹妹听说咱们府里被围了,担心姐姐这里有什么需要妹妹帮忙的,就先过来照看一下。” 冰凝虽然怀有身孕,但还不到三个月,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显怀的样子,此外现在正值隆冬,袍子、披风、围领都极为有效地掩饰了身材上的异样,而她本就是瘦瘦弱弱,脸颊上更是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也就是现在她才敢直奔霞光苑,若是再过三两个月,到了纸里包不住火的时候,她哪里还敢公然违抗王爷的三禁五申,四处走动呢? 她此行的目的正如刚刚与雅思琦所说的那样,是放心不下府里的事情。王爷不在,王府被不明身份的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虽然她们是妇道人家,除了坐以待毙别无他法,但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气质、有骨气,别给王爷丢脸。 不管是不是要豁出这条命去,雅思琦毕竟是大福晋,王爷不在自然是要由她来主掌大局,冰凝身为侧室,凡事要听命于大福晋,但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必是要倾力相助、在所不辞,否则她怎么对得起皇上亲赐她的这个侧福晋呢?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冰凝此行前来鼎力相助。这两个来月的时间里,她当然知道自己一直在跟天仙妹妹暗暗较劲儿,闹了很大的别扭,两个人的关系极不友善和睦,因此当苏培盛前来禀报之后,原以为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冰凝会隔岸观火,看她的笑话,哪里想到竟是尽弃前嫌、雪中送炭!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里头隐隐地升一股愧疚的心情。然而此时院外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哪里是她们姐妹两人互致歉意、捐弃前嫌的时刻?而且她也知道,天仙妹妹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因此雅思琦没有再虚情假意地绕来绕去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妹妹,你能来帮姐姐,我很感激,只是,你,你就不怕吗?” “姐姐您不是也不怕吗?” “我……,唉,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当着妹妹的面,我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要说不怕,那是假话。你看看我这手,就是现在还一直止不住地哆嗦呢,连站都站不住,要不是坐在这椅子上,怕不是已经摔倒在地上了。爷现在不在府里,我这儿连个主心骨儿都没有,外面是什么情况,咱们妇道人家又不好出面,况且,谁知道是什么来路呢。姐姐这不是正跟苏总管商量着,用个什么法子打探一下消息呢!” 第2284章 出谋 雅思琦如此坦诚布公、毫无保留地向冰凝交了底,人心换人心,冰凝当然是非常感动。这个福晋姐姐跟她闹了三个多月的别扭,虽然不明原委,但是依照她对雅思琦脾气禀性和手段能力的了解,能够她才一登门就立即“化干戈为玉帛”,没有再难为她半点,实在是极难得的事情,就凭这一点,冰凝因为王爷与她渐行渐远而骤然被冻成冰坨的那颗心慢慢地有了些热乎气儿,于是万分诚恳地说道:“姐姐,您就别打探了……” “噢?难道说妹妹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妹妹不知。” “那你为什么不让打探?” “姐姐您想,府外的那些不明来路之人,就算咱们派人前去打探了,也无外乎是两种情形……” “哪两种?” “要么是敌家。定是专门趁爷不在府里,后院空虚,才使出这突然袭击之法。王府是什么地方,敢施此法,说明敌家已经根本不用担心皇上将来是否会治他们罪的问题。咱们府里才有多少家丁、护卫?外面的数量肯定要远远高于咱们府里。咱们就算是打探出来对方是谁,咱们还能怎么样?不管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挨打,不都是以卵击石吗?” “那咱们就束手无策?” “妹妹认为还是静观其变才是上策。从目前情势来看,对方只是将咱们府里包围起来,并没有再用其它的什么法子,或许在他们看来,咱们府里既然被团团包围,猎物已经束手待毙,不足为惧,只需严加看管,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怎么处置,还要等一等再说。这样也好,好歹咱们还能暂时苟且偷生。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到见爷之前,若是这么一个赖活着法儿,也不算是辱没了家风门风,就算是将来见到爷,也不会有任何的愧疚自责。再者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如何就是有天大的难处,咱们也得挨到爷回来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至于咱们是死是活,全都听爷的吩咐就是了。” “妹妹所言极是!听你这么一说,姐姐这心里头一下子就敞亮多了,再也不心慌慌的了。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呢,不信你看,我这手都不抖了。” 雅思琦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递到冰凝的手上以期证实她所言不虚。大福晋能够情绪稳定下来,整个王府就有主心骨了,冰凝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了,只是还不待她说什么,雅思琦又急急地开口道:“那另外一种情形呢?” 不但雅思琦急急地询问,就是苏培盛和月影、红莲几个奴才也都顾不得规矩,跟着大福晋的脱口而出吩咐附和道:“是啊,是啊,年主子,另一种是什么情形?” “另一种情形就是……” 冰凝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并不是在故弄玄虚,而是在努力地选择措辞和用语,以期能够既委婉又准确地表达她的观点,又不致语出惊人而误导了一众的主子奴才们。 第2285章 妄言 想想王爷代皇上祭天这件事情早已是众所周知,根本谈不上什么秘密,就算是那些奴才们体会不出来个中意味,雅思琦若是没能觉察出来其中的端倪,那她可就实在是枉为大福晋了。聪明人无需多说一点就透,糊涂人你就是说上个一天一夜仍然还是稀里糊涂。想到这里,冰凝终于又再度开了口。 “另一种情形……,外面那些人当然是由爷派来的。” “啊?爷派来的?爷为什么要派人包围自家院子啊?” 冰凝确实是语出惊人,惊了屋里的所有人,雅思琦实在是不能理解,怎么可能是王爷监守自盗,自己派人将自家府邸团团围住?这府里住的全是他的家眷,她们不过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不是有家法吗?罚银、禁足、打板子,休回娘家,他想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何致于派人围个水泄不通?杀鸡焉用宰牛刀?因此她万万想不通,也万万不能赞同天仙妹妹如此异想天开的妄加推断,这不是往王爷的身上泼污水吗?气得雅思琦呼地一下子当即就站了起来,一步冲到了冰凝的面前,抓着她的双肩,一边急急询问一边使劲儿地摇晃着她的身子,以期她尽快改口,不要再恶语中伤她们的夫君。 月影虽然也不敢相信她家小姐的胆大妄言,但是她知道冰凝此时正怀着身孕,根本禁不起大福晋如此剧烈而且生硬的动作,生怕她家小姐一时受不住而滑了胎,然而雅思琦是大福晋,月影身为一个小小的奴才岂敢上前去制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月影一时间除了干着急竟是一丁点儿的办法也没有。 冰凝也没有料到雅思琦对她的这番话会是这么大的反应,也如月影一样,既惦记着肚子里的小阿哥,又不敢跟福晋姐姐起冲突,只得是一边不动声色地左躲右闪,一边赶快开口解释。 “回姐姐,妹妹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爷因为分身无术没办法回来,可是又担心咱们姐妹们,只得派了人来全力保护咱们周全。” 虽然冰凝此前已经说了,王府被围无外乎两种情况,然而在内心中她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定是这种情况,不管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王爷都不会丢下她们不管,就算是退一万步说确定是天有不测风云,王爷也一定会和她们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他们都会在一起。 “保护?” 雅思琦一听到“保护”这两个,虽然瞪大了双眼表示万分不解,但是紧抓着冰凝肩膀的双手竟是慢慢地松了下来,原来天仙妹妹不是造谣惑众,恣意妄想王爷派人跟她们这些女人过不去,而是认为王爷派人来保护她们,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里头登时舒坦了许多,继而又心生好奇,王爷不过是去了斋宫,再有一天祭天完成就回来了,怎么想起来要保护她们呢?从前他天南海北地一走就是大半年,都从来没有想起来过要增派护卫来保护她们,这回不过是代皇上祭天怎么就…… 第2286章 相信 即使雅思琦发了话,冰凝冒着失礼的危险也没有再开口,她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不能再多说一个字,否则万一事态没有朝着她猜想的方向发展,怕是这番话在府里传将开来,甚至传到了府外,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她可就是害惨了王爷。万事须得小心谨慎,虽然这屋子里除了雅思琦就是心腹奴才,冰凝仍是谨慎到了极点。 面对冰凝的沉默不语,雅思琦哪里肯善罢甘休,特别是到了最最关键的节骨眼儿上闭口不提,这不是生生地吊她的胃口吗? “年妹妹,你怎么哑巴了?” 雅思琦因为整日深居后院不晓得情况,那苏培盛身为王府的大总管当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就觉得蹊跷,府门外怎么突然间多了这么多的陌生面孔?左邻右舍谁不知道这是王府,谁敢闲得没事儿往这里凑?行人、路人就算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见这琉璃绿瓦、红院高墙,也知是皇亲贵胄的府邸,绕着走躲得远远的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胆大妄为地滞留左右?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有好一阵子了,王爷有那么多的眼线耳目,又是警惕性极高之人,三天前还回过府里,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新情形?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任由事态发展、袖手旁观呢?前些日子一直左思右想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此时听到冰凝的旁敲侧击,聪明人当然是立即心领神会。对呀,只有王爷自己派来的人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环伺左右呢!因此苏培盛也开始相信,外面的人一定是王爷派来保护他们的,同时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年侧福晋另眼看待:看来这个年主子不仅仅是有一个牵着众皇子的鼻子走的二哥,也不仅仅是空有一副好皮囊魅惑主子爷,那脑袋里果真还是有点儿真材实料。 对冰凝另眼看待的还有雅思琦。刚刚她听到苏培盛前来禀报王府被团团包围了,当即被吓得几乎瘫倒在地,全靠红莲几个人连搀带扶才不至于失了身份。当时她的心里简直是心慌意乱、惶恐不安,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谈起,还是苏培盛提醒她是不是要先派几个护卫出去打探一下情况,她才开始顺着他的话茬儿往下思考,结果才刚刚起了个头,冰凝就不请自来了。 这天仙妹妹可真是一个活菩萨,救她于水火。她正在又慌、又愁、又急、又乱的时候,才不过是几句话就让她的心情立即安静了下来。冰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如果是敌对一方来人,她们这些女流之辈根本就不是对手,指着王府的这些家丁和护卫完全就是杯水车薪。 因此,虽然她现在仍是没有完全领会冰凝话里话外的意思,当然也没有搞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她宁愿相信事情果然就是冰凝大胆猜测的后一种情况,也就是说外面那些人全都是王爷精挑细选的精兵强将前派来保护她们这些女人的。 第2287章 发话 冰凝能够冷静地分析猜测出两种情况,只是取决于她有一个聪慧的大脑,而最终一厢情愿地暗暗倾向性于后一种情形,则完全是出于自身的立场。她天天在院子里安心养胎,哪里知道最近王府外面新添了不少的陌生面孔?作为王爷的女人,尽管她并不像他那样热衷于江山社稷,然而爱屋及乌,她当然希望他的梦想能够开花结果。冰凝天生就不是一个乐天派,她只是一个务实之人,他快乐她才会快乐。 雅思琦这一次临阵犯了糊涂也不能完全怪她头脑迟钝。就像冰凝一样,她是一个后院女人,哪里知道自家府邸周边增强了那么多的兵力。虽然与冰凝不一样,她的内心之中格外地期盼王爷能够继成大统,只是没有料到世事的发展竟会如此的迅速,连给她一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行动上的。 一旦心理天平偏向到天仙妹妹关于“保护”的说法,雅思琦立即变得深信不疑起来,继而不停地在心中暗自祷告:求菩萨一定要保佑爷万事诸顺,求菩萨一定要保佑年妹妹料事如神,求菩萨一定要保佑那些亲兵护卫克尽职守。祷告完毕,她赶快让苏培盛传她的吩咐。 “赶快赶快,别耽搁着,苏总管赶快去各院传我的吩咐,全都给我安安生生地院子里呆着别动,不要慌神儿,不得乱说乱动,更不得四处走动,每人都关好自己的院门,看管好自己的奴才。有什么情形,我自会早早告诉大家,全且稍安勿燥。另外,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那不安分的奴才胆敢不听吩咐,私下有什么行动,不管是见得人还是见不得人的,或者传闲话嚼舌根子,不管是不是造谣生事惑众,我全都一律立即当场家法处置,先斩后奏,即便是哪个做了冤死鬼,哪怕由我一命抵一命,也决不姑息手软。” 雅思琦虽然口口声声左一个奴才右一个奴才,但是在场的人全都听出来了,她这话里话外当然主是还是说给各院的主子们听的,只是没有明说出来,无非是给那些姐妹们留些脸面罢了,而且她在最后连那么狠的话都放了出来,谁还敢轻举妄动? 红莲和月影虽然与雅思琦相熟,然而她们也是平生第一回见到大福晋如此面色凝重、声调严厉,特别那句“一命抵一命”,当即吓得腿一软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苏培盛是大总管,见过大世面,不过也是从未见识过雅思琦这番强硬姿态,虽然没有吓跪倒在地,但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待雅思琦吩咐完毕当即回话道: “回大主子,奴才这就下去传话,您这里奴才暂且照顾不到……” “我这里你不必多虑,有何全他们呢,你办好了传话的差事就阿弥陀佛了。” 平日里给各院主子传话的差事一般轮不到苏总管,他只负责王爷和雅思琦这两个主子,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么重要的话,除了他亲自传递之外,任何一个人都有传走样的可能,因此不用雅思琦特别叮嘱,他早已经掂量出来了其中的份量。 第2288章 旧事 苏培盛迅速退下前往各个院子传话去了,冰凝眼看大局已定,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于是拿眼神示意了一下仍跪在地上的月影之后,正打算起身告退,结果还不等她自己开口却听到了雅思琦的率先发话。 “妹妹,姐姐没有看错人。” “姐姐,您这话从何谈起?” 冰凝原以为雅思琦再跟她短话长说王府被围的这件事情,谁想到到突然间换了个话题,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妹妹,事到如今,姐姐实不相瞒,从前还有一档子事儿,姐姐当初并没有刻意相瞒,现在说给你听,也不是为了故意卖好。想必你应该没有忘记吧,那年你刚生完悠思小格格,姐姐生了一场大病,当时选谁接替姐姐暂时管理府务的问题,姐姐和爷争了起来……” 原来是那件事情呀!当然是爷吩咐的呗!哎呀,好像也不太对,那个时候自己不是正是跟爷闹得水火不容嘛,爷防自己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难道说是……冰凝万万没有料到,这件事情竟然是雅思琦在起主导作用,可是王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之人,怎么会听了大福晋的劝呢?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这么紧张危急的时刻,这那拉姐姐怎么突然有了闲心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事发突然完全摸不清底细的冰凝只得是按兵不动,故作诧异地回复道:“妹妹身为侧福晋,自是有责任临时帮助您暂管一段时间的府务呢。” “哪里啊!说来话长,不过,长话短说吧,理是这个是理,但是当初若是依着爷的意思,可是要让你钮钴禄姐姐来办这差事的,可是,姐姐我平生第一回逆了爷的意,违了爷的心思,坚持由你来管。” “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自己!” “我自己?” “当然!谁叫你天生一个聪明伶俐人儿呢!别看姐姐没有读过书,更不会写字儿,你们读书人的那些说法姐姐一个字也学不上来,可是姐姐有一双眼睛,别看那个时候爷最嫌弃你、厌烦你,爷那时是被一些小人蒙蔽了眼睛,姐姐可不一样,姐姐这里也没什么可争可抢的,所以姐姐看人就是一瞧一个准儿,结果果真就是这样,你脑子最灵,人又最善,只这两条,是咱们这府里谁也比不过你的两样儿。” “姐姐!随蒙您慧眼识珠,不过,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您怎么又提起来了?咱们都是爷的女人,管好府务,不就是替爷分忧解难吗?这跟一心一意地把爷伺候好,是一回事儿呀。” “唉,要不姐姐说妹妹你最心善呢,也只有你认为是一回事,别人谁都不会这么想。” “姐姐,不管别人怎么想,妹妹只有一个想法,做任何事情都要以爷为先为重,做任何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妹妹,姐姐刚刚说了,你是值得姐姐重托之人,所以,姐姐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姐姐需要……,需要你的鼎力襄助。” “姐姐!?” 第2289章 鼎力 那一声“姐姐”从一贯镇定自若的冰凝口中惊呼了出来,吓了在场众人的一大跳!不过所谓的众人也不过就是红莲和月影两人,这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贴人丫头,雅思琦自然没有刻意背着她们。 冰凝确确实实是被福晋姐姐的这个“鼎力襄助”惊了个目瞪口呆,在她看来,简直是要比刚才那个“一命抵一命”还要语出惊人,因为她听出来了雅思琦的言外之意!冰凝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无需多言。只此一个“鼎力相助”冰凝就知道,雅思琦不但也像她那样,一厢情愿地选择了相信一座被围是出于后一种情形,不一样的是,她因为王爷离她越来越远而心生绝望,而雅晋姐姐则因为改朝换代而焕发新生。这是人之常情,无可非厚,雅思琦是大福晋,身份地位自然与众人不同,只有她才是那个可以与他并肩而坐之人,共享尊荣。王爷的千秋大计何尝不是她的呢?只“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就足够享用一生,或许,此时的雅思琦已经做好了荣升皇后娘娘的一切心理准备。 冰凝猜得一定错也没有,此时的雅思琦仿佛已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正冉冉从东方升起,不久的将来她再是什么大福晋也不是什么四福晋,她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不过雅思琦也是一个聪明人,她并没有愚蠢地躺在未来荣华富贵的自我想像之中睡大觉,而是像所有的聪明人一样,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首先想到的是未雨绸缪。身为中宫之首,荣耀只是光鲜的外表,管理好后宫,为他分忧解难才是她存在的最核心、最重要的价值所在。 然而雅思琦清楚地知道,管理后宫说起来只是四个字,而付出的却是常人难以想像的艰辛与!假若真的是由王爷继承大统,那么雅思琦将是本朝第一位以王爷福晋身份荣升皇后娘娘之人。常言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可是在皇宫却是正正相反,她这个新上任的皇后面对的将是数以百计的太贵妃、太妃、太嫔们,以及叫不上名号的前贵人常在们。 王爷的后院,是仅次于八阿哥以外,所有皇子中最简单、最清静的后院,可就是如此简单清静的后院,还是波涛暗涌、明枪暗箭,而在未来的后宫中将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群体,极为复杂的局面。她身为一个晚辈面对这些人数众多,分属不同阵营的长辈们,只凭她一个人,实在是力不从心。 尽管她有皇后的身份,但是她更加清楚,只凭一个身份是不可能服人服众的,她必须有刚柔相济的手段,同时还要有一个既拥有足够的身份分量且心甘情愿与她共襄盛举之人,协助她、支持她,这个人,非天仙妹妹莫属!冰凝不但为人善良、公而忘私,更重要的是,这个妹妹不但是最受王爷宠爱之人,还有一个在朝堂上具有举足轻重分量的哥哥,得到冰凝的支持和帮助,不就是得到了王爷,噢不,应该说是得到了皇上的支持和帮助吗? 第2290章 互助 雅思琦如此一番精打细算并不能说完全是为了她自己,实际上从最终的结果来看,真正的受益人应该是王爷才对。国与家密不可分,攘外必先安内,如果连后宫都摆不平,真若是由他来做这个皇帝,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他的无能吗? 因此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与天仙妹妹结成最为牢固最为稳定的同盟,助她顺利入主中宫,最终母仪天下。 雅思琦的话虽然仍是极为晦涩,然而冰凝全都听明白了,面对福晋姐姐敞开的心扉,她的心情却是格外地沉重。为什么,姐姐会这么自信?为什么,宁愿做最最美好的憧憬,也不想做一点最坏的打算? 然而她是冰凝,她不是王府的大福晋,她不但没有任何值得憧憬的美好未来,相反因为怀有小阿哥,在局势极不明朗甚至可以说是危机四伏的现在,她要做的则是最坏的打算。 俗话说,胜王败寇,万一皇上没有选择他的四阿哥,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冰凝不得而知,就算他们现在不会掉脑袋,可是她根本无法保证将来如何,就算是王爷自己都无法保证,更何况是冰凝了。 冰凝自己倒是什么都不怕,若不是王爷拉着拦着,或许她早已经不知道死过了多少回。作为一个连死都无所畏惧之人,到现在这个关乎名节气节的时候,岂会反而贪生怕死?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她不只是一个人,还有肚子里没有出世的小阿哥。假如是最坏的结果,她不甘心他们的小阿哥连阿玛额娘的面都没有见到过。所以她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他,她要让他知道,他有最疼爱他的额娘,有最疼爱他的阿玛。 孤军奋战的冰凝多么需要支持与帮助,哪怕只是一份微薄的力量,她都需要。现在雅思琦向她发出了诚挚的邀请,而她何尝不是急需那拉姐姐的帮助?不管福晋姐姐的初衷如何,功利心多少,只要是能够保护好他们的小阿哥,使她能够平安顺利地生产,悉心养育、长大成人,成为国之栋梁,她就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死而无撼。 因此,就算是雅思琦没有主动提出结盟的提议,在现如今王爷远在天边,鞭长莫及的情形下,冰凝再是也极需要得到大福晋的援手。念及此,冰凝心事重重地对福晋说: “姐姐,也许,需要帮助的,是妹妹呢。” “为什么?” 这回轮到雅思琦大吃一惊了。 现在的雅思琦已经从事发之初的巨大恐惧过渡到假想中的全面胜利状态,一心沉浸在即将成为皇后娘娘的美好憧憬与巨大喜悦之中,哪里料到冰凝非但没有对她的暗示表明姿态,反而回复说要得到她的帮助。她有什么能帮得上冰凝的呢?天仙妹妹既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也不需要依靠排挤打压任何一个女人做手段就能够轻轻松松地得到王爷的宠爱,而且天生又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因此,雅思琦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够让她帮得上天仙妹妹的忙。 第2291章 省悟 百思不解的雅思琦脑筋只需稍稍转一下就突然间省过味儿来,难不成是天仙妹妹这是在故意拿捏她一把,不想帮这个忙?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妹妹怎么会这样?难不成真是如老话所说的那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因为前些日子自己与她闹的那些小别扭而怀恨在心,现在终于到了跟她算总账的时候?雅思琦呀雅思琦,你怎么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竟是这么多年都被蒙蔽了双眼,看错了天仙妹妹的为人? 越想越气的雅思琦只能是暗地里将银牙咬碎,既然冰凝给她来了一个故作不知,那么她也只能是回一个佯装不解,于是她先是自我解嘲般地苦笑了一下继而开口说道:“妹妹真是说笑了呢,姐姐也是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比不得你们这些后生,真是不知道妹妹有什么事情会需要姐姐的帮助。” “姐姐实在是太客气了,妹妹当然需要您的照拂,帮着妹妹照顾好小阿哥。” 冰凝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过,这次怀胎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雅思琦。当时他面色凝重地叮嘱她的时候,冰凝误以为他是在防着后院女人间的争风夺宠,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小心提防有朝一日的风云突变。 雅思琦一直在暗暗猜测冰凝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她的帮助,现在一听,原来只是为了她的小阿哥,这有何难?而且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助的呀。 “妹妹何出此言?” 也难怪雅思琦会误会了天仙妹妹,现在的冰凝虽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但是一来她身形极为消瘦,三个月的身孕根本还没有丝毫的孕相显露出来,二来现在正值隆冬,一身冬衣极为有效地掩饰了样貌上的变化。此外冰凝又是进行了一番刻意隐藏,进了雅思琦的房里连披风都没有解,只是脱掉了雪帽而已,这也是她刚才说完事情之后急于离开的原因。 此时面对雅思琦不冷不热甚至是有些酸溜溜的回复,冰凝万般无奈,只得是低声说道:“妹妹这不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若是妹妹自身难保,还望姐姐能够护得小阿哥周全。” “呸呸呸!你怎么能够说这么不吉利的晦气话!以前爷总跟我说你成日里忧思成疾,要姐姐说呀,你这就是胡思乱想!不是姐姐说你,有爷这么宠着你,你还担心有什么自身难保的事情?再者说了,妹妹说过的话,姐姐可是一直记在心里头呢。” “噢?妹妹还真不知道说过的哪句话让姐姐这么一直惦记在心呢。” “你不是说过嘛,这府里哪一个阿哥不是姐姐的阿哥?怎么就你的阿哥还需要单独托付给姐姐?我可从来都是拿他们一视同仁的呢!别看元寿阿哥现在到了宫里去读书,但我肯定也是一样会一碗水端平。姐姐我今天就把这话摞给你听,只要我还是这府里的大福晋,还是爷的嫡福晋,就断不会让福惠阿哥有半丁点儿的亏吃。” 第2292章 生病 雅思琦完完全全地会错了冰凝的意!她不知道冰凝现在怀了身孕,当然不知道天仙妹妹的本意是想要她帮助照顾好现在怀着的这个还未出世的小阿哥,以为是嫌她前些日子把绝大部分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元寿阿哥的身上而心怀不满。 面对雅思琦的自,冰凝简直是哭笑不得,然而她宁可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也不可能再多说半个字,以免泄露了天机,于是只得是将错就错地表示了感谢。 “多谢姐姐了,妹妹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你怎么……”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屋外一阵乱响,惊得两个人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约而同抬起脚来一前一后地向门边的方向走去,红莲和月影两人因为一直跪在地上,此时眼见着情况有变,也迅速地起身前去查看,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只得是追在各在自的主子身后。结果那两人才走到屋子中间的位置,就只见房门呼啦一下子就被从外面打开了,冲进来两个丫环打扮的人,一边像拧麻花似的扭在一起,一边较着劲儿地往里冲。雅思琦和冰凝定睛一看,一个是紫玉,正在死命地拦着挡着,却是怎么拦也拦不住,怎么挡也挡不下来,而另外一个明显处在下风的丫头,居然是春梅! “怎么回事!刚刚我不是已经让苏总管传话了吗?全都给我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不得乱说乱动,怎么别的院子都安安生生地,就你们院子胆敢不听我的吩咐,不但擅自走动,还闯到我这院子里来了?” “请大福晋息怒!奴婢家主子许是昨日吃得有些不合适,这会儿肚子痛得不行,请太医是肯定不行的了,可奴婢家主子真是痛得忍不下了呢,可偏巧主子的房里平日没有备下点儿小药儿,刚刚又是传了不得擅自走动的吩咐,这不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才不得违命不遵,过来想请您跟苏总管吩咐一声,跟府里药房拿些药来。”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怎么就这么寸,越是赶上有事儿越是身子不舒服了?” “奴婢家主子心里头也是极不好受,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没有帮上忙就很是愧疚了,竟然还要添乱,真是……” “好了,好了,身子不舒服也没法儿挑时候,你赶快去苏总管那里传我的吩咐,从药房先拿些药吧,让你家主子先暂时将就一下,现在请太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待挨过了这段时间回头再请太医好生医治。” “多谢主子!另外奴婢家主子要奴婢问一句,大概还要多长时间,怕是要挨不住呢。” “我哪里知道!这乱子又不是我出的,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知道多长时间,她能挨得过去就挨,挨不过去的话,也得挨!” 众人本以为雅思琦有什么挨不过去的高招儿指点给惜月,于是一个个瞪大眼睛齐唰唰地望向她,结果说来说去还一个“挨”字,登时全都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个个地又缩回了脖子。 第2293章 震慑 红莲、紫玉、月影、春梅,四个丫头好生没趣儿地耷拉下脑袋,只有冰凝眼看着春梅应答自如地回着雅思琦的话,中间没有半点儿磕巴与慌张,弄得她这心里头从头至尾都在替那丫头紧紧地捏着一把汗!生怕春梅中间哪里没有接好话茬儿而露出了马脚,她这个旁外人简直是要比那当事儿的奴才还要紧张万分。 在紧张之余,冰凝又是禁不住地好奇,不知道雅思琦是真没有看出来还是在假意应付,反正她是看出来了,春梅分明是受了她家主子的指使,借口生病前来打探消息。而且这一趟还真不算白跑,虽然没有打探出来王府被围的半丁点儿消息,但是竟然一下子逮到了冰凝在霞光苑里!也算是发了一笔意外之财。 雅思琦刚刚已经发了狠话,千叮咛万嘱咐各院里的主子奴才们无事不得出自家院子半步,可她年侧福晋怎么就这么特殊,胆敢不听命令,擅自乱走乱动跑到这里来,这不是实打实地授予了旁人以口实和把柄?唉,真是难为了重绮馆的主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心思?为了打探消息竟是想出来这么多的办法。 冰凝被春梅抓了一个正着儿,明摆着被那丫头误会,然而这是在雅思琦的院子,她一个外客身份自然是不好主动开口说什么,只能是任由春梅,当然主要还是惜月继续误会下去。 雅思琦一句“挨不过去也得挨”之后,屋子里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春梅是被唬住了,另外三个丫头因为事不关己,自是躲得远远的。雅思琦见自己这一番起到了震慑的效果,也就没有再继续跟春梅过不去,毕竟现在千头万绪、焦头烂额,能把一众人等全都死死地按住就阿弥陀佛了。 “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你家主子身子好了,不需要你伺候了?” “不是,不是。回大福晋,奴婢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怕是……” “该说的我全都说完了,你就好自为之吧,赶快退下去别跟我眼前晃得我头疼。” “回大福晋,奴婢这就退下。” 春梅退了下去,紫玉不是这房里的大丫头,因此也赶快知趣儿地随着春梅一并退了下去,屋子里顿时清静了许多。冰凝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也一并告退,然而还不待她开口,雅思琦竟主动上前拉起她的一双手同时示意她一起坐下。冰凝不知雅思琦意欲如何,无奈之下只得是恭敬不如从命。 雅思琦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要与冰凝相商,此时的她虽然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与期盼,然而面对这么大的变故,胆战心惊更多于喜悦欢愉。王爷不在府里,苏培盛忙于奔走各院实施安抚,红莲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她需要一个能够在如此危难与孤独无助的时刻陪伴她、安慰她、鼓励的人。冰凝本就是一个极佳人选,恰巧就在她身边,因此顺理成章地被她留在身边,为她压一压惊,缓解紧张的心理压力。 第2294章 变天 听着雅思琦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话聊天,冰凝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留下来了,登时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她并不是嫌弃雅思琦,也不是厌恶家长里短,她只是太累了。此时的冰凝不但怀着小阿哥,而且经过这番变故的惊吓,又是一夜没睡,又是为雅思琦出谋划策,身心疲惫、体力不支,早已经达到了极限,眼前这张小桌几都被她恍惚之间看成了床铺,恨不能立即躺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 不过冰凝再是浑身酸痛、头昏眼花,然而雅思琦没有发话她怎么敢自作主张开口告退?于是身体上和精神上饱受双重痛苦折磨的冰凝只得是强打精神一直伴在雅思琦的身边度过漫漫长夜。冰凝无奈,月影更是心疼得不行,然而连正经主子都不敢开口的事情,她一个丫环怎么可能多说半个字?心急之下,月影只得在半跪在冰凝的身旁一刻不停地为她家小姐捶肩捏腿,希望能够暂时缓解一下冰凝身体上的不适。 这一次冰凝确实应该对雅思琦的直觉表示心服口服了,因为当她们促膝长谈到天际微微发白的时候,苏培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只是这一次比他上一次前来又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惶恐与畏惧,以致那一声“启禀大福晋”简直是犹如鬼哭狼嚎一般,令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雅思琦又惊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不只是雅思琦,就连一贯镇定自若的冰凝,一双纤手也情不自禁之间紧紧地将帕子攥了起了。能够令见多识广的大总管失态到这种程度,莫不是……冰凝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 “苏总管,赶快进屋回话。” 得到大福晋的吩咐,苏培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屋来,还没走两步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身子,惊得雅思琦赶快起身离座走到他的跟前打算看个究竟,谁承想从这个平日里像个笑面虎似的大管家脸上,根本看不出来这表情应该算是在哭还是在笑。 “你,你这是怎么了?” “回主子,回主子,万岁爷宾天了!” “啊?!” 不要说雅思琦,就是冰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犹如睛空霹雳一般,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万岁爷好好的,怎么就宾天了呢?怎么会这么快呢? 两个主子的反应当然是在苏培盛的意料之中,不管是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因此他没等雅思琦发话,直接又继续说道:“启禀大福晋,年主子所言即是,咱们府外的护卫都爷派来的人,有亲兵把守,您大可放心,刚刚爷派人传话来了,噢不,不是爷,是皇上……” “皇上?!” “昨儿夜里已经宣读了万岁爷的遗诏,爷,被皇上,噢不,皇上被先皇在遗诏中确认继承大统。” 直到现在雅思琦才算是终于明白了,刚刚从苏培盛的脸上为什么看不出来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万岁爷宾天他得哭,可是自家爷承继大统他得笑,一悲一喜交加之下,确实弄得这个整日里如墙头草般随风倒的大管家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第2295章 悲喜 此时的雅思琦也如苏培盛一样,被这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弄得表情僵硬起来。一来是没有料到万岁爷竟是走得这么快,虽然也听说这些日子皇上龙体不安,但也没有料到严重到了这种程度。二来虽然她自从嫁给王爷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期盼着是自家爷有朝一日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这个心愿盼了三十多年,终于在有生之年等到了心愿实现的那一天,她的心中怎么能不激动万分?于是还不等开口吩咐苏培盛,她的鼻子一酸,当即泪流满面。 现在这个时候,以雅思琦的身份,她当然应该是痛哭失声才对,哀悼她的皇阿玛龙驭归天,可是她的心中确实为王爷的继承大统而欣喜若狂。那就哭吧,哭吧,为先皇痛哭失声,为嗣皇喜极而泣。 不过雅思琦毕竟是大福晋,知道痛哭流涕是没有用的,身份转换,入主皇宫都是要排在后面,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在府里将先皇的灵位设起来,将白绫幔挂起来,将王府治丧之事筹办起来。 “苏总管,你赶快将先皇宾天的消息传给各个院子,其它的事情先不要多说半个字。另外赶快把大丧的差事办好,特别叮嘱一下针线房,晌午的时候一定要把孝衣全都做好,所有主子奴才都穿戴齐整。” “回主子,奴才这就去办。” 苏培盛是身经百战的大总管,知道这个时候无需再跟雅思琦客套废话什么,办好差事才是最为重要的,因此领了令之后没有片刻耽搁,当即退下去办差。 苏培盛退下之后,雅思琦好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这时她才突然想起来天仙妹妹也在屋里呢,于是赶快转过身来,只见冰凝如她一样,也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以为天仙妹妹和她一样,悲喜交加之下情难自控。本想让冰凝也一并退下,赶快去办怡然居的治丧差事,谁想到她还没有开口,却是一个猝不及防,被天仙妹妹一下子扑进了怀中。 被冰凝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弄得雅思琦登时慌了手脚,不知道是伸出手来拥抱她以示姐妹同心其利断金,还是轻轻地不动声色地推开她,以期委婉地提醒天仙妹妹实在是太失态了! 犹豫的结果最终雅思琦还是伸出了双手,轻轻地抚拍在冰凝后背上,一下,一下,希望天仙妹妹的心情能够尽快平复下来。这个过程比她预计的时间要长了一些,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一直都是以冰清玉洁、宠辱不惊样貌示人的天仙妹妹,原来在得知王爷继承大统的消息之后,也和所有的人一样,激动万分、喜极而泣,简直是到了难以自拔的程度。要不是经过些大事儿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个平日里跟谁都保持着极有分寸的距离,不冷不热,不温不火的天仙妹妹,竟也有失态到如此程度的时候。 “好了,好了,妹妹别再哭了,皇阿玛知道你的这份孝心呢。” “回姐姐,妹妹知道,可妹妹就是忍不住呢。” “姐姐知道你这心里头难受,可是皇阿玛大丧的差事也不能耽搁了。再说了,爷,噢,那个……” 第2296章 失去 雅思琦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王爷才好,毕竟才刚刚改朝换代,习惯势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从她牙牙学语之时起已经喊了四十多年的皇上,因此在心目中一直认为指的就是她们的皇阿玛,现在忽然间要称呼曾经的王爷为皇上,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拗口。 一贯嘴皮子利落的雅思琦竟然也有口舌打结的时候,见此情景更是止不住地令冰凝悲从心来,继而又一次痛哭失声。情绪一旦失控就难以短时间里得到逆转,渐渐地整个房间都弥漫起来一股浓浓的悲情,这种情绪在不知不觉之间也传染给了雅思琦,令她也忍不住心里一酸,泪水再度滑落脸庞,继而双手紧紧地搂在冰凝的肩头,两个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抱头痛哭起来! 雅思琦是苦尽甘来的喜极而泣,中间略带一丝伤感,为她们的皇阿玛撒手人寰。然而冰凝却根本不是雅思琦所猜想的那样,她是彻底的绝望。虽然她早就预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有料到会是这么快,王府里的那个爷再也不会回来了,曾经与她把酒言欢,曾经与她赌书泼茶,他把她们所有姐妹们全都无情地抛弃了,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梦想成就的辉煌之路。 失魂落魄的冰凝开始怨天由人起来,怨老天爷待人不公,怨太医们医术不精,最终还是怨到了她们的皇阿玛头上:皇阿玛,您为什么这么快就抛下了您的子臣们?您为什么不再多留些时日,多多照拂您的龙子龙孙们,您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为什么要让这一时刻这么快地就来到了臣媳的面前,臣媳实在是不甘心啊! 想到这里,冰凝忍不住接着雅思琦刚刚那半截子话往下说道:“姐姐说得对,这里再也没有爷了……” 短短几个字一下子点醒了梦中人,一直沉浸在美好未来憧憬中的雅思琦突然意识到,她与王爷之间突然间多出来一条鸿沟,而且这条鸿沟在她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此时的雅思琦终于体会到了冰凝那种既悲痛又哀怨的心情,那是往日美好生活的心犹不舍。 她们是多么地怀念从前的那个她们的爷啊!不管是遇到了坏心情而对她们发脾气,还是看到了好笑的事情而急于与她们分享,不管是对她们犯的错误碎嘴唠叨地谆谆教诲,还是对她们办了一件大好差事而心存感激地真诚表白,无论哪一个爷,她们都是那么的喜欢! 可是,从今往后,这个与常人一样有着喜怒哀乐的爷再也不可能属于她,或是她,不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而是属于所有的人! 这样的结局,怎么能不令她们伤感?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拥有的,却要被迫与所有的人一起分享。不但冰凝不甘心,就连雅思琦也是不甘心,虽然她将拥有的,是母仪天下的无限荣耀,可是人们记住的,永远都是别人表面的光鲜,却从来看不到背后的心酸。 就这样,她们的爷,成为万众景仰的皇上,而她们自己,却永远地失去了自家的大老爷! 第2297章因兽 王爷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态的发展会这么快!雷霆万钧,命悬一线。 昨天得到代皇上冬至祭天的圣旨,他确实是激动万分,欣喜异常!特别是一想到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已经犹如囊中之物,心中更是踌躇满志。可是今天当他告别了冰凝,狠下心来匆匆离去之后,才刚刚出了王府,还在前往斋宫的路上,坐在马车中的王爷却又是另一番焦虑心情。 斋戒三天,祭天一天,王爷要远离皇上整整四天的时间!他就像牢笼之中的一只困兽似的,心惶惶,胆惊惊。远离皇上一天就有可能风云万变,更不要说是四天了,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此时的皇上不比平日,身患重病、久治未愈,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状况,而他却在远离八十里地之外的南郊天坛!虽然只有区区八十里地,但是与十四阿哥的相隔四千里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此刻的王爷,身处斋宫之中,分身乏术。其实,即使他身在畅春园之中,被众多的兄弟们环伺左右,随时都有可能会出差池,更何况现在是要将一切都托付给隆科多?渐渐地,一种强烈的即将失控的感觉急急地涌上他的心头。 越想越是心中没底的他一到了斋宫,就立即将秦顺儿叫到了眼前,低声吩咐。 “去一趟畅春园,代爷向皇上请安,同时禀报皇上,斋宫这里一切准备妥当,请皇上放宽心。” “爷,要不要见隆科多大人?” 一听到要替爷向皇上请安,秦顺儿立即就明白,爷是不放心皇上那里,名义上是去请安,实际上是去打探消息,因此他立即就问出了那个问题。 是啊,要不要见隆科多舅舅?他当然想见见隆科多,他急于了解畅春园的消息,可是他又担心人多眼杂,虽然秦顺儿办事一向小心谨慎,但这个关键时刻,真是一丁点儿的差池都不能出,因此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决定放弃。 “不用了,请过安回来就可以了。” 秦顺儿走了,这七、八十里地,打个来回再加上请安,至少也需要两、三个时辰。王爷派走秦顺儿,一直坐立不宁。虽然秦顺儿这小子办事非常机灵,但是现在实在是太关键了,自己又远在七、八十里地之外,他仍然是不放心。 秦顺儿走还不到一个时辰,他又将高福叫到跟前。 “一会儿,你去一趟畅春园,替爷向皇上请安,并禀报皇上这里一切都好,请放心。” “爷,秦公公不是?” “这正是爷要吩咐你的,你稍晚一些动身,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吧。” 吩咐完了,他仍然是一点儿都放心不下,心烦意乱之间,又将莫吉叫了进来。 “你做好准备,末时出发去畅春园,替爷向皇上请安,并且禀报皇上,这里一切都好,请皇上放心。” “爷,就这两件事情?” “对,如果还有的话,爷会再吩咐你。” 在他焦燥不安的等待中,终于听到了秦顺儿的声音,来不及等秦顺儿请安,他上前一步,急急地问道:“怎么样?万岁爷现在怎么样了?” “给爷请安。皇上那里还是老样子,既没有好,也没有不好。” 第2298章 急诏 身在斋宫中的王爷,得不到一丝一毫的第一手消息,犹如一头困兽,空有一腔昂扬斗志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平心而论,即使是神经极度敏感、耳目无孔不入的王爷也是万万没有预料,事态的发展竟会是如此的迅雷不及掩耳。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皇上虽然身体不适,病情一拖再拖,但病症一直平稳,既非突发恶疾,也非病如山倒,特别是在太医们的精心诊治之下,已经有了较大的起色,因此当皇上面谕王爷代为祭天的时候,极善察颜观色的他并未从皇上的言谈举止、面色神态之中看出来有什么不适的情形,不但放松下心情前往斋宫,甚至还在仔细地盘算祭天结束之后,如何进一步讨好皇上,从而牢固巩固他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的问题。虽然私底下也有风言风语,也有些人心存不祥之感,但是王爷作为一个极有诚孝之心皇子,根本没有想到他的皇阿玛会走得这么突然,这么快,快到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十一月十三日,斋戒的第三天。经过前两天一日三次向皇上请安,得到的消息全都是一切安好,至此王爷终于放下心来,今天虽然还是安排了一日三次的请安,但是已经没有前两天的急迫心情了。此时更漏显示即将到了五更天,就在他正要准备起床之,突然从门外传来了秦顺儿的声音。 “启禀爷,宫里的吴公公前来传旨!” 一听说宫中的太监前来传皇上的圣旨,王爷的心中没来由地格登一下子,隐隐预感事态似乎有些不妙,然而还不待他仔细想清楚,人就已经走到了斋宫前殿,跪迎圣旨。由于情况紧急,此次吴太监只是口头传达圣谕。 “皇上宣和硕雍亲王进见,由吴尔占代行祀典,钦此。” 一句口传圣谕犹如一道晴空霹雳,令一贯处乱不惊的王爷当即呆立半晌。皇上的这道圣谕可是说是空前绝后的异样,不但立即宣召王爷到畅春园,甚至连代替他行祀典的人员都确定了下来,如此不合常规、不合礼法的安排,怎么会不让王爷疑心四起? 吴尔占何许人也?此人乃八阿哥嫡福晋那木泰的舅舅,袭爵镇国公,刚刚与十二阿哥一起被皇上一纸圣谕封为镶白旗满洲都统,作为陪同与王爷一道前来南郊祭天。由一个镇国公代行祭天,仅仅是因为陪同的身份,这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说明时间、事态都到了极为紧急的程度,连新派人选都来不及!难道说? 不会,不会。王爷竭尽全身之力抵抗着那个朝思暮想的梦寐以求,然而当有可能实现的时候,他却害怕了,退缩了。这些天来他想尽一切办法,挖空心思、三番五次派人前去请安,不就是生怕皇上年纪大了糊涂了,听信谗言而忘记了他,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风吹草动而抱恨终生吗?然而现在皇上宣旨召他入园去宣见,他却是脚上犹如生了钉子似的挪不动半步。 第2299章 千钧 即使是立即踏上前往畅春园的道路,即使心中已经有了极为不祥的预感,即使是终于见到他的皇阿玛的那一刻,王爷自始至终都不愿意承认,甚至刻意地回避,这一次的召见,竟然是他们父子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 天坛地处京都南郊,畅春园位于皇城西北,这八十里地,王爷直接策马急驰,任凭凛冽寒风钻心刺骨,完全是一口气飞奔而至,即使这样,他仍是嫌速度太慢了,太慢了,恨不能马匹能够直接腾云驾雾,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够来到皇上的身边。寒冬腊月的八十里路一路狂奔,令他到达畅春园之后,如雨般的汗水滑过早已经冻僵的肌肤上,再结成冰,犹如贴身穿了一件厚重的冰铠甲,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王爷虽然一天三番五次地差人前去请安,然而毕竟是从外围探得的消息,宫中对皇上的病情实行了严密封锁,他哪里料得到皇上在十三日的凌晨病情突然间急转直下。实际上就是皇上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当他的身体愈发地不适,当他的头脑忽而清醒忽而混沌,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令皇上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现实,或许这一次是真的要熬不过去了。 “魏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当皇上再一次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稍稍醒过来一些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向他的近侍太监问道。 “回万岁爷,是丑刻了。” “去,去传朕的口谕,雍亲王速来进见,吴尔占代行祭天。” “回万岁爷,奴才若是耳朵没有听错的话,您是要……” “快去,快去!” 皇上怕自己挨不到他的四阿哥到来的那一刻,因此心急如焚,连魏珠因为生怕听错了假传圣旨而重复一遍的时间都等不及,直接打断并催促那个奴才赶快去办差事。他非常清楚,魏珠根本就没有听错,而是因为太过谨慎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万一出了半丁点儿的纰漏,将来新君上台之后第一个处置的就是他魏珠不可。 魏珠领命下去之后,皇上又稍等了一段时间,虽然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可是皇上心中像中着了火似的,觉得就像是过了有两个时辰那么漫长,特别是这个时候身子愈发地疼痛难忍起来,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皇上担心等不到见上王爷一面口授圣谕,于是因此在四阿哥尚未到来之前,又在寅刻(凌晨3—5点)将在京城里的阿哥们,包括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十二阿哥胤祹、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等,全部召到了畅春园,在他的寝宫——清溪书屋门外聚齐候旨。 所有成年阿哥几乎悉数到齐,唯缺大阿哥、二阿哥、十四阿哥和五阿哥。大阿哥、二阿哥被圈禁、十四阿哥远在西北自是不必多说,就连五阿哥胤祺此前奉旨前去遵化马兰峪祭祖,才只几百里地竟也是错过了父子诀别的这一刻。 第2300章 进见 当所有的阿哥们全部到齐之后,王爷才终于在巳刻时分汗流浃背、失魂落魄地赶到畅春园,直到行宫的大门口他才惊觉,下意识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便急急地朝清溪书屋脚下生风般地飞奔而去。 当清溪书屋出现在王爷眼前的时候,同时出现的,还有候在大殿门前空场上的一众兄弟们,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不只他一个人被皇上召见。这个意外情景令王爷登时莫明其妙地极度不安起来,所有的成年阿哥悉数到齐说明什么?难道果然如他一路上不停地暗自猜测又不停地自我否定那样,他的皇阿玛就要不久于人世吗? 与其它阿哥们寒风中苦守不同,王爷是奉旨进见,因此当他来到清溪书屋的大殿门前的空场上不是加入到候旨的队伍之中,而是穿过人群,径直朝大门走去。恰在此时魏珠出了门来,见到风尘仆仆的王爷赶快疾步上前,一边请安一边将他恭迎进去。 寝宫中铺着厚厚的地毯,两个人又是刻意放缓了脚步,因此当王爷进到寝宫的时候,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待魏珠将门帘掀开,远远地见到平躺在病榻上一动不动的皇上,他的心中突然间万般酸楚齐齐涌了上来,眼睛旋即也变得雾蒙蒙一片,若不是熟悉这里的布局环境,竟是要举步不知道迈向何方。此时此刻,他的喉咙被心中涌上的酸楚堵得死死的,说不出来半个字,唯有上前一步赶快跪倒在皇上的面前,良久那一句微微的“儿臣给皇阿玛请安”才从他口中说出,在这犹如死一般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刺耳。许久许久,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仍是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皇上没有吩咐,王爷不敢擅做主张,唯有纹丝不动地跪在床前等候圣旨。王爷不知道情况,魏珠作为贴身太监当然知道皇上现在定是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下一次醒来说不定是什么时候,因此眼见着王爷长跪不起,好心上来劝慰。 “启禀爷,万岁爷恐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呢,您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奴才给您精着心,一待万岁爷醒来,立即给您传信儿,您看……” 魏珠所言不虚,王爷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是依言退出寝宫,静候消息。 一直到黄昏时分,皇上才终于似醒非醒地半睁开了眼睛,待听到魏珠悄声禀报雍亲王已经抵达并请过安的消息后,强忍着病痛,用眼神示意魏珠去请王爷进来面圣。 当王爷第二次踏入寝宫的时候,虽然见到的依然是仰卧床榻的皇上,然而由于得到皇上上前回话的授意,这一次终于得以近距离地一睹圣容。王爷不敢相信,这就是才两日不见的皇上!脸色灰黄黯哑,神情僵硬落寞。三天前也是在清溪书屋,也是躺在病榻上,那时的皇上在向他下达代行祭天大礼的圣旨时候,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声音还是浑厚有力,可是现在……短短两天的时间,皇上的境况竟是天壤之别,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301章 父子 王爷俯身行跪拜之礼时衣衫的窸窣之声以及随后的请安,虽然极其细微,然而皇上还是听到了。他是多么地想要起身看一看自己的四阿哥,这个即将从他手中接管整个大清帝国的继任者,可是他又是多么的力不从心,哪怕是欠欠身子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面对如此境况皇上也是极不甘心,还想再向老天爷借一把回天之力,然而几经努力均以失败告终之后,他只能是徒劳地听从天命了。于是皇上拼尽气力,微微地抬了一下眼睑,他想将头转过来,然而依然是无功而返,最终只得是将眼珠转向王爷这边。 许久没有得到皇上的吩咐,但是魏珠分明刚刚告诉他,万岁爷宣他进见,搞不清情况的王爷不得不冒着违逆圣上的风险微微地抬起头来,朝龙榻方向望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混浊的眼睛,无神的目光,槁枯的面容,瘦不成形的身子,就像一支流到尽头的蜡烛,即将燃烧最后一抹光亮。 这就是他崇敬了一生的皇阿玛!少年登基、智擒熬拜、平定三藩、收复台湾、多伦会盟、廓清漠北、巩固皇权、国泰民安……丰功伟绩,不胜枚举,文治武功,均有建树,国家昌盛、百姓安居,开创了一代大清盛世,足以名垂青史,彪炳千古! 这就是他仰视了一生的皇阿玛!一生治国勤勉,完全称得上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一代英主。此刻却是如此的瘦弱、疲惫,生命的烛火随时都将会熄灭。 这个曾经令他又敬又畏的皇阿玛,此时此刻,在王爷的心目中反而变得那么的可亲可爱。虽然他与皇上之间,存在着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君臣之沟,但是相比较其它兄弟而言,他从皇上那里得到的父爱,仅次于二阿哥,曾经的太子殿下。 大阿哥与二阿哥年纪相仿,当皇上将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太子身上的时候,大阿哥不可避免地被忽视、被冷落,只因为大阿哥是惠妃所生,而二阿哥是皇上最为深爱的结发皇后所出。 三阿哥呢?自幼被抚养于内大臣绰尔济家中,整个童年时期远离皇宫,缺失的父爱在未来无论如何弥补都无济于事,他与皇上的关系自然是君臣胜于父子。 而王爷,四阿哥,虽然母妃出身不够高贵,但是自从出生之日起就被皇上指命养于佟佳贵妃——后来的孝懿皇后宫中。当时的后宫,随着两位皇后的相继过世,中宫虚位以待,佟佳贵妃作为位份最高的妃子,成为实际上的统摄六宫之人。作为佟佳贵妃的养子,王爷自然是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自然而然地受到了皇上更多的关注,甚至是亲授算学。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皇上虽然甚为威严,但也有感觉格外亲切的时候。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子亲情渐渐地演化为君臣之礼,特别是这些年以来,王爷甚至已经忘记了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皇阿玛,而他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被皇上另眼相看的四阿哥,不过是文武群臣之一罢了。 第2302章 临危 此刻,病榻上的皇上已经是极度衰老、虚弱不堪,那个驰骋沙场、意气风发的皇阿玛已然只能存在于王爷的记忆之中,然而他似乎更喜欢现在皇上,虽然风烛残年、垂垂老矣,没有半点风采可言,但是他们终于又可以像一对父子而不仅仅是君臣相处一室。恍惚之间,王爷顿觉得时光仿佛正在倒流,又重新回到了他年少的那些时光,在那令他无比留恋、无比难忘的少年时光里,他与他的皇阿玛可以谈笑风生,可以指点江山,可以童言无忌。 就在王爷的思绪飘忽到四十年前的时候,突然间,皇上气若游丝、沙哑含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是四阿哥?” “回皇阿玛,正是儿臣。” “起来吧,到朕的跟前回话。” 王爷依言赶快起身快步来到龙榻之前再度跪倒在皇上床前的矮榻上,此时他已经意识到,或许现在就是他们父子的诀别时刻,登时心中止不住的伤感如潮水般向他袭来,特别是当如此近距离的面面相对之时,王爷从皇上那浑浊无光的眼睛里看到了星点晶莹,从皇上那槁枯的面容里看到了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留恋、心犹不舍,终于他再也无法控制住泪水,任由它们夺眶而出,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地流成泪河。 老天爷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残忍?虽然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皇上与常人不一样,他是创造了丰功伟绩的千古一帝,为什么不能够再多看一眼他亲手打下的万里江山、亲自奠定的帝国版图? “四阿哥,哭什么?从前小的时候也不见你哭过,怎么现在这么大了,反而学会哭了?” “皇阿玛,儿臣不孝……”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四阿哥不必哀伤。朕在位六十一年,前无古人,相信,也是后无来者,朕已经非常欣慰。这些年来,你对朕孝心一片,对兄长恭敬对弟弟友爱,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甚是欣慰。你是什么样的人,望能够不负朕的重望,勤政爱民,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四阿哥,你要牢记在心……” “皇阿玛……” 他早已经泣不成声。是的,他想要得到这个位置,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程度。一废太子为他点燃了希望,二废太子为他增强了动力。为此他毕其一生的心血精力与聪明才智,使用了超常规的计谋、手段、机关、谋略,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暗交权臣、党同伐异……,数也数不清。 这是王爷毕其一生之力追求的梦想,然而当梦想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即将成为现实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成功的喜悦,反而满怀亲人逝去的无限悲伤。他即将得到的,竟然是以他最为亲爱的皇阿玛的生命作为代价,这让极为诚孝王爷如何能够坦然接受?从前苦心经营的时候,由于没有亲历亲人间生离死别的场景,因此没有任何感触,只一门心思力求成功。现在当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正在一点点地离他无去,情绪已经达到失控边缘有王爷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面圣时间里,不只一次地在祈求上天:如果有什么法子能够让皇上福寿安康,他宁可舍弃这一切,哪怕只能多陪伴他的皇阿玛一天的时间! 第2303章 亲情 此时的王爷因为曾经费尽心机、无孔不入地钻营行为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自认是不仁、不义、不孝之人。实际上他的擅谋权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几位年长阿哥各有其致命的弱点难当重任则是当前局面形成的重要因素。如果大阿哥不是因为同根相煎而被圈禁,如果二阿哥不是因为品行不端而被两立两废,如果三阿哥不是因为父子关系疏离、过于文弱缺少满人的血气方刚,即使王爷再是处心积虑、费尽心机,现在跪在皇上面前的也不会是他四阿哥。 皇上当然知道王爷此时情绪为何失控,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内疚与自责,而且由于王爷无以复加的悲痛,惹得皇上的心中也是无限伤感。虽然由于满人是尚武的民族,皇上极不喜欢甚至是极为厌恶以弱者姿态示人的阿哥们,但是此刻对于王爷的泪流满面,皇上非但没有责备,相反却是格外的欣慰。 实际上连皇上自己也没有料到,最后竟会是由他的四阿哥继承大统。 随着二阿哥的两废两立,皇子之间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为了储位之争达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皇上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他还好好地活在人世上,这些阿哥们就展开了丝毫不加掩饰的篡位夺权行为,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真的撒手西归,这些龙子虎仔们哪里还顾得上他的丧仪,怕不是当场就要为皇位之争而打得头破血流,任由他的尸体腐烂变臭都置之不理,直到决出胜负的那一刻。预想到将来自己身后必将上演一场如同春秋霸主齐桓公死后诸子“束甲相争”的血腥场面,皇上格外心寒的同时也陷入了极度的惶恐。 这件事情也是后来在大哥阿与二阿哥相继出局,皇上在诚亲王与雍亲王之间犹豫不决一段时间后,心理天平逐渐偏向王爷的因素之一。论父子感情,王爷由于自小抚养于佟贵妃的宫中,是除了二阿哥以外皇上投入父爱最多的一位皇子,若是单从这一点上来讲,三阿哥不但比不上王爷,连五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比不上,甚至还要排在十阿哥、十二阿哥的后面。 以皇上对王爷的了解,这是一个极重感情的阿哥,也是极重礼法、极其诚孝的阿哥,就算他也如其它皇子一样怀有夺储之心,但是假若由他继承大统,念在从前他们父子一场的情份上,念在他遵崇礼法严格遵从的信念上,念在他全心理佛疾恶向善的,礼、义、廉、耻方方面面都会约束他,万不会出现像齐桓公那样暴尸60多天、乱箭穿心的惨不忍睹局面。 不知不觉中,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对王爷的另眼相看。或许是他远离党派纷争、洁身自好,或许是他对皇上诚孝至极,对兄弟亲善友爱,与其它皇子手中相残、同根相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2304章 接班 皇上是一代圣君贤主,因此他选择继任者的标准就是“德才兼备、以德为先”。若是仅论能力,二阿哥堪称是文武双全的典范,才华出众,能诗擅射,仪表英奇,天资粹美,在所有的阿哥里,无人能望其项背。他通晓满汉文字,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他娴熟兵马,八岁即可左右开弓;他精明干练,二十岁即可代父处理朝政;他“骑射、言词、文学无不及人之处”。 然而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尊崇,权势也越来越大,以索额图的大臣们趋赴太子门下,结党营私,成为太子党人,形成了朝廷以外的第二个权力中心。日益骄横的太子,抢班夺权的急迫心情难以掩饰,甚至口出怨言:“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二阿哥因为“失德”而失去了本已到手的江山社稷,皇上当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王爷几乎没有任何机会进入到皇上选储的视野之中,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机会!以排行论,即使太子被废掉,他的前面还有大阿哥、三阿哥;以才能论,他也不是最为出类拔萃之人,论文比不过三阿哥,论武比不过十四阿哥,论文武双全则比不过十三阿哥;以威望论,他还要排在八阿哥的后面,毕竟半个朝廷的文武官员都心向这位礼贤下士、温润如玉的八贝勒爷。 王爷的最终胜出,既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也是他的竞争对手们自毁长城、拱手相让的结果。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他们都太过性急了!大阿哥镇魔太子事件,八阿哥被群臣公举储君事件,这些都严重地威胁到了皇权,皇上怎么可能听之任之? 良好的品行是首要条件,那么在那些品德出众的皇子之中,王爷则以其处理政务、把握大局的能力以及铁面无私、雷厉风行的作风,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令皇上也要不由得要称赞他“能体朕意”、“可谓诚孝”。 此时此刻,望着自幼就被自己和师傅教导“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也确实一直遵从这条古训的王爷泪流成河、泣不成声,皇上怎么可能责备他的“软弱”呢?此时的皇上心中唯有万般的欣慰,欣慰自己虽然老朽但尚未失睿智,欣慰自己将祖宗打下的江山交付给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思虑至此,感慨万千的皇上也是禁不住地浊泪横流。他何尝不留恋这繁华盛世?他何尝不想向老天再借五百年?他还有那么多的雄才大智,还有那么多的文韬武略,没有来得及施展,可是老天爷,为什么不再多给他一些时间,哪怕只有五年呢? 再是无限感慨,再是万分留恋,皇上是明理之人,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五十知天命,他已经将近七十岁的年纪了,与其徒劳无益地与老天爷拼力抗争,不如安静从容地接受老天爷的安排。既然认定自己选择对了接班人,那么尘世间的一切都可以踏实安心,了无遗憾。 第2305章 众生 大彻大悟之后的皇上终于放下了对尘世间的万般牵挂,不过由于刚刚与王爷那一番谈话极大地消耗了精力和体力,此刻的他早已经疲惫不堪、虚弱至极,于是使尽全身力气抬了抬小手指,示意王爷就此退下。 王爷哪里忍心就这样撇下病榻上的皇上独自苦挨病痛?不仅是不忍心,也是舍不得,他害怕这一次的相见是他们父子此生此世的最后一面,他想要陪伴皇上度过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分一秒。然而,他是子臣,皇上是君,圣命不可违,往大里说是抗旨不遵,往小里说是忤逆不孝,万般无奈之下,王爷只得以皇上太累了,需要休息,需要静养为理由自我安慰一番,然后恭敬地起身悄然退出寝宫。 甫一出门,他再也控制不住悲痛的心情,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却又担心打扰了静养中的皇上,急得他赶忙抬起右手塞入口中,任凭牙关紧咬出深深的齿痕几欲滴血。痛吧,痛吧,如果手上的痛能够缓解一下心中的痛,即使断掌也心甘。 眼看着王爷被宣召入宫,其它所有在寝宫之外候旨的阿哥们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忐忑,半个时辰之后好不容易见到王爷出来,全都急急地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询问皇上的身体如何。王爷凭借超强的自控力才强压下心中的酸楚,虽然竭力隐忍,然而浓重的鼻音仍是泄露了他刚刚悄然痛哭的事实。 “皇阿玛,一切都还好……” “那四哥您怎么……” “我,我只是想起了小的时候,皇阿玛考校课业的情景,还有,后来随皇阿玛亲征噶尔丹的情景,还有,与皇阿玛前往江南巡察的情景……” 众人原本是想问问皇上与王爷之间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留下什么嘱托或是传什么口信等等,当然他们最想知道的还是皇上有没有提到过遗诏。然而见到王爷的心情如此低落,众人谁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询问,十二、十三、十六、十七等几位阿哥甚至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禁不住地各自回想起皇上与自己曾经相处的时时刻刻、点点滴滴。 清溪书屋的大殿前,小小的喧闹之声过后是长久的沉寂,唯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枯树枝桠哗哗作响的声音。有些人心急如焚,有些人悲痛万分,有些人忐忑不安,还有些人,则是心神不宁、忧虑重重。王爷被皇上单独召见实在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他们两人说了什么无从知晓,连贴身奴才魏珠都在门边守候,难道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才只是开始,刀山火海都会奉陪到底,直到见分晓的那一刻。这些人随着心中所想,脸上露出了斗争到底的坚定信念与决心。 当皇上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窗外风动树摇,室内烛光飘乎。他知道,老天爷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他费力地张了张口,用沙哑的嗓音问道:“魏珠?” “回万岁爷,奴才在。” “传朕的吩咐,着四阿哥进见。” 第2306章 赠珠 得到皇上再度宣自己进见的口信之后,王爷登时喜出望外:看来皇阿玛的身子应该是好些了,刚刚魏珠还说皇上昏睡一次大概得要三两个时辰,这一回能够这么快就又醒来,不是说明身子正在慢慢地痊愈吗?当他与众兄弟们一同在寝宫外候旨的时候,又是后怕又是懊改线,以为那一次进见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皇上之时,生怕他的皇阿玛这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此刻听到魏珠传来的口谕,王爷直觉遥远的天际线上露出了希望的曙光。 待他进入寝宫之后,当即上前跪地请安。皇上见此情景,向他招了招手: “四阿哥,到朕的跟前儿来。” 皇上一边用虚弱的声音说着,一边颤颤危危地伸出手来,欲摘下胸前所带念珠。王爷见此情景,不知道皇上意欲如何,于是顾不得失礼,脱口而出道:“皇阿玛,您,您这是?” “四阿哥,到朕的跟前来。” 皇上第二次说“到朕的跟前来”的时候,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丝烦燥,王爷吓得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快起身来到皇上的身边,复又跪在床榻前。而此时皇上不知道怎么三下两下地竟是将念珠取了下来。 “四阿哥,收好。这是先皇(顺治皇帝)临终时赐朕之物,现在,朕再赐给你,其中之意,你自己体会吧。” “皇阿玛!您这是做什么?您的身子好着呢,您看,您不是自己取下的这念珠吗?您……” “四阿哥!” 皇上这一回真的是恼怒了!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王爷还在环顾左右而言它,这让皇上怎么能够不急不恼?他还有很多的话要说,还有很多的事情要交代,他怕来不及,可是他的四阿哥,不是一直都是“能体朕意”吗?怎么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竟是这般的…… 王爷当然听出来的皇上话语中的怒气,于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恭敬不如从命,现在先顺着皇上的心意行事,待日后身子好了再说也不迟。于是王爷双手颤抖着接过念珠,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虔诚地说道:“皇阿玛,您赐儿臣之物,儿臣定会万般珍惜,只是,也请皇阿玛不要思虑过多,先安心养好身体,这是儿臣唯一的心意……” 他本来还想再说些祝皇阿玛身体安康之类的话,但是,早已哽咽不能语。 皇上见状,虽然也是伤心不已,但还是极力克制住情绪,对四阿哥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朕曾说过:‘日后朕躬考终,必至将朕置乾清宫内,尔等束甲相争耳!?’现如今,朕放心了。” 王爷此时已经说不出来只言片语,他只想让皇上安心休养调理,早日龙体安康,其它的什么话他都不想再听。可是皇上还有最最重要的话没有说呢,他一定要抓紧时间赶快说出来。 “去传隆科多进来吧。” “隆科多?” 王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的神情。他与隆科多早早就立下了盟约,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宣隆科多进见,万一真的是宣布遗诏,那么他该怎么办? 第2307章 遗诏 王爷对于自己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虽然是自信满满,但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绝不可能犯下大意轻敌的致命错误,给予对手以可乘之机,因此当他接到代皇上南郊祭天的圣旨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与隆科多再次敲定了攻守同盟。 按照他与隆科多的约定,如果皇上亲自立下的遗诏,那么不管是不是他,都要严格按照遗诏来执行,王爷再是梦寐皇位,但是首先他是极为诚孝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抗旨不遵之事,那个时候,他与隆科多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实现自保,如何防止成为新君反攻倒算的牺牲品。如果皇上没有立下遗诏即突然驾崩,那么他们俩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抢在所有的对手之前,严格控制住大内局势,封锁皇上龙驭宾天的消息,然后将事先精心炮制好的遗诏公之于众。 不管皇上有没有遗诏,这两种情形都是最好的,而最坏的则是皇上既没有留下遗诏,隆科多也没有控制住局势,被对手抢占了先机,他们舅甥两人完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为别人做了嫁衣裳,真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束手待毙,乖乖就范,一场血流成河的储位之争在所难免。 因此当现在皇上要王爷传旨宣隆科多进见的时候,他的心中既惊恐又忐忑。假若皇上没有留下遗诏,他还会按照此前与隆科多定下的攻守同盟来行事吗?如果没有这一天中的两次进见,以王爷办事或许王爷还会态度坚决地。然而这一天中的两次进见,令他与皇上之间的父子亲情再度升温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矫诏就意味着对皇上的极大忤逆,他一个百善孝为先之人怎么能够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不孝之举?然而王爷也不是甘愿听众别人的摆布之人,不是主动放弃自己的梦想对其它的兄弟们俯首称臣之人,因此现在的他是多么希望皇上赶快将遗诏留下来,不管是不是他,也不管皇上是龙体康复还是撒手西归,只要见到皇上亲自留下的遗诏,他就认命了。 在不安与焦急之中,不多时,隆科多进到寝宫中来,依规矩先行请安之礼。由于皇上没有发话,因此他也不敢抬起头来,只是一直保持着俯身在地,面额朝下的样子。这个时候,由于王爷得到皇上的允许到床榻前回话,因此他清清楚楚地看到皇上用一双枯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的右手从床里侧枕头的位置,窸窸窣窣地摸索一番之后才用他那既沙哑又无力的声音开口吩咐道: “四阿哥、隆科多听旨。” “儿臣(臣)在!” 随着皇上话音一落,已经跪在屋子中央的隆科多再次俯了一下身子,而一直在龙榻前伺候的王爷则赶快稍稍远离一些龙榻,扶帽顺袖,恭恭敬敬地俯跪下来。 两个人动作上步调一致,而在心中也是步调一致地暗暗发出惊呼:听旨?听什么旨?难道说真的是到了留遗诏的关键时刻吗? 第2308章 西归 隆科多一进来寝宫就看到了俯身在皇上床前的那个人正是王爷,心中登时踏实了许多,要知道所有的皇子都在寝宫之外候旨听命,唯有王爷一个人在龙榻前,对此隆科多的这颗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稍稍放回去一些。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政治家,他也不会犯下自信与轻敌这种致命的错误,因此在没有看到遗诏之前,他绝不敢有丝毫大意。现在听到皇上宣他与王爷一并听旨,心中也是格登一下,为什么只给他们两人传旨而不是当着所有阿哥的面?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说皇上这是打算立幼主为君,现在临危授命他和王爷两人扶佐幼君吗? 隆科多被自己这个突发奇想吓得差点儿咬了舌头,以致那句“臣在”犹如囫囵吞枣似的含混不清。这可是他与王爷两人缜密策划方方面面情况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的一种情形,因此也就没有商讨过任何对策,假若皇上出其不意地采取了效仿先祖立幼弃长的选择储君方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那该如何是好?王爷会同意拥戴幼主吗?如果不同意的话,幼主只是一个纯洁稚童,从不曾参与过争储行为,也没有任何把柄被抓,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找得出来弃幼立长、另立新君的理由来? 就在隆科多一边心情又是焦急又是忐忑,一边竖着耳朵等等皇上宣布遗诏之际,突然间就听耳畔响起了王爷那既悲痛又焦灼的呼喊声。 “皇阿玛!皇阿玛!您醒醒!您醒醒!” 隆科多情急之下顾不得失礼立即抬眼望去,只见刚才已经稍稍远离龙榻跪在地上候旨的王爷复又膝行至龙榻边,一边伏倒在皇上的床边,一边痛哭失声起来。不用问他也知道,皇上这是龙驭宾天了。 条件反射般地,隆科多抬眼望了望位于西侧角桌上的更漏,并牢牢地记下了这个即将载入史书的重要时刻:十一月十三日晚戌刻(7—9点)。就这样,一代英主康熙大帝静静地走完了他六十九年的岁月里程,在畅春园清溪书屋寝宫溘然长逝。 王爷是皇子,与皇上不仅是君臣更是父子,在这个痛失亲人的时刻不可避免地情绪失控,忘记了遗诏,忘记了攻守同盟,忘记了夺储大计,忘记了一切一切,久久地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一心只想拉回皇上已经踏上前往极乐世界的脚步。 隆科多虽然既是多年老臣,也是皇上的妻舅,但毕竟与皇上之间只是姻亲关系,与血亲相比还是差了很多,因此感情上也相对地理智了许多。 此时的他甚至有些暗暗埋怨起王爷来:爷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商量得好好的吗?一个成大事之人怎么能够这么感情用事?不说赶快控制住局势,赶快封锁消息,赶快查看皇上的遗诏中到底写了哪位爷的名字,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这若是被其它皇子得了口信施以反攻倒算,咱们这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爷怎么也跟个女人似的开始婆婆妈妈起来了?您的江山社稷都不要了吗? 第2309章 定局 隆科多的怨气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是多么关键的时刻!这寝宫中只有他和王爷两个主子和魏珠一个近侍奴才,而且皇上还没有开口就驾鹤西归,因此不管遗诏中写的是谁的名字,都是他和王爷两人说了算的事情。此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将与王爷两人精心炮制的遗诏随时随地带在身上,须臾不离,怕的就是哪一天风云突变被打个措手不及。 现在好了,皇上仿佛是有意成全他们似的,不但拿出来了遗诏,而且半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让隆科多和王爷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所有先机。有了遗诏才能拥有号令天下的筹码,才能为他们未来如果需要篡改遗诏的时候提供方便。而有了魏珠这个人证更是如虎添翼,毕竟魏珠侍奉皇上二十来年,虽然是个奴才,但是一来他是最知晓内情之人,说出来的话也就最具有说服力,才能让世人相信他们舅甥两人所言不虚;二来魏珠是先皇的奴才,从感情上来讲一定是心向旧主,如果他都能够拥戴王爷为新君,不是更能有力地证明皇上遗诏的真实性吗? 此时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意识到魏珠的重要性之后,隆科多也顾不得正悲痛万分的王爷,直接上前一步将还在先皇手中的遗诏小心翼翼地拿了过来,将前面长长的几页统统略过,目光直接奔向了最末尾的位置。隆科多知道,遗诏早在五十六年的时候就已经初步拟定好了绝大部分内容,那是对皇上一生功绩的总结和概括,是皇上授意包括隆科多在内的几位心腹大臣共同商定、草拟的结果。当内容基本定稿之后,皇上当着这几位全程参与遗诏草拟的心腹大臣们仔细叮嘱道:“此谕已备十年,若有遗诏,无非此言。” 由于参与过遗诏的拟定撰写,对于遗诏的前面大部分内容,隆科多几乎可是说得上是倒背如流,在这危急时刻,他自然是直接就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必须立即知道结果,以便及时采取行动,切不可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由于心急也是由于心慌,竟是折腾了半天都没能翻到他想看的那一页,还因为他的笨手笨脚而差点儿将遗诏扯破了个口子,惊出他一身的冷汗。 终于,终于,他终于看到了连做梦都在想的那几个字! “……太祖皇帝之子礼亲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雍亲王皇四子胤禛”这八个字就像是八发礼花炮弹鸣响在隆科多的心头,响彻在整个寝宫的上空!果然是老天不负苦心人!隆科多激动的心情难以名状,怀中揣了大半年的假传遗诏再也没有了半丁点儿的用武之地,悬了五六年的这颗心总算是可以安安稳稳地落回到肚子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终于下了人生中最好的一步棋,投靠了最正确的主子! 第2310章 逼宫 隆科多终于如愿以偿,然而他的新主子在干什么呢?竟然没有像此前他们相商的那样忙着控制大局,而是继续沉浸在丧父的巨大悲痛中难以自拔。此时此刻,隆科多知道任由王爷如此沉沦下去不但于事无补,挽救不回皇上的性命,相反还非常有可能因为贻误了战机而将自己陷入被动局面,将已经到手的大好局势拱手相让,令他们这多么年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 由于此前被先皇授命为宣诏大臣,因此不管是出于严格遵循礼制还是为了急于控制住局面,他都要尽快履行自己的职责,于是隆科多狠狠地压制住胸膛中那颗仍在狂跳不止的心,小心翼翼地走近到王爷的身旁,语气中既充满了恭敬又传达出刻不容缓的紧迫,毕竟王爷已经不是从前的王爷了,而是未来的皇上,他必须保持对未来皇上的充分谦卑。 “启禀主子,现在皇上刚刚宾天,还请您能节哀,况且屋外还有那多么的人在等着宣读皇上的遗诏……” 隆科多心急如焚,然而此时的王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根本不再是从前那个与他共商大计时既心思缜密又手段老辣极具王者风范的王爷了,与普普通通的平常百姓无异。隆科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又急又气之下,冒着被王爷治罪的风险,直言不讳地劝道:“爷,奴才知道您现在的心情着实难受,奴才也是如此,不过,奴才相信您一定没有忘记这句话:天将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皇上驾崩对您而言,比饿体肤、劳筋骨还要伤痛难忍,可是为了大清的江山,为了您的宏图伟业,还望您能节哀。现在屋外有那么多人在等着消息,万一走露了风声,被其它人抢了先机造反生事可就难办了。” 隆科多已经将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可是王爷怎么还在恸哭不止?他现在要做的是赶快宣布遗诏,赶快调兵布防,赶快起驾回宫!事先他们谋划得多么成功,每一步都精心设计,每一步都如期实现,而且皇上果然选定了王爷继承大统!可是,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王爷竟然…… 隆科多再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王爷仍是没有丝毫听进去半句规劝的迹象。他当然听到了隆科多的这番肺腑之言,可是这个时候,被巨大的悲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王爷哪里还有多少斗志?他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自责之中,自责他所得到的江山社稷竟是要以他的皇阿玛付出生命的代价,虽然从前他也知道这个道理,然而没有亲身经历,哪里知道非但没有胜利的喜悦,相反全是罪孽深重的心理负担。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让他的皇阿玛死而复生,他一定会好好珍惜父子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隆科多现在是真的急了,时间每流逝一秒,局势就加重一分,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一切转瞬之间拱手相让,于是顾不得君臣礼仪,扑通一下子跪倒在王爷面前:“请雍亲王皇四子移步寝宫之外,为臣要宣读皇上的遗诏。” 第2311章 听旨 隆科多迫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而王爷也迫不得已被逼就范。他可以不听从隆科多的指挥,但是他不能不听从父皇的圣旨,在皇上的遗诏面前,在皇上任命的宣诏大臣面前,他不敢再有半点任性之举,只得是一言不发地从皇上的身上先是直起身子,然后如同行尸走肉般缓步退至寝宫之外。 虽然王爷没有说半个字,但是隆科多知道此时的王爷定是恨死他了,对此隆科多也是暗暗叫苦,假若他对王爷如此任性的行为听之任之,将来王爷怕不是要找他秋后算账,那个时候他隆科多就不仅仅是被王爷记恨的事情,而是能不能保住脖子上的这颗脑袋的问题! 当王爷率先走出寝宫的时候,在大殿前候旨的皇子和心腹大臣们都立即停止了三三两人两人的窃窃私语,正当他们打算走上前去向王爷打探消息的时候,只见随后隆科多也跟着出了寝宫,就在众人纳闷怎么他们两个人双双出来,没有一个人留在皇上身边的时候,又见魏珠也最后一个出了寝宫大门。 魏珠的出现犹如一个无声的预告,这就意味着皇上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亲近之人在跟前服侍了,整个寝宫大殿前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隆科多的担忧绝对不是杞人忧天!刚刚王爷在皇上驾崩的时候惊呼出声,继而悲痛万分情难自控,令守在大殿之外的众人隐隐听到些声响又不甚确切,都在暗暗猜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苦于无从探得消息而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负责端汤药的宫女走过,心急的九阿哥第一个压不住火气,上前一步拦住急问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回九爷,奴婢不知道您问的,问的什么事儿?” “爷问你万岁爷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若不老实交代小心爷……” “求九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奴婢根本进不得万岁爷身边……” “什么?平日里你不是专门给万岁爷递茶送水吗?” “回九爷,平日里确实是如此,可是这几日公公有吩咐,所有茶水药汤御膳等等全都是送到门口,由公公亲自侍奉……” 这宫女口中的公公自是指的魏珠无疑,然而魏珠一个奴才怎么可能如此吩咐宫人呢?这是万岁爷的圣旨,还是其它什么人的意思? 九阿哥向小宫女发难,众人全都看在眼中,也全都竖着各自的耳朵窥听一番,他们也全都如九阿哥样发出了同样的虑疑,却也是同样没有一个人解得了困惑。 此时当王爷、隆科多、魏珠三个鱼贯而出之后,所有的人全都明白,现在是大局已定、立见分晓的时刻到来了。 果不其然,率先出来的王爷刚刚走到众人面前就立即停止了脚步,旋即转过身去,面向寝宫方向。第二个出来的隆科多出了寝宫也是没走两步就立即停止了脚步,待他站稳身子之后,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再微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字正腔圆地开口道:“雍亲王听旨!众卿听旨!” 第2312章 认可 隆科多一句“听旨”令下,王爷率先跪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魏珠也慌忙跪了下来,十三、十六、十七阿哥三个人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到王爷第一个跪下,他们也是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 眼见这四位阿哥遵从了隆科多的指令,七、十二、十五这三位阿哥在平日里一直是无帮无派、无功利之心之人,此时见四位兄弟已经做出表率,又有父皇遗诏,因此也认可了隆科多宣诏大臣的身份,随即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至此在场的阿哥中,只剩下三、八、九、十这四位阿哥还没有听从指令,然而形势对他们而言极为不利,在皇子中,他们是四比七处于劣势,而且随着前面七位阿哥一并又有大约六、七成的文武大臣、王公贵族也陆陆续续地匍匐在地,只剩下他们十几个人孤零零地站立不动,场面既冷清也突兀。 八阿哥是一个成熟的谋略家,此时此刻他非常清楚,就算是迫不得已选择造反生事也不能选择现在这个皇上尸骨未寒之时,否则他们还没有赢得半点成就先输了大半个身家,毕竟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向背是成败的关键。因此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是强忍下心中的恼怒,咬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只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八阿哥心一横眼一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九、十两个阿哥四只眼睛一直不错眼珠地死死盯住八阿哥的脸色,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表情,以致他们没有看明白他发出的暗号而误了大事,谁想到千算万算的结果竟是直接认下了这个对他们极为不利的被动局面,这兄弟两人差点儿被他们的八哥气炸了肺。 不错,隆科多确实是宣诏大臣,但是他与王爷两人儿“狼狈为奸”却是人人尽知的事实。谁知道刚刚在寝宫里都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们拿出来了皇上的遗诏,但是谁敢保证那不是趁着皇上神志不清的时候按着皇上的手写下的?甚至还有可能就是王爷自己写上去的!王爷最擅模仿之能事,能写一手以假乱真的董体字,与皇上的董体字几乎看不出来任何差别,因此矫诏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然而八阿哥没有发出任何令人难以捉摸的暗示或是指令,而是认可了隆科多,认可了遗诏,九阿哥和十阿哥从来都是唯八阿哥马首是瞻,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就是再有多少不满与愤怒也不敢违抗他们八哥的命令,只得是灰溜溜地暂且认下这个局面。 八阿哥能够咽得下这口气,诚亲王却是咽不下去。毕竟八阿哥排行第八,如果论资他还能够理直气壮地与王爷一决高低,但是排辈的话,他只能是甘败下风,谁让他晚生了八年光景,排在了王爷的后面呢? 随着八、九、十这几位阿哥同时跪下的,还有几个大臣和王侯,至此整个大殿前就只剩下三阿哥一个人孤零零地矗立在寒风中。 第2313章 不服 诚亲王自认为有无数个理由不能认可当前的局面,更是不能与八阿哥相提并论。如果论资排辈,先不说论资,就是排辈他也得排在王爷的前面,再若是论爵位,论受皇上的器重程度,他都与王爷不相上下,甚至自认为略胜一筹。当两个人资质、资历几乎完全相同的情况下,或立嫡,或立长,或立贤,现在“嫡”与“贤”谁都占不到绝对优势,而在“长”这个方面他却是毫无争议的胜出者。 既然自己占尽了“长”的优势,那么诚亲王凭什么要对他的四弟俯首称臣?不过擅长权术之人都是聪明人,他当然清楚地知道,仅仅凭借一已之力绝对无法撼动王爷与隆科多的强强联盟,因此现在的他必须要联手八阿哥共同对抗劲敌。只是他的如意算盘才刚刚开始噼哩啪啦打起来,不承想还不待他表明态度坚定地站在八阿哥一伙身边,那堵被他寄予巨大希望的厚墙却是率先倒塌了。 面对八阿哥的“临阵倒戈”,诚亲王登时变成了孤掌难鸣。他没有隆科多这颗关键的棋子,也没有半个朝庭的鼎力相助,更没有靠得住的兄弟,他拿什么来拼力抗衡?千不甘万不愿,诚亲王最后一个面向隆科多跪地听旨。 当隆科多将洋洋千余言的遗诏从头至尾、一字不落、抑扬顿挫地宣读完毕,整个寝宫前的小空场上仍是一片寂静。这个结局不出任何人的意料到,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不甘心接受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们都将赌注押在了遗诏上面,天真地幻想着皇上或许会在遗诏中出奇不意地另立新君,这也是八阿哥刚才犹豫许久最终决定先跪听遗诏再做打算的原因之一。抱着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侥幸心理接受了如此被动的局面,谁想到最终仍然还是这个既没有惊喜又难以接受的事实。 片刻的沉默之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痛哭之声,紧接着就像是得了传染病一样立即蔓延开来,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或嘶心裂肺、或肝肠寸断,或声嘶力竭。有些人是真正的哀伤不已,而有些人则是借机会发泄心中的怨怒与不满。 就在寝宫前小广场上被一股浓重的哀伤气氛笼罩之中,忽然间,一个身影倏地一下子腾空而立,三步两步就冲到了仍然跪地恸哭极度哀伤的王爷面前,原来是九阿哥!竟是没有跟八阿哥事先通个气,就第一个跳将出来反抗,不要说其它人,就是八阿哥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异样举动吓了一大跳:九弟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说现在就要跟四哥决一死战吗?皇阿玛尸骨未寒,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就在八阿哥被气得着实不轻,正打算赶快起身上前一步拉回那个莽夫,然而接下来九阿哥的举动却是让八阿哥已经直起的身子又缩了回去。九阿哥并没有像众人担心的那样与王爷大打出手,而是径直走到他四哥的面前之后,一言不发地箕踞而坐在王爷的面前!他用这种极度傲慢无礼的行为,无声地表达着他最为强烈的愤怒与不满! 第2314章 受辱 箕踞而坐,是一种极为不雅的坐姿:臀部着地,或者两腿弯曲,以足底着地;或者伸开双腿,状如簸箕。自古以来就被认为是极为傲慢无礼、极为侮辱对方的行为,代表着轻视、傲慢、鄙视,甚至是仇恨。这是因为古人并不穿内裤(内裤自汉代才开始发明),一旦伸开双腿而坐,就会将自己的私处暴露给对方,极为不雅。历史上最著名的先例就是秦始皇遭受荆轲在临刑之前的箕踞之辱。 荆轲刺杀秦王失败后,在他临死的时候,挣扎着倚靠在柱子上,用箕股这种坐姿,将私处暴露给秦王,最后一次羞辱了秦王赢政。虽然自汉代开始发明了内裤以后,基本上杜绝了将私处暴露给对方的后果,但这种坐姿所代表的含义却是历经了千百年而流传了下来。 面对九弟给予他的奇耻大辱,王爷忍下了。不忍又能如何?当着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的面与九阿哥一争高下?皇上刚刚宾天,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又尽善尽美地完成大丧之仪,而不是与九阿哥为了皇位争个你死我活,如果连这么点儿事情都忍不下来,不要说中了八阿哥一伙的奸计,更是会使皇上多年担忧的“日后朕躬考终,必至将朕置乾清宫内,尔等束甲相争耳”成为活生生的现实!成为令天下人耻笑,令皇上死不瞑目的罪魁祸首。 再者说了,他是成大事之人,是帝王之材,怎么能够连这么一点儿胸襟都没有?想那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司马迁获宫刑而作《史记》,这些不过就是人生中大大小小的挫折与磨难,怎么能够阻挡住一个意志坚定、胸怀大志之人前进的步伐? 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天王爷忍下了,相信日后必定有报此一仇的时刻;今天九阿哥一时冲动没有忍下来,从此为自己埋下祸根。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别的人躲还躲不及,九阿哥竟是主动为自己添加罪行,足足实实地授予王爷以把柄和口实。 依照王爷往日的脾气禀性,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早就要暴跳如雷、还以颜色,他之所以强忍下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刚刚龙驭宾天的皇上。在皇上生前,他一直都是克尽孝道、诚孝至极,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经过四十五个岁月,对皇上的诚孝之心早已经融化进了血液中,绝不是为了讨好父皇谋取自身利益的奉迎献媚。因此在皇上身后,王爷绝对不允许“束甲相争”局面的发生!只要有他在,皇上就一定会尊享到他应当得到的极大衰荣,他说到做到。 在九阿哥的激发之下,王爷终于从无限悲痛的沉沦之中清醒过来,现在的他肩负的责任与使命太多、太多,再有多少悲痛,也要暂时强忍下来,当务之急是要操办好皇上的大丧之仪。因此尽管他仍是一言未发,但是终于战胜了自我,强迫自己从悲痛的泥潭中挣扎着走出来。只有自己尽快地站起来,才是带领庞大的帝国尽快步入正轨的开始。 第2315章 委任 在大丧诸事之中,第一重要之事是将大行皇帝的遗体连夜运回大内,畅春园只是一座行宫,不是举行国丧的场所。那么紧接着的一个问题就是,按照丧仪,大行皇帝回到紫禁城的时候必须由新君恭迎,因此王爷作为先皇遗诏中确定的储君人选就必须先于大行皇帝梓宫回到宫中,以便恭迎。这样一来,王爷由于不能随行,在护送先皇梓宫从畅春园至乾清宫这一路上,他就必须确定一个坚固可托之人。对于这个人选,王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八阿哥。 若不是因为八阿哥一伙的能量实在是太过强大,王爷被严重制肘,从本心上来讲,他当然是希望这个差事由与他最为亲厚,办事也绝对坚固可托的十三阿哥来担当,但是现在正处于非常时期,王爷格外清醒地意识到,八阿哥一伙是他急需要拉拢并且完全置于自己掌控之下的重点防范对象。那是一个极度失意的群体,既失去了父皇,又失去了梦寐以求的江山社稷,因此心怀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刚刚九阿哥的率先闹事行为已经充分地证实了这一点,虽然八阿哥作为党首还没有任何反常举动,但是并不意味着甘愿臣服于他的四哥,只不过是他更为内敛,更有城府,没有九阿哥那么嚣张猖狂、鲁莽行事而已。 王爷选定由八阿哥担当护送大行皇帝梓宫回紫禁城的重任出于两个考虑。一来可以用这个差事牢牢困住八阿哥的活动空间和范围,免得他闲来生事,被如此重要差事束缚住手脚的八阿哥就算是心存谋反之心也只能是待先皇梓宫回到紫禁城之后再说,而九阿哥和十阿哥因为被有效地与八阿哥隔离,在群龙无首、消息不通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恣意生事,因此也能够被间接地稳定住。二来先皇既是王爷的皇阿玛也是八阿哥的皇阿玛,将护送先皇回紫禁城的重任交给一位皇子来办,绝对可以算是坚固可托,绝对可以让王爷完全放心。 王爷虽是精于权术之人,但是他的对手绝非等闲之辈,这个既响且亮的如意算盘仅仅是限于他自己孤芳自赏罢了,在同样老谋深算的八阿哥那里连半个珠子都打不响。这不,没过多少功夫,他特意派去传话的秦顺儿就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八爷呢?” 还不待秦顺儿回话,王爷就急不可待地率先开了口,结果虽然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然而细想之下又是在情理之中,只是此刻的王爷急于知道现场的情形而来不及多想。 “回爷,奴才找了半天才找到八贝勒爷……” “怎么找了半天?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是啊!奴才也以为八爷还在这里,谁想到先是在院子里找了大半天都不见人影,还是十七爷给奴才指了条明道儿,奴才跑过去一看,果然八爷他人在院外呢。奴才禀报了好几次,可是贝勒爷一直就是半个字都不吐口儿,奴才担心您这里着急,那边也不敢多说,只好赶快先过您这里来回话。” “真是个没用的奴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关键时候竟是连请个人都请不来,要你奴才还有甚么用!” 第2316章 亲请 王爷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到秦顺儿的头上,只是他现在心里憋的那一肚子气,胸闷气短马上就要喘不上来这口气了,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恰好这秦顺儿又撞到了枪口上,白白当了替死鬼。 王爷当然知道八阿哥一伙人定是不会甘心情愿地接受这个结局,正在想方设法为他制造一切障碍,就是要出他的丑,看他的笑话,然后散布他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储君人选的谣言,利用舆论的力量掀起一场另立新君的阴谋。 连箕踞而坐都能够忍下来,这个拒之不理又能耐王爷如何?从前的他确实是一个将脸面看得无比重要,但是现在他已经站在了那个万众仰望的位置之上,心情和心胸也要站得更高更远,斤斤计较成不了大器,虚怀若谷才是王者之道。为了尽快完成先皇丧仪,尽快稳定朝中局势,尽快实现大清帝国改朝换代,他非但要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些傲慢与不恭,而且还要礼贤下士,说团结也好,说拉拢也好,总而言之一定要稳定局面,掌控大局。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继续为难秦顺儿,而是待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朝秦顺儿吩咐道:“赶快头前带路,爷亲自过去见八爷。” “啊?您去找八爷?这……” “这什么这!你还不赶快着!” 秦顺儿不能理解,王爷是即将登基称帝的新君,八贝勒爷不说赶快前来领命,哪里有王爷反过来要亲自去找他的道理?这不是反了天吗?王爷此番决定当然也不是心甘情愿地放下身段、低三下四,只是为了已经到手的江山社稷不再出了而迫不得已而为之。而且他也在深刻地自我反思,八阿哥为什么能够成为众人口中礼贤下士、温润如玉的八贤王,而他总是群臣眼中铁面无私、不近人情的阎王爷?还不是因为他过于刻板严厉,过于讲规矩而不懂变通之道的缘故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从现在开始,他也要学会讲求方式方法,讲求战术策略。 当王爷由秦顺儿带路来到八阿哥所在之处,当即被吓了一大跳,远远地,只见八阿哥正倚靠在一根廊柱边,凝神远望,若有所思,面颊之上非但没有泪痕,甚至连哀伤的神情都难以寻觅。原本过来的这一路王爷还在担心,生怕向八阿哥开口提及护送先皇回大内的事情,会惹得他的八递再度伤心难过,现在看来,他的这个担心是那么的多余。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王爷的意料,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事态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棘手难办许多,对于先皇驾崩八阿哥的黯然神伤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么他的这一套“礼贤下士”能够打动八阿哥的可能性则几乎为零。虽然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但是王爷已经走到了这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两个人,他当然是断没有回头退缩的道理。于是明明知道自己会撞到南墙撞个头破血流,王爷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他早已经打好腹稿并且倒背如流的这些话全部朝八阿哥和盘托出。 “八弟,一会儿护送皇阿玛梓棺回大内的事情,四哥就全托付给你了。” 第2317章 遇冷 话音落下之后过了好半天,除了持续不停的风声和偶尔一两句的乌鸦叫声,没有任何声音,王爷被尴尬地晾在了一边。他知道八阿哥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对于残酷现实的接受还需要假以时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过了这个坎儿呢?将心比心一番之后,他强忍下尴尬神情,装作没有这回事发生似的,又将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而仍是没有半点回音。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虽然他现在慢慢地开始学会了厚颜以对,然而当着所有的兄弟的面,当着所有朝中重臣的面遭受如此冷遇,王爷的脸色终究无法控制地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已经战胜了自我变得“厚颜无耻”,他已经冲破了心理底线变得“低三下四”,他是什么样脾气禀性在场的人哪一个不知哪一个不晓,可是他的巨大努力和牺牲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八阿哥另辟蹊径采取的非暴力不合作,与九阿哥刚刚给予他的奇耻大辱一样,深深地刺痛着王爷的心,一波尚未平息一波又再兴起,强有力地挑战着他的忍耐极限。王爷承认,他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容易愤怒也容易欢喜,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八阿哥他们当然深知他的这个弱点也大大地利用了他的这个弱点,逼他怒不可遏,逼他暴跳如雷。 识破了对手的阴谋诡计之后,王爷顿时心中痛快了许多,不再象刚才那样憋闷得喘不过来气了。作为胸怀大略的一代帝王,如果连这些都忍受不了,还何谈治理一个庞大的帝国?八阿哥的消极抵抗、九阿哥的故意羞辱,都不能阻挡他勇往直前的坚定步伐,他要证明给在场所有的人看,他要证明给他的皇阿玛看,他没有辜负先皇的重托,也不会辜负群臣的厚望,他是一个合格的继任者,时间会说明一切! 于是王爷选择了默默地转身离开这里,他还有十三阿哥,那是他最坚定的依靠,从不曾令他失望。 刚刚这一幕十三阿哥与众人全都看在眼里,因此当王爷提出要他负责护送先皇梓宫回紫禁城的吩咐之后,根本不用他四哥再多说什么,只这一句吩咐,就立即领命而去。有了十三阿哥的鼎力相助,王爷终于放下心来,一改平日里啰哩啰嗦地千叮咛万嘱咐,而是多一句话也没有,直接转身坐上马车迅速地离开了畅春园。 先皇回宫由十三阿哥护送,这新君入宫怎么能够独来独往?隆科多作为九门提督和宣诏大臣,安排护送人员是他的重要职责,那么安排谁担当起护送的重任呢?非他自己莫属!毕竟现在的群臣都是由先皇任命,将来王爷登基之后用哪个留哪个去哪个都是未知数,除了他自己之外,隆科多不敢保证其它任何一个人是王爷的心腹之人,因此毫无疑问,如此重大的事情,关系到新君的人身安全,自然是要由他亲自护送才最为稳妥有保障。 第2318章 换代 这边先皇刚刚龙驭宾天,那边隆科多早早就派了人给宫里递了消息,众宫人当即按照大清会典中规定的所有程序和内容,紧张有序地准备起来。当王爷一行快马加鞭抵达大内之后,他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径直来到了乾清宫。他要忠于职守,实践先皇的遗愿:日后朕躬考终,必至将朕置乾清宫内。乾清宫是先皇的寝宫,他的皇阿玛要回到这里来,这里才是先皇的家。 王爷一行抵达不久,还不到一个时辰,大行皇帝的梓宫连夜运回到大内。心情刚刚平复的他一见到先皇的梓宫,根本无法压制住心中的伤痛,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再度犹如山洪暴发一般,止不住地恸哭失声,最后竟昏倒在地上。 此时诺大的乾清宫中,只有王爷、先皇和秦顺儿主仆三人在场,隆科多护送王爷回宫之后并没有跟随主子来到这里,而是迅速前去查看大内防务并亲守朝阙。不是他多疑,而是如此重要的差事,他交给谁也不放心,这是他和王爷两个人费尽心机,消耗了大半生的心血,甚至是提着脑袋才换来的艰苦卓绝的成果,绝不能因为半点差池而毁于一旦。 第二日,十一月十四日。 当天,王、贝勒、贝子、公、文武大臣进入乾清门,瞻仰康熙帝遗体。大殓,举哀。 当天,新君任命贝勒胤禩、皇十三子胤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封皇八子胤禩为廉亲王、封皇十三子胤祥为怡亲王。封弘皙为郡王。 十三阿哥是王爷的左膀右臂,这个结果丝毫不出乎任何人的意料。弘皙是二阿哥的世子,先皇最喜爱的皇孙,以诚孝为先的王爷在加官进爵的时候自然要率先考虑先皇的意愿,皇上临终之前确实托付于他要善待二阿哥,对弘晢的册封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履行诺言。 八阿哥当了二十来年的贝勒爷,此番“破格”跳过郡王直接晋升为亲王,而马齐则是康熙朝旧臣,在“二废太子”时因保荐八阿哥而获罪,现在这两个人一个加官一个进爵,还是王爷的冤家对头,怎么不令众人大吃一惊? 无疑这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此时是任人唯贤非而打击异已的时候,不管是出于任用贤能、巩固皇权的需要,还是出于做足姿态、拉拢朝臣的需要,他都必须如此这般行事。 第五日,十一月十七日。 大行皇帝谕雍亲王继位的遗诏自宫中捧出。礼部堂官在乾清门外跪接后,从中道一路捧到午门外,安置在层台上,上面覆盖着黄盖。文武百官身着素服,待行过三跪九叩之礼后,跪听宣诏。宣诏结束之后,百官起身默哀,然后再次行三跪九叩之礼。随后礼部堂官将遗诏安放在安龙亭内,再从中道出大清门,将遗诏捧至礼部,由礼部官员颁布天下。 第七日,十一月十九日,新君命礼部官员前往天坛、太庙和社稷坛告祭,之后京城城门提前解禁。 第八日,十一月二十日,太和殿举行登基典礼,文武百官奉皇四子胤禛登基。新君甫一继位,即刻颁布即位诏书,宣布承继先帝遗志并公布恩旨三十条,同时诏告天下,定年号为“雍正”,按惯例于次年开始纪年,是为雍正元年。 第2319章 追溢 从十三日康熙帝驾崩到二十日雍正帝继位,新皇帝的继位创造了清朝十二帝王登基时间最短记录,这是极度险恶与严峻形势逼迫的结果,也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手段。为了不给敌手以任何翻盘的可能,为了已经到手的胜利果实不被公然窃取,皇上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仅仅只用了八天时间就完成了江山换代,成为名正言顺的新任帝王。 尽管有无数的理由支持皇上的这个“最短纪录”,然而作为一个诚孝之人,反倒是他自己总是无法迈过心理关。先皇才刚刚驾崩,尸骨未寒之际他就迫不急待地登基加冕,简直就是十足的不肖子孙!为此他的心中格外内疚惭愧。 按照惯例,当新君行登基大典的时候,文武百官要向新君朝贺登基之礼并上贺表。既是觉得将来无颜再见他的皇阿玛,又想竭力挽回此举带来的负面影响,当皇上登上九五至尊的龙椅宝座之后,当即宣布免去百官朝贺之礼和上贺表。群臣哪里料到皇上会做出此番决定,早早准备好的贺辞贺礼统统派不上用场事小,无法在皇上面前奉迎拍马才是事大,顿觉懊丧不已。 即使免了百官的朝贺与贺表仍是令皇上难以打开心结,为此自他做出在二十日登基的决定同时,皇上开始了每日三次一连三个月的虔诚祈祷,祈祷他的皇阿玛在极乐世界一切安好,祈求他的皇阿玛原谅他,原谅他这个不肖子孙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之举,然而确实是无奈之举。 皇上是雷厉风行之人,在他的带领下整个帝国的心脏都开始高效起来,仅用短短八天时间就完成了先皇大丧和新帝登基两大最为重要事情。随后给大行皇帝上溢号、定庙号的事情就毫无争议地成为了当前最重要事项而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 溢号是根据其生平事迹与品德修养,评定褒贬,而给予一个或者寓含善意评价,或者带有评判性质的称号。从程序上来讲,按照惯例,帝王的谥号一般是由礼官议定,经继位的皇帝认可后予以宣布。也就是说,决定权在官员,继任帝王只能是在形式上予以确认而已。 再说庙号。按照周礼,天子七庙,也就是说,即使贵为天子也只能敬七代以内的祖先,但是假若有了庙号,其神位就会一代一代都保留下来。庙号以“祖”和“宗”来表示,“祖”的层级比“宗”更高,能称为“祖”(太祖、高祖、世祖)的皇帝,一定要有特殊的功绩,一般都是开国皇帝,开疆拓土谓之“祖”。 纵观中国历朝历代,其中庙号叫高祖或太祖都是开国皇帝,如汉高祖刘邦、唐高祖李渊、宋太祖赵匡胤、元太祖铁木真、明太祖朱元璋、清太祖努尔哈赤;庙号称为世祖的,往往是完成统一的皇帝,如元世祖忽必烈、清世祖福临,汉朝的刘秀也是靠自己重新建立一个王朝,所以也是世祖。继嗣君主有治国才能者谓之为“宗”,但后来一般不管是否有治国才能都称为之为“宗”。 第2320章 庙号 皇上是诚孝至极之人,当然极为看重大行皇帝的溢号和庙号。溢号是对他最敬重的皇阿玛一生所做的概括性评价,是对其一生功过是非的盖棺定论,他伟大的皇阿玛在位六十一载,文韬武略,功高盖世,值得尊享世间最大的殊荣。 至于庙号,他的心中早早就想好了两个字。这两个字,是对先皇一生丰功伟绩的极大赞誉和认可,可是这两个字,又是极大地逾越了祖制。由于先皇既不是开国皇帝(努尔哈赤因为建立了后金而被尊为“太祖”),也没有完成国家统一(顺治皇帝因为入关建立了大清帝国而被尊为“世祖”),因此按照礼制,先皇的庙号不能称“祖”而只能是“宗”。 对于预料中的这个结果,皇上根本就不能接受!在他的心目中,开创一代盛世的先皇虽然只是守成,但是一生取得的丰功伟绩完全可以与太祖努尔哈赤、世祖顺治皇帝比肩!完完全全可以配得上称“祖”。 皇上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的一代帝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然而他还不能为所欲为,否则就是一代昏君。既想逾越礼制的束缚而获得特权,又需要遵从礼制的规范而师出有名,为此皇上简直是伤透了脑筋。好在他历来都是一个擅长合理合法合规违制从而达到自己目的之人,现在为了他的皇阿玛更是不遗余力。于是,他特意选择了今天召见礼部官员商议此事。 “各位大人,今日商议皇考的庙号,就请各位大人先拟个意见吧。” “回皇兄,根据礼制,皇考的庙号只能是‘宗’,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没有什么可以商议的吧?” 只一句话就将皇上噎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有喘上来!那些大臣们还没有说什么,怎么八阿哥第一个跳出来跟他唱反调?这是为他们的皇阿玛确定庙号的大事, “皇考一生丰功伟绩,在位六十载,前无古人,相信后也是后无来者,朕以为,尊皇考为‘宗’,实不足以体现皇考的千古伟业。” “开国称祖,新建王朝称祖,皇考一朝既非开国,又非新建帝国,如何能称为‘祖’?” 八阿哥寸步不让,再次据理力争毫不留情地反驳了他的观点。皇上当然知道八阿哥为什么要反对此事,这位刚刚晋升的廉亲王并不是要否定先皇一生的丰功伟绩,而是在给他这个皇兄出难题,只要是他坚持的,就一定是八阿哥反对的! 对于廉亲王事事处处与他作对,皇上能够给予充分的理解,然而对于他竟然在先皇庙号的问题上不顾大局公然对立的行为实在是不能苟同,凡事要讲个礼,讲个义,讲个廉,讲个孝,当初皇上选择了“廉”字作为八阿哥的亲王封号,不就是既希望他为官的时候清廉、廉明,又希望他为人的时候品行端方有气节吗? 可是再看看他现在的所做所有,为官是否清廉还需要假以时日再做定断,至少在为人方面,实在是谈不上品行端方,试想只是为了一已之利而不顾对先皇一生大事的盖棺定论,何谈品行端方,何谈至诚至孝? 第2321章 圣祖 虽然被廉亲王处处掣肘、事事设障,然而皇上态度格外坚决,岂能因此而轻易放弃早已下定的决心?他之所以选择今天这个时辰,就是特意避开了繁忙的公务缠身,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要来个舌战群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但今天这个日子这个时辰是皇上精心挑选的,就连在场的这些人员也是他慎重圈定的。在这些人当中,有先帝的心腹遗臣,也是他的党羽嫡系。当初为了拉拢八阿哥的势力,同时也是为了彰显他博大的胸襟,皇上特意封廉亲王和马齐为总理事务大臣之一。在给先帝追溢号和上庙号这么重大的问题上,总理事务大臣具有绝对的发言权,不可绕开,有职就有权,皇上再是九五至尊之躯,也还是要受到规矩、礼法的束缚,为此,皇上没有办法,只能是硬着头皮与这两人周旋博弈一番。好在其它的大臣们不管是看在与先帝的情份上还是从与新君的交情上来讲,都算是坚固可托之人,除了那几个反对派之外,几乎可以形成一边倒的声势。审时度势一番之后,皇上先环视了一下群臣,才又缓缓地开了口。 “我皇考大行皇帝缵继大统,旧典本应称宗,但经云:‘祖有功而宗有德’。我皇考鸿猷骏烈,冠古轹今,拓宇开疆,极于无外,且六十余年手定太平,德洋恩溥,万国来王,论继统则为守成,论勋业实为开创。朕意宜崇祖号,方符丰功。” 众人听皇上如此发话,都是面面相觑,暗暗叫苦。这哪里是征求他们这些群臣的意见啊,皇上分明就是想要一人独断专行呢!赞同吧,将会助长皇上一人说了算的情势,不赞同吧,皇上说得也很有道理,特别是先皇,那么仁慈的君主,实在是配得上如此溢美之言。就在群臣矛盾重重不知如何表态的时候,只听皇上二度开口。 “朕以为,圣者挺立于世,无不精通事理、通达万物之情,故其能大公无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故曰圣。”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下来,不再说话。马齐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早就猜到了皇上的心思。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是八阿哥的同盟军,然而识实务者为俊杰,现在是四阿哥继承大统,和新君负隅顽抗的结果不用想也知道,更何况皇上待他不薄,先帝待他更是优厚。更重要的是此前皇上已经暗暗向他透露了两个字,皇上不选旁人,单单将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他马齐,充分体现了皇上对他的倚重。知恩图报的马齐此时眼见时机已经成熟,于是忙悄悄命人写了那两个字来,假意装作是自己的提议,迅速地呈到皇上面前。 眼见心中的夙愿如此艰难地达成,皇上万万不能再给任何人以喘息之机,于是待那张纸甫一呈递面前,立即刺破自己的中指,用鲜血圈出“圣祖”二字。众人眼见此事大局已定,只得接受这个石破惊天的越制之举。 十一月二十四日,即位四天之后,皇上追溢先帝为:“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庙号“圣祖”,康熙帝是为“清圣祖”,后人简称“圣祖仁皇帝”,创造了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空前绝后的庙号。 第2322章 家眷 从十三日先皇驾崩到二十四日被追溢为圣祖仁皇帝,中间只经历了十一天的时间,这十一天的时间对于皇上来讲实在是太短了,短得几乎是一瞬而过。内忧外患、千头万绪,皇上恨不能是生出三头六臂、手脚并用,恨不能是昼夜不歇,马不停蹄,然而那堆积如山的政务非但没有一点点地减少,反而越堆越多,越堆越高,而他又是一个急性子,原本公务从来不会在他手中耽搁一天以上的时间,现在则是三、五天前报上来的公文还在排着队等他去处理,如此巨大的转变将万事力求完美的皇上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上在这十一天的时间里忙得脚不沾地、夜不能寐,仿佛只过了十一个时辰似的,然而这十一天的时间,对于王府的女眷们来讲,却又是那么的漫长。虽然知道自家爷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梦想终于等到了有朝一日实现的那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之后,她们竟是连面都见不上他一次。原来以为自家爷的继承大统带来的是光鲜与荣耀,哪里料到竟是咫尺天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有形的,无形的,如万山千水,天高路远…… 十一天的时间里皇上在惊心动魄之中完成了大清帝国的江山换代,而冰凝在这段历史洪流之中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他天真地以为用密不透风的铁桶战术为她,为她们,能够提供一个强大的庇护伞,然而他与她,她们,是风雨同舟,谁也不可能独进独退。 十一月十三日,甫一得到先皇驾崩、遗诏王爷继位的消息后,面对即将入主中宫的未来皇后娘娘,冰凝并没有忘记自己刚刚对她郑重许下的承诺:如果是自家爷,妹妹一定会鼎力相助福晋姐姐! 鼎力相助从先皇的大丧开始。虽然大丧的诸项事宜均由内务府全权负责,然而按照规制,皇子的府邸要单设灵位,而且所有的王公贵族均要到宫中去守灵,因此当府里的差事吩咐给苏培盛之后,雅思琦和冰凝两人立即分头行动起来,做好进宫守灵的准备。 尽管几乎彻夜未眠,又累又困又乏到了极点,可是冰凝仍然一刻未敢耽搁,一回到怡然居就与月影、湛露她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梳妆更衣等事情,然后马不停蹄赶往王府的大门口,在那里与雅思琦和淑清两人一同汇合。为了节约时间,雅思琦决定三个人共乘一辆马车赶往皇宫,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宫中的灵堂为先皇守灵。 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们不仅仅是大行皇帝的儿媳妇,更是嗣皇帝的女眷,千万双眼睛都汇集到她们的身上,都在紧紧地盯着她们一举一动,一丝一毫的偏差都将会被无限地放大,然后直接演变成皇上的罪过。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要说雅思琦或是冰凝,就连刚刚还在四处打探消息的惜月,一直不愿惹事提高大家躲在最后不愿抛头露面的韵音,甚至从来都是一副冷眼旁观姿态的春枝,陡然间都意识到了形势的极度严峻。 第2323章 惊慌 在这个非常时期,根本不需要雅思琦再多说半个字,所有的女眷们全都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她们既是要为世人做出皇家的表率,也是不能给皇上再添分毫的忧患。至于冰凝,更是恨不能为他扫平世间的一切障碍,虽然她很不喜欢甚至是厌恶即将到来的宫廷生活,然而只要是他喜欢的,她就会无条件地支持他,只为爱。 当马车载着雅思琦她们三个人驶出王府大门口的时候,冰凝忍不住将头转向右侧,透过车窗向外望去,登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王府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内侍卫严密地把守起来,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来形容都丝毫不为过,虽然她早就知道王府外面增加了侍卫,但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如此紧张、肃穆、壮观、威严的景象,是她这辈子都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对此,她的脑海中立即闪现出“高处不胜寒”这五个字来。 不要说冰凝年纪轻,见的世面少,面对王府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把守而大惊小怪,就是淑清自从王府建成的那天起就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曾见识过此种骇人听闻的场面,早已经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呼声。她不知道这些表情严肃的侍卫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老八他们跟她们家爷闹翻了,这是要挟持她们当人质吗?淑清越想越是后怕,怕得她连惊呼声都不敢再发出半丁点儿,生怕惹恼了那些不长眼的侍卫们给自己凭白惹来杀身之祸,于是本能地一把就紧紧地抓住了坐在她身边的年妹妹。 冰凝虽然从来都不是一个乐天派,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却一反常态执着地坚信,这些侍卫亲兵一定是皇上派来的,因此在淑清被吓得魂飞魂散的时候,她却是与雅思琦两人稳如泰山般端坐不语。 冰凝能够处乱不惊,月影却是被淑清的这个举动弄得心惊肉跳,她不仅是担心冰凝,她更是担心她家小姐肚子里的小阿哥,生怕被李侧福晋一惊一乍的唐突之举,万一伤了或是滑了胎那可就不得了了!可是因为三个主子同乘一辆马车,她和红莲、菊香三个人只得是坐在马车外面随行,因此她就是想上前阻拦李侧福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情急之下月影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两个拳头,恨不能立即冲进去一拳就将淑清打开。 对于淑清的惊慌失措,雅思琦全都看在眼里,由于有了与冰凝的一夜长谈,此时的她心里格外的踏实。于是抬头朝冰凝望了一眼,只见天仙妹妹也正极为默契地望向她,于是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即会心地笑了一下,然后雅思琦就将头又扭回到窗外去了,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现在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一会儿进宫之后如何面对那些年龄比她或大或小,但辈份全都比她大的太妃、太嫔们,实在是个极为头疼的问题,好在天仙妹妹允诺会鼎力相助,念及此,雅思琦总算是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第2324章 初战 雅思琦的担忧很快就变成了现实!待王府的女眷们马不停蹄地赶到设在后宫的先帝灵堂之时,先皇的嫔妃们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经早于这三人陆续到来。这些由于先皇驾崩从而立即变为太嫔太妃的女人们,面对这三个风尘仆仆一脸倦容的儿媳妇们,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些小字辈们将要占据她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家,将要成为这里的统领者、主宰者,一想到从此往后她们就连生活起居这些小事情都要听从儿媳妇们的发号施令,要看这些小辈们的脸色行事,如此天翻地覆般的变故令她们一时难以心平气和地接受。特别是现在,先皇才刚刚驾崩,她们既要忍受丧夫之痛,又要忍受身份巨变带来的诸多心理落差,心中自是止不住地又是心酸又是悲痛。 不知道是谁率先嚎啕大哭起来,只要有人带头壮胆,其它人立即觉得有了主心骨,于是也跟着大哭起来,然后哭声就像是传染病一样在灵堂大殿前的小空场上蔓延开来。皇上在畅春园清溪书屋寝宫前经历的那一幕,在紫禁城的后宫的灵堂前一模一样地上演:有些人是真心悲痛,有些人是假意哀伤,还有些人则是借机生事。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当真正身临其境地面对如此混乱不堪、尴尬无比的场景,王府女眷们仍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显然,这些太嫔太妃们根本没有将她们这些小字辈们放在眼中,如何处理好这种微妙的关系,拿捏好尺度,实在是考验这几个新人。 在这些为数众多的太嫔太妃中,大部分人是对于自己即将失去原有的一宫之主的身份和地位,不得不让位于王府女眷们,由于既得利益的丧失而心有不甘、发泄不满。然而也有一小部分人竟是违背了“女人不得干政”的祖制,出于对皇上继承大统之事心怀不满甚至是心怀憎恨,俗话说仇人相见份外眼红,雅思琦三个人的到来简直就是在瞬间点燃了她们仇恨的火焰。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皇上继承大统这件事情并不是雅思琦她们这几个儿媳妇能够决定的,可是谁让那些心怀不满的太嫔太妃们见不到皇上,见不到冤头债主呢?现在雅思琦几个人正好撞到了枪口上,朝这几个人发难不就是向皇上表达她们的强烈不满吗?她们岂止是表达强烈不满,她们甚至天真地幻想,妄图凭借一已些微之力奋起反抗,后宫闹个天翻地覆,在后宫这个舞台上挑起事端,从而实现里应外合、内外勾结,最终达到推翻新生皇权,扭转乾坤、另换新君的目的。 在这些带头儿挑事人的人当中最主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宜太妃,一个是德太妃。 宜太妃是九阿哥的生母,她的挑头闹事当然是为了自家阿哥,然而这德太妃可是皇上的生母,她怎么也无事生非、拆起自家阿哥的台来了?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 第2325章 仇恨 德太妃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甚至是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居然会是她的四阿哥继承大统!虽然说皇上是她的亲生儿子,然而她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豪与喜悦,甚至当即痛哭失声,久久不能自己。按照祖制,新皇帝继位后,他的亲生额娘将母凭子贵荣升为太后,这是身为嫔妃的极大殊荣,毕竟妻与妾有着本质的不同,皇后所尊享的殊荣是嫔妃永远都无法企及与项背的。 凭借自己一辈子的努力都没能够被封为皇后,然而凭借儿子的一朝称帝而得到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正妻身份,这是多少嫔妃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德太妃却是一个例外,她不但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即将荣升为太后的荣耀与光鲜,相反更是愈发地憎恨起她的这个长子来。 在内心深处,德太妃从来没有将皇上当作是自己的儿子来看待,一直固执地认为皇上只是佟皇后的儿子,而她只是徒有一个生母的名分罢了。在她的潜意识里,只有十四阿哥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也只有这么一个亲儿子,于是多年以来德太妃一直都是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一直都在一厢情愿地认为,先皇也和她一样,一直都是格外钟意于十四阿哥,从来都是意属将皇位传给她最疼爱的十四阿哥。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不凑巧,当先皇宾天的时候,她最疼爱的十四阿哥竟是远在西北,就是插翅也飞不回京城。就这样,明明属于十四阿哥的皇位竟是被近水楼台的四阿哥蓄意窃取,篡夺了本该属于十四阿哥的皇位,这样的结果让德妃如何能够接受?她不是不想当太后,她只想当十四阿哥的太后! 虽然有先皇的遗诏为物证,有宣诏大臣隆科多为人证,然而早已经陷入了痴心妄想之中的德太妃根本无视这些客观事实的存在,当她听到“雍亲王皇四子胤禛”这八个字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痛哭失声就当即昏倒在了地上。先皇的龙驭宾天,爱子的痛失皇位,双重打击之下的德太妃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当德太妃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正在发愁不知如何替她最为疼爱的十四阿哥申冤报仇之际,竟是在灵堂前外面遇见了以雅思琦为首的这几个儿媳妇,恼羞成怒的德太妃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心中的怒火就像火山一样地爆发出来。此时此刻被复仇心理占据了整个脑海的德太妃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为十四阿哥报仇雪恨,她要拼尽全力夺回本该属于他们母子的这一切! 从王府风尘仆仆地而来的雅思琦一行当务之急是尽早赶到灵堂守灵,因此在特殊时期不可能再按照平时的规矩先前往永和宫向德太妃请安,而且事实上德太妃也已经早于她们抵达灵堂,她们就是去了永和宫也是扑空一场。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此时的德太妃正在千方百计地寻找机会挑起事端,因此这个搬不到台面上的借口竟然为她这座火山爆发点燃了最直接的导火索。 第2326章 炮火 雅思琦出身名门望族,模样周正端庄、性格宽厚平和,平日里一贯的乖巧懂事,待德太妃更是极为恭敬,若不是因为皇上不讨德太妃的欢心,仅从雅思琦本人来讲,实际上是很合德太妃心思的一个儿媳妇。然而因为皇上的缘故,雅思琦再是做得千好万好,都抵不上十四阿哥的嫡福晋穆哲的半点好,而实际上德太妃也非常清楚,穆哲只是嘴甜会撒娇有眼力劲儿罢了,她只不过是因为对十四阿哥的万般疼爱而止不住地对穆哲满心欢喜。就像现在,比穆哲提早抵达灵堂的雅思琦竟又再一次因为未来皇后的身份而成为德太妃的出气桶,成为皇上的替罪羊。 “怎么?这还没有册封你当皇后呢,就想要反了天了?连请安都敢想免就免!是不是明天连本宫这个额娘都可以不认了?告诉你们,你们只要一天没有册封,你们就别想在本宫面前耍威风!” “回额娘,请额娘息怒,媳妇走得急了一些,怕耽搁了时辰,就先到了灵堂这里来,媳妇不是想免了……。” “走得急?走得急就能六亲不认?走得急就能失了礼仪?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就敢这么张狂,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胆大妄为到竟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让各位母妃们都瞧瞧,就你这德行,还痴心妄想母仪天下……” “回额娘,您真的是冤枉了媳妇……” “冤枉你?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这当额娘的黑白颠倒,栽赃陷害你了?” “回额娘,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我可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个白眼儿狼!我就是养条狗还知道跟我摇摇尾巴呢……” “回额娘,这是皇阿玛的灵堂……” 眼见雅思琦被德太妃频频发难,毫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除了竭力向德太妃做着徒劳无益的辩解别无它法,冰凝早已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冲上前去朝她大喊一声:姐姐您就快别说了! 冰凝当然知道德太妃此番频频发难为的是什么。她也有大多数太嫔太妃们对于曾经的荣华富贵一朝失去的不甘心,但是更多的则是出自个人利益的小算盘。从不甘心的角度来讲,她就是要杀一杀她们这些儿媳妇的体面,让她们难堪,让她们灰头土脸,让她们难以在后宫中尽快树立起应有的威信来,这样一来,就可以仍由她们这些太嫔太妃们把持后宫大局,她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夫君,她们不想再退出这个曾经由自己主宰的舞台。 从德太妃自己的小算盘来讲,她要替十四阿哥“报仇雪恨”,她要坚持捍卫十四阿哥的利益,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德太妃一直认为十四阿哥的皇位是被皇上无情地“篡夺”了,这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也只有她们这些儿媳妇来替他这个夫君代为受过,来承受本不该由她们这些女人来承担的这些责任。因此这个时候雅思琦不管说什么,一定全都是错,一定会被德太妃再度批驳得体无完肤、尊严尽失。 第2327章 揽责 深明其中利害关系的冰凝当然知道,现在的雅思琦就是说出大天来,德太妃也不可能善罢干休,因此只有三缄其口才是上策。只有不回应,不辩解,由着德太妃一个人来唱这出独角戏。一来可以让她先痛快地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再说,否则雅思琦越是解释越是适得其反,反而会将德太妃的火气越拱越大;二来这世上总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雅思琦只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出来,坚决不还嘴,德太妃没了对手,这戏唱得也没了劲头,况且人们一般都是不自觉地会同情弱者,雅思琦的示弱自是会博得其它太嫔太妃们的同情与好感,心理天平自然就会不自觉地偏向她这一边,这样的话,对于日后掌管后宫算是打下了一个极好的基础。 雅思琦虽是一惯的头脑精明,然而遇到这个蛮不讲理到几乎丧失了理智的德太妃,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任由德太妃三下两就给打翻在地。冰凝向雅思琦承诺过,如果是自家爷继成大统,她一定会鼎力相助福晋姐姐。现在雅思琦急需解围相助,她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手相援呢? 冰凝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想好一个成全的法子。以她侧福晋的身份以及目前的形势,特别是她极不讨德太妃欢心这个情况,出手相援的结果势必更令正在气头上的德太妃火上浇油。火上烧油的结果一定是灾难性的,带给皇上的损失更是难以估量、不可挽回。 面对德太妃的频频发难以及雅思琦的一时糊涂,冰凝真是急不得恼不得,既然不能出手相助,那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一路争吵下去吗?当着这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主子奴才、公主命妇的面,一个是未来的太后,一个是未来的皇后,自家人跟自家人起了冲突和争执,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让旁人看笑话吗?她们在众人面前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面,她们丢的更是皇上的脸面!这让诚孝为先的皇上的脸面往哪里搁? 一个是正在气头上的德太妃,一个是深感委屈的那拉姐姐,一个是皇上的亲额娘,一个是皇上的结发妻,无论哪一个都是这后宫中身份极为尊贵的女人,哪一个的脸面都是那么的金贵,因此,也只有她这个侧福晋,也只能是她,牺牲了她自己的脸面,来换得皇上的脸面,换来片刻的安宁。 想到这里,急不得恼不得的冰凝别无它法,顾不得天寒地冻,也顾不得肚子里的小阿哥,趁着德太妃被雅思琦那一句“这是皇阿玛的灵堂”打了一个愣的空档,赶快上前一步直接跪下向德太妃娘娘请安。 “媳妇给额娘请安!这些全都是媳妇的错,不能怪那拉姐姐。刚刚是媳妇出门的时候手脚不利索,耽搁了时辰,绊了姐姐的腿脚。媳妇失礼在先,请额娘严加责罚,媳妇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处。还请额娘保重贵体,不要气坏了身子,以祭拜大行皇帝为先。” 第2328章 打乱 冰凝猜得不错,德太妃要给老十四讨回公道!她不能任由四阿哥“胡作非为”!现在德太妃找不到她的皇上儿子,那就只能是由这些儿媳妇们来代他受过。她就是要当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所有后宫女眷的面,毫不客气地向这几个儿媳妇,特别是雅思琦发起最猛烈的怒火!想要成为统摄六宫的主子,没门!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先过了本宫这一关再说!本宫就是先要让你们当众出丑、颜面扫地,杀掉你们的威风,让你们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雅思琦的反应早就在德太妃的意料之中,四儿媳这个人,表面上宽厚仁和的样子,实际上心机一点儿也不比任何人少,刚刚那些回话不就是绵里藏针吗?最后居然将先皇都抬了出来,哼,就是玉皇大帝来了都救不了你! 可是德太妃万万没有想到,反倒是那个平日里最招她厌烦的狐狸精率先示弱服软,当即给她跪下赔罪,还把所有的错处都自己先揽了下来。难道那丫头不怕丢了脸面吗?记得谁跟她说过来着,那小狐狸精的脸皮子不是比纸都薄吗?居然能够当着所有人的面,又是下跪,又是认错,虽然最后还是用祭拜大行帝皇这个天大的理由来堵她的嘴,可是一来德太妃一惯都是个吃硬不吃软之人,来硬的她不才怕,连软的反倒是有点儿犯难了,皇上在这个方面与德太妃简直是如出一辙,果然是一对亲母子;二来在德太妃眼中冰凝一直是个死犟死倔的小狐狸精,今天一反常态地舍得下脸面来,打了德太妃一个措手不及,刚刚还是个咄咄逼人的连珠炮火,现如今登时哑了声。 德太妃这一次发难的最主要的目标是雅思琦,毕竟她是未来的中宫皇后,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皇后那可是母仪天下之人,若是把她的威风全部杀掉才能够最大程度地将皇上的威严扫地。可是谁承想,竟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那个整天脸子比谁都难看,性子比谁都清高的女人竟然会舍下自己的脸面来替雅思琦将全部罪责一骨脑地承担了下来。 冰凝这突出其来的一幕竟是将德太妃原本盘算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完完全全地给打乱了,心中又气又恼,更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想要搞什么名堂!她们不是从来都互不来往吗?一个把持府务大权,一个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各有各的神通,谁也不需要倚仗对方的帮助,各自都活得风生水起,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开始联起手来了? 而对这个逼她就范的小儿媳妇,德太妃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里半天都缓不过来。雅思琦和冰凝都提到了以“祭拜先帝为重”的问题,她若是继续不依不饶,为老十四讨回公道的目的是否能够达到从目前来看尚不知分晓,但是误了先帝守灵的时辰反倒是确确凿凿的事情,真若那样,她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跟自己的儿子较劲无论如何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搭上自己夫君的大丧事宜,为此德太妃唯有暂时收手别无它法。 第2329章 报复 德太妃被逼无奈暂且放过了雅思琦,然而这口怨气憋闷在心中不吐出来,实在是太憋屈太不甘心!德太妃一辈子也没有受过儿媳妇的这种窝囊气,特别是现在,当着所有太嫔太妃的面,她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好,好,好,你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你不是拖了雅思琦的后腿,罪责全是你一人吗?那好,现在就是由你来担责的时候了! 至于怎么处罚这个坏了自己“大事”的狐狸精,德太妃连想都不用想,当即计上心来。只见她一个转身怒气冲冲一言不发,噔噔噔地拾级而上朝灵堂走去!待进了灵堂之后德太妃径直走到她应该呆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在先帝的灵位前跪下祭拜。 冰凝刚刚在向德太妃跪地请安并认罪,现在德太妃走了,没有留下半个字,就这样,冰凝被干干地晾在了空场上。德太妃当然是故意没有将冰凝叫起,她就是要当众责罚冰凝跪地谢罪,好好出一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媳妇的丑!当着所有的太嫔太妃面颜面扫地。 德太妃走了,留下一个备受羞辱的冰凝,也留下一个骑虎难下的雅思琦,不知道何去何从。一边是德太妃,她惹不起也躲不起,那是她的额娘婆婆,岂有不遵从之理?一边是天仙妹妹,救她于危难水火,她岂有不知恩图报之理? 经过痛苦而艰难的抉择之后,雅思琦终究还是抬脚选择了遵从德太妃。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为先帝守灵,天仙妹妹代她受过,她自是感激不尽,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不管是谁说出大天去也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而她是皇上的嫡妻,在为先帝守灵这么重大的场合里,缺了她是万万不可。虽然她也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是,她和冰凝刚刚都说过,一切都要以为先帝守灵为重。 万般无奈之下,雅思琦唯有向冰凝投去既感激而又惭愧的目光,然后略略迟疑一下,最终还是迅速追上了德太妃的脚步,进到大殿里,走到她应该呆的位置,虔诚地跪下祈祷。 随着德太妃和雅思琦的陆续进入灵堂,一场好戏嘎然而止,不想惹事生非的人们早早地去了灵堂中守候,隔岸观火的人们因为无戏可看而不得不败兴散去。于是不管是出于心甘情愿,还是因为迫不得已,众太嫔太妃们都或快或慢地陆续进到摆放先帝灵位的大殿之中,根据位份高低找到自己的位置,各就各位跪在先帝的灵位前开始了一日三拜的守灵。 渐渐地,冰凝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整个偌大的空场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独自跪在坚硬、粗糙而又冰凉的地上,跪在这呼啸的寒风中,任凭单薄的身子几欲被强劲的北风吹倒在地。 正如德太妃所预料的那样,冰凝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公然挑战这个被怒火烧昏了理智的额娘,没有听到发话叫起,她怎么敢擅作主张自行起身?那样的话岂不是又要授人把柄,又要惹德太妃震怒,令好不容易平息的局势再度剑拔弩张? 第2330章 无能 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不让众人再看皇上的笑话,明知道是个陷阱,是个圈套,冰凝也只得是眼睁睁地任由德太妃的计谋得逞,想不出半点两全的法子来。现在所有的人都进了大殿中为先帝守灵,独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无可奈何之下,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膝盖,以便自己的身子得以转向灵堂的大殿门口,能够遥遥地面对先帝的灵位。就这样,众人在大殿里祭拜先皇,冰凝在院子里完成了对先皇的守灵。一次守灵的时间是一个时辰。 面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局面,月影当即吓得差点儿哭出来,刚想追上德太妃的脚步为她家小姐说情,却被眼疾手快的冰凝一把就给拉住了。月影正欲开口辩解,急得冰凝一个把掌过去落在她的肩头,发出闷闷的一记声响,眼中冒出的愤怒火焰将月影的眼睛刺得生疼。月影当然知道冰凝在向她发出严重警告,警告她不得乱说乱动,月影无计可施,最终只得是陪她家小姐一起跪在大殿前的空场上,用她那早已冻僵的双手紧紧握住冰凝的一双冰手,希望能为她家小姐抵挡一些风寒,保留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德太妃和她那几个儿媳妇的一场好戏之上,没有一个人发现皇上的到来。由于尚未举行登基大典,他现在还不能享有皇帝的专有礼仪,因此他的到来,并没有人们极为熟悉的通传通报唱诺声。也正是因此,他在来到的时候,才能够将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尽收眼底。 远远地,望着冰凝孤单无助地跪在地上,他简直是心如刀绞、悲愤无比。皇上当然知道冰凝为什么会出手援助雅思琦,既是出于她自己一惯的侠义心肠,更是完完全全为了他。可是他呢,虽然贵为一国之君,权倾天下,却是连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说一句公道话都不能!第一次,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无能! 这是他耗尽了毕生心血换来的位置,竟是还不如他做皇子的时候自由自在、随心所欲。那时的他,可以将自己的女人好好地隐藏起来,保护起来,不让她们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朝堂上自有他独自奋战,他的女人只需要悠闲而舒适地生活在王府后院里,坦然地躲避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为她们带来的安逸生活。 可是现在呢?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天下,而他的女人们反而因此而不得安生,不但要辛苦操持后宫大事小事,奔波忙碌,甚至还要为他抛头露面,代他受过,为他分忧。别的女人享受的是荣华富贵,而他的女人却是要为他忍辱负重,吃尽苦头。更何况,冰凝是他此生最为心爱的女人,还怀着他们的小阿哥,却是因为他的缘故而遭此磨难,受这么大的罪。他只有在心中狠狠地责骂自己:真是一个没用的皇帝,真是一个窝囊的皇帝,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枉为什么帝王?枉为什么男人? 第2331章 察看 然而就是痛骂自己一千句一万句都没有任何用处,德太妃是他的额娘,伦理朝纲束紧紧地缚着皇上的手脚,容不得他有半点违逆之举,否则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不肖子孙,特别是在先皇刚刚驾崩的如此敏感而微妙的时刻,哪怕是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敌对势力向他发起疯狂反扑的最佳籍口。 皇上是九五至尊之躯,月影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然而现在无论是谁也拿不出来解救冰凝于危难的办法子来。同样的万般无奈,同样的心情沉重,他唯有紧紧地攥着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愤懑与悲痛,缓缓地穿过空旷的空场,故意装作对在寒风中守灵的那主仆两人视而不见,再缓缓地进到灵堂之中,走到他应该的位置,面向大行皇帝的灵位,跪下。 皇上的到来使混乱不堪的局面得到了极为有效控制,一度乱乱哄哄的大殿登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与皇上至素来关系亲厚的太嫔太妃们自是心怀恭敬之意,与皇上关系疏离但没有利益冲突的太嫔太妃们自是小心收起隔岸观火的心思,而像德太妃和宜太妃这些人则是被皇上不怒自威、庄严肃穆的神情暂时镇住了。毕竟这是先皇的灵堂,再是心怀憎恨,她们也只是敢跟雅思琦几个人发一发母后的威风,在皇上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收敛许多,不敢太过放肆。 当皇上如空气一般从她的身边走过之后,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背影,冰凝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不知道是该为久别重逢而欣喜还是该为形同陌路而悲哀。这是为后宫女眷、朝廷命妇们设立的先帝灵堂,前朝也有灵堂,那是文武百官、宗亲贵族的祭拜场所。皇上一般都会在前朝的灵堂为先帝守灵,因此他的到来很是出人意料。 皇上之所以来到这里,完全是由于万分担心初来乍到的雅思琦控制不住后宫的局面。德太妃、宜太妃是什么性子,皇上自是非常清楚,雅思琦再是精明能干,可是连他一个皇帝都被伦理朝纲捆手束脚无计可施,当一个孝顺的儿子、窝囊的皇帝,更不要说雅思琦一个做儿媳妇的妇道人家了。 此外,他也是担心如此繁重的丧仪会令怀有身孕的冰凝吃不消,于是想过来随便看一看,能否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免了她的守灵。事态果然如他预料的一样,艰难险阻,不一而足,而且比他想像的还要凶险许多。 此次突访,皇上喜忧参半。从雅思琦的角度来讲还算是好,幸而得到冰凝的鼎力相助,两个女人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基本控制住了局势,他也终于可以稍稍放些心下来。可是冰凝呢?他非但没有为她寻到半点开脱理由,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她含屈受辱,却是束手无策。他得到的些许放心竟是付出了如此巨大而惨重的代价,不仅仅搭上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更是搭上了他那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这是何等的残酷的现实。 第2332章 唏嘘 此时此刻,灵堂上的皇上一边为先帝守灵,一边深陷自责的泥潭无法自拔,而在外面的冰凝则隔着诺大的空场,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一边为先帝守灵,一边忧心忡忡地担忧着皇上能否度过这道难关,担忧着他们的小阿哥能否度过这道难关。身在异处,心同相连,只是他们两人之间岂止是相隔了十几丈远的距离,他们分明是隔了一座山,一条河,一座迈不过的高山,一条趟不过的大河。 远远地,他的背影是如此的模糊,如果不是因为第一排只有他一个人,冰凝都看不清他最终的落脚点在哪里。也好,也好,看不到最好,最好也不要去想,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与勇气,否则,即使是一分一秒都难以为继。 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去想他,面对先帝的灵位,冰凝的脑海中不知不觉之间浮现出一个多月前与先皇的那次毫无任何征兆又毫无任何结果的见面。现在回想起来,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先皇那个时候就意属于他的四阿哥,才会想起来她这个儿媳妇。音容犹在,逝者如斯,怎么不让她感慨世事无常。 虽然冰凝与先皇没有什么过多的接触,一生之中,唯有三次面对面的交谈,虽然她曾是那么地抗拒进入皇宫成为他的女人,但是此时此刻,她的悲伤一点儿也不比皇上少。他是因为与先皇的父子之情而哀伤悲痛,而她则是对人生、对命运的悲叹与唏嘘。 所有的人,无论多么尊贵、多么威严、多么富有,都只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即使作为一个伟大的君主,一代圣主明君如康熙大帝,也和所有的人一样,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再赤条条地离去,生不带来,逝不带走。 再想想她的夫君,为什么又要走上一条与先皇同样的道路!还是耗尽了平生全部的心血,就是为了得到这么一个万人景仰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得到了,可是,她的爷啊,又要失去多少? 她更是悲叹自己的命运!为了能够不进宫去当娘娘,全家人为她费了多大的力气?当她被先皇摞牌子的那一刻,心中是多么的欣喜!感谢先皇,让她能够自由自在地享有十余年的惬意生活,能够让她与皇上有缘千里来相聚,有缘修得共枕眠。此乃三生有幸!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还是不能逃脱进宫当娘娘的噩运?王府已经是一座牢笼,整整地禁锢了她十几年,她的青春、她的才情、她的欢乐,全都湮灭在这一潭死水之中。现在,一座更大的牢笼,一潭更沉的死水在等待着她。 此刻的冰凝唯有无限后悔涌上心间!后悔那些年为什么要与他对抗着、执拗着、疏离着、冷漠着,徒然浪费了青春大好年华,虚度了人生最美时光。拥有他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现在失去他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多么的可贵。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当她学习这些诗句的时候,只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好笑之人,竟会浪费大好春光不知道珍惜。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这些可笑之人,自己才是那最不懂得珍惜之人。 第2333章 意外 遥想王爷避世离俗、远躲朝堂的那些岁月里,他们拥有那么多、那么好既轻松而又自由的闲暇时光!他们本可以泛舟湖上,本可以采菊东蓠,本可以青梅煮酒,本可以踏雪寻梅……可是他们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耻于此前对她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即使爱如烈火,仍不敢勇敢地向她表达;而她从来都是倔强而又高傲地维持着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宁愿隐匿自己的真情,也不肯坦诚地向他敞开心扉。就这样,两个有情人空负青春年华,空负大好时光,任凭那些静好的岁月在记忆中徒留整片的空白。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地捉弄人!当他们好不容易幡然醒悟,不惜付出了青春的代价,付出了终生的遗憾,才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的时候,才终于毫无保留地向彼此敞天心扉的时候,才刚刚享有了不到一年光景幸福时光的时候,她的爷,竟然独自转身,破茧化蝶,成为万众景仰、高高在上的皇上! 造化与她开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玩笑,虽然明明知道这个结局有可能发生,而她竟再一次扮起了鸵鸟,对有可能发生的这一切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孤注一掷地天真幻想,幻想他们的皇阿玛最终的选择会是诚亲王。毕竟冰凝是汉人出身,以汉人“无嫡立长”的立储规则来讲,在大阿哥与二阿哥均被圈禁的情形下,不立诚亲王还能立谁?诚亲王从学识上来讲博才多学,从性情上来讲老城持重,从办差能力上来讲极少出错,这么多的美好德行,先皇为什么视而不见呢?对于今天的这个结果,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冰凝或多或少仍是感觉到些许的意外。 冰凝知道这是皇上毕其一生追寻的梦想,她是他的女人,自应当夫妻一心,万不可同床异梦。尽管她是一个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之人,然而从本质上来,她首先是一个小女人,一个为爱而生的小女人。如此出人意料的结局对她而言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于是她不可避免地陷入极度的失落与失意之中。 从前,玉笛一曲,只为伊人;往后,若水三千,谁为一瓢? “长信宫中,三千第一”、“昭阳殿里,八百无双”。冰凝知道,将来会有更多、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走进这座宫殿,走进他的生活,那个时候,她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怨恨他,责怪他,嫌弃他,因为他与哪个女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而心存不满、冷脸相向? 冰凝不是无理取闹的泼妇,也不是争风邀宠的妒妇,她知道,他再也不是那个闲看朝花、修心养性的雍亲王爷,再也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他已经属于整个国家,属于全天下。作为一代帝王身边的女人,就必须要有一个博大的胸襟,有一个宽广的心怀。 大道理她全都懂得,只是还需要给她多一点时间,来慢慢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好好地思考一下,她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第2334章 寻找 冰凝的未来当然是在这里!在这个她曾经最为憎恶的皇宫之中。只因为她是他的女人,他在哪里她就必须要在哪里,冰凝别无选择。无论现在的她,有多么的失落与难过,也不论以后的他,是否还能够记得起他们曾经的甜蜜温馨过往,此时,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她必须向他伸出援助的双手。她冰凝,是能够同甘,更能共苦之人。前朝,他早已经焦头烂额,需要全力以赴去应对;后宫,她必须承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她要鼎力相助雅思琦——未来的皇后,处理好后宫的事务,让她的皇上安心踏实,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就算是将来他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就算是将来他被六宫粉黛陪伴左右,早已经忘记了还有她的存在,冰凝仍是无怨无悔。只要他们曾经相爱过,只要他们曾经相爱的时候他对她付出过真心实意,就足够了,就算是她对他曾经的真心实意的知恩图报也罢,对路人她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不要说他们前世修行千年才换来的今生共枕眠。 耗时一个时辰的守灵终于结束了。雅思琦对于冰凝及时替她解围的事情心存感激,本来想待守灵结束后跟她说句感谢的话,可是有德太妃在跟前,她当然是要先将德太妃恭送回永和宫,刚才她就因为没有前去永和宫请安而被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现在若是再“临阵脱逃”岂不是又要被德太妃当众骂得体无完肤?更何况皇上也在场,骂她不就是在骂皇上吗?那岂不是要让皇上颜面扫地吗?无可奈何之下,她唯有先送德太妃。 皇上也在找冰凝!当他穿过密密麻麻正在渐渐散去的人群来到大殿前的空场上之后,却是怎么也见不到冰凝了! 人去哪儿了?在刺骨的寒风中跪了整整一个时辰,难道说冻病了,昏倒了?可是没有任何人前来禀报,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皇上刚要吩咐秦顺儿去寻年侧福晋,不承想高福匆匆赶到并带了一个坏消息:咸福宫出事了!几十个宫人吵吵嚷嚷着要冲出宫门,大内禁军防务吃紧,已经有人去报了隆科多赶快调集兵力。 咸福宫是什么地方?那是二阿哥被圈禁的地方,皇上连想也不用想,那个地方出事定是二阿哥听说先皇驾崩的消息后借机闹事。虽然二阿哥早早被废了太子之位,然而他密谋夺取皇位的野心从来没有停止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二阿哥再是势力不如从前,但是周围也聚集了一群死党忠臣,终于挨到先皇驾崩,以为他们阴谋得逞的时机终于到来,于是按照事先密谋好的计划,通过早早收买好的几个看守侍卫,趁着皇上来到后宫灵堂为先帝守灵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动了宫廷政变。 事不宜迟,皇上必须立即回到前朝稳定大局,于是他一边吩咐秦顺儿赶快先去与正往回赶的隆科多汇合,一边吩咐高福。 “你留在这里,赶快去找年主子,找到后速来禀报。” 第2335章 新题 雅思琦好不容易将德太妃送回到永和宫,并服侍娘娘躺下休息之后才脱出身来,然而还不待她吩咐红莲去寻年主子,反倒是那红莲先开了口。 “启禀主子,刚刚十三大福晋过来问您,各个府里过来守灵的主子原本安排的歇息地方因为人太多,实在是不够用了,看看能不能再多找几间屋子。” 出了这事儿也不能怪宫人们办差不利,毕竟皇上在位六十一年,也就是说距离上一次皇宫举行皇帝大丧已经有六十一年的时间了,经历那一次大丧的宫人们没有一个还能够现在宫中继续当差,也就是说,现在办理先皇大丧的宫人们没有一个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全都是照本宣科,照着《大清会典》的规定,摸着石头过河。 每日三次的灵堂守灵,期间有两次间歇,时间是两个时辰。对于年老体弱多病的王公贵族宫廷命妇来讲,一天往返三次于府宅和皇宫之间显然很是吃不消,于是她们会选择在皇宫提供的场所暂时歇息。由于事先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选择中途留在宫中歇息,因此宫人们只能是凭大概的估算来准备歇息之所,结果哪里料到,对情况的预估竟会是严重的不足,这一次竟然会有那么多的人选择留在宫中。 怎么办呢?不用问,当然是需要再多找几间屋子,如果有现成的空房子还好,如果没有就需要有人腾地方,虽然都是由宫人腾地方,但是让哪个宫的宫人腾地方都有可能惹恼了他们的主子,实在是个头疼的问题。 此外,现在皇上还没有全面入主宫中,因此宫人全都是先皇的奴才,就说这大总管吧,哪里是平日里对她点头哈腰的苏培盛,一想到要跟那个整日里脸色不阴不阳的梁公公打交道,雅思琦的心里就没来地先发起怵来。 按理说,雅思琦是未来铁定的皇后娘娘,掌管后宫的最高领导,那些宫人不过就是小小的奴才罢了,怎么也敢胆大包天,以下犯上? 这些奴才们确实是地位最低,人最微贱,然而他们在宫中当差多年,诺大的皇宫人员多关系复杂,盘根错节,或是主子需要奴才提供方便,或是奴才需要投靠主子获取利益,于是大部分宫人们有些是因为老乡关系,有些是因为在关键位置当差等等不一而足,渐渐地或被收买或主动投奔,成为几大博弈集团在宫中的眼线与耳目。这些奴才背后的真正金主既有曾经的王爷,也有八阿哥廉亲王、三阿哥诚亲王、十四贝子等等。 像梁公公这样的奴才在宫中不是少数,他们因为自己投靠的主子在这场皇位之争中暂时败下阵来,自然是对皇上心怀不满。更何况昨天大行皇帝才刚刚宾天,虽说皇上凭借先皇的遗诏兵不血刃夺取了皇位,但是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今天你是皇上明天也可能就是阶下囚,要他们现在就认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些奴才还妄图与他们的真正主子里应外合,发动一场宫庭政变,将失去的一切重新夺回来! 第2336章 歇息 雅思琦虽然搞不清梁公公背后的金主是谁,但是她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这梁公公绝对没有被皇上成功地网罗到他自己的身边,否则怎么可能对她这个嫡福晋从来都是一副爱搭不理、冷脸冷语的样子。 再是发怵也得硬着头皮去会一会梁公公,无奈之下雅思琦只得是带上红莲先离开永和宫再说。会梁公公之前,她要先看一看那个预先安排的供各府前来守灵的主子们歇息的场所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形,一会儿跟梁公公交涉的时候也好心里先有个底。 当雅思琦与红莲两人匆匆赶到的时候,远远地,她一下子就见到了天仙妹妹的身影!哎呀,原来她在这儿呐!喜出望外的雅思琦竟然忘记了她此行的目的,而是三步两步就冲上前去,一把拉住冰凝的胳膊,激动地说道:“妹妹原来在这里呀!可是让姐姐一通好找啊!”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天仙妹妹仿佛是约好了似的,居然也在这里!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冰凝当然是守灵结束之后才过来的。当守灵结束,众人纷纷退出灵堂的时候,冰凝正打算赶快起身追到德太妃眼跟前去尽心服侍,以免再被寻了借口,再上演一出婆媳争斗的闹剧,结果由于在寒风中跪了1个多时辰,起来的时候身子又虚又弱眼前直冒金星。待她好不容易稳下神儿来,对于是否追上德太妃心中很是犹豫。自己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冰凝当然是最为清楚,担心万一到了永和宫没伺候好德太妃,若是发生昏厥,一众人等反过来还要伺候她,从而将永和宫闹个人仰马翻、鸡犬不宁,那岂不是更要令娘娘火冒三丈? 思前想后,冰凝终于决定还是暂时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看看身子的情形再说,如果喝些热茶水,吃两口饽饽能够得到缓解,再去永和宫给娘娘请安也不迟。她已经被责罚了整整一个时辰,身子受了累,脸面上也没了光,惩戒不可谓不严厉。虽然说德太妃嘴硬心硬,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想必娘娘不会再对她穷追猛打、赶尽杀绝。权衡利弊一番之后冰凝决定擅自作主,先去歇息一下再做打算。 当月影搀扶着她家小姐来到歇息所之后,果然如冰凝所预料的那样,温暖的房间,热气腾腾的茶水还有香甜饽饽就像是良药似的,立即发挥了极大的功效,令冰凝已经冻成一块的身子渐渐地复苏过来。直到这个时候冰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踏踏实实地落了地,既是为她自己不会因为这不争气的身子而惹恼了德太妃,更是因为小阿哥安安生生在她肚子里没有闹出大乱子。 待她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来,正准备赶快去永和宫给娘娘请安之际,就听窗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传了过来,于是赶快吩咐月影出门察看。没想到眨眼之间月影就回来了,因为事情很简单,只是有好几个宗室福晋到现在还没有寻到个歇息的地方。 第2337章 擅断 一听月影回禀说是这个情形,冰凝的心中咯噔一下。按理说不应该出这种纰漏,虽然宫中因为没有人都没有经历过操办先皇大丧而经验欠缺出些大错有错还是情有可原,然而先皇在位六十一年,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活动庆典不计其数,接待的进宫人员也是不计其数。远的不说,单是先皇六十大寿和登基六十周年大典的规模可谓是盛况空前,特别是那个千叟宴,光是正式参加宴席的来宾就有一千人,规模不比先皇大丧小,哪一回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冰凝不用多想就知道一定是宫里哪个主事的公公在故意刁难,说不好就是那个整天阴沉着脸的梁公公,不管是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情况再说。于是冰凝顾不得身子才刚刚好转就赶快出门察看,结果不偏不巧,萨苏也刚刚从永和宫向德太妃请安回来,正要回来歇息之际也撞上了这个情景。 见到十三大福晋,正在犯难之际的冰凝有如见到了大救星,于是赶快招呼萨苏。 “十三弟妹,你来得太是时候了。好像是歇息所准备得有些少,有几个府的大福晋还没有地方安排下来呢。我先在这里看看情形,你赶快去额娘那里先跟那拉四嫂说一声。噢,对了还有,你千万小心点儿,可是别吵到额娘了。” 萨苏一听这个情况,来不及缓口气也顾不得喝口水,领了吩咐就赶快又调头原路返回,疾步朝永和宫走去。 留在原地的冰凝担心那几个没有寻到歇息所的宗室福晋跟宫人起了冲突,把事情闹大起来,只得是先斩后奏,在等待雅思琦的这段时间里,擅作主张,先赶快走上前去一边与那几个人闲聊起来以便稳定住众人的情绪,一边急待雅思琦前来商量对策。 雅思琦因为在德太妃跟前伺候不能立即脱身,又耽搁了一会儿时间,结果冰凝已经说得是口干舌燥,即使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来新的话题,仍是不见雅思琦和萨苏的人影。此时正是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这么长时间一直呆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冰凝当即决定,将那几个人请到了她的房里暂且先喝口热茶,吃口饽饽。 好不容易将众人安排妥当,趁大家忙着人坐下歇息、喝茶取暖之际,心急如焚的冰凝又出了门来看看情形,仍是不见雅思琦的人影,万般失望的她只好返身回屋,毕竟屋子里还有一大堆人乱乱哄哄哄地等着说法呢。 恰巧就在冰凝转身拾级而上的时候,冷不丁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了胳膊,当即吓了一大跳,待回过身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千盼万盼的大福晋姐姐!登时她的心里踏实了许多,于是顾不得请安,脱口出道:“哎呀,可算是把姐姐盼来了!” “妹妹你……” “姐姐请这边说话。” 冰凝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下,将雅思琦朝院门口的方向拉去。她如此这般行事,当然是担心被屋里的人听到她们的谈话内容。未来的皇后娘娘竟然被宫里的奴才牵着鼻子走,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第2338章 谦让 雅思琦哪里知道前面发生的那些事情,此时见冰凝不请她进屋,两个人反而在寒风中偷偷摸摸地交谈很是不理解,脸色当即一觉道:“妹妹这般鬼鬼祟祟地是要做什么?” 冰凝没有理会面色不愉的大福晋姐姐,而是闭口中不语,一直将她拉到僻静的角落里,确保离那些人足够远了,才再度开口。 “回姐姐,刚刚妹妹让十三弟妹找您,是这么回事儿。不知道是哪个公公安排的歇息所,长话短说吧,就是现在人太多地方不够,有好几个大福晋都没有寻到歇息的地方呢。妹妹怕出了什么乱子,就将她们几个先稳住再等您过来商量个法子。妹妹是想,若是再寻地方,怕是跟哪个宫的娘娘都不好开口,就想着能不能在这里再多寻寻,免得再生是非……” 一听冰凝说的这些情况完全与自己不谋而合,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雅思琦根本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赶快插话道:“哎呀,妹妹呀,你可真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呢!我也是有这个担心,所以服侍完额娘就赶快过来这里先看看,怎么样?你看得如何?” “妹妹觉得这里还是有些地方可以再利用上,譬如给妹妹安排的房子可以先腾出来……” 雅思琦万没有料到一向足智多谋的天仙妹妹想出的法子就是自己腾地方,当即强烈表示反对。 “这怎么行?你身子一向都弱,刚刚又受了风寒……,唉,我刚刚是想找你谢谢你,可是额娘在……”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说这些干什么?咱们不管做什么,不全都是为了皇上吗?” “妹妹说的是呢!” “那您还谢我做什么?以后万不可再说什么谢不谢的事情了。妹妹不想去别处再寻房子,也是担心会受梁公公的气,还要得罪其它的娘娘们,而且还不一定就能够寻得到。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明能够在这里调遣开来,何苦再去惹事端呢?” “妹妹说的对。那就委屈妹妹了,另外,把我的房子也腾出来吧……” “姐姐!这可使不得呀,您可是……” 雅思琦当然知道冰凝想说的是“您可是皇后娘娘”,对此她的心中苦笑了一下,皇后娘娘算什么,她早就被德太妃骂得体无完肤,颜面扫地,还有什么脸面去摆皇后娘娘的驾子? “妹妹,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姐姐,就听我的吩咐,把我的地方也腾出来。” 这边冰凝还没有再开口,那边半路上被别的事情耽搁,才刚刚赶过来进门的萨苏听到了这两人的悄悄话,于是顾不得请安,急急地开口道:“还有我,还有我,把我的房子也腾出来吧。” “十三弟妹?” 雅思琦和冰凝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弄得萨苏很是不好意思,脸色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于是赶快解释道:“两位四嫂,弟妹我不是存心来墙角的,我也是着急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谁承想正好遇到您两位在这里商量事情。” 第2339章 共苦 雅思琦和冰凝一样,并不是埋怨萨苏偷听她们的墙角,而是不好意思接受萨苏的好意承让。她们是皇上的女人,做这些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而萨苏是十三阿哥的女人,都说“长嫂如母”,她们这些当嫂子的不说悉心呵护,反而还要让弟妹跟着一起吃苦受累,这让她这个当四嫂的怎么能够坦然接受?越想越不是滋味,雅思琦当即态度坚决地回道:“四嫂再是为难,也不能亏待了你呀!” “四嫂,我当然知道您的心意,可是连您都腾了房子,哪里有我这么不懂事儿的弟妹安心享有的道理?再说了,您两位是姐妹同甘共苦,弟妹我就心安理得地坐享清福?这若是被我家爷知道了,怕不是早早就要被我们家爷休回娘家去了呢。” 萨苏看到雅思琦态度坚决不容商量的样子,急得恨不能将自己的心窝子掏出来给她看一看自己所说非假,而且由于情绪激动,眼睛也有些微微泛红起来。雅思琦见状知道她这番话全都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她若是不领情,别的不说,单是被十三阿哥知道了,哪里会轻饶得了她? “那……,那四嫂就先谢过弟妹了。你也是才生了小阿哥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要跟着四嫂遭罪,你这是要让四嫂心里不得安生吗?” “四嫂,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啊!您这才真是一家人说两家话呢!另外我跟您说,不要说我,一会儿十六弟妹和十七弟妹若是知道了,定是也会像我一样,把她们的房子也腾出来呢。” 雅思琦自是极为清楚那两个弟妹的脾气禀性,知道她们也是跟萨苏一样,全是跟她同心同德、志同道合之人,于是随口附和道:“朱赫那丫头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哈宜乎虽然嘴上不是能说会道之人,但她可极是……” 雅思琦口中所说的哈宜乎是十七阿哥的嫡福晋,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就听两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给四嫂请安,给十三嫂请安。” 众人随着这两个异口同声的请安抬头一看,简直就是说曹操曹操到,十六福晋朱赫和十七福晋哈宜乎正齐刷刷地向雅思琦、冰凝还有萨苏俯身行礼呢。 “你们两个怎么?” “我们担心您这里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就赶快过来看看,没想到,十三嫂竟然走在我们前头了呢。” 萨苏见这两个人到来的时间实在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心中不无得意地朝她们开口道:“我早就猜你们两个一准儿就得过来,怎么样?另外,刚刚我还替你们作了主,把你们的房子腾出来,现在房子不够用了呢。” “怎么?房子不够用?”朱赫一脸吃惊地朝萨苏问道。 “可不是嘛!谁知道那梁公公是怎么调遣的!差着好几间房子呢!刚刚那拉四嫂和年四嫂都把自己的房子让了出来了,我也是不甘落后一并让了出来,后来想到你们两个若是知道了,定是要埋怨我没有带上你们,就擅自先替你们作了主,也一并腾让出来……” 第2340章 炸窝 一听说歇息所的房子竟然不够用,还要各位嫂子们腾让房屋,朱赫当即气炸了肺,心想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直接就像是连珠炮似地,而且横着就出来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就知道梁九功这个老不死的奴才不是个好东西,现在看来,不但心坏,而且还胆肥,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从中作梗,他还想不想要脑袋了?这若是让四哥知道了,定是不会轻饶这个狗奴才,至少是打折他两条狗腿再说!” 朱赫实在是被这个梁公公给气坏了,也顾不得女人的斯文和矜持,忍不住当场破口大骂起来。冰凝担心她这番大放厥词若是被那些正在她房里歇息的其它府的女人们听去了,传扬出去怕不是又要栽赃到皇上的身上,于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这个四嫂的身份,当即伸手一把就掩上了她那张闯祸的嘴,一边低低地劝道:“小心隔墙有耳。” “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耳不耳的,我只知道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不管这天怎么变,还轮不到奴才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呢!” 朱赫一直因为竹墨被送到十六阿哥府里的事情而对冰凝心怀不满,再加上那梁公公实在是把她给气着了,因此借着这股子邪火,竟是连她年四嫂的账都没有买,不但语气没有丝毫的收敛,而且脸一扬就将冰凝的手甩到了一边,把冰凝干干地晾在了一边。即使这样她仍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之色,相反一脸的气恨难平、气急败坏的样子。 对此雅思琦只是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就连皇上自己的位子能不能坐得稳当还是一回事儿呢,那梁九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弃暗投明、俯首称臣?朱赫虽然为人鲁莽一些,但是话糙理不糙,梁公公委实是个可气的奴才,只是现在她们在宫中立足未稳,一切都还要小心谨慎方为上策。因此尽管冰凝所说完全在理,然而雅思琦这个做四嫂的也不好埋怨朱赫什么,毕竟她还要指望着这几个弟妹的帮衬呢,那就只能是委屈天仙妹妹了,谁让冰凝是自家人呢。打定主意之后,雅思琦这才开口给冰凝和朱赫妯娌两人打个圆场,不过这一回她仍是选择了首先安抚朱赫的策略。 “看看,看看,刚才我说什么来着?” “四嫂您说什么了呀?”朱赫被雅思琦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禁诧异地望向了她,同时嘴里小声嘟嘟囔囔地问了一句。 “我说你呀,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雅思琦不但特意将那个“心”字拉得很长,格外突出了朱赫的这颗豁亮敞阔的心,而且还一把就拉上了朱赫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轻轻地点了点她的心窝。雅思琦的亲密举动令朱赫这门小钢炮登时哑了火,继而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众人也没有听清,只是眼见着这妯娌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亲亲热热好不温馨,再看看被晾在一边的冰凝,一张粉脸红一阵白一阵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第2341章 解决 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萨苏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特别是当朱赫脸一扬甩开了冰凝的时候,她的心里腾地一下子无名火冒起三丈来,暗暗责怪朱赫怎么这么没规矩,竟然敢给四嫂甩脸子。现在见雅思琦只顾跟朱赫亲热,把冰凝晾在一边更是觉得委实心疼,很是替她年四嫂抱打不平。不过雅思琦都没有半点责备之意,萨苏是当弟妹的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她是懂规矩的人,长幼尊卑分得极是清楚。既心疼冰凝,又碍于身份不好开口,萨苏只得是剑走偏锋,赶快转移话题,以期尽快避过尴尬场面。 “哎呀呀,十六弟妹,你怎么也不理我呢!刚刚我替你作主腾房子的事情你倒是同意不同意啊!” 直到被萨苏提醒,朱赫这才猛然间醒悟过来,自己净是顾着大骂梁九功,居然忘记了正经事,登时脸色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同时愧疚之情跃然脸上,连音调儿也是立即降低得跟个蚊子声似的。 “全听三位嫂子的安排,我当然是怎么都行。那你呢?” 朱赫先赶快表了态,同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失礼,当即转头望向了哈宜乎,成功地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十七大福晋的身上。 正如萨苏所讲,朱赫是人也热情嘴也利落,那哈宜乎是个极善良的女人,只是嘴皮子实在是跟不上朱赫的速度,显得她好像不够热情不够热心似的。现在被朱赫逼问表态,脸色禁不住微微一红才轻启朱唇答道:“我也是全听各位嫂嫂的安排。” “你说个话脸红什么!不听嫂子的安排还能听咱们俩人的?” 朱赫的一阵抢白令哈宜乎原本就红得像个大苹果的脸庞一下子又蔓延到了脖子根。看着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却都是热心肠的弟妹,雅思琦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与温暖。 一下子腾出来五间房子可以调配,捉肘见襟的局面登时得到极大缓解。于是雅思琦当即大手一挥,又替淑清也做了主。 “现在你们李四嫂不在,不过我替她做主了,她的那间也一并腾出来。” “那,那,四嫂们真是……” “真是什么?她那间腾出来不是给旁人,是给咱们自己用!” “给咱们自己用?” 不要说朱赫、萨苏她们不明白,就是冰凝也没有听懂雅思琦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跟着哈宜乎她们几个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雅思琦见她们几个惊诧万状的样子,心中很是得意,于是不紧不慢地卖起关子来。 “可不是给咱们自己用?如果这六间房子都腾让出来,咱们六个人在哪儿呆着?这大冷的天也不能总在院子里转悠喝西北风去呀!正好淑清的房子离这里稍远一些,我就拿她的那间当成咱们六个人共用的歇息所,虽然很是拥挤,但是咱们几个肯定都忙得团团转,不是这个不在就是那个不在,真正咱们六个人全都在房里的歇息的情形少之又少,有一间房子确实是足够用了。” “哎呀,四嫂您想得实在是太周到了!” 第2342章 牵挂 萨苏几个当弟妹的对雅思琦的提议赞不绝口,冰凝则是因为领了大福晋姐姐的这份人情而给予了默默地赞许。雅思琦此番决定既是觉得对不住弟妹们的全力帮衬,也是想要感谢天仙妹妹在德太妃面前代她受过的那件事情,冰凝如此聪明之人,怎么体会不到雅思琦的良苦用心? 雅思琦见众人都不反对,于是赶快说道:“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至此雅思琦心里头这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刚想要再开口多说几句感谢众弟妹鼎力相助的话,忽然间远远地就见高福匆匆忙忙寻到了这里。他来干什么?爷这个时候身边多需要人啊!他不说好生伺候,怎么还四处乱跑?万分诧异之下,还不待他行礼请安,雅思琦反倒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小福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回大福晋,爷吩咐奴才过来看看年主子的情形,一会儿好回去禀报。” 啊?一听说是皇上来寻天仙妹妹,雅思琦登时心虚起来。冰凝先是代她受过被罚寒风中守灵,后来又顾全大局将自己歇息的房子腾了出来,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天仙妹妹呢,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被皇上责骂成什么样子呢。 被知道皇上的心中有多么的担忧,也知道皇上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难,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令他焦头烂额的了,怎么能够再因为女人而分神劳神?因此犹豫了一下,雅思琦终于还是违心地撒下一个善意的谎言,同时暗暗祷告天仙妹妹一定会理解她的苦心,若是换了天仙妹妹自己也一定不会拿这些事情去烦扰皇上。 “小福子,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年主子好好的一个人呢!你赶快去给爷回个话,就说年主子一切都好,没有大碍,万万请爷放下心。” 高福得了大福晋的回话,自是满心欢喜,于是一溜烟地赶快回去禀报。 见高福走远了,雅思琦这才转过身对冰凝说道:“妹妹,姐姐一着急就替你回了话,你若是有什么话想托小福子带给爷,现在姐姐也只能是跟你说声‘对不住’了。” “姐姐,妹妹没有什么话要带给爷的,您不必多虑。” “那就好,那就好。” 这边雅思琦替冰凝做了主,那边皇上听了高福的禀报,仍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在寒风中跪了一个时辰,不要说还怀着小阿哥,就是她自己那整日里病秧秧的身子也受不了呢。 “你见到年主子没有?还是从月影或是旁的什么人那里道听途说来的?” “回爷,奴才亲眼见到了年主子,正在院里跟大福晋还有十三、十六、十七几个大社晋一起商量什么事情。” “噢,原来是这样。” 一听说冰凝与雅思琦几个人在院子里商量事情,虽然心疼她不知道爱惜身子,不知道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歇息,但是皇上那颗悬了大半天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继而又万分欣慰,暗暗地称赞了许久那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真是又体贴他的额娘,又体贴他的阿玛,委实是个可人疼的小家伙呢。 第2343章 调遣 房子短缺问题虽然得到暂时的缓解,但是正如冰凝和雅思琦所预料的那样,其它的杂七杂八事情接踵而来,于是在整个守灵期间,除去一日三次的灵堂跪拜之外,在所有的间歇时分,雅思琦和冰凝两人顾不上歇息也顾不上吃喝,全身心地投入到先皇大丧诸项事宜的操持之中。 除了萨苏、朱赫和哈宜乎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助她们,因为所有的人全都或在袖手旁观,或在冷眼看笑话,或身不关已高高挂起,或胆小怕事躲得远远。虽然说挑头闹事的太嫔太妃们并不多,然而在后宫灵堂守灵的女眷之中,大多数先皇的妃嫔们只想明哲保身,不愿因为帮助她们而卷入这场纷争;那些政敌的女眷们则是唯恐天下不乱,恨不能火上浇油,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其它的王公贵族命妇们由于看不清风向,不知道哪一方能够赢得最终胜利,因此谁也不敢贸然表态站队趟上这个浑水,全都躲得远远的,万万不想引火上身。 仅仅凭借这几个弟妹的力量,对于整个后宫庞杂的事务来讲,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这几个弟妹的身份只是宗亲贵族,连雅思琦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都不被人放在眼里,办事处处遇阻,更不要说她们几个福晋身份的女人了。 当第一天的第一次守灵结束之后,特别是房子的事情解决之后,雅思琦越来越感觉到人手实在是太过匮乏,办事实在是举步为艰难。 按照宫中的惯例,平日里只有嫡福晋和侧福晋才有资格出席、参与宫中事务,因此一听说先皇驾崩,雅思琦习惯成自然地只带了冰凝和淑清两个人前来宫中的灵堂守灵。经过清早与德太妃的一番遭遇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现在与从前不一样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她的娘家早已经没落,没什么有头脸有身份的女眷能够有资格到皇宫中来帮衬她,既然指望不上自己的娘家人,那就只剩下王府里那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尊称她一声“姐姐”的姐妹们。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姐妹们不管对她有多大的意见,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为了皇上,为了大局,总归还是要抛开一切个人恩怨,对她毫无保留的支持就是对皇上全部的爱。 于是雅思琦来不及派人前去禀报皇上就擅自做出了她开始后宫事务的第一个决定:将惜月、韵音、春枝等所有王府的女眷们统统调派到宫中来。 雅思琦并不担心将来皇上知道之后会责备她逾制的问题,在她看来,现在是非常时期,身为王府的女眷,虽然从前她们只是皇宫的过客,受名额、名份等等因素所限,不可能全体参加,但是现在跟从前绝对不可同日而语。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她们都将成为这里的主子。既然如此,那么谁都不要抱有袖有旁观、坐享其成的心理,都要为后宫的事务尽她们每一个人的力量。虽然她们将来会成为尊贵的一宫之主,但是她们与那些太嫔太妃们不一样,她们来到后宫不是为了享清福,而是要全心全力为皇上分忧解难。 第2344章 能力 雅思琦的初衷不可谓不好,法子也不可谓不现实,然而真的付诸实施起来却是难尽人意,特别是与独挡一面的冰凝比起来,就更是立见高低,这四五个人加起来竟还没有冰凝一个人办事效率高。对此雅思琦再也不对皇上心存不满和埋怨,相反全是心悦诚服:怪不得皇上只宠天仙妹妹一个人呢!这若是换了她,也定是死活瞧不上另外那几块料。 王府其它女眷的相继到来没有给雅思琦帮上多大的忙,她们并不是目光短浅、暗藏心机而故意拖她的后腿,实际上她们都认识到现在这个特殊时期,万事都要以皇上为先,只是限于她们每个人的能力,实在是帮不上多大的忙。 有些人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形势,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有半点轻举妄动,尽管平日里都是使手段、耍心机的个中好手,可是一到现在这最关键、最重要的时候,一个个不是唯唯喏喏、缩手缩脚,就是没有主意,万事等吩咐,比如淑清、惜月。雅思琦都忙得团团乱转、手脚朝天了,那两人还不停地来问这个要怎么办那个要怎么办。既然什么事情都要来禀告她,那雅思琦叫她们赶快过来是干什么?给自己添乱吗? 有些人由于名份与身份的尴尬,空有办事能力却是被皇宫的这些太嫔太妃们的气势所压,连雅思琦都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无名无份的小小侍妾了。比如霍沫、春枝。霍沫论才学,论能力,论见识都比冰凝差不到哪儿去,可是她连皇上的女人都谈不上,谁能听她的吩咐安排?不要说别人不听她的,就是霍沫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望着一众忙忙碌碌的姐姐们,霍沫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渺小,完完全全是一个局外人。直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皇上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个年姐姐了,同时也为自己曾经痴心妄想替代冰凝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而感到万分羞愧与 按道理来讲,春枝是宫女出身,在皇宫中当差六七年时间,可以算得上是与皇上“青梅竹马”,极其熟悉宫中事务,今天又重新回到她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后宫之中,了解这里的人情世故,熟捻这里的规矩关卡,因此对春枝而言应当是如鱼得水、得心应手。然而她与霍沫一样因为身份的原因而畏缩不前。虽然她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女人,然而谁人不知她的出身?特别是当着曾经的主子——德太妃以及宜太妃、惠太妃等人的面,她更是嘴张不开腿迈不开,简直成了个木头人。 除了这几个有些能力却使不出来的人之外,剩下的就是原本就是性情软弱,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能力实属平庸之辈,平日里都是万事唯恐避之不及,偏安一隅、与事无争,现在突然间要求她们独挑大梁、担当重任,委实是太难为这些女人们了。比如韵音、云芳。 韵音从来都是对惜月言听计从,云芳也是一直跟在春枝的后面跑,现在惜月小心谨慎不敢拿主意,春枝更是连句话不敢说,那韵音与云芳就更是不可能有任何指望了。 第2345章 纷争 尽管这几个人的到来没有帮上雅思琦的什么忙,甚至有时候帮的还是倒忙,然而雅思琦仍是坚持让她们几个留下来。二十五年前,先皇赐予皇上府邸出宫单过的时候,雅思琦带领淑清、春枝两个人从无到有建立了王府那个新家,现在她们要搬到皇宫这个新家来,所有的姐妹们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也不能当个甩手掌柜,不管是出于历练的目的,还是出于众人拾柴火焰高,在现在这个最困难的时期,她们姐妹八人就必须同甘共苦,为这个新家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冰凝从一开始就先斩后奏、擅作主张,结果一旦开了先例就收不回来。不是她故意胆大妄为,不把雅思琦放在眼中,而是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有很多的事情,要么就是时间紧迫来不及禀告雅思琦,要么就是她去禀报的时候,雅思琦也正在被各种事务纠缠,焦头烂额、分身无术。面对这种情形,冰凝无奈之下,唯有当机立断,先斩后奏。事情办得都没有错,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事先禀报大福晋姐姐,将来若是真有什么过错,自己都担下责来就是了,定是不会让那拉姐姐受半丁点儿委屈的。冰凝暗自开导着自己。 才刚刚想到这里,冰凝就听不远处有两个奴才争吵的声音。一开始还都房间压低了嗓音,随着双方情绪不断激动,嗓音也不断高亢起来,冰凝仔细听了几句就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两人一个是是郑亲王福晋的贴身丫头,另一个是宫中当值的小宫女,为的是郑亲王福晋嫌歇息的地方太冷,想再要一个火盆,可是这么多的人,哪个不都是身份显贵之人?给了她郑亲王福晋,不给礼亲王福晋?而且临时宫中来了这么多人,平时也不可能预备这么多,就是临时采办,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拿到。 问题虽然不好解决,但好在是小事一桩,连房子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更何况是个炭火盆子,无非就是将自己的先让出去罢了,于是她赶快吩咐月影道:“你去把我的那个火盆子给郑亲王大福晋送过去。” “小姐,您怎么?您连房子都让出去了,现在又要让火盆子,您的身子不要了啊……” “我这不是在四处忙着嘛,用的时候也不多,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屋子朝阳,太阳晒着可暖和了,这火盆子要不要两可。” 一听冰凝先是让房子,还在连个小小的火盆子都要让出去,月影当即就急了,她家小姐不管自己的身子,难道连没出世的小阿哥都不管不顾了吗? “小姐啊!这是现在有大日头照着,等会儿下午日头落山了您就知道有多冷了!再说了,就算您不需要,咱们府的大福晋也需要啊!万一那拉主子责怪您自作主张怎么办呢?” “你怎么还不赶快去办!腿脚给捆住了?还是嫌我的事情少,再多添点儿乱是不是?” 第2346章 作梗 月影被冰凝逼得没有办法只得是乖乖照办。然而郑亲王福晋虽被打发妥了,不巧却被八福晋那木泰发现了这个情况。不用说,那木泰现在简直是恨透了任何一个四嫂,哪怕是不声不响的云芳都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更不要说那个左右摇摆站不准队伍的年二公子的妹妹了。 此时那木泰只觉得这是她一辈子最为窝囊最为丢脸的时候,那一家子七、八个女人风风光光地挑起了大梁,有些人无名无份,有些人家世低微,竟然也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耀武扬威地跟她摆起娘娘的驾子来。而她这个要出身有出身,要本事有本事,曾经被众星捧月的八福晋只能灰头土脸地眼睁睁看着一群小人得志,那木泰的心中简直是酸透了。就算不是自家爷得了江山,哪怕是老十四得了皇位,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瞧别人脸子吃饭的田地。 越想心中越是气恨难平,给这些大大小小的四嫂们制造任何一个麻烦都是百利无一害,都是为自家爷,为十四阿哥重新夺权尽一份微薄之力,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平白地从天而降,她怎么能够眼睁睁地放弃?事不宜迟,于是她赶快派自己的丫头赶快去追上年侧福晋,就说惠太妃娘娘被冻得快要生病了,急需要一个碳火盆子。 那木泰非常聪明,她没有说自己需要,而是说惠太妃娘娘需要。惠太妃何许人也?那是大阿哥的生母,八阿哥的养母,这可不是她八福晋存心找茬儿,连郑亲王福晋都能有的,凭什么惠太妃娘娘没有?按理说,冰凝也是要叫惠太妃一声额娘的! 好不容易打发完郑亲王福晋,冰凝才稍稍歇口气,谁想到背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突然间响起,预感到又有事情发生,冰凝的心头不由得紧了一下。 “给年主子请安。” 冰凝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奴婢打扮的女孩子正在向她行礼,于是诧异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回年主子,惠太妃娘娘急需一个碳火盆子。” “你说什么?惠太妃娘娘?” “回主子,正是。” “那你是哪个府上的?” “回侧福晋,奴婢是……,是八贝勒爷府上的。” 原来如此!当这个奴才说惠太妃要火盆的时候,冰凝万分诧异,既然是替惠太妃讨要物件,怎么不是惠太妃的奴才呢?若是惠太妃的奴才,怎么不是宫女装束打扮呢?所以才会问那丫头是哪个府上的。现在终于真相大白,原来是是八贝勒府上的奴才。奴才只会对主子言听计从,因此这奴才自是受那木泰背后指使无疑。 一想到这是八弟妹故意给她出的难题,冰凝不由得格外小心谨慎起来。虽说皇上如愿以偿继承大统,与八阿哥又是多年宿敌,她既是长辈又是未来娘娘,按理说冰凝根本就没有必要千方百计维系与那木泰的关系,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然而冰凝凭直感认为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第2347章 软钉 经过与皇上共同生活的这两年多时间,尽管出于女人不得干政这个祖训,两人之间从不谈论政事,但是以冰凝对他的了解,皇上定是不会忽视八阿哥在朝堂上的势力,想必还会施以恩惠,极尽拉拢之能事。虽说冰凝猜得果然不错,皇上在先皇驾崩的第二天下午,也就是今天下午晋封八阿哥为廉亲王和总理事务大臣,然而现在还是上午,这个消息还没有被万能的各方耳目窥探出来,因此既没有传到后宫,更没有传到冰凝的耳朵里,冰凝仅仅只是凭直觉认为那木泰的能量绝对不能够忽视。 既不想得罪那木泰,又不想被这个八弟妹牵着鼻子走,更主要的是她的火盆子已经拨给了郑亲王大福晋,冰凝的手中也没有现成的物资可以调配。为此她先是略略迟疑一下,然后语气温和却是态度坚定地对那个丫环说道:“好,我已经知道了。惠妃娘娘若是需要什么物件,宫中可以统一调配,你去跟梁公公禀告即可。我这里只负责公主、王公福晋和朝廷命妇,若是你家主子需要,我定是责无旁贷。” “回主子,恕奴婢耳聋,您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代?” “责无旁贷!你就这么去回你家主子,她会明白什么意思。” “泽无旁代?” “对!” 那小丫环生怕记错了,又重复了一遍才退下,然后就一路不停地念叨“泽无旁代”、“泽无旁代”,直到见到那木泰那一刻,这嘴才赶快停下来,然后急急地请安行礼。 那木泰一听小丫头的这个回复,当即气得火冒三丈,只是这火气不是朝冰凝发的,而是冲着眼前的这个丫头。 “什么?她问你是哪个府上的?” “回主子,就是这么问的。” “你说你是咱们府上的?” 小丫头一见那木泰杏眼圆睁,一脸怒容,当即吓得体如筛糠,更主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突然间就勃然大怒起来,她一直都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小心办差,哪个地方出了错,惹恼了主子呢? “回,回主子,奴婢,奴婢一直就在咱们府上当差的呀。” “唉!你简直是笨死了!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好!” 那木泰分明是因为自己考虑不周,忘记了自家婢女的穿着打扮与宫女明显不同的这个问题才使得诡计没有得逞,然而她实在是太过恼怒了,恼怒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就没有好好抓住竟是白白地浪费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实在是觉得憋屈得慌,才会迁怒于一个小小的奴才。 那木泰可是个极精明之人,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呢?不在别的,完全是因为万万料想不到最后竟会是皇上夺了大权,心中又是气恨又是懊恼到了极点,才令她头脑发热,昏招频出。此时被冰凝一个软钉子堵了回来,愤恨之余她又禁不住暗暗思忖道:这个年四嫂,都忙得团团转了,竟然还能想如此细心地注意起这个问题,看来绝非是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等闲之辈,跟那拉四嫂一样,也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第2348章 回府 当最后一次守灵结束,雅思琦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稍稍踏实下来,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至少没有出什么大乱子,没有因为后宫的事情让皇上分神乱心,仅凭这一点她就阿弥陀佛、劳苦功高了。 不管是出力大小,众人全都是忙得团团转,如此高强度的繁重差事令养尊处优的王府女眷们一个个全都是累得精疲力竭,就连春枝都是吃不消,她可是在宫中当了六、七年的差,按道理来讲这些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差事,远比她做宫女当差要轻松多了,然而这一天下来,竟是累得她腰酸背痛、叫苦不迭。想想春枝做宫女可是三十多年前的老黄历,而且现如今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再者来说,当主子这么多年已经令她的体力严重退化,以致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曾经那么容易简单的事情现在竟是比搬山还难还累。 女眷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形同缟枯,因此雅思琦命苏培盛早早就将府里的马车全部调集过来,待到晚上回府的时候,不但冰凝、淑清这些有专用马车的主子独乘自己的马车,就是其余那些没有自己专用马车的女人们也都是破例每人分到一辆,这样的话,在路上她们就能第一时间得到好好歇息。辛辛苦苦地操劳了一整天,为皇上分忧解难一整天,现在不过就是一辆马车,这是她们理所应该得到的奖赏,假若皇上知道了,也定是不会责怪她坏了规矩,相反还会对她大加褒奖。 当众人先后回到府里之后,不要说其它人,就是雅思琦自己也是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将众女眷们集中到霞光苑吩咐差事,能力有大有小,但是对皇上的那颗心全都是一样的真心实意,这就足够了。于是她只对红莲吩咐了一句“一会儿去传我的话,明天还要出人出力,各院主子都早些歇息吧。”,然后就径直回了院子。 连身强体壮的雅思琦和吃苦耐劳的春枝都是勉力强撑,更不要说弱不禁风、柔若无骨的冰凝了,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因此待她好不容易挨到进了怡然居,这个累到了极限马上就要崩溃的身子再也容不得她有半点念想,头没梳、脸没洗、饭没吃、水没渴,径直朝里间屋奔去,然后一头就栽倒在床上,同时就势闭上了眼睛。 直到躺在床上,冰凝真觉得就像是到了天堂似的,实在是太舒服极了!舒服得她不要说坐起身子,就是动根手指头,眨眨眼睛都觉得力不从心。望着昏睡中的冰凝,特别是那苍白的脸色,憔悴的面容,月影心疼得恨不能由自己去替她家小姐做所有的差事,然而她同时又是那么痛恨自己,没有她家小姐的半点儿能耐,就是想替换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是万分心疼,然而冰凝一整天的时间里都没有正经吃东西,她自己不爱惜身子先不说,饿坏了肚子里的小阿哥可是怎么办?一想到这里,月影唯有狠下心来去叫醒了她家小姐。 “小姐,小姐!” “嗯,你别烦我。” 第2349章 累坏 听着冰凝那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胡乱应付,月影心中的难过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湛露一整天都在府里待命,不但没有得到她家主子的半点消息,反而见府里的其它主子们呼啦啦全都进了宫里,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此时见冰凝如行尸走肉般地回来,而月影又是一副哭天抹泪的样子,以为才刚刚变的天又换了另外一个天,吓得她一把拉上月影的胳膊,又急又慌地问道:“月影姐姐,怎么了?怎么了?咱们家爷怎么了?” 月影正为她家小姐心疼不已,突然间被湛露鼻涕眼泪地一通大喊大叫,登时觉得莫名其妙,待她仔细听明白了泄露那番话中的含义,气得她当即呵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你想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湛露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么一句话竟是会招来杀身之祸,当即吓得腿都软了,更是止不住地大哭起来。月影没有想到自己的训斥非但没有震慑住湛露,反而动静越闹越大,这不是存心不让她家小姐安生吗?怎么府里会养了这么一群没用的奴才,越是关键的时候越是一个个地全都指望不上? “你哭丧呢?!有这力气还是好好省省,明天在灵堂上多给先皇哭哭灵!别跟个死人似的杵我眼跟前儿!赶快去打热水,拿热巾,上热茶!都当了一年的差了,还用我一样一样的手把手教你?你这一年都是吃闲饭的?” “主子,她……” “小姐都累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闲功夫哭呢!将来小姐进宫当娘娘,你就这副德性,真给小姐丢脸!真给咱们家爷丢脸!” 这一回月影说话的语气没有刚才严厉,然而却是起到了她预想中的效果,湛露竟是一下子就嘎然止了声,没一会儿就不再抽抽噎噎、惊慌失措了。咦?这是怎么回事儿?那还用说嘛!外面的天没有再变,皇上坐稳了江山,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心里踏实了,湛露于是乖乖去取热水热茶回来。 见湛露终于不再烦她,月影这才转过身上,先是赶快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才瓮声瓮气地再度小心开口。 “小姐,奴婢知道您累坏了,可是好歹您也得吃口东西呀,小阿哥……” “嗯。” 一听冰凝应了她,月影当即喜出望外,于是激动地说道:“小姐,您等着奴婢,奴婢这就给您端吃食来。” 当月影兴冲冲地再度返回房里的时候,只见冰凝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天啊,小姐您不是一直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吗?这一回怎么竟然食言了,没有等奴婢呢?奴婢真的是一点时间都没敢耽搁,连湛露都没敢使唤,就是怕那丫头磨磨蹭蹭,可是您为什么这么点儿功夫都不容奴婢呢? 生怕冰凝就这样沉睡下去,月影心急之下禁不住高声喊了起来:“小姐,小姐,您醒醒,奴婢把吃食都拿来了,您吃口东西再睡吧,哪怕就吃半口呢!” 第2350章 好眠 月影哪里知道刚才冰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一声“嗯”根本不是听到了她在说什么,而是困到极点的冰凝急于摆脱她的纠缠以便早早睡下,于是不管月影说什么,都糊里糊涂地用这一声“嗯”来打发她走人。当月影终于停止了聒噪出门去取点心之后,没有了任何人打搅,世界一下子清静下来,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用,冰凝瞬间就沉沉地坠入了梦境。 现在,取点心回来的月影就是说出大天去,也不会听到半个字的回音。担心冰凝越睡越沉再也唤不醒,急得她顾不得尊卑,狠了狠心就上前一把将她家小姐从床上拽了起来,同时吩咐刚刚取热水热巾回来的湛露。 “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小姐的身后垫个枕头?” 经月影如此一番提醒,呆若木鸡般的湛露这才慌里慌张地赶快走上前来,帮着月影将已经如软泥一般的冰凝扶起靠在床头,两边又用锦被将她紧紧夹住,以防没一会儿再东倒西歪下去。一切准备就绪,看着冰凝这个样子,月影知道点心是不要指望她家小姐能吃进去了,于是她只得是赶快端起粥碗,用小勺小心翼翼地撬开冰凝的一张樱桃小口,让瓷勺中香滑软烂的鸡茸菜粥顺势流入她的口中。 此时的冰凝不但早早地睡着了,而且还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梦中的她化身成为一个饿得前心贴后心的穷妇人,衣衫褴缕、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拄着一个破拐杖正在挨家挨户地上门讨饭,前几家不是大门紧闭,就是被主人连打带骂地赶得远远的,弄得她心里不住地哀叹:“果真这世道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呐!” 终于,当她讨到这家的时候,破天荒地见到主人家端出一碗米粥放在门口,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冰凝登时喜出望外,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富家小姐还是什么王府福晋,立即抱起粥碗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给喝了一个精光,然后又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角。 冰凝喝粥用了多长时间,月影的泪水就流了多长时间,特别是看到她家小姐连喝粥都是双眼紧闭,更是心如刀割般地难过。 终于喝完了满满的一碗粥,月影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强行给冰凝换了衣裳,若是因为吵醒了她家小姐而挨骂也值得,这么一身衣裳睡着实在是太不舒服了。然而月影再一次地杞人忧天了,无论她怎么折腾,即使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换下整套的衣服,冰凝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从头至尾都闭得死死的。要知道从前的冰凝若是能睡个安稳觉可是比登天还要难呀。 整整一夜,冰凝连翻身都没有,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一直睡到五更天。一夜好眠让冰凝疲劳至极点的身体得到了极为有效的缓冲,可是新的一天来临,意味着新的一场战役又要打响,不知道今天的宫中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情形。然而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再多想,因为出发时间已经到了,于是主仆两人匆忙洗漱完毕,就急匆匆地向宫里赶去。月影临出门前悄悄地装了几块饽饽,以备在守灵的时候万一冰凝饿了还能够有一口吃食。 第2351章 流言 女人们为了夫君竭尽自己所能,倾其全部,付出所有,耗尽最后一丝光与热。而皇上呢?却是根本不知道所发生的这一切,因为他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分身无术、无瑕它顾,就算是生出三头六臂出来也是无济于事,不要说让他抽空来看看冰凝,就是听奴才向他禀报的时间都没有。特别是高福向他回复说年主子一切都好之后,他就完全踏实、高枕无忧起来。 此刻的皇上,内外交困,头尾难顾,来自各个方面的觊觎皇位的反对派们磨拳擦掌、全力反扑,轮番发动起一次又一次,完全陷于了疲于应对、勉强应战的被动局面!虽然他得到了先皇的信任,他有遗诏在手,他有宣诏大臣的鼎力支撑,然而政敌们根本不能够接受这个结果,全然不顾这些事实的存在,第一个回合的失败并不意味着这场夺储大战的落幕,而是开始了疯狂的反扑,务求速战速决,以期将新生政权扼杀在摇篮中!不过他们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哪怕是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也在所不惜。于是大行皇帝才刚刚驾崩的第二天,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坊间,各种指斥皇上以阴谋手段矫诏夺嫡、谋父篡位的谣言,几乎同时在大清帝国的各个角落沸沸扬扬地传播开来,而且谣言就像是星星的火种,瞬间呈现燎原之势。 听说,先皇临终之前,雍亲王派隆科多严密控制了畅春园,按照雍亲王的指使,隆科多事先备好人参汤一碗,并在里面放入毒药,待雍亲王来到畅春园后,由其亲自向先皇进奉此碗参汤,先皇不知有诈,更为四阿哥的诚孝之心所感动,一饮而尽,即刻毒发…… 听说,先皇临终之前,众多皇子均不在身边,唯有雍亲王一人随侍在侧。先皇从昏迷中苏醒,本想宣召朝廷重臣入宫托付后事,可是没有一人前来,心知有变,气恼之下,取下手腕上的一串玉念珠朝四阿哥掷去,却因体衰力薄,未能击中,雍亲王假意跪下谢罪,随即深宫就传出先皇“龙驭上宾”的消息…… 听说,先皇临终之前,由于病发突然,遗诏尚未写就,欲传隆科多进见,作为宣读遗诏大臣。当隆科多听到先皇说出的继位人是十四阿哥后,立即派人报告雍亲王,雍亲王急速赶到重兵把守的畅春园,此时皇上已经龙驭宾天,于是,雍亲王伙同隆科多,将事先准备好的假遗诏拿出来向诸皇子、大臣宣读…… 听说,先皇临终之时召哪一位皇子前来,就意味着将传位于他。此次先皇临终之前,尚未去南苑狩猎的时候,就已经降旨速召十四阿哥,要求十四贝子务必于十一月十五日抵京,可是此道圣纸竟被隆科多隐匿未发。先皇的此道圣旨惊动了隆科多和雍亲王,两个人极为不安,猜测皇上此次召十四阿哥,有可能要将皇位传于大将军王,因而加快了篡位夺权的行动。于是隆科多另拟了一道圣旨,将雍亲王召至先皇的御榻之前。先皇一看到来的竟是四阿哥,再召十四阿哥已经来不及,由于生米做成熟饭,先皇没有办法,只得将皇位传给了雍亲王…… …… …… 第2352章 劲敌 反对派的奋力反扑取得了极大的成效,短短几天的时间,各式各样的流言呈一呼百应之态,愈演愈烈,势不可挡,从京城到地方,从皇宫到街坊,流言传遍了大江南北、传遍了老幼妇孺,皇上继位的合法性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对此,虽然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而且完全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在筹办先皇大丧以及组建自己新生皇权的同时,还要分散出更多的精力来应对这些谣言、蜚语、中伤,在内忧外患的双重围攻之下,他早已经是焦头烂额,精疲力竭,疲于奔命,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他只有一张嘴,哪里能够敌得过反对派们的几十甚至上百张嘴,哪里能够敌得过数以万计、不明真相的百姓大众? 流言就像细菌一样迅速繁殖,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甚至远播海外。朝鲜使臣李混等回国之后,在向国王禀报先皇之死、新皇即位的情况时竟也是依据流言而报:“或称秘不发丧,或称矫诏袭位。内间事秘,莫测端倪。而至于矫诏,则似是实状”。 在所有的反对派之中,毫无疑问廉亲王的力量最为雄厚。虽然先皇在世的时候,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夺嫡失败者,但是在江山换代的动荡局势中,凭借人生前三十年积攒下来的雄厚实力,足以支撑他实施重新翻盘。 先皇在世的时候,廉亲王失去了先皇的信任,夺储的路被堵得死死的,无奈之下,他唯有将颇受先皇器重的十四阿哥推到风口浪尖之上,自己则完全退居幕后,暗中操控,这是审时度势之后不得已而为之的变通之策。谁不想把权力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谁愿意甘为他人做嫁衣? 天无绝人之路,十四阿哥没有能够在这场博弈中取胜,廉亲王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先皇已经宾天,再也没有了君臣父子这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再也不需要千方百计地巧加伪装,讨好他的皇阿玛,再也不需要退居幕后,甘为人下,现在的他羽翼仍旧丰满,实力依然雄厚,能否得到皇位的决定权再也不是被掌握在先皇的手中,而是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不是他背信弃义、反悔食言,既然十四阿哥没有取得天下,既然不甘心皇权旁落他人,他只需要毕其功于一役,大踏步地走向前台,他需要为自己而战! 廉亲王的信心来自于他的实力,而他的实力则来自于忠实的追随者们。抛开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不谈,单说九阿哥。这位九阿哥不仅财大气粗,既是忠心死党,又带来滚滚财源,而且他还有一位在后宫中位高尊贵,深受先皇宠爱与信任的额娘——宜太妃。母子二人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处使,全心全意成就廉亲王的千秋帝王之梦。于是反对派的势力轻而易举地渗透到了后宫,与朝堂上的波涛汹涌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加花样百出,实现了双管齐下、里应外合的初衷。 第2353章 大戏 宜太妃,五阿哥与九阿哥的生母。德太妃的两个儿子深得先皇赏识与器重,再看看她自己的两个儿子,要么五阿哥与世无争,要么九阿哥有心无力,特别是现在,皇上继承大统,德太妃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宜太妃的心中别提多不是滋味了。人家是两个儿子,自己也是两个儿子,却是云泥之别,逞了一辈子的强、较了一辈子的劲儿、争了一辈子的宠,到头来却是因为儿子不争气而败下阵来,宜太妃就像是被当众打了脸似的抬不起头来。 从前先皇在世的时候,宜太妃就拼尽全力配合九阿哥,支持廉亲王,现在不但他们的美梦终成一场空,就连以往一直与她平起平坐的德太妃竟然也是母凭子贵摇身一变成了太后,她不但要日日请安,还要小心逢迎,这让心高气盛的宜太妃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后宫中的敌对势力不止宜太妃一支,她们各自都有倚靠的力量,都有各自的现实利益,都暗暗地卯足了劲儿,发誓要与新皇好好地较量较量。虽然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然而她们却有屡试不爽的杀手锏,不论年龄大小、位份高低、亲疏远近,从理论上讲,对于先皇的每一个女人,皇上都要尊称一声“母妃”。皇上敢跟他的兄弟们翻脸六亲不认,但是对于母妃们,他敢吗? 他当然不敢! 倚仗着廉亲王的强大势力,依仗“母妃”这个天然庇护,在德太妃率先闹事自起内讧之后,心理极度失衡的宜太妃发起了反对集团的第二轮攻势。 大行皇帝病重期间,偏偏凑巧,宜太妃也正身染疾患、卧床不起已有数日。此刻先皇驾崩,宜太妃再是头疼脑热也不能以此为借口抱病卧床,而是要像众人一样到灵堂来为先皇守灵,对于如何出现在灵堂的众人面前,最主要的,是如何出现在皇上的面前,她可是颇费了一番脑筋。九阿哥跟皇上可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他们母子早早就定下了里应外合、暗通串联的策略,现在正是绝佳的好时机,她为九阿哥、廉亲王他们讨公道的时候到了! 由于时间紧急,也是由于皇上封锁了后宫与前朝的消息传递通道,令宜太妃来不及也不可能与九阿哥事先串通,于是思前想后、多方权衡一番之后,她自行决定利用患病这件事情大做文章。虽然只是头痛脑热,还没有达到一病不起的程度,但这可是一个极佳的借口,她可以借这个理由,好好地给皇上一个难堪,让他在众人面前好好地出丑,一吐她胸中的恶气! 第一次守灵的时候,皇上来晚了,没有见到宜太妃如此排场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后面的几次守灵,由于知道局势得到有效控制,而且冰凝一切安好,因此他按部就班地在前朝的灵堂上守灵。 虽然皇上没能“有幸”亲眼所见,但是宜太妃精心策划的这一场闹剧一天之中雷打不动地上演了三次,每一次守灵的时候都是如此这般一番,一场里应外合的大戏骤然拉开帷幕,好不热闹。 第2354章 上演 宜太妃的目的轻而易举地就达到了!不过这也是她多次总结经验,不断提高“演出”效果所获得的巨大成果。第一次守灵的时候,由于德太妃当众训斥儿媳妇,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里,宜太妃的风头硬是被生生地抢走了,虽然也有几个人看到,但是远远没有达到她所期待的轰动效果,由于大多数人没有看到,给皇上出难题的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 对此宜太妃痛定思痛,认真汲取第一次的经验教训,及时调整策略,先是派奴才前去仔细打探,待得到消息之后,再不早不地刻意选择了人多的时候。此外由于第二次和第三次守灵的时候没有了德太妃带头闹事搅局,也没有了皇上的大驾光临吸引走众人的目光,因此一天下来,几乎所有参加守灵的人员都亲眼目睹了宜太妃极尽排场、气焰嚣张的绝佳表演,同时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不知道皇上知道此事之后会做何反应。 皇上一整天都在忙于处理政务,而且全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情,稍小一点的事情都被暂且搁置下来。前一天晚上忙于大行皇帝梓宫回大内的事情,皇上一夜没有合眼,今天又是整整一天身陷政务的泥潭没有得到片刻歇息,现在与众人商议完先皇大丧细节事宜之后,已经是四更天了,虽然还有千头万绪的事情,但毕竟皇上也是人,不是铁打的,可是当他正想要闭一闭眼睛养养神,就见苏培盛一脸诚慌诚恐的样子跑了过来。 笑面虎也有这个时候?皇上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心中止不住咯噔一下子,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启禀……爷。”由于皇上还没有办法登基大典,还不能享用皇家典仪,苏培盛再是马屁拍得震天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生生将“启禀”和“爷”之间的“万岁”两字咽进了肚子里。 “什么事,你怎么竟是慌里慌张的,成什么样子?” “回爷,回爷,奴才刚刚听人禀报,宜太妃……” “她怎么了?难道说病重了?” “回爷,不是,不是,是……,奴才不敢说……” “爷这儿都忙得手脚并用了,你还有闲功夫啰哩啰嗦,再不说把你舌头割去!” “回爷,奴才听大福晋派人传来口信,让奴才说给您听,奴才也不是亲眼所见,都是大福晋……” “你!你要急死爷么?” “不是,不是,是宜太妃,今儿去守灵的时候,坐的是四人抬的软轿……” “什么?!” 随着这一声“什么”同时发出的,还有茶碗茶杯落地的巨大声响,以及皇上一脸怒不可遏的神情。 灵堂是什么地方?那是祭拜大行皇帝的场所,是神圣而庄严的地方,宜太妃久居深宫,怎么可能连这么点儿礼数都不知道?竟然还敢四抬软轿、招摇过市、大摆排场!若是先皇在世,岂不是要被她气死才怪!现在先皇才刚刚驾崩,她就敢如此嚣张,她的眼里还有祖宗家法吗?她的心里还有先皇吗?若是自己的女人胆敢如此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他定是会即刻严惩不怠! 第2355章 愤怒 宜母妃可是皇阿玛最喜爱的妃子之一啊?皇阿玛待她一直不薄,甚至是相当器重。可是皇阿玛才刚刚宾天,宜母妃居然在皇阿玛的灵堂上,不顾礼仪、不顾场合,行事如此张狂,胆大妄为,她这是想要干什么?她这是存心要让皇阿玛走得不安心吗?存心要让皇阿玛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吗?皇阿玛最担心皇子阿哥为了皇位“束甲相争”弃尸不顾的场景,然而千算万算,竟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妃子会上演这么一出闹剧! 皇上在心中大骂了宜太妃一番,待愤怒的情绪得以宣泄之后,就不得不面对现实,认真地思考一下如何解决这个棘手问题。不用问皇上就知道,这是宜太妃向他发出的严重挑衅,他之所以如此动怒,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的皇权遭到挑战,而是宜太妃为了九阿哥的缘故竟然置先皇大丧于不顾!宜太妃虽然是九阿哥的额娘,但她首先是先皇的妃子,如此岂不是要让皇上自己是诚孝之人,因此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其它人,现在宜太妃竟然胆大包天地借大丧机会大闹灵堂,挑战的不仅仅是皇上的权威,更是他的容忍底限。 宜太妃过分高估了九阿哥和廉亲王的力量,一心只想挑起事端、里应外合,却选择了错误的时机和借口,触到了皇上的心理红线。 德太妃掀起的婆媳风波才刚刚平息,宜太妃又粉墨登场,前朝忙得焦头烂额,后宫又频频发难,令刚想闭一会儿眼睛的皇上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将这件事情前后左右仔细思忖一番再出对策。 一想到先皇,还有宜太妃那不可一世的作派,皇上几乎瞬间就要爆发了,恨不能当场怒斥她不忠不孝之举,并将九阿哥立即当众杖责、以儆效尤。然而也是在一瞬间,他又恢复了理智,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因为他必须忍下来。宜太妃是他的母妃,他不能对任何一个母妃有任何一丁点儿的不敬之举,否则新一轮的流言就是:大行皇帝尸骨未寒,嗣皇帝就翻脸不认人,拿母妃痛下杀手。 此外,早晨的时候,冰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德太妃跪下请安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刻在皇上的脑海中。他最为清楚冰凝是何等性情之人,不管他曾经怎样对待她,都不会令她有半点屈服,然而冰凝却能够放下所有的恩恩怨怨,不顾有孕在身,主动代雅思琦受过,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息事宁人?宁可牺牲自己的脸面,也要维持住皇家的体面。 他现在不也是一样吗?宜太妃就是有千错万错,如果他立即大动肝火,大加惩戒,岂不是要授人把柄?他自己失了脸面事小,皇家失了体面则是事大。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不是从前的雍亲王爷,可以意气用事,可以随心所欲,既然他当得起这个皇帝,他也应该能够忍得下这口恶气。 想到这里,皇上顾不得眼困体乏,当即决定,一会儿就要开始的新一天的第一次守灵,他改去后宫的灵堂,去会一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羞耻人伦的宜太妃。 第2356章 揭短 皇上几乎是第一个到达后宫灵堂之人,既然决定过来会一会宜太妃,总是要亲眼见识一下她的阵势与排场,否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万不可出现半丁点纰漏,闹成一桩乌龙冤案,那他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远远地,皇上选择了一个离灵堂几丈远的一个僻静角落,不动声色地望着陆陆续续前来守灵的宫内宫外的女眷们。当人潮渐渐地多起来之后,果不其然,夜幕还没有完全退下,薄薄晨雾之间大摇大摆地走来一列队伍,不但有四抬软轿,轿子的前后还各有两名共计四名宫人前呼后拥。先皇的灵堂之前竟然成了宜太妃大摆排场的地方,皇上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这若是换作他,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软轿之中? 眼见一行人进了灵堂前的院子,皇上也抬脚从角落之中走了出来,因此当轿子停下之时,正正合好,皇上也走到了轿子面前,按照事先早就计划好的,面对掀帘下轿的宜太妃,皇上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又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宜母妃身体欠安,儿子未能及时探望,还请母妃……” “本宫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那五阿哥、九阿哥整日里鞍前马后、嘘寒问暖,极尽关心,就是媳妇们也全都是日日请安、天天在眼跟前伺候,打不还嘴,骂不还口,左一声额娘右一声娘亲,可是体贴入微。有这些阿哥、媳妇们惦记着本宫这把老骨头实在是舒心得很,哪里还用得着劳烦四阿哥大驾?”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宜太妃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她是存心说给皇上听,说给众人听。昨天早上德太妃当众斥责教训儿媳妇,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溜溜跪了整整一个时辰,一个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诚慌诚恐小心伺候。于是宜太妃特意将自己的儿媳妇们夸到了天上去,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宜太妃不但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还故意用“四阿哥”这个称谓,再一次狠狠地将巴掌落在皇上的脸上。由于从心底里压根儿就没有认可新皇,又由于此刻正是皇上尚未举行登基大典,有机可乘,宜太妃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用“四阿哥”当众给了皇上一个极大的难堪。虽然他有先皇的遗诏,然而没有登基大典他就还不是大清帝国的君主,充其量不过就是储君身份罢了。况且将来是谁登基还一切都是未知数呢,钻了这个空子的宜太妃于是理直气壮地拒绝认可皇上的地位!如此情景哪里是皇考太妃参见儿皇帝,遵礼守节,完全是老娘教训儿子,理得当然!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贵为一国之君的他已经率先放低了姿态,却得到宜妃如此傲慢的对待,甚至根本不承认他这个新君!宜妃在众人面前给了他极大的难堪,可是,他却奈何不了她!她是他的母妃,他不能授人以口实,他不能让众人看笑话! 第2357章 法办 才一个回合皇上就立即身处下风,实在是始料未及。由此他深刻地体会到,与宜太妃这个后宫女人之间的一场角力绝对不亚于前朝那些精于权术的男人们,此前实在是低估了宜太妃的能量,低估了满人女子放任不羁的个性。 出现如此局面也是难怪,皇上一惯对儒家汉学极其推崇,对温柔的汉人女子格外倾慕,突然间要与天不怕地不怕凡事都不不管不顾的满人女子对手过招,一时间实在是不能及时地转过弯来,脑筋转不过弯,自是找不到有效制敌的对策,如此境况又如何能够抢得到上风呢? 然而以皇上的性情,绝对不是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之人,这口恶气绝不可能憋在心中不发泄出来,否则自己难受不说,更是要助长了宜太妃的嚣张气焰,令她更加肆无忌惮,更加目无祖宗家法。现在正是他急于巩固皇权,急于立威之时,绝对不能养虎为患,更何况宜太妃只是他的母妃,又不是亲生额娘,自是不会有任何的心理障碍。虽然投鼠忌器,然而动不得宜母妃并不意味着皇上拿她丝毫没有办法,以他的聪明智慧只一转念之间就祭出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这一杀手锏。 “来人!宜母妃病重,一时迷了心智,难道这些抬轿子的奴才也是患了重病,也是一时迷了心智?御前失礼之罪,必须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昨天守灵的时候,冰凝被德太妃罚跪了一个早上,都没见皇上有任何举动,众人以为皇上忌惮先皇的妃嫔,不敢拿她们这些母妃们如何,谁知道才一天的功夫,怎么皇上连片刻的喘息机会都没有给,直接拿宜太妃的奴才们大开杀戒。这个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致众人实在是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这个巨变消化下去。 宜太妃原本是想给皇上一个难堪,然而万万没有料到,最后却是自己的四个奴才受罚,登时大惊失色,惊慌万状。此番结果,与其说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量,不如说是她低估了皇上的手腕,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时眼看着自己的四个心腹奴才被闻讯蜂涌而至的大内侍卫轻而易举地一锅端掉,弄得她是又急又恼。急的是怎么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个法子来讨回这几个奴才们,因为她非常清楚,只要是被带走了,就再也没有活着回来的可能;恼的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皇上此番举动完完全全就是打在她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 此刻的宜太妃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被气得通红如血,双手攥得紧紧的,骨节处都露出了白茬儿,浑身微微地打着哆嗦,嘴唇更是几欲咬破,然而面对这样一幕,她却又是无计可施,毫无办法。不要说九阿哥,就是廉亲王在场,也不敢当众违逆皇上,只能是眼睁睁地损兵折将,丢卒保车。 待宜太妃那几个奴才一路哀嚎被拖下去施以杖刑,一场闹剧以反对派的大败而得以艰难落幕。对于此役的胜利,皇上没有半点喜悦,相反全是忧心忡忡,因为他知道,演出才刚刚开始。 第2358章 反击 守灵结束之后,风风光光、招摇过市而来的宜太妃不得不灰头土脸地自己走了回去。一路上她明显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指指点点的目光和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令她恨不能将脑袋全部缩进大氅里面,哪怕后背仍是留给众人做靶子。 好不容易挨到回了寝宫,宜太妃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热茶也是来不及喝上一口,一下子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将近侍宫女吓了一大跳,以为她这一下子就死了过去,好不容易乍着胆子上前,正要摸摸主子的鼻子看看还有气没气,哪里料到竟是撞到了宜太妃那一双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的如牛铃般的怒目,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结果不出所料,还在气头上的宜太妃正不知道如何宣泄呢,这宫女竟是撞到了她的枪口上,她当即又是一个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抬手就给了一个巴掌,登时五个煞白的指印清晰地印在小宫女一张娇嫩的脸上,不一会儿那指印又变成了红颜色。 待心中的恶气终于吐出一口之后,宜太妃总算是稍稍腾出点儿地方,这才喝了两口热茶。现在她急于扳回一局,不能就这样认载,就算她不要这张老脸了,宫外还有九阿哥、廉亲王,他们的脸面可是丢不得也丢不起。可是用个什么法子成功搬回一局呢? 宜太妃并非一个足智多谋之人,因此她必须要与九阿哥提前商议一番,然而待她差奴才去传过口信之后,竟是左等右等,天都黑了,一天三次的守灵全都结束了,仍是没能等来九阿哥。再过一会儿,可就是宫里下钥匙的时辰了,这可如何是好?焦急之下,没了主心骨的宜太妃只得是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天他们母子间的一番密谈,希望从中找出些对策来。 那是趁着第二次守灵结束,九阿哥抓紧时间前来给宜太妃请安。 “额娘,给您禀报个好消息!现在四哥”弑父“、”篡位“的传言已经遍布大街小巷……” “什么?你是说,你皇阿玛是遭你四阿哥谋逆,然后篡位夺的权?” “额娘,您可真是个实在人!谁知道皇阿玛是怎么宾天的,谁知道四哥是不是篡了皇位,只有天知道!只是现在这些对于儿子来讲,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留给儿子的,就是死路一条!” “啊?你,你怎么这么说?” “额娘!您想想啊!我们,八哥、十弟、十四弟,以前跟四哥可是从来都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甚至是冤家死对头!八哥当时最有希望成为储君,而且八哥有那么多朝中重臣的支持,现在四哥篡了皇位,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怎么可能让我们兄弟好生活在这个世上? 他现在只不过是又忌惮我们的势力,又腾不出来时间和精力,所以才会假惺惺地封了八哥一个什么廉亲王。咱们走着瞧,一旦大局已定,待他有了喘息之际,就是儿子们命丧黄泉之时!与其束手被擒,不如先下手为强。” 第2359章 密谈 九阿哥一句“命丧黄泉”将宜太妃说得是心惊肉跳、惶恐不安。她知道皇上是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之人,但她从前也只是见识过十阿哥被铁面无私的皇上追讨国库银两时的落魄像,只当笑话在看罢了,现在不但轮到自己的儿子,不仅仅只是偿还银两、赔上身家的问题,还有可能要赔上一条性命,这哪里是要九阿哥的命,简直就是在要宜太妃的命啊! “命丧黄泉,命丧黄泉,命丧黄泉……” 被九阿哥吓得着实不轻的宜太妃就像是中了魔似的,不停地念叨这四个字,仿佛下一秒种九阿哥就被皇上一声令下五花大绑,下到了那地牢里,令她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九阿哥一见火候已经被他拱得差不多了,心中稍稍踏实一些,于是不动声色地又添了一把柴,力图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额娘,您千万不要担心……” “我能不担心嘛?老九啊,你若是有个什么事情,你让额娘还怎么活在这个世上啊!” “额娘,您就放一万个心到肚子里吧!八哥和儿子都商量好了,外面的事情早已经筹划得天衣无缝,万事俱备,就待东风一吹,立即换了人间!” “你此话当真?” “额娘!儿子怎么可能骗您呢!” “好好,好好,你和老八一定要万事小心谨慎,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只能一举成功,不得有半点闪失和差池。” “额娘,这些个难道儿子还不懂吗?” “懂就好,懂就好。” “额娘,还有一件事情,八哥一直要儿子保密,连您都不能说,可是谁让您是儿子的亲额娘呢,儿子现在就给您交个底吧。” 九阿哥说到这里,故意停下卖起了关子闭紧嘴巴,同时右手一抬,将桌边那盏有些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又抄起小碟里的一个玉兰豆扔进嘴里嚼了个嘎崩脆! 这一招果然灵验,宜太妃正是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突然间来了这么一个吊腰子,当然是如百爪挠心般奇痒无比,禁不住连声催促道:“你倒是快点说呀!那老八能有什么秘密,连额娘都瞒着!” 见宜太妃上了钩,九阿哥登时心满意足,于是“呼”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跑到宜太妃坐的暖炕上,紧挨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宜太妃一见九阿哥那健硕肥胖的身子夹在自己和西山墙之间,快要被挤成肉饼了,自是格外的心疼,于是赶快朝东边挪了挪身子。结果适得其反,九阿哥本是想跟宜太妃说句悄悄话,见她往外边躲,急得他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状似撒娇地说道:“额娘,您若是再躲,怕是儿子跟您说的这句话就要被蚊子听去了!” 宜太妃一下子就被九阿哥的这句话给逗乐了,紧张神秘的气氛登时得到极大的化解。宜太妃再是妇道人家但也是在皇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弦外之音当然还是能够心领神会,于是禁不住宛而一笑说道:“就你这五大三粗的,只张个嘴巴说句话就能把那些不识相的蚊子耳朵震聋,不吓个半死才怪,看它还敢偷听!” 第2360章 立新 看到宜太妃无需多加点拨,立即集会了自己的意思,九阿哥自是知道不必再叮嘱什么,于是一脸故作神秘的样子,将嘴巴凑到宜太她的耳边,用蚊子都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八哥跟儿子交底了,一旦事成,皇位由八哥坐定,这皇太后呢?他得皇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您为皇太后!” “八阿哥当新君,怎么会是你额娘,本宫当皇太后?” 宜太妃本来还是警惕性颇高,即使是在极其僻静的后院卧室,与九阿哥两人交头接耳密谈的时候也是用蚊子都听不到的声音,结果一听说八阿哥要封她为皇太后,当即被惊得目瞪口呆,嗓音也不受控制地高了起来,不要说蚊子,就是聋子都要听得到了,惊得九阿哥浑身一个激灵,冷汗都微微地直往外冒,情急之下顾不得长幼尊卑,一抬手就挡上了宜太妃的嘴巴。 “额娘哎,儿子的亲额娘哎!” 就是九阿哥不说,宜太妃也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失言了,登时满脸愧色。九阿哥知道这个秘密实在是过令人震惊,不要说宜太妃,就是他自己当初听到的时候都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巴。此时面对既震惊万分又满脸愧色的宜太妃,九阿哥没有半点吃惊,而是得意洋洋地继续用他那连蚊子都听不到的声音,将廉亲王曾经跟他许下的那一套诺言又在宜太妃的面前重新上演一遍。 “额娘您想啊!八哥和十弟的额娘早已先皇阿玛而去,现在只有儿子的额娘--您还春秋正健,不封您做皇太后,还能封谁?” “你说封谁?若真是事成,除了老八的亲额娘,你的良母妃,怎么可能会是别人?就算是你良母妃早早走了,也轮不到你额娘的头上啊!这都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老八有本事换了天日,还能有本事换了规矩?” 宜太妃的话非常在理,九阿哥当初听到廉亲王这套说辞的时候也是既震惊万分又疑惑万分,满脑子全都是将疑,没有半点将信,也是将刚刚宜太妃的这番话说了一遍。然而廉亲王随后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一番解释又不得不令九阿哥变成了满腹的将信没有半点将疑。 “规矩?不错,规矩都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可是想当初高祖在赫图阿拉开国立业的时候,不也是有一堆的规矩吗?假若老祖宗一切都依规矩行事,你我这些孙辈们现如今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所以说,如若是八哥我做了皇帝,自是不会拘泥旧制,定要封宜母妃为皇太后。” 廉亲王已经把话说到如此直白的程度,不但感情真挚而且在情在理,令九阿哥纵有多少疑虑也全都是瞬间就化作了感恩戴德与感激涕零,不但自己深信不疑,而且此刻又将这番话在宜太妃的面前故作神秘地和盘托出。宜太妃虽然知道自己的份量有几斤几两,然而人一旦被利益驱使总是会冲昏了头脑,鬼迷心窍起来,只是趁着还有一丝理智的时候,最后向九阿哥求证,犹如那溺水河中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那你良母妃?” 第2361章 施恩 宜太妃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她自己被八阿哥封了皇太后,那他的亲额娘怎么办?望着宜太妃那一脸喜不自禁的神情和一点点担忧之色,九阿哥知道他的额娘被廉亲王的这个诚心诚意的示好之举打动了,于是禁不住意得志满回复道:“回额娘,那还用担心什么?八哥早跟儿子全都说好了,良母妃当然会以八哥亲额娘的名义被追遵为皇太后,而您将以八哥养母的名义也被遵为皇太后,而且良母妃早就过世了,八哥自是会拿您当亲额娘来孝敬一辈子的!” 刚刚那个“皇太后”差点儿将宜太妃惊得从火炕上摔到地上,现在这个“养母”又是差点儿将她的下巴惊掉在地上。那八阿哥不是没有养母,惠太妃不但人活得好好的,更是自八阿哥年幼之时起被先皇指派为他的养母,现在怎么又变成宜太妃了?那惠太妃往哪儿摆、往哪儿放? 九阿哥知道廉亲王如此对他许下重诺,完全是出自“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需要,而且是极其需要他这个兄弟的帮衬。而且不但需要他这个兄弟,还需要宜太妃这个重要的力量,毕竟她在后宫中排位靠前,不但说话有一定的份量,还能聚拢一些无帮无派没儿子没靠山的太嫔太妃们,兴风作浪、里应外合,只有这样才能够让皇上腹背受敌。被后宫牵扯走原本就有限的精力,皇上在朝堂上必然会力不从心、疲于奔命,相反廉亲王以逸待劳,占尽人和优势,自然更添胜券。 参透了廉亲王个中意图,九阿哥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既然连皇太后都能换了规矩,那么换养母的规矩更是易如反掌,于是他也以此来开导宜太妃。 “额娘,您就放一万个心踏实进肚子里吧。八哥既然这么说了,自有八哥的办法,您和儿子就等好吧。” 廉亲王揣摩透了九阿哥的心思,知道想要安抚收买这个最贴心最可靠的兄弟只有从宜太妃入手,果然,他赌对了。不过他只赌对了人,没有赌对事。宜太妃虽然也是极为看重“皇太后”这个尊号,毕竟母凭子贵荣升正室是天底下所有侧室女人的最大心愿,然而与其说看重自己的名分,不如说她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儿孙。 知道自己儿子与八阿哥的交情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也知道自己在后宫中说话办事还是有些份量,宜太妃为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凭一把老骨头为儿孙们尽些微薄之力而万分欣慰。假若她是皇太后,虽然是以八阿哥养母的名义,然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亲生的九阿哥、五阿哥不更是借此而终生有享之不尽的人间荣华富贵吗? 为了子孙后代们的荣辱兴衰,为了对刚刚“篡取”了皇位,刚刚对她进行了极大羞辱的四阿哥施以沉重的打击,宜太妃仔细回想了一番她与九阿哥一席密谈,从中寻得了绝地反击的新招数,迫不急待地再度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后宫闹剧。 第2362章 抢位 在昨天刚刚华丽地上演完那场四抬软轿的闹剧之后,今天的宜太妃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再演一出“皇太后之争”。 众人昨日眼看着宜太妃的奴才被皇上杖责,打狗还要看主人,今天这主人该是何等灰头土脸?结果众人全都猜错了,主人不但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更加的气焰嚣张。虽然没有了四抬软轿伺候,然而宜太妃不但趾高气扬,毫无半点愧色,而且当她甫一到达灵堂,没有按照正常的长幼尊卑顺序跪在她应该跪的位置,而是突然间上前一步,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德太妃的面前! 左为尊、左为上、左为贵、左为前,深居后宫大半生的宜太妃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宜太妃虽然深得先皇的恩宠,但是她宜太妃是妃,德太妃也是妃,而且德太妃也是深得先皇的恩宠。按照大清律例,新皇的生母,无论是妃、是嫔,哪怕是贵人、小主,只要是新皇的生母,都将在新皇继位后,被尊为皇太后,即所谓母凭子贵。 现在是德太妃的四阿哥继承皇位,既不是她宜太妃的长子恒亲王五阿哥,也不是她的次子贝子九阿哥。因此,按照大清律例,德太妃是未来理所当然的皇太后,而宜太妃,只能继续做她的皇太妃而已。 因此不管先皇在位的时候她是排在德太妃的前后左右哪一个位置,现在的她只有一个位置,那就是要老老实实地按规矩排到德太妃的后面、右面、下面!然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或者说是九阿哥、廉亲王一伙为她描绘的宏伟蓝图令她丧失的理智,以致宜太妃胆大包天地想出了一个“抢班夺权”的新闹剧,毫无征兆地直接就跪在了德妃的左侧! 宜太妃自创的这一幕闹剧不要说将在场的一众女眷们惊得目瞪口呆,就是事后被传到了前朝灵堂之上,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皇亲贵胄全都是难以置信,反复问了私传内幕消息的自家耳目,全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因为谁也不敢想像,宜太妃再是心怀不满,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胆量,公然与皇上做对?如此高调行事,包括廉亲王还有九阿哥在内,都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 当听到自己的眼线报上来的消息时,廉亲王惊诧之余继而拍案叫绝:宜母妃做得简直是太出色了!此前通过九阿哥给她传递了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消息,不过就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和地位为他们兄弟成事做个内外呼应,牵扯皇上原本就不多的精力罢了,原以为她身为妇道人家,至多也就是小打小闹,使出些暗地里的勾当而已,哪里想到她老人家竟是如此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给皇上和德太妃打去一记响亮的耳光!此时的廉亲王甚至可以说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宜母妃的任务完成得这么出色,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就应该去鼓动她,早早做个内应,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么一个被动挨打的局面才还手反击,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第2363章 救场 宜太妃的抢位之举连前朝的王公官员们都被震惊了,更不要说后宫的女眷们。冰凝当然也不例外!她只知道德太妃与皇上母子二人素来不甚亲厚,怎料到宜太妃竟也掺和进来?若说昨日的四抬软轿是向皇上的示威之举,对皇上的责罚怀恨在心,今天怎么突然换了风向,不朝皇上发难,改由跟德太妃过意不去了?为了什么?不消说,一定是为了九阿哥和廉亲王,只是为什么要牵连到德太妃?她对皇上从来都没有丝毫顾忌,经过昨天一役就被吓怕了?可是看看今天的情形,哪里有半丁点儿的被震慑住的样子,相反更是变本加厉、无法无天呢。 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是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冰凝去思考了,德太妃是横遭宜太妃如此大不敬之举,岂止是丢了她自己的脸面,更是让皇上蒙羞受辱。尽管身为先皇的妻妾和儿女,他们是一家人,然而宜太妃胆大妄为的挑衅行为充分表明了她要另立山头、另起炉灶的野心,对她的纵容姑息必将严重动摇新生皇权的根基。昨天有皇上亲自在场,还能够把握局面、稳定大局,今天宜太妃突然发难,不但将德太妃牵连进来,更是矛头直指皇上,冰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然而冰凝再是多么有心,却是碍于身份地位毫无办法。不管怎么讲,毕竟宜太妃是长辈,就连皇上都要遵称“母妃”且格外忌惮,更不要说她这个当儿媳妇的,怎么可能轮得到她来“指手划脚”?然而现实情况却是那么的糟糕,不但由于皇上不在场,给了宜太妃可乘之机,任由她胡作为非,就连德太妃这个当局者都被宜太妃的突然抢位之举搞得目瞪口呆,半天都说不出来半个“不”字,更不要说奋起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地位。 怎么办?如果不立即制止宜太妃,一旦传将出去,让皇上的脸往哪儿搁?事不宜迟!趁着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必须立即篕,否则若是再耽搁些时辰,一旦生米做成熟饭,皇上就会成为被天下人耻笑的对象,皇家的体面与尊严将被恣意践踏,这是冰凝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结果。她与皇上是夫妻,再有天大的难处,哪怕是赴汤蹈火,哪怕是舍去性命,她都在所不惜,只要是为他,什么都愿意。 兔子急了会咬人,更何况是被逼迫到山穷水尽地步的冰凝,只是在瞬间脑海中就闪现出一个念头,还不待她仔细思考一下整个法子的全部细节,那手就直接抬起,从发髻上拔下一只玉簪,紧接着奋力掷向灵堂的东侧面。因为众人都在俯身低头跪拜,没有人注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东侧一声脆响,在这肃穆的灵堂、朗朗的诵经声中显得格外特别的时候,这才发现有些异常。先是一两个人禁不住抬起头朝东侧望了望,紧接着又有四五个人,继而又有七八个人,渐渐地大半个灵堂都躁动起来,人们或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2364章 逆转 事态朝着冰凝预期的方向顺利地发展。当灵堂上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抬起头来,伸长脖子朝东侧方向望去的时候,跪在德太妃身后一排的冰凝瞅准时机,将双手死死地抵在德太妃的后腰上,然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儿地向前推去! 现实没有辜负冰凝的期望!猝不及防的德太妃根本没有料到背后“突遭暗算”,一个趔趄就朝前方摔了过去。好在她还算是反应灵敏,才冲出半个身子就急急地刹住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半步,然而这就足足够用了!冰凝只需要她这小小的半步!刚才宜太妃虽然抢在德太妃的前面,但是当她们转身面向先皇灵位的时候,两个人就处在了同一排,不过就是左右顺序问题。现在德太妃被冰凝这么使劲儿一推,身子就朝先皇灵位方向冲了出去,不但成功地超出了宜妃,而且排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德太妃“突遭暗算”自是怒不可遏,正待发作,大声质问这是何人胆敢如此行事,结果却突然间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多么的称心如意!旋即就将责问之声咽回了肚子里去,甚至又借机会用膝盖略略地挪了小半步。 实际上,守灵开始之前德太妃被宜太妃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不对啊!不管是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当皇帝,本宫都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后,怎么能由得了你这老贱人来兴风作浪? 然而还不待她再强行绕过宜太妃排到前方去,守灵的时辰就开始了。为先皇守灵事大,个人天大的事情都小,宜太妃能够不管不顾四抬软轿前来,德太妃还真是拉不下来这个脸来。无奈之下,她只得是暂且放下与宜太妃的个人恩怨,老老实实地低头为先皇念经祈福。 然后德太妃就和众人一样,不知道东侧方向怎么会有一声异响,本是想抬头去望,却又觉得于情理不符,遂强压下心中的好奇继续埋头默念佛经,然后就突然间“遭人暗算”,一个趔趄就冲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呢!于是德太妃也顾不得去责问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冒犯未来的皇太后,而是借势又小挪了一步,至此德太妃乘胜追击,如愿以偿,完完全全地超过了宜太妃,形成唯我独尊之势! 当乱乱哄哄的人们即使是伸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也没有能够从灵堂的东侧看出来任何名堂,懊丧之余只得是纷纷转回身子,准备继续俯身埋头念佛,结果第一排的人们率先发觉了这个天大的变化。刚刚还与她们并排而跪的德太妃此时此刻孤灵灵的大半个身子极其突兀地越过了所有的人,天啊!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俗话说得好,虎父无犬子,她不当皇太后谁当皇太后? 再看宜太妃,一双凤眼似乎正呼呼向外冒着仇恨的熊熊烈火,额头的青筋更是突突地狂跳不止,一个念头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大脑,那就是:冲上去,将跪在众人面前的德太妃揪回来! 第2365章 先知 尽管被德太妃成功反超,尽管被气得火冒三丈,然而宜太妃最终还是不得不强压下恨不能将德太妃碎尸万段的幻想。不论是她抢在德太妃左侧还是现在德太妃跪在了众人的前面,她们都没有发生任何肢体冲突,充其量也就是暗暗较劲、暗中使绊罢了。如若她真的冲上前去拉扯德太妃,势必引发一场混战。这是什么地方?先皇的灵堂!宜太妃再是胆大妄为,然而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地方大打出手,她终是有所忌惮,不敢随心所欲、轻举妄动。 身处第一排的人们发现了德太妃的与众不同,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的人们也陆续发现了,后面几排的人们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从其它人的反应上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新故事,甚是奇怪,怎么灵堂东侧的那一声清脆声响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名堂,这前面怎么又乱了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后面几排的人们又开始重演了一遍伸直身子,伸长脖子朝前方左顾右盼。然而她们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一个所以然。虽然心中万般好奇,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只得是悻悻地又垂下了头来。 皇上实在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由于昨日杖责了宜太妃的四个抬轿奴才,皇上知道她定是不会甘心大败而归,定是会一计不成再生新计,万分担心她再闹出什么新花招。毕竟德太妃在心机手段这方面绝对不是宜太妃的对手,雅思琦既是小辈又是还没有正式册封为皇后,主持后宫事务实在是师出无名;冰凝就更别提了,不但有孕在身多有不便,最重要的她还是个侧室身份,哪里能有她说话的地方? 思虑再三,对于今天一大清早的第一次守灵,皇上仍是选择了来到后宫灵堂查看情况,事后他万分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果然宜太妃的手段了得,果然冰凝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皇上到来的时候正好将宜太妃抢位的那一幕闹剧尽收眼底,然而他没有立即发作,而是他就是要看看宜太妃还会如何表演,还能闹出多大的动静。闹吧,闹吧,闹得动静越大,获的罪就越重,她这是在给九阿哥、廉亲王一伙攒罪状呢! 就在他不动声色、按兵未动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东侧一声脆响,好像是一件玉器落地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儿?宜太妃又在耍什么鬼花招?神经高度紧张的皇上条件反射地朝东侧望去,然后就像所有的人一样,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于是立即反应过来,连他这么老谋深算之人都能够中了“声东击西”的奸计,宜太妃实在是太厉害的角色! 当他迅速回过目光,集中到正前方的时候,没看出来宜太妃有什么胆大妄为之举,却见德太妃被身后的一个人狠狠地推了一大把,一个趔趄就冲到了前方,形成了唯我独尊之势。至此皇上终于恍然大悟,正是推德太妃之人使出的“声东击西”招数,根本不是宜太妃耍出的新花招。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第2366章 找寻 皇上当然急于知道是谁在如此危急的时刻能够处乱不惊,更重要的是,能够使出如此招数之人必定是他的友方,而且一个妇人能够有此番举动说明她的夫君绝对是他的嫡系,他要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宗亲贵族,事后他要好好地奖赏他们的忠勇义举,赏金赐银、加官进爵,哪一个都不会少。 然而不管皇上多么急切地想要知道事实的真相,由于灵堂上众人全都穿着素白的孝衣,而皇上又站在最后一排,面对前面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披麻戴孝人群,纵使皇上有一双千里眼,放眼望去,也是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就这样,那个他万分急切地想要知道的掷玉器之人被淹没在茫茫人群中,如沧海一粟,千篇一律的俯身跪拜,千篇一律的纯白孝衣,千篇一律的白帽黑发素髻。 怎么办呢?皇上是何等睿智之人,天大的难题都能够想出对策,更不要说这么点儿小事情了,于是他立即示意正恭候在身边的秦顺儿,悄声吩咐道:“去找找那个物件,不管是什么,一定要给先收好了。” 秦顺领命之后并没有立即退下,对于皇上的心思他自然是心领神会,担心动静过大会引起旁人猜忌而办不成差事,如若是找不到那个物件,他秦顺儿可是有可能要掉脑袋的。 皇上对于秦顺儿的谨慎很是赞许,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个转身就朝灵堂大门走去,出了大门,直接疾步走向前朝的灵堂。为什么?因为这个灵堂上,由于德太妃超越众人呈唯我独尊之势,在与宜太妃的较量中大获全胜,实际上她占据的是皇上跪拜的地方,假若皇上一定要在这里守灵,那么他必须再跪在德太妃的前面,一来没有地方,二来也从来没有这么一个章法,不成体统。 皇上悄然而至,又悄然离开,除了在灵堂大门口处当差的奴才看见以外,没有任何人知晓。因此有不少人都在心中都暗暗地盘算着,如何将刚刚发生的这一幕赶快将消息传到前面去。前朝分了几大阵营,后宫就分了几大阵营,每一个阵营为了实现各自集团的最大利益,保持消息的畅通是最基本的前提。 不管将来这场闹剧如何传扬出去,至少现在,一场严重危机被成功地化解,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此时此刻,最为庆幸非雅思琦莫属了,当诵经声、祈福声不绝于耳之时,她终于在心中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事发之时雅思琦就跪在冰凝的身旁,但是因为她也是一直俯身低头,因此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掷了什么东西。不过她回身的速度比较快,自是看到了天仙妹妹猛推德太妃的那一幕。宜太妃的抢位闹剧就发生在雅思琦的眼前,德太妃正好跪在雅思琦的正前方,冰凝的位置还要偏一些,然而是冰凝而不是她,凭借过人的胆识和聪明智慧,力挽狂澜、转危为安。 第2367章 玉簪 一场闹剧终于有惊无险地落下帷幕,对此雅思琦禁不住由衷地赞叹:果真是又机智又大胆!果真是个奇女子!感谢老天爷,送给她这么一个得力的好帮手,一个既有心计又心善的好妹妹。如果说前天冰凝处理宫中事务既果断又令雅思琦很是赞赏,那么今天的这个处乱不惊令她完完全全地心悦诚服,同时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也难怪爷,噢不,皇上,会这么地喜欢年妹妹,就是换作了她,不也是一样喜欢得不行吗? 在一众人等各怀心腹事地默诵经文之中,第三天的第一次守灵就这样结束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守灵的时候,德太妃先下手为强,特意在跪拜的时候比第一排之人超出半个身子。现在是皇上继承大统,德太妃是当仁不让的皇太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有资本像她那样理直气壮地多出半个身子来。而宜太妃充其量也只是敢抢在德太妃的左侧罢了,真若是也像德太妃那样多出半个身子,她还缺乏足够的胆量和气魄。 待到下午,终于,第三天的守灵跪拜仪式全部结束了,一天到晚连轴转的紧张忙碌与操持也结束了,王府的女眷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怀着复杂的心情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接连三天的辛苦劳累,就连宫女出身的春枝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更不要说养尊处优的雅思琦,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淑清了,至于说冰凝,本就是一阵小风就要被吹倒,一场细雨就能够病倒之人,现在又怀着身孕,自是如行尸走肉般回到怡然居,又是闭着眼睛用完的一碗粥,又是直接倒头就睡下了。 操劳了一整天的女眷们回到府里全都如冰凝一样倒头就睡下了,而皇上在四更天的时候才回到宫中临时的住处。待他刚刚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突然就想到了上午在灵堂上发生的那件事情,想到了那件玉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可是只凭一件玉器就能查到结果?面对如此渺茫的前景,就连一向自信的皇上都禁不住轻轻地摇了摇头。尽管不抱什么希望,然而他仍是开口吩咐了秦顺儿,去将那个物件取来给他。 没一会儿秦顺儿就重新返了回来,当他从秦顺儿的手中接过锦匣的时候,有点儿不敢打开盖子,不知道这里面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在等待他。不过皇上从来都是果断之人,只是稍稍地犹豫了那么一下,就立即抬手将锦匣打开。 “天啊!竟然是冰凝!” 当躺在锦匣中断成了三截的那支玉簪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之时,皇上只是随意间的一瞥,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审视,就即刻脱口而出,巨大的惊呼声竟是将秦顺儿都吓了一大跳,要知道他几乎不来没有称呼过她的名字,因此当秦顺儿听到“冰凝”两个字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神儿才又醒过味来!继而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仅凭一只断成三段的玉簪就能认定是年主子的,难不成这玉簪是皇上曾经的赏赐之物? 第2368章 断翅 这玉簪当然不是什么皇上曾经的赏赐之物。从前两个人水火不容的时候,他哪里会有什么赏赐之物?就连婉然的新婚贺礼都是冰凝自掏腰包花了五千两银子从他这里先行拆借而来。后来两个人倾心相爱之后,深知冰凝脾气秉性的他当然知道,那些俗里俗气的金银玉翠哪里能够入得了她的眼?哪怕是送她一套插屏都比送一只镯子更讨冰凝的欢心,更不要说是送一幅字画或是送一套古籍善本,那简直是会立即换来冰凝对他的阿谀献媚。因此他们成婚这么多年以来,他竟是一件首饰都没有送出过。 皇上看人从来很少出错,冰凝确实是不太在意首饰,而且她几乎就不怎么佩戴首饰,只有这个簪子例个,几乎天天都戴在她的头上,或随意轻挽,或牢牢别住她那一头浓密的青丝,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第一次注意到这只玉簪是在大前年的那个深秋的雨夜,他急急火火地从密云冒雨赶回王府。冰凝面对他那一身湿淋淋的衣裳竟是一刻钟都解不开个扣子,望着在他胸前埋头奋力与扣子和扣绊做艰苦卓绝战斗的冰凝,他的目光就正好落在她头上别的这支玉簪上面。上好的羊脂白玉,一端雕了一只玉鸟,口中衔着的,就是这整支的簪子,雕工细腻,浑然天成。此后的几年间,他无数次地见过这只玉簪,甚至还曾仔细地把玩,因此对于这只玉簪的每一个细节,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够如数家珍般一一讲出。 现在,当皇上眼开眼睛,看到这只已然断成几段玉簪的时候禁不住地满脸愧色,先是隐隐地,继而止不住地懊恼万分:这簪子若是他送给冰凝的,那该有多好!虽然她不很在意这些首饰,可是他怎么就真的顺坡而下了呢?他若是真的送了,她岂会不收?若真是出自他之手,她又岂会不在意,不珍惜? 现在,这只玉簪已经断成了三段,玉鸟的一只翅膀也缺了翅尖,不知道跌落到了哪个角落中,连秦顺儿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竟也没能搜寻到,恐怕就真的是再也寻觅不到了。见此情景,皇上既是遗憾至极也是心疼至极,既然称为玉石,那首先它是石头,连石头都能断成三截儿,算上再也找不见的翅尖就是碎成四段,由此可想而知,她当时为了声东击西,应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连这玉簪都粉身碎骨。 此刻的皇上心中又有无限的自责,他责怪自己本应该想得到的,那一屋子的守灵之人,除了冰凝,还能有谁是如此的胆实过人,又如此的聪慧过人?可是他竟是直到见到玉簪之前都没有往她的身上去想半丁点儿。他们不是从来都是心有灵犀吗?他的嗅觉不是从来都是极度灵敏吗?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他竟是如此的愚钝?要怪也只能是怪他自己,现在满脑子想的全都是挖空心思地去猜测谁会是自己盟友,是自己可以坚定倚仗的对象。他将她完全地忽略了,甚至是遗忘了,忘记了他的女人是怎样的智勇双全之人! 第2369章 遗忘 事情怎么会一下子就成了这个样子呢?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从前,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到就是冰凝,也只有她,才是不二人选。然而现在,他竟愚钝到此等程度,难道说当上皇帝的他一心全都扑在了国事、政事上面,家人、女人全都淡出了他的生活,淡出了他的视野? 想到这里,皇上当即重重地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他也不是刻薄寡情之人,他只是政务太过繁忙,神经太过紧绷,他何尝不想享有爱情、享有亲情,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作为他的家人、亲人,空谈爱情、亲情,也是一件格外奢侈的事情。 他们不是相互遗忘了彼此,而是这个艰难的时刻,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而作为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只能是万般无奈地暂时搁置一旁。从本意来讲,他并不想这样,是残酷的现实逼迫得他唯有如此。他希望冰凝能够原谅他,即使不能原谅,只要是能够理解,他也是万般欣慰。 转眼间已是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他突然发现秦顺儿一直恭候在侧,于是忙开口道:“这个……”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锦匣,又继续开口道:“这个就先留在这里,你下去吧。” “启禀皇上,要不要奴才追查一下……” “不用了。” “皇上,恕奴才多嘴,您还是倍加小心为上,万一是什么别有用心的歹人……” “住口!” 皇上一声呵斥,吓得秦顺儿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即使是如此狼狈不堪地仓皇逃窜,秦顺儿仍是没有忘记一边退下一边吩咐四散在宫殿各个角落恭候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随他一并离开。虽然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怒气冲冲,不过他知道,皇上此刻急切地需要安静地一个人呆一会儿。 是的,皇上确实是急需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和,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此时的他深深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自责之中,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国泰民安,竟是与家人如此地疏离,虽然他是做大事之人,要“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然而实际上,他也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他也像芸芸众生一样,那么的渴望亲情,渴求亲人的关怀,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待他如己出的皇额娘,又失去了对他寄予厚望的皇阿玛,子欲孝而亲不待,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现在的他又在重蹈复辙。 那个深爱他的女人,那个为他付所所有、倾尽所有的女人,却随着他登上皇位,埋头于浩如烟海、无边无际的政务之中,而将她彻底地遗忘了。花开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为什么总要拥有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失去之后才知道她的可贵? 俗话说,成大事者,切不可优柔寡断,被儿女情长束缚了手脚。可是从本质上来讲,皇上偏偏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若仅仅是从身为国君的角度来讲,这又恰恰成为他极为致命的弱点。他既想摆脱这个致使的弱点,又需要真挚的情感抚慰,身陷鱼与熊掌两难境地的皇上痛苦地纠结了许久许久…… 第2370章 昏倒 皇上以又一个彻夜难眠迎来了第四日的五更天,黑漆漆的天空与彻夜不停的狂风全都在昭示着这是一个与往日别无二致的新的一天。皇上只需抬脚就可以临朝议政,而王府的女眷们则必须起早贪黑,冒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再一次急匆匆地踏上赶赴皇宫的路程。 虽然第一天的一夜好眠有效地缓解了一整天的身心俱疲,然而一连三天的超负荷运转令原本就勉力维持的冰凝终于不堪重负、难以为继,就在第四天的第二次的守灵刚刚结束,在月影的小心搀扶之下正朝歇息所缓步前行的冰凝,毫无征兆地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当冰凝昏倒的时候,身边只有月影和湛露两个人。由于宫中的事物过于繁重,从第二天开始,冰凝就不得不将湛露也带到宫中来当差,虽然湛露的到来依然是杯水车薪,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多一个人手总归是多一份力量。然而即使是月影和湛露两个人都扶不起来昏倒在地的冰凝,一是由于她完全失去了意识,再是体弱身轻也有四十斤左右的重量,二是两个没有宫中当差经验的奴才原本就是如履薄冰,现在主子倒下了,没有了主心骨的两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破了胆,两双胳膊四只手竟全是像棉花般绵软无力,更不要说将冰凝搀扶起来。 实在是不能责怪月影和湛露的遇事慌神,毕竟她们两人都是外来的奴才,不但人生地不熟,而且是备加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和唐突造次的行为。不是说她们担心自己当差不力被责罚,她们更是担心由此会牵连了冰凝,甚至是连累了皇上。此时此刻,面对突发情况,她们除了赶快跪在冰凝的身边,不停地呼唤她们的主子快快醒来,同时急得眼泪哗哗直流以外,竟是毫无半点法子。现在正是寒冬腊月的天气,总不能一直就这样躺在露天当中吧,可是,她们又能把冰凝抬到哪里去暂时安置呢? 虽然她是皇上最为深爱的女人,可是依目前的情形,就连皇上自己的脚根都没有站稳,更不要说她这个身为侧室的女人了,在这泱泱后宫之中自是无一席立锥之地。 雅思琦一直跟在德太妃身后尽心服侍,因此早早就离开了灵堂,王府其它女人们步子走得都快一些,只有冰凝一个人落在了最后面。因此她昏倒在地的时候,除了一、两个行动不便的年老体弱朝廷命妇之外,见不到一个宫中的主子。 在月影和湛露的急呼和哭泣之下,在灵堂附近当差的宫女和太监们见状纷纷赶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协助,可是他们虽然身为宫人,却也与月影和湛露一样,根本不知道将冰凝安置到哪里。虽然她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然而现在毕竟还没有被正式册封,没有被尊为一宫之主,因此除了临时的歇息所之外,她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可是歇息所已经被她让了出去,就算是没有让出去,在那么嘈杂纷乱的环境中如何安心养病呢? 第2371章 接收 就在众人急急慌慌不知所措的时候,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赶快送到德太妃娘娘的永和宫去吧!”大家这才恍过神儿来,对啊,送到永和宫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地方了!德太妃娘娘是皇上的亲生额娘,也是冰凝的婆婆,也只有在永和宫,才是她唯一能够得到悉心照料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够符合她身份的地方。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冰凝抬到永和宫,已经有跑得快的太监赶快前来禀报,结果很是不巧,恰恰赶上德太妃娘娘正在歇息。 这些天来,德太妃也是心身俱疲、勉力为继。先皇龙驭宾天,十四阿哥痛失皇位,心中似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恨老天爷待她不公,却又无力扭转乾坤,她既没有宜太妃的泼辣性格,也没有九阿哥那样的儿子可以整日里在眼跟前密谋相商,德太妃简直是觉得要憋屈死了!因此从灵堂回到永和宫之后,她是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心事重重地直接倒下歇息了。 见德太妃歇息了,雅思琦也觉得自己解脱了。原本她的心里就装着一大堆的事情,既然婆婆这里不用她伺候,那还不如赶快去看看宫里大事小事安排得如何了,于是前脚德太妃合上眼睛,她也就后脚离开了永和宫。因此当小太监前来禀报的时候,诺大的宫殿里主子没有一个,连永和宫的大管事太监都因为轮值而不在,只剩下德太妃的贴身宫女秋婵算是个说话有点儿份量的人。 秋婵虽然是多年服侍德太妃,但也不敢在娘娘面前有任何轻举妄动,知道她家主子与皇上之间正闹得不可开交,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年侧福晋又突然发病、昏迷不醒,怎么办?左思右想半天,她也是没有想出个两全齐美的好法子。德太妃是她的正经主子,年侧福晋这里也不好惹,因为她知道,惹了这个女人无异于在皇上那里犯下滔天大罪,而惹恼了自家主子至少小命还能保得住。如此权衡利弊一番之后,秋婵决定对德太妃来个先斩后奏,于是吩咐小太监暂且将年侧福晋安排在后面的配殿里。 要说宫人也算得上是训练有素,没有白拿先皇的俸禄,这边才刚刚安排好,另外一路太监也是迅速地将太医请了过来。 德太妃只是不想面对现实,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拿早早歇息来躲避眼前令她痛恨的这一切罢了,突然间秋婵莫名其妙地出出进进以及院子里开始乱乱哄哄起来,德太妃很是奇怪,因此当秋婵再次从外面回来之后,忍不住发话道:“你不说在本宫这里伺候,跑进跑出地做甚!” 秋婵没有料到德太妃这么快醒来,本就心虚,再被此番训斥,登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知道早早晚晚躲不过去这一遭,她也就索性不再遮遮掩掩,赶快跪在了娘娘的床头。 “启禀娘娘,那个,那个……”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什么那个,那个的!” 第2372章 气坏 秋婵的万般为难在于不如道如何称呼这个晕倒在地,不得不来到她们永和宫暂且暂歇的女人。侧福晋吗?天下已定,皇上早就入主皇宫大权总揽,再继续称呼这个尊贵的主子为侧福晋怕不是要被这个以吹毛求疵闻名遐迩的皇上给她扣上一个对主子大不敬的帽子,那她秋婵可真是冤到家了。娘娘吗?先不说尚未册封的问题,就是单单当着德太妃的面,这个永和宫的正牌娘娘,这个与皇上仿佛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谁敢称呼这个外来的女人是娘娘? 德太妃越是着急越得不到答案,气得她禁不住提高了嗓音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想欺上瞒下吗?” “回主子,不敢,不敢,奴婢不敢。是……,是这么回事儿,是年主子,刚刚在灵堂昏倒了……,马兰儿她们就给抬到咱们宫里来了,您刚才歇息着,奴婢没敢惊扰您,可巧今天王公公正好也不在,奴婢怕乱乱哄哄的吵了您,就让她们暂且先将年主子安置到西面的偏殿里歇着,好像太医也已经赶过来医治了。” 秋婵左一个年主子右一个年主子听得德太妃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儿一口气缓不上来,脸憋得通红,胸膛更是一起一伏,久久不能平静。 所谓爱乌及屋,由于德太妃与皇上母子两人关系不甚和睦,因此皇上的女人们也都受了牵连,她是哪一个四儿媳都看不顺眼,除了雅思琦,占了嫡妻和满人血统这两个先天优势而稍稍能够得到她些许的好脸色。 至于说到冰凝,德太妃自从一开始就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上!甚至可以说是万分厌恶。初是因为两个儿子为了抢夺年家势力而对一个女人争来夺去,被德太妃误认为这个儿媳妇简直就是红颜祸水,是兄弟失和的根源;后来因为冰凝长年称病不给她请安而误认为这是在藐视她这个婆婆大人,简直就是是个十足的不忠不孝之人;再后来是得知冰凝得了皇上的专宠,更是坐实了狐狸精投胎转世的传闻。 此时此刻,德太妃正是对皇上无比怨恨又无处发泄的时候,冰凝又被误打误撞地送到了她的眼跟前,撞到她的枪口上,令德太妃对皇上、对冰凝所有的新仇旧恨一齐涌向心头,甚至到了恨得咬牙切齿的地步。 仅仅只是一瞬间,德太妃的满腔怒火立即呈万箭齐发之势,连眼睛中似乎都会喷射出熊熊火焰,一句吩咐都没有向秋婵说就立即起身下床,她要好好会一会这个屡屡惹她愤怒的狐狸精儿媳妇。 秋婵见德太妃头没梳脸没洗就要出房间,吓得她赶快追了上去。 “启禀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西配殿!” 得知德太妃要去找年主子,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眼看着德太妃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就知道一场恶战再所难免,生怕将来被皇上追责,连小命都保不住,急得她语无伦次地哀求道:“娘娘,主子,您先留步,让奴婢给您梳洗一下再去也不迟呢。” 第2373章 拖延 经秋婵这么一提醒,德太妃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还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仪容仪表可是女人最重要的德行,尤其是在宫中,更是马虎不得,德太妃一再是怒火万丈,在这个方面还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于是不得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坐到梳妆台前,耐着性子等待秋婵为她梳洗打扮妥当。 秋婵在梳洗过程中故意手慢脚慢,就是想要拖延时间以便等个人过来。皇上是不可能指望上了,雅思琦也才刚刚走,也就剩下萨苏这个能够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主子,实在不行的话,就是穆哲能过来也是好的。秋婵担心那婆媳两人真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这个当奴才的可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如若有个主子能够她当个见证,证个清白就阿弥陀佛了。 然而秋婵的一厢情愿还打了水漂,她足足耗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德太妃梳洗打扮停当,然而最终一个人都没有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眼睁睁地看着德太妃怒气冲冲地抬脚起身出门,她自己也只得是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秋婵的故意拖延战术没有等来救驾的主子,反倒是给太医争取了悉心诊断的时间,没有被怒气冲冲赶来的德太妃打扰,踏踏实实地完成了医治。因此当德太妃刚一出门,一眼就看到了才从偏殿出来的于太医。 一见到于太医,德太妃这才想起来刚刚秋婵跟她禀报的太医已经赶来医治之事,于是立即变了主意。此前德太妃一听说冰凝昏倒了,就一口认定这个小狐狸精是为了逃避守灵才故意昏倒,所以才会怒不可遏地要去会一会。现在见到于太医,她更是笃信这一点,不过她也不想打一场无准备之仗,那小狐狸精骗得了谁都骗不了太医的火眼金睛,拿到了于太医的铁证,她要让这小狐狸精立即现原形!一想到这里,德太妃来不及示意秋婵而是自己赶快开口吩咐。 “于大人,本宫有话要说,请您进屋回话。” 于太医对于德妃这几日与皇上闹得不可开交的事情略知一二,刚刚又是才为最受皇上宠爱的女人诊治完毕,怕是又要卷入是非的漩涡。然而德太妃可是未来的皇太后,他小小的于太医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现在发话叫他进屋回话怎么可能充耳不闻?对此于太医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居然轮到他来出这个诊?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是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唯有小心应对,以免引火上身方是上策。 当于太医毕恭毕敬地跟在秋婵的后面进了屋里之后,赶快俯身请安。德太妃急于知道结果,因此来不及叫起就赶快直接发了话。 “于太医,本宫问你,刚刚那个女人,是由你负责诊治的?” “回娘娘,正是微臣。” “那个女人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难道她想以此为借口,逃避为大行皇帝守灵吗?她这是想要干什么?做给谁看的?才守了这么两天的灵就昏倒了?还是想要兴风作浪不成?告诉你,只要有本宫在,任谁也别想耍出什么鬼花样!” 第2374章 泄密 德太妃如同连珠炮般的一番话说下来,将于太医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果然,果然,果然不出所料,凭白无故地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中,原本自己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太医而已,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替罪羊!什么叫“告诉你,有本宫在,任谁也别想耍出什么鬼花样!”?这是在说皇上的那个女人,还是在说自己这个太医? 由于搞不清楚状况,也是怕言多必失,于太医除了继续跪在屋子当中不停地擦汗之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些什么才好。 德太妃一通滔滔不绝之后得到的竟是于太医的沉默以对,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又似火上浇油般令她气上加气,恼上加恼,正要发作之际忽然间醒过味来。哎呀,跪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医罢了,竟然情绪如此激动,脱口而出这一通痛骂。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担心的当然不是皇上的家丑,而是十四阿哥的家丑,若是被宜太妃等人看了笑话去,不要说将来十四阿哥会生她的气,就是她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不是给老十四帮倒忙吗?一想到这里,德太妃登时对刚刚的一时冲动万分后悔,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有收得回来的道理?在无奈与尴尬之间,她只得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先是使劲地吸了一口气,才用稍微缓和一些的口气朝于太医说道:“怎么?这个问题就这么难吗?” 德太妃突然间语气缓和下来,弄得于太医糊里糊涂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新情况,忐忑之间只得是含含混混地应付道:“回娘娘,奴才,奴才……” 见于太医还想避重就轻,德太妃不能再给他任何缓兵之计,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地说道:“我问你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病症弄得这么大呼小叫、举师动众的?还把于大人这么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亲自请来应诊?本宫可都请不动您呀!” 德太妃的这番话让于太医清楚地知道,他这趟浑水算是趟定了,为了明哲保身,无可奈何,只有实话实说: “回娘娘,那个,那个……” 于太医也是由于不知道如何称呼冰凝,见德太妃没有接他的茬儿,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个,年主子她,怀了身孕……” “你说什么?她怀了身孕?” 德太妃万万没有料到竟会是这个结果!原以为不过就是以头疼脑热为借口企图逃避守灵,哪里想到竟是怀了身孕!这个意外的情况打了德太妃一个措手不及,刚刚强压下去的心平气和登时现了原形,不但声音又提高了不止八个高度,连面色都跟着一并扭曲起来。 德太妃的这个情绪突变也是打了于太医一个措手不及,特别是她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和颜悦色,一会儿又大发雷霆,令于太医实在是摸不清这位娘娘的脉到底是在哪里。搞不清德太妃意欲何为,于太医当然也就不知道他自己该如何投其所好,求得自保。 第2375章 确凿 被逼到绝境的于太医冥思苦想半天也想不出来一个万全之策,就只剩了一条路可走——实话实说!这是绝对错不了的。 “回娘娘,这个,是千真万确,微臣敢打保票……” “大胆于太医!你可不要信口胡说!你可知你这是犯了欺君之罪!” 冰凝再度怀有身孕的消息对德太妃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不管她与皇上有多少深仇大恨,毕竟两人还是母子,还有些许的血缘与亲情尚存。而冰凝对于德太妃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娶进来的自家儿媳妇,完全就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外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祸害人的狐狸精。而冰凝呢,也实在是太不争气,近三年来,接二连三地怀胎生子,更是坐实了德太妃对她狐狸精的指控。 别的人家都是盼着早生贵子,可是德太妃却是异于常人,好,好,四阿哥不是最宠爱这个女人吗?那就让他也尝一尝,失去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滋味!你四阿哥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而老十四失去的,那可是大清帝国的九五至尊、江山社稷! “于太医,除了有了身孕以外,她就没有别的病症吗?” “回娘娘,主子她受了寒气,操劳过度,精神也上思虑过多,再加上有了身孕,自然会昏倒。” “噢?她现在有几个月了?” “回娘娘,年主子应该已经有两到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德妃再一次大吃一惊!再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已经两个多月了,可是她怎么在这之前没有得到半丁点儿的消息?皇家子嗣可是天大的事情,皇上那个时候可还只是皇子,怎么胆敢不报宗人府呢?难道说还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会有今天?此外,还有令德太妃觉得格外蹊跷的事情,就算是皇上封锁了消息,冰凝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有了身子的样子,怎么这些天还一直忙前忙后地帮着雅思琦忙前忙后、张罗操持宫中事务?难道她自己不想母凭子贵拴牢了皇上的心吗? 这些事情都太过反常,德太妃实在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现在她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定要拿到真凭实据,确保下一步计谋不出纰漏。 “大胆于太医!胆敢与那小妖精串通一气,欺骗本宫,欺骗皇上,你该当何罪?”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戏言,况且这种事情,微臣是否欺君,将来自有分晓,到那时再治微臣的罪也不迟,还望娘娘明查。” 于太医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御医,小心谨慎、如覆薄冰地宫中当差多年,无帮无派,专心行医,哪里料到到头来还是没能躲过灾祸,真是应了那句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现在倒好,不但从头到脚全身湿透,还被德太妃反咬一口,栽赃他与年侧福晋暗中串通谎报怀胎犯下欺君之罪,他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越想越是害怕,于太医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被吓得一屁股仰面倒在了地上,体如筛糠一般。 第2376章 敲诈 德太妃哪里是真的要治于太医的什么欺君之罪,不过就是想要借机会吓唬一下于太医,逼迫他讲出实话罢了。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于太医的为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太医院中少有的几个没有投靠任何一个主子的太医,也是有少的几个医术精湛却总是不得重用的太医,因此他绝对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是否怀胎之事情去做手脚而毁了自己一生的清白之身,毕竟皇上才坐上龙椅,屁股都没有捂热呢,将来坐得稳坐不稳都不一定,依照于太医谨言慎行的处世原则,怎么可能为了求得冰凝在皇上耳边替他美言几句就这么快地投靠了新主子? 德太妃虽然偏心、固执,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明事理之人,否则先皇也不可能封她为“德”妃。刚刚德太妃虚张声势一番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现在面对于太医言之凿凿的回复,她终于踏实下心来。 因为皇上出人意料地继承大统,令德太妃顷刻间失去理智,这些天来一门心思地要替十四阿哥讨回公道,正愁想不出法子对皇上施以沉重打击,冰凝怀有身孕这件事情简直就是给她送上门来的一个绝佳机会,德太妃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然而冰凝怀了两三个月的身子竟是没有半丁点儿显山露水的迹象,这若是等到真相自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岂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因此即使短短的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德太妃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了,她根本就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 “于太医,既然她还有寒症,你可是已经开过药方子了?” “回娘娘,微臣已经开过。” “那好,你先下去吧。” “啊?” 于太医经历了德太妃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质问、审讯、大骂之后,本以为掉入了太后与皇上之间矛盾冲突的泥潭中就要惹来杀身之祸,谁想到突然间峰回路转,德太妃只一句话就打发他退下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好事?难不成是表面上对他放虎归山,实则麻痹他之后另派他人对他施以杀人灭口?一想到这里,吓得于太医更是惊恐万状,从刚刚的仰面倒地腾地一下子就挺起身来,继而双手朝地上猛地一拍,头也紧接着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奴才句句实言,没有半句假话……,奴才从来都是尽心当差,没做过半点儿对不住任何一个主子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的为人,本宫怎会不知?你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何来饶命之请?” “求娘娘明鉴,奴才真的是没有半点虚言,您就算是信不过奴才,您也应该相信您的眼睛,奴才肯定,不出两个月,年主子再是体轻骨瘦,也定是会纸包不住火,到了那个时候,您再处治奴才也不迟啊!” 德太妃本来没有打算对于太医如何,现在见他这般惊慌失措,登时令她又多了一个心眼儿,于是借着于太医担惊受怕的这个机会,趁机又敲诈他一笔。 “好,本宫就再等你两个月的时间,不过,今天为年主子诊治之事万万不可对旁人说起半个字,一会儿回太医院记录的时候,就记上是为本宫号平安脉即可。” 第2377章 寻人 直到下午的那次守灵开始之后,雅思琦仍是遍寻不到冰凝。原本歇息的时候她就有事情要与冰凝相商,结果不但歇息的时候见不到个人影儿,就是守灵已经开始了大半天的时间,她的身边仍是空着冰凝的位置。对此雅思琦万分诧异,天仙妹妹去了哪里?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到场? 好不容易挨到了守灵结束,雅思琦虽然心急如焚,但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先陪德太妃回了永和宫,当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她才向德太妃道别。 “额娘,您这里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媳妇就先回去了。” “我这儿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从守灵结束一直到现在,雅思琦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德太妃发现了冰凝的擅离职守,现在从娘娘的语气中没有发现半点儿异样,她的这颗心总是踏实了许多,继而又因为侥幸逃脱有了些许的激动,不过当着德太妃的面,她还是以极大的克制力令自己的表现没有不同寻常。 好不容易忍到出了永和宫的大门,雅思琦赶快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才开口吩咐红莲,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是悄声耳语,生怕被什么人听了去,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方是上上策。 “你赶快去打听一下,年主子去哪儿了?怎么守灵的时候都没有来!幸亏娘娘没有发现她不在场,否则又是要惹出一场大乱子。” “啊?年主子?她没去守灵?那她能去哪儿啊!” “这不是让你去找吗?我要知道她在哪儿还要你做什么!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 “可是,主子,这么大的宫里,奴婢……” 雅思琦不能责怪红莲有畏难情绪,确实,这皇宫实在是太大了,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府丫环,不但人生地不熟,还是个奴才,让她去找冰凝确实是如大海捞针般难上加难。对此雅思琦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之后又朝红莲吩咐道:“你去找苏大总管,看看他是不是知道年主子在哪儿。如果他知道的话,问问他年主子怎么没有去守灵,干什么去了;如果他也不知道的话,你就说是我的吩咐,要他立即派人去寻年主子,直到找到为止。” 雅思琦把话说到这里,不但是红莲,就是她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下午守灵的时候没有见到冰凝,刚开始她以为天仙妹妹忙别的事情迟到了,后来又心情忐忑地担心被德太妃娘娘抓了把柄再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待守灵结束又忙前忙后地伺候德太妃,雅思琦一直都没有仔细去想冰凝缺席的原因,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躲过德太妃借题发挥这件事情上。现在当她手把手地教红莲如何找人,话赶话地说到这里,才蓦然惊觉,怕不是天仙妹妹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不但她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月影和湛露那两个丫头也不见了。皇宫虽说浩大,但一来冰凝的身份很是敏感,作为最受皇上宠爱的女人连同奴才,三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间不见了呢? 第2378章 宫里 雅思琦绝对不是杞人忧天,现在的形势有多么的紧张她最为清楚。皇上才刚刚继承大统,觊觎皇位的反对势力大有人在,动用宫中的眼线将冰凝挟持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为此雅思琦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事情不简单,只一瞬间,冷汗就沿着她的后脖梗子如泄闸的洪水流了整整一个后背。 雅思琦的紧张情绪立即感染了红莲,吓得她声音都有些变了,急急回复道:“奴婢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红莲一边说着一边倒退着朝苏大总管临时办公的地方飞奔而去。望着越来越远的红莲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她的眼前,雅思琦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就像手中的那块帕子,被她那双略显丰腴的双手紧紧地揪扯,忽而皱成一团,忽而朝两端撕裂。她不知道一会儿红莲回来禀报的情形会是什么样子,真希望老天爷保佑她,天仙妹妹只是因为这些天太过劳累,终于积劳成疾,累得病倒了,现在正在宫里的哪个地方歇息,来不及禀报她罢了。 也是红莲背运,到了苏培盛在宫中的临时办差所竟然没有见到大总管,这可怎么办呢?刚刚雅思琦的那番话以及面色凝重的神情令红莲充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此见不到大总管给她家主子回不了话事小,那年侧福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事大了! 就在红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红莲,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菊香?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我家主子差我来找大福晋,问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府里……” “那你怎么找到大总管这儿来了?” “这不是没找到大福晋嘛!我以为在大总管这里能找到你家主子呢,就过来看看。这不见到你我就不用找大总管了。” “我?” 红莲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菊香才好,雅思琦刚刚悄声吩咐她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当然知道寻找年侧福晋的事情万万不可声张,只是菊香是王府里的奴才,也要保密吗?犹豫了一下,红莲只得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我也不太清楚什么时候回府里呢。” “啊?大福晋说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呢。” “哎,莫不是咱们又要被年主子拖累了吧?” “年主子?” 红莲一听菊香说到年侧福晋,还用的是“拖累”这两个字,当即吓了一大跳。雅思琦遍寻不到冰凝,人都快吓瘫了,现在突然间听到“拖累”二字,红莲的心当即就要凉透了,惊慌之情溢于言表,禁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抓住菊香的手一边急急地问道:“你说什么?年主子怎么了?” “你怎么会不知道?今天中午年主子不是刚一出灵堂就昏倒了吗?” “我一直在服侍我家主子,哪里知道年主子怎么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人说的!” “那你听说了年主子现在哪里吗?” “不是在娘娘那里吗?怎么?你不知道?你不是跟大福晋一直在服侍娘娘吗?你们怎么会不知道?” “你是说年主子现在永和宫?” “对啊!” 第2379章 万幸 如果说菊香所说的年侧福晋在永和宫的消息将红莲吓了一大跳,那么红莲的矢口否认则是将菊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年主子在永和宫歇息养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红莲,还有大福晋至于吗?还要替她遮遮掩掩,她们这么偷偷摸摸地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背着她家主子,那两个主子想搞什么鬼名堂? 菊香是一脸狐疑,红莲更是满腹警惕。菊香竟然说年侧福晋在永和宫,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她和雅思琦才刚刚从永和宫出来,娘娘可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到年主子,这若是三个大活人在永和宫,怎么可能瞒着她家主子?再说了,有什么必要瞒着她家主子? “菊香,我问你,你说年主子在永和宫,是你看见了,还是你看见啦?还是你听说了?若是没影儿的事儿,将来皇上怪罪下来,可不要说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 “哎,红莲,瞧你这话说的!我菊香是那种办事没谱儿的人吗?我说的话你都不信?实话跟你说吧,我家主子因为跪的时候长了有些头昏,出了灵堂我们就直奔了歇息所,谁想到才走到半路上就见有人朝灵堂那边跑,一问才知道是年主子昏倒了,连宫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我家主子是个菩萨心肠,到了歇息所之后赶快吩咐我先别伺候她了,赶快去找苏总管或是秦公公问问怎么办。我一想,苏大总管忙得脚丫子朝天的,找他太难了,就偷了个懒,去找了秦公公,反正秦公公总是跟在皇上身边,不会走远。果然,秦公公就跟专门等着我似的,见我大老远地去找他,还主动问我有什么事儿。我说侧福晋昏倒了,怎么办?秦公公说还不赶快送永和宫娘娘那里去?我一听没敢耽误时间,赶快又回到灵堂给月影她们传口信儿,结果等我回到灵堂一看,哪儿还有月影她们啊!一打听才知道,那些人早就将年主子送娘娘那里去了。好嘛,我这儿颠颠地跑出一身臭汗,不但全成了马后炮,还没有一个人领我们主子的这份情!现在连你都不相信!年主子是不是去了永和宫我确实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宫里那么多人不可能都说的是假话吧。再说了,你跟大福晋一天到晚地守在娘娘身边,我还不相信呢,你居然不知道年主子在永和宫?我也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那年主子可是个厉害角色,不是你家主子也不是我家主子轻易能够对付得了的人物!跟谁耍心眼也别跟那个主子耍心眼儿,将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可不要说我事先没有提醒过你。” 菊香阴阳怪气地补上最后一句话后,就拿眼斜愣着瞧向红莲,只见红莲的一张粉脸憋得通红,她这才算是在心里大大地吐了一口恶气。 红莲虽然被菊香明目张胆地嘲讽一番,但是她没有半点儿气恼,因为她有把握相信菊香所言非虚,既然年主子有了下落,不管德太妃为什么要瞒着她家主子,但总归是没有出差池,人还好好的呢,这就是最大的万幸! 第2380章 讨扰 红莲从菊香那里得了确切的消息之后丝毫不敢怠慢,赶快敷衍了菊香两句就撒腿往回跑,她要赶快把这个喜讯早早地告诉雅思琦,让她家主子早早踏实放心,不要再担惊受怕。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正在永和宫偏殿内养病的冰凝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昏睡,总算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正是月影和湛露两人,两双凤目正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一见到冰凝眼开了眼睛,两个丫头全都是兴奋不已,而冰凝却是诧异万分,因为目之所及屋子里的一切对她而言全都实在是太陌生了。 “这是哪里?” “小姐,您可算是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这是哪儿?你怎么不回话?” “小姐,这里是永和宫啊!” “啊?永和宫?咱们怎么会到了这儿呢?这得多打扰娘娘啊!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扰了娘娘的清静?” “小姐,您中午的时候才出了灵堂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吓得奴婢都慌了神儿呢!大福晋和其它几个主子都走得太快,早就不见了人影儿,奴婢又很少来宫里,根本摸不清哪是哪儿,正愁得不行呢,正好宫里的几个女官和公公都是人好心善,都跑过来给奴婢帮忙,他们说送您到娘娘这里来最合适,既然宫人都这么说,应该是没有坏了规矩,而且您又昏迷不醒,奴婢只好依了他们。再说了,咱们不到这里,还能去哪儿呢?府里那么远,您的身子肯定吃不消的。” 月影打心眼儿里是不会同意那个时候将冰凝送回王府,万一滑了胎可就是追悔莫及了,相反如果在宫里,太医还能及时赶来诊治,这才是万无一失的绝佳之策。 冰凝虽然不愿意打扰德太妃,可是她也不知道如果不来永和宫,她还能去哪里。回府里确实是下下策,一路颠簸万一出了意外,不要说她自己后悔万分,就是将来跟皇上也没法儿交代了。不回府里就得在宫中找地方,歇息所不但嘈杂不利于养病,而且她的房子已经让了出去。其它地方呢?由于皇上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后宫中住的全是先皇的妃嫔们,王府的女眷们还没有寻得自己的栖息之地,因此除了她的婆婆――德太妃娘娘这里,冰凝还能去哪里?然而娘娘与皇上闹得不可开交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这个时候她不说为皇上分忧解难,相反还要来添乱,这不是在给皇上托后腿吗?这让她如何心安? “月影,你赶快扶我起来。” “小姐,您,您这是要干什么?” “咱们这就去跟娘娘辞行,已经讨扰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罪过呢。” “小姐,您的身子可是还没有养好呢!您可不知道,中午那会儿您倒下的时候,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身子软得就跟棉花似的,奴婢都不敢碰,生怕给您碰伤了或是碰疼了,这才刚刚歇了两个时辰,连口气儿都没有缓匀实呢,您这就要说走就走,您现在哪里还走得了啊!” 第2381章 慈祥 月影说的全都是实情,尽管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歇息,然而冰凝现在就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更不要说下地走路了。可是她怎么可能继续呆在这里?打扰娘娘不说,更会令皇上与德太妃原本就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再度火上浇油,于是心急如焚的冰凝急急地吩咐月影道:“你赶快去找大福晋,要几个宫女过来,你们多几个人扶着我就行了。” 冰凝话音才落还不待月影张口说什么,就只听门外响起了请安的声音。现在是在永和宫里,能够给她请安的必定是在这个宫里当差的奴才,这里的奴才找她能有什么事情?冰凝本就是谨言慎行之人,现在又是寄人篱下,即使来人只是个奴才,但因为是永和宫的奴才,她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此来不及再多思忖,只得是赶快开口应道:“进来回话吧。” 与冰凝一样,月影也误以为来人只是永和宫的奴才前来询问她家小姐的病情,因此冰凝发话之后,她选择了继续守在冰凝的身边没有起身去迎,结果当房门吱呀一声响之后才突然间发现,进来之人哪里是什么奴才,竟然是德太妃!在她身后跟着贴身宫女秋婵,刚刚的那声请安就是出这个奴婢之口。 不要说月影,就是冰凝乍一见德太妃大驾光临,也是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月影赶快撇下她家小姐,和湛露两人惊慌失措地迎上去两步,然后赶快在一旁跪下向德太妃行礼请安。冰凝也想随月影她们一起上前去给娘娘请安,然而她的身子软得就像是跌进了泥潭沼泽之中,任她使出浑身的力气竟是纹丝不动。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见到婆婆大人竟然还躺在床上,这让冰凝万分羞愧无地自容,神情又是尴尬又是焦急,红通通的脸颊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再是无地自容也于事无补,自己的身子不听使唤那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冰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是一脸愧色地朝德太妃开口道:“给额娘请安。请额娘恕罪,媳妇这身子实在是不争气,起不来身,还望额娘……” “好了,好了,别这么难过了,额娘知道你的身子不舒坦,特意过来看看你。你呢,就好好地在额娘这里养着,什么时候养好了再说,其它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操心。” 啊?不但是冰凝,就是月影和湛露都被眼前的这个德太妃娘娘震惊得目瞪口呆。前几天不是还当众怒斥雅思琦,罚跪冰凝一个时辰,怒气冲冲、恶言相向吗?再看现在的德太妃娘娘,一脸慈眉善目,不但面含微笑,眼睛中更是充满了关切的神情,这,这个娘娘还是德太妃吗? 德太妃态度的一百八十度突然大转变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冰凝是如此聪慧之人,面对异乎寻常的德太妃,大脑中登时拉响了最高度的警报。娘娘这是想要做什么?难道说需要通过她给皇上传什么话吗?还是说想要通过她对皇上施加压力? 第2382章 警惕 德太妃是性情中人,并不擅长计谋权术,而皇上呢?既遗传了德太妃的脾气禀性,也遗传了先皇的睿智聪慧。德太妃正是因为不擅权术而深得先皇的宠爱,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在的德太妃需要为她略显愚钝的慧根付出应有的代价,谁让她遇到的对手是一个与皇上一样聪慧的儿媳妇呢? 如果德太妃此番前来依然是态度强硬、气势凌人,或许还不会引起冰凝高度的警惕,结果德太妃完全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愈是故作和颜悦色,愈是欲盖弥彰,反而令心思缜密的冰凝虽然先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却是打了一场有准备之仗。 “回额娘,媳妇不但不能伺候您,还要格外讨扰,实在是心有不安呢。” “有什么不安的?额娘高兴还来不及呢!马上就踏踏实实在额娘这里,安心养胎就是了,” “额娘!您……,您怎么?” 冰凝那下半句话本是想说“您怎么知道的?”还好,最终她还是将那三个字又咽回了肚子里。“刚刚太医已经诊治过了,额娘才知道你有了身子。唉,你也不早些说,额娘要是知道你怀了身孕,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费心费力地操持这些事情。现在好了,你就在额娘这里好好地养着吧,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操心。” 到此冰凝才知道是因为太医前来诊治才将她怀胎的事情泄了密,对此简直是后悔万分。她和皇上两人费尽心机刻意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竟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德太妃获悉,她真是恨死自己这没有用的身子,恨自己为什么要这般拖累皇上,此时此刻,她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免得再给皇上添乱、添忧。 事已至此,不管是悔恨还是痛恨都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冰凝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方是上策。 “回额娘,媳妇不但不能服侍您,为您尽孝道,还要讨挠额娘,这让媳妇如何心安?媳妇还是回府里歇息养病才好。” “这大冬日里的,你们府里离宫里也不近,来回来去地折腾,又要着了风寒,你现在安安生生地养好胎才是最大的正事。”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就照额娘说的去办吧,别的什么也不要想了。” “额娘……” “好了,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刚刚于太医已经开了方子,药也已经熬好了,你先喝了药吧。” 德太妃话音一落,后面一个宫女就将一个托盘端了上来。托盘上面有一只带着盖子的药碗,看不清里面的汤药是多是少,颜色是深是浅。药碗的旁边还有一个碟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六颗蜜饯,两枚金丝蜜枣、两颗盐渍话梅、两块糖浸桃脯。当托盘端上来之后,秋婵也从德太妃的身边走到冰凝的床前。 眼前的情形令冰凝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闪念,然而还来不及让她再多细想,秋婵已经从托盘上取下了药碗,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第2383章 凶险 秋婵是德太妃的贴身宫女,此刻不伺候自己的主子竟然来服侍主子的儿媳妇,冰凝顿觉受之有愧,刚想要千方百计地辞谢,秋婵却是已经开了口。 “年主子,请您先把药喝下药吧。” “好,你先放在这里吧,我一会儿再喝,现在太烫了。” 望着这碗汤药,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突然间涌上心头,令原本受宠若惊的冰凝变得警觉起来,于是不动声色、不软不硬地回了秋婵一句,悄然静观秋婵的反应。 “回年主子,奴婢已经试过,药不烫了,您还是抓紧时间先用了吧,再多呆一会儿反而要凉了呢。” “我才刚刚醒来,胃里实在是不舒服,现在什么也喝不下,还是再等一等吧。” 德太妃不但不擅权术,而且也没有足够的耐心,刚刚的慈眉善目才只是假装了一小会儿就失去了耐性,特别是见到冰凝百般推却不肯就范,她心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子就窜到了头顶,早就忘记了自己刚刚故作和蔼慈祥的模样,不但立即换上了一脸怒容,连语调也紧接着变得极为凌厉起来。 “还等到什么时候!你怎么这么任性,一点儿也不为着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有你这么做额娘的吗?早喝下药,病就能早些好,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额娘教你?你现在就赶快把药喝下去吧。” 德太妃卸下了一切伪装,急燥脾气加上火爆脾气令她实在是没有心思再与冰凝苦苦纠缠,她想要速战速决、立竿见影。冰凝原本还迫于情面而与德太妃左右周旋,此时见娘娘扯下面具直接亲自上阵,护子心切的她当即也是顾不得许多,直接与德太妃打开天窗说亮话。 “额娘,媳妇不管媳妇犯了什么错,您怎么责罚都可以,媳妇都会毫无半点怨言,只恳求您,万万不要……” 这是冰凝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乞求。她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从来都不是畏惧权势的人,即使当初她和皇上曾经闹得那么不可开交,然而除了替吟雪和月影,以及与十四阿哥的兄弟情分之外,她从没有向他乞求过任何东西。 可是现在她放下一切自尊、脸面,声泪俱下地向德太妃乞求,即使她自己承受什么样的责罚都可以,只要能够保全她的小阿哥。 德太妃哪里能听得进去?她就是早就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哪里是冰凝几句乞求就能改变初衷?气急败坏之下她直接吩咐秋婵道:“你还等着什么?凉药吃下去岂不是要坏了身子?” “求额娘了,求您了!只要待媳妇生下小阿哥,就是让媳妇去死都心甘情愿,求求额娘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生啊死啊的,多晦气!” 事到如今月影和湛露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刚才她家主子与秋婵以及德太妃之间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些暗语是什么意思了!竟是如此的凶险。急得她们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德太妃的面前,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哀求,求娘娘大慈大悲,求娘娘高抬贵手…… 第2384章 攸关 秋婵虽然是德太妃的贴身宫女,对于主子的命令当然需要言听计从,然而她不过也就仅仅只是个奴才,只是主子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直到此时听到冰凝这番言辞恳切之语她才如梦初醒,天啊!原来这碗药不是普通的一碗药,而是要了未来皇子小阿哥性命的一碗滑胎药! 秋婵在宫里当差已有十来年的时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然而她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事情。主要还是因为她开始在永和宫服侍主子的时候,德太妃已经年近五旬,早就过了争风邀宠不择手段的年龄,而且德太妃也不是一个擅长权术之人,秋婵作为贴身宫女自是少了这方面的经历。现在突然间头一遭经历这么骇人的情形,秋婵简直是被吓破了胆,双手颤抖得厉害,手中端着的仿佛不是小小的一碗汤药,而是似千斤重的一个大铁砣,几欲摇摇欲坠。 虽然经此一事,秋婵惶惶不可终日,然而她的心中更是万分感激冰凝: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得幸亏年主子玲珑心窍,看出来了其中的端倪,否则若是像自己那样稀里糊涂,端过去一口气地喝下这碗汤药,自己岂不就成了杀害皇子阿哥的刽子手吗?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自己的这条小命岂不是早早就要休矣?现在的秋婵可真是应了她的名字,仿佛就是那秋天的知了,死期不远。 俗话说,县管不如现管。秋婵清楚地知道,皇上虽然威严,但是远在前朝,而德太妃是她的正经主子,如若不听从娘娘的吩咐,坏了娘娘的大事,早早晚晚她也是死路一条。虽然德太妃不能直接要了她的小命,但是娘娘可是皇太后,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对付秋婵这个小小的宫女还是不在话下,只需要随便寻个借口,甚至可以是颠倒黑白地给她扣上一个死罪的罪名,到时候她可是躲了一初一躲不了十一,还是一样逃不了干系。 一边是未来的年妃娘娘,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夹在两个有权有势的女人之间,简直就是要了秋婵的命。此时此刻,经历了一开始的震惊万分,后来的暗自庆幸,再到现在的担惊受怕,秋婵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地狱里走了好几遭似的。 面对战战兢兢、不听指挥的秋婵,德太妃简直是要气炸了肺。连自己的奴才都敢不听主子的吩咐,这是要造反吗? “秋婵,你还耽搁什么功夫!误了主子治病,你该当何罪?” “娘娘,娘娘,……” 一个冰凝苦苦哀求已经令德太妃火冒三丈,现在连自己的贴身奴才也倒戈到了外人那边,她竟是成了孤家寡人一个,难道说在永和宫自己的地盘上都要受制于人吗?被怒气冲昏头脑以致丧失理智的德太妃哪里甘心就这样败下阵来,奴才指不上,唯有她自己亲自动手了!于是她“呼”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三步两步就冲到了冰凝的床前,从秋婵的手中一把抢过了药碗,转身对惊恐万状的冰凝厉声吩咐道:“怎么?这还没有册封呢,你就胆大包天到连额娘的话也不肯听了吗?” 第2385章 自救 德太妃一边斥责冰凝一边不顾主子身份亲自动手,一抬胳膊就从秋婵的手中将那药碗端了过来,然后直接递到冰凝的眼前,由于动作幅度太大,以致汤水从碗中漾出来一些,直接洒到了地上。 秋婵虽说是永和宫的一等宫女,但是说出大天去,她也就是个奴才罢了,而冰凝呢?再是外来的主子,但她也是主子,因此当秋婵端来的这碗汤药,冰凝还能够左躲右闪甚至给出几个软钉子。然而现在是德太妃亲自出马,面对婆婆大人的严厉训斥和威逼强迫,她还能怎么办? 冰凝能够怀疑这药有问题,德太妃就敢拍着胸脯打保票说这药没问题,只不过不是说这药真的就没有问题,而是她原本就没有真凭实据,而德太妃又是一个强势的女人,李代桃僵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到头来只能是冰凝自己落得一个诬告陷害婆婆的罪名。这官司就算是打到皇上那里,而且皇上也未受听信谣言,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然而皇上首先是个极为诚孝之人,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女人公然与皇太后闹翻?一边是自己的亲额娘,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个时候的皇上该有多么的为难! 冰凝不想让皇上为难,可是她也不想牺牲自己的小阿哥;她想做一个好妻子,可也想做一个好母亲,在贪心地想要鱼与熊掌兼得的心理驱使之下,冰凝在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铤而走险。 只见她故作一副被德太妃淫威所震慑的样子,惊慌失措、惶惶不安,被逼无奈之下不得不遵从娘娘的吩咐,伸手接过了药碗。 德太妃没有料到冰凝会这么快就屈从于她的淫威,本以为即使再经过三、四个回合都不一定能够逼迫冰凝就范,哪里料到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因此在冰凝伸手接过药碗的那一刻有点儿不太相信。 冰凝是一个与皇上交手都甚少败绩的聪慧之人,而德太妃又实在是太过不够足智多谋,刚刚就因为慈祥过度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从而早早地引发了冰凝的高度警惕,现在又被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冰凝的低眉顺目就意味着大功告成、胜利在望,于是第二次为自己愚钝的慧根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就在德太妃满心欢喜地将碗递给冰凝之后,在她眼前上演的,不是预料之中的冰凝忍辱含屈地喝下碗中的汤药,而是预料之外的咣当一声汤碗应声落地摔得粉碎,汤药不但溅了她一身,就连几步之外的秋婵的身上都落了好几块湿渍,其中一片碎瓷还将她脚上的罗袜划破。 “你!?” “啊,额娘,伤着您没有?您怎么会松手呢?媳妇还没有拿到呢。” 马上就要得手之际,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到嘴的鸭子却还能飞跑了!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德太妃简直是要气疯了!更加火上烧油的是,她都被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而冰凝竟然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恶人先告状,不说自己失手,反而埋怨她没有拿住,真是岂有此理! 第2386章 败将 面对如此局面,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德太妃真是连将冰凝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精心策划的计谋没有得逞,更重要的是她倚仗婆婆的身份,竟是没能将一个小小的儿媳妇打败,对德太妃而言真是奇耻大辱。 不过德太妃若是知道此前冰凝与皇上的那些见招拆招的经历,她也就不至于如此恼羞成怒了。连皇上都奈何不了冰凝什么,以德太妃的天资要想在与冰凝的交手这程中占得便宜,实在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在过去的这十来年里,她可是甚少与这个儿媳妇接触,而且又对自己极为信心满满,德太妃既没能知彼也未曾知己,因而在与这个聪慧的儿媳妇第一个回合的较量中,成为冰凝的手下败将也是合情合理的结果。 然而这些话全都是马后炮,现在就是说出大天去也是于事无补。面对眼前的残局,德太妃真是骑虎两下、进退维谷。由于事先根本没有料到会这一幕的发生,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以为可以一招致胜,因此她根本就没有未雨绸缪地多备出些汤药来。现在怎么办?再去熬药已然是来不及的事情,况且还要避人耳目,还要不露声色地寻找药源,这碗药可不是说熬就能熬得出来的,同时,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皇上正忙于公务,朝堂上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有闲功夫来管女人的事情?按秋婵的禀报,冰凝昏倒的时候周周围没有什么人,因此除了在灵堂当差的宫女太监之外,极少有人知道冰凝正暂借在她的宫中歇息。当然了,最为关键和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则是,没有人知道冰凝怀有身孕,她德太妃也不知道,至于后来如何就会滑了胎,那就只有问问老天爷才能知道了。 多么如意的算盘,打得简直就是噼哩啪啦响得不得了,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她一会儿和蔼慈祥,一会儿威严凌厉,软硬兼施、刚柔相济,从头至尾的表现都可以称作是完美,怎么就变成了大败而归了?而且连补救的措施都没有,实在是懊恼到家了! 不行!不行!无论如何都要赶快想出一个补救的法子来!趁着皇上的耳目还没有得到消息前去通风报信,趁着这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好时机,下手必须要快,否则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以后也不知道要有多么的后悔万分了! 就在德太妃一计不成打算再生一计之际,突然间只听门外响起了禀报之声。 “启禀娘娘,那拉主子给娘娘请安来了。” 雅思琦?她来干什么?她不是已经退下去了吗?德太妃一听说雅思琦来了,登时气恨得咬牙切齿,心里暗暗骂起这个不识相的儿媳妇来:真是个丧门星!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难道说她是属猫的吗?哪儿有屁大点的腥味儿都能追过来? 第2387章 警醒 德太妃再是与皇上对着干,但是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毕竟还是做贼心虚,终是不敢大张旗鼓、肆无忌惮地行事,一来有损皇家体面,二来担心将皇上惹急了,与她彻底闹翻。那样一来,少了她这条宫中的内线,将来十四阿哥夺回皇权将更是难上加难。权衡利弊之下,她只得是无奈地暂且偃旗息鼓,先将雅思琦打发走走再说,冰凝这里可以慢慢从长计议,以便想出一个成全之策。打定主意之后德太妃半个字都没有再吭一声就直接一个转身朝门口走去。 望着德太妃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要说冰凝这里因为警报暂且解除而如释重负,就是秋婵那里也似获得了彻底的解脱,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喘上一口气了。于是她先回头望了望仍是惊魂未定的冰凝,又转过头看了看德太妃,既想跟冰凝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她毫不知情,没有任何干系,又担心被德太妃听到而遭斥责,犹豫半天,终是没敢张口,只是朝冰凝丢下一个哀怨的眼神就赶快起身,来不及掸一掸身上的药渍和碎瓷片,就急急地追上了德太妃的脚步。 令德太妃百思不解的雅思琦过来干什么来了?她来还能干什么,她是被德太妃差点儿把胆给吓破了。而她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杀了一个回马枪,完全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离开永和宫。当时派红莲去找苏培盛之后,她想着离这里也不远,就没有离开,果然,没一会儿就见红莲一脸喜色、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给她回话了。 “启禀主子,大好消息!年主子就在永和宫呢,哪儿都没去!” 与红莲的喜出望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雅思琦的一脸震惊万分。 “你说什么?年主子就在永和宫?” “当然了!” “当然?你听主债主说的就敢这么肯定?” “菊香啊!菊香说的绝对错不了的!” 于是红莲就像是鹦鹉学舌般地将菊香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又说给了雅思琦,结果红莲越说越是兴致勃勃、眉飞色舞,雅思琦越听越是胆战心惊、冷汗淋漓,直到最后因为心慌手颤竟是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上。 雅思琦是何等精明之人!前天冰凝为了替她解围而跪地请安,将德太妃得罪得着实不轻,娘娘正愁没有机会惩治呢,现在竟然主动送上门去,她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这样的近水楼台,德太妃哪里会放过,还不是想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她了? 一方面雅思琦是出于报恩心理,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冰凝的事情牵扯了皇上原本就极度透支的精力,冰凝身在永和宫完全就是羊入虎口、危在旦夕!深晓其中利害关系的雅思琦情急之下顾不得人已经走到宫门口了还是忍不住地大声地质问道:“是谁让抬去永和宫的?” 红莲此番来回话本是报着邀功请赏的心态,哪里料到笔筒倒豆子的结果非但没有得到主子的嘉奖,反而被厉声斥责一通,登时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起转来,目光也既诧异又难过。 第2388章 援手 除了呼啸的北风以及枯枝败叶被吹得哗哗作响之外,偌大的皇宫就像是一座空城般静寂无声。不只是眼前的红莲,包括所有办差不利的奴才们,雅思琦恨不得将他们统统都大打四十大板,特别是那个自作聪明的菊香,然而即使这样,既是于事无补也难解心头之气。 不过气恨归气恨,在大风大浪中活了四十多年的雅思琦不会完全丧失理智,她清醒地知道,现在既不是追究谁应该负责任的时候,也不是树立她这个未来皇后威严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到一个于情于理都说得通的借口,将冰凝不显山、不露水地从永和宫里接出来。 从个人角度来讲,冰凝不计前嫌,信守了鼎力襄助她这个未来皇后的诺言,不惜自揽罪责,被德太妃狠狠地处治,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是知恩图报之人,若是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不要说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为自己又树立了一个敌人,就是如何迈过她自己的那道心理大关也是个未知数。而从大局角度来讲,天仙妹妹是皇上的最爱,是不争的事实。有一个安定的后宫,他才能够安心于政务,不被分心乱神,而她作为后宫最高统治者,责无旁贷。因此于公于私,雅思琦都要对身陷困境的冰凝伸出援手。不过幸好她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冰凝怀有身孕的事情,否则发生如此大的纰漏,她可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不仅仅是自觉无颜再见到皇上,也是觉得于愧于冰凝。 由于冰凝身在永和宫,那里的主子可是皇太后,连皇上都忌惮三分的娘娘,雅思琦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论心计,娘娘绝对不是雅思琦的对手,然而身为整个后宫最有地位、最有威严的女人,她手中的杀手锏绝对是所向披靡,因此雅思琦唯有借助皇上的力量,两个人齐心协力,总归还是能够寻到些法子的。 主意已定,雅思琦先是开口吩咐红莲去找秦顺儿或是苏培盛,不管是找到哪一个,一定要他立即将情况禀报给皇上,皇上若是认为情况紧急,定是会做出安排,皇上若是不认为有何不妥,那么雅思琦至少能够保得自身平安,将来皇上断不可因为她没有及时禀报而怪罪到她的头上。 将红莲打发走之后,雅思琦没有静坐观望,而是单枪匹马地去了永和宫,准备以请安为借口,再找机会看看年妹妹现在的情形如何,病情好些没有,有没有受罚,身边的奴才够用与否。如果再有可能的话,她还希望籍此机会寻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把冰凝堂而皇之地领出来,就可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走在前往永和宫的路上,雅思琦的脑海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万分自责。唉,这些天来,冰凝忙前跑后、不遗余力,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以极为柔弱的身子实实在在地撑起了半边天,她怎么没有早些发现冰凝的身子给累成这个样子呢?求菩萨保佑,娘娘千万不要惩治天仙妹妹,否则以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上,去见冰凝呢? 第2389章 初战 “媳妇给额娘请安。” 怀着愧疚的心理雅思琦终于来到了永和宫,连这一声请安都是格外的虚弱得没有一丁点儿的底气,仿佛端坐在她眼前的那个人不是德太妃娘娘,而是天仙妹妹。 “起来吧。” “媳妇谢过额娘。” “你这算是请的哪门子的安?刚才不是已经告退回府了吗?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殿,你这是又想起什么来了,天都黑了还又跑回来?” 不擅心计的德太妃居然将精明老道的雅思琦问了一个哑口无言。是啊,她这是因为什么而二度入宫呢?不是雅思琦愚笨,而是因为她这一路上光顾着自责,连最初那个寻个天衣无缝借口的打算都忘到了脑后。现在面对德太妃的这个咄咄逼人的抢先发难,雅思琦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就连嘴皮子也都跟着不利索起来。 “回,回额娘,媳妇这是,一路上思前想后,担心您这里……” “你是一路上发现那个女人没跟你一块儿回府,就跑到额娘这里兴师问罪来了吧?” 德太妃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令惯常于处事时巧妙周旋,说话时暗藏玄机的雅思琦极为不适应,由于才开始交锋就遭遇游戏规则被生硬破坏,不得不被德太妃牵着鼻子走,跟上娘娘的节奏,雅思琦迎来了出师不利的当头一棒。 “回额娘,额娘真是冤枉媳妇了。媳妇哪里敢兴师问罪,媳妇这是过来看看,妹妹讨扰了您,害您不得安生,这些全都是媳妇的错……” “瞧你这话说的!这生病的可是她的身子,跟你有何关系?凭白无故地你揽什么罪责?” “是呀,话是这么说的呢,可是如果妹妹生病的时候,媳妇如果在场的话,就会安排她回府歇息了,定是不会讨扰了额娘,所以说都是媳妇的错呢,这若是……” “你可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怎么?你是额娘的媳妇,她就不是额娘的媳妇?” “不是,不是,额娘,媳妇真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我现在就把这个话摞在这儿,本宫这个当额娘的,关爱自己的亲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有什么讨扰的?又有什么不安生的?” “额娘说的是呢,媳妇知错了。” 第一个回合下来,雅思琦非但没有占到半丁点儿的便宜,相反更是被德太妃围追堵截,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不要说身上,就是额头都隐隐地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德太妃本就是个急性子,再加上眼看这个平日里总给她软钉子吃的儿媳妇也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心中份外洋洋得意起来,因此她哪里还有什么闲心思再跟雅思琦兜圈子?直接上来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此乃兵家大忌,然而被初战告捷冲昏了头脑的她早已经顾不得许多。 “行了,行了,你也不用黄鼠狼跟鸡拜年了!我算是看清楚了,拐弯抹脚说出大天去,你不就是来向额娘要人的吗?” 第2390章 迂回 雅思琦正在头冒虚汗、心中敲鼓之际,突然闻听德太妃一语戳破了窗户纸,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登时格外为难起来。承认吧?那她岂不就真成了德太妃刚刚说的那样,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了?不承认吧?她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想将冰凝从永和宫里接出来吗?若是在她一口否定之后,德太妃立即来一个“就坡下驴”,一开口就能将她给打发走,那她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左右为难之下,雅思琦唯有硬着头皮先胡乱应付一句再说。 “额娘,不是呀,媳妇就是真心实意地来给您请安的呢。” “哼!你这套话也只有鬼才相信,额娘虽然岁数大了,可是心里跟明镜似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别想再跟额娘兜什么乱圈子,耍什么鬼花招!实话告诉你吧,从今往后,你这个年妹妹就要踏踏实实地在额娘这里好生养胎了。” “养胎?” 雅思琦正竖着耳朵听德太妃又要发表什么奇谈怪论以便见招拆招呢,结果万万没有料到,竟是从那张尊口之中蹦出“养胎”二字!德太妃这又是在玩什么新花样?雅思琦大脑的运转速度已经明显落后于德太妃投掷重磅炸弹的速度,以致半天的时间过去了,竟是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德太妃也是完全没有料到雅思琦会是这个反应!原以为她会继续巧舌如簧,谁想到竟是一脸愕然、目瞪口呆。 “怎么?你不同意额娘的决定吗?她的身子那么弱,还要整日里操劳,哪里能够吃得消呢?额娘这里清静,天天也不用她做什么,好吃好喝地供养着,总比天天跑来跑去地轻松多了。” “回,回额娘,妹妹她身子确实是弱了一些,这几天也确实是辛苦了一些,不过回府里的这点儿路对她来讲也算不得什么,更远的路她都走过呢,所以说每日里回府根本不碍事的……” “平时回府这点儿路算不得什么,可是她现在正是需要安心养胎的时候,一步路也折腾不起呢!” “额娘,您真是说笑呢!妹妹好生生的,怎么又扯到养胎上来了?” “你!?额娘怎么可能拿这个事情来说笑?这可是关系皇家子嗣的大事,难道你认为额娘是在胡说八道吗?” “不是,不是,额娘请原谅媳妇慌不择言。可年妹妹确实……” “你还敢狡辩!刚刚于太医已经诊治了,已经快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你可是亲王府的大福晋,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胆敢装作不知,欺上瞒下,你这是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德太妃这一次确确实实是冤枉了雅思琦,她以为雅思琦跟皇上、冰凝两人一起合谋串通一气,跟她大搞瞒天过海之术,大行阴谋诡计。因此德太妃一见雅思琦一脸茫然的样子愈发坚定地相信她是为了将冰凝带走而故意隐瞒,企图以小病小灾为由将人接走。越想德太妃这心里头的气就越是不打一处来:好啊你个雅思琦!看来本宫真是没有看错了你!你还真就以为自个儿就是皇后了呐!现在就敢跟本宫叫板,敢用皇后的身份来压她这个额娘!等着,等将来穆哲做了皇后的那一天,你就是哭死都没有人来收你! 第2391章 身孕 刚开始的时候雅思琦以为德太妃是为了将冰凝继续扣留在永和宫而胡编出来一套年妹妹怀有身孕的说辞,因此一直没有理会,而是避重就轻,环顾左右而言它,结果现在德太妃居然言之凿凿地宣称,这是于太医诊治的结果,弄得雅思琦云里雾里看不清楚:到底是该相信冰凝确实怀有身孕,还是要提高警惕不能上了德太妃的当呢?雅思琦苦苦思索半天竟也是不知道该将宝押在哪一方。最终她只得是一咬牙、一闭眼,先跟德太妃再周旋一阵子再说。 “额娘,您是说,妹妹有了身孕?太医刚刚诊治的?” “当然!于太医还能说假话吗?” “媳妇晓得,于太医为人忠厚、性情耿直,断不会……”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额娘在假话了?” “不是,不是,媳妇不是这个意思。” “雅思琦,本宫跟你说,不要再左转右转地兜圈子了!本宫虽然岁数大了,可是头不昏、眼不花,你的那点儿小心思,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就是编瞎话也编个能凑合说得过去的吧?你个大福晋还敢说不知道自己府里的女人有了身孕,你这话别说本宫不相信,就是说给旁人听,哪一个还不都得笑掉了大牙?到时候,看你的这张脸往哪儿搁!” 德太妃不是有耐心之人,眼见与雅思琦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早就被气得火冒三丈,先是脱口而出对她直呼闺名,然后洋洋洒洒一番话下来,说得雅思琦没了半点儿犹豫,只得是全都信了娘娘,然而相信的结果不但是她的心里成了个透心凉,就是浑身上下都被冷汗给湿透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 天仙妹妹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毫不知情,这是怎么回事儿?不用多想,一定是皇上授意,否则冰凝再是胆大包天,这种事情她还是知道分寸,不敢欺上瞒下。现在雅思琦并不是为自己毫不知情而怨恼冰凝,而是因为她自己疏忽大意,连累天仙妹妹代她受过还要整日操劳而万分后悔,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要说皇上怪罪下来,就是她自己也是无法原谅宽恕她自己。哪个女人怀了身孕不是养尊处优地像个菩萨似地供起来?可是冰凝却要整日里辛苦劳累,连最起码的吃喝都顾不上。 可是造成这一切后果的责任也不能全推到她的头上,还要怨小阿哥投胎选错了时辰,不早不晚,偏偏选在了他的阿玛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大人们都是朝不保夕,偶尔顾不上小阿哥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现在唯有赶快烧高香,求菩萨保佑小阿哥福大命大造化大,平平安安地降生,她这心里头也能获得片刻的心安。 替小阿哥祈祷一番之后,雅思琦更是心急如焚,不知道红莲去给皇上传话传得怎么样了,早知道冰凝有了身孕,她当时吩咐红莲的时候肯定会要求那个奴才不见皇上的面不要回来。现在可好,天仙妹妹情况未卜,红莲报信未归,她自己孤立无援,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2392章 传话 红莲虽说不及雅思琦一半的精明,但是跟着主子当了十来年的差,总还是能够分辨得出事情的轻重缓急,看到她家主子心急火撩的样子,知道这回的事情不那么简单,因此领了吩咐之后,汲取了刚才的经验教训,去找那个忙得脚丫子朝天,奔走于整个皇宫的苏大总管俨然是一个极不现实的选择,因此她一个转身就直奔了乾清宫东庑。秦顺儿可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只会围着皇上转,找他绝对是易如反掌,就算是被差去办差也不会走远,她只需要呆在东庑守株待兔即可。 红莲这回真的是在用脑子办差事,果然不出她所料,才刚刚跨过乾清宫旁侧小门,东庑出现在眼前的同时,立在门外的秦公公也一并映入了她的眼帘,喜出望外的红莲赶快紧走两步,生怕就差一两步,秦顺儿就被皇上叫走办差去了。 “秦公公,大福晋让我给公公您传个话,侧福晋现在永和宫,请您赶快给皇上传个话儿。” “噢,知道了。皇上现在正跟张大人商量事情呢,等完了事儿就给皇上传话去。” 红莲不知道在永和宫里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将大福晋的口信儿赶快传到,她只是个小小的奴才,不可能要求秦公公立即打断皇上的公务,只为了传后宫的事情。而且秦顺儿已经回复她等皇上完事儿之后就去传话,这样的回复虽然公事公办,但是挑不出来任何毛病,就她是主子,也不可能去误了皇上的政事,因此红莲准确无误地办差之后就迅速转身跑开,她着急赶往永和宫去给雅思琦回话。 对于红莲的到来,秦顺儿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奇怪和惊讶,仿佛是意料之中似的。下午的时候他去办完差事,在回东庑的路上,正一边往回走一边想事情呢,结果就遇到了急急火火地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的菊香。而菊香也同时见到了秦顺儿,当即就像是遇到了大救星似地,情急之下根本顾不得失礼,而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急地说道:“秦公公,秦公公,可算是找到一个认识的公公了。” “菊香?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慌里慌张的?若是被皇上看到了,定是少不了一顿斥责!” “哎呀,侧福晋昏倒了,不知道往哪儿抬呢。” “噢?侧福晋这是因为什么昏倒的?” “不知道啊!我们这些人都是外来人,在宫里都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规矩,不知道该往哪儿抬呢,这大冷天的,怕是要冻坏了呢,都要急死了!” “你们怎么不往歇息所抬呢?” “唉,歇息所不够使的,大福晋就把咱们府里这些主子的房子全让了出去……” “啊?那咱们府里的这些主子在哪歇息呢?” “大福晋只留了我家主子一间房,所有的主子,包括十三福晋、十六福晋和十七福晋全都挤在一间屋里呢!” “噢,是这么回事啊!那,那就只能去永和宫了,毕竟那里的主子是皇上的亲额娘,侧福晋到那里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好,好,那就谢谢秦公公了!” 菊香领了话,赶快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第2393章 错觉 菊香能够跑来问秦顺儿,完全是机缘巧合。当时冰凝昏倒的时候,月影和湛露两人全都吓傻了眼,还是在灵堂当差的宫人们七手八脚地上来帮忙。由于宫人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往哪里抬,于是就相互询问打探。于是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似的在宫里传播开来,其中在歇息所的两个宫人私相咬耳之际,恰好被出门倒水的菊香听到了。 淑清虽然与冰凝一直不甚和睦,但是作为除春枝之外陪伴皇上时间最长的女人,她还是懂得一些事理,特别是这几天来的严峻而艰难的情形,更是让她深刻地体会到此时绝对不是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时候,王府的女人们必须要联起手来,一致对外,唯有如此才是对皇上最大的爱与支持。因此听了菊香的禀报之后,淑清破天荒地没有说半个不字,相反还差自己的贴身丫环菊香前去询问苏总管或是秦公公,将侧福晋抬到哪里歇息为宜。 秦顺儿见是菊香前来询问,于是想当然地以为她这是替自己主子前来问话,因此那个昏倒的主子必定是李侧福晋无疑。 中午的时候菊香来了,傍晚十分红莲又来了,如此反常的情形弄得秦顺儿糊里糊涂,不明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女人们怎么一个个都胆大包天起来,轮番上阵前来讨扰皇上? 不就是李侧福晋病倒了,抬到永和宫去歇息这么点儿小事吗?大福晋是多精明的一个人,竟然连这种事情也要向皇上禀报?还嫌皇上不够忙、不够累吗?现在皇上正忙着处理政务,他秦顺儿有几个脑袋,敢现在就进去打断皇上和大臣们的议事,去禀报这么一件根本算不上事情的事情? 天色愈来愈暗,先是掌灯,再是一根蜡烛燃尽,又换上一根新蜡烛,终于听到里屋有了响动,紧接着张大人首先告退出来,趁着皇上没有发话喊下一位刘大人进见之际,秦顺儿瞧准了机会,一滋溜就进了里间,连请安都省了去,直接上前禀报道:“启禀皇上,刚才红莲过来传大福晋的口信给您,说侧福晋现正在永和宫歇着呢。” “哪个侧福晋?” “回皇上,是李侧福晋。” “她怎么了?她不是应该已经回府里了吗?跑去永和宫做什么?” “回皇上,听菊香说,中午的时候昏倒了,怕耽搁了诊治,回府里肯定是来不及了,就……” “你刚才不是说红莲过来传口信儿吗?怎么这会儿又是菊香了?” “回皇上,中午的时候,奴才按您的吩咐去送折子,回来的路上遇到菊香,她问奴才,侧福晋昏倒了,抬到哪里合适。奴才琢磨着,这宫里,各位主子还没有入住,也就德太妃娘娘那里能让侧福晋暂时将就一下,于是奴才回复菊香,就让她将侧福晋先抬到永和宫去歇息了。 奴才回到这里以后,大约傍晚时分,大福晋又差红莲过来,特意将这件事情再向您禀报一次。” “噢,是这么回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第2395章 重大 这边皇上焦灼不安地差秦顺儿务必立即找到红莲,那边身在永和宫的雅思琦则是欲眼望穿!在等待红莲回话的这段时间里,简直就是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冰凝怀有身孕,而且已经都快三个月了,这个消息对于雅思琦来讲,不啻是一记睛天霹雳!三个月的身孕,她居然都没有看出来! 雅思琦更为关注的是皇上是否知晓此事。若是府里其它女人怀了身孕,她自是不会怀疑皇上是否知情,然而事情一到了天仙妹妹这里可就什么都不好说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因为冰凝总是不按常理行为处事。因此雅思琦实在是不敢保证,这一回会不会又是冰凝因为跟皇上闹别扭,而故意隐瞒消息的结果。 然而不管是什么情况,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从前冰凝若是怀了身孕,最多也就算是为先皇诞育了一个龙孙罢了,先皇那么多龙孙,多一个自然是多多益善、龙颜大悦,少一个也不觉可惜遗憾。现在却是大大不一样了。现在冰凝怀的可是龙子,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任何一个皇子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上,可何况皇上的子嗣如此单薄,正是急需女人尽快替他开枝散叶之际。子嗣可是关系着未来大清江山社稷的极其重要的问题,皇上现在只有区区三个皇子,未来储君的可选择范围非常小,因此每一个皇子的诞生,都是极其珍贵,否则万一将来出现什么意外,皇上耗尽一生的心血打下的江山没有人继承,只得是眼睁睁地将皇位传给侄儿们,那岂不是将毕生的心血拱手相让,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深知其中利害关系的雅思琦登时觉得此事极为重大,不管是什么原因令冰凝苦苦相瞒,她都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职责,绝不能再由着冰凝的性子,万一出了纰漏不要说皇上怪罪下来,就是雅思琦都知道她自己定是罪责难逃。 天仙妹妹原本就体弱多病,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些天还忙来忙去,先不说别的,光是一天三次的灵堂跪拜就足够要她的命了!一想到这里,雅思琦顿觉后怕不已,冷汗又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浑身上下透心地凉。 特别是现在,冰凝身陷永和宫,德太妃一反常态地表现出过度的关心与呵护,令她不得不拉响了心中的警报:依额娘的性子,怎么可能对冰凝如此关照呢?难不成她这是另有打算、另有图谋?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脑海,雅思琦惊得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只觉得后脊梁一阵一阵地发冷,好像世界末日到来似的。 就在雅思琦魂不守舍的时候,只见红莲的身影悄没声儿地闪了进来。虽然按照规矩,红莲悄然进屋后赶快找了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角落里静候吩咐,不过她的眼睛却是一点儿也没有闲着,一紧紧地盯着她家主子,当雅思琦寻了个机会将目光投向她的时候,红莲使劲儿地狠狠眨了两下眼睛。这是她们主仆多年早已经约定好的暗号,这个眨眼睛让她知道,红莲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使命。 第2396章 心焦 虽然从红莲的暗号得知皇上已经收到了自己传过去的口信,然而雅思琦现在的心情与刚刚吩咐红莲办差事时的心情相比,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冰凝有了身孕,仅仅是担心德太妃借机生事,害天仙妹妹又要凭白无故受罚,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意识到,冰凝正遭遇严重的危机,情况万分危急,却是为时已晚,红莲已然复命归来。此时她唯一庆幸的是,她在第一时间禀报了皇上,否则现如今这个状况,万一天仙妹妹有个什么好歹,她可真就是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后呢,就得先被皇上给废掉了。 现在的雅思琦真是万分的后悔,后悔刚刚吩咐红莲的时候没有采取非常手段,皇上定是没有把红莲的传话当回事儿。若是她吩咐红莲务必见到皇上,当面皇上的面传那个口信该有多好!那样的话,皇上一定会觉察出事态的严重,即使自己公务缠身,也定是会派人前来斡旋,哪怕是派老十三过来也行呢,额娘生皇上的气,生冰凝的气,这都是她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而老十三是养子,是外人,总归还是能够给点儿面子的吧? 由于在德太妃的眼皮子底下,雅思琦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是差红莲再去给皇上传口信也不敢,生怕被德太妃嗅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从而打草惊蛇。然而一直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万一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她可是既愧对皇上也愧对天仙妹妹。为此雅思琦决定主动出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能总是任由德太妃牵着鼻子走。 “额娘,媳妇想去看看年妹妹。” “你看她做甚?在额娘这里,吃喝不愁,穿戴不愁,踏踏实实安心养胎,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回额娘,您错怪媳妇了,媳妇哪里是不放心?在您这里,不要说媳妇,就是皇上都是一万个放心呢。媳妇只是觉得,与妹妹平日里相处甚好,彼此相互照应,情同姐妹。今儿是媳妇头一回听说她有身子,媳妇这个当姐姐理所当然应该去看望一下,说个吉祥话,否则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呢,枉她平日里姐姐长、姐姐短地喊媳妇,这若再是万一被皇上知道了,更是误以为媳妇气量短小,容不得妹妹受宠,故意刁难妹妹呢,到时候免不了还要受一番责罚。所以,还望额娘能够成全媳妇一下吧。” 一开始德太妃确实是高度警觉,生怕雅思琦借探望之机,暗行不轨企图,不过当她听了四儿媳妇洋洋洒洒的一番话下来,一是在情在理,二是情真意切,便犹豫了起来。不过没一会儿她也就想通了,不管是雅思琦也好还是冰凝也好,她们都是在永和宫中,这是她德太妃的地盘,任这四儿媳再是心思多多、八面玲珑,但毕竟是人生地疏、人单力薄,料她们就是闹出大天去,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此外让她们见一面也好,反正刚才冰凝什么药也没有吃,一切毫发无损,雅思琦见过了冰凝,自是要将情况转告皇上,得知了她的境况,也能暂时稳住皇上。 第2397章 周旋 待主意已定,德太妃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同时吩咐道:“行吧,瞧你说得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好像皇上真的能把你怎么样似的,将来受了现罚,还要额娘落得一身的不是。那你就去看看吧,回头也好去给皇上交差。” 雅思琦原以为探望天仙妹妹的请求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哪里料到竟是一个回合就办妥了,当即喜出望外,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回额娘,多谢您菩萨心肠,成全了儿媳妇。” “额娘是菩萨心肠,怕那别人可是蛇蝎心肠呢,唉,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这世上怎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恩将仇报呢?” 德太妃一番话里有话,说得雅思琦浑身的不自在。不消说,娘娘明摆着含沙射影地说给她听的呢,可是雅思琦实在是无法苟同,她承认自己心思确实是多了一点儿,然而也仅仅是多些心思罢了,要说蛇蝎心肠,那还真是要冤枉死她了!然而德太妃是婆婆,雅思琦根本就没有与她讲理的资格,因此她唯有一边讪笑一边自我解嘲道:“额娘真是说笑呢,好人自会得好报,这可是佛祖……” “行了,行了,额娘许了你,就赶快下去吧,为你们这些儿媳妇,额娘可是操碎了心,这一个时辰里吃没吃一口、喝没喝一口,连腿脚都没歇一下……” “媳妇知错了,俗话就,气大伤身,还望额娘保重身子。” 德太妃没有理会雅思琦,而是将头转向了秋婵。 “秋婵,你陪大福晋去一趟吧。” 显然,德太妃这是放心不下,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派去自己的贴身宫女。明里说秋婵是去服侍雅思琦,暗地里当然要她去监视那两个皇上的女人。虽然德太妃相信只凭两个弱女子,闹不出去大天来,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时刻提防一些总归不会是有坏处。 秋婵领命而去,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不迭。娘娘这是打算要跟皇上势不两立啊!却是苦了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刚刚幸亏大福晋及时赶到,否则那药真若是灌了进去,将来皇上追问下来,她还不就立即一命呜呼了?虽说她此前毫不知情,然而到了那个时候,一来她是个奴才,没有人能够相信她,二来也是因为她是个奴才,需要给主子当替罪羊。皇上就算是知道一切都是娘娘所为,可也不敢赐死他的亲生额娘吧?到头来,除了她还能有谁当这个替罪羊?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对秋婵而言,不听娘娘的命令,她是现在就得死,但是听了娘娘的命令,她也是得死,只不过是换作被皇上给处死,只不过是晚死两天而已。 现在秋婵又被德太妃差去监视两个福晋,虽然比刚刚的那个喂药稍微轻松一些,但是这两个主子,哪一个她敢得罪!大福晋将来必定是中宫皇后,后宫之主、一言九鼎,谁不都得言听计从?侧福晋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将来最少也要被封为贵妃娘娘,在后宫之中,可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角色? 而她秋婵呢?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将来这两位权高位重的主子掌了权、得了势,想要她的小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第2398章 探望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心惊胆寒的秋婵陪雅思琦和红莲主仆两人来到了偏殿。 当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不要说月影和湛露,就连从来都是镇定自若的冰凝,都禁不住地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情。来的是什么人?难道说娘娘还不死心,一计不成再生新计,无论如何都定是要了小阿哥的性命吗?一想到这里,主仆三人仿若是即将见到凶神恶煞似的,唯恐遭遇不测、厄运难逃。 就在三个人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齐唰唰地将目光投向房门口的时候,只见那房门开启之处出现的身影哪里是什么凶神恶煞,也不是德太妃,而是似从天而降的大福晋雅思琦。 “那拉姐姐?!” 冰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福晋怎么得的信儿呢?又怎么骗过了娘娘来到这里呢?就在冰凝还没有醒过味来之际,月影和湛露两人见到雅思琦顿觉见到了大救星,虽说大福晋势单力薄,纵有多少能耐,在德太妃的永和宫中也是难以施展,但毕竟她是王府的大福晋,至少是站在冰凝这一边的,因此搞不清状况的这两个人先是像被吓傻了似的,继而又激动得热泪盈眶,立即跪下请安。 雅思琦没有理会月影与湛露,而是急急地径直朝里间屋走去,待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之后,这才终于看清了病榻上的年妹妹,一张憔悴的脸庞白得像张纸似的,双眼中充满了渴求与些微惊恐的神情,与平日里那个神彩飞扬、孤高冷傲的模样大不相同。见到天仙妹妹如此落魄的样子,雅思琦的心头禁不住酸酸的,禁不住暗想道:妹妹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呢!现如今竟是如此模样,可想而知,在她没有到来的时候,德太妃定是对冰凝实施了极其严重的惩戒,否则依照天仙妹妹的性子,跟皇上较劲儿都是面不敢色心不跳,岂有怕了娘娘淫威的道理? 想到这里,雅思琦不由得心头一热,赶快上前一把拉上了冰凝的手,真心真意地说道:“妹妹,姐姐来得迟了,让你受委屈了。” 见是雅思琦前来,冰凝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至少应该是没有危险了,随着警报的解除,她心中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身处危难的人们,心理极其脆弱,冰凝再是心高气傲,但毕竟还是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也没能例外。此时听到大福晋如此真心实意的一句问候,登时泪水夺眶而去,然后就如涓涓细流,流个不停。一直到过了好久,才用几乎是唇语的声音说出来六个字:“姐姐,救救妹妹。” “知道,知道。姐姐知道。” 直到听到天仙妹妹说出的那沉重的六个字,看着她那苍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的脸庞,四天前的夜里,在霞光苑秉烛彻夜长谈的话语,不停地回想在雅思琦的脑海耳际。 “姐姐,也许,需要帮助的,是妹妹呢。” “妹妹只想请福晋帮助妹妹照顾好小阿哥。” “妹妹是担心,万一不是爷,如果妹妹自身难保,还望姐姐护得小阿哥周全。” …… …… 第2399章 报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雅思琦终于全都明白了!明白了那个时候,年妹妹为什么要对她说那番意味深长、一语双关之话,只是那个时候,愚钝的她一直以为冰凝口中的小阿哥指的是“福惠阿哥”,现在才如梦方醒,原来天仙妹妹想要她照顾周全的,是肚子里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 事情到了现在,雅思琦再没有半点质疑,而且是坚定不疑地相信,冰凝绝对不是胆大包天、自做主张,而是完完全全皇上授意的结果。原来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皇上也早就料到会有那么一天,只是他们千算万算,防了这个防那个,却万万没有料到,最后居然栽倒在自已的亲额娘手里。唉,真是造化弄人!如果是在以前,天仙妹妹了身孕,那可是王府里天大的喜事。可是现在,当从前的爷变成了现在的皇上,妹妹却是要东躲西藏,生怕被人知晓,这遭的是多大的罪? 想着想着,雅思琦禁不住唏嘘不已,随即心头也跟着一热:虽然以前因为冰凝得了皇上的专宠的事情,包括她自己在内,没少眼热心酸,特别是最近,更是整日里给天仙妹妹冷脸子看,其实仔细想一想,妹妹既没有害人之心,更没有防人之意,既聪明智慧,又从不存私心,她这是何苦呢?若没有这么一个可心的妹妹帮衬,在现如今这么重要的时刻,她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老天爷送给皇上这个女人,让她凭白捡了个妹妹;幸好她独具慧眼,能够立即捐弃前嫌,拉来冰凝做自己的同盟军。 妹妹即使怀着身孕,还尽心尽力地帮助她操持着宫里的事务,兑现了先前的承诺。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妹妹有难,她这个当姐姐的,是该兑现自己的那份承诺,回报妹妹的时候了。 况且,妹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有多重,谁不清楚她都是最清楚的。妹妹一旦有什么意外,她自己还能独善其身吗? 既是为了报恩,也是为了兑现诺言,更是为了明哲保身,雅思琦决定竭尽全力援手冰凝。于是她先将双手扶在冰凝的肩头,继而抬起眼来,想跟天仙妹妹说几句宽慰的话,却突然发现床头的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瓷片,以及地毯上的一大片污渍。 这是什么情况?由于事发突然,雅思琦来不及细细思考,还不待开口问冰凝,心急的她就立即转向房里其它各个地方,以期察看是否还有其它异样,结果随即就看到了小桌上的那个托盘,两盘蜜饯正安然静置其中。 对于雅思琦而言,这两盘蜜饯实在是太过熟悉不过了,这可是苦药汤的必备佳品,她也是常年与药品、补品打交道之人,因此见到这两盘蜜饯,第一个反应就是冰凝床前的碎瓷片定是汤药无疑。对此,雅思琦登时火冒三丈,柳眉一皱、脸色一沉。 “哪个奴才办差这么笨手笨脚!你们主子正是需要安心养身子的时候,这可是在娘娘的宫里,怎么连个汤药都伺候不好?” “姐姐!” 第2400章 惊恐 雅思琦明显误会了这些碎瓷片,以为是是月影或湛露当差不利失手打翻的结果,一想到如此关键的时候,主子们一个个累死累活,而奴才们却一个一个全都指望不上,一怒之下火气禁不住地往头顶上窜,当即朝月影厉声斥责起来。 冰凝见大福晋姐姐又扯上了汤药的事情,生怕陪伴一边的秋婵一会儿回去向德太妃告密,惹得娘娘雷霆大怒,凭白再给自己招来祸端,急得她赶快脱口而出制止了雅思琦的持续发难。然而由于那一声“姐姐”喊得又急又脆,竟是将雅思琦吓了一大跳,继而。 “妹妹,你?姐姐知道你是出了名的护奴才短的主子,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严重,她们实在是罪有应得,你就算是有心想护着她们,不过姐姐肯定猜得不错,将来到了皇上那里,定是不会轻饶了她们。” 随着雅思琦将话锋转向了奴才这里,冰凝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了一下,不过她现在最着急的事情莫过于要让雅思琦知道事态的严重,以便尽快逃离永和宫的禁锢。大福晋能够过来看望她,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若是没能抓住,以后恐怕是要凶多吉少。特别是经此一遭,众人再全都误以为她真的受到了德太妃娘娘的精心照料,任由她在这里长住下去,那可真就是回天无术了。 时间紧急,不能再等,冰凝于是佯装愧疚的样子对雅思琦说道:“姐姐说的极是,都是妹妹平时里太过放纵她们,现在想要指望她们了,却是这个样子,唉,妹妹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呢。” 这若是没有见到她本人,而只是在一旁听到冰凝说这番话,谁都会以为年主子受了奴才的气,委实可怜得很,然而只有雅思琦,这个唯一见到冰凝脸上表情之人才知道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因为只有她看到冰凝一边向她倾诉不满,一边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定定地望向她,不停地眨呀眨呀,仿佛在对她说:“姐姐,快点儿吧!快点儿吧!” 如果说雅思琦刚一进门的时候冰凝向她发出的那个如同唇语般的“姐姐,救救妹妹!”,她还只当是冰凝由于身染小恙,担心肚子里的小阿哥遭遇什么意外,那么现在天仙妹妹的这个暗递消息则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冰凝遇到了大麻烦!连聪慧如天仙妹妹都解决不了的大麻烦,绝对是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当雅思琦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当即心头一沉,整个身子又控制不住地隐隐开始淌起冷汗来,比刚才在德太妃娘娘那里初次听到冰凝怀有身孕的消息还令她惶惶不安。一边是破碎的药碗,一边是肩负暗察任务的秋婵,一边是破天荒向她伸出求救之手的冰凝,一边是史无前例对儿媳妇极度慈祥的德太妃,种种反常迹象都昭示着在她到来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想到这里,不祥之感“腾”地一下子占据了雅思琦的整个大脑,令她不寒而栗、惊恐万状。 第2401章 救人 危机四伏、险像环生,这个既突出其来又从不曾遇到的情况让雅思琦别无选择,只有立即施以援手。当初听到昏倒的天仙妹妹暂歇永和宫的消息,雅思琦只是担心皇上与德太妃的关系更要火上浇油,此时见到年妹妹身陷如此凶险的境地,她现在既担心冰凝母子的安危,更是害怕她自己将来要被皇上罪治的问题。于是雅思琦没有再多说半个字,而是立即起身走到了外间屋,直接对秋婵吩咐道:“秋婵,你去里面服侍一下侧福晋。” 秋婵不知道雅思琦意欲何为,但是面对未来的中宫皇后娘娘,她也是不敢有半点违逆之举,乖乖地依言到了里间。见秋婵进了里间,趁此机会,雅思琦赶快用眼神向红莲示意,待红莲走近跟前,立即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耳语道:“你立即赶快去请皇上,不管皇上在干什么,你一定要请皇上赶快来到永和宫。” 见红莲刚要张口发出一声惊呼,雅思琦眼疾手快,立即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时严厉地训斥道:“住嘴!这件事情不得让任何人知道,除了秦顺儿或是苏总管,其它任何人,你都不得走露了消息,否则你就等着挨板子吧!另外,你办差事的时候精明着点儿,不要笨手笨脚地办砸了!” 红莲哪里料想得到事态发展到极其凶险的境地,不过雅思琦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作为一个奴才,她只需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办好差事就可万事无忧,于是顶着一张被吓得成了灰青色的小脸,一溜烟地悄然退下,直奔乾清宫东庑。 此时的乾清宫东庑仍是烛火辉煌,皇上已经将最重要的几十个奏折批复完毕,剩下的大量奏折虽然不是十万火急,但是对于习惯当日事当日毕,且第二天又会有堆积如山的奏折等着,皇上自然是要继续挑灯夜战,不管多晚都要批完为止。 虽然刚刚打发走了秦顺儿去寻红莲过来,然而皇上的心里仍是觉得极不踏实。淑清生病了,算不上什么大的事情,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雅思琦为什么要特别差红莲前来禀报呢?若说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二十年前,或许他还能够理解,那个时候淑清在他的心中占据着任何女人都难以替代的位置,雅思琦特意差人来传话,自是担心他会责怪她疏于职守,然而时过境迁、今非昔比,这是所有人全都有目共睹的事情,她还特意如此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再说了,如果淑清只是因为劳累过度而引发的暂时的晕眩,歇息一下不就好了吗?如果是有什么大的病症,那就更是不要去永和宫了,否则将病气过给娘娘岂不是大罪过呢? 这些天来,皇上将所有的时间、精力、心思全都用在了国家大事之上,自己的家务事没有思考过半丁点儿,以致此时突然间需要断起家务案来,颇有些生疏感,很多事情在这一时半会儿之间竟是没有绕过弯来,想不通也看不透。 第2402章 差池 思忖了许久仍是百思不解的皇上实在是越想越觉得蹊跷,于是暂时放下折子,将临时候命的高福叫了进来。 “你去一趟永和宫,就说……,就说替朕向额娘请安。另外再小心打听一下侧福晋的病症如何了,如果不是特别有大碍的事情,就传朕的口信给大福晋,让她将侧福晋尽快送回府里,不要再讨挠娘娘。” “奴才晓得了。” “你赶快去吧!” 高福刚刚领命,还没等他退下去呢,就听到外面有人在争吵。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由于来人的声音过于高亢,不要说高福,就是皇上也禁不住对这阵聒噪之声皱起了眉头。知道会有人来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皇上本想继续批阅奏折,结果争吵之声不但没有及时停止,反而越来越大,令皇上原本就因为苦苦思索而疼痛不已的大脑变得巨痛起来,恼得他不得不坚起耳朵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以便一会儿打板子的时候不会落错了地界儿。 “早就跟你说过多不回了,秦公公不在!你这奴才怎么这么没有规矩,不知道皇上在里面歇息吗?你若是再踏进半步,胆敢惊了皇上的圣驾,小心治你行刺的罪名!” “大人,求求您了,奴婢是大福晋的贴身丫环,有急事要找秦公公,大福晋有急事找皇上……” 红莲!皇上一听到红莲的声音,仿佛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太阳穴。从几个奴才的对话不难看出,红莲不是被秦顺儿寻到的,而是奉雅思琦之命二度前来进见,难道说发生大事了?! 他立即预感到情况极其不妙,于是等不及吩咐高福,而是迅速起身疾步朝门外走去。正在退下的高福见皇上追了过来,以为他是被扰了清静而恼怒,正要开口相劝之际,两人就已经前后脚地出了房门。 众人见到皇上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吓得扑通一下子全都齐唰唰地跪了下来,请安之声此起彼伏,由于众人都忙着向皇上请安,竟全都将刚刚拼命阻拦的红莲忘到了脑后。红莲被众人松了手,浑身就像是松了绑一样轻松了许多,再定睛一看,天啊,是皇上!皇上居然直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难道说皇上有顺风耳、千里眼,知道她正急寻不到,就特意前来替她解围吗?又惊又喜之下,红莲先是张口结舌,继而语无论次。 “启禀皇上,奴婢家主子差奴婢来,侧福晋她……” “哪个侧福晋?” 皇上一边问着“哪个侧福晋”,一边就已经健步如飞地冲向了院门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如此行动迅速,根本不打算听到答复,而当红莲那颤抖的“年侧福晋”四个字在他的身后响起之时,就像是四枚利箭齐唰唰地射向他的后背,直直地钉在了他的心口。 就这样,一路心口滴血,一路悔恨交加,一路跌撞疾行,当永和宫的大门出现在皇上面前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如何过来的。 第2403章 吃苦 皇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的这一路,而在他身后紧紧追随的十几个太监侍卫却是清楚地知道,这一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追赶得上他的步伐,尽管他们每一个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当皇上飞奔到永和宫大门口的时候,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只见他猛然间又急急地刹住了脚步!因为“永和宫”三个字令他的神智与理智在瞬间得到恢复。他就这么闯进去吗?就这样开口向他的额娘要人吗? 是冰凝而不是淑清昏倒了,只有这样,前面发生的一切才能够严丝合缝地符合了所有的逻辑。而且她的昏倒并没有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虽然被政务忙得焦头烂额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天里,冰凝都在做些什么,但是他他知道她现在怀有身孕,也知道她天生体弱,是所有的王府女人中身体最弱的一个。在这样的状况下,一天三次的守灵对她而言,实在是一件苦差事,更何况还是天寒地冻的隆冬时节,对于极其畏寒的冰凝来讲,完全就是雪上加霜。 她是他最为心爱的女人,可是明明知道这一切,他身为天子,能够号令天下,却是不敢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想方设法免掉这件苦差事。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家人,都要竭尽全力成为礼法制度的榜样与表率,如果连皇帝自己都做不到,怎么可能要求普天之下的民众遵守呢? 在旁人的眼中,身为皇帝的女人一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尊处优,吃不尽的山珍海味,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然而也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才最为清楚,不要说冰凝根本就是视这些身外之物如草芥,就算她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市侩女人,然而实际上他贵为天子又能够带给她什么呢?就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安心养胎的生活都给不了她!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为自己的女人精心备置的庇护伞,随着他有朝一日黄袍加身,也一并随风而去。跟着他,冰凝只有吃不尽的苦,享不到半点福。 在自责与内疚之中,皇上在永和宫大门口足足伫立了有半盏茶的功夫。高福担心他受了风寒,于是冒着被痛骂的风险,悄悄膝行上前,劝道:“皇上,这里风大,要不奴才先去给娘娘传个话?” 经高福提醒,皇上这才将思绪转回到现实问题上来。现在他该怎么办呢?皇上是一个性情中人,不擅伪装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如果就这个样子直接进去,德太妃见他这番模样,一定以为他是前来兴师问罪的。虽然从雅思琦多次遣使红莲前来向他禀报这件事情上,他觉察出来事情的紧迫性,然而到底是怎么一个紧迫性,他却是一无所知,就连冰凝是怎么到了娘娘这里,他都是不知分毫。如果真的是淑清,他反倒是能够静得下心来仔细思忖,毕竟淑清没有怀身孕,而且德太妃虽然不是非常喜欢,但也不是特别厌烦淑清。冰凝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这让皇上如何能够静得下心来? 第2404章 应战 此时站在永和宫的大门口,皇上更是格外懊恼,刚刚由于急火攻心而乱了方寸,居然忘记了先向红莲问一问冰凝情形就急急火火地飞奔到这里!噢,对了,红莲! 一想到红莲,皇上立即转过身子,在他身后齐唰唰地跪了一大片的奴才中,迅速地寻找红莲的身影。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目光在人群中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搜寻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红莲的身影。这个奴才干什么去了? “高福,红莲呢?” 红莲呢?皇上刚刚从乾清宫飞奔而出的时候,脚步过急,将红莲带了一个跟头,同时也是被他脸上的神情吓坏了,以致倒地之后直接被吓瘫,再也起不来了。高福是个实诚人,担心红莲被皇上责罚,哪里敢说红莲没有跟过来?好心的高福只得是结结巴巴地替她撒了一谎。 “回皇上,您的步子太快了,红莲一个女孩子家,体力自是不支,不如奴才们身手敏捷腿脚灵便,又是天黑,又是人生路不熟,许是还得过会子才能追上来呢。” 高福虽然说得有道理,可是他急于知道情况,哪里等得了? “你赶快回去找她,就是抬也要抬过来!” “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高福才起身打算返回去寻红莲,就只见宫门口处跑来了永和宫的大太监王长有!王长有今天轮值歇息,一更天时分才刚刚回宫应差,就遇到皇上大驾光临。得到看门的小太监的禀报,王长有先是急急火火地去给德太妃传口信儿,然后又着急忙慌地出来迎接圣驾。 “奴才给皇上请安!娘娘已经知道您大驾光临,奴才这就……” 皇上被逼无奈,只得是在王长有的恭迎之下,硬着头皮进了永和宫。 若说王长有传个口信也不至于需要一盏茶的功夫,不过由于此时是一更天了,德太妃娘娘已经换了中衣,现在皇上大驾光监,虽然他们是母子,但也不能没有礼数规矩,因此这一盏茶的功夫正好成了娘娘的梳妆时间。 硬着头皮进了永和宫的大门,皇上强迫自己稳定一下情绪,就算是为了冰凝,他也必须竭力克制,万不可有半点儿闪失。好不容易稍稍平复了焦躁恼怒的心情,一进正殿,赫然发现雅思琦也在场! 雅思琦在红莲去向皇上报信之后,当着秋婵的面也不好与冰凝多说什么,只得是安慰她好生养身子,同时一语双关地告诉她:“姐姐定会信守诺言。”然后就去娘娘这里回话来了。 德太妃左等右等不见雅思琦和秋婵回来,心中非常恼怒,于是吩咐身边的奴才,即刻歇息!结果才换完衣裳,就听见那两人进到房里的脚步声,随后就响起了雅思琦的请安声。因为对她极度不满,于是德太妃一直呆在里间屋里,没有挪动半步,同时隔着门帘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本宫以为你这是打算今天晚上就歇在宫里了呢!于是我就琢磨呢,真想不出来这宫里的哪个地界儿能容得下你。” 第2405章 感激 雅思琦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是尊贵的一宫之主,如此特殊的身份不是随便哪个地方就能够随便留宿的,而德太妃显然是恼怒于雅思琦在冰凝那里呆的时间过长,就算是派了秋婵跟过去,仍是放心不下,现在见雅思琦过来回话,当然是火冒三丈,于是当即给了儿媳妇一个下不来台。 雅思琦知道娘娘恼怒于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跟德太妃据理力争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将皇上这个救兵搬来,赶快救天仙妹妹于水火之中,于是顾不得被周遭的奴才们偷看笑话,讪讪地回话道:“额娘真是说笑呢。那个,媳妇扰了您的清静,深感不安,还望额娘不要责怪。媳妇这就退下。” 打不过就跑,雅思琦也只有用这一招来应付德太妃了。德太妃虽是恼怒,不过与雅思琦也是无心恋战,一来她想要尽快从秋婵那里得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二来她需要将雅思琦这个大麻烦尽快打发走,否则多呆一分钟也是个祸害。此时雅思琦主动告退本是甚合她的心思,只是德太妃心中的这口怒气没有痛快地发泄出来,实在是太不甘心,于是她根本就没有理会雅思琦,而是另起了炉灶。 “秋婵,你送大福晋出宫吧。” 结果德太妃话音刚落,还不等雅思琦再度开口,就只见王长有急急火火地跑来禀报。 “启禀娘娘,皇上驾到了!” “皇上?” 在场所的有人都大吃一惊,只有雅思琦一个人几乎是喜极而泣:老天爷有眼,终于盼到了大救星! 直到亲眼见到皇上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雅思琦的脸上一直都是这副急切与渴盼的神情。幸好德太妃和秋婵两人在里间屋一直忙于梳妆,雅思琦满脸喜不自禁的表情将她作为告密者的身份充分暴露无疑。 由于雅思琦是小辈,站在下手位置,因此皇上一进门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对于雅思琦能够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德太妃的房中皇上很是诧异,不知道这又意味着什么情况。他当然知道,雅思琦是最了解情况的人,否则也不会两度派红莲传递消息?一个急于了解情况,一个急于禀报,可是有德太妃端坐当前,他怎敢先向雅思琦开口询问情况? 就这样,明明是夫妻,即使是面对面,皇上也不能,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敢开口向雅思琦问半个字,只能是面无表情地将她的请安叫起。还好,还好,还好她将所有的焦急与期盼全都写满了整整一张脸,令他即使不用开口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情况非常糟糕!虽然没能从她的口中探得半点消息,然而此时的他仍是对自己的大福晋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她几次三番的通风报信,定是没有半丁点儿回旋的余地,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为此,皇上在将雅思琦叫起的同时,回复给她无限感激的目光,感谢她的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感谢她对冰凝的无私援手,确实是彰显了皇后母仪天下的典范,值得他这么多年来的敬重之心。 第2406章 严惩 待皇上从雅思琦身边走过之后,随即面对端坐正中的德太妃 “儿子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四阿哥。” 德太妃故意特别强调了“四阿哥”这个称呼。在她的心目中,只有老十四才配得上皇上这个称呼,她可是没有打算认可眼前的这个“抢班夺权”的儿子。面对德太妃当着所有奴才的面存心刁难,如此不给脸面,皇上竟是毫无办法,只能是选择默默忍受,毕竟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冰凝,若是因为这些旁枝末节引发冲突再殃及冰凝实在是极不值当,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回额娘,儿子知道您终日思念皇阿玛,况且还要连日劳累,天气又是异常寒冷,还望额娘保重身体,千万要……” “好了,你就不用兜圈子了!直说吧,你这是管额娘要人来了?” “回额娘,儿子不是向您要人,而是向您道歉。” “道歉?” 德太妃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会说出“道歉”两个字。知子莫如母,虽然他们母子关系一向不甚和睦,但是几十年的相处,对彼此的脾气禀性都是了如指掌。皇上乃性情中人,秉直、较真,不擅迂回,因此也就不似八阿哥那样能屈能伸,博得朝堂上下一致好感,甚至相反,经常会因为他的不擅通融之道而得罪众人,因此能够从皇上的嘴里说出“道歉”二字,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稀罕得很。 “回额娘,儿子确实是要向您道歉。年氏自幼生于乡野,没见过世面,乃缺少教养的粗俗之人。平日里儿子只顾自己的事情,疏于对她的管教,才令她愈发地有持无恐、目中无人。如今年氏随儿子初入皇宫,既不懂皇家礼仪,更不懂祖宗家法,竟然到额娘的宫中讨挠,讨扰犯冒了额娘,这些全都是儿子的错。 以往儿子总是贪恋她的美色,每每欲对她施以严加管教之际,总是被她三言两语蒙混过关,终是没忍出手予以严惩,以至积重难返,酿成了今日的大祸。 今日之事令儿子终于认识到,年氏的种种不敬、不孝、忤逆之举,全是儿子心软纵容的结果,对于她的此番行径,如果再不予严加惩治,对她自己而言,不足引以为戒,对其它人而言,则是难以服众,难当母仪天下之重任,甚至还会惹出更大的祸端。因此儿子决定,将她交由内务府处治,还额娘一个公道,还望额娘不要因此而气伤了身体,为这种女人气伤了身子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值当的事情。” “内务府?” “回额娘,就是内务府!” 内务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负责皇家宫廷事务的机构,小到针头线脑的采办、宫女太监的任用在内的吃喝拉撒睡,大到上三旗的刑狱案件,统统都是由这个部门负责。因此当听到皇上要将冰凝送交内务府的提议之后,就算是一惯与她极不相睦的德太妃也是被这个结果着实惊呆了。 第2407章 鬼话 德太妃被惊呆不是因为担心冰凝会受到严惩,遭受一顿皮肉之若,引来血光之灾,德太妃看来,冰凝本来就是一个狐狸精,就是也是死不足惜,她完全是被皇上费尽心机炮制出来的这套连篇的鬼话给震惊了。 德太妃再是天资不够聪颖,但也至少积攒了四十多年的后宫生活经验,这男人若是宠一个女人,的的确确像皇上刚刚自己承认的那样,贪恋美色、不忍出手、心软纵容、积重难返,因此让一个男人戒掉美色,就好比让一个赌徒戒掉赌瘾一样,几乎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此外还有一个更为明显的引起德太妃警觉的反常因素,那就是冰凝怀了身孕,皇上就算是狠下心来舍得了女人,又怎么可能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是急需子嗣,以图江山永固的皇上呢? 哼!若是旁人听了你这套鬼话,怕不是还真的要被骗了过去呢!一个有点儿姿色况且又是怀了身孕的女人,你能舍得交到内务府? 德太妃在得到王长有禀报皇上驾到的消息之时,一点儿也没有奇怪,知道早早晚晚会有那个时候,皇上当面锣、对面鼓地向她要人的那个时候,相反,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一直挨到一更天他才过来找她这个额娘要人,这才是让德太妃非常奇怪的事情,否则她也不至于熬到那么晚才准备歇息。 此时亲耳听到皇上如口吐莲花般讲出来的这一套冠冕堂皇的处治法子,她真是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起这个儿子来。啧啧,也真是难怪呢,果然是不比不知道,老十四实在是太实诚了,他就是算计一辈子也算不过他的四哥! “四阿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年氏虽然粗野卑俗,但也是你小阿哥的额娘呢。说实话,额娘确实是不太喜欢她,可是现在这个时候,额娘就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得忍着呢,谁让她又怀了身孕呢?” “额娘,她怀了身孕?” “怎么?你不知道?” “啊?儿子不……,不是,儿子,儿子知道……” “这就对了嘛!你若是不知道,那额娘可是要好好地问问她了!真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蛇蝎女人,不但是个勾魂的狐狸精,还是个水性扬花、红杏出墙的……” “额娘!求您不要再用这些……” “哟,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心疼了?刚才是谁说的要把她送到内务府依法严办?” “是……,是儿子说的,只是额娘您刚刚不是也说了吗?看在她是儿子小阿哥的额娘的情份上……” 皇上本是不敢相信德太妃知晓了冰凝怀有身孕之事,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过她,怎么才到永和宫就一骨脑地全都向娘娘和盘托出了呢?假若不是冰凝不打自招,娘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一切?皇上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因此他的那个“她怀了身孕?”不是在刻意否定事实,而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谁想到竟是被德太妃抓了把柄,凭白无故地为冰凝惹来这一通羞辱。对此,皇上实在是悔之晚矣。 第2408章 赌输 能够将嘴皮子一惯极其利落,少有人能占到他上风的皇上打得落花流水,连德太妃都不敢相信,自己嘴头子上的功夫如此了得,心中不免洋洋得意起来,继而将她整个人的心情都带得好了起来,于是脸色趋于缓和,话语也不再那么凌厉。 “噢,对了,说到她这一回又怀上了身孕,这可真是天大的大喜事呢!额娘真真的是高兴得不得了!你怎么还会担心额娘会生她什么气呢?况且谁人不知你子嗣单薄、求子心切?所以说,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额娘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气,也全都是自个儿消化了。额娘不但不敢生气,而且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呢,就合计着,留她在我这宫中安心养胎,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都不要做了,什么协理襄助后宫事务也统统不要她再做了,就踏踏实实地好好养身子,这可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有额娘这般精心照顾她,四阿哥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协理襄助后宫?” 皇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不由自主地将头转向了雅思琦,他万万没有料到,体弱多病又怀有身孕的冰凝一日三次守灵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然而还要“协理襄助后宫”,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怪不得她会病倒!不对,她哪里是病倒,完全是累倒的!雅思琦怎么会……? 面对皇上投向自己的疑惑目光,雅思琦真是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不过她也是委屈万分,因为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天仙妹妹怀了身孕,若是早些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冰凝做半丁点儿的差事呢! 面对雅思琦哀怨的目光,皇上知道,这件事情怨不到她的头上,怨不到任何人的头上,只能怨他自己,因为他赌输了! 由于来不及细问红莲,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丝毫不知的皇上无可奈何地硬着头皮走进了永和宫的大门,从大门到娘娘寝宫的这一路,留给皇上思考的时间极其有限,为此,他唯有赌上一把! 他赌德太妃还不知道冰凝怀有身孕。虽然已经快三个月了,可是她一直那么瘦弱,如果不是他知道实情,连朝夕相处的雅思琦都看不出任何端倪,更何况终日不见一面的娘娘了,那就更能够瞒天过海了。 因此,基于这个假想成立的前提,皇上寻了一个冰凝冒犯娘娘的借口,提出需要立即交由内务府严加惩处的法子。 皇上没有说交由他自己来严加惩处,他当然知道德太妃不是傻子,才不会相信他这套连篇的鬼话,所以他才说要将冰凝交由内务府处理!德太妃完全可以不相信他,随时随地都能够驳了他的面子,就算他贵为天子,但首先是她的儿子,作为儿子,就必须对额娘言听计从,丝毫不得违逆,因为他与德太妃娘娘之间的所有事情都是家务私事。皇上再是位高权重、号令天下,却还要受到理法伦常的束缚,不能忘记了他身为儿子所必须恪尽的孝道。 第2409章 落空 皇上拿自己的亲额娘毫无半点法子,然而内务府可就是完全不一样了!内务府管理的虽然是宫廷事务,人吃马喂、细碎繁杂,然而它再是管事不大,也是一级正式的官衙,坐镇其中的全都是正式朝中大臣。而德太妃呢?她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皇帝的额娘,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的权利,她怎么可能对内务府事务横加干涉?因此,冰凝若是被交到内务府,则立即脱离了皇上家务私事的范畴,变成了公事公办!德太妃想要在内务府的管辖范围内对自己的皇帝儿子指手划脚,那实在是天方夜谭! 德太妃是后宫女人,干涉内务府的事务就是干预朝政,德太妃再是胆大妄为,在这一点上还是不敢胡作非为,不敢违了祖训。然而内务府对于皇上而言,则是另外一番景象,因为皇上是天子,天子既是国家机器最顶层的机构,也是整个国家最大一级的官员,一言九鼎,对付小小的内务府自然是不在话下,冰凝只要到了内务府,立即就会全方位地受到他的羽翼庇护,完完全全是他这个皇上想怎样就怎样。 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终是落空。皇上孤注一掷,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德太妃尚不知晓冰凝怀了身孕之事,他知道冰凝是言而有信、值得重托之人,也知道她一贯小心谨慎、足智多谋,既不会主动也不会无意间泄露天机。可是老天爷竟是与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他押上了全部的赌注,输掉了全部的身家。 对于一个怀了身孕的皇帝的女人,就算是犯了滔天大罪,只要不是红杏出墙,都要好生供养,以求平安顺利诞育皇子,哪怕是事后再治罪,也绝对不可能养胎期间送交内务府予以处治。这是天条,也难怪皇上精心炮制的法子,会被德太妃一眼看穿他的“阴谋诡计”。 皇上实在是想不出来,德太妃是如何知道了她怀了身孕的事情。这些天来,她用她聪明智慧的头脑、无私无欲的真心,全力以赴地帮衬雅思琦,实际上就是在帮衬他。无论是代雅思琦受过挨罚,还是智勇双全斗宜妃,她都表现得那么完美,仅仅从一点上来讲,甚至可以说比雅思琦都要出色许多。可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连他都要多次甘败下风,现如今不但身陷囹圄、落难永和宫,而且在与聪慧程度明显低于她的德太妃面前败下阵来,实在是令皇上极为费解?他急于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令她输得这么彻底,败得这么惨。 良久的沉默昭示着一个不争的事实,这一次与德太妃的较量,皇上也像冰凝一样,输得极为彻底,败得这么惨。德太妃眼看着皇上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心中禁不住得意地笑个不停,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笑意,而是故作微恼的样子,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额娘要歇下了,再说了,你不用回府,难道你的福晋也不用回府吗?” 第2410章 神勇 事已至此,皇上清楚地知道,就是神仙来了都没有用,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没有半点可以回旋的余地,想要将冰凝接走则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即便是到了黄河皇上仍是不死心,仍然想要做垂死的挣扎,因为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哪怕是极为渺茫的机会。 “额娘,儿子讨扰您这么长功夫,实属不孝,还望您不要责怪,儿子也是担心她恼了您,先给您来赔个不是,不过您说的对,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最归还是小阿哥的额娘,儿子念在这个事情上,决定原谅她,暂且先不予交到内务府,不过死罪可以免掉,活罪却是不可宽恕,儿子这就过去对她严加训诫,以免她在您这里养胎期间,仍是不思悔改、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规矩,惹您气恼……” 四阿哥这是想要暗渡陈仓呢!德太妃的脑海中立即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因为皇上已经失去了德太妃的信任,因此就算他说出大天来,德太妃都不会相信他一字半句。现在又提出要前去训诫,他哪里是真的想要训诫,分明是要来个亲自探望、好生安抚! 德太妃能够同意雅思琦,却是不能同意皇上探望冰凝,因为她深知,皇上手里掌握的权力绝对不是雅思琦能够项背的。真若是闹得个鱼死网破,皇上一句话,她这宫中所有的奴才全都别想有活口,而雅思琦只不过是一个还没有正式册封的未来皇后罢了,在她的宫里,买她账的奴才可是数不出来一两个。 深晓其中利害关系,德太妃自然是不能松口让皇上与冰凝相见,有了皇上撑腰,那小狐狸精可真就是像他刚刚所说的那样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了! “你的心意额娘知道了,不过呢,一来额娘看她还算是规矩人,二来额娘已经教训过她了,三来你的福晋刚刚探望过,四来她正是安心养胎的时候,这个时辰早就应该好好睡下歇息了,你若是现在过去,定是要扰了她。” 一个人若是被推到了悬崖边,必须置于死地而后生,就会被激发出无限巨大的潜能,德太妃也是如此。皇上“篡夺”了十四阿哥的皇位,就是将她逼到了悬崖,她必须要与皇上展开殊死搏斗,为十四阿哥讨回他应有的一切。因此在今天晚上与皇上战役中,绝地反击的德太妃超水平地发挥出了她的聪明才智,一步胜、步步胜,越战越勇,犹如神助。皇上只以训诫为借口提出去冰凝的房里,她则一口气反驳了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皇上堵了个严严实实,完全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再想找个突破口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在最后一个回合中,再次以皇上的全面失败而告终,回天无力!至此,他不得不与雅思琦一道向德太妃告退。当他一脚刚刚迈出永和宫的大门口之际,当即脸色铁青、脚步生风地朝乾清宫东庑而去。 第2411章 负罪 眼看着已经快要二更天了,雅思琦不知道她是追随着皇上一并回乾清宫东庑,还是有眼力劲儿地自行离开。毕竟东庑是皇上在宫中的临时歇息之处,她身为一个女眷当然不可能去那里,然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自行悄然而退当然更是说不过去,此时的雅思琦向简直是进退维谷,追上他也不是,不追上他也不是。 还好,正在怒气冲冲、脚下生风般地前行的皇上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即停止了疾行的脚步,随即转过身来,朝身后亦步亦趋的人群望去。数十盏灯笼将长长的甬道照得灯火通明,与刚才进宫之前遍寻红莲不到正好相反,这一回他的运气非常好,透过摇曳的烛光,一眼就看到了面色为难、行动迟疑的雅思琦。 “福晋,你这就随朕一并过去。” 说完,皇上转身又继续快步疾行。他要立即回到乾清宫东庑,他要三堂会审,他要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这是雅思琦第一次前来东庑,从永和宫到这里的一路上,她的心情都犹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之上,一会儿被冲上浪尖,一会儿又被抛入水底,几尽淹没,直到进了房里都没能让心情稍稍平复下来。 一进到大殿,带着一颗负罪之心,雅思琦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默默地给皇上跪下了。其它人见状,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以致大福晋竟需要负荆请罪,然而这个时候,众人全都看得出来,皇上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因此谁也不敢有半点犹豫,一个不落,纷纷退到未来皇后的身后齐唰唰地跪下,只是与她的不同在于,奴才们一边下跪一边此起彼伏地说着“请皇上息怒”之类的话。 这一路上,他是窝着一口气走回来的! 此时望着眼前呼拉拉跪倒的这一大片,皇上早已经由于伤心、悔恨、愤怒,竟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前天,当看到冰凝替雅思琦受过,向德太妃跪地请安的时候,他就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费尽心机得到了这个位置,却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现在,他已经痛心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是回天无力的绝望,是欲哭无泪的悲凉。 由于皇上迟迟没有开口,战战兢兢的奴才们逐渐地都觉察出来不同寻常的气氛,于是颇有眼力劲地选择了闭紧了嘴巴,不管是福是祸,唯有静候皇上发落。 大殿里静得出奇,除了烛火哔哩啪啦地爆出火花发出的声响。包括皇上在内,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苦挨每分每秒。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门外传来嘈乱的脚步声,只有皇上自己清楚,那是按照他的命令,将淑清和菊香也带到了这里。这主仆两个在第三次守灵结束以后已经径自回到了王府,当他吩咐雅思琦随他一并回到这里之后,同时悄声吩咐高福:“你带上几个侍卫,立即回府里将李侧福晋和菊香她们接到东庑来!” 第2412章 会审 淑清本已经歇下,突然被高福请去宫里,当即吓了一大跳,一边梳妆打扮,一边差菊香向高公公打听情况。高福知道这一回事情闹大了,生怕被盛怒之下的皇上迁怒引火上身,不知道哪句话说得,哪句话说不得,因此唯有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毕恭毕敬地对菊香回复道:“菊香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只是偶尔才在皇上跟前当差,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由秦公公打理,这深更半夜地被抓差,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 高福说得极在理,而且即使是面对菊香这个奴才,也是一副谦恭的样子,弄得淑清也不好再刨根问底,唯有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一进到东庑的大殿淑清就立即发现,包括雅思琦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整个大殿静得掉根绣花针都听得见,如此不同寻常的景象惊得她连皇上的脸色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吓得赶快上前一步,紧挨着雅思琦的右侧也跪了下来。 不管有多么的痛心,也不管有多么的艰难,皇上都必须开始这场三堂会审,他要还冰凝一个公道,也要为自己在后宫中立威。 “菊香,你先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到底是哪个侧福晋昏倒了,你又是怎么问的秦顺儿,一个字都不许差!” 秦顺儿一开始被皇上差去寻红莲,结果红莲跑到东庑来找皇上,两个人走岔了路,当秦顺儿亲自跑了一趟王府得知大福晋主仆都未曾回府的消息后,赶快再回永和宫,此时正遇到皇上在宫外的甬道上吩咐高福回府请李侧福晋。 皇上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寻到红莲,此时又命高福回府去接李侧福晋一行,秦顺儿隐约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现在看到皇上那张铁青的脸,而他自己又没能寻到红莲,哪里还敢多嘴多舌?因此待高福领命而去之后,他只得是悄悄地回到皇上身边,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复命。 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当秦顺儿悄没声儿地随皇上一行回到东庑的时候,竟然看到遍寻不到的红莲就在眼前!此时的红莲好不容易回过些神儿来,本是打算去永和宫找她家主子,谁想到,雅思琦随着皇上一并回到了东庑,于是这红莲也悄没声儿地跟在了雅思琦的身后。当她家主子负刑请罪率先跪在皇上面前之后,红莲、秦顺儿等人也随着众人一并赶快跪了下来。 菊香虽然不知道皇上因为什么事情而勃然大怒,不过在王府当差多年,她当然知道少说为妙的道理,因此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对她而言只有一条,那就是原原本本地将今天中午开始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皇上想听哪段就听哪段。 菊香说完,紧接着是秦顺儿、红莲、淑清、雅思琦,所有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被皇上点名,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是有的人胆战心惊,有的人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前言不搭后语,有的人发觉大祸临头。 第2413章 困兽 望着眼前这些人如走马灯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皇上除了吩咐现在由谁来回话以外,多一个字也没有说,当雅思琦最后一个说完,既不用他开口,更不需要他审问,所有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立即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待众人依次禀报完情况,在所有回话的人当中,除了雅思琦由于了解前因后果,所以心情最为忐忑之外,就属秦顺儿的心情最为紧张,因为他深知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尽管皇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然而作为跟随皇上二十多年的奴才,也是最为精明的奴才,哪里还用得着皇上发话? 当菊香第一个回话的时候,秦顺儿还没有如此心惊胆战,因为菊香所说的事情他全都一清二楚,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而当雅思琦最后一个说完,尽管红莲、淑清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皇上连夜三堂会审为的什么,秦顺儿却几乎是已经预见了自己的不久的未来,那个下场有些凄惨的未来。 虽然这件事情中也有菊香的责任,但他的责任无疑是最大的。是他,回复菊香将侧福晋抬到永和宫去,虽然最终是宫人们擅作主张将冰凝送到永和宫,但是如果不是秦顺儿给菊香出此招术,待菊香事后得知冰凝去了永和宫,定是会再次前来向他回话。又是他,想当然地地认为此侧福晋就是“彼侧福晋”,自以为是、张冠李戴,甚至误导了皇上。更是他,在红莲第一次来传口信的时候,明明还有补救的机会,结果红莲的到来都没有引发他的足够警觉,竟然迟迟没有向皇上禀报,以致贻误了时机,回天无术。 特别是当他听到雅思琦说道“娘娘言之凿凿地告诉妾身年妹妹怀了近三个月的身孕”的时候,秦顺儿当即就被惊得几乎瘫倒在地,浑身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从头淌到脚,从里湿到外;待他听雅思琦说道“年妹妹的房里有一个碎碗,地上洒了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汤药”的时候,他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彻底揪断,早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体如筛糠。 雅思琦是最后一个回话的人,当她将最后一句话说完,整个大殿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自始至终,他的眼睛一直落在了远远的那扇窗子上,没有看过其中任何一个人。那扇窗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如其它窗子一样,被关得死死的,透过这扇窗子,毫无例外,也只是一个黑漆漆的月夜,毫无半点景致,然而他的眼睛仍是死死地落在那里。他拼命地想要摆脱那些回话的人们,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可是每一个人回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都无一例外地冲进了他的耳膜,就像是炸响在他身边的惊雷,此起彼伏,接连不断。而他的大脑更是乱得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四处横冲直撞,又像是一头困在笼中的巨兽,被固若金汤的围栏撞得鼻青脸肿,撞得头破血流,撞得眼冒金星,撞得粉身碎骨。 第2414章 惊雷 这是第二次,皇上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幻觉,将他耳朵里听到的说话声音当作是炸响在他身边的惊雷。上一次是在十三年前,梁九功前去雍亲王府宣读先皇的圣旨,将年家之女嫁与他做侧福晋。历史在今天再度重演,惊雷又一次狂轰乱炸,而两次的女主角全都是她。 上一次是他的皇阿玛好事多磨、从中作梗,这一次是他的亲额娘扮作恶人,设下路障。上一次他想离她远远的,于是天天在菩萨面前烧高香,期盼能够躲过那一劫,最好等不到将她娶进门来,她就暴病而亡,他也得到彻底的解脱。这一次他想要将她牢牢地抓在手心里,期盼老天有眼,能够让他们躲过这一劫,最好现在德太妃就回心转意,还他那个聪慧可人的冰凝,还他那个活泼可爱的小阿哥。 沉寂大约持续了将近有小半个时辰,最终皇上只是徒劳地朝众人挥了挥手,因为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但不有力气说话,他更是没有勇气去看眼前的这五个人,仿佛只要看了她(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只有一眼,都会令他的脑海中立即闪现出一幅冰凝饱尝苦难、受尽委屈的画面。 无能为力的他只能是一言不发地起身朝后殿走去,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的那些人挥了挥手,他要让这五个人退下去,让这屋子里的所有奴才全都退下去! 从永和宫回来的这一路,虽然他一直都窝着一口气,但是毕竟还有力气愤怒。然而当听完这五个人的禀报之后,他已经虚弱得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这五个人似五座铁塔般压在他的心头,仿佛再多看一秒钟他就要憋闷过去。此时的皇上不但没有力气去愤怒,更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为了尽快逃离这个令他马上就要窒息的地方,只得是暗自骂道:好,好,你们都不走,朕自己走!于是皇上一个转身就朝后殿走去,留下那五个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口。 然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满屋子的人仍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更不要说起身了。一来是被如此严重的事态震惊了,二来也是不敢相信这就是皇上的处治结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连句斥责的话都没有说,连个惩治措施都没有,她们谁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因为她(他)们知道,皇上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们。那么现在皇上挥手代表着什么意思?是要让她们走,还是要让她们跪在反省,或是要她们? 先行退到后殿的他,虽然再也见不到那五个人,可是仍觉得胸口上堵了一团厚厚的棉花,撕也撕不开,扯也扯不掉,就像黏胶似地牢牢地粘在他的喉咙上,即使是眼不见心为净,也仍是没能缓不上来一口气,而那满腔的愤怒更是郁结于胸,找不到一个发泄的通道,哪怕是大喊一声都不可以。 第2415章 设法 在这个举步为艰的时刻,他确实是想做点儿什么,哪怕只是大喊一声,将心中的烦闷之气喊出去,带走一些也是好的。可是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因为他知道,这宫中四处都是眼线与耳目,他不过就是竞技场上的一只笼中兽,全部的灯光都聚焦在他的头顶,周围布满了代表各方势力围观的人群,他看不清任何一个人,而任何一个人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想来前殿之上跪着的那五个人着实是又可气又可恨,每一个人都要为她们自己的过失承担责任,可是他也清醒地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冰凝好好地保护起来! 即使是在王府里,在自己的家中,他还要防了这个防那个,更何况现在是在皇宫,在永和宫。在皇宫中,他暂时稳定了大局,成为了最高统治者,然而在永和宫,却是一个“孝”字将他的手脚牢牢地捆绑结实!虽然他贵为天子,是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帝王,但是他从小接受的是正统儒家思想教育,深为各种礼教所束缚。永和宫的主子是他的额娘,他是一个孝子,万事孝为先,凡事都要对额娘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的违逆言行,对额娘说“不”就是“不孝”。 可是,他又是那么地贪心,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哪一个也不愿舍弃。因为那是他此生最为深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陷囹圄?这些天来,她受尽了多少委屈、历经了多少磨难,不全都是为了他吗?现在,她是那么的孤立无援,那么急切地需要他的这双手,解救她于水火,解救于危难。可是此时的他,却是如此的回天无力,这就是他费尽心机得来的皇位吗?就是为了连他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吗? 既不能违逆额娘,又要解救他的仙女,这是一个多么艰巨而又貌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静静地思忖了许久,法子一个一个被他提出来,又一个一个被他否定掉,直到快到要三更天的时候,他才强忍着心中那股欲恨不能、欲怒不能的憋闷之气,将高福招了进来。 “将苏培盛叫来,你们两人一并来回话。” 哪里还用皇上发话去找?苏培盛是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当他听说皇上去了永和宫要人未果的消息之后,吓得连滚带爬地就直奔东庑而来,只不过他来晚了一步,皇上已经径自退回到后殿,只看到五个主子奴才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前殿候命。眼见秦顺儿了赫然在列,苏培盛更是心惊肉跳,好在看见高福还在后殿门外垂手侧立,于是悄悄上去,先问了个大概齐。 尽管高福只是言简意骇的三言两语,却是将见多识广的苏培盛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这是他当差王府二十多年从不曾有过的大事情,登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禁不住暗暗骂道:秦顺儿这小兔崽子,好歹也是跟了皇上十来年的老人了,怎么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第2416章 换血 尽管是秦顺儿出了差池,然而苏培盛当然格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大总管同样也是罪责难逃。早就摸准了皇上脉门的他于是与雅思琦一样,选择了主动请罪,而不是千方百计地为自己开脱辩解。于是苏大总管一个字也没有说,径直蹑手蹑脚地绕过了前殿上一直跪立不动的那五个人,悄悄地来到了后殿。 此时恰好是高福正应了皇上的吩咐,进屋去领圣旨,于是苏培盛赶快紧走两步,迅速来到了房门口。不过即使是来见皇上,他也同样是半个字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向皇上请安。因此领命而出的高福才一出门,就见到了立在门外的苏总管,惊得他竟是有些失态。 “哎哟,大总管,小的刚奉了皇上的口谕要去找您呢,您就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说到就到了!” “你哪儿那么多的废话,还不赶快给皇上回话去!” 苏培盛“做贼心虚”,生怕哪句话一不留神就惹着了正在气头上的皇上,令他先前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挨了苏培盛的一通训斥,高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又陪上一个讪笑,就赶快退后一步,做出恭请大总管进屋的样子。 皇上确实是没有料到苏培盛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原以为还像红莲、菊香那几个奴才似的,千找万找都寻不到踪影。这是今天晚上第一次顺利地发号施令,他的心情终于稍稍地好转了一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总算是还有这么一个会当差的奴才,如果当时菊香遇到的是苏培盛,定是不会酿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冰凝也不至于……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假设、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唯有想尽一切办法向前看。 “你现在立即去永和宫,传朕的话给首领太监王长有,跟他说,如果他保不住侧福晋和朕的小阿哥,你就让他自己提脑袋来见朕吧。” “回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慢着,另外,你再传朕的一句话给王长有,永和宫里的奴才,除了他和秋婵两个人留下,其它的一律都换成王府的奴才!这些奴才都不用他管,他只要管好他自己和秋婵就行了。” “回皇上,奴才这就去传您的吩咐,只是咱们府里的奴才什么时候才能到?奴才担心跟王长有说得太早了,走漏风声……” “走漏了风声?你看看他有几个脑袋敢走漏了风声!” 说完皇上没有再理会苏培盛,而是将身子转向了高福。 “你现在立即回府,将府里所有二等以上的太监和丫环,除了各位主子的贴身丫环和管事太监之外,其余的不管是哪个院子的,统统调到永和宫来。” “回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苏培盛,这些从府里新调来宫中奴才们,你可要好好管教好他们,特别是要提醒一句,不管是哪个院子的奴才,只要是出了半丁点儿的纰漏,你就让他自己拿脑袋来见朕。” “回皇上,奴才这就去办。” 望着领命而去急急退下的苏培盛和高福,皇上在心中默默地念道:额娘,不要怪儿子出狠手,儿子只是被您逼得没有办法。 第2417章 长有 苏培盛与高福一起退下后,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再掉以轻心,于是又特意叮嘱了高福几句。 “一个时辰之内,你务必将府里的奴才全都调到宫中,进了宫之后,你把他们统统都先送到我这里,待我先吩咐几句,然后再送到永和宫去。” 吩咐完高福,两人兵分两路。先说苏培盛,他是一刻不敢耽误,脚下生风般立即来到了永和宫。 王长有是永和宫的总管太监,在夜间一般都不会当值,因此还在梦乡中的他,是被苏培盛直接从热被窝里拎出来的。刚要开口骂娘的他一见是苏大总管,生生是将那句“杀了你祖宗八代”咽回了肚子里。为此在假模假样、故作恭敬地朝苏培盛开口之前,狠狠地咽了两口唾沫。 “苏公公好!您这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本公公这是来传皇上的口谕!” 一听说苏培盛是来传皇上的圣旨,吓得王长有赶快手脚麻利地穿戴整齐,跪地接旨。当他听完苏公公传来的皇上口谕,跟秋婵一样叫苦不迭。原本他也是个清白的奴才,没有寻哪个主子当靠山。然而他不主动寻靠山,靠山却是主动寻上了他。一个月前,先皇还在的时候,九阿哥就通过曲曲弯弯的关系找到了王长有,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力邀他为八阿哥效力。 王长有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成了皇子阿哥眼中的香饽饽!然而这个香饽饽对他而言,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明摆着永和宫里有两个现成的主子:十四阿哥和王爷,有现成的待他都不苛刻的主子他不投靠,却要投靠外面的主子,令一贯忠心耿耿的他很是犯难。此外,十四阿哥与九阿哥、八阿哥不是一条线上的吗?他投靠十四阿哥与投靠八阿哥有什么区别呢?想不通其中的奥妙与蹊跷,王长有既不敢得罪九阿哥,也不敢背叛自家主子,只得是哼哼哈哈地打了马虎眼,趁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而匆匆地结束了与九阿哥的密谈。 王长有是本分之人,可是现如今这世道,根本没有一条让本分人踏实安心行走的道路。先是莫名其妙地卷入了皇子之间的纷争,现在又被迫夹在皇上与皇太后之间无法做人。娘娘跟皇上闹成这个样子,真是苦了他们这帮奴才。皇上和娘娘,一个是县官,一个是现管,哪个主子都得罪不起。明摆着皇上更不好惹,可是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也是一件如履薄冰的事情。 夹在皇上和娘娘中间,这可真是要了王长有的老命了。而且皇上将冰凝的一切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就算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人吃五谷杂粮,也有吃饭喝水上茅厕的时候,万一要是……,他不敢往下去想,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几天的活头。 此时的王长有真是埋怨起皇上来,留下他干什么?怎么不跟其它奴才一并给换掉,那他岂不是一了百了? 第2418章 变天 想要一了百了完全是痴人说梦话,王长有别无它法,唯有在夹缝中求生存,平生第一次干起了偷偷摸摸的营生。 皇上虽然远在乾清宫,但是有苏培盛现场督战,王长有自是丝毫不敢怠慢。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他必须做得悄无声息,井然有序。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正是德妃娘娘的就寝时间,打挠了娘娘的歇息可是天大的罪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项差事不能当着娘娘的面完成。否则差事还没有完成就被娘娘发现,结果只能是勃然大怒的娘娘将皇上的计谋完全搅乱,他王长有就真的要拿脑袋见皇上去了。 这边刚刚将永宫里的所有奴才们全部撤了出来,那边王府新来的奴才们就已经候在宫门外了。宫里的奴才们一个个睁着惺忪的睡眼,无不莫名其妙,还被要求不许声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居然要带着铺盖卷儿走人!而王府的奴才们早已经接受了苏总管的训话,知道他们这是要到永和宫里来当差,一切都要听从齐武,也就是小武子公公的指挥和调遣,要精心伺候德妃娘娘,对于包括德妃娘娘在内的任何一个主子的任何吩咐和任何要求,必须在第一时间向齐公公禀报,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眼看着王府的奴才们鱼贯而入,王长有被吓得两条腿止不住地打颤,稍稍坚持不住就要瘫坐在地上。于是他不停地在心中默默祈求菩萨保佑,保佑皇上忽然间龙颜大悦,立即将他也一并换掉!王长有实在是想不通,他和秋婵是德太妃娘娘最贴心的奴才,相反对皇上而言,他们俩人则是最危险最不听使唤的奴才,可是皇上为什么偏偏要将他和秋婵两个人留了下来呢?这不是更令德太妃如虎添翼吗?, 皇上当然知道留下王长有与秋婵是后患无穷的事情,但是他也有他的考虑,换句话讲,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德太妃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皇上,可是皇上却不可能对她赶尽杀绝,因为他们是血浓于水的母子。因此,对于这次永和宫的大换血,他必须给德太妃、给所有的人,一个拿得出手的合情合理的解释,一个不至于被其它的太嫔太妃们明里暗里嘲笑他们母子的理由。尽管他们母子早已经水火不容,但德太妃毕竟还是他的亲额娘,他不能因为他们母子间的冲突和矛盾而让德太妃成为天下人耻笑的笑柄。德太妃成为世人的笑柄,丢的不只是她自己的脸面,丢的也是他这个皇上的脸面?保全德太妃的脸面,就是在保全他自己的脸面。 这就是皇上没有将永和宫的奴才会部都换掉,还留下了王长福和秋婵的原因,因为他们是皇家母子,他们必须为世人做出典范与表率。 皇上的良苦用心根本没有得到德太妃的丝毫领情,当她第二天清早醒来的时候突然间发现,永和宫的所有奴才除了秋婵和王长福两个人她认识以外,其余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面对这一群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奴才们,她先是被极度震惊,继而勃然大怒! 第2419章 平手 这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奴才令德妃在震惊之余,更是陡生寒意:四阿哥带不走人,居然就跟她来了一手釜底抽薪!好狠毒的招数!此刻的她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昨天德太妃与皇上的第一轮交锋中,表面上是皇上吃了败仗,而实际上,德太妃也没有从中捞到任何便宜。 她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趁皇上没有寻到她这里来要人之前,神不知鬼不觉,手脚麻利地解决掉冰凝的小阿哥。如果皇上敢跟她不依不饶,她先推个干干净净,就说不知道冰凝怀了身孕;反正那药方子是于太医开的,有本事皇上找于太医要他的小阿哥去! 德太妃唯一的漏算是没有料到冰凝会是如此的警觉,这也是她大意轻敌的结果。原来德太妃很少与冰凝有交集,只知道那是一个凭借姿色而魅惑了她的四阿哥的狐狸精,岂是她这个久居皇宫、深谙权术之道的婆婆的对手?结果德太妃恰恰就在这个问题上栽了跟头,知已不知彼,大意又轻敌。 事后雅思琦与皇上接二连三的及时赶到更是雪上加霜,令她再寻药源的打算不得不暂时搁浅。 面对皇上那一套将冰凝送交由宗人府处置的说辞,德太妃没了办法,为了继续将冰凝扣留在永和宫里,她只得是搬出安心养胎这个借口。但是这个借口一旦说出来,同时就意味着她知晓了冰凝怀有身孕,既然知晓冰凝怀有身孕,也就意味着不能再以医治寒症为借口对冰凝动手脚,否则她就是明知故犯!这是让德太妃她最为窝火的一件事情。毕竟他们母子还没有达到撒破脸皮、公然为敌的程度。 当天没有事成已经让德妃极为窝火,迫不得已被推迟到第二天再寻药源的计划也随着天空的一点点放亮而被彻底地瓦解,当她一觉醒来,蓦然惊觉,就像大前天,先皇宾天江山换代那样,她的永和宫也在瞬间变了天日! “王公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玉蕊呢?芳霞呢?小路子呢?那些奴才们都去了哪儿了!” “回娘娘,昨天晚上,晓月她们几个发了热,来跟老奴告两天假再来当差,结果,这几个还没来得及诊治呢,病气儿就传开了,没一会儿这个也病倒,那个也病倒了,奴才没办法,只好把生了病的奴才们都挪到宫外去养身子去了。 老奴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委实担心那些奴才们将病气过给了娘娘!脚不沾地忙乎了一整夜,结果到最后一看,也就剩下老奴和秋婵姑娘还没有染上病症……” “你?!王公公,一夜之间,永和宫所有的奴才都病倒了?你这谎话编得也太离谱了吧!你让本宫如何相信你这套鬼话!王公公啊王公公,你可是咱这宫里的老人了,本宫一直待你不薄,大行皇帝这才走了三天,你就敢忘恩负义?现如今这样子,看来你是想要另寻高枝,另觅良主?你这脸变得比天都快,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本宫真是瞎了眼!” 第2420章 犯难 德太妃因一夜之间冷不丁地奴才被大换血而震惊万分,又眼睁睁突遭王长有的“卖主求荣”,痛骂之余,更是被气得浑身直哆嗦。王长有心中有愧,自是被德妃骂得抬不起头来,特别说到“大行皇帝这才走了三天你就敢忘恩负义”更是戳中了他的软肋,于是德太妃话音还未落地,他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娘娘的面前,一边回话一边痛哭失声,既是羞愧难当,也是真心实意。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就只当是您白养了奴才这个白眼狼吧,全都天灾人祸啊!奴才也不想这样,可这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您信或不信,都只能是这个样子!奴才斗胆劝您一句,还是相信吧。您若是还要不信,过不了今天,怕不是奴才和秋婵姑娘也得过了病气,到那个时候,您的身边可就是连个用着顺手儿的奴才都没有啦。” 王长有当然知道早早晚晚都要面临如何回禀德太妃娘娘的问题,虽然他根本就不敢跟娘娘讲实话,但怎么编这个谎话,还真是难为死他了。想不出任何两全齐美之策的王长有真恨不能抬脚就混在那些宫里的奴才一并撤走才好,什么管事太监不管事太监的,只要能保住自己一条老命就阿弥陀佛了。 寻不出任何良策的王长有机械而麻木地看着宫中的奴才一个个地仓皇撤走,同时一个个陌生的面孔迅速地占据了整个宫殿,愁眉苦脸的他正在担心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还能够在脖子上呆多久的时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苏培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一见到苏大总管,王长有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儿濒死前突然间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激动万分。 望着王长有那双眼之间几乎冒出的金光,苏培盛的心里得意得快要笑出声儿来,不过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主动向他面授了机宜。 “王公公,过不了多会儿天儿可就亮了,若是娘娘问起来这些奴才,你怎么给娘娘回话?” “唉呀,苏总管,小的这儿都已经愁死了。这要是实话实说,娘娘还不直接跟皇上闹翻了?而且所有的奴才都被撤走了,就剩了小的一个人,娘娘该怎么想?还不得认定小的是皇上身边的人,是皇上派来永和宫的眼线?这些天来暗地里跟皇上通风报信……” “大胆王公公,您这话该当何罪?” “啊?” 王长有本以为抓住了苏总管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哪里料到得到手的竟变成了一根索命的草绳,怎的还落下了罪名?望着一脸惊愕万分的王长有,苏培盛更加的得意起来,于是狠狠地敲打了他一番,先将这个老奴才吓破了胆再说。 “王公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这整个儿大清江山全都是皇上一个人的,你不过就是一个永和宫的小小太监,管个屁大点儿的事儿,怎么?就你敢说自己不是皇上的人?” 第2421章 翻身 王长有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他的本意是想说担心德太妃误以为他一直都在与皇上这边串通一气,失信于娘娘事儿小,误了皇上的大计可是事儿大。谁想到一不留神,竟是一个跟头栽进了别有用心的苏培盛的圈套中,就像是被捕兽夹死死地夹住,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苏总管息怒,苏总管息怒,老奴实在是是昏了头了,口不择言,老奴知罪,老奴知罪,还请大总管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望大总管放老奴一马,千万别禀到皇上那里去,老奴来世就是给您当牛作马也报答不尽您的恩情……” 这王长有完全是一时急糊涂了,居然会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来,被老奸巨滑的苏培盛一下子就抓住了把柄。苏培盛正在发愁不知道从何下手唬住这个王长有,以期日后能够为皇上死心塌地地卖命呢,结果才一句话就露出了破绽,被他抓了个正着。毕竟王长有是德太妃娘娘的心腹奴才,而皇上又执意要留下这个祸害,还将年侧福晋的身家性命都交到这个奴才的手里,令苏培盛才是真真地是犯了难,皇上哪里是将年主子的身家性命交到王长有的手里,分明是交到他苏培盛的手上,这若是不能三下五除二就将王长有震慑住了,日后有他苏培盛掉脑袋的时候! 别看苏培盛才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这个把柄抓得,竟是让五十多岁的王长有心惊胆战,止不住地向他低三下四地讨饶,若不是担心人多眼杂,就差向他跪地磕头作揖了。 苏培生眼见这个在宫里备受尊敬、德高望重的王安达都不得不向他这个新来的王府大总管点头哈腰地求饶,心中止不住地狂喜。虽然将来宫中大总管的位置已经是他苏培盛的囊中之物,但毕竟皇上还没有正式给他下发任命,况且就连皇上本人都还有许多的宫人尚不认可呢,更别提他这个奴才了。 然而在王长有这里,苏培盛有生以来第一回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宫人对他的身份由大府大总管向皇宫大总管转变的认可,而且还是无论资历或是年岁都比他大许多的王长有,苏培盛这心里头别提有多么的洋洋得意。从前他虽然是王府的大总管,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然而他也就是在王府里逞逞强、耍耍威风罢了,只要一进宫,他就立即现了原形,不要说在这些有头有脸的宫人面前一文不值,就连一个小小的新进宫的太监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在宫里办差,不管是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也不管是主子的心腹奴才还是膳房、马房当差的杂役,他永远都是低人一等,永远都是他要主动上赶着小心巴结,刻意讨好每一个宫人。 现在好了,苦日子终于熬够了!随着皇上的一朝权倾天下苏大总管也迎来了他咸鱼翻身、小人得志的这一天。那些他从前需要费尽心机去巴结讨好的人们反过来开始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来阿谀奉承他,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风水轮流转,今朝到他家! 第2422章 奉劝 苏培盛在欣喜得意之余止不住地咂嘴道:乖乖,怨不得那些爷们儿就是拼死拼活也要争到那把龙椅呢,争到了那把龙椅,连带着他们这些奴才们都跟着鸡犬升天了。 “王公公,虽然您比我年长不少,可是我这个晚辈还是忍不住要多说几句,现在皇上虽然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这大清朝的天,可是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您凡事可要三思啊!这次皇上为什么没有把您和秋婵撤换掉,想必您也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吧。 我伺候皇上的日子可是不短了,皇上是什么样的主子,想必本总管可是比你要清楚得多。你若对皇上有一分好,皇上必会记得你的好,还会加倍赏赐你;你若是对皇上有一分不好,皇上也必会记得你的不好,也会加倍偿还你。 今天这些话,本总管一般可是不会对外人说的。念在你与本总管也是二十来年的旧交,往日里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儿我对你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恐怕你也不是特别清楚,本总管那就再多啰嗦两句。年主子,那可不是一般的主子,别看她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不过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主子,皇上是什么性子你应该非常清楚,不用我多说,我想说的是,连皇上这样铁面无私、雷厉风行之人在行事之前都要顾忌到她的感受,所以说对这样的女人,你最好每日里好生伺候,千万不要招惹,万一少了一根毫毛,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好了,我今天说得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又得挨骂不可。不过我可以保证,所说的每一句都是本总管的肺腑之言,至于你能够听进去多少,那全都是你的事情,与本总管无关。最后,牵扯到明天怎么跟娘娘回话,您可要听好了:这永和宫里的奴才们今儿晚上可是都得了极重的发热症,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你和秋婵没有被传上。” “好,好,多谢大总管赐教救命之恩,小的感激不尽。” “谢我没什么用,倒是公公您,还是老老实实、死心蹋地为皇上效力吧。最后我再给您一句忠告:想要变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您到底地站在哪一边,也由不得您自己选。因此晚辈还是想要奉劝您四个字,好自为之!” 望着越走越远的苏培盛,腿肚子早就开始转筋的王长有此时已经痛得几乎站立不稳。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从来无帮无派,打算平平安安在宫里终老一生的他,此刻被迫卷入了皇上与娘娘的斗争漩涡中,而且被迫划入了皇上的阵营之中。可是这些年来服侍德太妃娘娘,他们早就建立了深厚的主仆之情。这让一生奉行重义轻利的王公公左右为难、举步维艰,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沉重的心理负担压迫得王长有根本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天边一点点地开始有了发白的痕迹,不擅权术的他哪里还想得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想要保住一条老命就只能是“卖主求荣”一条路,如此艰难的被动无奈选择让王长有连死的心都有了。 第2423章 新招 苏培盛对王长的那一番敲敲打打,完全是他揣摩圣意的结果,而且以他多年侍奉皇上的经验,又完全摸准了圣意!皇上将永和宫里的奴才连锅端掉,如此兴师动众的大动作,当然是瞒不过任何一个人,而且一旦传扬开去,不要说德太妃,就是他自己都必将会遭到众人的耻笑,颜面尽失。可是不换掉这些奴才,他如何能够保得冰凝的一席安身之地? 德太妃如果想要对冰凝动什么手脚,必须依靠奴才们出面,做她的耳目与腿脚。如果没有了那些奴才,相当于削掉了她的左膀右臂,德太妃再想办任何事情都会被束手束脚,毕竟以她的地位和身份,不可能亲自动手。现如今只剩下王长有和秋婵两个人,已呈孤掌难鸣之势,况且秋婵是个姑娘家,人单力薄,王长有在苏培盛的威逼利诱之下早就被吓破了胆,怎么可能不及时调转船头? 这边厢苏培盛得意洋洋地回乾清宫东庑向皇上复命,那边厢王长有按照大总管的授意战战兢兢地向娘娘回话。 听着王长有这一套漏洞百出的回话,德太妃当即就彻底明白了,这哪里是奴才们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得了病症,这分明就是皇上对她无声的、坚决的反抗!虽然在昨天的交锋中,她的超水平发挥将皇上打得大败而归、落荒而逃,可是胜利的滋味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哪里想得到皇上竟是连夜出奇招,给她来了这么一手!知道自己的四阿哥历来都是做事不讲情面,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可是德太妃仍是没有料到这一次他会是做得这么绝情,居然将她永和宫的奴才来了一个大换血!这是要对她赶尽杀绝啊! 本来昨天皇上来向她要人的时候,由于两个人都亮出来了各自的底牌,她也表明了自己已经知道冰凝怀有身孕的事情,因此不可能再打冰凝的什么主意,于是那个病病殃殃的小儿媳妇在她的手中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昨天她之所以没有同意立即放人,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不想让皇上轻轻松松、顺顺当当地遂了心愿。而暂且扣留的结果也是给德太妃添了一块心病,因为她想不好将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借口将冰凝打发走人,如果不把那个女人送走,只要是一想到她从此以后天天必须要看着这个狐狸精、丧门星在眼跟前晃悠,立即就会止不住地心口疼、胸口疼,更不要真的朝夕相处了,那可真就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一夜都被这个难题搅得心绪不宁,辗转反侧睡不安稳的德太妃万万没有料到,今早才一觉醒来,就被皇上给了当头一棒。 吃了哑巴亏的德太妃被彻底激怒了,既然皇上这么决绝,那就休要怪她不客气。昨天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这不要紧,不管怎么说,冰凝现在是被她扣押在了这里,他不是最心疼肝疼她吗?那就让她天天在这永和宫里立规矩,让他天天都能够看得到他最心爱的女人,可是他哪一天都别想把她从这里带走,这种折磨对于皇上来说,确实是足够了。 第2424章 平手 果然是知子莫如母!德太妃的反击的招数实在是极为对症,目的也完完全全地达到了!此后的日子里,虽然皇上每天仍然按照惯例前来永和宫请安,但是开始的一段日子他根本就见不到冰凝,因为她还躺在病榻上,连下床都颇为困难,更不要说每日前来德太妃这里立规矩了。 相见不相识是一种痛苦的折磨,现在的只有消息不见人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虽然通过小武子,高福等人每日报上来的情况得知她所有的境况,然而他还想亲眼看到她的身体一日一日地渐渐恢复痊愈,亲眼看到她的面颊一天一天地红润,亲耳听到她告诉他,他们的小阿哥总是埋怨他这个阿玛不去看望小家伙……他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管是小武子还是高福,甚至是苏培盛向他禀报的冰凝的一切,对他都而言全是杯水车薪。此时的皇上仿佛是一个在沙漠中跋涉许久的商旅,即使是满满的一瓢水,既不够他解渴,也安抚不了他那个焦躁不安的心,他需要的是整整一条长江水,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 然而即使是如此地备受煎熬,皇上再也没有向德太妃提出前去探望冰凝的请求,同时他也吩咐雅思琦不要去探望,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去。将永和宫的奴才大换血的事情,已经惹得德太妃极为震怒,很没有脸面,而且通过这个法子也已经充分表明了他的态度,既然小武子他们每日禀报上来的情况一切安好,没有再出任何意外,他就必须要见好就收,有所收敛,不能再有任何举动进一步地激怒德太妃的举动,因为冰凝还在永和宫中,他不想将额娘逼急了,做出更绝决的事情来。如若是那样,他可真就是回天无术、抱恨终生了。 再说德太妃这边,虽然被皇上换掉了几乎所有的奴才令她既愤慨又悲伤,但她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一方面,事已至此,面对那些全都不认识的奴才,只凭王长有和秋婵两人之力,确实是孤掌难鸣,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她在等十四阿哥!毕竟皇上现在暂时掌控了大局,她还不能完全跟皇上撒破脸皮。审时度势一番之后,特别是经历了被一夜之间奴才大换血的惨重教训,德太妃也学聪明了,跟皇上来硬的,吃亏的肯定是她,除了一个“孝”字,她不有任何权势牢牢地掌控工自己的手中,与皇上的较量中,必然是以卵击石。为了保存实力,痛定思痛的德太妃也学会了迂回战术,她要装做毫无斗志的样子,她要用温顺的外表骗取皇上的信任,继而放松警惕,从而为老十四的归来争取时间! 至此,第二轮交锋过后,虽然表面上是皇上成功地扳回一局,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只算是打了一个平手,因为他们谁都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不敢再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去刺激对方,他们一个为了冰凝,一个为了十四阿哥。 第2425章 遇阻 今天是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这是一个被永远载入史册的一天。在这一天,皇上举行了登基大典,正式成为大清帝国的皇帝--自清军入关以来的第三任皇帝。这个他为之奋斗了大半生、几乎耗尽他毕生心血的位置,今天,终于以合理合法的形式得以固定下来,即使是再度发生宫廷政变,即使是第二天就被推翻打倒,只做了一天的皇帝,他也是当仁不让的大清帝国第三任统治者。这一天,对于历史而言,是永远不能磨灭的一天,而对于皇上来讲,则是人生最为辉煌的一天,人生目标得以实现,治国宏图得以大展,雄才大略得以实施。 当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的时刻,当朝贺的王公大臣如潮水般涌来,再如潮水般退去的时候,当所有的公务全部处理完毕,案头上空空如也的时候,偌大的宫殿、宽宽的龙椅,只有他一个人独坐,心中没有一丝一毫江山在握的极度喜悦,也没有一星半点功成名就的意得志满,相反竟是满心悲凉、满目失落。因为只有当他真真正正地坐在这个位置之后,才格外深刻地体会到,这里是多么的孤寂,多么的落寞,他的成功喜悦、他的踌躇满志、他的雄心热血、他的一切、一切,都无法与任何人分享,就连他最为亲厚的十三阿哥,也日渐一日地对他愈发地恭敬客气起来。他是一个孤独的胜利者,他是一个寂寞的政治家,今生注定只能一个人跋涉在这条充满希望,也布满荆棘的道路上。 今天,是他正式成为雍正皇帝的第一天,然而这个永垂青史的日子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无限的荣耀、无尚的尊严,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难堪、极度的羞辱。 按照大清典制,皇帝在正式登基之前,需要先向母后礼拜谢恩,感谢母后的养育之恩。而母后则需要戴上皇太后凤冠,接受来自新皇和百官的贺拜,同时朝廷礼部还要向皇太后进呈册封太后的金册。 这一天的清晨,当皇上按照典制的规定来到永和宫,举行登基之前的谢恩仪式之时,却遭遇了始料未及、前所未有的挑战。虽然他知道德太妃对于他继承大统极为不甘心,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设置障碍、出尽难题,但是皇上就是预想了无数个情景都仍是未能设想到,现实竟会是如此的残酷。他遭遇到的,不仅仅是德太妃的强烈抵触,而且是极尽羞辱,当着文武百官,当着一众奴才,就像是打在他脸上的巴掌,抬不起头、睁不开眼,以致既定的登基大典几乎无法进行下去。 自从先皇宾天到今天已经有六天的时间,虽然皇上与德太妃之间的矛盾从未间断,甚至愈演愈烈,巨烈地冲突着,激烈地爆发着,但是全都是在私底下的场合,属于家务事的范畴。然而今天,德太妃却是当着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的面,将她与皇上的恩恩怨怨,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将那些从前仅仅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小道消息真实地在群臣面前上演一番,因为她被皇上彻底地激怒了。 第2426章 激怒 当德太妃昨天傍晚时分得到皇上将于今天举行登基大典的消息时,简直就是挨了当头一棒,当即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若不是秋婵在身边勉力相扶,怕不是立刻就要栽倒在地上!对于前几天永和宫里的所有奴才在一夜之间几乎全部被撤换一空之事,她之所以竭力隐忍未发,而是破天荒地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为的就是忍得一时换取风平浪静,为的就是维系住他们母子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现在还不是她能够跟皇上撕破脸皮的时候,德太妃必须要用自己的隐忍为十四阿哥回京夺回自己的一切争取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然而她的隐忍不发、忍辱负重并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相反她苦心经营的结果竟是等到了皇上变本加厉地加快了行动的步伐!在大行皇帝宾天才短短的六天时间,尚是尸骨未寒之际,皇上竟然“丧心病狂”地举行登基大典!这是德太妃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简直是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气懵了!或者确切地说,是德太妃的如意算盘被彻底地打乱了! 德太妃虽说是后宫女人,但是久居深宫之后对于一些政事也是略知一二,她实在是想不通,哪朝哪代的皇帝也没有这么迫不及待地举行登基大典,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要把老十四翻盘的机会完完全全地堵死!他这是不给老十四留一条活路!他的心为什么要这么狠! 皇上一贯是百善孝为先之人,德太妃深知这是他的软肋,因此极有把握皇上不敢这么早就举行大典,从而一辈子背负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所以她才会在遭遇永和宫宫人大换血这么大的事情时选择了忍气吞声,可是这一回,轮到德太妃赌输了! 如果说六天前听到皇上凭借先皇遗诏继承大统的时候,德太妃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十四阿哥离皇位越来越远,就像是要剜了她的心一样难受,那么此时此刻,再度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立即就要举行登基大典,则明白无误地意味着,老十四未来想要夺取皇位,只剩下“宫廷政变”这唯一的一条血腥之路可走。这简直就是剜过她的心之后,又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还狠狠地揉了三下! 怀着千般恨万分怒,望着跪在自己面前行谢恩礼的四阿哥,德太妃娘娘自大行皇帝宾天以来的全部刻骨仇恨和满腔怨怒,在这一瞬间就像是火山一样集中地、猛烈地、持续地爆发出来。 “四阿哥,这登基大典,是你想什么时候举行就什么时候举行的?” “回额娘,儿子已纵览大清会典,也深知祖宗家规,并无特别规制登基大典行礼之日,儿子选择今日,是特意看过的黄道吉日……” 德太妃的反应并没有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他早知道德太妃会故意刁难他,因此面对娘娘当众不留丝毫情面的先发制人,皇上强忍住心中的极度不悦,沉着应对。 第2427章 激辩 对于皇上行动如此迅速地举行大典,德太妃本来就是气炸了肺,此时见皇上竟然搬出大清会典和祖宗家规来,当即更是被气得暴跳如雷。 “你,你还敢嘴硬!你皇阿玛是几天举行的登基大典,你又是几天?你这么做,简直就是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你这么做,对得起谁?我可给你数着呢!你皇阿玛宾天才不过六日,你就这么迫不急待地要登基,你安的什么心、存的是什么意?你问过列祖列宗吗?你问过老天爷吗?既然你连老祖宗、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你现在还装腔作势、惺惺作态地来到你这个无权无势、任人宰割的额娘面前行什么大礼?!” 德太妃越说越愤怒,越说越激动,声泪俱下,悲痛欲绝。在场之人闻之,那些站在皇上对立面的人们极其愤慨,那些站在皇上那一边的人则是尴尬至极,还有一些是站在德太妃这一边的人们,则是无比动容。 这是皇上始料未及的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德太妃会将他们之间的矛盾在光天化日之下公之于众,令他这个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皇帝颜面扫地、无地自容。可是,无论再有多么尴尬、无论再有多么丢人现眼,为了登基大典的顺利进行,他只有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不顾众人的嘲讽目光,一动不动地继续跪在德太妃的面前,按照既定的策略演下去。 “回额娘,儿子当这个皇帝,绝非是为了一已私利,儿子想要为天下的臣民们缔造一个九州大地河清海晏、天下升平、江山永固的大清帝国。请额娘相信儿子!您一定能看到一个百姓安居乐业、为官清政廉洁的盛世清平。儿子恳请额娘,为了祖宗大业,为了江山社稷,接受儿子的谢恩之礼。” 即使自己已经说出了那么狠绝的话,四阿哥怎么还能如此沉得住气?面对皇上这一番掷地有声的慷慨陈词,德太妃登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刚刚的痛骂既是为了逞自己的口舌之快,又是为了要故意激怒皇上,依照他的性情,盛怒之下必定会做出不敬不孝的反抗之举,那就太好了,正中了德太妃的下怀!可是这一回,德太妃又一次失算了,因为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四阿哥了,否则还怎么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呢?面对这个当着重臣要员的面,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还能够旁若无人、镇定自若、口惹悬河的皇上,德太妃不得不对他的华丽蜕变刮目相看。因此当皇上那一番洋洋洒洒、义正言辞之后,理屈词穷的德太妃竟是好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然而目的未能达到的德太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短暂的错愕过后立即演变为恼羞成怒。 “好一个‘绝非为了一已私利’!二十年来,你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蒙骗先皇、巧取豪夺,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都是你寡廉鲜耻地为所欲为?今天你倒是想起礼教、礼数、典仪来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现在的这个行礼,不过就是为了掩盖你篡夺皇位的行径!” 第2428章 撒气 “篡夺皇位”这四个字虽然在遍布帝国的流言蜚语中成为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汇,然而不管是反对派还是当权派,也仅仅只是在背地里说说罢了,反对派当然是偷偷摸摸地恶意中伤、传播谣言,当权派当然是不敢或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足够的胆量当着皇上的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随着“篡夺皇位”这四个字从德太妃口中脱口而出,就像是有四枚炸弹瞬间齐唰唰地发射到皇上的胸膛,整个人都被炸得粉身碎骨,过了许久都没有恢复意识。十三阿哥见状,知道皇上的脸面被盛怒之下的德太妃直接剥个精光,赤裸裸地任人羞辱,实在是有损帝王的脸面,吓得他赶快扑通一下子跪到德太妃的面前,言辞恳切地劝道:“额娘,请您息怒,不论如何,现在这个时候……,还请您看在皇阿玛的情份上……” 十三阿哥当然是偏向在皇上这一边,然而面对德太妃的故意刁难,不敢有丝毫不恭不敬之举,更不要说有半句责备的话了,一来身为德太妃的养子,他这个做儿子的岂能“不孝”?二来他也是担心将德太妃进一步激怒,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见十三阿哥率先跪下替皇上向德太妃求情,十六和十七阿哥两人虽说与德太妃没有母子关系,但因为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在这个关键时刻,自是要不遗余力全力支持,于是也双双跪在了德太妃的面前。 “德母妃,恳请您息怒,一切都不关皇兄的事情,全是我们兄弟惹您气恼,不全是有多少的气恼,都由我们兄弟来……” 德太妃本来跟皇上就在气头上,现在又跑出来三个站脚助威的阿哥来,而她呢?虽然后宫中也有很多的人是皇上的死对头,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会跳出来与她结成同盟一起与皇上唱反调。毕竟各自的利益不同、诉求不同,谁都知道德太妃是十四阿哥的代言人,如果这个时候与德太妃形成统一阵线,那岂不是意味着与十四阿哥结成统一阵线?因此虽然也有很多人对皇上恨得咬牙切齿,却是不得不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了这个千载难逢的羞辱皇上的大好时机,任由德太妃一个人唱独角戏。 与老谋深算的皇上相比,不擅权术的德太妃已然吃了先天不足的亏,此刻又是孤军奋战,已经很是吃力,偏偏这个时候,十三阿哥几个人不识实务地跳将出来,替皇上求情,为皇上鸣冤,不知不觉之中形成了德太妃以一敌四的被动局面。 原本对付皇上一张嘴都是勉力为之,现在却要面对四张嘴,被迫身处下风的德太妃几乎被逼到了墙角里,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登时恼羞成怒,将对皇上的那一股子怒气一骨脑地全都撒到了十三阿哥的头上。 “老十三,卖出你还记得本宫是你的额娘啊?我还以为自打有了怡亲王这顶铁帽子,你就‘认贼做父、六亲不认’了呢!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算是看清楚了,有你四哥给了你,还有你的子子孙孙们这么大的好处,你自是要效犬马之劳了!” 第2429章 心病 德太妃之所以把气全撒在了怡亲王的头上,当然是有原因的。十三阿哥是她的养子,加上皇上与十四阿哥两个亲儿子,一共三个儿子里,竟然两个儿子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这让德太妃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如果说皇上因为自小由孝懿皇后抚养成人,对她这个生母缺少感情还情有可愿,这十三阿哥可是由德太妃亲手抚养成人的,最终竟也拢不住人心,她这不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吗? 表面上人人都说她是最有福气的女人,养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全都是一表人材,深得他们皇阿玛的器重,虽说十三阿哥后来失信于先皇,然而早些年他可是风光一时无两,几乎无人出其左右。 这些都是外人眼中的德太妃,其中的苦辣酸甜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除了十四阿哥,另外那两个阿哥虽然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实际上跟她完全就是貌合神离。别人养的都是阿哥、儿子,只有她,养的是冤家,是仇人。 亲儿子不亲,养子也不亲,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她落得如此这般田地。惠太妃、宜太妃、荣太妃,哪个没有亲生子,又是哪个不骨养生子?可是对她们而言,不管是亲儿子还是养儿子,全都是口中尊一声额娘,心中尊一个圣母,包括年纪轻轻就早已经作古的良妃和敏妃在内,每年的生辰和祭日,堂堂八尺男儿的八阿哥和十三阿哥还都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德太妃又是羡慕不已又是气恨不过。 母子关系不睦是德太妃一辈子的一块心病,皇上固然是最伤她气恨之人,然而由于自小就母子分离,后来又有了十四阿哥,德太妃对他除了气恨还是气恨。然而十三阿可就不一样了。十三阿哥是因为自己的亲额娘敏妃早早离世而来到永和宫德太妃的身边,若按皇上对自己行为开脱时的说法,“生恩不如养恩大”,那么十三阿哥应该像皇上深深敬爱孝懿皇后那样来敬爱她才对,可是实际上,到了十三阿哥这里,又变成了“养恩不如生恩大”了,整日里念念不忘的就是他的亲额娘,对她这个养母除了恭敬、诚孝之外,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德太妃实在是不明白,她上辈子到底是得罪了玉皇大帝还是得罪了王母娘娘,这辈子竟是要受这个窝囊气,不管是亲生还是养子,两头都好讨不到半点好。 窝了大半辈子的火,此刻被众阿哥们“四人围攻、倚强凌弱”引发了导火索,继皇上之后,德太妃又将十三阿哥当着众人的面结结实实地羞辱了一番。 亲眼目睹十三阿哥的当众受辱,皇上心中似刀割般的难受。十三阿哥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与份量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就算是冰凝深得他的宠爱,但那也仅仅是在爱情的范畴里,假如十三阿哥与冰凝同时面临危难,而他只有一双手,只能去救一个人,皇上不用经过痛苦的抉择就会向十三阿哥伸出援手。不是因为他不够爱冰凝,而是因为“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对他而言,爱情代表的是“生”,兄弟情、江山社稷代表的是“义”,在需要他抉择的时刻,唯有舍“生”取“义”。 第2430章 独唱 此时面对十三阿哥由于代他受过而凭白惹来德太妃的一通痛骂,皇上就像是剜心割肉肌心疼不已,虽然自己是泥菩萨过泥自身难保,却也如十三阿哥那样,立即挺身而出,替怡亲王开脱道:“额娘,此事与老十三没有半点干系,皇帝的这把龙椅是儿子自己要坐的,不关老十三的事情。” 皇上为了挽回十三阿哥的脸面,竟然当着一众文武大臣的面,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虽然这是有目共睹之事,然而能够毫不避讳地亲自说出口,又是由极重脸面的帝王之口亲口说出,这需要多么的勇气与决心! 皇上的目的达到了!经他一句话,立即点醒了盛怒中的德太妃,令她即刻意识到,今天是要跟皇上算总账,而非与十三阿哥翻腾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于是德太妃又朝皇上杀了一个回马枪。 “好,好,既然你自己亲口说到这把龙椅,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就实话告诉你吧,四阿哥,对于大行皇帝遗诏让你来继承大统,就是连你亲额娘,都是做梦都永远不会梦到!让我受你的谢恩礼?门都没有!” 德太妃短短的这一番话,却是字字见血,句句直戳皇上的命门。关于他如何继承大统的流言蜚语早已经遍布帝国的角角落落,因此,原本就极为注重礼仪的他,更是万事务求完美、毫厘不差,他绝不能给敌手任何把柄,不能给众人以皇位来路不明的口实。 知子莫如母!德太妃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被逼到绝境的她祭出了这招杀手锏。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行的登基大典不仅将德太妃逼到了绝路上,也将他自己逼到了悬崖边。 被自己亲生额娘无情地揭露最为真实的内心,并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简直是比宜太妃有过之而无不及,真真让他心寒到了极点,令他禁不住想要问一问德太妃:十四弟是您的亲儿子,难道朕就不是您的亲儿子? 既然您的嫡亲儿子继承大统,连您这个亲生额娘做梦都不曾梦到,在当前如此险恶的情势下,这不是要将您的儿子往绝路上推吗?那么多的敌手都正虎视眈眈、摩拳擦掌,以期尽快发动宫廷政变,而作为亲额娘,居然肋纣为虐、为虎作伥!您将朕的皇位亲手摧毁,您就能够保证下一个坐上皇位的就一定是十四弟吗? 见皇上面对这么大的羞辱都没有被她气走,仍然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德太妃真是无计可施。眼看如意算盘落空,悲愤交加之下,德太妃立即转身进了屋里,任凭谁就是说出大天去,她再也不出来。 德太妃不出来,皇上的谢恩大礼就无法进行。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着,眼看着距离预定的登基大典吉时越来越近。时间不等人!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是面对着德太妃居住的宫殿,行单影只、独自一人行完谢恩礼。唱过一出史无有例的独角戏后,皇上缓缓站起身来,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永和宫。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不会因为德太妃娘娘横加阻挠,拒受嗣皇帝谢恩大礼而有任何改变。雍正王朝的时代帷幕已经拉开,这是任何人也不能阻挡的时代洪流,也是任何人不可能阻挡的历史脚步! 第2431章 闭宫 按大清律例,从今天开始,皇帝的生母就将被正式尊为皇太后,因此作为皇上生母的德太妃要在登基大典开始之前接受皇上的谢恩礼,还要在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再接受皇帝和百官的朝贺。 清早的谢恩礼由于德太妃拂袖而去、拒不接受,皇上不得不独自一人完成全套礼仪而尴尬收场,因此对于现在的这个朝贺礼,皇上当然是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即使已经预知了结果,他还是要硬着头皮去走这个过场,即使再度被德太妃当众羞辱和嘲讽一番,他也必须去走这个过场!既是因为皇上极其看重礼仪,断然不敢废除老祖定下的礼制家法,也是由于流言蜚语肆意泛滥几成真理,他更是要让这个登基大典名正言顺,不给反对势力半点把柄可抓。 当皇上再度回到永和宫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次,德太妃不但自己大门不出,就连宫门都是紧紧关闭,直接将皇上和一众朝臣拒之门外。在长长的甬道中,在凛冽的寒风里,被干干地晾在了宫外,根本得不到任何机会的皇上和他的群臣们不得不排成一字长龙,垂首默立。那些担任皇太后册封仪仗的礼部官员们,有的手捧皇太后的后冠,有的手捧册封的册宝,既有知命之年的中流砥柱,更有从心之年的白发老臣,无一例外,全都是苦等了两刻多钟都没有等来德妃的身影。 德太妃在清早的谢恩礼大获全胜,更加坚定了她与皇上战斗到底的信心与勇气,她当然知道一会儿还要面临皇太后的册封礼,因此早早就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能接受皇太后的册封和百官的朝贺。如果她接受了册封和朝贺,就算是白纸黑字儿地承认了四阿哥的新君地位,这是她死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为了以防皇上像上次宫人大换血那样,再度采取出奇不意的策略,悄没声儿地率众将皇太后的名份强加在她的头上,造成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既成事实,德太妃也学聪明了,当皇上与群臣完成了独角戏式的谢恩礼,匆匆赶往前朝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她立即吩咐王长有:“赶快,去把宫门给关上,谁来也不要开,哪怕是四阿哥来了也不要开!” “娘娘,求娘娘了,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时候跟,跟,跟皇上……,那不是以卵击石吗?要不,等十四爷回来,您再……” “噢,你心里头还有十四爷啊!” “奴才这心里头当然有十四爷了,奴才……” “你说的真是比唱的还好听呢!你这心里头要是还有十四爷,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等十四爷回来?哼,等十四爷回来,黄花菜全都凉了!你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是什么?吃里扒外的奴才,说你是白眼狼一点儿都没冤枉了你!” “回娘娘,娘娘息怒,奴才真的没有吃里扒外,奴才真的……” “你现在吃什么我都管不了啦!只若是你还有半点良心,现在就快快地给我把宫门关上,听我的吩咐,谁来也不能开!” 第2432章 无关 即使被德太妃变本加厉地来了一个闭门不见,再度被晾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众人,特别是反对派们再添一道笑柄,皇上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昂首挺立在这潇潇寒风中,母子二人坚持不懈地对峙着、抗衡着…… 当皇上与百官苦苦等待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光景之后,突然间宫门吱呀一声打开。这个吱呀的声音就像是一针强心剂,令宫外苦等的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抬起头来,朝永和宫大门口处张望。果然,随着宫门的开启,秋婵不负众望地闪身出来。 皇上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第一个见到了秋婵的身影。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皇上对于这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结果喜出望外,脱口而出道:“秋婵,皇太后……” 皇上只说了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秋婵的一脸苦楚和惊恐迟疑,心也随之一沉。他是聪明人,一看秋婵的脸色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结果。果然,秋婵只一抬眼才见到皇上,就吓得浑身体如筛糠一般,不待皇上把话问完,就远远地在宫门口的石狮子边跪了下来。 眼见秋婵的这副模样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此前猜测,心急如焚的皇上不禁厉声问道:“皇太后要你传什么话!” “回皇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该不该死,朕说了算,由得不得你!你老实回话,皇太后到底要你传什么话!” “回皇上,回皇上,主子,主子,让,让,让奴婢……” 才只开了一个头,正经回话一个字没有说,秋婵就已经被吓得彻底瘫软在了地上,后面的话就像是一团棉花,死死地堵住了她的喉咙。一边是德太妃娘娘要她传的那些话根本就说不出口,另一边是皇上急急地要知道结果。若不是当着群臣百官的面,秋婵或许还能够冒死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虽然她只是转述德太妃的吩咐,然而实际的效果则是她自己,让皇上在外臣面前再度脸面尽失。秋婵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绝无半点胆量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可是皇上并没有理解她的苦衷,竟是继续当着众人的面,不停地催促她速将德太妃的吩咐传来,这让进退两难、苦不堪言的秋婵连死的心都有了。 见秋婵如此吞吞吐吐、言辞闪烁,皇上当然知道,德太妃让她传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否则她也不至于被吓成这个样子。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经过德太妃多次的当众羞辱与嘲讽,皇上的脸皮与从前相比已经厚了许多,此外群臣们已经在宫门外站了半个多时辰,他也想尽快结束这个不伦不类的皇太后册封仪式,因此不管德太妃又使出何种花招,他都要认下来。不过,他自己迈过了心理大关,秋婵的心理大关可是没有这么容易突破,无奈之下,他只好先稳定秋婵的情绪。 “你老实回话,朕已赦你无罪,你只需赶快将皇太后的话传来即可。” 第2433章 太后 皇上发话可以免了她的死罪,秋婵没办法,只得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开口。 “谢皇上,谢皇上大恩!太后说,说:皇上登基,理应受贺,可是,这件事情,与,与,与本宫毫无干系,没有必要向本宫朝贺,不管是谁,自己的事情自己高兴就行了,再也不要来向本宫行礼!否则就休要,休要怪本宫不客气!” 这番话若是由德太妃的口中亲自说出来,必然是姿态强硬、语气轻蔑,然而现在经秋婵这个奴才嘴里胆战心惊地说出这番言辞激烈之语,简直是无比的滑稽可笑。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皇上自是不必说,其它人有的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有的心中暗暗大喊“德太妃娘娘干得实在是太漂亮了!”,而还有些人则是既想上前劝皇上几句,却是不知道从何劝起才好。 皇上确实是经过这段时间与德太妃的多次交手,多次惨遭娘娘的当众羞辱,身经百战之下已经“百毒不浸”、奈何他不得什么。更何况,即使没有德太妃的受礼,他一样也完成了作为一代帝王的登基大典,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大清帝国的第三任统治者,只凭德太妃的一已之力是无法阻挡住他前进的步伐。因此只是经过短暂的尴尬之后,没有预期中的暴跳如雷,也没有想像中的面红耳赤,相反,却是心平气和地开了口。 “就这些?” 秋婵没有料到皇上会如此冷静,虽然已经被免死罪,但是作为帝王可是从来都是拥有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特权,因此她根本没有当真,还以为自己立即就要成为德太妃的替罪羊,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呢。结果竟是没有料到,皇上竟然料事如神地问她“就这些”。怎么可能就这些呢?只是…… 皇上看出了秋婵眼中的犹豫,根本没有给她继续犹豫的机会就迅速地又补上了一句:“君无戏言,但说无妨。” 有了皇上的定心丸,秋婵于是又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娘娘还说,既然‘生恩不如养恩大’,你把这皇太后还是册封给佟皇后去吧。”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比前面那句“你当皇帝自己高兴就行了,与本宫有什么干系”还要大。不错,“生恩不如养恩大”确实是皇上亲口所说,也真实地道出了他的心声。对于极为诚孝的皇上来讲,此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子欲孝而亲不待”,孝懿皇后走得实在是太早,那时的皇上才只是七龄孩童,从而成为他终生的遗憾。在佟皇后的有生之年,没有享受到他这个儿子的半点孝道,在皇上登基之后,也因为是养母的身份而不能尊享皇太后的荣耀,人生如此不堪,怎么不令皇上痛心疾首? 现在德太妃一句“将皇太后册封给佟皇后”的讥讽嘲弄之语,简直就像是一把匕首,直接戳到了皇上心灵深处最痛的地方,痛得他禁不住抬手捂上胸口,企图捂住那个仿佛正在沽沽的血流如注的伤口,直至血尽人亡。 后冠已制、册宝已写,德太妃的皇太后身份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不因为她的拒不受封而有丝毫的改变,就像她无法阻拦雍正王朝的到来那样,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第2434章 安全 自从那一天误打误撞、惊心动魄地入住永和宫以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三天的时间里,除了雅思琦昙花一现地露过一次面以外,冰凝不但得不到有关皇上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就连那拉姐姐也是一去不复返。每一天的清晨,她们主仆三个人都地满怀希望地醒来,而每一天的夜晚,她们又全都是因为极度失望而彻夜难眠。 前一两天的时候,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是一有点风吹草动,哪怕只是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落下,都会被月影听到,然后喜不自禁地对冰凝说道:“唉呀,小姐,这是皇上派人来接咱们回去呢!” 当第三天的夜晚过去,当冰凝她们三个人再一次用彻夜难眠迎来第四个朝阳升起,随着一次次的希望伴随着一次次的失望,以至于无论再有任何动静,就连月影都不敢再贸然而天真地认为,这是皇上派人来接她们回去呢。 由于得不到任何消息,冰凝根本就不知道,为了给十四阿哥争取逆转的时间,德太妃不得不暂停收手,她自己早已经安然脱险,因此心中满怀恐惧的她依然如履薄冰,万分小心地过着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在危机四伏的永和宫里苦度时日。 其实就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冰凝已经没有了危险,更何况消息闭塞的冰凝呢?他只知道通过宫人大换血,完全削掉了德太妃的左膀右臂,阻断了她“行凶做恶”的通道,同时希望这一迫不得已的举措能够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因此皇上也和冰凝一样每日都在忐忑不安中惶惶度日,而实际上他的额娘已经改变了策略:因为有所忌惮而不敢再从肉体上折磨儿媳妇,改为从精神上折磨自己的亲儿子。皇上哪里知道这些,他还误以为是宫人大换血起到了奇效,令他的额娘没了法子而不得不暂时收手,由于收手是暂时的,皇上自然是日夜为冰凝的处境担忧不已。 由于不知道危险警报已经解除,小心度日的冰凝对于送来的汤药甚至是茶水从来都不会喝,而是吩咐月影统统悄悄地倒掉;对于所有送来的膳食,她也从来不敢轻易贸然食用,为此一天天下来,原本就清瘦的冰凝由于不敢吃不敢喝,更加的虚弱起来。 月影当然也是谨慎至极,也是生怕食物汤水再出什么纰漏,但是整日不吃不喝,人都快人瘦得脱形了,不要说还怀有身孕,就是身体无恙之人也受不了这番折腾。于是月影大着胆子给冰凝提了一个法子。 “小姐,奴婢知道您信不过这些吃食,可是您总是不吃不喝,不光您自己受不了这份罪,就是小阿哥也……” “你又是不知道,在这里,我能信得过谁呢?” “要不,奴婢想了个法子,知道冒犯您,让您受委屈了,可是这个时候,您就是为了小阿哥……” “你真若是有好法子就快说吧,别瞻前顾后的了。” “是这样,奴婢的吃食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况且这几顿吃下来,奴婢也没有什么不适,要不……” 第2435章 饭食 月影说到这里,冰凝立即明白了,月影这是提议让她吃奴才的饭食。按规矩来讲,主仆有别、尊卑有礼,主子的饭食再差也是鸡鸭鱼肉,奴才的饭食再好也只是粗茶淡饭,让主子用奴才的饭食是对主子的大不敬,更何况这个主子还是一个将来要被尊为一宫之主的娘娘,月影当然很是顾忌了。 与月影的顾虑重重相比,冰凝反倒是没有么多的忌讳,原本她们就情同姐妹,没有那么多的主仆这别,此外,俗话说得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现如今她落到这个田地,恐难自保,还端什么主子的架子呢?不过,冰凝虽然没有这些忌讳,可是她也有她的为难之处,月影担心的是冒犯了主子,而冰凝担心的则是如果她用了月影的饭食,那月影吃什么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你本来就那么点儿吃食,若是让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哎呀,小姐,您肯用奴婢的饭食那可是既冒犯了您,又是奴婢祖上积了八辈子德,上了八百柱高香了,您还担心奴婢没吃的?这有什么难的,你用奴婢的饭食,奴婢和湛露一起用湛露的饭食不就行了?” “你们两个人,其实,我也吃不了多少,一个饽饽一杯茶就好了……” “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至少要把奴婢的这份全吃光才行,不管您不用吃,小阿哥可是饿不得呢!” 月影说得不错,冰凝再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她还要为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否则将来就是能够平安出了永和宫,她也没有半点脸面去见皇上,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算了呢。 然而奴才的吃食也只能是解决不会挨饿的问题,一来不像她平日里用的膳食那般作工精细,吃起来很不习惯,二来营养也不足够,很不适合她现在怀有身孕的状况。冰凝本就是一个非常讲究之人,从来不愿凑合将就,现在要她食用这种做工不甚精美、品味不够清谈、味道不够醇厚、营养不够丰富的膳食,几乎像是要了她的命般的难受。 此外,奴才的饭食在保温方面比主子们的吃食可是差得远了,由于送来的饭菜只剩下点儿温乎气儿,又因为她吃得艰难而用膳时间过长,在这个寒冬腊月的天气,以至她吃进去的大半部分吃食全都是变成了又冰又冷的饽饽和青菜。 月影当然知道她家小姐是出了名的畏寒之人,面对如此寒凉又,没有任何食欲的东西,令她每日进食如同上刑般苦不堪言,对此,月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真恨不能由她自己来替她家小姐受这份罪。 看着月影又是内疚又是伤心的样子,冰凝反而笑了,转而开口劝导起这个丫头来。 “你哭什么呢?要不,我今天再给你讲讲书如何?这书上说‘斯将降大任,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你看看,老天爷是不是要你家小姐担当大任了?” “小姐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闲心思开什么玩笑呢!” 第2436章 熟人 主仆三人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地度日如年,迎来了第三天的傍晚。 这一天的傍晚,天色刚刚擦黑,月影一如往常那样,手脚麻利地服侍着依然躺在病榻上的冰凝。由于不敢吃药,不敢用膳,不敢睡觉,冰凝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月影和湛露两人即使是精心服侍也于事无补,眼见着她一天天地形如缟枯。 此时湛露正在给冰凝换一条冷手巾,就听到屋外传来了送膳的声音。平时都是湛露去接食盒,由于她手头现在正忙着差事,于是月影就赶快开门迎了出去。 面对着这个送膳的宫女,月影一下子愣住了,禁不住地暗自嘀咕道:眼前的这个宫女怎么这么眼熟?在这人生地疏、举目无亲的永和宫里,就算是个半熟脸也是天大的好消息,至少她可以打探一下消息,或许还能暗中传递消息给皇上呢。越想越是激动,月影根本来不及禀报她家小姐,径自擅作主张跟对方攀谈起来。 “这位姐姐,月影看您非常眼熟,莫不是咱们两人从前曾经见过面?” “您是?月影姐姐?” “嗯,是的。” “啊!真的是月影姐姐啊!那您当然看我眼熟了,我就是耿格格院子里的小喜呀。” “你,你真是小喜姑娘?” “是啊!是啊!月影姐姐,您不是年侧福晋的大丫环吗?您不在府里伺候你家主子,怎么也被派到这永和宫里来了?” “我……,我……,噢,对了,你怎么到宫里当差来了?” 月影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小喜的问题,总不能说她家小姐被皇太后给软禁在这宫里吧?那得多丢冰凝的脸面呀。另外,月影也是多了一个心眼儿,已经与世隔绝了三天的时间,突然间遇到一个半熟脸,她担心这是太后娘娘使出来的阴谋诡计,由于她的贸然行事而凭白将她家小姐,还有没出世的小阿哥搭了进去。假若站在她眼前的是红莲,哪怕是菊香呢,月影都不会如此提高警惕。 小喜在王府里原本只是一个粗使丫头,也没有什么心计,然而由于突然间被征派进宫中当差,很是战战兢兢,此时面对月影的反问,她也有她的疑虑,于是没有正面回答月影的问题,而是再一次地反问起月影来。 “府里各位主子的大丫环不是都继续留在府里,不用来这里当差吗?您现在服侍哪位小主呢?没了您这个大丫环在跟前儿伺候,年侧福晋怎么办呢?湛露一个人行吗?” 王府的奴才们进驻永和宫后,一直是另外一个月影不认识的丫环负责给后殿各位主子送膳的差事,而每日里月影由于伺候冰凝,接取膳食的差事一直都是由湛露负责。今天真是凑巧,平日那个送膳食的丫环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就临时让小喜搭把手帮个忙,而湛露正在给冰凝换凉帕子,只得是月影出门取食盒。而这巧月影和小喜在府里也是个半熟脸,于是两个人机缘巧合、无比惊喜地相逢在了一起。 第2437章 叙旧 小喜万万没有料到,能够在永和宫小主们的房里见到月影,当即惊讶至极:怎么月影姐姐有自己的正经主子不伺候,反倒是跑到宫里来伺候起各位小主来了?那年侧福晋可怎么办?湛露不是才进府没几天吗?因此刚才她才会一口气儿地连着问出了那么多的问题。 面对小喜的一连串问题,月影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就随口答了一句:“我没服侍宫里的哪个主子,我一直都是服侍年侧福晋的。” “啊?年侧福晋住在这里?” 听月影说到冰凝就住在永和宫中,小喜当即瞪大了眼睛,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年侧福晋怎么会住在永和宫里?永和宫的正经主子可是皇太后娘娘啊!皇上的女人住这里算怎么回事儿?就凭皇上的千般宠爱,侧福晋无论如何也应该是一宫之主,不可能寄人篱下呀? 月影当然知道小喜为什么会这么惊讶,然而如此不堪回首的经历,她自是不能自己主动说出来,然而小喜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她,尴尬不已的月影只得是刻意避开了小喜的目光,心虚气短地答道:“嗯,这只是,临时的。噢,对了,你怎么进了这永和宫里当差?” 由于多聊了几句,两个人变得逐渐熟络起来,小喜终于不再拘束,放开了胆子没有任何防备,就如竹筒倒豆子般一骨脑地和盘托出。 “我也不知道啊!前天大半夜里,我们都正睡得香着呢,突然就被高公公叫到这里来了。进宫之后我们又一个不落地全都先被叫到了苏总管那里去训话。我偷偷地抬眼一看,好嘛,全是咱们府里的奴才!和我一起过来的有一百多口子人呢。 要说苏总管,从前虽然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可是我在府里当差这么多年,见他一直都是脸上笑嘻嘻的,就算是被他罚去打板子,也没有见过他像这个样子,从来都是一边笑一边骂咱们,要不咱们怎么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呢。可是那天夜里头,我可算是头一回见到苏总管不笑的样子,那架式,简直是比咱家的万岁爷还要有过之呢!依我看,那凶神恶煞也不过如此罢了。大总管说了,只能听他一个人的吩咐。这宫里,不管是皇太后娘娘,还是哪个小主,只要是有半丁点儿的吩咐,我们在替主子办差之前,万事都要向他先禀报,一旦有没有禀报的事项被他发现,一律按宫规处置。如果再出了什么差池,我们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小喜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咚咚直跳,仿佛那天夜里听从王公公训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月影也没有有料到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苏培盛居然也有耍威风的时候,她实在是想像不出来,苏大总管发起脾气来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天啊!大总管好生了得,竟然比皇上还有过之。对了,那你们现在跟着谁当差?大总管总不可能天天守在这永和宫里吧?” 第2438章 说漏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月影跟了冰凝这么多年,也学会了凡事先用脑子,因此她并没有因为与小喜的久别重逢而欣喜若狂失了理智,当即就意识到苏培盛肯定不是小喜她们这些奴才的管事公公。 “月影姐姐,我这不是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嘛!这不,我来宫里才干了不到三天的功夫,人都快被吓死了,宫里规矩实在是太大了,天天当差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办错了差事。而且这宫里的主子们,我是两眼一摸黑,哪一个都不认识。哎呀,现在可好了,终于有一个认识的主子了!听说年主子是个护奴才的主子,从来不对咱们奴才们发脾气,要不赶明儿月影姐姐帮着我跟齐公公说几句好话,让我也来服侍侧福晋吧。” 月影因为被皇太后软禁在此,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更不可能知道小喜口中的齐公公就是她们怡然居的大总管齐武,还不以为然地认为不过就是一个从前一直在宫里当差的某个姓齐的公公呢。因此她刻意没有接小喜的话茬儿,而是故作谦逊地道:“唉,我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呀。” “哎,月影姐姐,别人若说跟齐公公没有交情我还信,你说跟齐公公没有交情,我怎么可能相信?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哎,小喜,你这话怎么说的?我不过也是才跟我家主子在这里借住了几日,就比你多半天而已,我怎么可能……” “半天?齐公公到你们院子当大管事儿可是有快一年的功夫了,那时候你月影可已经是你们院子的二管家,又是你家主子的大红人儿,齐公公怎么可能不买你的账?” “什么?小喜,你说什么?小武子也在这宫里?” “当然了啊!我不是刚刚都跟你说了嘛,府里所有的奴才几乎全都被派到这宫里来了,我当时还奇怪怎么齐公公也来了呢,刚才听你说了我才明白,原来你家主子在宫里,怪不得齐公公不用在府里当差,也一并来了这宫里当了我们的管事儿公公呢。” “天啊!齐公公,你说的齐公公,真的是小武子吗?他,他,他真的是被皇上派到宫里来当差了?那他怎么没有来见我家主子呢?他现在哪里?能不能让他给皇上捎个话儿?” 比起其它的奴才来,月影遇事要镇定冷静许多,然而她再是得了冰凝的真传,当此时此刻得到小武子也在宫中当差的确切消息之后,终是再也难掩激动狂喜的心情,不但说话语无伦次起来,而且将她与冰凝目前的艰难尴尬处境也一不留神就说脱了口。 如果她家小姐是按部就班地在此借住,怎么可能一定要托小武子的口跟皇上传话呢?她月影可是冰凝的贴身丫环,跟皇上的交情也不浅,不但一样也可以给皇上传口信,甚至比小武子都更能跟皇上说得上话,结果现在明明是她自己就能够办到的事情竟然还要舍近求远,求到小武子的头上,实在是有悖常理。 第2439章 喜讯 好在小喜不是个头脑机灵的奴才,即使月影说脱了口竟也没有察觉出其中的蹊跷,正打算告诉月影小武子在哪里的时候,由于与她聊天的时间太长,耽搁了给后面的主子送膳食的差事,被一个管事丫头找上门来,好生一顿训斥。 “小喜!找你半天了,她死哪儿去了?好几个主子的膳食都没送到,你这是打算去苏总管那里挨板子吗?” “小凤姐姐,我刚才正跟……” “你别跟我解释了!有闲功夫解释,还不想快把晚膳赶快送过去,然后自己主动去找齐公公领罪去吧,先看看齐公公能不能饶得了你!” 小喜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又是自知理亏,因此连跟月影道别都没有来得及,就匆匆地转身离开。 此时的月影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小喜一会儿怎么跟那些小主们赔罪,由于知道小武子是这宫中的管事太监,那可是一个面善心善的公公,料想小喜绝不会有任何的罪过,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满怀巨大的欣喜,要立即将这个特大喜讯告诉她家小姐,因此小喜转身离去的同时,她也拎着食盒立即转身飞奔进了屋里。 “小姐,小姐,咱们有救了,皇上没有忘记咱们呢,一直想着咱们呢!” 此刻的冰凝正虚弱地躺在床上,突闻月影的通风报信,当即吓了一大跳,禁不住急急地训斥道:“月影!我说过你多少次了!这是什么地方?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咱们,有多少只耳朵在竖着探听这房里的风吹草动,你怎么一点儿都听不进劝,还这么大大咧咧、毫不避讳?” 冰凝由于着急,也因为气虚,本来一句教训奴才的话竟是说得软弱无力,到最后甚至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虽然挨了冰凝的训斥,月影仍是由于巨大的喜悦而激动万分,丝毫没有觉得有半点委屈,而是恨不能只一句话就将刚才从小喜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全都说给她家小姐听,结果越是激动,越是抓不住重点,越是语无论次、前言不搭后语。冰凝被月影没头没尾、支离破碎的这番话弄得是又高兴又迟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她是这么灵敏的一个人,竟然没有感觉到半分半毫,还有那个“咱们有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月影怎么这么真是让她急死了。 “月影,你慢点儿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姐,刚刚我遇见耿格格院子里的小喜姑娘了。她说,现在这永和宫里,全是由咱们府里的奴才在当差呢!” “你说这永和宫里全是咱们府里的奴才?” “是啊!不但奴才都是咱们府里的,就连管事儿公公都是齐公公呢!” “小武子?” “对对,就是小武子公公!” “那他人呢?怎么不见人影儿?” 既然小武子是自己院子的奴才,又到了永和宫当差,而且整个宫里全是王府的奴才,怎么这齐公公就像是隐了形似的,无影无踪呢? 第2440章 明心 由于月影也不知道小武子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怎么三天时间了还不赶快来自家主子这里请安,难道升了个什么宫里的大管家,就敢不拿自己从前的主子放在眼里?她家小姐这还是隆恩甚宠的时候呢,那奴才就敢狗眼看人低,待将来她家小姐生下皇子之后,她月影可是要好好在皇上面前参他齐公公一本! 气恼了小武子之后,月影又开始怪罪起小喜来:都是那个办事慌里慌张的奴才,不就是小凤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吗?一句话就吓成那个屁滚尿流的熊样儿!你倒是慌里慌张地跑掉了,害得我现在都没办法跟小姐交代! 说不出来小武子的子丑寅卯,又知道冰凝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另起炉灶,赶快跟她家小姐说起前天夜里发生的那些事情,也算是用远水解了冰凝的近渴。 “小姐,小喜她们是前天的夜里,被高公公从府里直接带到宫里来当差的……” “高公公?” “就是高福!” “哦。” 此后,月影说了些什么话冰凝全都没有注意听到,因为她的眼泪在瞬间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刻不停地奔涌不停。只这一句冰凝就全都明白了,一定是皇上派人来保护她,虽然她听不到他派人传来的只言片语,也根本见不到他本人,可是他所有的心意,她全都懂。 此时此刻,除了对皇上所做的这一切感激不已之外,冰凝更是万分痛恨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在皇上最为艰难的时刻,她不但不能为他分忧解愁,为他助上一臂之力,反而还要拖累他,扯他的后腿,给他添乱?他的一只翅膀被八阿哥一伙和十四阿哥牢牢地钳制,另一只翅膀还被皇太后和她双双拖累,这样的境况让她如何才能心安? 月影正绘声绘色地讲着那天深夜里发生的永和宫奴才大换血事件,突然间发现竟是她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得不到半点来自冰凝的或惊讶、或焦急、或激动的回应,于是赶快仔细抬眼看了看她家小姐,这才发现冰凝的一整张脸蒙了厚厚的一层泪水,前面的还没有落下,后面的又流了出来。 “小姐,小姐,这可全都是皇上的吩咐呢!您,您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好好的哭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哭,就是想哭……” “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头难受,可是,这大喜事,您还是笑笑才好。哎呀,对了,奴婢光顾着说话,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月影一边跳着脚地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边立即起身飞奔到了小桌边,将刚刚从小喜手中接过来的食盒拿过来,一样一样地取出里面的碟碟碗碗盘盘罐罐,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的盖子,哇,好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自从知道永和宫已经完全置于他的掌控之下之后,慌恐、畏惧和惊慌终于一去不复返!第一次,冰凝放心大胆地喝下香浓的鸡汤,第一次,冰凝可以充分享受美食带来的惬意时光,还可以踏踏实实地闭上眼睛,安心入眠。 第2441章 打探 今天是冰凝暂居永和宫的第四天。清晨,虽然天色还黑黢黢地,然而经过昨天一整夜的安心入眠,再加上汤药的治疗和膳食的进补,当一夜好眠之后,第一次,冰凝感觉身心是那么的轻松,一扫这几天来一直困扰她的昏昏沉沉之感。心情极佳的她刚要唤月影过来,就听到前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这是谁?胆敢在娘娘的宫里兴风作浪? 月影也听到了异样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探头探脑地望向门外。可是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听不出来一个所以然。冰凝主仆三人住在后殿,本就与正殿尚有一段距离,又是偏居一隅,因此那声音听起来也是模模糊糊、时断时续。 如果是在王府里,月影早早就出门查看情况去了,但是现在她们住在永和宫中,虽然知道这里当差的全都是王府的奴才,但是小武子神神秘秘地久不现身,又是对德太妃极为忌惮,人生地不熟的她实在是不敢擅自行动去前殿打探,她担心自己任何一个小小的差池,都会给冰凝惹来天大的灾祸。 听不清楚前面的人们在说什么,也猜不出来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搞不清状况的主仆三人除了静观事态发展之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在满腹疑惑、忐忑不安之中度过了这个本该是心情格外愉快的清晨。 好不容易熬到了永和宫重新恢复了寂静,继而迎来了早膳时间。月影满心欢喜地打开房门一看,转瞬间又换上了满脸失望的表情!怎么不是小喜姑娘?怎么前两天负责送膳的那个丫头又忙得过来了?急于想知道情况的月影顾不得许多,一边接食盒,一边对那个不认识的姑娘说道:“这位姑娘,我叫月影,是咱们府里年侧福晋的大丫环,你叫什么名字?原来在府里哪个主子院里当差?” “哎呀,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月影姐姐呀!我叫双叶,原来在李主子院里当差。” “噢,是烟雨园的呀,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怪不得你这模样生得这么水灵呢。” “月影姐姐真是过奖了,我若是能有我家主子一半的美貌就谢天谢地了。” “你可是真真的又水灵又周正,我可绝不是给你戴高帽子呢。噢,对了,刚才听前边一阵吵吵嚷嚷的,动静太大了,把我家主子都吵得睡不安稳,我本是想过去看一下,又因为伺候主子离不开身,动弹不得,前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扰了娘娘的好梦。” “月影姐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双叶嘴上说着“我也不知道”,可是心里却禁不住地打起鼓来。月影可是年侧福晋的大丫头,还是怡然居的二管家,不说在府里好好伺候主子,怎么也被派到这宫里当差来了?她到底是不是月影呢?还是说假冒月影的名头来我这里打探消息?于是双叶不禁留了个心眼儿,直接推说“不知道”。 第2442章 祝福 双叶推说不知道,月影怎么可能相信呢?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给各位主子都要送膳吗?不像我,一整天都要伺候主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眼睛耳朵就跟摆设似的,完全就是聋子瞎子,你一天到晚光是送膳就要三四回,转遍了整个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个能逃了你的耳朵眼睛?” 双叶被月影将了一军,心中暗暗叫苦不迭:这个月影,你原来在府里伺候年侧福晋,仗着主子受宠不可一世还能耍耍威风,现在这可是在宫里,哪儿轮得到你说话的份?再者说了,你若真是年主子的大丫头,现在各个院里的大丫头都在府里好好守着自己的主子,怎么就你一个大丫头被召到宫里当差?难不成是你家主子不要你了?落难凤凰成雉鸡,你本来就是个雉鸡,现如今顶多也就是只小家雀罢了!当你是谁呢!我就是知道也不告诉你! “回月影姐姐,我们确实是要给各位主子送膳,但是齐公公有吩咐,要安心当好差事,不能私自打听任何主子的任何事情。” “这怎么算私下打探呢?好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吧。我刚才只是忙于伺候主子,没功夫出来看看热闹罢了。” “月影姐姐,求求您行行好,就饶过我吧,私下谈论主子、打探消息,这若是被齐公公知道了,定是要被严加处罚,甚至小命不保啊!求求您了,放过我吧。” “哎哟对了,说到齐公公,我跟齐公公可是交情非浅,在我们院子里,有的时候就是齐公公也还要让我几分的!如果我跟齐公公递个话,多大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月影姐姐,您跟齐公公有交情,我当然知道,可是您跟苏大总管有多少交情?不管是我、是齐公公,甚至也包括您,全都得听苏大总管的吧。苏大总管也亲口吩咐过我们每一个奴才,不能私自打听主子的任何事情。想必大前天晚上您从府里到这儿的时候,也是亲耳听过苏大总管的训话,怎么您全都忘记了?” 昨天在小喜面前月影说脱了口,把冰凝暂住于此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好在小喜是个大大咧咧之人,没有往心里去,而这个双叶可不是小喜。一来月影不认得这个丫环,从没有打过交道当然更谈不上交情,二来从刚刚的一番对话她就听出来了,双叶可是个心机颇重的奴才,弄不好连她自己的底细都要被这丫头探了去。 权衡利弊一番,月影实在是没了办法,只得暂且作罢放了双叶。 用过早膳,冰凝带着满腹狐疑,无奈地歇息了一阵,结果还不到响午,前殿再次传来一片嘈杂之声。三个人面面相觑,既想知道事情原委,又不敢轻举妄动。不久,一切再度归于沉寂,而冰凝脸上的疑惑却是久久不能散去。如果她知道,这一天是多么的具有纪念意义,如果她知道,就在这一天,她的夫君举行了登基大典,正式成为大清帝国的一代新主,她一定会为他送去最真挚的祝福。 第2443章 筹算 按照大清例律,有两种人可以成为皇太后,一是先帝的皇后,在先帝宾天后被尊为皇太后;二是嗣皇帝的生母,无论她生前是何种品级,妃、嫔,甚至是小主,在先帝宾天后也将被尊为皇太后。 德太妃娘娘属于第二种。由于是她的儿子继承大统,成为大清帝国的皇帝,按照大清律,她将正是所当然地被尊为皇太后,以前与她平级,甚至级别比她还要高的佟贵妃、宜妃、惠妃等等,也只能被尊为太贵妃、太妃、太嫔。此乃“母凭子贵”。 籍此,德太妃也跻身于皇后的行列,生前享有至尊无上的皇太后殊荣,死后享有与先帝共葬一穴的特权,与先帝亲自册封的孝、孝昭、孝懿三位皇后共同陪伴在夫君的身边。 皇上迫不急待地举行了登基大典,于公,是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是为了防止政敌的反攻倒算、颠覆皇权;于私,是出于个人感情的需要,是为了尽快将自己的额娘尊封为皇太后。 按照礼制,紫禁城里的东西六宫是皇帝妃嫔的住所,原先居住于此的大行皇帝的嫔妃们在被尊为太后、太妃、太嫔之后,则需要另辟新居,或慈宁宫,或宁寿宫。这两宫才是先皇后妃们应该居住的地方。 当皇上自己正式成为一国之君,当德太妃正式成为皇太后,先帝的女人们必须将东西六宫腾让出来,以便皇帝的嫔妃们进住,成为各个宫殿的新主人。皇上迫不急待地实施母后母妃们的迁居并不是急于为他的女人们正名,而是醉翁之间不在酒,为了将冰凝尽快从皇太后的软禁中解救出来。 此等行事,他也是有充分的礼制依据,作为皇帝嫔妃的冰凝不可能到宁寿宫或慈宁宫入住,因此皇太后迁往新宫的同时不可能一并将冰凝也迁过去,否则那样的话,冰凝的身份岂不是要变成了先帝的女人?礼制大乱则天下大乱,皇太后再是与自己的亲儿子过不去,也不可能拿大清帝国的江山社稷做赌注。 然而作为计划的第一步皇太后受封仪式就遭遇到了激烈的反抗,德太妃连皇太后的封号都拼死不能接受,作为第二步的搬迁宁寿宫也就师出无名,不可能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所谓一步慢步步慢。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说母子连心,但是德太妃与四阿哥这对母子之间除了倚靠血缘关系维系以外,两个人几乎完全就是形同陌路,难以寻觅到母子亲情,竟然与浓浓的父子亲情形成了天壤之别。 这种结局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可又是老天捉弄人的结果。按照宫规,只有“嫔”以上的一宫主位才有资格抚育皇子公主。康熙十七年的德太妃还只是德贵人,不得不将自己的长子交由刚刚遭受丧女之痛的孝懿皇后(当时的封号是佟佳贵妃)抚育。一方面,孝懿皇后对四阿哥这个养子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另一方面,德太妃此后又连续生育了六阿哥、七公主、九公主、十二公主、十四阿哥,有了新的感情寄托之后,曾经的心灵创伤渐渐愈合,她与四阿哥也逐步形同陌路。 因为礼制,一对血缘母子活生生地被隔绝,成为既陌生又熟悉,既理智又冷淡,既相互怨恨又偶尔彼此关注的一对怪人,他们原本是受宫规所伤害极深的受害者,然后他们又彼此地相互伤害,成为了施害人。 第2444章 受命 自从拒受谢恩礼和朝贺礼事件过后,皇上与皇太后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原本就如覆薄冰、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此刻更是几乎就达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此时的皇太后已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而皇上则是更加小心谨慎,却又坚持不懈,他必须要继续付诸无数次的努力,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名正言顺,为了他最心爱的女人重获自由。 皇太后不接受册封礼,并不能改变她已经成为大清帝国皇太后的既成事实,按照惯例,当皇上将他的亲生额娘尊为皇太后的同时,下一步就要给皇太后上尊号。为此,他将此事极为郑重地交予了礼部办理。 礼部现由八阿哥廉亲王负责。他是在大行皇帝龙驭宾天的第二日被皇上晋封为亲王,同时掌管礼部。有关礼制的大大小小所有事情均归礼部负责,因此对于给皇太后拟封号这件事情,毫无疑问落到了廉亲王的头上,可是八阿哥接到手的实在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令他左右为难、无所适从。 如果不是作为皇上最为强劲的敌对势力首领,为皇太后上封号之事完全是小事一桩,信手掂来。然而,由于所处的阵营不同,政见不同,心态自然就会不同。 皇太后与自己的皇帝儿子打得头破血流,这是廉亲王最为乐见的结果,甚至是拍手称快。但是现在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颠覆新生皇权,因此他无论如何不能与皇上彻底决裂,因此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和气,他必须装出一副小心谨慎、毕恭毕敬的样子。这是其一。 再说其二。廉亲王虽说是掌管礼部的朝廷大员,为皇太后上尊号是他的职责范围之一,但是他与皇上面和心不和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件事情如果办好了,皇上会认为这是他份内的差事,理所当然,必须办好,根本不会领他的半点人情;如果办砸了呢?不但会迁怒于他,追究他的过失,甚至非常有可能以此为借口,罗列罪状,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他这个党首也恐将难以自保性命,从而一举端掉他这个最大的劲敌。真若那样的话,实在是因小失大、前功尽弃、覆水难收,这才是让八阿哥头痛不已的真正原因所在。 为此廉亲王左思右想、深思熟虑了许久。八阿哥虽然在内心中一直没有放弃与皇上一较高低、篡位夺权的野心,但此时的皇上登基大典已经礼毕,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一代新主,皇位已经非常的稳固,与八天之前仓促间临危受诏、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在如此大势面前,那些曾经隔岸观火、两头骑墙之人自是齐刷刷地立即倒向了皇上的这一边;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曾经敌对分子们也早就被吓破了胆,纷纷掉转方向,争先恐后地争宠献媚。现在这个时候,只有他,廉亲王,依然信念坚定、态度坚决地站在皇上的对立面,坚持不懈地寻找每一个可以颠覆皇权的机会,哪怕是微乎其微、大海捞针。 第2445章 仁寿 廉亲王是极其聪明之人,他当然知道,任何表面上的反抗都会遭到皇上无情的镇压,特别是此时的皇上羽翼逐渐丰满,不但完成了身为一代帝王所需要的全部礼制仪典,而且还俘获了一大批弃暗投明的投降分子。虽然只有短短的八天时间,然而形势已经呈现出了极大的逆转,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廉亲王在抓住机会方面确实是要逊了皇上一筹。先是在继承大统的事情上让皇上抢先一步摆平了隆科多,后是在防守反击、背水一战的时候没有分秒必争,制造出足够的障碍,令皇上只用了短短八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几乎是不可能的登基大典。特别是后一件事情,也不能责怪廉亲王太过轻敌,只能说皇上实在是个雷厉风行、手腕强硬之人,在别的人不但办不到而且也想像不到,八天的时间竟然能够完成如此艰巨的事情,而皇上不但想到了也办到了。 这是一个极为惨痛的教训,廉亲王此时唯有痛定思痛,如何绝地反击、亡羊补牢。如果是八天之前,以他的实力和自尊心,一定会选择正面交锋,硬碰硬地抢班夺权,然而八天之后的廉亲王知道,识实务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想他的四哥,曾经韬光养晦、深藏不露了二十多年,他廉亲王之所以落得今日的田地,还不是因为锋芒毕露、自暴其短吗?既然有皇上这个成功的先例摆在眼前,他为何不去偷师学艺呢?向他这个夺嫡之前的四哥学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表忠心、暗做手脚。 因此当廉亲王接到为皇太后上封号的任务之后,他立即吩咐内阁翰林院,在三日之内拟定皇太后的尊号;同时他要求礼部,将皇太后的表文、册文、金册、金宝一并于三日内制作完毕。两个衙门对此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全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了廉亲王的命令。 三天之后,乾清宫东庑,面对八阿哥呈送上来的册页,皇上抬起手来粗略地翻了几下,对于表文、册文之类的,他只是大致浏览了一下,因为他知道,这些全都是公式化、程序化的溢美之词,一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当看到最后一个奏折的时候,他知道,里面应该是为皇太后拟定的尊号了,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内容。待他急切地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仁寿”二字。对于这样一个既无功也无过的尊号,他没有像给先帝上溢号的时候那样暴跳如雷、大发雷霆,而是心平气和、波澜不惊,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尊号是由何人所拟?” “回皇兄,乃徐元梦、蔡珽、汤右曾三人共同拟定,送臣弟过目之后方才呈上。” “你,还有内务府总管海保、噶达洪他们,替朕去一趟永和宫,劝说皇太后接受尊号。” “皇兄,这……” “怎么?廉亲王亲自跑一趟永和宫是大材小用了?” “哪里,哪里,臣弟万万没有这种想法。臣弟遵旨,臣弟遵旨。” 第2446章 挨骂 刚刚完成了给皇太后上尊号、制册宝的一大堆差事,八阿哥本以为会在尊号的问题上被为难一番,毕竟鸡蛋里挑骨头是皇上远近闻名的一大喜好,特别是这个尊号是他廉亲王参与拟定,而前几日为先帝上溢号的那一幕仍是历历在目,因此八阿哥知道,就皇太后尊号一事,无可避免地要与皇上展开一场针锋相对的战斗,作为皇上打压他的重要手段。 虽然他早就预谋地把一切都推到了翰林院那三个倒霉鬼头上,但是刚刚回话的时候,他一直胆战心惊,生怕被皇兄抓了什么把柄而小题大做。现在看来,总算是有惊无险,脱了干系。 然而八阿哥猜想到了开头却没有预料到结尾,他知道要被皇上为难,但是不是因为尊号的选定,而是劝说皇太后接受尊号!皇上真是一个战略家,总是出奇不意地给他的对手制造最难以跨越的障碍。亲身经历了皇太后在皇上登基大典之前的那一番所作所为之后,廉亲王知道,这是如此更为艰巨的任务--劝说皇太后受礼。这是一个更为难办的差事!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廉亲王一连两个“臣弟遵旨”之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快去找海保和噶达洪这两根救命稻草。反正刚刚皇上只是说让他和这两个人前去永和宫劝说皇太后,并没有再细致入微地进一步指明是要求他们分别前往还是一同前往,因此八阿哥决定还是与这两人一同前往为好,万一将来皇上指责他办差不力的话,还有两个证人可以替他开脱一番。 果不出八阿哥所料,皇太后一听八阿哥此行的目的竟是要劝说她接受皇太后的尊号,当即气得咬牙切齿,也顾不得还有外臣在场,直接劈头盖脸地将八阿哥一顿痛骂。 “八阿哥,你现在可是廉亲王了,加了官、进了爵,你的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了!开始要替你的主子说话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四十七年的时候,你被你皇阿玛斥责,当时可是只有老十四一个人二话不说,挺身而出,为你仗义执言,力保你别无二心,惹得你皇阿玛拔出佩刀要杀了老十四,幸亏被五阿哥劝住了,可是还是被打了二十大板,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从此被你阿玛玛忌惮,差点儿失了恩宠。 八阿哥啊八阿哥,这些你都忘记了?这些天来,本宫可是发觉,你的忘性真大呢!不就是被封了个亲王吗?你就将兄弟情分全都抛在了脑后,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你辜负了老十四的一片真心,辜负了你皇阿玛对你的教诲,你真是让本宫心寒彻骨!” 继皇上和怡亲王之后,廉亲王成为第三个被皇太后当众痛骂得体无完肤、颜面扫地之人。皇上和十三阿哥都是皇太后的儿子,又是政敌身份,挨骂是理所当然的,这八阿哥本来就是与十四阿哥是同一个阵营,皇太后也仅仅是他的母妃罢了,结果也是未能幸免挨了一顿臭骂,真是冤得不能再冤了! 第2447章 无果 虽然廉亲王这顿骂挨得很是冤枉,但是皇太后每一个字说的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令八阿哥既羞愧难当,好半天都抬不起头来,理屈词穷之下,他无言以对,唯有侧立一旁,久久不语。 海保和噶达洪两人见气氛如此尴尬,虽然也有心想替廉亲王找个台阶下,可是他们同时也知道此时上前劝说,不管是谁都会自讨一番羞辱。然而总是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毕竟他们此行的最主要任务是完成皇上交办的差事,再是难办,也要硬着头皮去办,否则将来如果向皇上交差? 念及此,这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只眼睛发出来的全是相互探寻的目光。噶达洪是皇上刚刚任命的内务府总管,绝对是皇上的心腹之人,而海保则是以先皇遗臣身份继续留任内务府,两个人与皇上的亲疏远近自是不言而喻。面对这个自上任以来出现的第一个绝佳的效忠机会,噶达洪自是不能轻易放过,特别是当他见到海保目光中还有一丝犹豫的神情,噶达洪再也没有半点迟疑,赶快抢先一步向皇太后行礼。 “启禀娘娘,娘娘息怒,娘娘息怒。为您上尊号、尊奉您为皇太后,这可是大清律例、祖宗家法,廉亲王此行也是遵循理法之举,还望娘娘能够体恤。” 见噶达洪抢先一步表了态,海保心想,就算是挨骂也是最后一个挨骂,于是他也赶快上前一步。 “启禀娘娘,噶大人所言极是!微臣奉先皇之命,总理内务府也有些年光景,还请娘娘体先帝之心,一切以保大清江山永固为先。” 面对这两名内务府总管大臣,皇太后虽然仍是气恨难消,不过由于廉亲王是皇子,她还能够拉得下脸来痛骂一番。那噶达洪与海保是外臣,皇太后不得不顾及皇家脸面,况且海保还是先帝的遗臣,娘娘终是有所顾忌,于是强忍愤怒地回了言。 “目前,先帝大丧之事正在进行,所有的人都悲痛万分,无以复加,本宫更是悲痛欲绝,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来接受太后的尊号?如果所有的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们都能体先帝之心,尽力办差,以保大清江山永固,本宫深感荣光,要比接受太后尊号之事强多了。” 说完,皇太后自行起身,拂袖而去,径直回了里间,留下三人面面相觑。娘娘的话在情在理,噎得他们是哑口无言。事已至此,三人也知无可奈何,只得相继告退。退到屋外,八阿哥想了想,对那两个人说道:“今日之事,由本王与两位大人共同回禀皇上为宜,因此还请两位大人一定要据实禀报。” “廉亲王您这是客气了!” 这两人都知道廉亲王与皇上之间的恩怨情仇,此时暂居下风的八阿哥分明是生怕被皇上挑理治罪,于是拉上他们俩个倒霉鬼做垫背的。因此闻听此言,两人是既胆战心惊,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是硬着头皮随廉亲王到皇上面前走一遭。 第2449章 开始 十二月初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宜太妃还像往常一样,心有余却是力不足地打发着没有尽头却有盼头的时光。由于一心盼望九阿哥早日派人给她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冲淡了先帝驾鹤西归的悲痛与忧伤,宜太妃的小日子倒也是过得有滋有味。 这一天的午后,宜太妃刚刚小睡醒来,正在一边品茶,一边逗弄九阿哥前些日子给她送来的一只虎皮鹦鹉之际,只见她的贴身宫女暮琴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心急之下竟是顾不得行礼,而且直接一下子冲到了她的眼跟前。 “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内务府的人过来,把张公公给带走了!” “什么?你说什么?” 宜太妃一见暮琴慌里慌张有失体面的样子当即气得头痛不已,刚要开口斥责暮琴失礼之举,然而随即听到她禀报的这个情形,当即也是惊得浑身一颤,连手中的那根逗弄鹦鹉的簪子都“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于是也顾不得责骂暮琴,即刻高声追问道:“哪个张公公?到底是哪个张公公?” “回娘娘,就是张起用,张公公。” “什么?张起用?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连张起用都敢带走?我问你,内务府什么人来的?什么时候?张公公犯了什么事儿了?竟然胆敢不跟本宫打声招呼就把人带走?” 暮琴原本就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被吓破了胆,此番又遭宜太妃连珠炮般的一通连询问带责怪,当即张口结舌,既是因为不知情而不知道如何回复,也是因为被宜太妃歇斯底里般的咆哮盛怒而被唬住了。 “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你?” 宜太妃实在是被气着了,她当然知道暮琴不可能知道更多的内幕消息,然而由于一听是自己的心腹太监张起用被内务府的人带走了,又急又急、又恼又恨,才骂完暮琴就眼前一黑朝前头栽去。暮琴虽然被宜太妃骂得抬不起头来,然而眼见着自家主子险些昏倒在地,还算是眼疾手快,赶快上前一把扶住了娘娘的胳膊,一边急急地喊着“主子,醒醒,醒醒”一边拼尽全力将宜太妃往最近处的椅子上拖去。 待将娘娘安置在一张圈椅里之后,暮琴赶快拿来一个鼻烟瓶放到宜太妃的鼻子底下嗅了嗅,终于一个喷嚏出来,连带着将宜太妃的神志也震醒了许多。好不容易稍稍缓过来一口气,宜太妃这才不由得诧异不已:张起用可是本宫的首领太监,居然被内务府的人带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暮琴,内务府的人没有留下话吗?” “回娘娘,来人只说是,只说是奉皇上的口喻。” “皇上?哼,你也敢称皇上?” “回娘娘,奴婢,奴婢……” 面对宜太妃的无理取闹,暮琴简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宜太妃仗着母妃的身份,又有廉亲王和九阿哥两个人背后撑腰,自然是胆大包天不将皇上放在眼里,而且皇上暂时拿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然而这暮琴只是一个当差的奴才,哪里有胆量跟着她家主子公然反抗皇上?此时被宜太妃一番质问,半天也哼哧不出一声来。 第2450章 忍气 暮琴吭吭哧哧半天,宜太妃却是没有功夫理会,几天前的那一幕又悄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是在为大行皇帝守灵期间,宜太妃先是四人软轿地大摆排场,虽然抬轿的奴才被处罚,但是第二天她守灵的时候一下子跪到了未来的皇太后面前,抢了正中的位置,要知道当时皇上可是亲眼目睹,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宜太妃本以来当场就要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呢,谁知道当天没有任何动静,事后也是悄无声息,对此她万分惊奇,以为皇上不过是外强中干、徒有虚名之人罢了。又过了好几天她从暮琴的口中才知道,竟然是皇太后替她顶下了这个天大的风浪!不过她更是真心佩服这位德姐姐,居然上演了将自己儿媳妇留在永和宫中养病的一出好戏。 宜太妃对于冰凝独享皇上专宠的事情早有耳闻,先是听说那个女人在永和宫中养病,后来又传出来在皇太后眼皮子底下养胎,宜太妃当即会心一笑:不用多,就这么一档子事情就够皇上忙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眼看着已经过了十多天,也不见皇上再有什么举动,宜太妃以为前朝有廉亲王一伙人暗中使绊,后宫有皇太后兴风作浪,她自己惹出的那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呢。哪里想到,今天突然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张起用竟然被内务府的人带走了。其实刚才不用问暮琴,宜太妃也早就猜出来,这一定是皇上腾出人手和功夫来专心对付她和九阿哥来了!难道说,这就是他反攻倒算的开始? 对于皇上的此番举动,宜太妃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她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反应,完全是因为脸面上挂不住,毕竟先帝的女人那么多,皇上竟然单单挑她宜太妃来开刀。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谁让她带头闹事,跳着脚地跟皇上对着干呢?皇上不拿她开刀还能找谁?总不能是他的亲额娘,皇太后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全都是心如明镜,当真正落到自己头上之时,又全都钻进了牛角尖看不开。凡夫俗子如此,宜太妃不过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后宫女人罢了,无法免俗,也是如此。 宜太妃当然知道早早晚晚会有与皇上公然为敌、鱼死网破的那一天,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此刻她一边坐在圈椅里喝着暮琴递上来的压惊茶,一边暗暗地盘算着:前朝刚刚立足,尚未平稳,就敢在分身乏术之际腾出时间和精力对付起后宫来,四阿哥的胃口未免实在是太大了吧。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四阿哥果真如先帝所说,委实真是个急性子咧!别说十年,才不过十天的功夫就迫不急待地对本宫下手了? 自知理亏又身处劣势,审时度势一番之后,再是受了窝囊气脸面上挂不住,宜太妃在表面上也是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毕竟张起用是她最为得力的奴才,少了这个鞍前马后效力之人,相当于削掉了她的一只臂膀,再想挑头闹事确实是不太容易呢。 第2451章 打尽 这一回不用派人给九阿哥递消息,宜太妃就极识实务地采取了暂时偃旗息鼓、静观事态发展的策略。毕竟现在这个时候的皇上已经与十几天之前的皇上完全不能同日而语,那个时候他们是势均力敌,宜太妃有硬碰硬的资本,现在则是大局已定,宜太妃想要翻盘实在是难上加难,或许只有等十四阿哥这个重量级的人物回来,他们才能攒上足够的力量与皇上决一死战,到那个时候鹿死谁手、立见分晓。 想到这里,宜太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几上,面带轻蔑的神情吩咐暮琴。 “张公公的事情,有人给九爷递消息去吗?” “回娘娘,何公公已经安排了。” “噢,那就好。另外,你平时多机灵着点儿,有事儿没事儿地,跟永和宫的秋婵多走动,另外其它几个宫中也勤串串门子,整天呆在这里,什么消息也听不到,咱们就全是聋子瞎子。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被,被……” 宜太妃打心眼儿里根本就不肯承认皇上的地位,刚刚还因为暮琴皇上长皇上短的惹恼了而大发雷霆,然而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称呼皇上才好。毕竟暮琴是奴才,皇上再是不得她心,也是主子,因此说到这里,宜太妃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才好。 “反正今天的事情绝对不简单,你可千万要精起十二万分的心,切不可再被人追在后面打,到最后,连老窝都得给一锅端了,那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后悔药可吃了!记住了没有?” “记,记住了。” 暮琴被宜太妃这番厉声呵斥吓得面如土色,再联想到张起用莫名其妙地被带走,自是不寒而栗,心有余悸。见暮琴被吓成这个样子,宜太妃又有些后悔,怕这奴才被今天的变故吓破了胆,将来办什么差事都缩手缩脚、畏惧不前,于是赶快又缓和了语气。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这么惊慌失措,有本宫在,有九爷在,有八爷在,你还怕什么?” “奴才不怕,不怕。” “这就对了!你只要好好当差,将来换了天日,自有你一辈子享不尽的福。九爷的府里可是比本宫这里有趣多了……” “回娘娘,奴婢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只想一辈子……” “好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你只要精心当好差事便可。好了,本宫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暮琴之后,宜太妃将身子稍稍往椅子里面沉了一下,闭上眼睛,盘算起下一步的法子来。叮嘱暮琴多方打探消息只是第一步,今天被皇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宜太妃也算是被敲响了警钟,她不想总是被动挨打,她要主动出击,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宜太妃的如意算盘还没有开始打响,就见暮琴再次慌慌张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一看暮琴的样子,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好,心里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难道?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何公公也被内务府的人带走了!” “啊?九爷派人来递的消息?” “不是,不是,是奴婢听八爷派的小太监悄悄给奴婢传的话,不但是何公公,还有李公公,连秦大人都被抄了家!” 这一次,还不待暮琴说完,宜太妃已经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吓得暮琴赶快又是喊人,又是找太医,又是派人给五阿哥、九阿哥传话,足足忙活了大半天。 第2452章 严惩 这就是皇上徐徐拉开的打击异党的序幕――先从宜太妃和九阿哥母子开始,痛下下手,杀一儆百。 最早被治罪的张起用是宜太妃宫里的首领太监,被皇上寻了一个违反宫禁做生意的罪名,并发配到土儿鲁种田。宫中的太监宫女违反禁令做生意是人尽皆知、心照不宣的事情,已经普遍到了法不责众的程度,相反不做违禁生意倒是稀奇古怪,要么是新入宫的小太监还没有摸清楚这里的门道,要么就是老实木纳的本分人,一辈子也开不了窍。皇上当然知道这里面的水深水浅,对于像张起用这种首领太监,有一个算一个,一寻一个准,全都是操办着拿宫里的东西变卖钱财的营生。因此他完全是不费吹灰之力,直接拿办,绝不会冤枉了那个奴才! 至于暮琴口中的李公公,宜太妃不用问就知道,指的一定是九阿哥府里的二管家,李忠发!那何公公也是不用问,定是指的九阿哥心腹太监何玉柱。对于李忠发,皇上直接将他发配到云南的蛮夷之地当苦差;而何玉柱呢?由于经常负责为九阿哥到江南买美女,这次被皇上发往三姓给披甲人为奴。面对这两个奴才不但被发往边疆,还没收了家产。 受此事件牵连的共有十二人,皇上在十二月十二日签发上谕:“伊等俱系极恶,尽皆富饶.如不肯远去,即令自尽,护送人员报明所在地方官验看烧毁,仍将骸骨送至发遣之处。”(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且富庶之人,如果在半途之中不肯远去边疆,令其就地自尽,待其火化后之后,仍需将骸骨送到发遣之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秦道然,早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盯上他了!秦道然既不是太监,也不是普通的奴才,他是一名官员,官职是礼科给事中,替九阿哥打理财务。八阿哥一党的财源全部出自九阿哥之手,而九阿哥的财源则全部出自秦道然之手。 对此,皇上应该是早就积怨于胸,如果没有秦道然替九阿哥大肆敛财,八阿哥一党的势力还不至于这么壮大!这官场上见不得人的交易不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一生痛恨官场腐败的皇上终于借这个机会搬掉了秦道然,这就相当于切断了八阿哥一党的财源。没了财力支撑,廉亲王岂不就是秋后的蚂蚱? 对于秦道然的处罚,皇上没有将其发遣边疆,而是关入监牢,待他交出十万两银子充军饷,才能放人。皇上真是天才,因人而异实施处罚措施。现在正是国库空虚、财政吃紧的困难时期,因此对秦道然这样的富裕之人,与其发往边疆做苦役,不如威逼其交出银两、充盈国库更能充分发挥其可利用价值。 此番大动是他发出的强有力的警示信号,众人从中都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从隔岸观火甚至蠢蠢欲动,变做了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局势正一天天地在向皇上的这一边倾斜,唯有明哲保身、静观其变才是上策,因此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一切都如皇上所愿,暂时安静了下来。 第2453章 徇私 通过对九阿哥和宜太妃母子两人的奴才实施了毫不留情的一网打尽,确实是达到了皇上敲山震虎、杀一儆佰的预期,新生皇权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全都瞬间没了声息,有些人确实是被震慑住了吓破胆,有些人则是以退为进、静观事态发展。 在第一轮的全面较量中,毫无疑问,是皇上取得了首战大捷,而且是大获全胜。这是一场极为重要的胜利,不仅仅是为新生皇权奠定了极为宝贵的坚实基础,更是极大地鼓舞了己方士气。当然,皇上是个头脑清醒之人,绝不可能为当前的这一点点成绩沾沾自喜,一方面不安分的敌对势力虽然暂时不得不收敛起嚣张的气焰,但是他们不会甘于这一点点失利转为暗地里摩拳擦掌。 然而朝政的暂时安宁并没有令皇上的这颗心得得到半点慰籍,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会忍不住拿出一个木匣,那里面装着一只玉簪,是冰凝在守灵期间为了阻止宜太妃阴谋得逞而急中生智拼力掷向地面的一只素白玉簪。这只已然断成了三段的玉簪曾经挽起过她的万千青丝,曾经日日夜夜映入他的眼帘。如今,竟是伊人不见,唯余碎玉,睹物思人,心如刀割,哽咽无语、潸然泪下。 皇上一直隐忍多日未发,也是有原因的。他不想因自己的私事而迁怒于人,更何况秦顺儿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奴才,于情于理都令他难下决心。特别是通过对异党的沉重打击,不仅震慑了那些主子们,也令所有的奴才人人自危、不敢乱趟混水。这个时候,如果他对自己的奴才姑息迁就自然是要落得一个办事不公、枉法徇私的恶名,而且不仅仅是坏了皇上自己名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无法服众。 皇宫中的奴才人数有千万之众,来源又极其复杂,各自投靠的金主更是五花八门,虽然都是奴才身份,但是能量却不比任何一个主子小。相比之下,作为才刚刚登上皇位的新君,他在宫中的心腹奴才犹如沧海一粟,少之又少,又是新近入宫,人生地疏,因此在很多时候,他还不得不倚靠宫中旧人服侍效力。在这些鱼龙混杂的奴才中,皇上急需立威、立信,只有严整宫规、树立威严,才能尽快将宫中旧人转变为自觉自愿、甘心情愿为他效犬马之力的自己人。 如果秦顺儿因为是他的贴身奴才,犯了错误就可以逃避处罚,将来还怎么能够服众?特别是在当前如此关键时刻,几乎所有的奴才都在小心观望,假若观望的结果就是皇上徇私枉法,办事不公,这让他日后如何自如地调动起这支千军万马? 痛定思痛,皇上早就深刻地意识到,“不以恶小而为之”,这件事情已经拖了这么久,又适逢宜太妃与九阿哥的奴才被治罪,敌对一方极有可能抓住这个事情大作文章,现在的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变被动为主动,否则必将是后果不堪设想。 第2454章 重情 知易行难。皇上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虽说秦顺儿只是个奴才,但是跟了他快有二十年的时间,两个人可以说是朝夕相处、须臾不离,甚至比任何一个女人陪伴他的时间都要长,既有主仆的名分,更有兄弟的情谊,如同手足。现如今多年忠仆,一朝治罪,要他亲自动手斩掉自己的一只臂膀,该是有多么的艰难,他首先要跨过的,是他自己的心理大关。 皇上深知自己的弱点,那就是总也过不了情份这一关,不论是对至爱亲人还是小小的奴才,虽然他一贯理字当先,却又每每被情所困,在情与理的漩涡中苦苦挣扎。然而现在,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稳固皇权,再是艰难他也必须迈出第一步。为此,皇上特意寻了一个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们主仆两人的时刻。 “秦顺儿。” “回皇上,奴才在。” “你服侍朕也有快二十年的时间了吧?” “回皇上,奴才是先帝四十三年三月初五的时候入府,四十六年八月十八那天开始服侍您的。” “你记得这么清楚?” “回皇上,奴才自是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皇上本是以强驽之末的力量硬下心肠来处理这件事情,结果才刚刚开了一个头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不要说秦顺儿将他入府和作为皇上贴身奴才的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如此的心细如发,这让皇上怎么能够不为之动情?虽然秦顺儿也因为自身的短处,将有这样那样的把柄留在旁人的手中,可是一想到他的忠心耿耿,他的聪明机灵,他的办差牢靠,令皇上才刚刚煞费苦心勉强树立起的一道道心理屏障登时间轰然倒塌,不留只瓦片砖,一双眼圈也随即红了起来,害得他不得不别过脸去,将目光转向屋侧的角几,那上面有一盏夜烛,火花忽明忽暗,就像他的心情,起起伏伏,忽重忽轻。 这是他人生中一个极为痛苦的时刻,硬下的心肠复又柔软,一溃千里,这让他如何才能再度狠下心肠来?面具,面具!唯有戴上一个假面具,把真实的自我深深地隐藏,展现一副虚假的模样,声音变得严厉,语气变得强硬,脸色变得阴沉,目光变得凌厉。可是,那率先微红的眼圈却是依然雾气朦朦,背叛了他的内心,泄露了他的真情。只是他与秦顺儿之间所处的距离,以及主仆尊卑礼仪,令他成功逃脱了被秦顺儿识破的局面。 “你,知罪吗?” 只四个字,皇上说得竟是如此虚弱不堪,但是在秦顺儿听来,却犹如天空中的惊雷炸响在头顶。从二十几天前的连夜三堂会审他就知道,自己触犯了天条,距离死期为时不远了。特别是第二天,当他从雅思琦那里得知年主子怀了身孕,差点儿性命不保的险恶,当即整个人都快要被吓瘫了。因此从那一天开始,他就整日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虽然皇上没有再理会他,但是聪明如秦顺儿当然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过。 第2455章 扼腕 二十多天以来,秦顺儿无时不刻都在仔细思考一个问题:年侧福晋对于皇上而言意味着什么。实际上,根本用不着任何思考,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亲眼目睹,亲身经历,静观那两个人从冷漠敌对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情深意长,说年侧福晋就是皇上的半条命也不算为过。而现如今,因为他的过失,皇上的半条命被留在了永和宫中。 知道自己罪不可赦,因此当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当皇上问他是否知罪的时候,秦顺儿没有为自己喊半句冤枉,而是想都没想就直接答道:“奴才,知罪。” 秦顺儿干脆利落的“知罪”二字,令皇上脸上那张面具些微地抖动了两下。自己的奴才自己最清楚,秦顺儿纵是有千好万好,但是油头滑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他最大的短处。一双洞察万物的眼睛,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巴,为他挣得了不少利益,也为他树立了不少敌人。这也是他在曾经受到皇上处罚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帮他说话,甚至偷偷攒了银两让施刑的奴才下手再重一些的原因。 可是这一次,秦顺儿没有为自己的罪责做半点辩护和开脱,而是收敛起那副伶牙俐齿,老老实实地低头认罪,令皇上勉强硬撑戴上的这个假面具差点儿又掉到了地上。还好,他是一个意志坚强之人,用理智战胜了情感。 “你知道自己犯得这是什么罪?” “奴才,奴才让年主子受苦了。” “不,你犯的这是欺君之罪!” 皇上并不是在借题发挥,当然更不是在小题大做。虽然秦顺儿这一次犯事的起因只是由于他的女人,却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和恶果。毕竟这里是皇宫,不是王府,他们是单枪匹马,势单力薄的外来者,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如此严峻的形势,要想实现以少胜多、树威立信,非付出常人难以想像的努力,冲破世人难以克服的艰难险阻不可,就算是皇上自己都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不慎都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然而作为皇上贴身的奴才,最为得力的干将,办事竟是如此轻率,这让皇上如何能够原谅他?从前的秦顺儿办差是多么的小心谨慎、现在的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江山到手就放松警惕,开始。不要说,在如此复杂、严峻的环境中,将会多么轻易地被政敌们抓住把柄,寻到空隙! 现在受到威胁的只是他的一个女人,将来受到威胁的完全有可能就是他的皇位。对于此种重大疏忽,他必须予以严惩,才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这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小题大做的事情,这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 经过这么多天的左右权衡、痛苦抉择,皇上终于战胜自我,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因为现在的他所有的后路都被封得死死的,唯有向前,向前,在这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上,以壮士断腕、英雄自戕的悲壮之心,坚定地走下去! 第2456章 求次 在关键时刻损兵折将,真真是犯了兵家大忌,然而现在的皇上别无选择。身边的环境是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皇上自己则是日理万机、宵衣盰食,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与精力消耗在人员考察与选拔这件事情上。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作为皇上的贴身奴才,必须是皇上绝对的心腹,否则与自掘坟墓别无二样。 损后折将是无从选择的结果,而新的人选也是无从选择的结果。放眼望去,能够得到皇上的充分信任,而且具备贴身奴才的能力,还要是立即就能够走马胜任,委实是不太容易选出个可心的人来,特别是秦顺儿这么些年来已经用得习惯了。皇上无奈之下,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到了高福的身上。 按理说苏培盛也是完全符合前面三个条件,而且能力还在高福之上,然而假若苏总管当了皇上的贴身奴才,先不说以苏大总管的能力来讲,作贴身奴才实在是大材小用,就说那整个皇宫的大总管事务又交给谁呢?那可是一个更为庞大的系统,需要极其出色的能力和非凡的才能,非苏培盛莫属。 从目前来讲,高福虽然不是皇上最可心的人选,但也是皇上唯一的选择。高福天资聪颖,为人忠厚,而且还是秦顺儿的替班奴才,高福虽然在能力上与秦顺儿不相上下,但是在历练和阅历上则与秦顺儿是云泥之别,这也难怪,平日里都是秦顺儿陪着皇上走南闯北,同进共出,高福鲜有机会,这让他如何得到呢?此外,秦顺儿处事圆滑、三面三刀的为人和作派虽然招人痛恨,但是身为皇上的贴身奴才,要与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等打交道,假若没有八面玲珑的本事,实难胜任这个差事。高福虽然待人和蔼谦逊,然而万事都是有利有弊,正因为高福实在是太过忠厚,因此在必须板起脸孔、狐假虎威的时候却是碍于情面而拉不下这个脸,抹不开这个面。 现在,当皇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将选定高福临危受命,接替秦顺儿成为他的贴身太监,就连皇上自己也是心情忐忑,不知道高福能否担此重任。既是担心这个奴才在老于世故方面太过欠缺,也是担心高福从替补升为正差之后,身份地位发生了巨变从而引发心态失衡。毕竟皇上作为新君,正大刀阔斧地肃贪惩腐,推行廉政,他不但要管好自己的臣子,还要管好自己身边的奴才。没有当好差事是次要的,走邪门歪路坏了皇上的名声可是主要的,在这个方面,秦顺儿可是没少让他操心累神。虽然他知道高福的胆子要小许多,但是皇上仍是不敢吊以轻心,因此在高福第一天正式上任的时候,皇上深思熟虑之下对他的新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长谈。 “高福,秦顺儿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朕不想再多说什么,望你能汲取秦顺儿的教训,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使得万年船。” “奴才,谢皇上教诲,必将牢记在心,没齿不忘。” “是否牢记在心,朕不用听你再说什么,朕自是有一双眼睛能够看得到。” 第2457章 无庸 一段简短的开场白之后,皇上沉思了一小会儿才又继续开口。 “作了朕的贴身奴才,有了新的开始,朕想过了,以后,你就不要叫高福了。” “不叫高福?” “对。” 高福万万没有料到升职的同时意味着要改名字,这可是让他始料不及的结果,因此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当即抬起头来望向皇上,当遇到皇上如炬的目光之后,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失礼,复又垂下头来,诚惶诚恐地解释道:“奴才该死,以下犯上。” 自从皇上继位以来,秦顺儿没有一天告假,因此高福也没有机会出入于皇上左右,今天是他第一次近身服侍。皇上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心怀鸿鹄之志的皇子,高福也不是从前那个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替班小奴才。主仆两人的身份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都需要重新调整心态来尽快适应对方。此时见高福如此惶恐不安的模样,皇上先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才开口。 “好了,在没有外人,只有你和朕的时候,就不必有太多的规矩,否则一天下来,耽误的事情太多了。” “奴才谢皇上恩典。” “怎么你又来了?忘记刚才朕怎么说的了?” “回皇上,没有,没有,奴才没有忘。” 见高福嘴上说着没有忘,脸上仍是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皇上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他必须给高福更多的时间来适应这个新位置,虽然从前高福也经常服侍他,但毕竟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王爷罢了,现在可是君主身份,也怪不得高福如此胆战心惊。为此,他需要尽快转换话题,减轻高福的心理压力。 “刚刚朕跟你说了,这些天来,朕已经想好了,赐你的新名字就叫‘高无庸’。” “奴才谢皇上恩典。” “知道朕为什么赐给你这个新名字吗?” “回皇上,恕奴才愚钝,还请皇上解奴才的愚钝。” “庸乃平凡、平庸、不高明、碌碌无为之意。朕这是希望在朕的身边,决不应有此等之人,平庸之人与奸臣恶臣一样,同样也是误国之人!朕要做一代明君,朕的臣子奴才也应当是一代明臣明仆。” “皇上此言令奴才即刻茅塞顿开,奴才定将不辜负皇上的重望,做您的明仆忠仆。” 皇上不需要这个奴才表忠心,他只需要实际行动,于是抬起手摆了摆,让高无庸暂且退了下去。 刚刚对高无庸的这番话,皇上只说出了他一半的心思,至于另一半,他并没有直接向高无庸挑明,那就是他必须汲取前车之鉴,防患于未然,严防杜绝再次发生“高公公事件”!就高福这个名字来讲,实在是太过普通寻常,仅仅是在王府,才三、五百个奴才就能弄出来两个高公公,在这诺大的皇宫,成千上万的奴才中,怕不是要再冒出来十几二十个高福来。重名的危险时时存在,皇上不敢拿自己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因此高福必须改名字,这个名字是如此的响亮,鹤立鸡群,再也不会因为重名问题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同时,这个新名字也饱含了他对自己贴身奴才的全部希望,皇上自己要做一代旷世明君,他的奴才也必然需要贤明无庸。 第2458章 高压 转眼间,皇上登基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然而随着京城局势一步步地安稳下来,他的这颗心却是一刻都没有放松下来。与廉亲王为首的敌对方的较量仅仅只是开始,此外,远在西北的十四贝子正虎视眈眈地蓄谋发动一场旨在推翻新生皇权的宫廷政变,作为与八阿哥能量不相上下的一支劲敌,又有皇太后明目张胆地撑腰,自是一直以来都是皇上的心头大患,一日不解决,一日都会寝食难安。 早在十一月十四日,先帝辞世的第二天,完成大行皇帝大殓和晋封八阿哥为廉亲王、十三阿哥为怡亲王的同时,深谋远虑的皇上同时于乾清宫另下一道圣旨。 “西路军务大将军职任重大,十四阿哥势难暂离,但遇皇考大事,伊若不来,恐于心不安。着速行文大将军王令与弘曙一人驰择来京。” “军前事务甚属紧要公延信着驰铎,速赴甘州,管理大将军印务。并行文总督年羮尧,于西路粮响及地方诸事,俱同延信管理,年羹尧或驻肃州(今酒泉市)、或至甘州办理军务,或至西安办理总督事务。” 两道圣旨加在一起来看,大致意思是说:西北军中事务十分重大,十四阿哥理应坚守,然而遇先皇大丧,若是未能回京奔丧,皇上会于心不安,因此特命皇十四子、大将军贝子胤禵,与弘曙迅速回京奔丧。(由于军不可一日无将)命辅国公延信赴甘州管理大将军印务。命总督年羹尧往甘州或肃州与延信同管军务,同时兼管西北总督事务(总督驻地为西安)。(皇上在另一道圣旨中安排将大将军印敕暂且交给平郡王纳尔素署理) 两道圣旨虽然用词平常、语气普通,然而就算是围观看热闹的事不关已之人都能够明白无误地听出来,皇上通过这两道圣旨传达出对十四阿哥痛下杀手的决心,特别是与前一道晋封八阿哥为廉亲王、总理事务大臣的圣旨形成了鲜明而且强烈的对比。 八阿哥与十四阿哥的关系尽人皆知,如果单打独斗,全都是皇位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如果联起手来更是如虎添翼。皇上当然更是清醒地认识到这个问题,能够在继成大统的第二天就对两人抑彼扬此,做出如此一番大相径庭的安排,由此可见皇上绝不是临时起意,相反必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八阿哥人称八贤王,在朝中积攒的人脉与声名绝对都是皇上所无法比拟的。势单力薄的皇上审时度势,当然是万不可小觑八阿哥的势力,先晋升为亲王,高官厚禄主动示好,若是逼到绝境,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但是面对另一股强大的反对势力,皇上却没有故伎重演,施以拉拢安抚的策略。相比较而言,十四阿哥在朝中没有八阿哥那样深厚的根基,对其实施严厉打击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与障碍。此外,十四阿哥还有皇太后从中撑腰作梗,那是一股更加强大的敌对力量,如果皇上仍是采取优抚怀柔的方针,背靠皇太后这个强硬的后台,十四阿哥必将成就一支脱离皇上掌控的异军。因此尽管是最亲的同胞兄弟,尽管背负“同根相煎”的恶名,皇上却是不得不采取高压战术,实以全面打击。 第2459章 时间 针对十四阿哥一连下发的这两道圣旨,犹如战场上擂响的一声紧似一声的战鼓,震人心魂,不论前朝后宫,不论是敌是友,对此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知道,皇上已经开始吹响了对十四阿哥实施削兵夺权的序曲。 仔细再看这两道圣旨,全文加起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百来个字,却是字里行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息,压迫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无时不刻都在向众人传递出来。 首先,说一说时间。 此次回京奔丧,皇上留给十四阿哥的期限是二十四日,再看看上一次,就是康熙六十年十四阿哥奉先帝之命回京述职的那一次,十四阿哥也是自西北返京,全程用了将近两个月,二者差出来将近三倍的时间!虽然上一次,十四阿哥是以功臣的姿态凯旋回京,而这一次则是回家奔丧,用时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二十四天的时间对任何人而言都可以算得上很是苛刻。对此,不要说八阿哥对此气恨得咬牙切齿,就是十三阿哥也是暗暗地替他十四弟捏了一把冷汗,因此他们都知道,西北距京城四千余里,若是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非晓行夜宿、人歇马不停般地急行军才能办到。 假若单单只是十四阿哥,单单只是全部用于路程,相对而言二十四天还稍稍好说一些,毕竟十四阿哥正值盛年,且多年行军打仗、戎马生涯,这点辛苦对他来说还是能够吃得消,无非就是不能够一路养尊处优、大摆排场罢了。然而十四阿哥不是一个人,他的随行家眷们怎么办?此次回京的目的是奔丧,作为先皇的儿媳妇,十四府的小福晋、格格们自然也是需要一同返京。尽管除了婉然以外,十四阿哥的女眷们全都是满人出身的格格,但毕竟也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没有在军营中接受过历练,自然也不可能像行军打仗的士兵那样星夜兼程。 困扰抚远大将军时间问题的另外一个障碍则是公务交接。毫无疑问,十四阿哥此次回京奔丧,意味着他与西北、与军务都将彻底地告别,因此在离任之前,他必须完成所有公文印鉴的交接,以及私人文件物品的毁匿。十四阿哥在西北多年,无论公务还是私事都是堆积如山,要他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实在是常人难以想像的事情。 在时间问题上皇上如此苛刻地为难十四阿哥,如果是站在皇上的立场考虑,当然是有他最为充分的理由。十四阿哥远在边陲,经过几年的光景早已经是势力做大,作为皇位极其强有力的竞争者,怎么可能心服口服、俯首称臣?因此无论是谁当权,都会万分提防他在回京奔丧的路上不服调遣,中途生变,甚至还有可能揭竿而起。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在天高皇帝远的西北边陲,又是多年养大的势力,谁的手中握有兵权,谁就掌握了主动权,拉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对抗朝廷还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正是因为不能给十四阿哥任何一丁点儿的喘息之际,皇上才会在时间上做出如此苛刻的安排,否则一时心软必将犯下既低级又致命的错误,将他千辛万苦取得的巨大胜利成果将瞬间全部化为乌有。 第2460章 人员 说完时间,再说一说人员。 皇上在前面那两道圣旨中一共提到了三个人,延信、弘曙、年羹尧。从后往前看,年羹尧的名字如雷贯耳,自是不必多说,冰凝的兄长,皇上的二舅子,此等人员安排不出任何人的意料。弘曙是谁呢?作为七阿哥的长子,先帝特意派他随十四阿哥前往西北协助军务。先帝不仅是一代明君也是一名合格的家长,皇子皇孙自小就要接受近乎苛刻的教育,稍事年长之后还要参与各种亲身实践,然后依各人情况,有能力之人还会被重点培养。就像当初三阿哥的长子弘晟被安排在他四叔(皇上)身边学习历练那样,弘曙身为七阿哥的长子被先帝安排在了他十四叔身边磨练成长。 最后再来说一说延信。延信是何许人也?若是从血统出身来讲,他乃皇家宗室子弟,太宗皇帝皇太极长子肃亲王豪格之孙;皇上呢?是太宗皇太极第九子顺治皇帝之孙,由此可见,延信与皇上是同一曾祖父的堂兄弟。除了血缘关系之外,若是从官职来讲,延信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十四阿哥的旧部! 一个多月之前,当时还是雍亲王的皇上与延信、隆科多、弘晟阿哥几个人同奉先帝之命视察京畿粮仓。那一次共同办差,皇上获得了两个重大发现。第一个就是发现弘晟阿哥的名字实在是太好了,竟然没能赐给自己最心爱的福惠阿哥,简直是令他登时就对弘晟阿哥既羡慕又气恨得牙根痒痒。第二个则是发现延信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人正直,有一定见解,富有带兵经验,忠贞效主…… 然而纵是千好万好,延信身为十四阿哥旧部的这个事实令皇上如鲠在喉,因此自从视察京畿粮仓回来之后,这位四阿哥再是对延信极其欣赏,视其为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大清国的数一数二的宗室栋梁,但是一想到十四阿哥旧部这个问题,登时意兴阑珊。如果按照他从前的习惯,那个时候正是暗暗招兵买马、壮大势力的夺储关键时期,若是发现此等良材,必会积极争取主动示好,但是如也没有再更多地拉拢示好。 当四阿哥变成了雍正皇帝之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延信当然也不例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上的子臣。与此同时,继承大统的皇上自上台伊始,为了迅速消除十四阿哥日渐做大的地方势力,以防其就地兵变,拉出一支对抗朝廷的力量,不得不借奔丧的名义将其召回京城。 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而且整个西北之于整个大清帝国无论是在版图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康熙五十六年的那次出征与大捷极其有效地巩固了朝廷对西北地区的统治,但是西北的安全隐患并没有完全解除,这也是十四阿哥多年驻扎于此的主要原因。 消除异己不能以牺牲江山社稷为代价,那么由谁来接替抚远大将军之职成为摆在皇上面前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第2461章 延信 奉先帝之命视察京畿粮仓是一个月前才发生的事情,对延信的慧眼识英才仿佛还在眼前,因此在这个关键时刻,不消说,能文能武、皇室宗亲的延信第一个进入了皇上的法眼。然而延信既然与皇上是堂兄弟,自然与十四阿哥也是堂兄弟,从血缘关系上并绝对不占优,而且他还有极为致命的短处,那就是十四阿哥旧部的身份!就这一层关系来讲,延信与十四阿哥的交情必定是远在皇上之上。 怎么办?是用人不疑,还是疑人不用?皇上可是真真地犯了难。然而在当前这个非常时期,除了延信,他一时还真是挑不出更为合适的人选,延信不但为人忠厚耿直,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富有带兵经验的优势!局势紧迫,留给皇上深思熟虑的时间委实不多了,一贯疑心病极重的他终于战胜了自我,突破了自己多年以来构筑的心理防线,大胆启用了延信,虽然这其中有很大的下赌投注风险,但是一方面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延信再是十四阿哥旧部,也与皇上有些旧交情,另一方面,凭相觉他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这一双慧眼,尽管是赌一把,却是智慧地赌上一把! 当一切都按照皇上的那两道圣旨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这一天,是延信即将启程前往西北接手军务,掌管抚远大将军印信的日子,为了万无一失,皇上将延信召至乾清宫东庑,当面又下了一道密谕。 “延信。” “臣在。” “别的话朕就不多说了,只叮嘱你一件事情。待你抵达甘州之后,如果大将军王还没有启程,你要将大将军王所有奏折、所有朱批谕旨还有他的家信全部收缴封固后奏送。如果将军要亲自带来,你从速开列缘由,在他将家信(等)带至京城前密奏与朕。你若手软疏怠,检阅奏文之后,并没有全部交来,朕可就要生你的气了!假若你是在路上遇见大将军王,来不及收缴其此等公文信件,就不要将此谕向他稍有泄露。” 闻听皇上此番密谕,延信登时淌下了一身的冷汗。就像皇上所担心的那样,延信是忠厚老实之人,虽然现在朝廷换了天日,作为子臣要忠心效主,但是身为十四阿哥的旧部,自然是要念及旧情,因此在听了皇上这番丝毫不加任何掩饰的密谕之后,他完全不敢想像当他到达甘州之后,面对十四阿哥将如何行动。 严格执行皇上的密谕吗?那是自己的旧主子,让他此等忠厚耿直之人如何下得去手?临阵哗变、调转枪口吗?皇上明明知道他是大将军王的旧部,仍是不计前嫌,任人为贤,将他一个辅国公推到大将军的位置上,这可是他连做梦不都敢奢望的位置。 延信的矛盾心理没有能够逃脱皇上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对此,他的心中也是格登一下子凉了许多。然而君无戏言,已经发出的圣旨不可能朝令夕改,无论是福是祸他都必须承受,因为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第2462章 传旨 十一月二十八日,远在甘州的大将军王正在营中视察军务,突然他的贴身奴才库布里急急慌慌地冲了进来,还不等来到他的跟前就远远地跪下,一边语无论次地开口禀报。 “主子,启禀主子,圣旨,圣旨,圣旨到了大将军府了!” “库布里,你慌张什么?!” “回主子,那个,那个……” “回府接旨就是,快着点儿!” 不管是库布里还是十四阿哥,甚至是八百里加急驰驿的送旨奴才,谁都不知道远在四千里之外的京城早已经变了天日。此时距离先帝龙驭宾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天的时间,但是大清帝国的西北边陲依然消息闭塞,生活在这里的臣民们以为当今圣上还是那个万人景仰的康熙大帝。 当听到有圣旨传来,十四阿哥与库布里如出一辙,全都是想当然以为是他那可亲可敬的皇阿玛一道圣旨宣他进京,只不过库布里将所有的喜悦都表现为慌张,喜极而乱,而十四阿哥则是将所有的欢欣都隐藏在了心里。毕竟他也是在抚远大将军这个位置上坐了有四五年的光景,早已练就了一身将喜怒哀乐匿藏于心的真功夫。 此外,十四阿哥对于这个即将接到手的圣旨在格外欢喜的同时也是心存隐隐的一丝忧虑。欣喜当然是第一反应,毕竟马上就要进入腊月了,或许年迈的帝王终于想到了他那个远在天边的儿子,宣他进京过年,共叙天伦之情,然后又顺势将他留在了京城,留在了身边。而忧虑则是他年初四月份才从京城返回此地,只呆了半年多的功夫又要启程回京,如此政令频更绝非他的皇阿玛行事风格,难不成他的皇阿玛要召他回京亲自面授遗诏吗?否则还能有什么更大的事情需要他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往返八千里的路程? 然而,不管是宣他进京共叙天伦留在京城也好,还是亲自面授机宜也罢,无论哪个结果对于十四阿哥来讲都是上上签,因此面对心中暗自描绘的美好前景,他的嘴角禁不住浮现起一丝微笑,于是迅速起身,来不及跟众人吩咐什么就与随行人员即刻一并穿衣出帐,翻身上马,急驰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回到了大将军府。 按照惯例,传旨小吏此时必定是在前面的正殿恭候大将军王,因此十四阿哥进了府之后,从旁门绕行至后面,府中的奴才早已经敬候多时,于是众人一齐动手,洗面、净手、更衣、正冠,等等,一气呵气。心急如焚的大将军甚至连口热茶都没有来得及喝就匆匆忙忙地来到前殿。果然,远远地,只见一个眼生的低阶官员正垂首直立。那个传旨的小吏虽然不认得大将军王,但是眼见面前之人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神态威严、气度不凡,当即就料定此人必是大将军王无疑,于是赶快上前一步行礼请安。想要尽快知道圣旨内容的十四阿哥见状则是赶快摆了摆手。 “起来吧,赶快宣旨。” 说完大将军王又整了整衣装,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迎接圣旨。 第2463章 遵命 当宣旨小吏才起了个开头,抚远大将军就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当即被震得双耳失聪、眼冒金星,以致后面的圣旨内容是什么都没有完全听清,从头至尾十四阿哥只听明白了两件事情:他的皇阿玛宾天了!他的四哥继成大统! 他被这两个晴空霹雳彻底地打懵了!对先帝宾天的极度悲伤,对新皇继成大统的出离愤恨,令他一腔怒气憋闷在胸中吐不出来发不出去,登时只觉得天旋地转,随直接昏倒在了前殿之上。 不但是十四阿哥被这两个消息震惊昏厥,整个大殿之上不论是官兵将士还是家仆奴才,甚至是宣旨小吏都被朝廷早已经换了天日而惊慌失措,此时再见到抚远大将军伏身倒在了地上,更是引得众人一片惊呼失声,整个大殿登时乱作了一团。 在库布里又是抹鼻烟又是敷冷毛巾一通急治之下,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十四阿哥才终于缓过神儿来。他先是被喉咙中堵塞的异物引发一阵剧咳,随即众人发现一股腥红的血流顺着他的嘴角淌下,还不待众人惊呼,十四阿哥自己率先失声痛哭起来!他的皇阿玛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他,十四阿哥实在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音容笑貌犹存,人却驾鹤西去,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枉他还热切地期盼着在康熙六十二年的新春佳节与他的皇阿玛共叙天伦之情! 极度悲痛之余,抚远大将军在略略缓过神之后,又要库布里将宣旨小吏手的圣旨拿到他的面前仔细看了一遍。这一回,他终于前前后后全都看明白了,终于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不归路。 距离京城变换天日已经过去了十四天的时间,消息闭塞、前程未卜,抚远大将军虽然手握兵权,然而贸然兵变的成功率实在是太小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十四阿哥,而是老谋深算大将军王。对于当前面临的严峻形势,十四阿哥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四哥是什么人?心狠手辣,铁面无私,不要说老十四是他的亲兄弟,就是额娘,四哥也没有买过她老人家的账!夺储之战,胜者王侯败者寇,但是他老十四,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只有立即启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因此在慎重思考之下不得不做出切忌轻举妄动,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回到京城,见到八阿哥再做商议为妥。 既然做出了暂时按兵不动的决定,那么就必须谨遵圣旨,因此十四阿哥当前面临的最为紧迫的事情就是必须立即启程回京奔丧。皇上只给了他二十四天的时间,如若逾期就是抗旨不遵,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大将军的身份,抗旨不遵的绝对是杀头的罪名! 此外,皇上在圣旨中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抚远大将军印由廷信执掌,这是一个极其明确危险的信号,表明皇上已经开始动手了!借着他回京奔丧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削掉他的兵权,回到京城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第2464章 文书 无奈之下做出遵旨回京的决定之后,十四阿哥立即紧张地忙碌起来,先是遣走了宣旨小吏,然后将整个大将军实行了严密的戒严措施,连只飞鸟都不放过。待周遭一切安稳之后,他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火速地将一切料理完毕,信印早已留好,交给即将赶到的延信,但是…… 望着眼前这成堆的公文、奏折、家信,大将军露出了万分担忧的神情。这里面隐藏的机密实在是太多了,然而皇上根本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喘息之机,想要将这些公文私信全部处理得干干净净简直就是比登天还要难。 为了在二十四天的期限里赶赴京城,他必须明日一早就启程,还要星夜兼程。而且自从接到圣旨后,十四阿哥根本顾不得主子人身份,与奴才们一起亲自动手处理交接事宜,脚不沾地地忙个不停,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饭就更是吃不上,一直忙到现在。此时已经是三更天,诸多交接事项才勉强完成,因此他根本不可能一件一件地检查过目这些文书,再将那些含有绝密内容的文书从中间挑拣出来。 如果不经检查挑选而是悉数全部带上回京城再仔细处理呢?他没有足够的行囊携带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书。他必须轻装上阵、快马加鞭,他要火速赶往京城。此外,他是皇上重点盯紧防范的朝廷要员,目标极大,谁见到他,谁都会发现他随身携带的数量庞大的箱子! 这些文书一旦落入皇上的手里,那必定是铁证如山,他十四阿哥只有死路一条,绝不可能因为他是皇上的亲兄弟就能得到免死牌!现在的皇上定是正发愁找不到这些铁证从而将他置于死地呢,他却主动送上门去,那不是直接送死吗? 如何妥善处理这些如山的文书,成为十四阿哥生死攸关的一件重大事项。时间紧迫,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容不得他精心安排、运筹帷幄,唯有铤而走险、也奇制胜,或许还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来。于是在稍加盘算之下,就立即吩咐库布里:“去将伊尔根觉罗小福晋请过来。” 下午的时候,十四阿哥处理公务之前,已经将所有的女眷先行召集在后院,向众人大致通告了他们的皇阿玛龙驭宾天以及他们的四哥继承大统之事,然后顾不得女眷们又是悲痛又是震惊,整个屋子乱成一团的混乱局面,紧接着就一并交代了有关回京的事宜。 他要回京奔丧并且永远地告别甘州,他的女人们自然也是要回京奔丧并且与他同进共退,虽然与他同行的可能性完全为零,但是女眷们也要尽快收拾行囊,尽快启程。此外这一次集中通告和宣布下一步安排的同时,十四阿哥也一并与女眷们进行了道别,毕竟他明天一早就要启程,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他没有时间再与女眷们第二次见面了。 然而,当四更天的时候,当十四阿哥面对这堆积如山的文书时,他不得不腾出如金子般宝贵的时间,安排自己与一个女人进行了第二次见面。 第2465章 塔娜 十四阿哥口中的伊尔根觉罗小福晋,闺名塔娜,在十四府各院女人都没有独房专宠的情况下,塔娜的情形比众人都要好一些,不是因为她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或是出类拔萃的才学,而是她温文而婉犹如大家闺秀的性格,是她简单纯真犹如孩童的内心,令十四阿哥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心理,身心自由地与之愉悦相处。当他有不高兴的事情,愿意向塔娜倾诉,因为她是一个既安静倾听又会善解人意安慰他的绝佳听众;而当他有好消息的时候,也愿意与塔娜分享,因为她的眼睛里永远充满了对他的崇拜仰慕之情,大胆热烈而不加丝毫掩饰,这是其它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曾拥有的至纯至真的少女情怀。虽然塔娜嫁到十四府已经有十来年的光景,从十几岁的豆蔻年华走向日臻成熟的花信之年,但是她的这颗纯真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不论夫君对她是热是冷,是远是近,她都坚定不移地遵从自己的内心,从不曾动摇过半分。 今天下午,当塔娜听到自家夫君既是通告又是道别的那一番话之后,也如众人一样,当即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是失声痛哭,又是心慌失措。在震惊和悲痛之余,她很想如往常那样轻声细语善解人意地安慰夫君一番,可是十四阿哥在向所有的女眷吩咐完之后,一脸阴沉,一言不发地走开了,连单独看她一眼都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塔娜虽然位份最高,却也不敢单独追上疾步而去的夫君,以期表达出来她所有的关心、担忧和牵挂。望着十四阿哥远去的身影,回想到他刚刚在吩咐中提及要她们姐妹们与他分别动身,各自回京,更是令塔娜忧心不已。 现在已是夜深人静之际,她早已经和衣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为先帝龙驭宾天而哀伤,也为夫君前途未卜而担心。就在塔娜彻夜未眠、思虑万千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库布里的请安声,登时惊出她一身的冷汗,一边急急地起身下床,一边顾不得叫自己的贴身丫头去传话,直接隔着窗子就问了起来。 “库布里?爷叫你传什么话过来?” “回小福晋,爷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 “回小福晋,正是,爷要您现在就过去。” “好,好,我马上收拾收拾,你赶快给爷回话,说我这就过去了。” 塔娜一边吩咐库布里,一边立即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身,匆匆忙忙地梳了头,挽了一个发髻,中衣都没有脱,直接在上面套了一件外衣,反正衣裳宽大,十四阿哥根本看不出来她里面穿了些什么,也就不能算是失礼,然后就急急火火地出了门。一路走,塔娜的心中仿佛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扑通通地乱跳不已。对于夫君深更半夜单独将她召至大书房万分诧异,实在是想不出来会是什么事情,毕竟今日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大的变故,现在再也找不出来能够比先帝宾天和新君继位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了。 第2466章 内情 “妾身给爷请安了。” 虽然一路急急匆匆,然而在进大书房之前,塔娜狠狠地深深地呼了几口气,令起伏不停的胸膛稍稍平缓了一些,因此这一句请安出口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动听。 “起来吧。” “回爷,您叫妾身过来……” “爷明天一早就要赶赴京城,……” “啊?爷!您果真是明天就要走吗?啊不,是今天,今天就要走?” “嗯,爷没跟你们说,你自是不知道,实话跟你说吧,四哥只给爷留了二十四天的时间,所以……” 按理来讲,十四阿哥应该称呼皇上为“皇兄”,而不再是“四哥”,但是从内心中他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而客观上由于才刚刚得以消息,习惯性地“四哥”二字又脱口而出,继而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此停了几秒钟后,放弃了更正的打算,而是继续又说了下去,只是语气愈发地沉重起来。 “下午的时候,人太多,爷不想说得太清楚,也不能说得太清楚,现在就你一个人了,爷会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仔细跟你说清楚了,只是爷要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句,没有爷的吩咐,你万不可把爷要告诉你的事情再透露给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主子还奴才。” 十四阿哥没有给塔娜再表决心的机会,就紧接着将皇上两道圣旨的具体内容,包括军务上的安排,都直言不讳地全部说了个一清二楚,听得塔娜的一颗心先是揪得紧紧的,继而又仿佛在一滴一滴地往处渗血,痛得她一张姣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塔娜的神情他全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也不想自己的女人跟着他吃苦受累,可是现在,他实在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逼迫得他不得不打起自己女人的主意,这是他从来都极为不耻的行为。 从前他无数次地辜负过她的一颗真心,现在不但无以为报,还要一再错过,更是……然而再是惭愧与不安,形势突变之下,为了保命,为了挣得一线生机,十四阿哥也要硬着头皮将他的计划向塔娜和盘托出。于是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抬手握了握塔娜的手,本是想让她安心一些,哪里料到握在他手中的这双手,冷得像个冰垞,抖得如筛糠,任凭他握了快有一盏茶的功夫都回不过来任何暖意。 更漏忠于职守地计时,十四阿哥知道天将破晓,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用于安慰塔娜,于是握着这双冰冷的双手,再又重新起了话头。 “爷现在跟你说的,你一定要牢牢地在心里记清楚了,只能你一个人记清楚:你们走得太慢,爷只能是与你们分头行动,一会儿,天一亮,爷就一个人先行启程了。” “爷呀!” 十四阿哥才起了个话头还没有说到正题上,就听塔娜一声透着哭腔的惊呼脱口而出。虽然塔娜知道今天他今天就要启程,但是当离别就如此真切地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任她再是晓理明义,仍是禁不住泪水涟涟、难舍难分。 第2467章 痛楚 实际上,塔娜的情绪失控不仅仅是缘于离别在前,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十四阿哥单独给她悄悄透露了即将由延信接管大将军信印,年羹尧接管政务、共管军务这个人员方面的巨大变化,就算塔娜是个深居后院的女流之辈也在倾刻间就立即意识到,十四阿哥此行回京不仅仅是奔丧这么简单,在京城等待他的必将是龙潭虎穴、凶多吉少! 她当然知道由于时间紧迫,女眷行动不便,不可能与夫君一路同行,下午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塔娜而言,分两路回京也仅仅只是意味着没有了十四阿哥的一路保驾护卫,路途辛苦一些、日夜思念一些罢了。现在当得知自己的夫君回京的同时还意味着要自投罗网、任人宰割。因此塔娜不敢想像,现在的分别是否意味着他们夫妻两人的决别。一想到这里,她的心登时就像被是刀剜一般撕心裂肺地巨痛,不仅仅是她一张姣好的面容扭曲起来,连整个身子都因为巨大的痛楚而直不腰身,蜷缩着就朝地上栽了过去。 幸好十四阿哥眼疾手快,紧紧地扶住了不受控制的塔娜的身子,才令她得以靠在他的肩头,没有摔倒在地上。在十四阿哥的怀抱中暂时脱离了危险,然而塔娜因为五脏六腑统统巨痛无比,以致周身不停地淌冷汗,脸上,身上,手上,全都就像是水洗过似的。在十四阿哥手中不仅握着塔娜的一双手,更是握了满满一捧汗水。 望着怀中的塔娜伤心痛苦成这个样子,他的心中突然忽然间酸楚不已。塔娜对他付出的是一片痴心,可是他呢?由于娶进贝子府里的这些女人们没是一个是他心中所爱,因此他也没有对她们付出过多少能够称得上是“爱”的感情,至多也只能算是好感罢了。然而每一个女人都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在他任抚远大将军的这些年里,留守十四府的女人们要独自撑起一片天,做他稳定的大后方的同时,还要饱受夫妻别离之苦。而这些随他进驻将军府的女人们则要跟着他吃苦受累,在危机四伏、环境险恶、条件艰苦、物资匮乏的荒蛮之地一呆就是五年。现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可以回京城了,却是要独自跋涉在这四、五千里的艰苦行程中,他怎么对得起她们中的哪一个? 特别是塔娜,小小年纪不但要担起将军府大大小小的后院事务,还要在独自回京的同时为他做事情,如此柔弱的肩膀怎么挑得起这副重担?想想从前,不管他对塔娜是亲是疏、是好是坏,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以仰慕与钦佩的目光望向他,从来都不会跟他说半个字的重话,有时候还要忍受他的坏脾气。念及此,从来都是重义轻色,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十四阿哥,第一次为他的女人们动了真情。 再惭愧、再内疚、再难过,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时间不等人,局势不等人!十四阿哥强忍下心中的酸楚,来不及像从前塔娜安慰他那样宽慰她几句就径自开了口。 “爷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与你细说了,只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 第2468章 箱子 现在的塔娜已经被各种令人震惊的消息打击得奄奄一息、虚弱不堪,因此即使是面对夫君向她如此郑重的托付,竟是连一句“您放心,妾身定是不会辜负您”都说不出来。十四阿哥体谅她的心情,因此也没有计较什么,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这件事情,关系着咱们整个十四贝子府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全部身家性命,爷现在全都托付给你了,希望你一定不能辜负了爷的信任和重托。你要向爷保证,人在,箱子在!” 说完,十四阿哥将目光转向了房间的西侧,塔娜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一并望去。刚刚进屋的时候塔娜由于急于想要知道十四阿哥找她的原因,于是进了门之后根本没来得及左顾右盼就直接行礼请安,因此直到现在她才突然间发现,屋子西山墙的角落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九口大箱子,每一口箱子上面全部用铜锁封好,另外又加了火漆。箱子里装的这是什么呢?她将诧异的目光转向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于是不待塔娜开口就主动解释起来。 “这是都是金银玉器,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没了这些东西,何谈东山再起,何谈重谋大业?所以,爷就将下半辈子的青山全都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把这九口箱子当作是身家性命来为爷看管好,一路上一定要万事小心、谨慎为上,切不可掉以轻心。另外安全的事情你不用太多顾虑,爷已经特意给你们又多留下了二十个随行护卫,加上原来已经定下来的二十个,总共有四十个亲兵护得你们一路周全。虽然有这些亲兵,护卫方面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可是爷还是要再当着你的面多啰嗦几句,一定要走官道,切不可走小路,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与任何人起半丁点儿的冲突,一定要安全抵达京城,没了这些箱子,你……” 十四阿哥原本是想说“没了这些箱子,你也不要来见爷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让自己的女人冲锋陷阵在前,他还是个男人,是个爷吗?可是不施以如此调虎离山之计,他这么大的目标,皇上怎么可能放过呢? 不用十四阿哥亲口说出来,塔娜自己也知道,没了这九口箱子,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听着他语气凝重甚至是有些悲壮的话语,塔娜的眼泪再度止不住地奔涌而出,对她而言这一刻简直就是生离死别。可是她更知道,这不是生离死别,她要好好地活着,他也要好好地活着,她要帮助他把这些箱子安全护送到京城,这是整个贝子府的身家性命,自然也是她塔娜的身家性命。 “爷,您就放心吧,有妾身在,这些箱子就一定在,妾身一定护得箱子周全。” “好,有你,爷就放心了。你是爷最值得依赖的人,所以爷才会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你。这件事情,爷对其它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因此,你也一定不要跟任何人讲这件事情,不管是谁,而且,你还要特别提防她。” “你是说婉然姐姐?” “对,就是她。” 第2469章 巧遇 十二月初六,十四阿哥日夜兼程、晓行夜宿,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行走了十来天,终于在这天傍晚抵达陕西境内,夜宿玉林。 与此同时,延信从京城出发,经过十几天的马不停蹄、一路急驰,也于当天抵达陕西,夜宿建安堡。 十二月初七,在陕西榆林双山堡,巍峨的城门之间,延信一行人正急急匆匆地往城里进,不偏不巧,正正好遇到十四阿哥一行人在往城外出,仿佛是老天爷故意如此安排,两路人马不期而遇! 十四阿哥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这个地点遇到延信一行,当即惊得目瞪口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瞬间涌上他乡遇故知的百感交集,更何况这个故知曾经是他的旧部,是他的堂兄弟!然而也是在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怎么会这么凑巧与延信不期而遇?难道说这个奴才是专门寻了他的踪迹追踪而来?如若果真如此,他事前对塔娜的那一番安排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皇上再是狡诈也终是没能胜得了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将王,文韬在武略面前输得是一败涂地,颜面扫地,威风扫地。 延信当然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会在大城门中间而不是甘州的抚远大将军府见到自己的旧主子!也是惊得半天都没能合扰上嘴。对于能否在甘州两人进行正式的军务交接,延信没有十足的把握,自认为机率是五五开。但是就算是没有遇到,他也一直以为是在路上错过了,哪里想到老天爷竟是如此眷顾他,或者说老天爷是如此的,竟然与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让他们这一对旧主仆在喧闹的街市久别重逢。对延信不得不佩服皇上的神机妙算。他这一路紧赶慢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奔赴西北,结果还就真让他遇到了十四爷!皇上怎么就能未卜先知地预料他能够遇上十四爷,还向他面授机宜?难不成皇上是神人?也难怪,最终竟是皇上继承大统,看来一定是。 由于延信被皇上圣谕接任抚远大将军之职,因此新旧两任抚远大将军信印执掌之人,官职相同、爵位相同,谁也没有理由要求对方行避让之礼,于是两个人只得以拱手礼相拜。 遥遥相拜之后,延信禁不住心中暗暗惊叹:皇上考虑得实在是太周到了!作为十四阿哥的老部下延信前去接掌抚远大将军的信印,阻力有多大可想而知。可是皇上早早就全都替他想好了,授他执掌大将军信印的同时,还将他的爵位从辅国公即刻晋封为贝子,要知道十四阿哥的爵位也是贝子,这样一来,两个人不仅在官职上平起平坐,在爵位上也是不相上下。对于皇上如此悉心安排火线加爵,延信心中非常清楚,为的就是防止十四阿哥一计不成另生一计,以爵位来压他一头,为的就是确保抚远大将军信印的平稳顺利交接扫除重重障碍。 第2470章 故知 就在延信被皇上的深谋远虑深深折服,继而佩服得五体投地之时,大大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礼毕之后,还不待他开口,竟是十四阿哥率先径直走了过来,一把拉上他的手,一句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顿时哽咽无语,继而恸哭不止。 十四阿哥此举令延信极度惶恐不安起来。虽然皇上对他又是加官又是进爵,然而天性忠厚的延信在对皇上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的同时,在内心深处更是因为“背叛”了十四阿哥而充满了内疚之情,毕竟从前十四阿哥待他也是不薄,他的军功也都是拜旧主所赐,可以说没有十四爷的赏识也就没有他延信出头露脸之日。 当延信怀着既有对皇上的万分感激又自认对不住十四阿哥的矛盾心理离京赴任暗暗祈求菩萨开恩,保佑他到达甘州的时候十四爷已经启程回京了,否则他实在是没有脸面来见旧主。或许是他前世修行不够,老天爷终是没有让他遂了愿,竟然能够在半道上狭路相逢。不仅如此,十四阿哥还不计前嫌,主动迎上他的面前,这让延信更是愧疚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地缝当然是寻不到的,延信只得是“将功赎罪”,急忙吩咐手下道:“赶快找间铺子,扶上十四爷。” 双山堡是个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交通要道,寻间铺子,找个雅间简直是易如反掌,因此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十四阿哥与延信就已经在稍加戒严的铺子雅间中坐下。心急的十四阿哥顾不得擦试泪水,更是没喝上一口热茶就再度率先向延信开了口。 “请问延信大人,可知皇考身患何病?爷在梦中多次见到皇考大人,可是皇考从不曾谈及有生病的事情,怎么就突然宾天了呢?爷不相信,皇考好好地,怎么会宾天的?简直是岂有此理,定是被奸人所害……” 延信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十四阿哥这是在怀疑皇上,认为是皇上弑父歁兄、篡位夺权。关于这件事情,先帝在世的时候延信自始至终也没有投靠任何一个主子,因此他既不是皇上的心腹,也不是十四阿哥的党羽,现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当然更是不想掺和其中,趟上混水。 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不管是皇上还是十四阿哥,这两个人对于延信来说都是既得罪不起又心怀愧疚之人。十四阿哥是旧主情深,皇上是圣宠隆恩,他延信又是忠厚贤良,因此就在这一瞬间,他立即定下主意,不管是东风还是西风,他延信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做任何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因此只有保持中立客观,不替任何人说话,不趁机煽风点火,才是他这个堂堂男子汉应有的所作所为。于是他再没有半点犹豫和矛盾,只就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情况,一五一十、不偏不倚地一骨脑全都告诉了十四阿哥,包括所有的细枝末节,完全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2471章 道别 由于这些都是才过去一个来月的事情,全都清晰地印刻在延信的脑海之中,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真切,因此他只是稍加调整了一些语气就直接开了口。 “十四爷,此话……,您万不可这么说。先帝患病之事,乃众所周知。吾等办完清查京畿粮仓的差事后,于十一月初八,曾赴海子向先帝奏请商议此事,蒙先帝觐见,详细询问了粮仓之事。当天先帝气息略微弱一些,面色削瘦此。第二日,也就是十一月初九,先帝上就起驾回了畅春园。 先帝在畅春园期间,次日,也就是初十,八旗大臣前去请安,先帝没有召见任何人,只是降旨:尔等不必再来。一直到十四日,吾等才得知先帝宾天的消息……” 就在延信正有条不紊地详细禀告之时,忽然间雅间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痛哭之声。 “皇阿玛,皇阿玛,您怎么就不等等老十四啊!您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让老十四见到啊!皇阿玛,您为什么……” 此时的十四阿哥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伏在桌上,久久无法起身。见此情景,延信也被感染得热泪纵横,无言以对。按理说他是应该上前去劝劝十四爷,可是他努力张了半天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遭此大不幸,任谁都会分外悲痛,任谁劝慰都是苍白无力,那就索性让十四阿哥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吧。 就这样,延信默默地陪着十四阿哥一直坐了将近二个时辰,良久,十四阿哥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两个人都知道,再是悲伤,再是难过,各自都还有紧急的差事去做,一个要赴京城奔丧,一个要赴甘州掌管军务,而且此为闹市之地,委实不宜久留,唯有尽快启程。 这一次仍是十四阿哥率先从座椅上直起了身子,默默地穿上狐皮大氅,系好雪帽的带子,又默默地朝延信行了拱手礼,就一言不发地出了雅间的大门。延信见状,赶快起身相送,一直将十四阿哥送到城门外。十四阿哥知道延信出来送他,可是他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径直翻身上马,与众人一路绝尘而去。 望着十四阿哥一行渐渐地消失在浓浓的尘烟之中,延信的心中既是百感交集也是五味杂陈。由于皇上特意面授机宜,仔细叮嘱,当然就算是没有皇上的千叮咛万嘱咐,延信也是张不开这个口,向十四阿哥提及皇上对他密谕的事情。可是他毕竟是皇上的子臣,再是对十四阿哥心怀愧疚,仍是在内心的煎熬中暗自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十四阿哥的随行情况:只有二十几个侍卫,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每一个人都是便装轻骑,实在是不像携带了大量文书的样子。 对于这个结果,延信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中终于稍稍踏实了许多,假若发现十四阿哥携有文书的嫌疑,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忠心效主、即刻缉拿,还是网开一面、徇私舞弊为好。 眼看着十四阿哥一行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延信一仆两主的煎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顺利度过,于是他吩咐随从立即调转马头,至此,两路人马短暂相逢后,各自继续赶赴各自的前程。 第2472章 加官 放下十四阿哥如何快马加鞭赶赴京城暂且不表,话说延信一行在陕西榆林辞别旧主之后,收拾起百感交集的心情,不敢有丝毫怠慢,策马奔驰继续前行,终于在十二月二十日抵达凉州城(今甘肃武威市)。此地距离甘州大约五百里地的路程,几乎可以说是胜利在望,因此尽管天还不到傍晚,延信仍是决定今天夜宿于此。 事情也是凑巧,风尘仆仆的延信才入驻官驿客栈,还没有来得及更衣净手,就收到了仆从刚刚收到并立即给他递上来的皇上于十二月十二日签发的上谕:以延信为西安将军,仍署抚远大将军印务。 距离延信离京已经有十来天的时间过去了,皇上在紫禁城中久等西北的消息不至,既没有延信方面的消息,也没有十四阿哥方面的消息,面对如此反常的情形,皇上在日理万机之余自是万分担忧,甚至已经开始有些影响他的正常公务。眼看着撒出去的风筝就像是断了线似的,更是担心延信顾及旧情,心软之下一念之差放十四阿哥一马,那他可真是下出了人生最臭的一枚棋子。 在延信临出发之前,皇上担心十四阿哥以贝子的爵位来狠狠地压上延信一头,因此将延信从辅国公火钱晋升为贝子。皇上之所以没有授予延信任何官职,当然也是有充分的考虑,一来十四阿哥那个抚远大将军的头衔也不是一级官职,只是一个虚名而已,二来延信已经火速进爵了,再官加一等的话,如此短时间里实现“双喜临门”怕是引发其它官员的不满。再者说了,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有空缺,若是要授予延信某个实职,就必须将正在这个位子上任职的官员调走并安排一个适合的新职位才行,而新职位也存在现任官员如何安排,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牵一发动全身,表面上是给延信安排一个官职,实际上背后要牵扯到那么多人员调动,在皇上刚刚入主紫禁城,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的紧张局势之下,如此复杂的人员安排实在是来不及,也不宜大动干戈。 随着延信离京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皇上的心中则是一天比一天没有了底气,焦灼不安的情绪也是一日重过一日。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形势分明正在向着不利于皇上的方向发展,不过这是他自从将赌注押在延信身上之日起就已经预见到的一种结果,当时已经下定了决心,是好是坏都要坦然接受。只是皇上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候就举手投降,他还要做最后一次的努力,于是经过慎重考虑,并将牵扯到职位调整的所有官员全都挨个儿审视一番之后,于十二月十二日紧急发出了任命延信为西安将军的上谕。 皇上当然知道延信不是用高官厚禄就能够收买得了之人,他只是借用这个方式向延信传达了皇恩浩荡的信息,至于对方从与不从,他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第2473章 徐达 身在京城的皇上摇出橄榄枝之后,一天天的焦急等待之后得到的依然是一天天的音信全无,焦灼的心情仍是没能得到丝毫缓解,急性子的皇上被折磨得几近崩溃。 那边的皇上心急如焚,这边的延信还浑然不知。当他接过圣旨,得知自己人还在途中,才升了贝子又当上西安将军,受宠若惊之余又平添了一份对十四阿哥的愧疚之情。 就在延信五味杂陈,还没有来得及喝口水,就听随行家仆进来禀报:甘州副都统徐达即刻前来拜见。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延信又是任职西安将军,又是掌管抚远大将军信印,可见了皇上对其有多么器重,因此虽然人才刚刚到凉州,五百里地之外的甘州副都统就急急地赶了过来拜见新官。延信本也不是狐假虎威之人,现在虽然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但忠厚的性子仍是没有变,因此听说徐达专程赶了几百里的路前来迎接他上任,自是心有惭愧,于是片刻不敢耽搁,立即整理装容,旋即来到驿站的雅间。 待两人相互见礼,互致问候,又大大地宎一番之后才分宾主落座。徐达因是地主,自是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先是嘘寒问暖,又是殷勤看茶,再山南海北地闲聊一阵,徐大人这才状似不经意间提起了一个新的话头。 “贝子爷此行,没有遇见抚远大将军吗?” “徐大人果真是料事如神,当然是遇到了,在陕西榆林,见过礼之后只聊了几句,因为我和十四爷都急着赶路,所以也没有机会再多,就各自匆匆继续前行了。” “噢?大将军走的是榆林?” “正是如此。怎么?徐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 徐达一边连连摆手否认,一边又端起眼前的茶盏轻啜了几口。延信见这徐大人明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是禁不住地好奇,甚至有些隐隐的担忧,于是也顾不得故作矜持,直言不讳地问道:“徐大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好了。我也是实话跟您讲,虽然你我以前没有什么交集过往,但是我一个人到此上任,人生地疏,从今往后不管大事小事,我还是要多仰仗您才行。待将来交往多了,您就会知道,我延信是个性情耿直之人,从不会玩些虚的假的,或是背地里搞……” “贝子爷,我徐某人知道,知道。” 延信是忠臣,徐达也是,他刚才之所支支吾吾当然是因为顾虑重重。而徐达身为朝廷命官,他不是对某人人忠心耿耿,而是对大清帝国尽职尽责,因此不管京城的那把龙椅由谁来坐,他都要禀公办事。然而延信与十四阿哥的交情尽人皆知,他自己倒是禀公办事,只是延信?现在听了延信的这一番话,又联想到皇上也是一代明主,能够派延信前来继任,定是不会有太大的纰漏,于是这才放心大胆地重又启头。 “既然贝子爷跟在下这么交心,那我徐某人也不跟您弯着绕着了。” 第2474章 密报 话说到这里,徐达先是再度停下不语,然后将目光朝前后左右看了看,又朝延信这边倾过来大半个身子复又开口,只是声音小得像蚊子似的,整个房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任谁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据在下的线人报信,大将军王的小福晋们可是刚刚经过此地,直接朝京城去了。” “啊?徐大人,您此话可当真?” “那么多人,又不是一两个人,就算再是悄无声息、隐形匿迹,也总归还是有不小的动静。虽然她们乔装得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在下还是早早就知道了她们的行踪。既然她们都不事声张,在下也就装作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不想讨人嫌,况且又全都是女眷,哈哈。” 徐达这“哈哈”二字的声音突然间复又大了起来,猝不及防之下,延信本就紧绷的神经遭此刺激,登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于是顾不得压低嗓音就迫不争待地开了口。 “请问徐大人,这是哪一天的事情?” “十二月初五。” “什么?十二月初五?” 当延信听说十四阿哥的女眷们途经此地回京的消息时,当即如遭晴空霹雳一般,他万万没有料到,那些养尊处优、身娇力薄的女人们怎么会走这条路线,现在当他又听说她们居然十二月初五就到了这里,而他是十二月初七才与十四阿哥在双山堡相遇,登时被前任主子布下的迷魂阵给彻底惊呆了。十阿哥与女眷们不但分期分批行动,而且连线路都不一样,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不合情理,其中必是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一直到此时延信才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怪不得十四阿哥一行能够轻装前进,毫无破绽,难不成辎重全都押在了女眷身上? 一想到极有可能是女眷们携带文书悄然潜行,延信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就像是炸了锅似的巨痛不止,临行之前皇上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话开始不停地在他的耳畔回响,令他止不住地浑身冷汗频淌,从此再也没有任何心情与徐达共叙闲聊,于是神色慌张间匆忙开口道:“徐大人,实在是抱歉,皇上交了我一件紧急公务还没有办,再若耽搁就要出大事了。” 不用多问徐达的心中就像是明镜一般:看来,这件事情果然是兹事重大,贝子爷竟然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不住了!尽管知道延信此时早就是无心恋战,但他由于碍于地主的情面,仍是不得不又客气了一下。 “贝子爷初到甘州地界,在下理应为您接风洗尘,今天晚上已经预订了红花楼的……” “徐大人,您的好意我领了,只是差事还没有办完,若是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请恕不能……” “既然这样,那在下也就恭敬不如从命,您先忙,在下这就告退。” 徐达退了下去,延信却是依然冷汗不止,头痛无比。现在的情况表明,他完全辜负了皇上的重托,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文书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将来他到了抚远大将军府见到的只是一座空城,不要说皇上不原谅他,就是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于是他先下令关好房门,然后借着跳跃的烛火,展开随身携带的行军地图,紧盯着图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官道民道一条条的道路,他的眉头几乎都要拧在了一起,沉思良久。 此时的延信确实是不用再多想什么,早已经将前前后后的来龙去脉猜测出了个八九不离十。现在看来,十四爷连女眷都抛下不顾,单枪匹马急速前行,这分明是拿他自己作诱饵,将皇上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为小福晋们的行动做好掩护。这一招实在是老掉牙的套路了,即使是不会领兵打仗之人,甚至是妇孺都能说得出来,“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等等,等等,他延信也算是熟读兵书,也算是在军营中呆过不少年头,结果还是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对此他唯有痛心疾首。对于延信而言,他的痛心疾首并不是因为投靠了皇上没能效下犬马之力,而是因为自己的严重失职行为,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否则岂不是与白拿粮饷白吃俸禄的寄生虫无异?这才是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最重要的原因。 再是万分懊悔,延信也只能是暂时将这些放置一边,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管现在晚不晚,他都必须全力以赴去寻求补救的法子。虽然说他现在可以万分肯定十四阿哥将那些文书交由女眷随身携带,也完全相信徐达所言,小福晋们是取道凉州回京,然而凉州距京城三、四千里路,其中的道路成千上万条,而且现在距离女眷一行离开凉州已经有二十来天的时间,这让他去哪儿追她们?完全就是大海捞针,水中捞月。此外,他是朝廷命官,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尽快赶赴甘州上任,围追堵截小福晋们追讨文书根本就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更何况延信的随行人员少之又少,就算是他真的追上了那些女人们,面对的则是一路规模庞大的大队人马,正面交锋的结果必然是延信大败而归。 既然不是自己职责范围之内的差事,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走了之,落个一身轻松呢?才想到这里,延信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立即又摇了摇头。真若是那样的话,他哪里会有什么一身轻松,相反会陷入更深的泥潭难以自拔。不要说他会因为自己的失职渎职行为从此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再想到皇上曾经对他的嘱托,还有那信赖的目光,如芒在背,针扎般疼痛。他知道,假若这次错过,皇上就会彻底地与那些文书别过,永远也不可能再得到了。 这些文书对于皇上来讲意味着什么,延信当然再清楚不过。如果时光倒退两个月,当皇上还是雍亲王,两位皇子不管如何大动干戈,就算是闹到玉皇大帝那里,身为十四阿哥老部下的延信一样都会无动于衷。明哲保身、爱惜羽毛的延信心中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他的职位,在其位谋其政。既然现在是皇上继承大统,那么除了绝对服从新君之外,延信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选择的机会,哪怕说明天坐上这把龙椅的换作了十四阿哥,那么他也要等到明天再听从十四阿哥的调遣。 忠于职守的延信没有半点犹豫就决定向皇上密奏此事,然而真正写完竟是花费了他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 由于这是向皇上禀报,除了重点陈述其发现了大将军王女眷行踪的事件之外,身为朝廷命官当然还要再附上对情况的判断和分析,就是这个判断和分析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若是甘州距京城只有三、五百里的路程,延信也不用如此绞尽脑汁,区区十几条道路,大不了皇上在每一路上都布下天罗地网,大将军府的女眷们定是插翅难逃。然而甘州与京城相距足足有五、五千里,千条万条大路小路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怎么可能每一条路都派人围追堵截? 面对眼前这张看过不知道多少遍,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军用地图,一贯极为自信的延信第一次没有了十足的底气。每一条可能路线的提出之后,紧接着就是分析、思索、推翻,然后再提出一条新的路线。 就这样,经过大半夜的反复推敲和深入思索,最终延信定目光锁定在了两条路线之上,由于其中一条路线实在是太过艰险,他不敢相信那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如何能够走得了,怕不是半路就要叫若连天直接放弃了。然而只要有可能的存在,他就不能不向皇上禀报,于是在天色已经微微发亮的时候,延信才匆匆写就了密奏一本,向皇上详细禀报了一路上所遇所见的情况,并提供了十四贝子女眷们可能会选择的两条线路。 老天爷实在是眷顾皇上,这一回他再次押对了赌注,选择延信赴西北任抚远大将军真是选对了人!不但拥有丰富的军事经验,还是一个办事仔细认真、忠贞不二之人,令这封救驾密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分秒不停直奔紫禁城。 十二月二十八日,皇上终于收到了延信发出的密奏,待看过密奏的内容之后,连一向在谋略上颇为自负的他都是极为震惊!十四阿哥与女眷们有先有后地出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双方选择的路线居然完全不一样!更令皇上难以置信的是,女眷们竟然有可能选择如此艰苦的道路!面对十万火急、刻不容缓的突发新情况,皇上在收到密奏的这一刻后,只快速地思考片刻就立即颁出圣旨,要求按照延信提供的这两条线路,即刻派出两路人马,全力搜寻十四贝子小福晋一行,无论如何哪怕是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全部截获来自大将军府的各类文书。 第2476章 遇阻 十四阿哥的这一招果真是出奇制胜,任何人,当然也包括皇上在内全都是万万没有能够料到,那些娇柔赢弱,既没有能力也没有体力的女流之辈会走那条最为艰苦的荒漠之路。 四、五年的戎马生涯确实是充分历练了十四阿哥,从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皇子日益成长为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可是老天爷为何要这么偏心?从前就是无数次地眷顾皇上,这一回也不例外,再度将胜利的天平向他这一侧倾斜,不但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延信这个忠臣,而且还犹如天算般地让延信竟是在凉州遇到了徐达! 十四阿哥再是擅长兵术,面对那两人奇迹般的相遇也只能是望洋兴叹,纵是千算万算终也是抵不过这致命的一劫。徐达的嗅觉是那样的灵敏,延信的思路是那样的敏捷,而皇上的意志是那样的坚定,为了这些文书,不顾千里迢迢、不惜一切代价,十分火急地派出两路人马,千里追踪、志在必得! 然而这一切只是开始,密报一役只是令兄弟两人重新站在了起跑线上而已,前面的一切全都要推倒重来,最终鹿死谁手还要试目以待。皇上虽有密报相助如虎添翼并且成功地在阿拉善打响了遭遇战,然而面对乔装改变、面目全非的对手们,没有画像,不知伪装,拉莫能够打赢这场战役吗? 再反观十四阿哥,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仗,尽管人算不如天算,被迫在阿拉善打响了遭遇战,虽然女眷们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但是由于女人们凭借对夫君的全部爱情,又有足智多谋的十四阿哥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她们就再也不是从前的她们了。 现在的她们是什么样子了呢?先来看看婉然吧。婉然虽然年龄稍长于塔娜,但是在位分上一直被小小年纪的塔娜压了好几头,这种局面的形成也不能全都怪在塔娜的身上。一来塔娜是先皇赐婚,婉然是十四阿哥私娶,论出身婉然已是先天不足;二来婉然比塔娜进府晚了四年,论资历又是低人一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与十四阿哥不但貌不合而且神更离,夫妻两人连装模作样、掩人耳目的表面文章都懒得去做,以致婉然嫁进十四府都有八年的光景,却仍是与这两年在西北收房的两个十七、八岁小字辈侍妾平起平坐,仍是格格的品级。而反观塔娜呢?不仅在名分上是小福晋,而且在实权上甚至超过了比她早进府的完琦等人,一跃成为仅低于穆哲的实权人物。 除开名分不谈,婉然在她嫁进十四贝子府的这八年时间里,不是被十四阿哥频频利用,就是被夫君处处提防。利用,是因为她的二哥;提防,则是因为他的四哥。 如此尴尬又微妙的局面,令婉然完全游离于十四府的核心圈子之外,因此,这一次的返京奔丧,除了圣旨到达的当天与众女眷一同听到了十四阿哥的亲口传信之外,再也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的消息,直到临出发之前的那天晚上,她才得到塔娜突然袭击式的安排。 “婉然姐姐,爷特意跟妹妹吩咐,要咱们姐妹几个准备回京城呢。” “回京城?什么时候?” “明天就动身,所以还是麻烦您尽快收拾一下吧,时间不多了呢。” “明天?怎么这么快?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爷什么时候吩咐的?” “嗯,反正咱们出门在外,没家没业,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另外,妹妹也是刚刚才得到爷的吩咐。” 面对塔娜应对自如的传口信,婉然心中万分疑惑。“刚刚得到的消息?”十四阿哥不是接到皇上的圣旨,第二天就启程了吗?怎么现在还能收到传来的口信儿?这一次他走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带几个侍卫与随从,如果临时派人回来传口信,这个奴才就不可能传完口信之后再去追十四阿哥一行,因为就是追到了京城也追不上。这种主动非战斗性损兵折将的行为绝不是身为抚远大将军的所做所为。因此面对塔娜镇定自若的应对,婉然只是在心中暗暗地冷笑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还给她一个软钉子。 “爷不是已经启程了吗?爷是派谁回来传的吩咐?” “噢,爷当初是说要即刻启程的,可是这里的事情忙不完,所以这些天爷又变了主意,暂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去了各个军营,既是视察军中防务也算是跟众将士道个别。刚刚爷临时叫库布里回府跟妹妹传了口信,要咱们明天就先动身,另外爷还说,爷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忙了,没有功夫再跟姐妹们告别,就让妹妹代为转告各位姐妹。” 没有回京城而是去下面军营视察军务了?婉然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不过警惕既然已经提高,就不是能够立即放得下来的。 “那爷怎么办?误了奔丧大事可是……” “是不是误了奔丧大事,爷自然是心里有数,轮不到咱们女人背地里指手划脚。而且这些还没有处理的公务也是国家大事,若是没有处理完了政务就走,那可是欺君之罪呢!也误了国家大事!这个罪责爷可也是担当不起呢。不过话也说回来,奔丧确实是也是天大的事情,也是耽搁不起,不过因为咱们姐妹们拖后腿行动太慢,爷既要急着回京,又要忙于军中公务,本来就功夫不够多了,若再是为了等咱们姐妹们而耽搁功夫,就怕到时候赶不回去,与其那样反倒还不如让咱们先走,省将来拖爷的后腿,就算是这样,估摸着爷在半道儿上就能追上咱们了。早早晚晚咱们还是会拖累了爷。 噢,对了,因为咱们单独提前走,爷担心出门在外不方便,万一路上再遇到歹人什么的可就坏事儿了,所以爷吩咐咱们都不要再穿孝服,喏,这里是几身家常人家的衣裳、鞋子,姐姐明天出门的时候全都换上,另外还要姐姐回去后把路上替换的衣裳也都提前准备好一并带上,省得沿途还要采买。” 被塔娜这番长篇大论说得云里雾里的婉然虽然找不出来什么破绽,可是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于是怀着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给她来了一个消极抵抗。 “我除了府里配置的衣裳之外,哪里有这种能够替换的寻常衣裳?再说了,临时路上采买怎么就不行呢?” 临时路上采买当然不行了! 不过这句话只是塔娜在心底里气恨得大喊一嗓子罢了,她可不敢直接说出口。他们这么多人出行已经非常惹人耳目了,若是再大量采买随身物品,必是要更加引起旁人侧目,再者说了,她们即将行走的全都是人烟稀少的荒漠地区,就是想要采买也买不到呢。然而这些话,塔娜根本不可能告诉婉然,这是她的全部底细,十四阿哥特意叮嘱她要防范婉然,她当然不能辜负了十四阿哥的重托。 “姐姐,其它姐妹们听了爷的吩咐,全都是一声没吭赶快去收拾行装了……” 塔娜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但是语气略显怪异,仿佛在警告婉然,别的女人可都是没有说半个“不”字,怎么就你这么特殊?婉然是聪明人,自是听出了塔娜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她连十四阿哥都不怕,更是不可能怕了小小的塔娜,因此面对塔娜的这句口头警告,婉然虽然没有立即唇枪舌战予以还击,但仍是抬起头来朝她斜瞟了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与挑衅。 塔娜再是深得十四阿哥信任与器重,但是在什么都不怕的婉然面前还是气短几分,另外她也担心万一把婉然激怒了,一路上再生出什么事端可就得不偿失了,于是赶快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同时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哎呀,其实妹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路上临时采买,从库布里那儿也问不出更多的消息,反正这些全都是爷的吩咐,肯定没有半点假。我也只是照着爷的吩咐一字不落地给各位姐妹们传个口信罢了,要问为什么,那就真的是只有爷自己知道。” 塔娜给了婉然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她早就知道了婉然与十四阿哥之间的恩恩怨怨,料定婉然不会真的打算从她们的夫君口中问出个子丑寅卯,所以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把球踢到十四阿哥那里,算是给自己开脱了个一干二净。 果然,塔娜的一席话说完,半天都没有得到婉然的半句回复,以为她果真怕了十四阿哥,而实际上婉然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半天也没有搞清楚来龙去脉,所以才没有顾得上理会塔娜。为了尽快摆脱尴尬局面也是为了抓紧时间收拾行装,对于婉然的消极抵抗塔娜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功夫跟她计较,毕竟稳住对方才是当务之急,为此塔娜不得不率先舍下脸来主动开口。 “姐姐,您看,功夫已经不多了,要不您先回去赶快收拾行装吧。” 第2477章 完琦 面对塔娜下的逐客令,婉然虽是万分不解,但权衡利弊之下也只得是暂且。虽然她极度希望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然而现实情况她也非常清楚,不管是十四阿哥还是塔娜就像防家贼似地小心提防着她,如果现在为了逞一时的口头之快而与塔娜闹个不欢而散,以后她若是想要打探出来内情就更加难于上青天了。审时度势一番之后,婉然唯有收敛起傲人的锋芒,但也不卑不亢地朝塔娜回复了一句。 “那好吧,我这就赶快回去先收拾收拾。” 从塔娜房中退出来一直到回了自己房里,婉然仍是没有能够理清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已经被塔娜彻底搞晕了,心中止不住地暗暗思忖:如果是刚刚得到爷的吩咐要求提前返京,为什么这些寻常衣裳全都准备齐全了?这哪里是临时起意,分明是早早就策划好了的行动。爷这是要做什么呢? 当一纸圣令调遣抚远大将军回京奔丧令婉然知悉是皇上继承大统的时候,她在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最少凝儿现在已经是安全无忧之人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婉然深知,虽然皇位的争夺是男人们的事情,但是哪一个女人能够不被卷入其中,又有哪一个女人能够独善其身?就像现在,随着十四阿哥夺谪大计的落败,她们这些女眷们也登时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看看现在的她们,哪里是回京奔丧,分明就是一副亡命天涯的样子! 不由得婉然会把这一次的回京奔丧视为亡命天涯,毕竟这一次的十四阿哥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反常了!他自己说好的次日返京却又没有动身,说好的收拾停当后女眷再出发却被突然吩咐要求明天就走,这里面藏的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虽然婉然猜不出来这里的玄机是什么,但她知道,一定跟皇上有关,否则十四阿哥也不会这么处心积虑,乔装改扮,甚至不惜将女人推上前线。 或许这一次,真的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假如落败的是皇上,冰凝将会是什么样子呢?也会像她这样颠沛流离、冲锋陷阵吗?一想到这里,婉然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个激灵,以致不敢再往下面去想。 婉然原本就是疑虑重重,随着这一路越往前走,她越是坚定了此前的大胆猜测:姐妹们一定是肩负着什么使命!婉然与十四阿哥虽然反目成仇,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完全丧失了理智,她当然知道,十四阿哥尽管不是会讨女人欢心之人,也不会怜香惜玉,但他同样也不会让女人染指半丁点儿的公务,更不是一个倚仗女人成就大业之人。虽然她的存在完全是因为拉拢年二公子的需要,但是自从他们成亲八年多以来,十四阿哥从来没有让她直接跟年二爷讨要过什么,一丝一毫都没有。真若是想要些什么了,他从来都是直接跟年二公子单独联系,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女人天生就是养尊处优,享受荣华富贵之人,所以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冲锋陷阵。因此仅仅从这一点上来讲,婉然还是非常客观地认定,十四阿哥要比八阿哥更令她敬佩一些。 一想到自己的身上或许肩负着十四阿哥不可告人的秘密,婉然登时不寒而栗。虽然她的卷入是被迫的,绝非自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胡思乱想之间竟然莫名地就担心起十四阿哥来了,担心他不会因为与皇上的夺嫡之恨而干出什么傻事情吧。 皇上,是她刻骨铭心的爱恋,十四阿哥,是她的夫君。这两个人在她的心中,不是孰轻孰重的问题,而是她不想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场皇位的争夺而同根相煎,从而付出流血甚至是牺牲的惨重代价。 婉然的心情如此,冰凝的心情何尝不也是如此?只是她不知道罢了,早在半年之前,冰凝就未雨绸缪地请求过当时的王爷,请求他假若真有那么一天是由他来继承大统,请他一定不要难为十四阿哥。 冥冥之中,姐妹两人尽管身处异地相距四五千里,但却是如此的心有灵犀,为了各自的夫君一生平安,为了避免同室操戈悲剧的发生,都将所有的希冀与祝愿说给了菩萨听,祈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他们兄弟两人各自平安,烟消云散。 婉然与冰凝都是心思极其善良之人,俗话从来都说“好人有善报”,这一回老天爷会让她们遂了此生最大的心愿吗? 除了在婉然这里遇到些阻力之外,其它女人没有令塔娜费吹灰之力就全都言听计从,于是众人按照十四阿哥既定的时间、路线和全部安排,如期出发。 一路上,塔娜极为小心谨慎,九口箱子从不假他人之手,一直放在她的马车上。每当傍晚需要入驻驿馆的时候,她也是让扮作商人模样的二管家先行安排好住处,她一直耐心地等在马车上,直到二管家订妥了房间,并且在客房里安排好她的贴身丫环以及两个扮作仆从的侍卫之后,她才命二管家亲自拎上箱子随她一并进入客房。 待女眷们入住驿馆之后,主子们都必须按照塔娜的吩咐留在各自的房里,所有的女人包括塔娜包括使唤丫头在内,统统都不得再抛头露面,膳食等也全都是由二管家亲自送到各个主子的房里。如此紧张的气氛令所有的女眷都不禁暗自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丫头都不能随便使唤了? 从抚远大将军府出发的女眷共计五人,两个侍妾是十四阿哥在西北新收房的两个当地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从京城过来随军家眷中,除了塔娜、婉然之外,另一个就是完琦。 完琦,舒舒觉罗氏,作为十四阿哥的女人,比塔娜进府还要早,晋升为小福晋的时间也比塔娜早,也是皇上亲自赐婚,因此完琦不比婉然,她有足够的资本与资历排在塔娜的前面,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还在十四贝子府的时候,她就觉察出来塔娜大有后来居上的可能,待与婉然等三人随十四阿哥到了位于甘州的抚远大将军府之后,这个担忧终于变成了事实。小小年纪的塔娜竟然成了她们三个女人的代言人,俨然一副将军府嫡福晋的架式,而十四阿哥更是有什么事情都直接吩咐塔娜,然后由塔娜再传口信给她和婉然。 去年初的时候,甘州都统为了讨好大将军,悄悄地送上两个丫头,全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统是地方官,十四阿哥是朝臣,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而且他也非常需要依靠地方官员壮大自己的势力,拉扰还来不及呢,当然更是犯不上得罪这些人。因此面对这两个女人十四阿哥自是知道该如何去做,那就是明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娶进大将军府,毕竟人家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总不能像收房丫头那样随随便便就完事了。 完琦满以为随着两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的姑娘新进入府,十四阿哥会移情这两个侍妾,从而令塔娜遭受到沉重的打击。然而完琦完完全全地大错特错了!新人的入府非但没有听到旧人的哭声,恰恰相反,更是丝毫都没能动摇塔娜的地位,甚至十四阿哥还委派塔娜对两个不懂皇家规矩的女人进行亲自调教,地位仿佛是更加巩固了。 毫无半点悬念,这一次回京奔丧,十四阿哥又是对塔娜委以重任,让她代行嫡福晋职责。而塔娜由于知道自己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十四贝子府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自是不敢吊以半点轻心,不但自己身体力行,而且对所有的姐妹们都异乎寻常的严厉,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非常苛责。实在是不能怪塔娜拿个鸡毛当令箭,而是这一回生怕出了半丁点儿的岔子而断送了自己夫君的翻身机会。 原本就心存不满,又遭到小小年纪的塔娜如此不尽人情的同等对待,令完琦极度不满又格外失落。当塔娜在临出发之前将曾经对婉然说过的那一套又原封不动地对她也说了一遍的时候,完琦并没有与塔娜正面起冲突,而是乖乖领命而归。完琦不是婉然,十四贝子府对她而言可是一辈子的家,而且她还要为自己的阿哥谋个大好前程,因此自是没有婉然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然而口服并不能代表心服,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又遭塔娜如此苛刻对待,这一路上她的脸色可是从来都没有好过,每当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也会有两句低声抱怨脱口而出。 从来都是说者无意,听都有心,完琦那如蚊子般的嘟囔,任谁都听不出来个所以然,却是被心细如发、处处留心的婉然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第2478章 刺探 这一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平时都是极为谨慎守时的塔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离开驿馆房间的时间比平日晚了许多,此时众人早已经全都按照规定的时候来到驿站门前的小空场上,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塔娜的姗姗来迟。 这一路走来,塔娜不仅一双眼睛如老鹰一般紧紧盯住那九口大箱子的同时,而且还像一只老母鸡似的紧紧看守着身边的四位姐妹们,令那四个人之间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眼神也不敢过多交流,生怕被塔娜寻了借口当众斥责一番。 今天是塔娜唯一一次短暂缺席五人同行的场合,这个前所未有的情况令婉然的心中登时激动不已,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平日里塔娜严防死守,寸步不离,令其它四个人寻不到半点机会相互串通。然而老虎也有了打盹的时候,更何况塔娜只是一只外表貌似强大,实则无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罢了。 她们这些皇室贵妇们虽然已经在艰苦的西北历练了五六年的时间,但是她们这次回京的道路实在是太过艰险,经过几天来千辛万苦的长途跋涉,体力严重透支,早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举步维艰。塔娜比起其它四个女人来还要吃重,九口沉得像巨石般的箱子须臾不离,巨大的精神压力令她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精神压力与体力透支齐齐向她发难,令塔娜几乎夜夜失眠,终于在昨天晚上如山洪般爆发出来。精疲力尽的她一进驿馆的房间,连晚膳都没有顾得上用就直接躺在了床上,浑身酸痛、头晕目眩,连喝口水都要吐出来。然而这才只是开始,好不容易才迷糊了一小会儿她就觉得浑身发冷,继而又有些打起哆嗦来。 塔娜心里清楚,自己这是犯了寒热症,尽管驿馆也可以替住店的客人去镇上寻大夫前来出诊,然而身负重任、小心谨慎的她实在是不想因为任何一点点的疏忽而令她们历尽的千辛万苦瞬间化为乌有,因此只得是吩咐自己的贴身丫头小凤赶快将房里所有的被子衣裳统统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又咕咚咕咚地猛灌下三大盏热茶。第一盏茶喝下去当即就吐了出来,她没有半点犹豫,又立即喝下第二盏,第三盏,她需要尽快发汗,将体内的寒毒逼出去,或许就能躲过这一劫。 塔娜独自一人孤身奋战,与病魔做最顽强的搏斗,结果却是百密一疏,给了婉然一个绝佳的可乘之机。一路上都没能寻到私相探密的机会,这一回终于由于塔娜的迟迟没有启程而令婉然轻而易举地得了手。于是在驿馆小院的一个角落里,婉然状似不经意地和完琦聊起了闲天来。 在府里婉然与完琦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老死不相往来之人,倒不是婉然有多么的清高,而是因为十四贝子府对她然言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身为囚徒的她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憎恨与鄙夷,哪里还会有什么闲情逸致与旁人有丝毫的瓜葛往来?然而为了获得自己极想知道的内幕消息,婉然唯有一反常态地舍下脸面,主动放低姿态讨好完琦。 “姐姐,咱们这么辛苦赶路到底是为什么呀?咱们走得越快,将来爷若是赶来与咱们汇合,岂不是要把爷给累坏了不是?” “怎么?你还不知道么? “我……,我……知道什么?” “哎呀,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说你,你可真是有那操心的心,没那操心的命,实话跟你说吧,爷根本就没有去视察什么军务,早就按当初跟咱们说的那样,第二天早早地就回京城了!伊尔根觉罗妹妹的那一套把戏哄哄小孩子也就罢了,哄我?那她可真就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完琦一边说着,一边在嘴角上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既是嘲笑塔娜掩耳盗铃,也是嘲笑婉然居然这么容易上当受骗,被个黄毛丫头牵着鼻子走! 婉然与完琦没有什么交情,完琦也对婉然没有多少好感,只是婉然的这个时机抓得实在是太巧了。年纪轻轻的塔娜不但夺走了十四阿哥的心,还夺走了将军府的大权,人权两空的完琦当然是极度失意落寞。如果她是才被娶进府的两个侍妾倒也无话可话,偏偏她在五个女人之中年龄最长、资历最深,竟还要整日里看塔娜的脸色,恭敬地听从塔娜的吩咐甚至是斥责,这让她的一张老脸往哪儿放?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话虽粗糙理却不糙,继塔娜因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给了婉然一个千载难逢的可乘之机之后,完琦也被牢牢地抓住了心理弱点,令婉然轻而易举地刺探到了内情。 这个内情是令婉然如此的震惊,以致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十四阿哥早已经走了!原来那夫妻二人早就合起伙儿来欺骗她们大大小小这四个女人呢。至于为什么欺骗,她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牵扯到皇位之争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由于婉然对十四阿哥没有任何夫妻的情分,因此同样是得知一件事情的真相,相比较完琦的义愤填膺,她则是心平气和多了。因为她的关注点全都集中在皇上的身上了,她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是为了她自己争宠,而是不想让皇上落得一个大败而归的下场罢了。 因此面对完琦嘴角的那一抹轻蔑的微笑,婉然并没有在意,相反为了获悉更多的内情,她唯有装作毫不在意,甚至是一副巴结上赶的样子,故做亲呢地上前讨好这个显然是深知内幕的完琦姐姐。 “哎呀,姐姐说的极是呢,妹妹实在是头脑愚钝,竟是伊尔根觉罗妹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呢!若不是姐姐火睛金睛,妹妹一直都蒙在鼓里,怕是到了京城还浑然不知。” 完琦见婉然一脸巴结讨好的表情,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是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又有谁不喜欢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人在被阿腴奉承的时候是最容易吊以轻心、失去警惕之时。 “你呀,别看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可还真是嫩着呢,你这声姐姐可不是白叫的!” “那,那,那就是说,爷不管咱们了?” “爷还有那么多的大事呢,现在当然没功夫管咱们了。再说了,这回咱们要是为爷办好了差事,可是替爷立了一等一的大功呢。” 于是头脑发热的完琦将她对塔娜的千怒万怨全都化作了对婉然的倾诉,把到目前为止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内幕消息全都一股脑地说了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着倾诉的结束,完琦心中的愤懑也减轻了许多,然而当她将竹筒里的豆子全都倒干净,换得一个浑身轻松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定是闯了大祸! 婉然与皇上的恩恩怨怨几乎就是十四府公开的秘密,虽然完琦并不知道她们这次要为自家爷做什么事情,但是婉然连十四阿哥先期回了京城都不知道,可见十四阿哥对她是多么地严加防范。然而一切都晚了,直到这个时候,完琦恨透了自己这张嘴,怎么就没有把门的?然而完琦再是极度懊悔仍是于事无补,为了发泄对塔娜的私愤,竟是把自家爷的底牌亮在了婉然的面前,这事将来若是被十四阿哥知道了,她可真是别想再有什么活路了。 对于完琦口中透露出来的这个惊天秘密婉然并没有表现出来多么吃惊的样子,毕竟这已是她早就预感和猜测到的事情,只是没有完琦知道的这么详细,幸亏塔娜害了寒症,令她从完琦的口中得到了许多此前并不知道的内情。不好容易才取得了一个突破口,婉然当然是不满足于只得到这么点儿情报,而是希望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为己所用。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婉然刚想要再次开口对完琦极尽阿腴奉承,以期问出来她们这些柔弱女眷能够为自家爷办什么差事的时候,就听驿馆楼梯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婉然和完琦都下意识地抬头向上望去,果不其然,只见塔娜正一步一缓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塔娜的出现令完琦和婉然两个人的神情登时全都不自然起来。完琦早就对自己刚才的冲动失言而后悔万分,此时骤见塔娜,仿佛学生考试作弊时被夫子当场抓了个正着儿,惊出她一身的冷汗,继而死死地闭紧了嘴巴,同时神色慌张地低下头去,生怕被塔娜寻到什么把柄。 婉然也同样因为塔娜的出现而感觉非常不自在,她是担心被塔娜发现自己正与完琦私自串通,也是不得不赶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脸庞扭向了另一边。不过她眼角的余光仍是看到了与塔娜一并出现的那九口无时不刻都如影随形的大箱子,心中暗暗地猜测道:姐妹们为爷办的差事定是就在这几个箱子里面! 第2479章 君臣 暂且按下十四贝子府女眷们的行踪不表,先来看一看一骑绝尘、火速回京的抚远大将军进京奔丧的情形如何。 十二月初三,先帝的梓宫被移到景山寿皇殿暂时安放,并继续举哀。 十二月十七日戊辰,抚远大将军、贝子胤祯奉诏奔丧抵京,至寿皇殿谒大行皇帝梓宫。 其实十四阿哥抵达京城已经有两天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获准进宫。前些天当他还在路上的时候,先事先命人给奏事处行了文,询问进京之后见到皇上如何行礼。奏事处的官员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实在是头痛不已:呈交皇上阅批?那不是直接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吗?不呈交?怎么回复十四贝子? 官员们再苦恼,这烫手的山芋还是要递到皇上那里,结果就是一石惊起千层浪!对于十四阿哥的回京奔丧,众人本来就是隔岸观火、坐等看笑话的,没想到,十四阿哥人还没有进京呢,马上就有热闹可看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才第二天,十四阿哥这个奏折的内容就在京城官场上纷纷扬扬地传开了,对此,朝中人士无不惊讶无比。在诚亲王率先认可新君、廉亲王被委以重任、九贝子遭到严厉打击的形势下,现在十四贝子,这个一母同胞的阿哥回来了,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看皇上如何对付。 面对这道多此一举、充满挑衅的奏折,皇上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十四阿哥那副桀骜不训、趾高气扬的样子,知道这个大将军王明目张胆、不怀好意地给他出难题! “见到皇上如何行礼”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其中却是饱含了丰富的内容。从字面上来看,这还有什么可问的?“行君臣之礼”不就可以了吗?然而非也。 其一,因为十四阿哥不认可他四哥继承大统,所以才会问“如何行礼”。其二,十四阿哥此次是回京奔丧,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他是先去寿皇殿拜谒先皇梓宫,还是先去乾清宫东庑向新君行礼请安?至于其它的兄弟们则因为先皇驾崩的时候都在京城,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先后顺序问题。 十四阿哥果真是个厉害角色,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直打得皇上毫无半点还手之力。这两件事情他选哪一个都是被动挨打。先谒梓宫,这不是向世人表明,连他自己都认可了十四阿哥拒不承认他这个皇帝的事实?先贺登基,这不是要将他推向不仁不孝不义的境地,遭到全天下人的责骂和耻笑吗? 因此根本不用任何思索,他立即就做出了先谒梓宫的决定。百善孝为先,这是压倒一切的前提,也是他所有行为的唯一准则,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此外,是否承认他这个新君,不是十四阿哥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事情,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度过了先帝驾崩初期的混乱不堪局面,可以说大局已经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中,他不相信十四阿哥凭一已之力就能有翻天覆地的能耐!于是皇上不假思索地在奏折上写下了“先谒梓宫”的朱批。 虽然事后证明,“先谒梓宫”的这个决定让他在继皇太后娘娘之后,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承受了来自至亲家人的无情羞辱,令他在众人面前再次颜面扫地,但是他一点儿也没有后悔这个决定。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皇阿玛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么多的屈辱他都承受下来了,这一回不过就是十四阿哥傲慢无礼之举罢了,这一点点委屈能算什么? 虽然是十四阿哥“先谒梓宫”,但是并不是他一个人单独拜谒,而是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皇子们悉数都要参加这个重要的时刻。按规矩,大行皇帝未下葬之前需要停灵在景山的寿皇殿中,因此皇上拜谒梓宫之前需要提前移驾景山。为此礼部官员先行确定了先谒梓宫的程序,再又确定了谒梓宫的时间--十二月十七日未时,得到礼部的奏请之后,当一切准备部绪,皇上连同包括八阿哥在内的众大臣们,在十七日戊时提前在景山寿皇殿静等十四阿哥的到来。 丧父的悲痛、夺嫡落败的失落,遭受双重沉重打击的十四阿哥犹如神助般地给皇上出了这么一个一箭双雕的天大难题,连八阿哥知道后都禁不住暗暗赞叹:十四弟真是越来越有胆有谋了。 而皇上的反应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也是在情理之中。若说在情理之中,那是因为皇上的孝行是多年以来有目共睹;若说出人意料,毕竟现在还是非常时期,铁腕的皇上不得不以奇招险招克敌制胜,可是这一回竟然又走起寻常路,按照常理出牌,自是惊了众人一下。 由于皇上以不变应万变,没有被十四阿哥的牵着鼻子走,抱着宁可不认新君,也要先谒梓宫的坚定信心,因此在第一轮第一个回合的较量中,十四阿哥初尝败绩。面对“先谒梓宫”这道朱批,先发制人的他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不得不一边奉旨谒拜梓宫,一边静观事态发展再想对策。 当天未时一到,十四阿哥分秒不差地出现在寿皇殿上,不出他的意料,只见皇上早已经在大殿当中率群臣恭候他的到来!没进寿皇殿之前的这一路上,十四阿哥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一会儿见到皇上之后,如何与他这个素以“阴险狡诈”的四哥正面冲突、一较高低,然而当大行皇帝的梓宫赫然在目的这一刻,原本就满腔悲愤的十四阿哥甫一见到他最亲最敬的皇阿玛梓宫,情绪当即失控,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皇上,直接扑倒在梓宫上,放声痛哭起来! 十四阿哥没有料到自己会情绪失控到此种程度,其它所有在场之人对这个局面的出现也都表现出极为诧异的神情,他们也都和十四阿哥一样,以为即将出现的必是一场唇枪舌箭,甚至是大打出手的混乱不堪的场景,哪里料到,一个七尺男儿不顾,尽洒孝子泪,对此,众人全都是默不作声,一些大臣和皇子,甚至包括皇上自己在内,也被如此悲伤痛苦的情景所感染,继而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今日距离先帝宾天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每每思及先帝的音容笑貌,仍是泪湿衣衫,情难自己。现如今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泪水早已经流尽,可是望着痛哭失声、悲痛欲绝的十四阿哥,皇上早就忘记了什么君臣之礼之事,若不是竭力克制,他也想与十四阿哥一道扑倒在先帝的梓宫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无尽哀思彻彻底底地宣泄一番,而是泪水再次盈满眼眶。他可是看着十四阿哥那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的泪水仍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失声痛哭持续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十四阿哥的心情总算是略略地平复了一些。然而一波平息下来另一波就无可避免地升起。俗话说,仇人相见份外眼红,更可况眼前的这个仇人既有“杀父之仇”又是“夺位之恨”,因此对于皇上的深仇大恨只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立即在十四阿哥的胸中再度熊熊燃烧。此时已经失去理智的十四阿哥顾不是这是在寿皇殿先帝梓宫之前,也顾不得有外臣在场令家丑外扬,即刻起身一个箭步冲到皇上面前,他要好好地问一问他的四哥:皇阿玛究竟是怎么宾天的!是不是你进献了一碗毒参汤给谋害的! 十四阿哥的速度极快,然而大内侍卫可不是只拿俸禄毫无本领的酒囊饭袋,更何况还占据了地理位置的先天优势,眼见着情绪激动举止若狂的十四贝子起身朝皇上奔来,生怕他做出伤及皇上的危险举动,于是立即站成队形,还不等十四阿哥近身,就早已经在圣驾周围齐刷刷地围成了一个保护圈,将皇上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这个局面的出现大大出乎十四阿哥的意料!或者说,他对他四哥的所有记忆还都只是停留在从前。以前他与当时的王爷在一起,兄弟之间无论是激烈地争吵,还是忍不住动手,甚至是挥拳相向都是稀松平常,打得鼻青脸肿也是常有的事情,然而那个时候的他们,尽管不是亲密无间、情同手足,但也是无所顾忌、随意笑骂。 再看看现在呢?不要说拳来脚往,就连身子都是贴近不得,再看看大内侍卫们那一张张如临大敌的脸,深深地刺痛了十四阿哥,那个兄弟之间争来吵去、互不相让的四哥再也没有了,而是变成了被大内侍卫们团团护住的一代帝王。这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将他们两个亲兄弟彻底地分开,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万丈鸿沟! 这个始料不及的结果让十四阿哥呆若木鸡般地愣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再也不是他的“四哥”,而是转身一变成了“皇兄”,他们再也不是兄弟了,他们只是君臣! 第2480章 妥协 被一道君臣鸿沟阻隔的兄弟两人自此双方陷入了僵持!一个不肯接受残酷的现实,不肯承认失败,不肯行君臣之礼;一个不能任由帝王的尊严受挑衅,君是君、臣是臣,天经地义、毋庸置疑。双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僵持下去,仿佛日月星辰都停滞不动。 拉锡是侍卫首领,眼见着这两个人的脸色一阵青红一阵煞白,如此尴尬局面很是难堪,他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体谅皇上的脸面很不好受,于是主动上前一步,拉住十四阿哥的胳膊往皇上面前带,他既是想给这位曾经的抚远大将军一个体面的台阶,也是想给皇上挽回一些颜面,打破僵局。谁想到,他的这一番好心,竟是被愤怒到极点的十四阿哥屈解,继而立即抓住这个把柄大做文章。 只见十四阿哥先是一把就挣脱了拉锡的手,口中更是怒不可遏地叫骂起来。 “你个狗奴才!不要太嚣张狂妄,不过就是狗仗人势的一个下贱的奴才,你胆敢动十四爷一根汗毛试试!” 拉锡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好心好意之举竟是招来十四阿哥好一通臭骂,登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得理不饶人的十四阿哥哪肯善罢干休,正是有冤没处伸、有仇没处报的狂怒时刻,拉锡竟然撞到了他的枪口上,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能白折放过?打狗还要看主人,现在他把那只奴才狗痛打一番之后,就该轮到跟主人好好理论了,因此一待痛骂拉锡之后,十四阿哥想也没想就直接冲到皇上面前,实际上是冲到了那个包围圈的面前,语气强硬、态度傲慢地再度开了口。 “这个下贱的奴才居然敢对大将军王指手划脚,这么没有规矩、无礼的奴才,真是闻所未闻!我乃皇上的亲兄弟,这个奴才竟然胆敢以下犯上、自寻下作!如果我有不是之处,请皇上处治,若我没有不是之处,请皇上立即将这个狗奴才就地正治,以正国体!” 十四阿哥此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言论确实是有理、有力、有节,任谁都挑不出来半点破绽。首先,君臣有别、主仆有别,这是天经地义的伦理朝纲,拉锡身为一个奴才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对主子指手划脚,还没有有国法家规了?他这是想要反了天,反了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吗?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才会有什么样的奴才,奴才之所以胆敢如此,还不是因为他身后有皇上给撑腰吗? 皇上已然被十四阿哥逼到了墙角里,被逼问得无言以对,说不出半个“不”字!拉锡刚刚是护主心切,对十四阿哥拉拉扯扯一番确实有失恭敬,但凡事有因就有果,若不是十四阿哥咎由自取、率先发难,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因此从根源上来讲,十四阿哥先是不跪拜他这个皇兄,继而还敢对他的奴才指手划脚,当众给他难堪,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下这口恶气,岂不是留给世人一个软弱无能的帝王形象? 就在皇上的忍无可忍之际,突然间几个外臣的窃窃私语之声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本来皇上就已经被十四阿哥这一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搞得头痛不已,这几个外臣的私语犹如助燃剂,令皇上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起来。 虽然身为臣子不能妄议皇家之事,但是他们此举也不能算得上是有多大的错处。尽管这是皇上与十四阿哥弟两人的家务事,但毕竟皇家的家务事再小也是关乎国家的大事,帝王的尊严就是国家的体面,因此就算是皇上的亲弟弟也不能对皇上冒犯无礼,对皇上的冒犯无礼就是对祖宗家法的藐视。因此几个先皇的老臣实在是看不下去,禁不住悄悄地议论起来。 “十四爷这么做确实有失礼仪……” “大将军王虽然是皇上的亲弟弟,但君臣之礼不可废……” “拉锡不管有没有过失,但他是皇上的近身侍卫,保护圣驾是他的首要差事,有罪无罪也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 眼看着朝中的大臣们都像墙头草般随风就倒,齐唰唰地偏向了皇上这一边,廉亲王的心中止不住地冷笑:常言道‘人走茶凉’,爷这还没有走呢,还是总理大臣,还是御赐亲王呢,这些曾经簇拥在爷的身边,阿腴、巴结、奉承多年的朝中大臣们就如此势力地倒向了皇上这边,果真是世态炎凉! 面临如此严峻的形势和残酷的现实,八阿哥深知,现在这个时候跟他四哥硬碰硬地针锋相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此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唯有忍下一时的不甘与耻辱,就像他的四哥曾经采取的策略那样,避其锋芒、韬光养晦,慢慢再积蓄力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绝不能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自毁长城。 由于八阿哥刚才一直站在帷帐旁边,十四阿哥光顾着哭谒梓宫和向皇上发难,根本没有注意到廉亲王竟也在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此时眼见着剑拔弩张的形势根本不等人,八阿哥再不有所行动,怕是十四阿哥会吃了大亏,于是他赶快从帷账边走出来,缓缓地踱到十四阿哥的面前,心情万分沉重然而语气却是万分坚定地对他说道:“十四弟,皇兄是君,你是臣,你理应行君臣之礼才是。” 直到现在十四阿哥才赫然发现他的八哥居然也在场!可是刚刚廉亲王都说了些什么?理应行君臣之礼?难道八哥早早就认了四哥做新君?八哥,您忘记曾经对老十四说过的那些话吗?我们兄弟几个可是一直拥戴您敬重您,一直唯您马首是瞻,皇阿玛才宾天几日,老十四星夜兼程地赶回京城,怎么得到的结果就是您已经临阵倒戈了?不就是一个亲王吗?您就被这碗迷魂汤给灌得不省人事儿了?咱们的夺嫡大计就这么放弃了?您这么自甘失败、自甘失落吗?您可真是让老十四寒心彻骨啊! 十四阿哥万万没有料到,他在前方冲锋陷阵,而八阿哥竟是早早地做了降兵叛将,突然遭此沉重打击,令他久久都回不过神儿来,瞪着一双迷茫无助、迷惑无解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八阿哥的方向,如同泥胎石塑一般。 虽然十四阿哥的目光是那么的迷茫无助,然而在八阿哥看来却像是两枚利箭直入他的胸膛。他当然知道,十四阿哥的心中对他充满了不愤懑与不满,责怪他为什么俯首称臣、认贼作父,一定以为是这顶亲王的帽子让他失去了立场、迷失了方向。 他当然不是这种见利忘义的势力小人,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能够成就大业吗?不是只有保存有限的实力养精蓄锐才能反败为胜吗?现在当前那么多人的面,特别是当着皇上的面,八阿哥怎么可能将这一切向十四阿哥和盘托出呢?更何况现在整个寿皇殿上的大臣们都呈一边倒的态势附和皇上,挑着十四阿哥的不是,他若是再多说什么,必将授人以把柄,认为是他在挑唆十四阿哥与皇上之间的纷争。因此面对十四阿哥犹如求助般的目光,八阿哥无奈而又坚定地朝十四阿哥再次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事到如今十四阿哥总算是看明白了:八哥这是要他向四哥低头,向四哥妥协呢!只是这种低头能够换来什么,他实在是料想不到。如果低头就能够换来江山换代,换来他们八党的大权独握,十四阿哥当然会顾全大局,低多少个头都可以。然而如果只是一味地低头而没有任何行动,将来一辈子就这么低头下去的话,他十四阿哥实在是不能苟同! 对于低头能够换来什么十四阿哥不抱任何幻想,不过对于现在这个低头之后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十四阿哥已经隐隐地有了预感。他是堂堂的大将军王,是立下赫赫战功的皇子,如果论资排辈的话,其它的兄弟们哪一个比他更有资本?再看八阿哥,人在京城,又深得那么多的朝中重臣拥护,结果竟是连势单力薄的皇上都打不过,将大好前程、大好的江山拱手相让,这让十四阿哥怎么甘心? 可是他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连八阿哥都不是皇上的对手,而他自己远离京城、远离最高权利中心已有五年的时间,单枪匹马地与皇上正面交锋能有什么好结果? 内有廉亲王的临阵倒戈相挟,外有皇上的帝王之威震慑,身受双重夹击的十四阿哥犹如困兽,早已经是走投无路。况且他不但要为自己谋划,还要为皇太后着想,自从回京之后他还没有机会进宫面见皇太后,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一切安好,是否受到了皇上的欺凌。为了给八阿哥一个面子,为了谋求皇太后在宫中的安稳日子,思虑良久,十四阿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无可奈何地勉强在原地向皇上行过君臣之礼。 第2481章 斥责 望着只在原地而非上前一步向他行君臣之礼的十四阿哥,皇上非胆没有半点胜利者的成功喜悦,相反却是在心中被狠狠地刺痛!他是九五至尊的皇上又如何,十四阿哥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个皇兄,对他这个皇兄根本就没有半丁儿的应有的恭敬与谦卑,根本就不听从他这个皇兄的命令与调遣,而只是对廉亲王言听计从,唯八阿哥马首是瞻。 到底谁是一国之君?到底谁才能够号令天下?十四阿哥今天当众的这一番表现不仅仅对他这个皇兄的蔑视与不屑,更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因此在第一轮第二个回合的较量之中,虽然表面上以十四阿哥俯首称臣得以告终,然而实际上却是皇上败下阵来,败给了廉亲王。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眼见十四阿哥听从了他的安排,被逼无奈行完君臣之礼,八阿哥当然知道十四阿哥的心中是多么的不甘、不服、不忿、不愿,不仅委屈憋闷,更是颜面尽失。可是,不忍得此一时的屈辱,怎么能够实现彼一时的胜利? 八阿哥当然知道,现在这些皇子中,只有十四阿哥最有实力也最有资力与皇上正面交锋,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然而为了八党的整体利益,十四阿哥牺牲自己,委屈求全,没有一句怨言,完全听从他的安排。原本廉亲王还担心十四阿哥不管不顾在寿皇殿上与皇上直接起冲突,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没费多少周折就息事宁人。对于十四阿哥能够如此顾全大局,对他这个八哥言听计从,廉亲王感到万分欣慰。不过,兄弟多年各自的脾气禀性全都是了如指掌,他担心脾气火暴的十四阿哥能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长久,日后万一哪天再与皇上起冲突,那可就要坏了他们的大计了,于是老谋深算的廉亲王赶快主动向皇上表明姿态。 “皇兄,十四弟此番回京的途中,臣弟没有提前修书告知十四弟,没有提醒他注意行君臣之礼,这是臣弟的失职,还望皇兄见谅。” 八阿哥的本意是希望替十四阿哥说几句好话,一方面是对受了委屈的十四阿哥施以安抚,另一方面也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不再计较十四阿哥的冒犯之举。然而他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不但完全没有达到预期更是适得其反,令皇上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如火山喷发般地爆发了出来。 刚刚十四阿哥对八阿哥言听计从的一幕已经深深地刺痛了皇上的神经,此时廉亲王再次提及此事,更是将他彻底地激怒!八弟这话是什么意思?十四弟没有教导好是他八弟的责任?不要忘记,十四弟不仅是朕的亲兄弟,更是朕的臣弟,他首先要听命于朕的旨意,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要听命于你廉亲王来了? 更令皇上怒火中烧的是十四阿哥前脚还与他这个皇兄傲慢无礼、负隅顽抗,后脚就对八阿哥俯首贴耳、言听计从,这不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他的脸吗?皇帝的脸面就能够如此恣意羞辱吗? “既然廉亲王说出这番话来,朕也只能认为,刚刚十四弟对朕的傲慢无礼之举,都是由你所指使。你若是因为十四弟在路途上没有来得及修书告知并予规劝,那么据朕所知,十四弟抵京已不是一天半天,你怎么没有找出时间来予以好言相劝,没有令他改过自新,而是任由他做出此等冒犯之举?你不是自诩负有教导老十四的责任吗?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去教导,放任十四弟如此目无国法朝纲、以下犯上、胡作非为,你廉亲王难道不知道罪责深重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十四弟拜谒皇考梓宫,不说安心拜谒、寄托哀思,相反竟是大喊大闹,甚至企图对朕图谋不轨,你这个当八哥的,不但不好言相劝,反而任由他在皇考面前恣意妄为、扰乱朝纲,扰了皇考的在天之灵,差点儿造成‘束甲相争’的局面。你廉亲王身为礼部官员,朝廷命官,实在是罪责难逃! 今日之事,看在皇考的情面上,朕不会予以追究,但是朕的不追究不是对你们恣意放纵行为的姑息纵容,而是为了体现朕的宽宏大量,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自此你们决不能,朕也绝不能容忍再有第二次的发生!” 说完,皇上扔下满堂官员宗室,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 皇上拂袖而去,那些侍从和官员们全都吓得面如土色,忽啦啦地赶快追了过去,整个诺大的景山寿皇殿中只剩下了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个人。至此,十四阿哥谒毕梓宫,也向皇上行过君臣之礼,该办的正事全都结束。 见众人全都退下,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八阿哥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安慰一下受了委屈的十四阿哥,结果他刚要开口叫一个“十四弟”,结果十四阿哥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由于十四阿哥就站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只两三步就跨过了门槛,将廉亲王干干地晾在了一边。 十四阿哥如此任性之举,既是对八阿哥的强烈不满,也是急于去办另外一件事情,心情烦闷之下没有功夫也没心情与八阿哥多说半个字,那就是他要尽快赶往永和宫,向皇太后娘娘请安。现在是未时,冬天黑得早,日头已经开始偏西,马上就要到宫中下钥匙的时间,若是再耽搁一会儿功夫,恐怕他就只能去撞永和宫的大门锁了。 皇太后早就得到了十四阿哥进京的消息,也知道今天是他前来谒见大行皇帝梓宫的日子。自从一得到消息开始她就不停地盼啊盼啊,盼了三天三夜,终于盼到了秋婵的禀报在她的耳边脆生生地响起。 “启禀娘娘,十四爷已经到宫门口了!” 这是皇太后盼了多少天的一句话,一听到这声禀报,立即从暖炕上起身,甩开秋婵小心翼翼伸过来的双手,自己一个人快步迎到了房门口。 乍一见到分别了快一年的亲额娘,十四阿哥全部的思念、满腔的痛苦、满腹的委屈竟是齐齐地涌上心头,还不曾开口就哽咽起来,以致这一声“儿子给额娘请安!”都说得几乎泣不成声。 “老十四,老十四,我的儿啊!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额娘可就随你皇阿玛而去了!额娘也不想活了,这么大的皇宫,额娘连个立脚的地方都没有啊!” “额娘,额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迟了!让您老人家受苦了!” 听着皇太后发自肺腑的话语,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十四阿哥内疚极了!他的额娘为他这个不肖儿子受了这么多的苦:为了他,宁可不要皇太后的尊号,为了他,宁可坚守永和宫中度日如年。可是再看看他呢,却是什么都没有带给她,应有的荣耀、应有的尊荣,统统都没有。相反本来应该颐养天年的她竟然还要因为他的缘故而与皇上拼尽全力进行斗争,他可真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 十四阿哥内疚,皇太后伤心,这母子两人便是哭一会儿说一会儿,说一会儿又哭一会儿,直到日头完全沉到山后头。直到屋中光线昏暗下来,皇太后这才发现两个人光顾着又哭又说,老十四连口茶都没有喝呢!于是她赶快吩咐身边的奴才们赶快去换上新茶,她自己更是亲力亲为,将满满地摆了一大桌子的点心饽饽一个劲儿地往十四阿哥的面前递上来。 皇太后一声吩咐,奴才们全都再度忙碌起来,换茶的换茶,递热巾的递热巾,整个屋子的热闹非凡,气氛也跟着轻松了许多。然而望着眼前这些出出进进、忙个不停的奴才们,十四阿哥突然间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不但目光变得呆滞,就连皇太后递到他嘴边的点心都顾不得接过来。 皇太后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喝茶吃点心怎么把十四阿哥弄得痴呆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的儿啊,你这是又想起什么来了呢?” 皇太后一句话将十四阿哥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于是他赶快回了下神儿就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抛向他的额娘。 “回额娘,您身边的奴才怎么全换了?儿子连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了!就算您跟皇兄生气,也犯不上跟奴才过不去啊!一口气换掉所有的奴才,您自己用着不顺手,皇兄更是背后看您笑话呢!?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一听十四阿哥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愣了神儿,皇太后总算是稍稍地放下了心来,继而又忍不住在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唉,你以为是额娘想要换掉那些奴才?额娘这是没办法呀,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额娘是想换也得换,不想换也得换,若是再敢争辩几句,你现在可是连秋婵和王长有都见不到了。” 第2482章 请安 情况竟然比自己相像得还要糟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十四阿哥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皇上的诚孝是举目公认,十四阿哥虽然对他的皇兄极不恭敬,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从来没有怀疑和犹豫过,对于皇太后处境的担忧仅仅是出于对皇上夺位之恨的自然反应,并不是从内心之中真的对皇上品行的否定。 然而现在眼见着永和宫中的奴才全都换成了生面孔,只留下了秋婵与王长有两人,总算是还没有赶尽杀绝,如此大的变故令十四阿哥登时情绪激动起来。 “天啊!额娘,怎么会这样呢?这是谁这么大胆?您可是皇太后,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在您这个太后的面前犯上,都不想活了吗?梁九功那个奴才枉儿子从前那么待他,现在可好,皇阿玛才宾天几日,他就投靠新主子,这等卖主求荣的奴才真是挨上千万万剐都死不足惜。” “是不是梁九功那奴才额娘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打狗还要看主人,就算是十个梁九功,也还不是要看他的主子吗?” “额娘您是说……?” “哼,不是他还能是谁!老十四,他这是欺负咱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想怎么捏鼓就怎么捏鼓,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以前有你皇阿玛,额娘还能被当个主子,现在你皇阿玛不在了,我一个孤老太婆可就没活路了!” “额娘!皇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您,您怎么能够任由皇兄这么胡作非为,做出如此不敬不孝之事,他就不怕将来遭老天报应吗?他就不怕愧对列祖列宗吗?” “他一个有人养没人教的,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什么老天报应?实话跟你说吧,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可是从来都没把本宫当过额娘!唉,额娘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早死早了,额娘早就活够了!要不是还有你,额娘真就追随你皇阿玛而去了。” “额娘啊,您当的这是什么憋屈皇太后啊!简直就是天理难容!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稀奇皇太后,不要说儿子没有听说过,就是皇阿玛若是知道也要……” 一句话没有说完,十四阿哥因为难过之极,竟是紧紧地抱着皇太后的肩膀,不顾屋里一众奴才在场,也顾不得自己这个主子的脸面,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原本皇太后就是又气又恨又伤心又难过,此时十四阿哥这个失声痛哭更是搅得她悲痛欲绝,也忍不住一并哭出了声来。 就在皇太后与十四阿哥母子二人难过之际,只见秋婵进屋来朗声禀报。 “启禀娘娘,年主子过来请安了。” 冰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请安呢?原来自从得知永和宫完全置于皇上的掌控之中,自己已经安全脱险之后,冰凝终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为了早日养好身子,特别是把肚子里的小阿哥养得白白胖胖的,一辈子吃够了苦药汤,发誓再也不吃药的冰凝不得不再度开戒,每日乖乖地按时吃药,积极调养,再加上月影和湛露两人的精心服侍,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身体恢复健康的同时,冰凝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从前她居于王府,又是侧福晋身份,因此向永和宫的主宫娘娘、自己的婆婆大人请安从来都是雅思琦那个嫡福晋的职责,她想带那个姐妹来请安就带哪一个,冰凝只是听令的。 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冰凝暂居永和宫,皇太后作为一宫之主,理应接受所有人的请安,冰凝身为晚辈,每日生活在皇太后既的眼皮子底下,更是需要每日按时前来请安,这是雷打不动的天字第一号任务。请安的时间是晨昏两次,分别是早膳后和晚膳前。 五天之前,当身体完全康复的冰凝第一天前来向皇太后请安的时候,竟是打了皇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她也没有料到冰凝会主动前来请安,一来冰凝有皇上在背后撑腰,二来还可以身子没有养好为理由,她以为凭她和皇上闹得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冰凝定是对她心怀不满,定是要耗到生产都不会过来给她请安,哪里料到才过了二十来天就主动过来请安,实在是始料不及。 对于冰凝的不请自来,皇太后实在是拿不准,到底是她自己想来请安,还是得了皇上的授意而来。不过依着皇上那又倔又硬的臭脾气,怎么可能跟她服软让步?难不成是冰凝自己主动过来的?这个儿媳妇不是跟皇上是一丘之貉吗?怎么可能不对她心怀不满? 搞不清楚状况的皇太后面对这个突然袭击式的请安,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喘不上气,因此一待她请过安,德妃叫起之后,第一句话就是立即就将她打发走了,眼不见心为净。 好不容易熬过了前两天的不适应,后来几天德妃再见到冰凝,心情总算是稍微好了一些,但依旧是冷脸冷语。今天已经是第五天。 冰凝今天傍晚的按时前来请安对于皇太后来讲是极为稀松平常之举,然而对于十四阿哥来说,则不啻为一声惊雷。他先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又发现永和宫的奴才被皇上大换血而恨之入骨,因此当秋婵前来禀报年主子过来请安了,他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个年主子是谁。是年四嫂吗?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独自一人进宫请安?那拉四妇怎么没有一起来?可是如果不是的话,还有谁可能姓年呢? 就在十四阿哥若有所思之际,冰凝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冰凝也是万万没有料到都这个时候了,娘娘的房里居然还有外人!待她请过安之后抬起头来一看,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这是不是十四叔吗?十四叔从西北回来了?那婉然姐姐呢?婉然姐姐也回到京城了? 此时距离上一次姐妹分别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她是多么地热切地渴望从十四阿哥这里得到关于婉然姐姐的一切,一切。他是关于婉然的唯一消息渠道,而且下一次都不知道什么才能再有机会见到十四阿哥,因此冰凝太过希望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问个清清楚楚。 然而这是在皇太后的房里,在片刻的惊讶与慌张过后,两个人都迅速地恢复了理智,神态也自然起来。虽然两个人都搞不清对方的状况,但是毕竟当着娘娘的面,他们纵有千般疑惑万般思虑也只能是暂且放置一边,特别是冰凝,要把所有关于姐姐的那些问题全都咽回肚子里。待各自的心情都略略平复一些之后,按照礼制由十四阿哥率先恭恭敬敬地向他的四嫂行礼请安,冰凝也按规矩赶快回了礼。 皇太后此时一门心思全都扑在十四阿哥的身上,突如其来地被冰凝的日常请安打搅一番,心中很是不悦,但因为现在正好是每日例行的请安时间,她就是鸡蛋里也挑不出骨头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咽下这口恶气,隐忍未发作,只待叔嫂两人见过礼之后,一脸不耐烦地开了尊口。 “行了,今天没有什么事情,你先下去歇着吧。” “谢额娘体恤,媳妇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想多服侍您一会儿,多尽些孝道。” 冰凝哪里舍得离开这里?她实在是太想从十四阿哥这里得到婉然姐姐的消息了!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另外她也想让十四阿哥知道,湘筠格格一切都好,小格格的个子又长高了,小模样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她还想让十四阿哥放心,她一定会尽快将一个毫发无损、健康聪明、活泼可爱的湘筠格格交给他们!尽快结束他们骨肉分离的痛苦。 既是想尽一个做儿媳妇的孝心,也是想与十四阿哥说上两句话,冰凝第一次没有听从皇太后的吩咐,执意多留一会儿。 皇太后一贯与冰凝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又恰是与十四阿哥久别重逢的幸福时刻,她还有好多话要跟老十四说呢,她恨不得时光不要流逝,就让老十四呆她的这里,永远地呆在她这里。 她越是想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与十四阿哥多呆一会儿,哪怕是半秒钟都舍不得浪费,结果却是事与愿违,被冰凝的日常请安生生搅了局!平时的冰凝万分柔顺,皇太后怎么说她就怎样做,言听计从,绝不敢有半点违逆之举,怎么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候却是一反常态地胆敢还起嘴来?没看见十四阿哥回来了吗?本宫都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她还这么不识相地继续留在这里碍事碍眼,本宫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呢! 皇太后被冰凝这个赖着不走气得火冒三丈,她心中对冰凝的不悦早已经从极为不满转化为出离的愤怒,特别是眼看着就要到了宫中下钥匙的时间,时光不等人,再不将这个不识相的女人骂走就晚了。 “尽孝道?你们两个人完全就是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合起伙来欺负额娘,额娘都要被你们活活气死了!你们就是这么尽孝道的?” 第2483章 不解 皇太后这几日一直沉浸在即将与十四阿哥母子相见的巨大喜悦之中,因此没有多余的闲功夫也没有多余的闲心情理会恢复请安的冰凝,每日不咸不淡地受了冰凝的请安礼,直接就打发她走人退下,绝无半点为难之举。因此今天突然间凭白无故地遭到一顿莫须有的斥责和奚落,冰凝当然是毫无半点防备,特别是当着一众奴才的面,令脸皮极薄的她面色立即难堪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地挂不住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 然而这是皇上的亲额娘,当朝的皇太后,她说什么都是永远正确而且不容反驳,否则又要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特别是这个亲额娘与皇上的关系还是那么的水火不容,再多说半个字,或许又要给皇上带来新的麻烦与难堪。为此冰凝只好强忍心中的委屈,以一副谦卑的姿态,违心地迎和讨好起皇太好起来。 “额娘教训得是,媳妇若有做得不对,请额娘不要往心里去。” 皇太后对冰凝的斥责不是要理论出个谁是谁非来,而是因为心中惦记着十四阿哥,急于要将这个不识相的儿媳妇打发走人,因此她也是无心恋战,不愿过多纠缠,于是一脸不耐烦地给了一句。 “你瞧瞧你,整天一副病秧秧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丧门星!整天本宫一瞧着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堵心的要命,你若是想让让本宫多活两天就赶快下去!多看你一眼本宫就得多折寿一日!” 受了一顿奇耻大辱,又被娘娘当着一众主子奴才的面下了逐客令,冰凝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继续腆着脸呆下去了,万般无奈之下唯有无限遗憾地向皇太后告辞并退了出去。 望着冰凝格外落寞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在眼前,再回想着刚刚皇太后对她那一连串的发难,十四阿哥的心中平添了一股难以名状的伤心与惆怅之情。那么美丽动人的女子却偏偏要忍受如此不堪的羞辱与责难,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把世间的所有美好和福分都给了她呢? 冰凝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视线,又忍辱含冤而去,令十四阿哥感叹红颜天妒的同时又异想天开地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假若当初他娶的是冰凝而不是塔娜,他的额娘还会这么排斥她、打压她、羞辱她吗?他没有半点犹豫地就得到了答案,那就是“不会”。他知道皇太后从来都是爱乌及屋之人,就连穆哲那样的蛮之人都能讨得她欢心,更不要说如此温柔端庄、善良美貌的冰凝了,真若是那样的话,皇太后岂不是要整日爱也爱不够,亲也亲不够,恨不能将冰凝当作自己的亲闺女来对待?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假若,已经发生的事情,再也没有重来一遍的可能,只能说他与冰凝缘分太浅,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们,让他饱受欲爱不能之苦,让她忍受婆婆不容之苦。 就在十四阿哥一边替冰凝暗暗抱打不平一边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心头那个还没有解开的疑惑。年四嫂之所以受辱含冤还不是因为前来向额娘请安惹出来的吗?可是,她身为一个侧室怎么代行起嫡福晋的差事来?那拉四嫂呢?如果有那拉四嫂在,她也不至于非要走此一趟,遭此一劫呢。因此待冰凝走后,困惑不已的十四阿哥禁不住向皇太后问起来。 “额娘,年四嫂怎么会自己一个人过来请安?那拉四嫂怎么没有过来?” “她呀,她现在就住在额娘这里呢,她不过来请安还想怎么着?以为仗着有人背地里撑腰,就敢连给额娘请安都免了?做梦!” “住在这里?您是说年四嫂住在永和宫?为什么?” 十四阿哥被皇太后的这个回答震惊至极,以致于禁不住脱口而出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然而话一出口,他就立即发觉自己这是有多么的失态!因为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中不仅仅表达出来他的惊讶,同时也流露出对冰凝的关切之情。他想不出来冰凝一个未来贵妃娘娘身份之人,怎么会在这么关键而且微妙的时候借住在永和宫中。 由于生怕被皇太后看穿了他的关切之情,十四阿哥于是急中生智,赶快又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以期掩饰他情急之下的失态之举。 “皇兄不会这么迫不急待吧,难道他这是要小四嫂早早搬进来住,逼迫额娘尽快搬去宁寿宫?他这一招可真是太狠毒了!” 皇太后哪里知道十四阿哥这句话只是为了掩饰他自己一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关切之情,还以为他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她将冰凝强留在这永和宫里原本就是理亏的一件事情,现在一听老十四这番话,明知道他是误会了,但是出于对皇上的格外气恨,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去替他澄清这些误会,更不会向十四阿哥解释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相反还顺着十四阿哥的话茬儿继续添油加醋起来。 “哼,只要有额娘这把老骨头在,倒要看看他们能够猖狂到几时!” “怎么?年四嫂果真是被皇兄派到您这里来逼宫的?” “谁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反正额娘现在是没有活路了,早早晚晚就要被那两个人活活气死!” 十四阿哥前面那句“派来逼宫”的话本是为了掩饰自己而胡乱瞎说一气,哪里料到皇太后那愤怒的神情,那坚定的语气,分明证实了他刚才这套临时起意之语,竟是一语成真。 如果是其它哪位四嫂,十四阿哥或许还就相信了皇太后的胡言乱语,但是这个人如果是冰凝的话,他当即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不是因为他曾经对冰凝怀有极其强烈的爱慕之情,而是他非常清楚冰凝的为人,绝不会是他们母子刚刚在口中谈论的那种无耻之人。尽管皇太后是他的亲额娘,他从来对她的话都是深信不疑,然而这一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时光在十四阿哥的脑海中仿佛倒流了十年的光景,那是先皇人生中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塞外行围,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他都与冰凝朝夕相处,假若说她果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她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三个月的时间。正是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百多个日日夜夜,还有涉世不深的毫无防范之心,令她的善良、聪慧、温柔、刚烈……各个方面的脾气秉性都充分展现在十四阿哥面前。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他十四阿哥看人看走了眼,冰凝成功地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本来面目,毕竟若是下了狠心,三个月的时间也不是不能成功骗过他的眼睛,那么她又是如何成功地隐藏了十年的时间,成功地骗过了皇上的眼睛呢?十四阿哥再是与皇上因为皇位而争得你死我活,但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若论孝道,他的四哥确实是当仁不让地能够得第一,若论规矩,曾经的雍亲王府在京城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因此,皇上绝对不可能做出逼宫之举,冰凝当然更是不会助纣为虐。 皇太后那番信口开河之后本来就心虚理亏,胡乱地应付完十四阿哥之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于是赶快开口转移开了话题。 “额娘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反正这两人也不能把额娘怎么样!有额娘在,老十四,你就不要怕你四哥什么,他夺了你的皇位,是他理亏,是他愧对列祖列宗……” 此时不管皇太后再说什么,十四阿哥已经是任何话都听不进去了,因为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他应接不暇,他需要再多一些一时间来思考,来消化:四哥早已牢牢地掌控了局势,夺权大业变得格外渺茫;八哥临阵倒戈,并被委以重任,而只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年四嫂如此蹊跷地来到了永和宫居住,令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形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作为多年来一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兄弟,十四阿哥更加清醒地知道,皇上可不是八阿哥。那木泰不仅是廉亲王的贤内助,而且八阿哥永远都对她言听计从,即使是鸡毛蒜皮的家务事。然而皇上却是完全不一样,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永远都不可能允许女人插手他的政务,当然更不可能将女人推向前线、冲锋陷阵。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突然间内疚自责起来,甚至是替冰凝暗暗庆幸起来。幸好当初冰凝没有嫁给他。如果那一回他真的识破了他四哥的计谋,真的将冰凝娶回自己的府里,那么现如今在荒无人烟的漠北地区艰难跋涉、身负重任的女人就不是塔娜而是冰凝了。以她如此娇弱之躯,这一趟即使是能够走下来,也怕不是会要了她的半条命。 第2484章 赴会 至此十四阿哥不得不承认,冰凝嫁给皇上总比嫁给他日子要好过许多,虽然永和宫中也是度日如年、危机四伏,但至少不用亡命天涯,至少还能保留一个堂堂正正的主子所应有的体面与尊严,这才是像她这样一个才貌双全、温柔贤淑的女人理应享受的生活,也是至少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仍是无法给予的她一种生活。 爱一个女人不就是要让她过上锦衣玉石、荣华富贵的生活吗?现在的他犹如丧家之犬,泥菩萨过河,他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她颠沛流离、受尽苦难,不但爱莫能助,相反还要更进一步陷她于水火? 虽然十四阿哥也是胸怀帝王之梦并拼尽全力去实现,然而塔娜她们五个女人的现实遭遇以及刚刚在寿皇殿上的那一幕都深深地刺痛了他,形势对于他越来越不利,想要成功翻盘的希望也是越来越渺茫。莫名地他仿佛有一种预感,预感到他此次回京不是来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而是身陷泥潭,难以抽身。一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倏地一沉,脸色也愈发地阴郁了起来。特别是关于冰凝的这个心结时过多年之后终于在今天得以解开和释然之后,十四阿哥的心中更是憋足了一口气与皇上一较高低,也是要从另一个方面证明给世人看,到底是身为皇上的女人更风光还是作为他的女人更幸福。 当十四阿哥将全部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皇上的身上之后,他的大脑立刻急速地运转起来。皇上是非常讲规矩之人,再是母子不和,他也只会做到心不和,表现上还是会努力维持母子和睦的假象,维持皇权永固的根本。 是什么原因令皇上突然间性情大变,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差遣到一直与他处处作对,甚至是与他完全是势不两立的皇太后身边,对于冰凝而言这是羊入虎口,对于皇上而言则落得个逼宫的恶名。皇上是一个极其在乎自己声名之人,怎么可能自毁长城呢?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呢?假若不是逼宫之举,那么还有什么事情能够令皇上宁可冒着声名狼藉的危险,宁可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身陷囹圄,也要走出如此诡异的一步险棋来呢? 如此多的变故,如此大的变化,既有亲人,也有仇人,还有爱人,一骨脑地拥塞进十四阿哥的大脑,令他一时难以理解和招架,禁不住暗暗向老天爷发问:难道说京城的天,就这样彻底地变了吗? 皇太后哪里能够知道十四阿哥的心中都想了些什么,她只是简单地认为这个凭白无故被夺走了皇位的小儿子也像她一样沉浸在国仇家恨之中难以自拔。不过翻天覆地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完成的,现在是她们母子久别重逢的重要时刻,于是皇太后暂且放下那些恩恩怨怨,而是满心欢喜、一脸慈祥地望着十四阿哥那张被边塞肆虐的风沙吹得黑里透红、憔悴不已的脸庞,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恨不能将她这一年来的积攒下来的全部母爱如同洪水放闸般全部倾倒在十四阿哥的身上。 皇太后已经知道十四阿哥此行再也不会重返西北了,虽然被解除了兵权,但好歹他们母子两人再也不会遭受别离之苦,而且留在京城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更可以放手大胆地与皇上一决高下,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不回西北也算是塞翁失马吧。 虽然十四阿哥不用回西北,他们母子有的是时间共叙家常,然而久别重逢之下,就是有多少时间皇太后都觉得不够,即使十四阿哥已经到了一段时间,她仍是拉着小儿子的手看也看不够,爱也爱不够,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开心,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直到秋婵第三次掀帘进来提醒他们,马上就要到宫里下钥匙的时间了。 至此,十四阿哥才不得不万般无奈地起身准备离开永和宫,望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手中离开,皇太后登时泪如雨下,好不容易才将老十四盼了回来,这母子之间的贴心话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然而皇宫的规矩却是不等人,此时眼见着十四阿哥不得不离开,她的伤心无以复加,哭得天昏地暗,以致最终连目送爱子离去的勇气都没有。 再说那十四阿哥,虽然心中也是万分不舍,然而滞留宫中的罪名他却是不想去触犯,因为实在是不值得,因此尽管眼中的潮湿还没有退尽,他仍是步履沉重地朝宫外走去。谁想到才刚一出宫门,就让他一眼看到八阿哥的贴身奴才――马福海。 马福海能够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当然是因为廉亲王的授意,知道十四阿哥自寿皇殿离去之后,定是去了永和宫皇太后这里,于是也没有派人前去传口信,以免打扰了那对母子的久别重逢,而是来了个守株待兔,在宫门口一守就是一个多时辰,反正早早晚晚能把十四爷给等出来。 十四阿哥一见马福海的身影,不用问也知道,下面的事情将会全都是八阿哥悉心安排,国破绽不管是去酒肆还是去哪里,他连询问的心情都没有,反正一会儿等待他的定是还会有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人,于是他连看也没有看马福海一眼,就一言不发地登上了廉亲王府的马车。 心情极度不好的十四阿哥上了马车之后直接就往座位上一倒,眼睛一闭就万事不管了,任由任由马蹄嗒嗒、车轮滚滚。马车七转八转地也不知道奔向了哪里,反正是没过太长的时间,马车就渐渐地停了下来。十四阿哥知道地方到了,也不待马海福过来开门服侍就径自推门下了马车。 尽管天色已晚、夜幕降临,然而就算是闭上眼睛只凭鼻子来闻闻味儿他也能够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座府邸就是八贝勒府!可是他怎么总觉得这里还是有些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呢?还不待十四阿想明白,抬眼一看,只见府门口一片灯火通明,映衬得“廉亲王府”四个大字格外的引人注目。原来如此!这四个字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对十四阿哥来讲就像是天空中四道雷鸣闪光,差点儿将他的眼睛刺瞎。这个曾经被他几乎踏破门槛的八阿哥府邸,仅仅是因为府主人的卖辱求荣,就在先皇宾天的第二天,门上悬挂的牌匾已然由“贝勒府”即刻鸟枪换炮成为“亲王府”,只不过是因为才刚刚晋升,房顶的砖瓦还没有来得及换上王府独享的标志性的绿色琉璃瓦罢了。 面对眼前这府极具戏剧性的建筑物,十四阿哥又是自嘲又冷笑:这才一个来月的时间,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万人拥戴、如日中天的大将军王,现在竟然落魄到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十四贝子;再看看他的八哥,那个时候是失意落魄、风光不再的八贝勒爷,现在倒好,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廉亲王!好,好,不管现如今这里是龙潭还是虎穴,今天老十四就亲自走这一遭,来会一会您这个廉亲王! 根本不用奴才带路,十四阿哥就大踏步地走进了王府大门。八阿哥的府邸对他而言就像是自己的贝子府,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够从府门口一路走到厅堂,即使是后院,也如履平地一般,甚至于那木泰这个当八嫂的还要对他笑脸相迎。然而这一回与往常极为不同,他一路都是脸色阴沉、一言未发,因脚步飞快而生起的那股劲风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 当马福海见到十四阿哥从永和宫门口出来的时候,就在第一时间暗中将消息传递回了廉亲王府,因此八阿哥在府里早已经是恭候多时。当十四阿哥犹如旋风般向堂屋走来,还不待他上台阶,就只见八阿哥,当然还有不出意料之外的九阿哥、十阿哥几人一并从里面迎了出来。 按照规矩,尽管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好兄弟,十四阿哥这个当弟弟的在见到三位兄长的时候理应一一先行请安礼,再客套一番后分宾主落座。然而窝了一肚子火气的他早就失去了理智,不要说见到兄长,就是见到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因此十四阿哥连看都没有看任何一位兄长一眼,更不要说请安了,直接犹如一阵风似地穿过门前小院,再嗒嗒嗒地拾阶而上,进了大书房之后直接一屁股就坐到了东侧的椅子上,然后就这么一直都在直挺挺地坐着,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八阿哥陪着一张笑脸迎出门来,结果竟是被老十四如此大不敬地干干晾在一边,脸面上自是极不好受。不过幸好还没有外人在场,同时也是念及他刚刚先是在寿皇殿上谒拜先皇梓宫心情极其悲痛,后来又与皇上剑拔弩张闹得不欢从而散窝了一肚子的火,因此廉亲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就转身随着十四阿哥一并尴尬地进了屋里。 第2485章 澄清 八阿哥身为兄长,也是这几个兄弟的领头人物,肚量不是一般的大,自是没有把十四阿哥的傲慢无礼放在心中,相反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他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十四弟又要暴跳如雷、借题发挥。 九阿哥可是没有廉亲王那般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与十阿哥一起已经耐着性子足足等了一个晚上,连晚膳都没有心情吃,就是体谅他们母子久别,让十四阿哥好好尽一下孝道。结果他们的好心好意非但没有得到半点回报,相反竟是没有吃到狐狸还惹上一身的臊。 当他们好不容易将十四阿哥等了回来,结果才时隔大半年不见,这个从前一直很是亲厚的十四弟居然嚣张狂妄成这个样子,不但不识好歹,而且连最起码的规矩、礼数都抛到一边。突遭如此“礼遇”,九阿哥登时被气得不行,直接攥紧了拳头抬手就朝十四阿哥冲了上去,准备先揍他一顿再狠狠地教训一番,没想到才刚刚抬脚走了半步就被眼疾手快的八阿哥拼力拦了下来。 因为被八阿哥死死地拉住了胳膊,拳头没有能够如雨点般地落在十四阿哥的身上,九阿哥自然是气恨难平,既然手上没能如愿得逞,那嘴皮子上自然就是再也不能轻饶了他。 “八哥,您拉我干嘛?还不赶快松手!这不识好歹的畜生,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他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抚远大将军,还摆大将军的谱呢?那可是老皇历了!别再做白日梦了,赶快醒醒吧!” 九阿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氛,于是一股蛮劲上来,霍地一下子就挣脱了八阿哥的钳制,扭身面向十四阿哥,跳着脚地冲他大喊大叫起来。 “十四弟,别怪九哥说话难听,九哥就是个大粗人,可说的全是大实话。这才几天呀,你就敢六亲不认、撒泼耍混?连八哥你都敢这么摞脸子?今天我老九就把话摞在这儿,你要是想摆谱儿别窝里横,有本事你摆到乾清宫去,老九我当你是条汉子!” 诚如九阿哥刚刚所说,他的这番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句句都在理,十四阿哥又是失礼在先,因此即使遭到九阿哥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虽然还是稳如泰山般端坐在椅子上,却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来替自己开脱辩解。 十阿哥与十四阿哥平素最为亲近也最为要好,此时见九阿哥向老十四发难,虽然他也知道这一回确实是十四阿哥做得不对,坏了规矩,可是因为心疼老十四,见九阿哥已经痛骂了一顿,把心里的那口恶气出了个痛快,生怕十四阿哥因此而脸面上挂不住,再犯起浑来又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内讧,于是赶快上前劝了一句。 “九哥,算了吧,十四弟这是心里不痛快,一时顾不得许多……” “他心里不痛快?那谁心里就痛快了?你倒是说说,谁现在心里头能痛快了?我的奴才损失最多,打得打、杀的杀,罚得罚,不是充边服役为奴,就是关在大牢里等着拿十万两银子去赎,你看他大将军府里哪个奴才被动了半根汗毛?不要说我自己的奴才,连我额娘宫里的奴才都不放过!四个抬轿奴才现在还床上养伤下不了地呢,我找谁说理去?为这些事儿,我跟谁耍过横犯过浑?” 十阿哥本来就是笨嘴拙腮,又遇九阿哥句句在理、咄咄逼人,一时间他也是张口结舌没了法子,只得是求救般地望向了八阿哥。八阿哥见状抬眼望向十四阿哥,只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愧疚心理,知道他还是气恨难平,于是忍不住先叹了一口气才开口发话。 “老十四,八哥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这是埋怨八哥投敌变节,卖身求荣……” 八阿哥此言一出竟是让十四阿哥一下子就愣住了,原本一脸的气恨不平瞬间换上了错愕不已!他确实是痛恨八阿哥,以前口口声声地跟他说着什么兄弟一心、共图大业之类的豪言壮语,怎么他们的四哥一登上皇位,八阿哥立即摇身一变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不但与十三阿哥平起平坐,还连跳两级直接被晋升为亲王!所以十四阿哥有充分的理由大闹廉亲王府,与这种不仁不义、卖辱求荣之人没有任何话可说! 然而现在的情势却是大大出乎十四阿哥的意料,原以为八阿哥会跟他兜圈子,推三阻四,四处翻找借口为自己的变节行为百般抵赖,哪里想到八阿哥竟是毫不避讳、坦诚布公地向他提及此事。被说中了心事的十四阿哥脸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也跟着不自然起来。 十四阿哥的心理变化当然没有逃过八阿哥的眼睛。他当然也知道老十四这是因为什么而跟他犯别扭。还在寿皇殿的时候,眼看着在他的授意下,十四阿哥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皇上行君臣之礼,他当时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可是那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想想韩信都能受得了胯下之辱,他老十四不过就是行个君臣之礼,这有何难?更何况,只有忍得一时之气,才能免得百日之忧,这么浅显的道理十四阿哥不是不明白,只是盛怒之下一时转不过脑筋罢了。知道老十四误会了他,因此无论如何八阿哥都一定要跟十四阿哥解释清楚。 “十四弟,八哥根本就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从来都不是见风使舵、卖身求荣之人,你跟八哥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吗?八哥这是在向皇兄学习,以退为进……” “八哥,咱们还要退到什么时候?再这么一昧地退下去,皇兄的位子可是越坐越稳,而咱们早就成为四哥的盘中餐、囊中物了!” “十四弟,刚刚八哥跟你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见吗?你怎么不知道好好向皇兄学习呢?皇兄可是一下子就忍了十几年呢,你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忍不得了?” “可是八哥,这可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事情!今日寿皇殿上,那些奴才们对皇兄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如此肆无忌惮,压根儿就没有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简直就是视咱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咱们踩在脚底下,永世不得翻身,好去向他们的主子邀功请赏!” “十四弟,那些奴才们会为了他们今天的所言所行付出应有的代价!八哥说到做到。” 虽然这句话只有短短的十几二十来个字,八阿哥却是说得掷地有声、坚定不移,就连脸色也登时变得凝重起来。 见八阿哥如此郑重地说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话,十四阿哥知道他那是立下了重誓。八阿哥一贯温文而雅、风度翩翩,极少能够见到他发脾气的模样,甚至连句重话都不曾轻易出口,然而眼见着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八阿哥竟是被自己逼迫得发下如此重誓,十四阿哥知道他所言不假,因此犹豫了一下,待过了半响才悻悻地开口。 “八哥,老十四暂且先信您一次,您可一定不能忘记刚刚跟老十四说的这番话。” “放心吧,十四弟,你还信不过八哥?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九哥和十哥吗?” “八哥,宜母妃的奴才真的也被……?” 十四阿哥刚刚听九阿哥说起最近遭遇的变故,居然其中还牵扯到了宜母妃,这是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兄弟之间的争权夺利竟然还牵到了后宫的母妃们,难道说心狠手毒的皇兄竟是连母妃们都不放过?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九阿哥义愤填膺的样子又不像有假;他想证实这个消息,但又因为刚刚九阿哥对他的那通发难,令他一时抹不开面子直接向九阿哥证实,现在他与八阿哥的之间的紧张情绪有所缓和,于是就借着话头直接向八阿哥询问起来。 八阿哥当然知道因为九阿哥将他痛骂一顿,十四阿哥哪儿还好意思再直接跟九阿哥问东问西,只能是从自己这里这里打探消息,于是赶快接过话茬儿。 “可不是嘛,连张起用都被发配到了土儿鲁作家奴,皇兄还唯恐他抗旨不遵,又连下了两道圣旨,如果他不去的话,令他就地自裁,再把骨灰发过去,……皇兄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为什么?皇兄为什么要这么狠心,连母妃们都不肯放过?” 八阿哥的这番话确实起到了巨大的成效,十四阿哥闻听此言禁不住头皮有些发麻起来。虽然他自己身为抚远大将军,经历了不下数十次的战火洗礼,就连浮尸遍野的场景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也不见他会心生多少怜悯,因为他知道那是战场,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战争,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然而现在当他听说张起用若不为奴就会被就地正法的时候,却是早已经忘记了皇位之争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忘记了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伤害,即刻就对皇上充满了敌意与仇恨。 第2486章 逼宫 虽然张起用只是九阿哥的一个奴才,然而他是九阿哥最为得力的奴才,与自己的主子完全是焦不离孟,因此十四阿哥对张起用应该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就好比十三阿哥,当他得知秦顺儿因为犯下大错而被严厉惩处的消息时,登时心中极是不忍,事后又亲自前去看望了一番。十四阿哥也是如此,只是由于如此亲近熟悉的人遭受灭顶之灾而一时难以接受这么重大的变故,一下子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 望着脸色沉闷、情绪低落、喃喃自语的十四阿哥,廉亲王知道十四阿哥已经将对他的全部敌意一骨脑地转向了皇上那里,一场内讧烟消云散,气氛缓和之后八阿哥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于是随口回了十四阿哥一句。 “还不是看咱们兄弟们不顺眼,怕咱们造反生事,他这是先下手为强,杀一儆百……” “皇兄为什么这么狠,连后宫都不放过,不但母妃们受苦受难,亲额娘忍气吞声,还指使年四嫂逼宫!他还有没有人性?” “逼宫?” 十四阿哥“逼宫”两字一出口,令八、九、十三位阿哥异口同声地惊呼出了声,而他们的惊呼同时将十四阿哥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八哥?” “噢,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年四嫂逼宫?逼谁的宫?皇太后?” “是啊,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十四阿哥刚才在永和宫的时候已经打消了皇上与冰凝两人联手向皇太后逼宫的猜测,然而此刻当他得知宜太妃竟被皇上毫不留情地出手严厉打压之后,十四阿哥又重新拾起了关于逼宫的猜测,只不过换成了冰凝受到皇上的胁迫指使,不得已行逼宫之举。 被他这一句“逼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另外那三个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十四阿哥的问题,因为他们既明白又糊涂。明白当然是因为这几个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年四嫂不是被皇太后强行留在永和宫里给软禁起来了吗?糊涂当然是十四阿哥语出惊人的逼宫论调,怎么在老十四的嘴里就变成了受皇兄指使逼宫皇太后了?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鉴于十四阿哥刚刚在永和宫与皇太后密聊了一个多时辰,或许还真就什么他们不了解的事情呢!既然还有搞清楚的情况,八阿哥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套套十四阿哥的话再做打算。 “唉,老十四,实话不瞒你说,别看八哥挂个什么总理事务王大臣的头衔,表面上风风光光的,可实际上皇兄防你八哥跟防贼似的,我还没有你知道的事情多呢!反正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知道那拉四嫂还守在府里呢,年四嫂却是头一个住到了宫里了。” 八阿哥如此虚虚实实的一番话说下来,不由得十四阿哥不信,可是廉亲王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他想要的内容,本想再多聊几句,可是任凭他再问什么,八阿哥永远一副万事不知情的样子。 八阿哥是以不变应万变,逮机会从老十四这里探听出他所不知道的情况。而十四阿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担心自己过于关注这件事情,再被其它兄长们看出来他在内心深处对年四嫂的格外关心之情。这么关键而且微妙的时刻,连他们这些爷们甚至是母妃们都不能独善其身,更不要说身处刀锋浪尖上的冰凝了。若是因为他的大意闪失再令冰凝惹上什么麻烦,那他定是要追悔莫及。 事已至此,十四阿哥只得是暂且放弃了向三位兄长刨根问底的打算,反正他已经算是彻彻底底地回了京城,反正他三天两头地都要去永和宫向皇太后请安,他相信,就凭自己的这双火眼金睛,定是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此时已是二更天了,兄弟们之间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不该说的话也不可能再说,误会得以澄清、顾虑也已打消。由于一众人等自从十四阿哥进了屋就唇枪舌战起来,不要说晚膳,就是口茶水都没有顾得喝上几口,另外八阿哥作为地主,提前置办了家宴准备为刚刚回京的十四阿哥接风洗尘,于是兄弟四人终于前嫌尽释坐到了一个桌子上,推杯换盏、共叙旧情、共谋大业。 一场接风宴下来,只一眨眼就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别的人都好说,唯有八阿哥身为总理事务大臣,有公务在身,而且皇上又是勤政之人,每日早朝不缀,因此他们再是有说不完的话也只能是就此打住。总归十四阿哥是不会再走了,来日方长,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于是众人体恤廉亲王辛苦,撑不下来通宵,于是由十阿哥率先提议,其它人赶快附和,三更天一过就早早散了宴席,就此别过,各自回府。 当接风宴席刚刚开始的时候,十四阿哥就差自己的奴才回府里传了口信儿,说他在廉亲王府,不知何时回去。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才一进贝子府的书院,就见穆哲竟是顶着夜风寒露迎了出来。 穆哲当然知道十四阿哥今天进宫谒拜先帝梓宫之事,也知道与皇上见面后必会是有一场恶仗,因此一直焦灼不安地等着消息。当有奴才传了话回来,得知自家爷去了廉亲王府之后,穆哲虽然稍稍心里踏实了一些,但是因为急于想要知道今天都发生了什么,尽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哪怕是等到三更半夜,她也一定要亲眼见到十四阿哥本人安然无恙回府才能踏实放心。 当大书房院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之时,穆哲知道十四阿哥终于回业了,于是急急地迎了出来。 “给爷请安。爷,您可回来了,妾身急死了。” “不是已经让奴才传话了吗?在八哥那里耽搁了些时间。” “唉,现在也就八哥一家风风光光,九哥的奴才发配的发配,坐牢的坐牢,十哥更被逼得街头变卖家产去抵账,十几年前就被逼过一次,但好歹那个时候还有皇阿玛在呢,现在还有谁能替十哥撑腰说话?再说十嫂,哪儿受过这种憋屈啊,气得病在床上已经躺了十多天了……” 穆哲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然而这些内容全都是十四阿哥刚才在廉亲王府听到的旧消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内容却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因此还不待穆哲说完就有些不耐烦起来。 “噢,爷都知道了。对了,那个,爷问你,年四嫂怎么会在额娘那里?” 穆哲自顾自地说了半天,没想到他根本不感兴趣,而是把话题直接转到了冰凝的身上。一提到冰凝,穆哲心中的这股怨气就止不住地直往脑门上顶,于是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 “哼,年四嫂怎么会在额娘那里?那还不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吗?” 当穆哲二十几天前得知皇太后将冰凝扣压在永和宫的时候,心中可是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恶气。此时听见自家爷问起了这件事情,她虽然非常诧异,但还是兴灾乐祸地一五一十全都说了一干二净。 “爷,额娘可是跟妾身说了,年四嫂闹不好是皇上使出的苦肉计,派她来跟额娘逼宫呢。” “你此话当真?” “那当然了!大伙儿都好好地守灵,怎么就她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昏倒了?然后就大摇大摆、理直气壮地去了额娘的宫里歇息,都没提前跟额娘禀报一声。搁谁能够这么没脸没皮做出这种事情来?反正妾身我是做不出来。您再看看后来,果然不出妾身的意料,年四嫂竟然推说一病不起,赖在额娘那里不走了!您说,这不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还能是什么?平时看那年四嫂一副弱不禁风、故作清高的样子,真没有想到,为了皇兄,竟是连脸都不要了,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情!现在仗着篡夺来的皇位,还敢跟额娘耍威风,这还没有册封呢,倒先拿出一副贵妃娘娘的派头来了,就是那拉四嫂也没她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穆哲的这番义愤填膺,一半确实是皇太后在她去宫里请安的时候,跟她又是诉苦又是抱怨中透露给她的一些消息,但是另一半,则是出于对皇上抢了自家爷皇位的愤怒,由她自己添油加醋、临场发挥出来的。此外,因为婉然的原因,穆哲连带着对冰凝也是从来没有好感甚至是厌恶至极,因此现在这个时候她不但不会替冰凝说一句好话,而且只会是兴灾乐祸,偶尔有机会还要落井下石。毕竟她们身处不同的阵营,还是相互敌对的阵营,穆哲身为十四阿哥的嫡福晋怎么可能替敌人说好话呢? 年四嫂果真是皇兄派来逼宫的?面对这个结果十四阿哥实在是难以接受!她是那么的冰清玉洁、超凡脱俗,是一个连为自己争宠都不屑一顾的人,怎么可能为了皇上去逼宫皇太后?然而不管是皇太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还是自家的福晋,所有的人全都是众口一词,不由得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说他以前真的是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第2487章 查房 就算是从穆哲这里得到了详细而又充分的印证,十四阿哥仍是不愿意相信所谓的逼宫。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就像是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浮现眼前,不管时光有多么的久远,景象还是那样的清晰,没有被岁月消磨掉分毫。 那是乾清宫家宴上的年四嫂,惊鸿一瞥、惊若仙人;那是塞外草原上的年四嫂,尽心竭力、极尽孝道;那是雍亲王府的年四嫂,不卑不亢、人淡如菊,还有刚才,永和宫中的年四嫂…… 一想到永和宫的骤然相见,十四阿哥的心没有来由地紧紧地皱了一下。这是自牡丹台私会事件发生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冰凝。虽然已经过去快有一年的时间了,对于那一场由于他的小小疏忽而给她带来的巨大灾难,十四阿哥至今都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愧对冰凝而没脸与之面对,他在冰凝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地低了下去,然而只是片刻的光景复又抬起眼帘,因为他实在是想知道,冰凝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当他犹豫的目光艰难地迎上冰凝之后,看到的是她那双探寻的眼睛,欲言又止的矛盾心情,以及后来被皇太后无端责难,最终无可奈何地忍辱含冤而去。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根本无法相信所谓逼宫的说法。 就算退一万步说,假若真是逼宫的话,那也一定是皇上因为牡丹台事件恼怒于她,以此为把柄来胁迫冰凝行逼宫之举,否则他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哪一个逼宫之人会任由皇太后责备甚至辱骂都不替自己辩解半句? 至此,他万分确定,自己绝对不会看错冰凝的为人,甚至他还读懂了她的心思,她迟迟不肯离开,一定是想问问他,她的婉然姐姐怎么样了。 是呀,婉然怎么样了?这也是困扰十四阿哥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自从他单人独骑离开大将军府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就再也没有得到来自塔娜的消息,当然更不可能有半点关于婉然的情况。现在的他是多么急切地想要知道女眷们都怎么样了,一来可以给冰凝递个口信,慰籍她思念亲人之苦,二来那是一条极其艰险之路,女人们为他劈荆斩棘,他也怜惜她们的娇弱之躯,最后,他当然也是想要知道,他的那些文书怎么样了,这是他向皇上发起绝地反击之战的重要王牌,没有它们,他师出无名,如何撼得动皇上越坐越稳的那把龙椅? 十四阿哥实在是太过没有把握才会如此焦燥不安,他忘记了临行之前与塔娜的约定,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就不用派人到京城传口信。塔娜一行虽然队伍庞大,但是因为既要服侍手无缚鸡之力的五个女眷,又要保护如身家性命般的那九口大箱子,丫头、管家、仆从和侍卫全加起来只有三十来人,相对来讲人手委实奇缺,如果还要时不时地派走一个人快马加鞭地赶赴京城传递“一切平安无事”的口信,简直是极大的人员浪费,与战场上双方还未开战就自行损兵折将无异。 因此现在这个状况对十四阿哥来讲,“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因为这就意味着一切全都按照他的部署分毫不差地如期进行,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高枕无忧。 然而皇上派出的由拉莫带领的那队人马不是在阿拉善与十四府的女眷们相遇了吗?那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呢?没有画像,拉莫和他的将士们怎么可能认得出来早已经乔装改变的那些女人们呢?小小年纪的塔娜初次担当如此重任,能否如愿以偿地躲过这一劫? 两路人马荒漠相遇是命中注定,哪一方能够取胜完全要凭各自的造化,就是神仙也掐指算不出来。 那一天,仿佛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一个既普通偏又格外凑巧的日子,当十四阿哥与皇上因为进宫谒拜先帝梓宫行君臣之礼之事在寿皇殿上剑拔驽张之际,十四府女眷们经过连日来的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地如期抵达阿拉善。 此时正是未时,日头才刚刚开始往西边偏斜,然而考虑到冬日里天黑得早,又是人烟稀少的荒漠地区,如果继续行进,抵达下一个驿馆定是要天黑以后了。一切小心谨慎为上,切不可因为贪求速度而误了安全。因此即使富余出小半天的时间,塔娜仍是吩咐随行的二管家,赶快入住驿站,既是从安全角度考虑,也是正好想要利用这小半天的时间稍事休整一番,毕竟出门已经十天了,从主子到奴才都已是精疲力尽,急需好好地缓一口气儿。 一行人按部就班地安顿下来之后,紧绷了十天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于是借着这个难得的日头当空却不用赶路的机会睡了一个迟来的午觉。就在大家正睡得香甜之际,突然间被外面嘈杂、喧嚣的声音吵醒了,此后这阵嘈杂之声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此,同样被吵醒的婉然禁不住颇有些奇怪:看来驿站又有不少人进驻呢!能够遇到像他们这一行人三、四十人的商旅队伍已经是很大的生意了,哪里料到竟会又有不下二、三十人进驻,今天的店家怕不是要赚个钵满盆满了,闹不好连房间都不够了呢。不过,如此荒凉之地突然遇到这么热闹的场景,总是让婉然的心里格外的不踏实。 婉然的预感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待用过晚膳之后还来不及洗漱的时候,就听远远地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声音又急又脆,而且从声音上判断,不止是在敲一个门,而是好几个门从远到近同时在敲。由于塔娜事先早有吩咐,一旦入驻驿馆,不管是主子还是丫头,女人一律不得再自行出门,因此婉然只得是守在房里,静静地听着店小二在挨门挨户地敲门,一边敲门,一边扯着嗓子高声大喊。 “麻烦各位大人,各位客官,各位亲大爷、亲婶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挠了,对不住了,小的做的是小本生意,实在是没的办法。一会儿官爷要来查房,麻烦请各位行行好,小的只是一个平头百姓,知道各位是咱的衣食父母,可是官爷咱们惹不起,也躲不起,所以还请各位客官大人、大爷大婶行行好,待由官爷查完,小的再给各位赔个不是,这店钱,小的就只按一半的价钱收各位的了,只求各位大人行行好。 小的知道各位大人后面都有金主撑腰,不怕这穷乡僻壤的官爷,可是你得罪完官爷拍拍屁股走了,小的还指望这客栈的营生吃饭呢。您若是能一并给小的再找个新的吃饭的碗,那小的也就不费这口舌了。是吧,所以,还要求求各位大人,亲大爷亲婶子,行行好,开开恩。” 这一声急过一声的如暴风骤雨般的敲门,还有这高亢嘹亮犹如打了鸡血般的扯脖子大喊,将婉然的一颗心揪扯得紧紧的。官府?查房?真是天大的笑话! 婉然虽然说是女流之辈,但是出身官宦之家,又嫁进皇子贝子府,对于官场上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略知一二。这里不是天子脚下的京畿地区,也不是富庶繁荣的江南之地,就像她们刚刚一路走过的这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就连商旅的足迹都很是稀少,更不要说官府了,不夸张地说,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知道官府长什么样子。 然而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不由得疑虑丛生。十四府女眷一行已经是一支庞大的商队了,傍晚时分又入驻一支庞大的队伍,晚上还引来了官府查房,如此蹊跷的情景怎么不令婉然生疑? 不用再多想了!婉然立即意识到,该来的终究是会来,只是不知道会是今天罢了。通过从完琦那里得到的内幕消息,她知道那九口箱子是她们十四贝子府的身家性命,连十四阿哥都不敢带在身边。现在的这个时候,十四阿哥与皇上几乎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在拼命藏匿的物件岂不就是皇上拼力想要获取的东西吗?她们这一路躲来躲去,不就是在躲官府吗?而躲官府不就是在躲皇上吗?皇上跟自家爷到底在抢夺什么呢? 不要说婉然,就连塔娜都不知道那兄弟两人在抢什么!虽然十四阿哥临行之前跟她交底的时候说这九口箱子里装的全都是金银玉器,开始的时候塔娜确实信以为真,然而随着一路前行一路不停地思索,终于连她都不相信自己如此拼死拼活守护的会是什么金银财宝。十四贝子府是皇子府,尽管十四阿哥不像九阿哥那样擅长敛财,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还是要大一些,每日里光是进进出出的真金白银岂止是这九口箱子装得下的? 既然不是金银,还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甚至不惜搭上女人来护卫,可见这九口箱子有多么的重要!至此塔娜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许多,就是舍了性命也要护得这九口箱子的周全。 第2488章 深思 塔娜都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婉然当然就更是多动了几番脑筋。这一路上她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研究这九口箱子的内容上。通过随后几日的仔细观察,终于被她发现了一丝端倪。从那些奴才每日两次提箱子的表情上她可以看出,既不是非常吃力,也不是非常轻松。这说明什么问题呢?如果吃力,里面定是金锭银锭,如果轻松,里面定是丝绢织物,然而两者都不是,那还能是什么?份量不轻也不重,却是价值连城极其重要,那不就剩下纸张册页了吗? 一想到这里,婉然的一颗心顿时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如果真的是纸张册页似乎才能够真正解释得通她们这一路为何亡命天涯了。那是如山的铁证,所以皇上千方百计想要得到,所以十四阿哥无论如何不能脱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谁得到这些,谁就取得了克敌制胜的筹码。毕竟是自己的夫君,婉然的心里最是清楚,十四阿哥与八阿哥、与年二公子之间的书信往来极其频繁,就是与先皇之间的奏折和御批几年积攒下来数目也是相当可观。 毋容置疑,门外的这些官兵一定是皇上派出来的。不过婉然禁不住远在京城的皇上再是神机妙算又怎么可能异想天开地预料到,她们这一行人早已经布衣麻服、铅华尽褪、乔装改扮,她们再也不是福晋、也不是格格,她们只是游走在商旅途中的普通妇人而已。任谁还能认得出来,她们居然就是堂堂十四贝子的女眷? 而且这一路走来,她们早就将商妇的新角色演练得愈发纯熟,甚至现在她们见了塔娜早已经没有了从前那种需要立即行礼请安的条件反射。因为为了小心谨慎起见,自一出发,塔娜就一概免除了各位姐妹们的请安。最开始的时候,包括婉然在内的四个女人都非常不习惯,毕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突然间改变很是别扭,然而当那两个新娶的侍妾不知道是忘记了此前的叮嘱还是碍于脸面不好意思免礼而意欲向塔娜请安的时候,当即遭到了塔娜的一顿严厉呵斥,令两个小姐妹委屈得直掉眼泪,从那以后,行礼请安成了雷池禁区,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行礼请安是满人特有的也是最基本的生活习俗,现在为了隐匿行踪,十四府的女眷们不但穿着打扮上特意向汉人靠拢,就是生活习惯也刻意遵从汉俗,完全是脱胎换骨、彻头彻尾的变化。 此外,由于她们都是后院女人,从不曾抛头露面,因此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皇家卫队,没有画像在手,面对这一行人标准的商旅打扮,如何能够识得庐山真面目?至此婉然不得不承认,不管这兄弟两人抢夺的是什么,这一仗,皇上绝对是输定了! 皇上,对婉然而言,是深入骨髓融进血液的心爱之人,是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愿意心甘情愿付出所有的心爱之人,她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输掉?这一仗胜负结果的份量有多大,婉然并不清楚,但是从皇上不远几千里路程派出精兵强将,深入荒无人烟的漠北腹地之举就可以看得出来,志在必得的决心显而易见。再看十四阿哥,从来都以依靠女人为耻辱的大将军不惜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将全部身家性命悉数系于她们五个女人的身上,可想而知他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也可想而知这些物件对于他来讲是多么的重要。 如此重要的物件就在婉然的眼皮子底下朝夕相处了十天的光景,现在皇上派出的大队人马成功地找寻到了它们,然后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它们与皇上失之交臂吗?虽然她与皇上缘份甚浅,但是情份却是极深,面对至今她仍然深爱着的、永生永世也不能停止深爱的他,婉然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大败而归,输在自己的面前? 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恋。是他,让她知道这世上,思念的滋味是什么,倾心的滋味是什么,感动的滋味是什么。虽然,他也让她同时品尝到了痛苦的滋味、伤心的滋味、悲凉的滋味、绝望的滋味;虽然,他们没有缘分修得同船渡、共枕眠,但是他给了她最为珍贵的爱之体验。这是多少人穷其一生也不可能拥有的爱情,她婉然能够拥有,是多么的幸运与富足。即使不能够与皇上相爱到白头,但是拥有这些幸运与富足,她的人生已经足够圆满,她的人生绝无半点遗憾。 可是,这就是她能够背叛十四阿哥的借口和理由吗?身为年家的养女,如今的十四府格格,以婉然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养来说,她绝对不能够做出背叛夫君的事情。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有的只是利益和利用,但是他们之间有夫妻的名份——他是她的夫君,他是湘筠的阿玛。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真心的爱恋,但是他们之间却有夫妻的情分。十四阿哥在众人面前从来没有羞辱过她,更不要说责骂了,给予了她应有的脸面与体面。或许有人会说他那是忌惮年二公子才不敢对婉然如何,但是不要忘了,正是他适时地出手解决了婉然与当时的王爷,他是年家的大恩人,怎么会忌惮年二公子呢?年二爷应该对十四阿哥千恩万谢、效犬马之劳才对。 对婉然而言,如果不是十四阿哥娶她进府,给了她名分,断了王爷的念想,她这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愧疚之中难以自拔;对冰凝而言,事实证明,没有了婉然的存在,她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对皇上而言,如果不是十四阿哥从中作梗,娶到婉然的同时也是将他自己逼上了绝路,不但背负兄弟共争一女的恶名,还会惹怒了皇上,或许先皇遗诏中的继承大统之人的名字就不会是他。真若是因此而断了皇上的江山社稷路,婉然怎么可能原谅自己?除了自认是千古罪人之外,唯有以死谢罪。 因此,在这件事情上,十四阿哥对得起他们当中的所有人,是他们的大恩人,不但将婉然从亲情的泥潭中解脱出来,而且成全了皇上正人君子的美名,成全了冰凝的幸福人生。 现在因为皇位之争,令皇上与冰凝都无可选择地站在了十四阿哥的对立面,唯有她,还有选择的机会。对于皇上的爱,婉然自是不必多说,现在面对恩重如山的十四阿哥,难道她要用背叛来报答他的恩情,回报她的恩人吗? 这是一道千古无解的难题:爱人,恩人,熟轻,熟重,今生,来世…… 当婉然在阿拉善的荒漠驿站里做着极其痛苦的艰难抉择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乾清宫东庑,皇上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今日寿皇殿上兄弟相见的那一幕永远挥之不去,因此当皇上回到乾清宫东庑的这一路上,脑海中不停地浮现起十四阿哥谒拜先宫梓宫和行君臣之礼的情景,令他的心中极其压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亲兄弟却似有血海深仇,亲母子却完全形同陌路,而他与冰凝,恩爱夫妻近在咫尺,却要被迫分离,终日不得一见,他当的这是一个什么皇帝?简直就是千古难有一见的窝囊废皇帝! 在寿皇殿中与十四阿哥的一番正面冲突和全面较量让皇上深刻地意识到,这一刻终于到来了!该来的一定会来,躲不掉,避不开。现如今京城的局势基本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该打压的已经打压,该拉拢的也已经拉拢,不管是真正的心服口服还是面服心不服,总之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气焰嚣张、明目张胆地反抗他的权威,除了十四阿哥以外。 此时此刻,端坐在乾清宫东庑的大书桌前,不用任何耳目传递消息他也能够猜想得出来,十四阿哥定是先去了永和宫与皇太后哭诉一番,然后又与八阿哥一伙密谋一番,不管是哭诉还是密谋,全都是一个主题:如何将他们业已失去的皇位再夺回来。现在他主动给了他们一个大好机会,将十四阿哥从遥远的西北一纸令下调回到京城。 随着十四阿哥与廉亲王之间的一场内讧终于以兄弟之间的冰释前嫌而告终,原本廉亲王的势力不可小觑,此番又有十四阿哥自西北归来,完全是如虎添翼,实力大增,与他展开一场夺谪之后的全面较量。他该怎么办呢? 好在皇上是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明知道十四阿哥回到京城之后定会联合皇太后、八阿哥的势力,向他发起一阵紧似一阵的反扑,可是他同样也知道,困难有多大,决心就有多大,与其因为害怕逃避而渐渐把十四阿哥的势力培养壮大,养虎为患,不如正视问题一鼓作气,只有无惧无畏才能从气势上先将对方压倒,继而夺取更大的、最终的胜利。 现在皇上不缺信心,也不缺决心,他需要的是切实可行的具体法子。如何消除这个最后一支公然为敌也是实力最为强劲的力量,他确实需要好好地费一番脑筋。 第2489章 禀报 自从将永和宫的奴才大换血,悉数启用王府出身的家奴之后,按照他当时定下的规矩,由临时掌管永和宫首领太监的小武子每日按时将宫里发生的所有情况,事无巨细全部向苏培盛禀报一番。然后苏培盛再根据小武子的禀报,挑拣出重要的内容转禀给皇上。 每天一到小武子前来禀报情况的时间,苏培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生怕那个弱不禁风的年主子又出了什么新的状况,更不说再有什么纰漏了。因此最开始的几天里,当了王府十几年大总管,见多识广的苏培盛,每当二更天的时候,一想到即将来到的小武子,竟然总会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起来。直到连续好几天禀报上来的全都是平平安安、一切都好,他的这颗心总算是渐渐地踏实下来。 五天前的那个清晨,当苏培盛刚刚从一大早的紧张忙碌中暂时歇口气儿、喝口茶的功夫,就见王长有突然间冷不丁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把苏培盛吓得魂儿都快掉了,滚烫的茶碗当即就脱了手,不但洒了一身的茶水,就连茶碗、茶盖落地之后的碎片也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滴溜溜地四散滚落到了墙角。 现在这个时候王长有不在永和宫里好好伺候皇太后,跑到他这里来干什么?小武子呢?小武子怎么没有看住这个奴才?如此反常的情况自然是将苏培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因此还不待王长有行礼请安,他就立即冲上前去,大声喝问道:“王公公,你来干什么?” 王长有被苏公公这一声喝问吓得双腿发软,于是话还没有开口就不由自主地跪在了苏培盛的面前,嘴也跟着结巴起来。 “回,回,回苏公,公公……” 苏培盛一看王长有进门就跪到在地上,又是这么一个语无论次的样子,顿时感觉天都要蹋了下来,他自己的双腿也跟着颤抖不止,心里更是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不用他就知道,定是年主子那里出了什么大事,更可气的还是那个小武子,这个时候居然躲了起来,打发个王长有过来就能逃得了干系? “王公公,你倒是赶快说啊!你要急死人吗?” 苏培盛本就被一大清早儿地突然冒出来的王长有吓个半死,此时见这个奴才又是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弄得苏培盛都恨不能给王公公跪下来,求王公公赶快把话说个清楚明白,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还能有救。 苏培盛被吓个半死,王长有更是被吓得快没了魂儿,然而人都是这样,越是着急越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苏公公,没有,啊不,有,有,我这是来报,来报喜的。” “报喜?你能报什么喜?” 望着跪在他面前的王长有,苏培盛实在是想不出来能什么喜事从永和宫中传出来。皇太后娘娘要是能够良心发现,主动将年主子交还回来,那他这个“苏”字可真敢倒着写!除此之外,他还真不知道从永和宫里能传出来什么事情能够称得上是“喜事”! 见苏培盛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王长有赶快又追了一句。 “真的,苏公公,真的是喜事,年主子今儿早上给娘娘请安了。” “啊?这是真的?” “真的,真的,我这不是赶快就过来把这个喜事给您禀报来了!” “齐公公呢?怎么不是齐公公来报信儿?” “回大总管,娘娘那里正忙得不可开交,齐公公得不出空儿来,又怕这个消息传得晚了,他想让皇上早点儿知道这个大喜事,早点儿高兴高兴,就差我赶快过来给您报个喜。” “嗯,好,好,皇上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高兴的!王公公,你就这么继续好好干,服侍年主子有功,皇上会记着你的大功劳。” “多谢苏公公,我就不指着皇上记着什么大功劳,只要皇上不怪罪,就阿弥陀佛了。” “咳,王公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皇上可是赏罚分明的人,你有功,皇上当然会记得,不过你要是有过,皇上当然也不会放过。” “是,是。” 从一场虚惊转变为天大的喜事,苏培盛当即从惊魂失魄变得喜不自禁。如果是换作以往,他早就要因为受了一场虚惊而怒骂这帮愚蠢的奴才了,但是这件事情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大喜事,让苏培盛早就将责骂王长有的心思忘到了九宵云外。 苏培盛最是了解他家主子的情况。这些天来,皇上就没有一件痛快的事情,整天都是眉头紧锁、脸色阴郁,严肃得连句话都没有。弄得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跟着心惊胆战,生怕由于自己的哪一点小事儿没有做好,惹得皇上迁怒于他们。 现在可算是好了,这件事情皇上听了定是会龙颜大悦,毕竟自从登基以来,皇上就没有遇到过一件痛快或是愉悦的事情,年主子的身子转危为安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对于久无好消息的皇上来讲,有总比没有要好多了。 只是……现在正是早朝时间,苏培盛就是有天大的喜事,也只能耐心地等待早朝的结束。然而早朝结束后,皇上连歇都没歇,紧接就跟张大人商议起了事情,苏培盛仍是没有逮住一个合适的机会,毕竟这是皇上的私事,不能与公务混为一谈,他可是不想马屁没有拍好直接拍到了马腿上 直到过了午膳时间,苏培盛终于见到了高无庸的人影。能够见到高无庸,说明皇上终于有时间可以暂时歇一会儿了,于是趁着那个奴才忙着端茶递水的功夫,他赶快闪身进屋前去禀报这个好消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皇上听到这个消息,一开始也是像他一样难以置信。 “王长有过来禀报的年主子身子好了?” “回万岁爷,正是。” “怎么不是小武子?” “齐公公在伺候皇太后,脱不开身呢。” “好,好,好。” 皇上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转身就进了里间,半天也没有出来,连高无庸端进来的午膳都没有用。见此情景,苏培盛真是后悔不迭: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等皇上用过午膳再禀报这件事情呢。 皇上之所以摞下喜不自禁的苏培盛一个人进了里间屋,是因为眼睛有些不受控制,既是为冰凝的身体康复而高兴,也是为两个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而伤心难过。快有一个月了,冰凝终于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不但身子得以病愈康复,而且还能够起身去给皇太后请安了,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在她病体难安的时候,他不能送去关心与问候,在她康复痊愈的时候,他不能分享她的快乐与幸福,所有关于她的一切一切仍然还只是停留在通过奴才的禀报才能够获悉,他不知道,还要再等多长的时间,才能够再见到心爱的她。 苏培盛每天都给他禀报有关冰凝的情况,可是苏培盛永远也不可能向他禀报出来他想要知道的最详细的情况:她的身子是胖了还是瘦了,她的模样是憔悴不堪还是神采依旧,她的心情是高兴还是悲伤,他们的小阿哥又长大了多少,是不是在埋怨他这个阿玛抛下她们母子不管…… 尽管得到了冰凝已经能够给皇太后请安的好消息,然而自此以后,皇上非但没有如大家所愿高兴起来,相反却是一天比一天地心思沉重起来,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任凭公务再是繁忙,身体再是疲惫,仍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一想到她,他就忍不住拿出那个锦匣,看一眼里面那断成三截的素白玉簪,却是越看越伤心,越看越难过。 今天,是冰凝痊愈的第五天,也是他与十四阿哥寿皇殿上君臣相见之日,心情极度低沉,那场剑拔驽张的正面冲突只是风暴的前奏,他又要被迫开始一场与至爱亲人的殊死之战。 当一更天来临的时候,苏培盛在每日的固定时间再次迎来了小武子。小武子是冰凝的奴才,又在永和宫临时掌管大总管职责,按理说由他出面悄悄给冰凝捎带过去皇上的口信应该不太困难,然而皇上从来没有给他过任何吩咐。皇上已经彻底地将皇太后惹恼了,小武子又是“鸠占鹊巢”、“抢班夺权”,小武子再是皇上的心腹,可是他既然当了永和宫的大总管,就要认皇太后这个主子,因此皇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皇太后寻小武子的差池一寻一个准儿。就是每日一更天出宫前去向苏培盛禀报一天之中永和宫发生的所有情况,皇上都有些提心吊胆,担心被皇太后找了借口责罚。还好,小武子这人还算是精明,每日总是能够找到各式各样的托辞顺利出宫,这也是五天前他宁可派王长有,而不是本人亲自前来禀报冰凝病体痊愈的原因。 第2490章 报忧 对于今天的例行禀报,小武子头一回想起来就发怵,心情自是格外的忐忑,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永和宫会不会再度掀起轩然大波。 “启禀苏公公,今天年主子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么?” 小武子是自己人,不像那王长有,需要小心提防,因此苏培盛见齐公公不似往日那么麻利爽快,甚至也学会了吞吞吐吐,心里头止不住地咯噔一下子。他知道小武子的为人,报喜的时候派王长有过来,这报忧的时候就自己揽了下来,因此,小武子要是吞吞吐吐,定是没有好事儿!一想到这里,苏大总管也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心里止不住地暗暗叫苦:只要年主子一天不回来,就一天都不能踏实,整日里提心吊胆,真不知道哪天连自己也要人头不保了呢。 小武子虽然心中不忐忑不安,但是毕竟他面对的只是苏培盛,总比苏总管面对皇上更容易一些,于是他稍稍稳了一下神儿就复又开了口。 “只是年主子在傍晚请安的时候,挨了皇太后娘娘的斥责,说她与皇上,嗯……,说她与皇上里应外合,对娘娘行逼宫之举。” 苏培盛一听是这话,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暂时落了地,谢天谢地,不是受了什么伤病,只是被娘娘训斥一番而已。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苏培盛的心里也是暗自觉得极是好笑:这皇太后娘娘可是真会倒打一耙,年主子是怎么住到永和宫里的,谁都敢说不清楚,唯独她不能说不清楚。可是现在倒好,娘娘居然大颜不渐地责骂年主子是皇上安插到她宫里,逼她搬去慈宁宫,也真亏娘娘能想得出来!就算真若是有逼宫的心思,皇上可是宁愿自己亲自去逼宫,也不可能让把年主子往那火坑里推呢!现在倒好,娘娘居然腆着脸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不管有多可笑,这些话他还是要原封不动地禀报到皇上那里。皇上若要是听了这些话,不被气死才怪呢。五天前的那个好消息都让皇上连午膳都没有用,现在这么气人的事情……,算了,还是等皇上用过晚膳再禀报吧。 虽然现在已经是一更天,但是每天日理万机的皇上因为公务繁忙,晚膳时间总是一拖再拖,经常是拖到最后只得是与宵夜合二为一,因此不经过专门打听就算是苏培盛也不知道皇上的晚膳什么时候用的。 为此,他特意差了一个小太监去仔细问清楚了高无庸,在得知皇上才刚刚用过晚膳后,苏培盛终于大着胆子前去禀报这个烫手山芋般的坏消息。 当苏大总管战战兢兢地原样儿复述完齐公公的禀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皇上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样怒不可遏。咦?这日头是从东边落下去的吗? 今天的日头还是从西边落下山的,只是皇上经历了与皇太后无数个回合的较量之后,已经见惯不怪了,连药都敢下得去手,现在不过是责骂几句,委实是轻得不能再轻的责罚了。此外皇上也是清楚地知道,今日傍晚从寿皇殿出来,十四阿哥去了永和宫,皇太后与小儿子久别重逢,又是对他这个大儿子无比的仇恨,冰凝没有因为被皇太后牵怒而罚跪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皇上虽然没有奇怪冰凝无缘无故惹来的一身责骂,但是对于皇太后对十四阿哥选择了逼宫一说来解释冰凝为何寄居在永和宫的原因,则是让皇上格外的费解。因为皇太后没有任何理由需要向十四阿哥撒谎!她能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令皇上的颜面扫地、威严尽失,还有什么事情能够令她如此忌惮,需要向十四阿哥苦苦相瞒? 尽管想了很长一段时间皇上也没有破解这个谜一般的难题,不过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皇太后如此行事的原因上面,而是一听到半丁点儿关于冰凝的消息就引发他原本已是对她无尽的思念: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伤心难过之极?她的脸皮这么薄,被额娘这番斥责和羞辱,一定会羞愧得无地自容。额娘对自己这个皇帝儿子都是恶言相向,更不要说她这个从来都不讨额娘欢心的儿媳妇了。面对那些恶毒的语言,严厉的斥责,像自己这种“百毒不侵”之人不要说亲耳听到,就是想像一番当时的场景都觉得难以忍受,如她那样冰清玉洁之人又怎么能够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 他当然知道,今日的冰凝是多么需要他的关心、安抚、劝慰,可是,他哪一样都给不了。虽然随着他登基成为九五至尊,可是他的女人竟是得不到半点理应享有的福份和荣耀,相反不但要替他受过,还要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这所有的这一切。他岂止是枉为一代帝王,也是枉为一个男人。 此时此刻的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自责之中。他先是想吩咐雅思琦,替他送去对冰凝的关怀和宽慰,原本已经开口让高无庸去传他的吩咐请雅思琦过来,然而话一出口旋即又叫住了已经开始向下退去的那个奴才。虽然他与皇太后之间早就是形同水火,不需要相互顾及对方的感受与脸面,然而毕竟冰凝寄居在永和宫,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现在已经一更天,根本就不是向皇太后请安的时间,雅思琦以何种借口或理由深更半夜前去敲永和宫的大门呢?皇太后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她是受了他的重托?他的这点心思早就是昭然若揭,雅思琦就算是说出大天来也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皇太后今天见到了十四阿哥,情绪很是激动,就算是没有事情还要无理搅三分,更不要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再因为冰凝的事情而惹恼了她,那岂不是要令恼羞成怒的皇太后迁怒于冰凝?原本他是想要安慰冰凝,但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不妥,不妥! 连喊了两个不妥之后,皇上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由于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他只得是寄情于忘我的公务之中,暂时逃避心灵的煎熬。 公务再是繁忙,皇上也不是铁打的钢板一块,也是需要吃饭休息的凡夫俗子,因此在快要四更天的时候,经过高无庸的再三催促而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纸笔,暂且歇息一会儿。然而当眼睛合上之后,他得到的不是深度睡眠、养精蓄锐,而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冰凝的音容笑貌,或俏皮可爱,或泪眼婆娑,或孤高冷傲,或忍俊不禁,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惹得皇上万分伤感。 暂且不论皇太后为何向十四阿哥,栽赃陷害冰凝行逼宫之举,单就冰凝凭白无故地遭受的这些委屈,这是让他寝食难安。身体才刚刚养好一些,不但不能安心养胎,还要勉为其难前去向皇太后每日晨昏两次请安,还要代他受过,任凭皇太后责骂、羞辱…… 皇上越想越是愧疚不已,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安抚冰凝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同时也令自己的这颗心获得片刻的安宁。 “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声,高无庸迅速挑帘进了房里,刚要上前服侍,只见皇上已经从床上自行起来。 “你去一趟永和宫,不要惊动了皇太后娘娘,也不要让年主子知道,直接跟小武子传朕的吩咐,把月影带到这儿一趟来。” “月影?” “对,就是她。” 也难怪高无庸会如此惊讶,不惊动皇太后倒是轻而易举,现在深更半夜的,皇太后早就歇息了,只要他们这些奴才做得手脚干净些就万事大吉了。然而若是不惊动年主子可委实是太过难办,月影可不是一般的奴才,那是一等一的贴身使唤丫头,怎么可能自己的大丫头不见了,冰凝作为主子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呢? 然而皇上的吩咐就是圣旨,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眼睛不眨地即刻完成,更何况只是将个奴才从永和宫带到乾清宫而已。这若是从前的秦公公,应该是连那句“月影?”都不会脱口而出。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 “好,速去速回吧。” 按照宫里的规矩,永和宫的大门此时自是紧紧合上,又从里面加了锁,不过高无庸到了宫门口之后并没有直接上来就去敲门,虽说这个时辰皇太后早已就寝,然而寂静的夜里突然间响起的敲门声怕不是要将奴才们惊动了,继而连带着将皇太后也惊了。 幸好整个宫殿全都是王府的奴才,因此聪明的高无庸使了一个小计谋,用起了王府书院朗吟阁的暗哨。高无庸是皇上的奴才,小武子也曾经在朗吟阁当过七八年的差,就算小武子作为总管已经睡下听不到,其它书院当过差的奴才也应该有几个在值班吧,也应该知道这几声暗哨意味着皇上派来的人正在宫门外静候开门吧。 第2491章 难过 皇上的担心一点儿也不是杞人忧天,冰凝的脾气禀性如何他当然是最清楚不过,此时此刻,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出来,冰凝的脸上一定挂着委屈的泪水,伴随着羞愤的心情,正偷偷地躲在屋子里,独自一人黯然神伤。 事情果然就和他猜测得一模一样!冰凝在傍晚时分先是挨了一顿严厉的训斥,又不得不从皇太的房里退出来之后,一路上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生怕一不小心,那泪珠就会从她的脸上、衣襟上再一路滚落到地上,凭白被旁人看了笑话过去。她的笑话不就是皇上的笑话吗?虽然整个宫中全都是王府过来的奴才,可也不是人人都与她一条心。 待到好不容易强忍着回了屋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憋屈已久的心情,一头就扑倒在暖坑上,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既是因为受了娘娘的一顿斥责和羞辱,心中委屈不已,又是因为她急切地想知道婉然姐姐的消息,却是半点儿也没有得到,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十四阿哥,又会是什么时候了。虽然她每天晨昏定请,然而十四阿哥怎么可能算准了时间都在这个时候进宫向皇太后请安呢?另外,今天这个场合对于打探婉然的消息确实是个大好时机,因为只有她与皇太后、十四阿哥三个人在场,实在是千载难逢太难得了。只三个人还比较容易将话题往西北方面转移,若是加上穆哲、雅思琦,甚至再有皇上在场,那可就是杳无希望了。 从前她们姐妹两人由于担心加剧皇上与十四阿哥之间的隔阂与误会而尽最大努力减少书信往来,虽然要相隔半个来月才能有一封家信,虽然里面只有只言片语,但是对于她们来讲已经足以慰籍彼此。然而现在随着皇上继承大统,不管是出于避嫌的需要,还是担心给对方惹出事端,她们就像是不约而同似的,当即就断了互通消息的念想,即使是一句平平常常的互道平安都不敢,生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大做文章。 现在自皇上登基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没了书信往来,又打探不到消息,冰凝的心中不知道有多么的伤心,难道说她们姐妹从此真的就要各为其主、至死不得相见了吗? 月影只知道冰凝因为被皇太后当众训斥脸面上不好受而伤心难过,哪里知道还有思念亲人的这一层意思在里面,因此虽然她赶快好言相劝了许久,却是因为没有劝到点子上,即使说费尽口舌仍是成效不大。 不过正在她一愁莫展之际,晚膳适时地送来了。冰凝再是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也不能跟肚子里的小阿哥过不去呀,于是月影使出了浑身数解,再次拿这个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当作救命稻草。 “小姐,这事儿若是搁在以往,奴婢定是不会讨您烦心,定是会由着您的心思,先哭个痛快了再说。可是现在不一样呀,您再伤心难过,也不能不吃饭啊!现在就是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小阿哥啊。否则不要说奴婢,就是您将来也没法儿跟皇上交代呢!”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 大道理冰凝全都懂,可是不要说像她这样重感情之人,就是任何一个人面临骨肉亲情的永世隔绝而情难自控。同样也是因为懂得大道理,冰凝才会异常清醒地认识到,她不仅是婉然的妹妹,她也是皇上妻妾,是小阿哥的额娘,她要为所有爱她的亲人们好好地活着,才能不愧对他们对她的热爱深情。 于是冰凝慌忙间强忍住悲伤,一边抽噎,一边勉强喝下一小口清粥,结果却是才刚刚从嗓子眼里咽下去,却又突然间喷涌而出,弄脏了整条帕子还有小半个衣襟。月影见状知是强求不得,再也不敢劝冰凝继续用膳,生怕引发了她的胃痛症而一发不可收拾,只是让湛露去端了一些姜糖水回来,小心地喂她喝下大半碗,总算是没有再吐出来,月影这心里头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剩下的那小半碗因为有些凉了,月影不敢再有半点闪失,只好弃之一旁,赶快服侍冰凝在床上歇下。 虽然早早就熄了灯,但今天在皇太后那里见到十四阿哥,令冰凝的心中就像是翻江倒海一般,既不是月影一两句规劝,也不是因为她懂得这些大道理就能够立竿见影心止如水。毕竟那是二十多年的姐妹亲情,现在又是夜深人静之时,不由得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信马由缰起来。 十四叔真是了得,竟然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简直就是如闪电般急驰到了京城,婉然姐姐一个女流之辈,自是不可能这么快一并回来。再说了,姐姐可是连马都不太会骑呢。不过也不好说,在西北这么多年,姐姐还是没有学会了骑马?唉呀,怎么想到这些没用的事情上去了? 知道自己的胡思乱想有些离题太远,冰凝收住了,将思绪又拉回到回京的事情上:如果姐姐没有随十四叔一起回来,那姐姐她们是打算晚些回来,还是压根儿就没有启程,留在西北等消息?不对呀,姐姐也是皇阿玛的儿媳妇,也需要回京奔丧的呀!现在都一个多月过去了,按理说,现如今姐姐也应该已经启程在路上了。可是没有十四叔一路照料,她一个妇道人家,那么遥远又艰苦的路途,还要独自行走,虽说也有奴才,可是少了十四叔的照应,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冰凝的心中有千万个疑虑,就有千万个放心不下,就有千万个焦急不安,前半夜就在她的辗转反侧和忧心焦虑之中白白地浪费掉,连眼皮都不曾合眨过几下。不过毕竟因为大哭了一场,眼睛早已是格外的酸涩,身子也是累了大半天,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终于体力不支,迷迷糊糊起来,然而她的眼睛只才刚刚闭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梦境即刻而至,好的,坏的,凶险的,平安的,轮番上演。 今天正好轮到月影值夜,虽然夜里冰凝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但是由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的心里一直不踏实,于是就在外间屋里一边靠在椅榻上歇着,一边小心地注意着里间屋冰凝的动静。待后半夜冰凝终于停止了翻来覆去可以安静地消停一会儿了,月影的心这才稍稍踏实下来。心一宽脑子里紧绷的那要弦就不由自主地有些放松,又正值夜深之际,慢慢地,她就有些犯起困来,结果这头才稍稍沉沉地向一旁偏了点儿,就听房门被吱呀一声突然间打开了,还不待月影看个究竟,只见湛露的身影一闪就到了她跟前。 “湛露?你过来干嘛?今天又不是你值夜。”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才刚四更天,却是突然间精神起来,一点儿都不困呢……” “大晚上的你别折腾了!现在是不困,一会儿天亮了你就该困得跟没了魂儿似的了!还不赶快歇着去?” “是呀,姐姐,我就知道等到大白天的时候定是会困得没了魂儿,所以想了想,就干脆过来跟您换换,您先去歇息一会儿,待大白天真若是我若是困得不行的时候,您也行行好,让我打个盹,瞇会儿眼。” “你呀!拿你说什么好呢!” 月影知道湛露还是小孩子,玩儿兴大,许是昨天白天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搅得她太过兴奋而没了困意。于是她一边嗔怪湛露一边小心地扭头朝里间屋看了看。果然,睡眠极轻的冰凝不但听到了这两个丫头的对话,而且已经自行从床上起了身。 月影见冰凝好不容易才睡一小会儿就被湛露吵醒,当即对湛露心生不满,但是现在她已经来不及责备这个小丫头了,而是赶快进屋前去服侍她家小姐。 “小姐,您怎么……?哎呀,都怪湛露,自己睡不着就睡不着呗,跑这儿来害您也跟着睡不成,这丫头真是该挨打了!” “月影!你少说两句吧,湛露这么心疼你,你也不念人家的好,你可真是忘因负义呢!那丫头说的是,反正她也睡不着了,还不如索性换了你,你赶快先睡会儿……” “小姐,奴婢一点儿也不困,不用她来换!” “我不管你困不困,我现在就想由湛露来伺候,不想见你了!” 月影当然知道这是冰凝为了让她安心去歇息而故意说的谎话,本是不想从命,可是又担心一来二去她家小姐也和湛露一样精神了,再也睡不下,于是只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因为冰凝没有用晚膳,又是大哭了一场,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于是月影一边披上衣裳往门外走,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了湛露几句。 “你可是好好精着心,主子心里头不好受,哭了一场,没有事情还好,若是动了胎气可就麻烦了,你可千万别睡着了,若是想睡了,赶快来换我,记着没有?” “记着了,月影姐姐!” 第2492章 问话 看着湛露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月影虽然还是有些不踏实,但是也是担心这小丫头夜里不睡,大白天地当差犯困再出什么差错,想想反正冰凝也醒了,真若是有什么事情也能及时喊湛露,况且再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于是也就放心地留下湛露在这里,于是一边退下一边小心地掩上了房门。 月影才将房门掩上转过身来,突然间发现眼前有两个人影,尽管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但是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皇太后派出的歹人要来谋害她家主子,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结果还不待她惊呼失声,就被立即捂上了口鼻。 月影被那两个素不相识之人一边夹着一个胳膊,一路小跑地从后殿三下两下就来到了前殿,再紧跑两步,眨眼间就到了宫门口。这两人难道不是要谋害小姐,而是要来结果自己的小命? 容不得月影再多想,竟是一下子就来到了宫门外。平日里这个时候宫门应该是紧紧闭上外加一把大铜锁,然而这扇厚重的宫门竟也事先给早早打开,仿佛就为了恭候她的到来。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反常的事情,令月影根本就来不及思前想后,甚至是连担惊受怕都没有来得及,她就整个人都到了宫外。 还好,还好,宫门外,是高无庸正一脸歉意地迎上前来。尽管见到的是高无庸,然而月影因为遭受了一连串的惊吓,早已经是杯弓蛇影,当即认定连这个奴才都被皇太后重金收买,欲对她家小姐行不轨企图。因此还不待高无庸开口,她就义愤填膺地厉声斥责起来。 “好你个高公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来你也是个见利忘义、贪生怕死的势利小人!皇上若是知道定是要千刀马剐了你!” 高无庸被月影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本是想要问个究竟再替自己辩解几句,但是因为月影实在是太过气愤,情急之下声音格外尖厉,在这静寂的深夜里更是显得极为刺耳,当即将高无庸吓得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上前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口鼻,登时月影就变成了一个闷嘴葫芦。 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惹恼了皇太后,高无庸和小武子两人左思右想才琢磨出来这么一套法子,因为高无庸不是永和宫的奴才,若是在宫中已经下了钥匙的情况下胆敢深夜进宫,罪名也是不小,再若是被哪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告到皇太后,不但高无庸要被治罪,就连皇上也要被皇太后拿了把柄过去。为此,这个奴才即使是在隆冬腊月天里,也只能是止步于宫门口,静等小武子差人去唤了湛露,再骗月影出得宫来,结果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毕竟小武子要差个宫女先将湛露从热被窝里喊出来,再面授机宜如何不显山不露水地骗过月影和冰凝,骗月影还好说,万一冰凝还没有入睡可就不好办了,那个主子可是个人精呢,可不是像月影这么好哄骗好糊弄。 果不其然,冰凝还真就没睡着。不过好在小武子最了解自己的主子,才得以编出这么一套滴水不露的理由并堂而皇之将月影从她的眼皮子底下请了出来,若是没有齐公公的鼎力相助,就凭高无庸一已之力,怎么可能做到没有惊动年主子? 前面一切都进展得格外顺利,哪里想到最后一步竟是出了岔子,被月影误认为是皇太后的眼线而遭痛骂。由于担心眼多嘴杂坏了大事,高无庸没有办法,只得是朝那两个奴才低喊一声“带走!”于是月影就这样被捂了口鼻、钳制了身子,不明不白地带到了乾清宫。 直到看见皇上,月影才知道自己安全了,她家小姐安全了!而且皇上叫她过来,除了问她家小姐的情况之外定是别无它事!一想到这里,喜出望外的她登时激动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 “月影,你抬起头来回话。朕问你,你家主子现在如何了?” “回皇上,一切都还好,都好,吃饭、睡觉、还有小阿哥……” 月影本来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立即就说给皇上听,可是怎么就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呢?然而她越着急就越是说不出来,到最后干脆就像是吃了哑药似的,吱吱唔唔半天也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皇上见月影这个样子,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但他知道月影这是由于太过激动以至于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强压下自己心中的焦虑,循循善诱地向月影发问,以期令她激动的心情稍稍平静一些。 “朕问你,你家主子身体可好,精神可好,心情可好?” “回皇上,小姐一切安好,每日早、晚两次向娘娘请安,平日里一直安心养着身子……” “胖了还是瘦了?” “回皇上,小姐一直还是那么瘦,不过,小姐一直非常惦念着您……” 月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知道,冰凝的心中是有多么的惦念皇上,每每看到她家小姐默默地流泪,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更不要说帮上什么忙了,对此,月影简直就是心如刀割。 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而且他何尝不也是如月影一样,对于眼前的这个局面完全就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月影只是一个奴才,只是一个女人,她想不出来法子尚且情有可原,而他呢?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一国之君,竟也是一样的,这让他如何能够心安? 深更半夜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将月影叫到他的眼跟前来回话,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冰凝一切安好的消息,能够令皇上极度愧疚的心理得到些许安慰吗?结果竟是事与愿违,从月影这里亲口证实了此前的那些猜测,知道她还是那么的瘦弱,还要以如此羸弱之躯怀着小阿哥,还要凭白无故地遭受娘娘的斥责,这让他如何才能放得下心来? 至此,他此前背负的沉重心理负担非胆没有丝毫减轻,甚至又加重了许多,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于是起身快走两步来到窗前,只一抬手就将窗子轻轻推开,寒风“呼”地一下子就冲进了暖融融的房间,也令他这颗焦躁不安的心冷静了下来。 凡事都往好处想吧!虽然皇太后现在没有丝毫想要将冰凝送回到他身边的迹象,虽然冰凝每日里不但要晨昏定省,还要遭皇太后的斥责,但是能够每日按时给娘娘请安,不是也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有了身体康复这个良好的开端,希望老天爷能够继续开恩,体恤冰凝的万般不易,保佑她此后一切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月影因为替冰凝伤心难过,只顾得上自己暗暗啜泣,哪里想得到皇上呢?高无庸是皇上的贴身奴才,自是会比旁人更加惦记自己的主子。此时见皇上独立窗前任寒风侵袭,担心冻坏了身子,可是眼见着他心事重重,又是关于年主子的事情,担心自己突兀上前惹皇上心里不痛快,犹豫半响之后,眼见着隆冬的夜风一阵紧似一阵,高无庸实在是没了法子,自己挨骂事小,皇上身子受寒事大,于是乍着胆子迎了上去。 “启禀皇上,要不……,奴才先把这窗子放下来吧。” 此时皇上刚刚向菩萨虔诚地祈求一番,心理得到了些许的解脱,因此高无庸非常幸运地没有撞到他的枪口上,于是皇上没有理会这个奴才,而是径自转回了身子朝书桌走去。高无庸见此一边默念一句“阿弥陀佛”,一边赶快眼疾手快地合扰窗子。 皇上往回走的步伐很是缓慢,因为他在暗暗地思忖,直到重亲走回到桌边的时候,仿佛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于是迅速一个转身就去了里间屋,留下月影和高无庸两个人错愕不已,呆立在外间屋。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皇上终于从里间屋走了出来,同时他的手上多出了一个锦盒,大约有一尺来长。皇上出了里间屋后径自走到了月影的跟前,一边将这个锦盒交到她的手上,一边不顾月影那诧异的目光,自顾自地吩咐起来。 “把这个带给你家主子,替朕给她传个话,朕要她安心养好身子,其它的什么也不要想……,让她放宽心,朕会想法子的…… 另外,告诉你家主子,娘娘的话,别太往心里去,十四爷回来了,娘娘心里难过,让你家主子多担待些。这些,你都记下了?” “回皇上,奴婢都记下了。可是……,皇上,奴婢事先不知道是要来您这里回话,如果奴婢知道是来您这里的话,一定会让小姐话给您转个话,小姐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您说呢。” 月影这一句脱口而出的平平常常、发自内心的回话,就像一剂催泪针,先是令他的双眼朦胧起来,继而两条泪河奔涌不停,以致他不得不背过身去,免得被月影看到他一个大男人,一个君王也有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幕。 第2493章 心惊 即使没有月影的这番回话皇上也清楚地知道,冰凝当然也是有千言万语想对他倾诉。他当然更加清楚地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分别的情景,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如此鲜活地历历在目。 那是冬日的清晨,天还没有亮,他要去南郊的天坛代先帝行冬至祭天之礼,她执意要按平常的规矩送他到怡然居的院门口再行分别,他舍不得她有孕之身还要忍受严寒的侵袭决意在房内就此别过,争执的结果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于是一把将她抱到了院子门口,而在这之前,她平生第一次,主动地吻上他的唇,就好像她早已经得到了老天爷的通风报信,知道他们那一次不是三日之别,而是要迎来更为长久的别离,所以才会那样依依不舍。 此时的皇上是那么地埋怨老天爷,埋怨老天爷为什么那么偏心眼儿,只给她通风报信,却不给他透露半点消息,让他在那一天的清晨走得如此坚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她一直在目送他的远去,所以他没有勇气回头,生怕这一个回眸会令他脚下生根,再也迈不动半步。 现在,不要说什么回眸,就是正大光明地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在思念汇聚成河的时刻,他只能够生活在记忆中,依靠他们曾经的过往了以慰籍。 他们不是没有过分别,大部分的分别时间都要比这一次长得多,然而这一次的分别,尽管只有短短的一个月多的时间,却是平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次分别,仿佛有十年的时光那么漫长,因为他们经受的是相思不得相见的痛苦折磨,经受的是咫尺却又天涯的孤苦无助。这是从前他们从不曾经历过的煎熬,从前他们的那些分别或许是在冷战中,或许是在单相思中,或许是在鸿雁传情中……唯有这一次,明明掌握了人世间最为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是得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明明两个人相亲相爱,日日夜夜在一起,相距不足千米,却是红颜终日不得一见。 冰凝有那么多的话想对他说,而他何尝不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说?然而他的这些话,有些太过冗长,月影根本就记不住,有些太过深奥,担心月影理解不了会传走了样徒生误会,还有些太过甜蜜,面对月影,他实在是难以启齿…… 望着背过身去,久久没有回头的皇上,月影心中万分忐忑,不知道皇上的吩咐说完了没有,她是该留在这里继续候命,还是知趣地退下不给皇上碍眼。 高无庸心中也是忐忑,不过他更是担心皇上的身体。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眼看着就要到五更天了,然后就是上早朝的时辰,只要早朝一开始,皇上就要被繁忙的公务缠身,连闭会儿眼的功夫都没有,在彻夜未眠的情况下,皇上的身子可是要被拖垮了呢。 既然不知道皇上为何背过身去,那就妄自揣测一下圣意,总好过这般僵持吧。 “启禀皇上,要不,先让月影姑娘给年主子传话去?” 虽然仍未得到任何回复,但没有回复就是没有反对,高无庸和月影都是在王府当了多年差的奴才,对于皇上的这点儿脾气禀性还是略知一二,于是两个人都没敢再多说一个字,一同悄然退下。 此时还没有到各个宫殿消锁开门的时间,于是高无庸特意寻了一个王府的奴才,吩咐他送月影回永和宫,并以暗哨开门。待那两人走后,他又赶快回到了皇上的身边,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皇上没有进里间屋歇下,而是端坐在书桌前开始批阅起奏折来。对此高无庸万般无奈,只得是吩咐茶房赶快进上一盏浓浓的茶来。 话说月影在王府小苏拉的帮助下顺利回到宫中,然后三步两步就急急地跑回了冰凝所住的偏殿。按理说有湛露在冰凝身边伺候,她应该先回奴才们的歇息之处,然而由于得了皇上的口谕还有信物,她实在是太兴奋了,恨不能将这个天大的喜讯立即告诉她家小姐,因此月影穿过偏殿的大门之后,立即换作了蹑手蹑脚拾阶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悄悄推开一条小缝。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但湛露一如她刚刚离开的时候那样精神十足,就连冰凝也没有在里间屋好好歇息睡下,而是主仆两个头挨头、脸贴脸,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的一盏长明夜烛想心事。 月影的这个推门而入虽然做得非常完美,毫无半点声息,然而随着她一并从门缝中钻进来的那股寒风实在是太过强劲,几乎将屋中的灯烛拦腰斩断,仍将冰凝和湛露两人惊得魂飞魄散,待定睛一看是月影,当即又放下心来,还不待月影开口请安,竟是被冰凝迅速起身疾步走上前来的冰凝一把抱进了怀中。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真担心又会出什么岔子了。你这是去了哪里?” “小姐,奴婢……,您一直在等奴婢?” 冰凝当然是一直在等月影平安归来。当月影退下去之后,虽然在门外等她的那两个小太监手脚做得极为干净利落,一个捂住口鼻,一个钳制胳膊,没有让惊诧至极的月影发出半点呼叫之声就利利落落地带走了。然而他们毕竟只是力气比月影稍大一些的小太监,而不是身手不凡的大内高手,还不会隐匿脚步、极速遁形,于是至少是三个人的脚步声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冰凝的耳朵。 冰凝是如此警觉之人,当即就引起了她的怀疑,情急之下顾不得拷问湛露就迅速起身,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披一件就冲出门去看个究竟。果不其然,几条身影在院门口处一闪而过就再也不见了踪迹,追不上那几个人的冰凝当即就急红了眼,扭过身子就朝湛露大喊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把月影弄去了哪里?” 湛露才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见到平日里从来都是和气细语的主子变得如此凶神恶煞一般,当即就被吓破了胆,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将小武子刚刚亲自对她如此这般行事的吩咐全部和盘托出。 听到最后,冰凝终于稍稍听出了一些端倪,怕不是小武子已经成了皇太后的人了。 “湛露,你明知道齐公公要你帮他将月影骗出去,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为何还要把我蒙在鼓里?为何把月影往火坑里推?是我对不住你,还是月影对不住你?” “回主子,冤枉,冤枉,奴婢真的不知道齐公公要做什么,齐公公只是说怕扰了您歇息,他又有事情要找月影姐姐,没了法子才要奴婢行个方便……” “有事情找月影何不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为何要如此下作,鬼鬼祟祟?” “回主子,奴婢真的是不知齐公公想要做什么,真的是不知情啊!” 皇上特别吩咐高无庸万不可惊扰了年主子,就是担心惊扰了她原本就极为糟糕的睡眠,影响了她的休息。他的愿望是好的,而且高无庸和齐武两人也不可谓不用心,甚至是精心策划安排,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甚为聪慧的冰凝,即使策划得天衣无缝,在施行的时候却是百密一疏。结果皇上的苦心化成了泡影,非但没有令冰凝安心反而将她置于更加焦灼万分,甚至是惊恐之中。 这个局面的出现实在是不能责怪冰凝,就像月影误会了高无庸一样,她也误会了小武子,完全是因为一个月之前皇太后自导自演了那一出“灌药”闹剧,令冰凝与月影两人陷入了极度的惶恐之中,担心这是皇太后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假若是只有冰凝一个人还好说,她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关键是她还怀着小阿哥,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冤死?舔犊情深又是寄人篱下的冰凝自然是每一步都小心万分,生怕有半点闪失和差池,不但对不起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小阿哥,更是对不起对她情深意切、万分信任的皇上。 此时望着声泪俱下、涕泪横流的湛露,冰凝相信这小丫头所说非假。毕竟才只有十来岁,又是从人市上直接买回来,而且一进王府就到了她的跟前当差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冰凝自认为她还算是个教导有方的主子,怎么看、怎么想,湛露都不应该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行径。 然而冰凝刚才的那一番责备早已经将湛露吓得浑身哆嗦,最后连替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对此冰凝又是万分后悔,从前她可是一个遇事极为沉稳之人,现在怎么竟是这么的慌张,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湛露好一顿冤枉,她这是怎么了?竟会失了心智? 第2494章 寄情 由于自己的一时糊涂而害得湛露惊魂失措,对此懊悔不已的冰凝一边赶快伸手将小丫头揽在怀中,一边诚心诚意地道歉道:“都是我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我也不想这样,只是……” 从来都是主子呵斥奴才,即便是错了,也是将错就错,哪里有主子给奴才赔不是的道理?湛露因为还不了解冰凝的为人,因此对于冰凝的诚心道歉当即诚慌诚恐起来。 “回主子,错的都是奴婢,哪里有主子……” “哎,你快别这么说了,再说我这脸就没处搁没处放了。” 主仆两人言归于好,接下来她们的心都被莫名其妙失了踪迹的月影紧紧地揪了起来。然而就算是冰凝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万一伤了肚子里的小阿哥她可是要追悔莫及,一切都等天亮了再做打算吧,不管怎么样,这一个半个时辰里,月影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在等候月影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冰凝就这样一边紧紧地搂着湛露,一边静静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脑子里禁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昨天傍晚的时候她刚刚遭受了皇太后的一顿斥责,今天凌晨月影就被不明不白地带走了,时间如此的凑巧,除了娘娘借机会寻月影的错处来狠狠地处罚她这个主子之外,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原因呢? 冰凝越是担忧月影的安危,却越是等不到她的平安归来,越是等不到她的半点消息,冰凝的心中就越是慌乱不安:难道说真的是娘娘又有什么新的花样?如若月影真的是正在遭受非难,急需她这个主子救命于水火,而她却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按兵不动,她怎么忍心,又怎么可能如此安心? 就在冰凝心急如焚,打算立即亲自出面走一趟,去找小武子问个究竟之际,结果一阵邪风就将月影给吹了回来。见到胳膊腿齐全、神色如常的月影完璧归赵,冰凝简直就是劫后余生般的激动万分。 湛露因为自己的缘故差点儿害了月影,心中愧疚不已,此时见到她平安归来,自然也是既愧疚又庆幸,于是抢在月影开口之前忍不住插话道:“月影姐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湛露当然是想向月影道个歉,可是小丫头既是因为羞愧难当也是因为笨嘴拙舌,当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冰凝知道湛露心存内疚,好在月影安然而归的结局是如此的皆大欢喜,不管前面如此凶险,至少现在她们主仆几人是踏实放心了,于是赶快善解人意地先替湛露解围。 “哎呀,月影你赶快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去了哪里,是齐公公还是娘娘找你的麻烦?受苦了没有?快让我看看。” “不是,不是,不是齐公公,不是娘娘,是……,是,是要奴婢办差事……” 月影一会儿“不是”一会儿“是”,同时还伴随着因为激动而哗哗不停地往下流的泪水,弄得冰凝以为自己此前果然猜得不错,于是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坚决地说道:“你先别哭,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别急,虽然这是娘娘的宫里,我这个主子也是个寄人篱下的落魄人,可是好歹咱们不是还有皇上吗?那小武子再是另觅新枝,可也不要忘,没有皇上哪里能有他的今天?总该念得些旧情,替咱们伸冤做主不是?” 时隔一个多月终于得以见到皇上一面,这么激动万分的事情不是说不着急就能够立即平静下来心情的,而且冰凝显然也是误会了齐公公,由于说来话长,月影急于尽快让冰凝知道内情,于是她也顾不得说这个复杂的来龙去脉,直接一抬手就将心中的锦盒递到了冰凝的面前。 “小姐,您赶快看看这个,皇上让奴婢交给您的……” 果不其然,月影一个“皇上”两字出口,冰凝当即吓了一大跳。 “你说什么?皇上?” “是的,小姐,是的,奴婢,奴婢刚刚见到皇上了。” “啊?真的!你真的见到皇上了?皇上有什么事情吗?皇上是怎么说的?你快说呀,你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啊!月影!” “小姐,小姐,皇上让奴婢转告您,千万要养好身子,不要想别的事情,皇上会想出法子的。皇上还说,十四爷回来了,娘娘心里难过,让您多担待一些,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婉然姐姐了。” “嗯,小姐,这个,这是皇上让奴婢带给您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皇上让奴婢带给您。” 一边说着,月影一边将那个长长的锦盒递了上来。冰凝一听是皇上带给她的东西,急急地接了过来,然而拿到手中之后,却是半天都没有动手去打开,她不知道他会给她什么物件。在永和宫里呆了一个来月的时间,除了住进来的当天见了雅思琦一面之后,她就像是一个弃妇,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与他断了所有的音信。 她也想知道他怎么样了,磕磕绊绊、状况频出的登基大典过后,他正式成为继承大统的一代帝王,实现了他的全部人生梦想。正如她此前已经预料到的结局那样,从此他就将所有的身心全部投入于他的人生梦想之中,实现带领他的帝国继续走向繁荣富强,带领他的臣民,实现一个国泰民安、九洲清晏的盛世,而她作为一个女人,完成了既有的人生使命,是时候淡出他的视线,并最终退出他的世界。这是历史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即便她是那样的志向高洁、自视清高,但终究还是凡夫俗子一个,没有资格与没有资本与老天爷一较高低、抗争命运的安排。 对此,冰凝没有任何的遗憾与抱怨,现在站在他身后的,唯有雅思琦一人母仪天下足矣,她只需要将小阿哥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尽职尽责地抚育成人,再就是守在皇太后娘娘的身边,终日侍奉尽足孝道,吃斋念佛青灯为伴。 尽管这个结局有些伤感,但是冰凝没有半点难过之情,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更令她高兴呢?爱是自私的,也是无私的,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的过去,彼此真心相爱的时光,足够她这一辈子享之不尽。 望着陷入沉思中的冰凝,月影早就是心急如焚,她是急于想要知道皇上留给了她家小姐什么信物,眼看着冰凝迟迟不肯启封,急得她顾不得失礼“多嘴多舌”起来。 “小姐,您怎么不打开看看皇上送了您什么物件呢?” “这物件不是已经送给我了吗?难不成皇上吩咐过,要我看一眼之后你再给还回去?” “不是,不是,是……,您怎么不想知道皇上送了什么呢?” 冰凝不想打开这个锦盒,因为她预感到里面可能是他的诀别信。尽管她知道他的文采是那么的出众,文笔是那么的优美,即使是诀别信也会是美得不可方物,可是她仍是不想去看。从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就算是他们水火不容、误会丛生的那四、五年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甜蜜芬芳,如果没有最开始的那些误会、偏见又怎么可能有后面的这些相亲相爱、倾情付出?这是苦尽甘来的甜蜜芬芳,她不想因为这封措辞优美的文字而画上一个突兀的句号。 月影哪里猜得出她家小姐的心思,她只是想赶快知道皇上对她家小姐是有多么的恩宠,可是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小姐不急丫头急,这可如何是好?没了法子的月影只得是将皇上抬了出来。 “小姐,奴婢是担心,万一哪天皇上问起奴婢这件事情,不知道如何回话才好。” 月影试探性地抛出了这个话题,见冰凝没有接话,于是又“得寸进尺”地抬起了右手。 “那,要不,奴婢替您看一看吧。” 冰凝没有接月影的话,一是心中也是万分矛盾,她何尝不想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不敢直面血淋淋的残酷现实罢了;二来月影说得也不错,万一哪天皇上找她问话,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怕不是又要替她这个主子受过了。见冰凝仍是没有发话,月影于是大着胆子轻启了锦盒上的铜质锁扣。 天啊!怎么会是一支玉笛? 月影也和冰凝一样,猜测这锦盒里是皇上写给她家小姐的信,只是与冰凝不一样的是,她以为这是一封情意绵绵的书信。可是结果却是大大出乎意料,一纸信笺竟是换作了玉笛一支。难道皇上不想跟她家小姐说句体己知心话吗? 从第一眼看到锦盒中的这支玉笛的一刹那,冰凝的泪水就像山洪决堤般奔涌不停,流啊,流啊,仿佛天地日月都停上了转动。伴随着奔流不息的泪水,是耳畔不停回响的那曲永生难忘的“烛影摇红”。她不知道这支曲子是他暗下决心送给她的此生独一无二,她只知道,爱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从不曾走远。 第2495章 元年 雍正元年如期来临。这是自顺治登基以来七十多年的时间里,紫禁城度过的最为凄惨的一个新年。 尽管随着新春佳节的来临,隆冬已成颓势,渐行渐远,然而整个皇宫依然笼罩在铺天盖地的茫茫雪白之中,看不到一丝节日的喜庆色彩。那茫茫雪白不是漫天飞舞的预兆丰年的瑞雪,而是为先帝大丧饰以的各式白色幔帐、穿戴的白色孝服……不要说延续了七十多年的传统除夕之夜宫宴早早取消,就连新年的朝贺也一并取消,尽管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朝贺,与此同时,烟花、爆竹、福字、金瓜子……,统统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如此凄苦惨淡的景象一方面是由于此时仍在大行皇帝的百天祭奠期内,另一方面,由于皇上是个节俭之人,又是勤政之人,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顾及这些事情。 皇上的节俭之风由来已久,还在他当皇子的时候就极其痛恨官场贪污腐败、贪赃枉法之事,暗暗发誓如若由他继承大统,定是要将此等官场固疾彻底根除,将那些贪官污吏统统赶尽杀绝。因此皇上甫一上台,就立即颁布了肃清吏治、充盈国库的多项举措。 对臣子官员们如此要求,皇上对他自己也是同等自律,不以身作则何以服天下?于是鹰犬之贡成为皇上试水之举首当其冲被予罢免。 巡幸围猎不仅是满人沿袭多年的生活习惯和社会风俗,更是先皇极其醉心的几大嗜好之一。既然是行围打猎,那么自是少不了雄鹰与猎犬的辅助相佐,于是“肯动脑筋”的官员们开始投先皇所好向宫廷进贡鹰犬,先是个别官员,继而众人效仿,时间长了竟是演变成为惯例,一直沿续了五、六十年的光景。 现在换了皇上坐这把龙椅,两代帝王的口味完全是南辕北辙,因此整个宫廷的风气也随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自幼年开始,皇上的兴趣爱好根本就不在行围打猎之上,而是将其全部的聪明才智悉数用于如何治理国家之上,此外现在正值国库空虚、入不敷出之时,巡幸围猎实属骄逸奢靡之举,因此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此前在宫廷中长盛不衰的围猎活动随着皇上的登基而成为了永远的过去时。既然围猎一去不复返了,那么辅助围猎的雄鹰与猎犬自然也就成为毫无用处之物,鉴于“游猎之事,鹰犬之贡、车马之费,为弊于天下”,皇上执政之初即一纸令下,将先皇时期沿袭多年的鹰犬之贡当即予以罢免,同时也一并将在皇宫中蓄养的珍禽异兽全部遣散,因为他没有时间巡幸围猎,也没有银两铺张浪费。 不要小看这个罢鹰犬之贡、遣珍禽异兽,皇上竟也因此而得罪了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因为少了一条与皇上沟通的渠道,也就是说少了一个向皇上邀功请赏、争宠献媚的法子,特别是地方官员,自是对皇上深明大义之举深恶痛绝。 鹰犬之贡被罢,珍禽异兽被遣,昔日热闹繁华的宫殿登时冷冷清清起来,再加上先帝大丧期间连个红灯笼都不可能悬挂,整个皇宫被一股极其沉闷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虽然大宴群臣的除夕宫宴被取消,但是如果连至亲家人围坐一起用个家宴也要被免掉实在是说不过去,也是太过不尽人情,于是雅思琦先是差苏培盛问过皇上,得到首肯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个入主皇宫后的第一个家宴。 对于这个不同以往的头一个家宴,雅思琦当然是希望全家人一个不落地悉数参加,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希望也仅仅是希望罢了。首先冰凝就是第一个铁定缺席之人,已经在永和宫里“侍奉”皇太后一个多月的时间,皇太后会借着新年的机会主动放了她吗?雅思琦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绝对不可能。再一个就是皇上。每天日理万机的他,怎么可能为了个人的家宴而扔下堆积如山的公务呢? 然而他们这个家之所以以被称之为“家”,还不是因为有皇上吗?没有了皇上,没有一一家之长,就她们几个女人还称得上是什么家呢?因此就算明明知道皇上能够参加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雅思琦仍是早早地就差红莲跟高无庸提前禀报了一声。然而出乎雅思琦意料,红莲回复的竟是“如果有时间就过来”,而不是她事先猜测的“你们几个先用吧”,皇上给了她多大的脸面呀! 确定了家宴的时间,地点又成了大难题。虽然她们身为皇上的女人,却是直到现在仍是在宫中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因为先皇的嫔妃们仍然居住在东西十二宫中,还没有搬去太后太妃太嫔们应该居住的慈宁宫和寿康宫中。 这个局面的造成既有皇太后仍然居住永和宫据不搬迁的示范效应,也有皇上于心忍。这些母妃们才刚刚失去自己的夫君,如果即刻要她们搬离多年居住的地方,前往凄惨冷清的慈宁宫, 还是正值新年这个既喜庆又悲伤的微妙时刻,皇上是那么诚孝之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千人唾万人骂的不忠不孝不义之举?更不要说由此还会成为被世人诟病的把柄,被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大作文章。 由于先皇的嫔妃们一直居于旧所,除冰凝以外,包括雅思琦在内的皇上的女人们只能是继续在皇宫与王府之间奔波,因此除夕家宴摆在哪里就成了一个令雅思琦极为头痛的大问题。皇上已经继承大统,家宴不可能摆在王府里,可是后宫仍由太嫔太妃们居住,总不能把家宴摆到永和宫去吧。想来想去,雅思琦唯有乍着胆子,打起了坤宁宫的主意。 由于先皇的中宫皇后虚位以待多年,坤宁宫里已经有四十多年都没有主子入住,虽然雅思琦是未来的皇后,但是一来她还没有被册封,腰杆不够硬气;二来那是赫舍里皇后与先皇大婚后的居所,连后来的继后孝昭皇后和孝懿皇后都没有资格入住,她这个儿媳妇岂敢造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雅思琦实在是没了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再次请问了皇上。皇上也是面临与雅思琦同样的难题,想来想去,除了坤宁宫之外确实是没有法子,于是特别手谕准于坤宁宫摆宴,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对于这个意义不同以往的家宴,皇上再是繁忙终究还是过去了,当他见到这些与他共同生活了二、三十年的潜邸女眷们,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万分愧疚的心情。她们要么没有地方住,整日要在潜邸与皇宫之间来回奔波;要么就是还被扣押在永和宫中,连见都见不到。这是他从来不曾意料过的结局!这么憋屈的皇帝,真是前无古人,可能也是后无来者吧。越想,他的心情越是压抑,越想,他的心情越是沉重。 大家都知道皇上现在格外艰难,也知道形势有多么的严峻,因此全都小心谨慎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待女眷们依次行礼请安之后,他逐一看了看每一个女人,包括霍沫在内,然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这些日子,大家都非常辛苦,朕知道你们受了不少委屈,朕也不想这样。只是,没有办法,你们还需暂且再委屈些日子,……”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破天荒地,这一次是雅思琦第一个泣不成声,毕竟这些天来她做的事情最多,感触也最深,因此她也最能体会皇上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最能体会到他刚才那两句话的苦楚,更何况年妹妹还在永和宫中,连和她们坐在一起与皇上共进家宴的机会都没有。这让皇上怎么可能有心情过新年呢? 望着流泪不止的雅思琦,皇上也是感慨万千,他们这三十多年一路走来,他对她唯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他的爱情从不曾给予过她,他们唯一的小阿哥如果不是在幼年即殇现在也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子。抛开这些不说,现在当别的女人享受荣华富贵,甚至开始颐养天年的时候,她却还要跟着他受苦受累,做一个最辛苦、最操劳的中宫皇后。 念及此,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地拍了两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它女眷们虽然不如雅思琦感同身受,然而她们之中除淑清之外全都是自他登基之后时值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自是禁不住泪流满面,暗暗啜泣。 待雅思琦和众人的心情都略微平复一些,他才吩咐传膳。因为还在大祭期内,所有的菜式都是素食。可是又有谁能有心情用膳呢?全都如同咬蜡一般。他是自然不必说了,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有心情;女眷们则是因为皇上心情不好以及宫内宫外严峻的形势,自然是谁也没有心情和胃口。 晚膳过后他没有陪女眷们守岁,而是直接回乾清宫东庑继续办公。 第2496章 初一 今天是正月初一,雍正元年伊始。同样也是因为大行皇帝百日祭期的原因,新年朝贺已经被皇上取消,但是在这一天,他需要依照惯例向皇太后娘娘恭贺新春,这个礼不能再被免掉。这是一个多月以来,他第一次没有选择五更天,而是在早膳之后,与雅思琦一起来到了永和宫。 自从登基大典那天,皇太后娘娘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拒绝接受皇上的谢恩礼,拒约接受群臣的朝贺之后,他不得不将每日的请安改在了五更天。皇上是一个百善孝为先的人,他不能做出任何不孝、不敬的行为,同时他又是一个极为好强、顾及脸面的人,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皇太后羞辱责骂,虽然母亲责骂儿子天经地义,但他毕竟也是一国之君,整日里被皇太后动辄骂个灰头土脸,实在是有违帝王的尊严。既要尽孝,又不想有失体面,无可奈何之下,他不得不自从登基大典那天之后,改在每日的五更天去永和宫请安。 皇上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自是有他的考虑。因为五更天的时候皇太后还没有起床,他只需要在外间屋请过安之后,连一句话都不用再多说,直接起驾回宫。这样他既可以从容不迫地完成每日例行请安任务,又可以避免与皇太后面对面,避免了产生正面冲突的可能,避免了帝王颜面的丢失。 但是,皇上在逃避掉皇太后的同时,也一并逃避掉了冰凝。因为只有清晨请安的时候,他才有可能见到同样前来请安的冰凝,而她,即使是五更天的时候已经晨起并梳洗完毕,即使是借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给皇太后请安,那不是存心跟皇太后做对,存心挑起事端吗? 今天是正月初一,冰凝自是更加不敢怠慢,不仅早早起床梳洗完毕,更是早早来到皇太后的房里,待请安完毕,刚刚听到娘娘叫起的声音,同时也听到了外面的禀报声。 “启禀娘娘,皇上驾到。” 冰凝不知道他每天都是选择五更天请安,因此对于连日来不曾见到皇上前来请安心里有隐隐的担忧与不安,因此对于能否在今天的这个恭贺新春的请安中见到他并没有抱多少希望,因此突然间听到奴才的传话,她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相咯噔一下。 时隔一个半月,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突然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恍若隔世,不知是真是梦。她永远也忘不了他们最后一次分手的那一幕,唇齿之间余有他的温暖,发丝之间还有他的檀香,知道他只需三天就会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再是冰雪聪明也算计不过老天爷,三天竟然变成了五十三天,她的夫君也变成了亿万民众的皇上。有些小小的意外,以为会是一场旷日持久、血流成河的你死我活;也有些许的落寞,该来的这么快就来了,还好,她的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小阿哥,还好,她的手中还有他的玉笛,此生足矣。 伴随着冰凝既复杂又矛盾的心情,皇上与雅思琦两人的脚步声已经出现在了房门口,她唯有迅速收拾起所有的情绪,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埋藏在心中,敛眉肃目,随众宫人一起向他行礼请安。 由于知道冰凝身体已经康复且每日向皇太后晨昏两次行请安礼,因此对于今天的这个场合,皇上早就暗暗充满了期盼,期盼能够见上她一面。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历尽磨难,今天果然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她! 虽然与众人一样仍是周身缟素,然而她却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即使是在人头攒动的灵堂之上他都能够一眼就将她认出来,更何况现在只有区区的七、八个人。望着随众人一并向他行礼的冰凝,他只觉得眼睛有些不受控制。五十三天了,自从那天见冰凝孤零零地跪在灵堂前的空地上代雅思琦受过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他的心头,令他想要走上前去,伸出双手,亲自将她扶起,再抬起她的脸庞,好好看看她那双眼睛。他想问问她:病好了没有;他真想对她说:朕是这世上最无能的皇帝,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可是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他一相情愿的虚幻泡影而已,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忍着心中的无限悲伤和痛楚,面无表情地将她与众人一并叫起,然后再目不斜视、恭恭敬敬地给皇太后娘娘请安。 在皇上向娘娘请安的时候,按照礼仪,冰凝退到了他的身后右侧,随他一并再向皇太后请安。她何尝不想看看他的脸庞,连日的操劳消瘦了多少?她何尝不想问问他,一切都还顺心如意吗?她还想告诉他,他们的小阿哥现在一切都好。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只能永远地保持那个低眉垂首的姿式,只能望到他一半的背影,只能知道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缟服,一双皂靴。然而,有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淡淡檀香味道将她紧紧地包围,还有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浑厚嗓音将她牢牢吸引,一切就都足够了。 虽然他一直装作熟视无睹、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他的心思、他的余光无时不刻地投向她所伫立的那个角落。时隔一个月,她的腰身又有些变化,虽然她依然瘦弱得让他总是捏着一把汗。 皇上与皇太后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且已经是公开化、白热化,就连当着文武百官的情况下都毫不避讳,更不要说现在这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里,因此谁也不需要为了维系表面的关系而搜肠刮肚找话题,相反,即使是礼节性的请安、应答,也全都是冷冰冰地不带一丝感情。 如果是换作了以往,皇上自然是在例行请安之后就会直接告退,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然而今天实在是不同以往。一来,今天是大年初一,在这个欢乐祥和、喜庆团圆的特殊日子里,不管有多大的仇多深的恨,还是应该暂且抛开,多少也要顾及一些情面,特别是皇上,这个百善孝为先之人如果抬脚就走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这个是首要原因,也是客观需要。另外一个原因,是从皇上的主观愿望来讲,也是从他的个人私心来讲,当然是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哪怕是多呆一分钟甚至是一秒钟也好。因为冰凝在这里,这是他唯一一个能够正大光明与她相见的机会,虽然这个相见他连一眼都不能望向她,连一句话也不能对她说,可是他还想在这里再多呆一会儿,哪怕是只能是听到她的声音,只能闻到她的发香也好。 于是皇上在请安完毕之后,一反常态地继续留了下来,开始千方百计地寻找话题。 “今天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了,望额娘保重身体,不要思虑过度,您的身体安康,就是儿子的最大福分。” “有劳皇上费心了。” “额娘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事情……” “有劳皇上费心了。” “额娘如果……” “有劳皇上费心了。皇上不是自诩最为勤政爱民吗?难道今天皇上不用处理政务吗?” “回额娘,今天是正月初一……” “噢,你还知道今天是正月初一呀!” 皇太后抢白了皇上一句,本来是想指桑骂槐一番,不过转念之间又突然发现一个绝佳的借机打击自己儿子的好法子,于是话风立即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语气也紧跟着阴阳怪气起来。 “正月初一怎么了?不要说我孤陋寡闻,反正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听说过,正月初一老百姓就不吃饭了?西北就不打仗了?贪官污吏就不贪赃枉法了?” “额娘!” 皇上被皇太后这番长篇大论噎得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屋子的空气顿时也跟着紧张起来。当着所有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奴才的面,皇太后这么不留情面,不仅令皇上尴尬万分,更令他捐弃前嫌、放下成见,希图借新年伊始之际,有效改善母子关系的努力顿成泡影。 正在皇上竭尽全力地克制着情绪,以免愤怒爆发的时候,忽听外面响起了王长有的禀报声。 “启禀皇上,启禀娘娘,十四爷和十四大福晋过来请安了。” 雍正元年正月初一,永和宫,这是兄弟两人自景山寿皇殿谒拜大行皇帝梓宫之后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听到太监的禀报,皇上不得不暂停与皇太后的唇枪舌战,而是静等与十四阿哥新一轮较量的到来。 十四阿哥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的皇兄!他早就从皇太后嘴里了解到,皇上为了躲避娘娘的训斥竟然想出了在五更天的时候前来向娘娘请安的法子,因此当他刚进永和宫大门的时候听到王长有的禀报得知皇上与雅思琦也在的消息后,顿时错愕不已:怎么,皇兄难道以为今天是大年初一,额娘就不敢训斥了他? 第2497章 不欢 回到京城的这十几天以来,十四阿哥终于看清了形势,只是越看清形势,他的心情越是沉重。原来他还寄希望于八阿哥,包括九阿哥、十阿哥,他们兄弟几个还能够像从前那样携起手来,同进共退,把失去的皇位再夺回来。可是现实是那么的残酷,他的千秋大梦竟是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茫。 先说八阿哥,不但爵位从贝勒连跳两级,直接被晋封为亲王,而且还手握大权,既是总理事务王大臣,又直接掌管礼部,既有爵位又有官职,完全与十三阿哥平起平坐,这是何等的风光。 虽然谒拜梓宫的当天晚上八阿哥就向他解释清楚了,那是他们以退为进的策略,可是十四阿哥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毫无半点抵抗地缴械投降?因此这十来天里,他总是隔三差五地跑到廉亲王府,然而每每当他向八阿哥提起谋划之事,廉亲王从来都不接他的话题,反而总是教诲他要向从前的四哥学习:韬光养晦、隐忍不发。可是,现在眼看着他的四哥皇位越坐越稳,十四阿哥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不趁着现在皇上还没有把所有的反对势力全部肃清,朝中还有支持他们兄弟的官员能够共襄大事,等再过些日子,当皇上或蚕食或鲸吞一步步地瓦解了所有的反对力量,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说完八阿哥,再来说说十四阿哥自己。他再是心焦,再是气急,却是没有半点办法。毕竟他离开京城已经四年多的时间了,朝堂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认识的朝臣、不了解的政务、不熟悉的情况,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此外,若论人脉他还不够广博,还必须依仗八阿哥,他唯一拥有的,只是军权,但此刻也因进京奔丧而被延信接管。现如今的十四阿哥,犹如一头牢笼中的困兽,一只折翅的雄鹰。 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日趋稳定的朝中局势,而八阿哥对他的提议不但按兵不动,反而多次劝导他要忍得一时,要做长远的谋划和打算,十四阿哥本就没有想好对策,现在又是突然间与皇上相遇,因此在这个仓促之间的第二次面对他的皇兄的时刻,十四阿哥不得不忍下暂时的不甘与委屈,向皇上行君臣之礼。 虽然这是兄弟之间的第二次遭遇,却是皇太后第一次亲眼目睹十四阿哥向皇上行君臣之礼,她的这颗心简直就像是被剜开似地巨痛不已!明明是她的四阿哥应该向她的十四阿哥行君臣之礼,结果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十四阿哥“含屈受辱”的这一幕极其强烈地触动了皇太后那原本就已经极为脆弱的神经,只觉心口被堵得就要喘不上来气,嘴里想好的那一连串斥骂皇上的话也一并被牢牢地堵在了心口里。 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皇太后简直是窝火极了,又是伤心欲绝,终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残酷的场面,当即朝秋婵喊道:“过来,扶我进屋去。” 面对皇太后的拂袖而去,皇上和十四阿哥两人自是截然不同的反应。十四阿哥立即起身上前搀扶左胳膊,穆哲也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右手臂,反倒是秋婵被挤到了一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陪着那三个主子一并进了里间屋子,将皇上和雅思琦等人干干地晾在了外面。 望着那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场景,皇上的心中当然不是滋味。现在的他该怎么办呢?也如法炮制地追过去显然是不合时宜也不受欢迎,同时还会自讨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无可奈何之下,皇上只得朝里间屋的方向一边行礼一边辞别。 “启禀额娘,儿子这就告辞了,还请额娘好好歇息。” 许久都没有得到一丝回音,皇上只得转身准备自行退下。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偏立一隅的冰凝就这样毫无征光地映入了他的眼帘。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是他们的周围却是夹杂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雅思琦、王长有、宫娥婢女…… 眼前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又是在刚刚发生了一场极不愉快的永和宫中,隔墙还有皇太后、十四阿哥、穆哲,哪里能够由得了他们久别重逢、互诉衷肠? 其实他只想将她拥入怀中,慰籍她这一个月来的心灵创伤,分享他的壮志雄心,感谢她的鼎力相助。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走掉了。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哪怕一个拥抱也不行,他们什么也说不了,哪怕一句问候也不行,纵有千言万语,纵有无限深情,也只能强压在心底,就好象是互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他,只能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她,只能低眉垂首、恭候送行。 可是就在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仍然抢出来一秒钟的时光,将目光停驻在她那愈发瘦弱的身影上。一秒钟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短暂,他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庞,更不要说她的眼睛,他只知道她随着宫人一起向他行礼,恭送他的离去。 雅思琦当然是最了解皇上的心思,当然也知道现在的这个场合容不得那两人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感慨!同样也是形势所迫,她无法像从前那样,对冰凝嘘寒问暖,只能是匆匆而又偷偷地望向这个天仙妹妹,送去她的同情,她的鼓励,然后亦步亦趋地追赶着皇上的脚步。 一直等到皇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皇太后的心里总算是稍稍地好受了一些,于是抬起头来注视着十四阿哥那张因为担忧焦急而变得表情凝重的面庞,止不住地流泪满面。十四阿哥见状,也是心如刀绞,于是顾不得自己也是热泪盈眶,赶快安慰皇太后。 “额娘,都是儿子不孝,您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大年初一的日子,因为儿子的缘故令您这般伤心难过,儿子真是天底下最不孝、最没用的儿子。” “儿啊,你可快不要这么说了!哪里是什么你不孝顺,明明是你皇兄不孝,才把额娘气成这个样子的!额娘就是心疼你呀!明明是你的……” 虽然皇太后与皇上公然为敌,然而如此明目张胆地谈论“皇位、篡权、夺嫡”这些话题,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她自己一把老骨头了什么都不怕,但是她不得不为十四阿哥考虑。此外,整个永和宫除了秋婵和王长有之外全都是皇上派来的奴才,皇上本来正为寻不到机会和把柄而一愁莫展呢,他们若是不能把牢嘴巴岂不是送上门去的借口?那些如鹰似犬的奴才一个密报过去,定是要为十四阿哥带来杀身之祸,那可是神仙来了都没救了。 一想到这里,皇太后登时有些不寒而栗,有委屈不能说,有痛恨不能骂,唯有将满肚子的怨与恨统统化作泪水,与十四阿哥相拥痛哭起来。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人的心情终于平复许多,于是又哭又笑地说了好半天的知心体己话,皇太后这才忽然间想起来一个问题,于是忙朝秋婵发问道:“皇上走了?” “回娘娘,皇上跟您辞别过后就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 秋婵一听这话顿时莫名其妙起来,既然知道皇上已经走了,怎么还问呢?还不待秋婵回话,就只见皇太后一边说着“我知道”一边猛地起身就朝外间屋紧走过去。果然,果然!皇太后三两步就到外间屋后见到的情景令她的脑子登时“嗡”地一下子,一股怒气腾地就冲到了头顶,因为她看到了仍在外间屋侧立恭候的冰凝! 刚刚还在里间屋的时候,她早早就意识到隔墙有耳的问题,所以才会欲言又止地跟十四阿哥净说些半截子话,原本只是想到要小心提防那些奴才们,结果她完完全全地忘记了,冰凝还没有退下!冰凝才是最危险的人物,她可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防那些奴才竟是没有防了这个主子! 又气又急之下,皇太后竟是一时间回想不起来刚才与十四阿哥都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被冰凝偷听去了什么,原本就是对皇上满腔的仇恨,现在又因为一时疏漏而把自己的秘密泄露了出去,当即是气急败坏。虽然她从都不曾怕过皇上什么,不管是什么场合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从来都是正大光明,但是遭人暗算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更何况她还是冰凝的婆婆,被一个小辈“偷袭算计”,皇太后的脸上当然是,于是恼羞成怒之下,新仇旧恨齐齐地朝她的头顶上涌来,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地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憋屈以及十四阿哥在皇上那里因为行君臣之礼所受的委屈,一骨脑儿地全都撒到了冰凝的身上。 “你怎么还杵在这里?你这是打算想要干什么?你现在终于得逞了?” “回额娘,媳妇不想做什么,媳妇只是想服侍额娘……” 第2498章 掌嘴 皇太后原本就是对冰凝存有偏见,又正巧遇到这么误会的事情,因此不管冰凝是否回复、是否辩解,都会更一步地激怒皇太后。 “服侍额娘?你说的简直比唱得还好听!告诉你,额娘眼不瞎、耳不聋,你这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好心!你还敢嘴硬,还敢狡辩!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就是想探听我们娘儿俩的闲说话,然后给皇上通风报信去!再给我们娘儿俩安个图谋造反的罪名!你这是要把老十四置于死地啊!真是万万没有料到,你这个表面上弱不禁风的女人,实际上竟是蛇蝎心肠!” 冰凝被皇太后劈头盖脸的一通栽赃陷害一下子被打懵了!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只是因为没有机会向娘娘开口辞别退下,迫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而已,怎么到了娘娘的口中竟是变成了她要探听太后与十四阿哥的闲说话,还要给皇上通风报信? 如果真想要给皇上通风报信,她何不找两个心腹奴才暗暗监视,还用得着她这个主子亲自出马?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突然间横遭皇太后的无端指责和羞辱责骂,语言是那么的恶毒,态度是如此的仇恨,冰凝几乎达到了崩溃边缘。她能够忍受身体上的痛苦,却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对她的恶语中伤和栽赃陷害,她从来都是一个行得端、做得正之人,然而此刻在皇太后的口中,简直就是与卑鄙无耻的小人无异! 蒙受了这么大的不白之冤,更是无端地牵扯到了皇上也被一并连累,冰凝本能之下脱口而出,既是为自己也是为皇上辩解了半句,只不过是由于心急,声音禁不住地比以往略略地高了一些,毕竟以往的她对皇太后太过谦恭、太过柔顺。 “回额娘,媳妇从来不曾做此等下作之事!这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本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自我辩解,然而现在的皇太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以致几乎失去了理智,闻听此言简直是火上浇油一般!因为从前的冰凝对她这个婆婆从来都是柔声细气,恭顺温良,甚至是任由她恶言相向,都从不见冰凝有任何违逆之举。然而,小绵羊居然也有敢于反抗的那一天,这个巨大变化打了皇太后一个措手不及,顿觉脸面无光,盛怒之下当即又是上前紧走两步,径直冲到了冰凝的眼跟前,搞不清楚状况的冰凝禁不住条件反射般地退后了一小步。幸亏她及时反应过来退后了这一小步,否则皇太后紧接着抬起的手指定是要戳上她的鼻尖。 “你说什么?没有?你自己做的好事还不敢承认?” 如果说半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十四阿哥的时候,冰凝确实是故意想要多留下来一会儿,因为她想从十四阿哥那里得到婉然姐姐的消息。因此,那一次遭受娘娘的一顿奚落和训斥,她并没有做过多的反抗,只是无可奈何地退下而已。可是今天,她没有心存半点非分之想,完全是因为娘娘自己躲进了里间屋,没有给她一个告辞退下的机会,她是儿媳妇,总不能像皇上那样在外间屋留个话就径自走人吧,真若那样的话,皇太后岂不是又要抓住她的把柄,给她扣上一顶不孝子孙的大帽子? 然而事实证明,自行告退的那条路行不通,可是留下来听候吩咐的这条路就更是行不通,不令冰凝被栽赃陷害,还将皇上也牵连其中,与其这样,刚刚她还不如也选择自行告退呢,最多也只是她自己承担不孝的恶名,至少皇上还能够保个清白之身。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冰凝只得是赶快想办法,以期尽最大可能地消除误会。虽然她自己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此时的皇太后在盛怒之下已然完全失去了理智,跟她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另外冰凝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只有忍一时才能风平浪静。更何况她暂居永和宫的事情已经激化了皇上和娘娘娘之间的矛盾,如果这个误会不尽快消除,定是要将那水火不容的母子二人陷入更为泥泞的沼泽。于是冰凝没有再顺着皇太后的话茬儿说下去,而是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另外解释了一下她为何没有立即离开的原因,希望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法子能够让娘娘暂时忘记了在偷偷探听这个问题上的无休止纠缠。 “回额娘,媳妇刚刚可能是有点儿走神儿,没有听到您让媳妇退下的吩咐,就多耽搁了一会儿,媳妇知错了,下次定是不会……” 冰凝的本是想跟皇太后表明一下,自己心思走神儿了,就算是留在这里也没有听到她与十四阿哥之间的任何一句话。然而皇太后确实是怒极而失了心智,不但讲不了理,连话都听不进去半个字,在她的眼里看来,这个死不悔改的儿媳妇居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看来这是真的想要造反了!皇太后因为错误地理会了冰凝的意思而被气得浑身直哆嗦,愤怒到极点的她张口就来。 “你居然还敢嘴硬?来人,掌嘴!” 皇太后平时教训奴才教训得顺了嘴,刚才又被气得怒火攻心,结果张口就来了一句“掌嘴”。结果此话刚一出口,不但将一屋子人震惊,连她自己都后悔了!所谓来人,当然是喊奴才过来了,可是放眼整个屋子的奴才,甚至是整个永和宫的奴才,除了秋婵和王长有之外全都是王府过来的人,哪一个敢上前掌他们主子的嘴?她们还想不想要命了?连秦顺儿都被几乎剥了一层皮,他们哪一个敢跟秦顺儿比跟皇上的交情?秋婵和王长有虽说不是皇上的心腹,可是就算白给这两奴才一万个胆子,他们哪一个敢掌冰凝嘴? 皇太后本来只是因为气愤而说顺嘴的事情,并没有想好到底准备对冰凝怎么样,而且她自己也对那个脱口而出的“掌嘴”后悔不已,然而事情的发展不但没有令皇太后追悔莫及,更是在熊熊怒火上又加了一桶煤油!由于一屋子的奴才全都缩手缩脚裹足不前,于是形成了全体奴才“合起伙来”胆敢抗拒皇太后命令的局面,令她颜面扫地、无地自容。这是永和宫,她是这里的一宫之主,然而她哪里还有半点主子的威严,连奴才们都敢公然违抗她的吩咐!这番情景将她彻底激怒,又因为她就站在距离冰凝近在咫尺的位置,近水楼台的她被想都没想,直接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冰凝的脸上,同时尖利的护甲套不可避免地划过了她的下巴。 伴随着这一声清脆的掌嘴发出的一声惊呼,不是来自是冰凝,而是十四阿哥! “额娘!” 此前面对皇太后与冰凝之间的那一番言来语去,十四阿哥既不好偏袒冰凝也不好替皇太后说话,因此只得是一言不发,静观事态发展。可是当事态发展到“掌嘴”这一步的时候,不但是一发不可控制,更是将他震惊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是不明白,大年初一的日子,又是当着一众奴才,皇太后何苦跟冰凝过意不去呢?刚刚那些气那些怨,不是已经都撒到了皇上的身上吗?还不够吗? 更令十四阿哥万万没有料到的,竟是皇太后亲自动手。出于本能,他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原本是想挡在冰凝的面前,替她拦下皇太后即将落下的巴掌。可是由于他离得太远了,就算他身手极其迅速矫健却仍是迟了半拍,皇太后已经抢先一步手起掌落。 没有能够拦下皇太后的巴掌,可是他整个人已经如弦上之箭冲到了跟前。十四阿哥不愧是大将军王,面对如此尴尬的处境,在极短的时间里,不仅迅速地恢复了理智,而且身手更是极其敏捷,立即改变了自己双手行动的方向,最后终于成功地不露声色地落在了皇太后的胳膊上,连语气也随之迅速调整了腔调。 “额娘,今儿可是正月初一,大过年的日子,何苦为些不相关的事情寻了晦气呢。” 皇太后当然知道这是十四阿哥给她找来的台阶,而且那一巴掌下去,令她胸中憋闷的那口怒气有了宣泄的渠道,暂时痛快了许多,既然已经找回来些许颜面,她也不想再寻了一天的晦气,于是就顺势由着十四阿哥将她扶回到主位上四平八稳地坐下。 穆哲也是如十四阿哥一样,被眼前突如其来发生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过与十四阿哥不一样的是,她除了惊异万分之外,还有些许的兴灾乐祸。按道理来讲,原本应该是由她扮演上前劝阻皇太后并搀扶回座位的角色,可是她选择了按兵不动,任由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演变为一个烂摊子。结果哪里料到,十四阿哥竟然冲了上去,穆哲又一次被吓了一跳:爷这是要干什么?年四嫂那是咎由自取,额娘教训她还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第2499章 丑容 虽然对于十四阿哥多手多脚的举动很是费解也很是埋怨,但是由于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儿媳妇的职责,因此穆哲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得不装装样子走过场般地追在那母子二人的身后,虚情假意一番。 “额娘,快让媳妇看看,您的手伤着没有?唉呀呀,手都有些肿了呢!哎呀,您也真是的,太让媳妇心疼了!以后这种事儿直接吩咐奴才去做就行了,哪儿用得着劳您大驾呢!奴才就是奴才,给谁当差就是谁的奴才!连主子的话都敢不听,这是想要造反还是要干什么?别忘了,这儿可是永和宫,皇上不是一向都是最讲规矩的吗?哪个奴才若是胆敢不听主子的吩咐,就按宫规处置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狗仗人势!” 十四阿哥本是打算息事宁人,哪里料到自己的福晋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是在拱皇太后的火吗?他好不容易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将冰凝成功解救出来,眼看着即将毁于一旦,气得他真恨不能冲上去给穆哲一巴掌,同时狠狠地朝她斥责一番:“你还嫌不够乱吗?还想再拱额娘的火气吗?还嫌年四嫂挨的巴掌不够吗?” 然而这番场面只是十四阿哥幻想中的样子罢了,那些话他半个字都没有朝穆哲责备,并不是说他怕了穆哲,而是担心被皇太后看出端倪。虽然此时的他又急又气,但是当着皇太后的面,十四阿哥委实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生怕被人看出来他有心偏袒冰凝,从而给她带来更进一步的灾难。然而穆哲实在是太过气人,他若是没有什么表示的话,怕她更是要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了。 “你就长了一张嘴是吗?你那手脚是干什么?还不赶快服侍额娘,还在那里啰啰嗦嗦地说什么!” 穆哲那一番指桑骂槐本意就是想要加大皇太后与皇上之间的恩怨,以便自己的夫君从中获利,可是哪里料到她这番好心好意之举十四阿哥不但不领情,反而被当众责骂,心中委屈得不行。然而十四阿哥说得也不错,请皇太后息怒是她这个儿媳妇的责任,因此被骂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令她没有半点儿反驳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于是自然而然地,她将这股怨气又含沙射影地撒到了冰凝的头上。 “哎呀呀老天爷呀,这正月天怕不是要出来个毒日头吧?我这尽心尽力服侍的倒是挨了说,那气得额娘头晕此花的反倒是平安无事,都是儿媳妇,怎么同人不同命了呢?” 冰凝先是被皇太后一顿辱骂并挨了巴掌,现在又被穆哲一番阴阳怪气地好一通奚落,心中自是万分难过,不过她也知道,这是皇太后因为十四阿哥向皇上行君臣之礼而引发的怒火,殃及了她这个池鱼。如果这番辱骂、这个巴掌,能够让娘娘与皇上之间冰释前嫌,她觉得实在是太值得了。虽然自己很没有脸面,但是比起皇上所遭受过的屈辱,自己的这点儿委屈还算什么呢?毕竟皇上可是天子之尊,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福晋而已。 至于说穆哲嘛,她是做嫂子的,既是大人有大量,也是不跟弟妹一般见识,唯有让皇太后尽快息怒才是当务之急,于是冰凝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强忍着众人的耻笑奚落,当着一屋子的奴才们,赶快上前两步跪在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开口说道:“额娘的教诲,媳妇谨记在心,还望您好生保重身子,切不可。” 事到如此,皇太后也是隐隐有些后悔,毕竟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令冰凝颜面尽失确实不是她的初衷,另外冰凝若真是想探听什么完全可以私底下动手脚,哪里用得着亲自上阵?唉,怪只怪那帮不听话的奴才们,若不是奴才们齐刷刷地按兵不动,她何苦盛怒之下下此重手?所以说,她也是被逼到了那个地步,假若刚才那些奴才们纷纷开口替她们曾经的主子求情,她当然是会借着这个台阶不了了之的。 原本就有悔意,又见冰凝说了服软的话,皇太后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体面的台阶,也就没有再继续为难她。 “你若是真心实意悔改,每日里记念着这些教诲,也算是额娘没有白白浪费这么多的口舌。行了,你先下去吧!大过年的日子里,整天见你这张苦瓜脸,本宫也算是晦气透顶了。” 一场风波总算是以冰凝的忍辱负重而暂时平静下来,见皇太后终于松口下来,冰凝当然是无心恋战,巴不得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赶快就此告退。 一待主仆两人回到暂居的偏殿,月影立即关上房门,赶快和湛露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给冰凝敷冷巾。然而两三条冷巾敷下来,冰凝的伤势没有半点好转,相反左侧脸颊已经明显地红肿起来,月影见状急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奴婢实在是不敢再敷冷巾子,这大正月的,万一引发了寒症怎么办?可是如果不敷冷巾子,可是奴婢眼看着已经肿起来了呢,万一将来脸上留下疤痕可就糟糕了!要不,奴婢去找齐公公,求齐公公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医治吧。” 由于左侧脸颊已经火辣辣地疼痛,即使不用照镜子冰凝都知道,一定是肿成了一个大桃子,不过她仍是吩咐月影“去拿个镜子过来吧。” 月影以为冰凝不相信她的伤情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于是赶快去取了一面镜子过来。当镜子映出这张面目全非的面庞之后,她的心中竟是如止水般的平静,甚至是左侧偏偏头,右侧偏偏头,仿佛是刚刚上好精致的妆容或是别了件漂亮的首饰,左顾右盼、自顾欣赏似的。见冰凝的举动如此反常,月影好生奇怪,她自己都已经急得火上房了,怎么她家小姐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小姐,您难道看不到吗?已经肿得,肿得,红得有些……,您赶快发句话,奴婢好赶快去齐公公那里传个吩咐过去请太医,要不皇上若是……” 月影再度将皇上搬了出来,希望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子能够令她家小姐怕了皇上寻她的不是,赶快点头同意她去请太医,可是月影哪里料到,她不提皇上还好,越是搬出皇上这个救兵越是坚定了冰凝拒请太医的决心。 镜子里的这张脸哪里还有半点美貌如仙、超凡脱俗,但凡再有一个人进了这屋子见到这张脸都是要被吓得倒退几步,误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鬼怪。半边脸肿得老高,红得发亮,还有几道血痕从外眼角斜穿而过到了下巴,而另外半张脸则面色如常,两相对比之下更令整张脸看起来就像那歪瓜裂枣般,犹如一个怪物。 然而一惯极重仪容仪表,甚至有些轻微洁癖的冰凝此时竟是没有半点恢复旧时容颜的急迫心情,她并不是想借此邀功请赏,而是忽然间有些感慨起来。若果见到现在的她,他会做何感想呢?怕了她这副丑八怪的样子?如果她一辈子都是这般模样,他又会做何感想呢?色衰爱驰,不用再等几年光景,老天爷就提前让她体味这个中的滋味了。现在只是三道血痕,当过些日子血痕处结痂、脱落,留下三道淡月白色的疤痕,就是涂上三四层胭脂水粉都遮挡不住它们的触目惊心,他的爱还能坚持有多久? 自从他成为帝王以来,冰凝总是止不住地会想起这些问题,因为作为帝王,从此以后每隔三年就要进行一次的选秀将不可避免地在岁月的长河中不停地上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又如何?不是一样逃脱不了司马相如一心纳妾的执着吗?更不要说成为一代帝王之后的他,以严守规矩出了名的他,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废了祖制?怎么可能为了她而断了开枝散叶的后路? 冰凝陷入了沉思之中,月影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这个事情耽搁不起,万一她家小姐破了相,那可是事关一辈子幸福的天大的事情啊! “小姐,那奴婢这就赶快先去齐公公那里走一趟了。” 月影这个激将法果然奏效,许久没有出声的冰凝当即厉声制止了她。 “月影!想当初最开始的时候,咱们的日子比这不知道要艰难多少,可是咱们都没有麻烦过小武子一星半点,那么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一个多月的功夫都熬过来了,怎么现在这么点儿小事儿就乱了方寸?” “小姐呀,您怎么?您怎么这么……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仿佛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月影这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令冰凝突然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急不可耐地吩咐月影。 “你快,快去小武子那里走一趟,千万当心,别惊扰了皇太后娘娘,见了小武子,你就跟他说是我的吩咐,刚刚在皇太后那里发生的事情,万万不可禀报给皇上……” 第2500章 落空 当月影听到冰凝吩咐她去找齐公公的时候,以为她家小姐听进去了她的劝说,同意她去请太医,结果冰凝才说了两句,月影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身的凉水。天啊,非但不让请太医,连皇上那里都不让去禀报,这,这岂不是白白遭受了那一番不白之冤? “小姐,您怎么要奴婢做这件事情啊?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让皇上知道?” “为什么?为了很多。第一,皇上现在有多忙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还要让这件事情令皇上分心累神,让我于心何忍?第二,皇上与皇太后之间已经是心生间隙,你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这件事情,岂不是要加重矛盾吗?让我如何心安?第三,今天是大年初一,最忌用医,你又不是不知道。” 前两个理由是冰凝最真实的想法,她确实是担心因为这件事情令皇上连大年初一都不得歇息,要知道,原本在王府的时候,一年中他也只给自己放两天假,一个是新年――正月初一,一个是他的生辰――十月三十,现在继承大统之后,公务繁忙到连睡眠的时间都没有,她怎么忍心因为这件事情令他劳心费神? 此外她当然也是担心由此而加重他们母子之间原本就已经危机重重的关系更加恶化,那样的话,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至于第三个原因,则是冰凝搪塞月影的一个借口,实际上是她自己不想去医治。与其未来的某一天,被动地“只见新人笑,难闻旧人哭”,还不如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变成一个丑八怪,自己主动地放手。唯有如此,才能够将彼此最美好的时刻留在对方的心中,她不会因为他的始乱终弃而成为一个深宫怨妇,他也不必因为自己的喜新厌旧而自责内疚,他们还是亲人,还可以用自各最美的一面来妆扮对方人生中最美的一段记忆。 这些事情,既是月影听不懂也是她根本就不想与旁人分享,所以她只得是用大年初一忌讳用医服药来做了挡箭牌。 月影当然体会不出来冰凝的这些心思,而且她家小姐所列的三个理由一个赛一个的响当当,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找不出来可以予以辩驳,可是从内心来讲,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想成为阻拦冰凝及时就医的拦路虎,因此月影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那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纹丝不动。 刚刚月影急得火上房般,恨不能立即得了吩咐赶快冲到小武子那里,然而现在冰凝一番话下来,立即换成了她家小姐心急如焚地想要她赶快去找齐公公,赶快传了吩咐过去。见月影如此磨磨蹭蹭,冰凝生怕再晚一会儿就被那些多嘴多舌的奴才传到了皇上那里,于是不得不唬起脸来。 “月影,你不是去?那好,湛露,你去齐公公那里一趟……” “小姐,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月影一听说要湛露走一趟,当即就跟冰凝服了软,她当然是不放心湛露,一个才当差不多久的奴才哪里有她心细如发?万一出了纰漏被皇太后发现她们主仆与齐公公私下往来,岂不是要给冰凝罪加一等?看来她家小姐是铁定了心思不想让皇上知道了,反正早晚也是这个结果,那还不如由她走这一趟呢。因此冰凝破釜沉舟般地搬出湛露之后,逼迫得月影不得不乖乖就范,当即就出了房门,一边一溜小跑一边小心翼翼地朝总管房跑去。 当月影一身紧张的虚汗一身小跑出来的热汗来到总管房的时候,极为凑巧,刚好就是小武子在屋里,令她一路上想的那些寻找齐公公的托辞全都没能派上用场,不过能这么容易地就见到了小武子本人,月影当然是庆幸不已。 小武子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月影也是惊诧万分,以为刚刚含冤受辱的年主子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吓得他登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月影姑娘,年主子怎么了?” “齐公公,还好,只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好了,反正……” 由于冰凝的状况确实非常不好,可是又不让她请太医,只是说来话长,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吩咐,只得是用“反正”两个字一笔带过,然后赶快特意将声音压得极低才又重新开了口。 “主子让我跟你传个吩咐,就说刚刚在皇太后娘娘那儿发生的那件事情,万万不要禀报给皇上……” “啊?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已经差人给皇上送信儿去了!” 一听说小武子已经差人给皇上送了信过去,月影登时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阿弥陀佛,这个齐公公可真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呐! 眼见着月影听到他说已经给皇上送了口信之后,非但没有追悔莫及、捶胸顿足,反而一副欣喜万分的模样,可是把小武子给看傻了眼,半天也搞不清楚月影姑娘唱的这是哪一出戏。不过月影可是既没有闲功夫也没有足够的胆量在小武子这里过多逗留,既然差事办完了就赶快躲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再给她家小姐招灾惹祸。因此当小武子刚要开口问个究竟之际,月影率先堵了他的嘴。 “多谢齐公公!今天来得匆忙,无以为报,待来日必定要重重答谢您。” “月影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小武子是这种人吗?再说了,今天没有给主子办成事,我已经是万分愧疚了,怎么……” “主子的差事没办成最最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所以这回的差事没有办成……,唉呀,反正这事儿说来话长,一句半句也说不清楚,我还得赶快回去伺候主子呢。” “好,好,那我就不耽搁你功夫了,麻烦你一会儿回去跟主子说,我因为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不方便亲自过去跟主子请安,这些日子让主子受苦了,待将来得了机会,我一定过去给主子请安赔罪去,望主子一定要安心养胎,千万不要多思多虑,万事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好啊,你的这话我一定给主子捎回去。” “还有,我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啊?齐公公!你真是菩萨派来的吗?” 月影万万没有料到,小武子不但早早地给皇上通风报信,还早早地派人去了太医院,虽然这些全都不是冰凝希望的结果,但统统都是月影急于办成的事情,当即激动得热泪盈眶。然而正如她刚刚所说的那样,由于来得匆忙,同时也是她完全没有料到小武子会是这么心细入微,不管她想到的没有想到的,全部都办得稳稳妥妥,令两手空空的月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于是情急之下,扑通一下子就给小武子跪了下来,自然是将齐公公受宠若惊般一边赶快上前搀扶,一边连连直说:“使不得,使不得!” “齐公公,我就知道你对主子最是忠心耿耿,你真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派来的救主子的……” “月影姑娘你快别说了,别说什么菩萨观世音的,我是谁派来的你还不清楚?” “嗯,嗯,我知道,知道。” 月影一边止不住地泪流满面,一边不住地点头称是。见月影如此激动,小武子也是担心他们俩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惊扰了皇太后娘娘,于是赶快将月影扶了起来。 “月影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怎么回事儿,所以我也就不多留你了,免得再给主子招惹上飞来横祸。另外再替我给主子捎个话儿,就说我每日都会跟苏总管禀报咱们这里的情况,请主子放心,不管是我,是苏总管,还是大福晋,或是……都会护得主子周全。” 尽管小武子说得很是隐晦,但是月影怎么听不出来?特别是那句“护得主子周全”,听得她心中又是踏实又是感动,于是赶快面色凝重地回道:“明白,明白,请您还有苏总管、大福晋,还有……放心,我也一定会护得主子周全。” “好的,我知道,我会把你的口信带到的。月影姑娘,赶快走吧,主子那里也需要你去伺候呢,走的时候千千万万要小心点儿,虽说都是咱们府里的人,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高喜公公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后怕呀。” “齐公公,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赶快走了。” 当月影面色故作难过实际上内心欢喜得不得了地将小武子已经派人向皇上禀报的消息告诉给她家小姐之后,冰凝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起来。虽说她相信诚孝之至的皇上不可能选在大年初一的日子与皇太后发生什么冲突,但是如若知道她被掌嘴的事情,全年当中只有两天不办公务的日子,定是被她占去了一半,另外,她的那个延期医治以期就此变成一个丑八怪的打算怕不是也要落了空。 第2501章 安慰 冰凝果然猜得不错,皇上一年之中仅有的两天休息时间,其中大年初一的这一整天,全都放到了这一件事情上,身心俱疲。 当他清早请安的时候,被皇太后一顿抢白与羞辱而不得不从选择永和宫自行辞别退下,雅思琦知道皇上心里是有多么的难过,可是她除了默默地追随上他的脚步,陪伴在他的身边之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法子能够立即宽慰他这颗伤痕累累的心。 这也是雅思琦在冰凝身陷永和宫的第一天前去探望之后,头一回见到天仙妹妹,对此她的心中格外过意不过。自皇上登基以来,每当她需要的冰凝的时候,特别是在她有难的时候,天仙妹妹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甚至是奋不顾身地伸出援助的双手,而她呢?在冰凝这么危难的时刻,竟是连面都不曾露一次,这让她如何心安?可是这样的结果实非她所愿,是皇上特意叮嘱过她,不要去看望冰凝,免得惹了皇太后不高兴,从而招致更大的祸端。皇上的话她不得不听,而且皇上的吩咐也是极有道理,只是她仍是逃脱不了自责与愧疚,特别是今天终于得以见到冰凝一面,令雅思琦的心都禁不住紧紧地揪了起来。 按理说三个月的身子,早就该养胖一些了,可是今日所见,冰凝还是那么瘦弱,如果不是事先知情,雅思琦根本就看不太出来她有身孕的样子。想一想这世上哪个女人养胎不都是风风光光的?哪里像天仙妹妹这般,先是东躲西藏不敢让人知道,后来又因为皇上与皇太后之间的恩恩怨怨而差点被殃及池鱼,好不容易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竟还是要夫妻近在咫尺却天各一方。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中更是无以复加的惭愧与难过。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默默无语,一直走到了乾清宫的宫门口。这里是前朝与后宫的分界线,雅思琦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然而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仍然前行的皇上提出告退。就在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之际,还好,皇上自己停下了脚步并转过身来。 望着面色凝重、神情黯然的雅思琦,他知道她的心中一定是忧虑万分,于是缓缓地抬起手来,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才开口说了一句:“你先回去吧。” “皇上,您别太难过。刚才额娘见到十四叔,想必一定是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才会一时忘记了您还在外头,并不会是存心对您不理不睬。另外,年妹妹那里……,要不臣妾明天去请安的时候,跟额娘禀报一声,过去看望一下她?”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善解人意。皇太后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存心故意,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雅思琦不这样眼着眼睛说瞎话,难不成还要说“额娘做得太过分了,再怎么着您也是皇上呢,当着奴才的面怎么能这么不给您留脸面?”真若是那样的话,非但不能有效地安慰他,更是要火上浇油。 由于雅思琦一贯对皇太后颇为恭敬,因此她能这番宽慰他还不算太过令皇上惊奇,他更为惊讶的是她对冰凝的态度。要知道去年秋天当他从塞外伴驾归来就突然间发现,不知道冰凝因为什么事情惹恼了这位王府的大福晋,以致雅思琦对她的态度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极度疏离,就算是在他的面前都不能够有效克制装装样子。然而这才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在他没有给她施加过任何压力情况下,竟是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能够设身处地地体谅他的心情,还主动表示打算前去探望,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不由得不令皇上感慨万千:由此看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归都是需要经历一些磨难,才能真正悟出来为人处事的道理,这比任何人言传身教都管用得多。家无良妻、其夫必蔽,更何况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若是不能与他同心同德,还要他在繁忙的公务之余拿出一部分精力放在后宫上,他该是多么的累心劳神?对此,皇上欣慰之余,更多的是感激,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感激。 “有劳你了,朕真的……真的是感激你……” “皇上,您快别这么说了,臣妾早已经是无地自容。这些原本都是臣妾的失职所致,如果当时臣妾不让妹妹那么操劳,或者臣妾早些发现妹妹昏倒,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样子。臣妾真的是罪不可赦,请皇上责罚,只要您的心里不这么难过,只要妹妹能早些回来……” “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了,有些事情也怪罪不到你的头上,怎么可能责罚呢你。况且那个时候,连朕都自顾不暇,你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刚才朕是真心地感谢你,当初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也许情况会更糟糕。朕以前对你们要求太过苛责,现在想来,也有些后悔。不过,朕也不完全后悔,如果不是在潜邸的时候那么苛责,你们现在怎么能够平平安安地在这宫中讨得生活?” “皇上,臣妾真是后悔……” 眼见雅思琦还想再说些什么,皇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将放在她肩上的那双大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及时挡住了她后面的话。这是在宫中的甬道,人多眼杂耳目多,他只是暂时坐在了皇位上,还有那么多的反对势力无孔不入,难以在短时间内肃清,他不想因为半点疏漏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心中的那些话被皇上挡了回去,雅思琦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望脸色憔悴、黯然神伤的皇上,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劲儿不知道往哪儿使的万般无奈。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他,可是当前的情势又分明在提示她:连皇上都无能为力,她一个女人还能如何?于是雅思琦只能是眼睁睁地目送他独自一人转身朝东庑的方向走去,凛冽的寒风吹在脸颊也感觉不到一丝冰冷,因为她知道,他的心比冰还要冷,她空有满腔热忱却是捂不热、化不开,所谓心有余力不足也不过如此吧。 带着一身的落寞和满心的疲惫,皇上一个人回到乾清宫东庑,然后坐在大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沉思了许久。这是自从那个黑漆漆的清晨,两个人在怡然居院门口三日之约的道别以来,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冰凝。相思相见不相亲,这就是他们要为这个皇位而付出的代价吗? 由于今天是正月初一,不但没有早朝,而且高无庸也按照平常的规矩,没有给他在书桌上摆上奏折。望着空空如也的大大书桌,尽管什么公务都没有,但是他的身心却没有得到半点轻松。按理说,就算是没有半点公务,他还有那么多的个人喜好之事,琴棋书画、弯弓射箭、养花戏犬……,再是不济他也可以利用这难得的一天放假时间好好歇息休养一番,然而他竟是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甚至是品茗赏景都提不起兴趣,只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只因为这颗心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上,放不下来。 今早请安之前,皇上本来还心存幻想,希望到时候见机行事,看看能否借着大年初一这个特殊的日子,令皇太后格外开恩将冰凝还给他,结果非但冰凝的事情没能提上半个字,就连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劈头盖脸地又遭一顿羞辱痛骂。 今天是雍正元年的第一天,是划时代的一个日子,然而在皇太后的眼中,这一天与平常无异,甚至更为痛恨这一天的到来。永和宫里发生的那一幕再次令皇上终于清醒而深刻地认识到:若是想要冰凝回来,除非皇太后驾鹤西归,否则就是痴人说梦。 然而皇上再是与皇太后势同水火,作为诚孝之人,自是要天天给菩萨烧香磕头,祈求菩萨保佑他的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绝不可能为了冰凝的早日回到自己的身边而去盼望皇太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由此一来,接冰凝回来完全就是毫无半点希望可言,仿佛他们两人就如同那牛郎织女一般,一年到头只得一次相见。然而牛郎织女见了面还能共诉一番衷肠,而他们竟是连半个字都说不上,实在是太过绝情。 随着幻想一步步地破灭,无计可施的皇上只能是寄希望于挨到冰凝生产的时候,希望到了那个时候皇太后能够念及孙儿的降生,母凭子贵而对她网开一面。即使如此,也还要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得见佳人一面,饱尝相思之苦的他只得是将高无庸唤了进来。 “给万岁爷请安。” “你回一趟潜邸,将朗吟阁大书桌抽屉里的东西一并全部拿来。” “回皇上,是现在吗?” “对,就是现在。” “您是吩咐奴才把大书桌里所有的物件都带来?” “对,所有的,全部带来,就连一个纸屑都不要落下。” 第2502章 圣心 皇上一惯行事缜密、心思难测,因此接到这个吩咐之后高无庸想当然地认为皇上是因为有什么公文落在王府,又具体描述不出来是哪一件,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会要求他亲自跑一趟,不惜将所有的物件全部取过来供他甄别遴选。结果这一回高无庸还真就是猜得大错特错了,实际上,皇上这是醉翁之间不在酒。朗吟阁大书桌的抽屉里有冰凝那四十三页的管家汇报,有冰凝五十四页的“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还有锦盒中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他看不到她的人,哪怕是看到她留下的这些物件,心中也是万分安慰。虽然他只是想要这些了以慰籍,然而又不能够跟高无庸说他只需要这几件,否则那个奴才一下子就会看穿了他的心思,虽说是自己的心腹奴才,但是这些全都是他最私密的物件,无奈之下只得是吩咐说他要抽屉里所有的一切,宁可派高无庸亲自跑一趟,也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待高无庸退下之后,皇上实在是等不及,忍不住又将那个放在书桌里的木匣拿出来,这里面装有前些日子在灵堂上断成三截的素玉簪子,每日都要看上一遍两遍,每次看每次都会睹物思人,久久不能自己。然而当他才将木匣拿出来,还没等打开盖子,就听高无庸的声音在外面悄声响起。难道这奴才没有听清楚朕的吩咐,是要他亲自回潜邸吗?怎么又派了别人过去?因为是牵扯到冰凝的私物,知道她有些许的洁癖,最烦旁人染指,而他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才派的高无庸,哪里想到这个奴才办差竟是这么不牢靠,若是秦顺儿,定是会办得妥妥当当,甚合他的心意。 高无庸的无功而返令皇上心中极度不悦,因此既没有将他叫起也没有吩咐他进屋回话,就直接开了口。 “你怎么还没有走?朕的吩咐不去做,跑回来做什么?” “启禀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有什么事情还要你亲自来禀报?” 高无庸听出了皇上的挪揄,不过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为自己解释开脱,只求快些回话。 “回皇上,皇太后娘娘宫里的奴才过来……” 一听说是永和宫里的奴才,皇上的心中当即咯噔一下子,于是顾不得听完就赶快说道:“赶快进来回话!” 小武子派过来传口信的奴才是小林子,平时经常负责传递公文之类的差事,但是因为不是皇上近身伺候的奴才,不能够直接向皇上禀报情况,因此他只能是先向苏培盛禀报,再由苏培盛转报皇上,结果苏总管没有见到,反倒是见到了正急急忙忙出宫办差的高无庸。高无庸一见小林子慌里慌张、四处张望的样子,随口就打了一声趣。 “你小子不在皇太后宫里好生当差,居然借着大过年的机会东游西逛,怎么,进了宫了反倒是学会偷懒了?” “哎呀高公公呀,见着苏总管没有?我都快急死了。” “苏总管这会儿不在,皇上差他去……” “啊?那可糟了,齐公公让我赶快跟皇上禀报这事儿,十万火急呢。” “噢?什么事情?”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能够找到苏培盛是没指望的事情了,高无庸既然是皇上的贴身奴才,想必能时时刻刻见到皇上,虽说规矩错了,但是耽搁了时间怕不是要被皇上惩处呢!于是小林子赶快将高无庸拉到一个僻静的墙根处,用蚊子都听不到的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听得高无庸登时大惊失色,止不住地连连惊呼“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万岁爷前脚刚走,后脚就……” “伤得重不重?” “我没看到,不过听皇太后房里的一个丫头说,可是着实不轻呢,好像还划出了几道血印子……” “啊?这可糟了,这可糟了。” 高无庸一听说那个貌若天仙的年主子竟是被这个掌嘴划出几道血印子,当即痛心不已,生怕由此脸上留下疤痕,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是换作其它的主子,高无庸也不会平生这些担心与感慨。心急如焚之下他也是等不及苏培盛回来,于是冒着违逆圣意的风险赶快放下自己手头的差事,急急忙忙地拉着小林子返回了乾清宫,向皇上禀报这个急差。 待不好容易得了皇上的同意进得屋来,高无庸来不及没有回话就立即先跪了下来。见此情景,皇上的心中禁不住暗暗一惊,立即预感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万岁爷,年主子……” “年主子怎么了?你快说,快说啊,你要急死朕吗?” “不,不,年主子,被娘娘,被娘娘……掌嘴了。” “伤着没有?” “回万岁爷,脸上被划伤,其它的应该还没有大碍。” 皇上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当他见到高无庸又是下跪又是说“年主子”,以为冰凝出了什么意外导致滑了胎,现在听到身子没有大碍的确凿消息之后,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不过他的这颗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却又重新提了起来,当众掌嘴,脸被划伤,这让一向脸子薄如纸的冰凝如何忍受此等奇耻大辱? “为什么?!娘娘这是为什么?” “娘娘说年主子是万岁爷派去监视娘娘和十四爷的,好向您通风报信、邀功请赏……” “这是哪个奴才下的手?哪个不要命的奴才下的手?” “回万岁爷,不是,不是哪个奴才,是,是娘娘亲自……” 这结果实在是出乎皇上的意料。当他听到那个莫须有的罪名时,真是气得恨不能立即直奔永和宫,亲自揪出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奴才,替冰凝讨回公道,但是后来一听说是皇太后亲自下的狠手,原本满腔怒火的目光,转瞬之间变得无奈而痛苦,最后,连厉声质问都变成了沉重而嘶哑的询问。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朕说清楚,刚刚朕在那儿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朕一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十四爷在不在?” “奴才也不太清楚详细的情形,刚刚是小林子过来禀报,因为没有找到苏总管,奴才见这事儿实在是太急了,就坏了规矩给您报上来了,奴才让小林子候在外头呢,要不让他进来给您回话?” 得到皇上的首肯之后,高无庸迅速起身,没一会儿小林子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待听完小林子极其详尽的禀报之后,皇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过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他才开了口。 “是哪个太医诊治的?” “回万岁爷,是刘大人。” “哪个刘大人?” “回万岁爷,是刘胜芳刘大人。” 谢天谢地,竟是刘胜芳这个奴才!刘胜芳不是专攻外伤的太医,皇上怎么还会这么万分庆幸?那是因为刘大人是妇科圣手,皇上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冰凝是否因为这一巴掌而毁容破相的事情,而是担心这一巴掌下去伤了她肚子里的小阿哥,因此一听说是刘太医去了永和宫给冰凝诊治脸伤,欣喜之余也是担心刘大人不擅外伤而误了诊,于是立即吩咐高无庸。 “快去将朕的止血散给刘太医送去。对了,还有消肿的化淤膏,还有,还有,还有去疤痕的那个,那个什么……” 他一个大男人平时从来用不上去除疤痕的药膏,又是新近有人进贡的灵药,同时也是由于心急如火,因此话都到了嘴边上,却是比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来那个药膏的名字。 高无庸当然明白皇上的心思,而且也是担心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刘太医了,毕竟冰凝现在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递个消息、传个口信、送个东西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于是赶快接口道:“回万岁爷,奴才这就赶快送药过去,再晚了,怕刘太医已经……” “好好好,你赶快去,赶快去,送完药之后你先在宫外候着,待刘大人诊治完毕,你们一块儿到朕这里回话。” 高无庸急迫心情一点儿也不比皇上小,他知道这个时候出宫去太医院肯定是来不及了,反正刘大人也要到永和宫,还不如直接去永和宫堵上刘太医更更能够事半功倍,于是自做主张改了路线,一溜小跑地冲向永和宫。然而当高无庸气喘吁吁地赶到宫门口的时候,一问门口值守的小太监,竟然得到了刘大人已经进去的口信!当即他是捶胸顿足、叫苦不迭!这刘大人难道是神仙么?怎么会来得这么快?这一会儿可怎么跟皇上回话啊! 怀揣着皇上亲赐的去疤药膏,高无庸焦急地想着如何交到年主子手里的对策。其实也不用他再多想,只有交给齐公公,再由齐公公见机行事递给冰凝才是最好的法子,毕竟小武子天天在这里当差,逮个机会还是比较容易的,总是比他这个外来的奴才要方便多了。 第2503章 究责 每年的大年初一,太医院只有值班太医坐镇其中,其余的太医们全部放假回家陪伴家人喜迎新春。今天的值班太医是刘大人,按惯例来讲作为大年初一的轮值太医,这一天几乎没有应诊差事,是非常轻松的值班。一则因为有新年忌讳问医用药的习俗,因此即使是大病,只要是还能忍受得住,通常人们都不会请太医进宫或进府应诊,以免沾染晦气。二则因为昨天是大年三十,主子们都有守岁的习俗,较晚才歇息,因此今早都会起得晚一些,而且现在这个时辰,大部分人才刚刚起来正忙着清早的拜年,除非是急诊暴症,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才会不得不请太医应诊。 对于这个既需要在太医院值班又相当轻松闲在的时间,刘太医在与前一名太医交接班之后,恪守一天之计在于晨的古训,拿起医书仔细研读,尽管他已经稳坐太医院妇科圣手的头把交椅。 就在刘太医专心看书之际,突然之间一个小太监忙不迭地冲了进来,将他吓了一跳。 “你是?” “回太医大人,奴才是在永和宫当差的,麻烦请您立即去一趟永和宫,侧福晋主子有请。” “永和宫?侧福晋?” “是的,太医大人。” 太医院虽说是皇家医疗机构,但是由于太医们是为皇室成员服务,因此不可避免地同时成为内幕消息集散中心。鉴于此前曾经发生了于太医被召至永和宫为冰凝诊治头晕症继而查出身怀有孕的先例,因此刚才这个小太监请其前往永和宫为侧福晋主子医诊,不消多说刘太医当即就意识到,定是年侧福晋无疑。 正是因为于太医为冰凝出诊而查出她身怀有孕的情况,从而导致了此后一连串的事件发生,不但差点儿小阿哥性命不保,而且最终冰凝也被扣留在永和宫中。对于皇太后的频频发难,皇上这个当儿子的没有半点法子,但是这些事情必须有人承担责任,既是追究他们的失职行为,也是需要让他心中这口恶气有个发泄的渠道,于是先有秦顺儿,后有于太医,成为这一连串事件的责任人。 既然是责任人,就要负起受益人责任。秦顺儿已经说过了,不过由于他确有失误和过错,也算是罪有应得,但是这于太医则完完全全是被无辜地牵扯进来。他哪里知道这里面的恩恩怨怨和弯弯绕绕,本是前来应诊冰凝的头晕症,结果又顺带手地诊断出她怀有身孕,这可是皇家天大的喜讯,若是在以往,诊出喜脉的太医都是大功臣,不仅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银,还会获得皇上的另眼相看。 于太医绝不是贪图这笔不价值不菲的赏金,完全是出于医生的天职,尽职尽责而已,结果哪里料到这个尽职尽职竟是给自己带来了天大的灾祸,不要说什么赏银,能保住一条小命就是谢天谢地了。 于太医的小命当然是保住了,但是太医院肯定是不可能再继续呆下去。虽然说皇上一手掌握了所有臣子的生杀大权,但是治罪总要是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于是他开始搜肠刮肚地为于太医罗列罪证。由于皇上自一出生开始就与太医院打交道,对于这其中的门道还是极为清楚的,内外勾结、小病大治、倒卖药材等等,都是见惯不怪的普遍现象,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皇太后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拿到打胎药,差点儿断送了冰凝小阿哥的性命。 打胎药是最大的罪证,是治罪的最强有力的理由,但是因为牵扯到皇太后,不管是不是于太医所为,面对如山铁证皇上竟是不敢动他半根手指头。这条路被堵得死死的,皇上只得是另想它法。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既然身在太医院这个大染缸里,皇上就不信寻不出来于太医的短处,特别又是由苏培盛这个老将亲自出马,果不其然,竟是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苏大总管既是老手也是高手,他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下就决定从太医院的药库房查起,结果没费吹灰之力就发现有一味药的用量较大,再一看取药的药方,当即就满脸乐开了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些药方居然大部分都是经过于太医之手开列的! 苏培盛的嗅觉一向灵敏,于太医的专长是内科,而这味名为“麝香”的中药最大的功效就是活血化瘀、镇痛消肿,如果于太医由于轮值的原因偶尔代行外科出诊还是情有可原,然而身为内科御医经常开具这一味外科用药,这其中必有蹊跷! 苏培盛也是个精明人,他也知道皇宫的水比王府更深更浑,因此他只是查到线索就立即停止了深挖,暗暗封存了药方等罪证之后立即先禀报了皇上再说。于太医已经是前车之鉴了,他可是不想重蹈复辙。想当初于太医好好地给年主子诊治头晕症不就万事大吉了吗?非要多手多脚地再诊出个有孕在身,这回好了吧?要想拍新主子的马屁,那得先看清楚了新主子的马屁在哪儿,什么都不看就乱拍一气,直接拍到马蹄子上,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这于大人在太医院是怎么混的! 苏培盛果然是聪明绝顶!当皇上听完他的禀报又看过那些药方之后,当即就明白,于太医定是与后宫中的某个主子暗地里勾结在一起,。这个结论与苏培盛简直是不谋而合!所以苏大总管才会因为担心引火上身而立即停止了深究,一切都交与皇上来定夺。假若皇上要继续查,他一定会先讨了一副免死令牌过来,只要有了上方宝剑作护身符,他再查什么也不会提心吊胆了。 皇上和苏培盛两人之所以做出上述判断,主要基于两个考虑。一是于太医自己,由于不擅长外科,因此伪造的这些药方就很难做到天衣无逢、滴水不露。恰巧这一回他遇到的是两个劲敌,一个是皇上、潜心钻研医书医理多年,称之为半个郎中都不为过;另一个是苏培盛,查案手段极其高明,一双鹰眼从不曾失手。遇到这两个个人,只能说于太医命里注定难逃此劫。 另外一个令皇上和苏培盛生疑的原因则是因为麝香这味中药,除了活血化瘀、镇痛消肿之外,还有一个功效就是避孕。这也是令苏培盛当即不敢再查下去的最根本的原因,同时也是皇上不想再查下去的唯一原因。皇上才刚刚入主紫禁城,因此于太医此前的这些犯案全都发生在先皇在位期间,真若是查个水落石出,则不仅仅是于太医一个人的事情,对此皇上当然是不想才刚刚上台就自揭皇家老底、暴露宫廷丑闻。 最终于太医以倒卖皇家珍贵药材“麝香”获取万利、私饱中囊而被治罪,虽然是因为诊出冰凝身怀有孕而案发,又以莫须有的罪名而获罪,但是从本质上来讲,他并不冤枉。如果不是皇上有所顾忌而以他应有罪名治罪的话,怕不是要比此罪所受的刑罚还要重不知道多少倍。 然而除了皇上和苏培盛以外,谁也不知道个中原因,人人都以为是为年主子出诊,夹在皇太后娘娘和皇上之间进退两难,被迫趟了这盆浑水的结果。由于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又是才刚过去没多久的时间,刘太医本就是历历在目、心有余悸,此时再一听说要去给永和宫的侧福晋出诊,当即吓得心惊胆战,下意识地喃喃而语道:“可问是什么病症?” “回刘大人,是外伤。” 外伤?于太医就是因为内科太医外伤用药而被寻治了罪名,现在又是他这个妇科太医要诊治外伤,刘太医的脸色当即白得犹如一张纸。今天是大年初一,只有他一个太医在轮值,连找个替罪羊的机会都没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刘太医只得是以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心情,硬着头皮提上药箱,磨磨蹭蹭地随小太监坐上马车向皇宫急驰去。 一路上刘太医的心情极度消沉,不知道今天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此外,对于于太医的遭遇,刘太医也有万分的自责,因为他就是当初第一个诊出冰凝怀有身孕的那个刘太医,曾经被当时的王爷小题大做要求为冰凝诊治手指烫伤,也曾经被当时的王爷要求对于冰凝怀有身孕之事守口如瓶。他信守了承诺,却是让不知情的于太医身陷囹圄,如果他稍稍透露一点点口风的话,于太医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可是就算是他预知了未来,知道于太医会有一劫,但同时也知道曾经的王爷变成了九五至尊的皇上,他还敢透露这个口风吗?当然是不敢。然而即使如此,刘太医仍是难以逃脱沉重心理负担,就这样,他一边哀叹于太医的悲惨命运,一边于忐忑不安中预测自己的未来,因此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是马车已经驶到了宫门口,他们该下车步行进宫了。 第2504章 验伤 当月影听到门外响起“太医院刘太医前来给年主子请安”的禀报之后,登时一颗激动的心恨不能跳出胸膛来,总算是盼星星昐月亮盼到了大救星!激动之下竟是顾不得吩咐湛露,赶快放下手中正忙的活计立即起身出来迎接。 虽然打开门之后映入她眼帘的是刘太医那张面色阴郁、神色难看的脸庞,然而对于月影而言,这张脸竟又是第二个大大的惊喜!原来是刘太医,这可真是太好了,菩萨终于被她每日虔诚的祈拜感动了,终于眷顾小姐了!只要有了刘太医亲自出诊,小姐就一定不会再有什么岔子了,一定会万事无忧了! 月影之所以这么激动,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刘太医与她们相熟,在暂居永和宫几乎与世隔绝的这些日子里,能够见到一个略微脸熟之人对她来讲都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刘太医是妇科圣手,这一回出诊不但能够医治冰凝的脸伤,同时还能顺便帮她看一看小阿哥怎么样了,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呢,月影当然是高兴得合不扰嘴了。只是她实在是太过激动,又是个嘴拙之人,情绪极度亢奋之下竟是只顾得冲刘太医傻傻地笑着,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刘太医一直处于对自己未来不堪命运的忧心忡忡之中,此时面对月影的这个怠慢更是令他心中没有底,拿不准眼前这个丫头是皮笑肉不笑还是嘲笑讽刺挖苦。月影是什么身份他自然非常清楚,按惯常来讲,作为冰凝的贴身大丫头,当然就是皇上的收房丫头,她的态度定是来自于皇上的授意。一想到这里,刘太医更是觉得自己这一趟出诊根本就是有去无回。 就在刘太医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幸好湛露及时赶过来给他们解了围,因为她久等半天都不见外面有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她快步过来看到的只是两个人站在门口既不进来也不说话,当即很是奇怪。 “月影姐姐,主子问……” 月影这才省过味来,慌忙将刘太医请进屋里。待刘太医随两个丫头进了屋之后,湛露忙着奉上热茶、照应落座,月影则赶快进里间扶冰凝出来。 刘太医前几次赴王府应诊的时候,从不曾有幸见上冰凝一面。由于那几次出诊不是医治小题大作的手伤就是复诊喜脉,因此每一次的望闻问切都是由月影事先架上屏风,再请刘太医上前诊治。 然而今天却是不行了,由于冰凝是脸颊受伤,如果再是隔着屏风看不到伤口,就是神医扁鹊来了也无法诊治。不过刘太医却并不知道冰凝伤在脸颊,只见外间屋没有架设屏风就以为这年主子伤得不轻已经起不来床了,需要躺着应诊。然而由于没有得到吩咐,他也不可能贸然随月影进里间,于是只得是尴尬地在外间屋继续落座,静等吩咐再前去应诊。 结果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准许他进去的吩咐,反而听到了有脚步声传出来,而且是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怎么?侧福晋亲自出来了?时间不多,实在是来不及刘太医再多想,吓得他赶快起身离开座位,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就即刻朝着里间屋门口的方向俯身行礼。 “给侧福晋请安。” “刘大人千万不要客气,赶快请起。” 冰凝一边将刘太医叫起,一边在月影的服侍下在主位上落座。 果然是年主子!听到这温婉轻柔、不紧不慢的吩咐,刘太医非但没有令心情平静下来,反而是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先有于太医的前车之鉴,又有皇上吹毛求疵的名声在外,面对这个甚得恩宠的年主子,刘太医简直是坐立不宁,生怕自己有半点过错被皇上抓住把柄而治罪。因此即使冰凝已经发话请他起身,半响过后刘太医仍是没敢动,依然保持垂首低头的姿势,不敢有任何冒犯和不敬之举。 面对如此小心谨慎的刘太医,冰凝和月影两人无可奈何地相互对望了一眼,她们也不想如此尴尬地面对刘太医,也想有一架屏风能够令双方都心里踏踏实实,奈何皇太后这一巴掌非要落在冰凝的脸上。最终还是月影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那就请刘大人开始诊治吧。” “不知年主子这伤是怎么弄的,微臣知晓了才好对症下药。” 刘太医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低着头。冰凝两人是尴尬万分,那刘太医可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个闪失就招开杀身之祸。就说现在吧,抬头望诊?他刘太医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放肆无礼;不抬头?不知道伤情如何,怎么才能诊治?好在刘太医也是久经沙场之人,短短时间里就想出来一个两全之策,他自己继续俯身垂首,通过口头询问的方式来解决诊治问题。 刘太医自己的难题解决了,却是令冰凝和月影两人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境地。说实话吗?那她就是刚刚被掌了嘴。这么伤脸面的话让月影如何开口说得出来呢?再者说了,听到这个实话,但凡一个人动脑筋想一想都能够知道,这永和宫里除了皇太后,谁敢打她这个侧福晋?说实话的结果无异于将婆媳矛盾、母子失和的丑事公之于众,这让她们如何说得出口?不说实话?那刘大人如何悉心诊治、对症下药?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吗? 再是为难,也只能是请刘大人亲自验过伤方能诊治。对于刘太医的尴尬处境她们也都心知肚明,因此犹豫再三、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冰凝朝月影缓缓地点了点头。得到冰凝的首肯,月影只得是硬着头皮再度开口。 “我家主子已经恕您无罪,烦请刘大人尽快开始诊治吧。” 有了冰凝的特赦,刘大人再若是坚持不肯抬头可就是对主子不恭不敬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是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匆忙看一眼。 确实是只需一眼,他就能够知晓伤情,而且只是这一眼,就将他当即震惊得目瞪口呆!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半张脸艳若桃李,半张脸奇丑无比。这是一个刘太医做梦也意料不到的结局。怪不得刚刚这主仆两人不肯回答他的问诊,那又红又肿,上面还挂着三道血痕的脸颊都明白无误地向刘太医昭示着,这么重的伤情定是被掌嘴的结果。刘大人在宫中行医多年,穷其他大半生,确实不曾见识过哪个主子会得到如此处罚。然而这一次,他确实是大开眼界,发生在这个被皇上万般宠爱又身陷永和宫中的年主子身上的伤痕,除了皇太后,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人,敢对侧福晋下如此狠手。 如此触明惊心的一瞥,令刘太医的心情跌入了谷底,他知道,这一回的浑水,他可是趟定了,唯一不清楚的是他的下场是否会比于太医更惨。不管等待他的命运如何,本着医生治病救人的天职,他仍是尽心尽力地为冰凝开具了医治方案。只见刘太医先是从药箱中取出消肿的红花散和去除伤疤的消痕膏,然后一一向月影做了详尽的医嘱。 待全部说完之后,对于这个是非之地,刘太医当然片刻不敢多留,连口茶水都没敢喝,当即是起身告退。 “启禀侧福晋,微臣学识浅薄、医术不高,也只能是做到这一步,但完全是尽心尽力,如果您没有其它的吩咐,微臣这就告退了。” 月影一见刘太医要走,焦急万分,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相识又相熟的太医,她可真舍不得刘大人这么快就离开了,至少也要再帮着看看她家小姐肚子里的小阿哥怎么样了。于是刘太医的一句告退没有得到冰凝的发话,反倒是被月影抢了先。 “刘大人,既然您已经跑了一趟,那就正好劳烦您再行举手之劳,替我家主子看看小阿哥怎么样了吧。”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太医最怕搅合进这件事情上,而且这次临时出诊原本就是以看外伤为名,怎么又牵扯出来要看喜脉来了?要知道于太医就是载在这了这个喜脉的事情上,他实在是不想再步于太医的后尘。然而,面对眼露万分期许目光的月影,面对身怀六甲却遭飞来横祸的冰凝,又是他最为擅长的妇科,还有医生的天职,一骨脑地向刘太医袭来,令他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皇上,皇太后,年侧福晋,全都是身处在权力中心的核心人物,更是一个是非泥潭,无数的人想要奉迎巴结,为的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然而到头来真正能有几个如愿以偿?反倒是绝大多数都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他刘太医没有修炼出“常在河边走,还能不湿鞋”的本事,明哲保身之举就是躲着河边走,绕着水塘走。可是现在的情形却是他早已经被这些河流、水塘、泥沼团团包围在中央,插翅难飞,他该怎么办? 第2505章 忠臣 刘太医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不是为了巴结奉迎这个圣宠在身的年主子,而是医生的天职,令他不忍抛弃每一个期待他悬壶救世的目光。 半响的犹豫之后,刘太医复又转过身来,再度低眉垂首、恭恭敬敬地向冰凝行了一个礼才又开口道:“那微臣不才,再斗胆为侧福晋查个脉象吧。” 由于此前出诊都是隔了屏风,因此冰凝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刘胜芳就是曾经为她多次出诊的那个刘太医,此时见月影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而且她也感觉出来这个刘太医拒人千里的冷漠态度。以冰凝的聪慧自然是猜想出来这个刘太医一定是个洁身自好之人,既不好溜须拍马,也不想招惹是非,因而对他顿生好感。此时见他如此别别扭扭地答应下来,冰凝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刘太医招来什么祸端,为了给刘太医解围,她只得是转而责备起月影来。 “月影,刘大人已经出过诊了,你怎么又想起这些个夭蛾子,还要让刘大人再诊什么喜脉?这也不是刘大人的专长,你这不是勉为其难吗?” 月影虽然遭了冰凝的训斥,但是她因为急于想要知道皇太后这一巴掌下来有没有碍了小阿哥的事,当然不会乖乖听从她家小姐的吩咐,反而据理力争起来。 “小姐,您这话才说得不对呢!您不知道,奴婢可是清楚得很呢!这刘大人,就是从前一直给您看喜脉的那个刘大人,怎么就不是专长了?” “噢?你此话当真?” 刘太医原本就已经决定留下来,现在又有了月影的“揭穿”,自是更不能一走了之,于是赶快主动开口道:“姑娘所言极是,微臣正是刘胜芳。” “真的是刘大人啊!我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呢,威名远扬的刘大人近在眼前,我竟是……还请刘大人莫要怪罪,真应了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呢。” “侧福晋千万不要这么说,实在是折杀微臣了。” 因为知道这个刘太医就是大名鼎鼎的妇科圣手刘胜芳,而且冰凝也是想知道小阿哥的情况如何,于是就没有再推辞。 “月影,赶快准备吧。” 得了冰凝的吩咐,月影当即兴高彩烈地去准备了。由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架设屏风,现在为了这个号脉也不值当再大张旗鼓地架设屏风,因此月影的这个准备只是一个小小的准备。不一会儿就只见她捧了一方绢帕回来,轻轻地搭在冰凝的手腕上,又将冰凝的胳膊平放在身边的小桌上,然后才转过身去,对仍是做低眉垂首状的刘太医说道:“刘大人,都准备好了,劳烦您开始诊治吧。” 至此,刘太医才依言上前两步坐在冰凝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伸出手去,将自己的胳膊也平放在桌子的另一端,手指轻轻地搭上了那方绢帕。 一边号脉刘太医暗暗思索,终于他又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再看了一眼端坐桌对面的冰凝。从前刘太医出诊都是隔着屏风,仅凭脉象进行判断,“望闻问切”中独独少了“望”诊这一环节,但是皇家规矩大,少了这个环节,只能是在另外三个环节上多下功夫。现在因为诊治脸伤的机会得以见到冰凝的尊容,面对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还是借此良机看一眼她的面色为好,毕竟这不是平时例行的诊脉,而是受了掌嘴之刑,万一动了胎气而没有诊断出来,那可真就是杀身之祸了。 于是刘太医一边号脉一边不动声色地飞快瞥了一眼对面的冰凝。谢天谢地,虽然一半脸又红又肿,惨不忍睹,但是另外一侧面颊气色如常,再感觉一下他指尖上的脉象,也是甚为平稳。至此,刘太医也算是放下心来。 刚刚为了诊治脸伤而看第一眼的时候,刘太医既是因为他自己还处在战战兢兢之中,也是因为那脸伤着实骇人,被那个触目惊心的肿得老高的半边脸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因而只是迅速瞥了一眼就赶快思考药方良策。现在这个第二眼,虽然仍未脱离惶恐,但是因为与冰凝前前后后也交流了几句,改变了从前认为这个年侧福晋是个持宠而骄的恶妇形象。 尽管半边脸因为又红又肿以致整个脸部变了形,但是仍然难以掩盖她曾经夺目的美,原来传闻中的年主子果真是名不虚传,不折不扣的美人,不,不只是美人,应该是仙女。这么一个既柔弱又美貌的一个女人在大年初一的日子里横遭皇太后的掌嘴之刑,令他不由自主地对冰凝平添了几丝同情之心。 直到现在刘太医终于理解了前些日子,曾经的王爷为何对冰凝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手伤竟是会小题大作成那个样子,因为她不仅是个如此美貌的女人,还是一个极为谦和的主子,即使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即使遭到这么有失脸面与体面的惩处,仍是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这是他刘胜芳从医这么多年来以来,所遇到的极少能够令他心生佩服之心的主子。狗仗人势、持宠而骄、盛气凌人、狐假虎威……男男女女、各色人等,他见识的实在是太多了,唯有眼前这个主子,明明看出来他不想为她诊断的心思,结果不但没有仗势欺人,反而责备自己的丫头,想方设法为他解围,这样的女人,恕他孤陋寡闻,见识得实在是太少了,实在是既令人同情也令人怜惜更令人敬佩。 绝大多数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一颗同情之心,也有一颗爱美之心,当一个貌美如花之人又同时又是一个值得尊敬之人的时候,毫无例外,每个人的心理天平都会偏倒向这一边。刘太医也是如此,此时的他一边诊治一边不由自主地暗暗思忖道:天妒红颜莫过如此,如此美貌之人若是脸上留下疤痕该是多么的令人惋惜,再若是没了肚子里的小阿哥,她的下半辈子该怎么过活呢? 面对这个处在绝境中的年主子,刘太医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处境,登时产生了无限的恻隐之心。于是他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从袖管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启禀侧福晋,微臣斗胆向您进献一支药膏,因为不是太医院的药房库存药,所以刚刚也就没有给您留下。微臣如实禀告,这是前些日子采办太医才刚刚获取的良方,据说是有奇效,因为没有进献过宫里,就先让几位太医出诊时先试用,微臣给肃亲王府的大格格推荐过此药,疗效果然很是神奇,如果前面微臣留的那几样药膏不大有效的话,不碍您再试试这个吧。” 刘太医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可能将他拖进浑水,然而出于医生的天职以及对冰凝的恻隐之心,仍是冒着被治罪的风险推荐了这个有奇效的去疤药膏,否则会再度陷入无限的自责之中,就像因为没有事先给于太医透露口风那样无限的自责。 听罢刘太医的这番话,冰凝极其感动。刘太医能够拿出这个药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然而他最终仍是拿了出来,只凭他对她的这番信任,就足以令冰凝感动水已。 “多谢刘大人,我知道,就是再说多少也是难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但是该尽的礼数还是不能省掉,只是,只是最近有些特别的事情,我就连给您的赏银都是捉肘见襟,这是一只上好的玉镯……” 冰凝因为是临时昏倒才来永和宫暂歇一会儿,谁想到竟是一下子就驻扎在这里不得脱身,不要说金银细软,就是散碎银子都没有半块。此外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穿金戴银之人,又正值先皇大丧期间,全身上下只是在头上别了一支玉簪,手上戴了一只玉镯。玉簪已经为了吸引众人注意而扔在灵堂上不知去向,唯有这只玉镯一直陪伴她到现在。刘太医此前为她多次出诊,这一次又是夹在皇上与皇太后之间左右为难,还能不顾自己安危同意留下来为她诊脉,冰凝是知恩图报之人,对于刘太医的竭尽全力当然是感激不尽。 然而刘太医并不是为了贪图金钱或是阿谀拍马,此时见年主子一边说话一边从手上脱下唯一的一件首饰意欲送他做赏银,当即起身,连连推辞。 “回侧福晋,微臣自幼就被师傅教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趁人之危,实非君子之为。上一次这位姑娘给微臣包的赏银足够这一次的出诊,还请侧福晋放宽心, “可是我的师傅也曾教导,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刘大人如果不收下我的这份心意,让我如何心安?” “侧福晋快快不要这么说,微臣如果不能尽己所能出微薄之力,定是要无地自容。您请放心,小阿哥一切都好,不用挂念,外伤就按微臣刚刚说的那些法子来治,应该没有大碍,若是不放心,方太医专长外伤,可请他再来应诊。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那微臣这就告退了。” 第2506章 奖赏 刘太医慷慨陈词一番之后,根本不待冰凝吩咐,就自顾穿上披风,拎上药箱径直朝门外走去。冰凝见状甚是无奈,她是主子,又是个女人,总不好与刘太医为赏银的事情拉拉扯扯,否则成何体统?于是她只得是暗暗打算待下次寻个机会再说。 与一个时辰之前过来就诊的心情完全不同,当刘太医从冰凝的房里退下之后,这盆浑水趟完,竟然是满身的轻松。脸上的外伤虽然触目惊心,但是坚持治疗几天就会好转,只是日后是否会落下疤痕的问题有些令他稍稍有些担心。然而,最重要的是小阿哥的情形一切都好,总归是不幸中的万幸。作为一名医生,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病人的病情稳定更令他高兴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自己此后是否会重蹈于太医的复辙,但是治病救人之后的成功喜悦已经有效地驱散了此前的那些恐惧与不安。 只是这个身心轻松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被无情地中止了,因为当他走到永和宫大门口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在此久候他半个多时辰的高无庸。一见到这个情景,不用问刘太医立即就明白,太医院他是回不去了,下一个目的地一定是乾清宫东庑无疑。 话说这高无庸早已经在宫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冻得浑身都开始发僵发硬,然而他的心中却是止不住的胆战心惊。刘太医在年主子那里居然逗留了那么长的时间,难不成侧福晋的病情突然恶化了?一想到这里,他的这颗心是越等越凉,想要进去看看情况,又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行踪万一被招惹上皇太后,矛盾犹豫之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高无庸心急如焚之际,终于望眼欲穿地看到了刘太医的身影,高兴得就是让他喊刘太医亲爹都行。 “哎呀,刘大人,可是终于见到您了。” “噢,是高公公呀,我不知道你在等我,见谅了,让你久等这么大功夫。” “唉,实不相瞒,万岁爷让我给年主子捎个药膏进去,本想托您之手,哪里料到我在宫里还竟能是晚了您一步……” 闻听此言刘大人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恼恨自己刚刚进宫的时候腿脚为什么要那么快。记得上一回去潜邸应诊的时候,他误以为那个年主子又是小题大做的所谓急症,心存不满之下自是磨磨蹭蹭,哪里料到竟是怀了身孕,差点儿耽误了病情,因此这一次一听说又是这个年主子受了外伤,虽然心惊胆战,但也是害怕皇上治他贻误病情的罪,片刻未敢耽搁,脚底生风般地直奔了永和宫,大冬日里的,热出一身的汗。结果哪里料到勤快居然还能出了错,竟是错过了高公公送来的皇上御赐给年主子的药膏! “那,那,这可如何是好?” “刘大人,这个事情我再另想办法,万岁爷一直等着您回话呢,大人还是早些前去禀报为好。” “好,好,我这就去,那药膏的事情就有劳高公公了。” “刘大人您客气了,您这边请。” 当刘胜芳大人的身影出现在皇上面前的时候,他竟也是跟高无庸似的,激动得立即起身上前相迎,把刘太医弄得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当即扑通一下子就跪下了。皇上一见刘大人还不能开口请安就直接跪下,心中登时格登一下子:怎么?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 “刘大人,你快说说,侧福晋到底怎么样了?”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回万岁爷,年主子伤得不太厉害,只是有些红肿……” “噢?就只是些红肿?” “回万岁爷,另外,还被划了三道血印。” “血印子?划在哪儿了?” “回万岁爷,是左侧脸颊。” 虽然他通过小林子的禀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小林子也不是亲眼所见而是转述秋婵的话,因此皇上一直是心存侥幸,希望是小林子传话有误,冰凝断不会遭此劫难,结果现在从刘太医这个亲眼目睹了伤情之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言之凿凿之下当然是痛心疾首。一想到她那肤若凝脂、灿若桃花的脸颊这些日子都要因为这三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弄得面目全非,且日后还有可能留下疤痕,皇上的心中简直像是被刀剜一样的难受。 “血印子是怎么弄的?” “回万岁爷,微臣以为,可能是指甲套……” “指甲套”三个字才一出口,刘太医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不用问谁都清楚,这宫中的奴才哪一个能戴指甲套?只有主子。而主子里面哪一个敢动这个年主子一根手指头?只有皇太后。因此他这个“指甲套”三个字充分暴露了自己早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是说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还是皇家丑闻。 刘太医的立即收口不语意味着他是如此的担战心惊以及对于性命可能不保的忧心恐惧,这个场景也是深深地刺痛了皇上。自从他登基以来,确确实实因为惩治贪官污吏而对相当多的一部分朝廷命官痛下杀手,然而这是他希望的局面吗? 当然不是!他希望整个大清帝国是一个国泰民安、九州清晏的太平盛世,主要有贪官污吏就会民不聊生,有贪赃枉法就有民穷财尽,只恨现如今贪官实在是太多,而他又是对这些人深恶痛绝、绝不手软,然而严厉惩处的结果就是敌对势力再度利用了强大的谣言工具,将一个雄心万丈、肃整吏治的一代明君描绘成为杀人如麻的血腥帝王。 现在就连无权无势的刘太医都寒蝉若惊到这个地步,说明他已经成为十足的孤家寡人一个,如此紧张的君臣关系当然也不是皇上所希冀的样子。他一直都极其羡慕自古以来的那些明君良相,也想做那样的表率给世人看,然而那些只是他的美好愿望,现实却是那样的残酷,家人与他众叛亲离、臣子与他敬而远之…… 他会为了扭转自己的形象而停止对贪赃枉法之徒的赶尽杀绝吗?不会,绝对不会!就算是被误解、被冤枉、被中伤,他也不会在停止在这条道路上的艰难跋涉,因为那是他的人生理想,那是一个廉洁清明、国富民强的盛世帝国,而他,则是那个帝国的缔造者。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命中注定会成为一个永远的孤独者,一个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劈荆斩棘、奋斗终生的孤独者。 正因为早已经预知了未来,皇上才会更加珍惜人生每一段道路上的志同道合之人,特别是珍惜那些陪伴在他身边共度艰难时刻的忠义之人。于是为了尽快消除刘太医的恐惧心理,皇上没有再继续询问伤情,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朕的药都留下了?” “回万岁爷,高公公赶到的时候,微臣已经进了宫去给侧福晋诊治,没有来得及见到高公公……” “那你给侧福晋用的什么药?能立即消肿吗?将来能不留下疤痕吗?” “回万岁爷,微臣留了太医院的红花散、消痕膏,另外,还留了平肌膏……” “你不是说高无庸没见到你吗?” “回万岁爷,微臣确实是出了宫门之后才见到的高公公……” “那你怎么说给年主子留了平肌膏?” “怎么,万岁爷您交给高公公的就是平肌膏?” “怎么,刘大人也有平肌膏?” “回万岁爷,微臣才刚刚从太医院采办医士那里得到,因为肃亲王府的大格格用过,情形甚好,所以微臣就斗胆……” 果然,果然,他果然没有看错了人!尽管因为时间的原因错过了他派高无庸送去的平肌膏,然而刘胜芳竟然与他不约而同地选用了同一种药膏,而且这种药膏还没有在太医院中普遍使用,刘太人如此大胆用药,完全是冒着有的风险,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刘太医为了医治冰凝的伤情尽了最大的奴才,面对如此尽职尽责的刘胜芳,皇上的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感慨。刘太医在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格外担忧的情况下,在小心翼翼生怕越雷池一步从而招来横祸的情况下,仍然本着医生的天职,尽全心全力对待他的每一个病人。冰凝的身份谁不清楚?哪一个太医在诊治的时候不都是既想有功也求无过?皇上与皇太后的浑水谁人不知?即使冒着可能被问责治罪的风险,使用了尚未在太医院普遍使用的平肌膏,此等忠义之举,怎么不令皇上钦佩之至? “好,好,刘大人实乃忠良之臣,朕放心了。” “回万岁爷,侧福晋吉人自有天象,微臣刚才正好又为侧福晋诊了一下脉象,极为平稳,没有半点差池。” “你说的可是当真?” “回皇上,微臣可用性命担保。” “好,好,高无庸。” “奴才在。” “记得给刘大人赏银二百两,一百两是朕赏的,另外一百两是年主子赏的。” 皇上知道刘大人不缺这二百两银子,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还有冰凝的一番心意罢了。 第2507章 关心 冰凝的伤情牵动的不止是皇上一个人的心。 当她背负着窥探皇太后与十四阿哥一言一行以期向皇上通风报信的莫大冤情,黯然神伤地从皇太后的房里退下之时,两道忧郁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含冤受辱、悄然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珠帘背后,直至连点脚步声都听不到。 那两道忧郁的目光来自十四阿哥那张黝黑而消瘦的脸庞,还有一颗心,也紧紧地抽在了一起。 他当然记得,就是在这里,就在这个房间里,十三年前的那个丹桂飘香的季节,平生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狂跳不已。 那个女人不止有一张貌若天仙的面容,还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更有一份不卑不亢的态度,这是他一辈子都不曾遇到过的女人。见惯了对他小心翼翼的女人,对他邀宠献媚的女人,也见惯了样貌漂亮、性情温婉的女人,然而唯有这种女人,不但是第一次见到,还是最最合上了他的心意,怎奈世事难如人意,自此一见倾心,却是悔恨终身。 正是这个女人,让他深深地体会到,对于女人,还有一种感情,叫做深爱不渝;也正是这个女人,令他更为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觉叫做日夜牵挂,有一种感觉叫做痴心不悔,有一种感觉叫做无可奈何,有一种感觉叫做回天无力。 他当然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个明月夜,九阿哥在酒肆勾阑中纵声嘲笑奚落他的那句话,就像是钉在他心中的一刺,一辈子也拔不掉。“给她夫家二百两银子不就行了?”虽然这是他们这些皇子阿哥、王公贵族们最为理所当然、最为天经地义的解决问题之道,管她是不是有夫之妇,管她是不是心有所属,只要是爷看上的,随时随地可以娶进府来,然而对于十四阿哥而言,这个屡试不爽的招数竟是再了行不通了。不但是走进了死胡同、走到了南墙根、走到了黄河边,更是十三年的时间都没有令他彻彻底底地死了这个心,结果就是被撞得鼻青脸肿,撞得粉身碎骨。如果她不是他的四嫂,不要说二百两,就是二百万两,他也愿意给!可是他空有白银万两,却只能是一辈子都要远远地与她行叔嫂之礼。 他当然记得,冰凝嫁入皇家第二年的那个塞外之行,留给他多少美好回忆?却又留给他多少伤心折磨?日日相见,夜夜相思,却是水中花、镜中月,相望相见,遥不可及。 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因为服侍他用晚膳,她的手被烫伤。他想送去他的关心,可是他却不敢将这份关心送到她的心上,因为害怕她知道他的心思而笑话他,害怕他的额娘知道他的心思而责难她,怕他的四哥知道他的心思而误会她,他怕所有的人,若是知道他的心思,而将她陷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更是记得,一年前的那一天仍是历历在目。也是正月里来闹新春,也是寒风阵阵、春寒料峭,园子里、牡丹台,他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的一天,平生第一次,他牵上她的手,就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那样,就像他暗自猜测的那样,这是一双小巧柔软温暖的手,终于体会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形容的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然而正是纤手一握,虽然他只是情急之下为了防止她摔倒而不得不出手相救的结果,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纤手一握,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如果他能够预知后来发生的那一切,预料到众位兄长们如天兵天将般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一定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她摔倒,哪怕是摔断了骨头,宁可一辈子都不曾牵过她的手,空留一生的的遗憾,他都不会出手相救。事实上他哪里是出手相救,分明就是将她置于死地。 就这样,他眼睁睁地看着冰凝因为他而陷入绝境,虽然他的四哥面色如常地将她抱离了灾难的漩涡,可是谁都知道,她只是从一个灾难的漩涡掉入另外一个灾难的漩涡罢了,而他,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竟是一丁点儿的解救法子都没有,唯有任由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或许还有半点回旋余地。 事实证明,那一天他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角落中,没有追赶上他的四哥脚步是一个极其正确的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虽然此生他会背负上懦夫的恶名,永世不得救赎,但是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她的顺利脱离险境更令他心安、快乐呢?看一看现在的她,不但继续享有无尽的宠爱,而且还要迎来小阿哥的诞生,还要入主皇宫成为贵妃娘娘,对此,他唯有祝福,更是了却了终生的撼事。 然而,安心竟也是如此的短暂,才只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今天早上,历史又一次戏剧性地上演。又是因为他,因为他与皇上的矛盾而令冰凝再度身逢绝境,而他,再一次被迫选择了当一个懦夫,再一次亲眼目睹了她被皇太后教训,甚至被掌嘴,而他,仍然再一次的毫无半点法子去解救,仍然只能由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他痛恨他自己! 现在,随着先皇的龙驭归天,横亘在他面前的那道巨大的路障完全不复存在了,再也不需要为了讨好他的父皇而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差池,再也不需要伪装自己的情感,为了一个女人兄弟之间撕破脸皮又有何妨? 可是时间,时间与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她的心没有所属的时候,他对她除了远望还是远望;现在当他摆脱了束缚的时候,她却是芳心已付,容不下第二个人。他需要的是你甘我愿、两情相悦的爱情,他需要的是一颗心而不仅仅是一个人。 此外就算是她有情、他有意,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要选择她的夫君成为一代帝王?他有足够的胆量,也可以不顾一切地敢跟皇上抢女人,可是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呢?更是死路一条。从前为了这朵娇艳的花朵芬芳盛开,他选择了隐忍,现在为了这朵盛开的花朵不会骤然凋零,他有选择继续隐忍。 他的隐忍何时才能到头?除非对她完完全全死心的那一天,只是他不知道这辈子他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穆哲一直都觉得自家爷今天怎么总是怪怪的,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但就是看着不对劲儿。按理说,冰凝挨了皇太后的掌嘴,这是一件多么欢欣鼓舞、大快人心的事情,十四阿哥应该高兴才对啊,然而正好相反,他的脸怎么一直都这么难看?还有刚才,要不是十四阿哥责备她没有好好服侍皇太后,就凭她那几句火上浇油的话,皇太后定是要再赏冰凝几顿痛不可,结果大好的机会竟是被他白白地放走了。 再说了,早上临从十四贝子府出发之前,十四阿哥不是还特意叮嘱过穆哲:今天是大年初一,宫里本来就素静,额娘心里又不好受,你可一定要记得,千千万亏要哄额娘开心,不许有任何面色不愉之举。此话穆哲一直牢记在心,而且恰好遇到冰凝这个出气筒撞到了皇太后的枪口上,正好可以让皇太后开开心,怎么她家爷竟是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对冰凝继续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而且他自己反倒是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就在穆哲正疑惑不解的时候,秋婵前来禀报。 “启禀娘娘,怡亲王和怡亲王大福晋前来给您请安了,已经进了宫门口。” 闻听十三阿哥夫妇前来给皇太后请安,穆哲只得是赶快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迅速站到了十四阿哥的身旁,结果还不等她脚跟站稳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帘栊挑开之处,正是他们的十三哥与十三嫂。 怡亲王和萨苏两人原本出来得并不晚,谁想到刚一出府没多远马车竟然不什么原因突然坏掉了,虽然十三府离皇宫并不算远,但仍是因为更换马车而耽搁了不少时辰,以至于错过了皇上与皇太后的那场严重的冲突以及后来冰凝被掌嘴的那一幕。假若有他们夫妇两人在场,有萨苏的拼力出手相助,冰凝应是不会遭此一劫。 然而一切都晚了!当他们行色匆匆地赶到永和宫的时候,只见了皇太后和十四阿哥夫妇二人,不但没有见到皇上的身影,就是雅思琦和冰凝都不得一见,对此十三阿哥心中很是忐忑,以为皇上连大年初一这个日子都在跟皇太后闹别扭,仍是在凌晨五更天的时候例行请安,那样的话,岂不是更要惹得皇太后怒不可遏? 果不其然,皇太后的脸色极其难看,不但皇太后,就连十四阿哥的脸色都是阴郁无比。怡亲王夫妇原本就是有错在先迟到了这么长时间,又遇皇太后情绪格外不好,他们两人只得是更加赔着小心完成了向皇太后的请安以及与十四阿哥夫妇的相互见礼。 第2508章 负罪 此时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尴尬,五个主子几乎全都是各怀心腹事。皇太后自是余怒未消,十四阿哥是心在煎熬,穆哲是幸灾乐祸,十三阿哥是在暗暗替皇上想托辞,萨苏则是急于想知道那拉四嫂怎么会不在,皇上跟皇太后闹别扭,那拉四嫂不应该也跟皇太后闹别扭啊! 因为十三阿哥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太后当然不会对这对夫妇笑脸相迎,但是刚刚对冰凝的那一场发难皇太后或多或少也有些后悔,毕竟她这辈子都没有跟哪个儿媳妇发过这么大的火,更没有下过这么重的手,因此她并没有像对待皇上那样恶语相向,但也是别别扭扭地对这个养子叫了起身。 “老十三,起来吧。皇上可是大年初一都不歇会儿,忙着抓贪官污吏呢,你怎么没有去上朝,反而睡到日上竿了?” “回皇额娘,儿子本是想早些过来给您请安,都已经出府了,马车突然不好使了,若是儿子自己就换了骑马过来,只是还有萨苏拖累,就只好等着换了一辆马车再过来,儿子这回知错了,还望皇额娘不要生儿子的气,大年初一,气伤了身子儿子就更是错上加错了。” “噢,马车坏了呀,你这好歹也是亲王府呢,怎么还不如老十四的贝子府呢?老十三,可别怨额娘多嘴多舌,有挑拨你们兄弟之嫌,你总是千方百计想着给皇上办差,反倒是把自己府里的事情都耽搁了,要额娘说,这贪官污吏哪儿都有,天下乌鸦全是一般黑,真若是要想把那些贪官污吏给治好了,千万别忘记了把自己府里那些吃里扒外的奴才好好清理清理才是正事儿呢。” “皇额娘教诲得极是,儿子牢记在心,皇额娘不能安心歇养,还要费心劳神为儿子着想,儿子实在是惭愧。” 十三阿哥凭白无故遭到皇太后的一番冷嘲热讽,由于不知道前因后果,生怕哪一句说错了,又惹得皇太后怒不可遏,再若是将战火烧到皇上的身上那就更是后果严重了,于是怡亲王只得是不停地认错,不停地给他的皇额娘赔不是,以期尽快抚平她的怒火。就在他渐渐地连招架之功都要丧失殆尽的时候,秋婵的再度进来替他解了围。 “启禀娘娘,功夫差不多了,午膳也都准备好了,要不奴婢这就去备膳?” 从一大清早开始到现在,皇太后也是被各种各样频出的状况搞得身心疲惫,先是跟皇上一通恶战,又是跟十四阿哥一场痛哭,再对冰凝持续发难,此时还要对十三阿哥含沙射影,消耗了极大的体力,而且由于事件的发生此起彼伏,在此期间她连口茶都没有来得及喝,更不要说吃块点心或是饽饽了,对于一个六十岁起五更的老人来讲确实是有些吃不消。因此面对如及时雨般到来的午膳,当即就点头同意即刻用膳。 当怡亲王夫妇与十四阿哥夫妇陪同皇太后用过午膳之后,就到了娘娘中午歇息的时间。皇太后实在是太累了,连十四阿哥多陪一会儿都应撑不下来,于是那四个人一并向她告退。 十四阿哥原本就与十三阿哥没有什么更多的交情,另外此时的十三阿哥更是今非昔比,从无官无爵的光头阿哥直接跃升为怡亲王外加总理事务王大臣,是皇上真真正正的心腹之人,而他作为一个为了夺回失去的皇位仍在坚持不懈地努力者,与十三阿哥完全是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于是十四阿哥别别扭扭地兄嫂二人匆匆别过,直接回府。至于十三阿哥,他想都不用想,定是转身就去了皇上那里。 当他们坐上回府的马车之后,穆哲本是要开口对十三阿哥夫妇迟来之事进行一番挪揄讥讽,哪里料到她还没有开口呢,十四阿哥早就双目紧闭打起盹来。穆哲一肚子的话没处说憋得难受,可又不敢打扰瞌睡的自家爷,只得是悻悻地将头偏到马车的窗户那侧,挑开窗帘看看外面的街景。 十四阿哥哪里睡得下呢?他只是不得不用假寐逃避穆哲那又火眼金睛般的双眼,还有那喋喋不休的一张嘴罢了。此时此刻,才刚刚闭上眼睛的他脑海中立即浮现的全都是冰凝的脸庞,那张因为被掌嘴而又红又肿外加了三道血印的脸,那张曾经美若仙子带给他强烈震撼的脸,总是不停地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吞噬着他那颗负罪满满的心。 一年前就是因为他的鲁莽和过失给冰凝带去了毁灭性的打击,今天又是因为他们兄弟相争的缘故,让她一个女人无缘无故地代为受过,遭受了严厉的处罚,令他早已是负罪满满的这颗心又平添了一个沉重的砝码。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眼睁睁地面对受伤的冰凝了。上一次是在草原,因为服侍他晚膳而烫伤了手。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才能不露声色地为冰凝送去他的关心,好在当时有天真无邪的塔娜一路随行,而塔娜对他从来都是千依百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连原因都不会问一个字,于是他终于借塔娜之手为冰凝顺利送去疗伤的药膏。 现在,从皇宫回十四贝子府的这一路上,他也是在不停地盘算着如何才能不露声色地为冰凝送去他的关心。然而这一回的情形则是极为棘手,对他千依百顺的塔娜还在遥远的蒙古艰苦跋涉,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穆哲。 穆哲可不是塔娜,既因为她是嫡福晋身份,也是因为被皇太后极度宠溺的结果,虽然她对十四阿哥也是言听计从,但是她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哄骗的?从今天对冰凝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态度来讲,就算是她不得不听从了夫君的吩咐,也一定会刨根问底,更何况是送药膏这么敏感的事情,她一定会立即联想到这是送给冰凝医治脸伤的药膏,他既要给她编造出来一个滴水不露的原因,还要她千万避开皇太后。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凭借巧舌如簧暂时骗过了穆哲,答应替他出面给冰凝送药,以他对穆哲的了解,事后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跟皇太后泄密?虽然说婆媳关系融洽是所有男人都求之不得的大好事,然而仅就这件事情来讲,他又是多么盼望穆哲与皇太后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么多现实的困难摆在十四阿哥的面前,令他不禁哀叹:送药真是一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可是他能够任由冰凝一个人孤零零地独自疗伤而不闻不问?他做不到。 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幸福地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对于冰凝来讲,什么是幸福地活着,什么又是好好地活着呢?毋容置疑,与皇上在一起才是幸福地活着,远离皇太后的责难才是好好地活着。 尽管十四阿哥极其清醒地认识到,刚才所有的这些思虑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太医院有太医轮值,她的伤情断不会被耽搁诊治;另外她现在的身份也早已是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被自己夫君打入冷宫中的凄苦女人,早已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皇上一定会想方设法,在第一时间嘘寒问暖。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既可笑,又多余。 然而这世上的人,总是冲不破知易行难的怪圈,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十足的傻瓜,仍是要如那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现在的十四阿哥也是如此,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无法对冰凝所受的屈辱和伤害熟视无睹、袖手旁观。因为冰凝遭受的这三次伤害,无论是草原之行服侍他用晚膳,还是牡丹台惨遭陷害,还是刚刚的被当众掌嘴,无一不是全都因他而起。 特别是牡丹台的那一场风波,事情完全是因他而起,就因为她是年二公子的妹妹就被无辜地推到了漩涡的中心,结果却是他一个人安然置之度外,唯留她一个弱女子苦苦挣扎。他不敢想像那些个日日夜夜地如何度过,他只知道自己枉为男人! 她是他这辈子唯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尽管他们有缘千里来相遇无缘结发同枕席,仍是无法改变她在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位置,所以,他要救赎自己身为懦夫的可耻灵魂。 十四阿哥是个说到做到之人,为了弥补上一次对她的伤害,为了完成自我的救赎,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道路,即使有艰难险阻,即使要披荆斩棘,全都在所不惜。 时光飞逝如电,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皇宫中依然愁云惨淡,没有丝毫的节目气氛。民间更是如此,由于正值大行皇帝的举哀期间,所有的娱乐活动全部被禁止,包括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灯会,整个大清帝国仍被举国哀悼的浓浓气氛所包围。 一切娱乐活动被禁止,但是请安之礼却是不可费,因此这一天的大清早,十四阿哥和穆哲早早地收拾齐备、坐上马车,再度来到永和宫向皇太后娘娘请安。 第2509章 妖孽 自大年初一闹得不欢而散之后,从初二开始皇上就再度恢复了每日雷打不动的五更天前来向皇太后请安,而冰凝因为就住在宫中,她的请安时间则是在正常的早膳后,因此当今天十四阿哥夫妇前来请安的时候,他们既没有见到皇上,也没有见到冰凝。 “儿子(媳妇)给额娘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坐到额娘身边来。额娘就知道你们今天会过来,早早就把你们最爱喝的杏仁茶准备好了,外头怪冷的,赶快趁热多喝几碗。” “多谢额娘,还要劳烦您总要为儿子操心。” “为你操碎了心额娘也乐意!就怕以后连操心的机会都没有了。”皇太说的这是大实话,就算是为十四阿哥操碎了心,她也心甘情愿、乐此不疲。望着眼前的十四阿哥,她是越看越欢喜,越看越高兴,只是看着看着,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十四阿哥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儿,心里直犯嘀咕的德妃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老十四,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说出来给额娘听听,别一个人憋闷在心里。” “额娘,您总替儿子操心累神,可是,儿子现在是替您担心。” “担心?担什么心?你还真怕了他不成?老十四你听着,只要有额娘在一天,他就别想把咱们娘儿俩怎么样!” 听着皇太后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语,还有那一脸绝然的果断坚毅,十四阿哥不再有半点犹豫,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复月开口说话。 “回额娘,儿子最近是有些事情,被搅得心神不宁,茶不思,饭不想……” “哎呀我的儿啊,你到底这是怎么了?不就是……” “回额娘,不是,真不是皇兄。” “什么?不是他?那是谁?” “是,是,是年四嫂。” “年四嫂?” “对,就是年四嫂。” “她一个女人还敢兴风作浪?她那是想要反了天不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老十四,你这个大将军王怎么越当胆子越小了?连个女人你也怕成这样?不过就是仗着他宠爱,说到底也就是狐狸精一个,你怎么还会怕上她不成?” “回额娘,您这话还真是说对了!虽然年四嫂是个女流之辈,可是儿子就奇怪呢,皇兄一惯洁身自好之人,怎么突然间会被这个狐狸精给迷得神魂颠倒呢?这其中必有蹊跷!” “哎呀老十四,你说得可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呢?额娘从前只是一瞧见她那副病秧秧的样子就倒胃口,从来也没有仔细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今天你这么一说,额娘到是觉得她确实不一般呢!先不说皇位的事儿,若是单从女人的事情上来讲,凭心而论,你皇兄从前可绝对不是这种人呢!现在竟是被她迷成这个样子,莫非她果真就是狐狸精投胎转世……” 皇太后确实如她自己所说,从前光顾着跟皇上怄气,对冰凝发难,忘记了这两人怎么就会不明不白地地勾搭在了一起了呢?今天听十四阿哥这么一说,登时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禁不住对他的那番暗示频频点头。 十四阿哥一见自己这把火烧得差不多了,皇太后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于是及为适时地又添了几把干柴。 “额娘,儿子也是回来之后,眼见着皇兄一手遮天,京城阴云蔽日,好好地琢磨了些日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所以才猜想怕不是有妖孽在兴见作浪。不过,俗话说口说无凭,儿子可不是那种办事不牢的猛张飞,是不是狐狸精,儿子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当然是胡道长了!” “噢?胡道长?这个人额娘也是有些耳闻,确实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法师。” “所以说呢,胡道长可是京城闻名遐迩的大法师,只有他说了才算数。于是儿子几次三番专程前往重华观去请那法术高超的胡道长,直到前日第四次前去,胡道长才终于被儿子的诚心所感动,总算是答应到儿子府里做了一场法事。” “噢?胡道长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皇太后那急切的目光,十四阿哥故意卖起了关子,不但三缄其口,反而还抬手拾起了桌几上的茶盏,一口一口的轻啜起来,把皇太后急得 “儿啊,你倒是快说呀,你要急死额娘吗?” 十四阿哥将火候拿捏得极为精准,早了皇太后会是半信半疑,晚了她会气恼了十四阿哥,因此只有现在才是最佳时间。于是他先是放下茶盏,又将头凑到皇太后的耳朵边,压低了嗓音才又开口。 “回额娘,那胡道长说了,儿子身边有一妖孽,要儿子必须远远地避开,不然的话……” “不然什么?老十四,你快说呀!” “不然的话,轻则伤身害体,重则性命攸关。” “啊?” 一听十四阿哥这话,皇太后着实被吓得不轻,原本在手中急速轻捻的珠串啪嗒一下子掉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珠子登时哗啦啦地散了一地。此刻她根本顾不得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子们,而是一把抓住了十四阿哥的胳膊,幸亏冬日里多隔了几层衣裳,若是在夏天,怕不是已经狠狠地掐进了肉里面,即使如此,仍是难掩她语气中的急切与颤抖。 “那,那,胡道长说没说,那妖孽是何许人也?” “胡道人也没有说得特别清楚,只说是一个女人,模样很是标致……” “哼,这就对了!越是妖孽,越是有一副狐媚的外表!还有呢,还有什么?” “还有,胡道长说那个妖孽,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前途不可估量,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只在两人之下……” “什么女人,能有这么大能耐?” “儿子想来想去,儿子身边的女人,也只有……” “你说是她?” “儿子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小四嫂能符合胡道长所说的,模样标致、年经轻轻,前途不可估量,两人之下……” “老十四,额娘,额娘对不住你啊!” 皇太后一听十四阿哥这话,当即是又急又悔,泪流满面,一边更加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一边急急地问道:“那胡道长跟你说了什么破解之法没有?啊?你倒是快说呀!” 这一回皇太后确实是将他的胳膊抓得实在是太重了,两个护甲套都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夹棉锦卦之中,几乎快要刺穿。十四阿哥不得不强忍着剧痛,还要面色故作神秘地给皇太后回话。 “回额娘,胡道长说,只要儿子远远避开即可,否则妖气太重,儿子是人不是神,哪里抵得过妖,恐怕……” 果然,果然如此!闻听此言,皇太后登时一双眼睛仿佛喷出两团愤怒的火焰,就是将冰凝千刀万剐、碎尸万段都不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 “简直就是造孽啊!造孽啊!自打十几年前我头一眼见到她,额娘就知道她一定是个狐狸精投胎!果不其然,额娘的这双眼睛真真的是一点儿也揉不得沙子!别看她表面上装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际上是什么货色额娘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原形,休想逃过额娘这双火眼金睛!你皇阿玛是什么?可想当初,她竟然还能把你皇阿玛也迷惑得五迷三道的,她不是狐狸精还能是什么!现在她又来祸害本宫的老十四来了,她这是要遗害万年啊!这一回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跟她斗一斗,让她一定不得好死!” “额娘,胡道长说儿子远远避开就行,不需要什么死不死的……”十四阿哥急急地冲德妃解释着。 “只避开就行?” “是的,胡道长就是这么说的。” “不行!额娘一定要揭穿她,让众人都看看她是什么货色!人前一副人弱不禁风的样子,人后净干些见不得人的狐狸精勾当。” “额娘!” “老十四!你万不能心慈手软!对待这种狐狸精,就必须当场拆穿她!否则她在这世上多待一日就得多祸害多少人?你又怎么可能完全避得开她?赶快,来人啊!” “奴婢在。” 皇太后一声令下,秋婵即刻闪身出现在这母子二人的面前,结果皇太后还没有开口吩咐,十四阿哥倒是抢先一步。 “你进来这么快想要做甚?莫非一直在偷听爷跟皇太后的闲说话?” “回十四爷,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秋婵被冤枉,登时吓得六神无主,唯有扑通一下子跪在了这两人的面前,一边拼力辩解,一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十四阿哥如此牵强附会的一番发难,不但将秋婵吓得魂飞魄散,就是把皇太后也给弄糊涂了。 “老十四你这是怎么了?是额娘叫秋婵过来的,你怎么……” “秋婵,你赶快退下去,退得越远越好,再若是胆敢偷听墙角,别怪十四爷的刀箭不长眼睛。” 十四阿哥没有理会皇太后的解释,而是径直朝秋婵吩咐一番。秋婵早已经吓得如软泥一瘫,没料到这么轻松地就逃了是非之地,哪里还敢再有半句多余的废话,当即是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第2510章 妙招 秋婵在听墙角?皇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十四阿哥强加给她的这个罪名,毕竟她是贴身奴才,皇太后的一言一行,甚至是心中所想,她全都是是了如指掌,除了给冰凝下药那事以外,皇太后从来没有背着秋婵任何事情,因此对于秋婵听墙角的指责完全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过毕竟十四阿哥是皇太后的亲儿子,秋婵再是心腹,也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因此即使知道秋婵是无辜的,皇太后仍是没有替她说半个字的好话来撇清,只是待她完全退下之后,才一脸迷惑地朝十四阿哥问道:“儿啊,你这是打算……” “回额娘,您刚刚想要叫秋婵做什么?” “叫她把那小狐狸精带过来,额娘好好过过堂,不信不能把那小狐狸精打回原形去!” “然后呢?” “然后叫你皇兄过来,看他从前一副护她跟个眼珠子似的,知道护的是什么?让他睁开两只眼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人妖不分、贪念美色的下场!再若这么下去,恐怕他连命都得没有了!”“幸好,幸好。” “你说什么?” “回额娘,儿子是说幸好及时把秋婵给喝退下去了。” “怎么?你难道不想额娘这么做吗?你在西北这几年可是不知道,京城都快传遍了,说你皇兄宠她可是宠得无法无天呢!听得额娘这张老脸都快没处搁了!额娘真真的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真真的是孤陋寡闻,从来没有见过,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这世上能有像她那么恬不知耻、没羞没臊的女人呢!听得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好。这回可是太好了,胡道长果真是名不虚传,真是应验了那句话,真的假不了,那假的,定也是真不了!现在就让你皇兄赶快过来看看,看看那个他整天捧在手心里头的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哼,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孽。额娘就是要他好好看看,看看他也有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的时候!儿啊,你想想看,这事儿对你皇兄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非也,非也。” “老十四,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额娘每说一句你就要泼盆冷水,还要加上这么多的风凉话?你不是对你皇兄也是气得恨不能……的心都有吗?” 皇太后对于自己的每一步绝妙棋子都遭到了十四阿哥的全盘否定而烦闷不已,这么一个揭穿冰凝的真面目同时狠狠打击皇上的天赐良机,不说牢牢抓住,竟然一会儿幸好,一会儿非也,难道说他不想要这个江山了?还是说他这葫芦里又打算卖些别的什么药? 十四阿哥没有急于回复皇太后的问题,而是先扶她到窗根前的暖炕上坐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再度开了口。 “额娘,您的这个法子,儿子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您这个法子除了揭穿年四嫂的本来面目,再给皇兄一个狠狠打击之外,对您,对儿子,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谁说没有好处?”皇太后极不认同十四阿哥,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你能少受多少祸害!这还不够?你还能想出来别的……” “对,儿子确实是个贪心不足之人,不过,既然老天爷给了儿子这个可以贪心的机会,老十四当然是要牢牢抓住了。想想儿子回京已经有快一个月的功夫了,可是任凭儿子绞尽脑汁、千方百计,仍是不能撼动皇兄半点,皇兄的龙椅每多坐一天,儿子翻身的机会就渺茫一天,长此下去,不知道何时是个头,怕不是这辈子都要……” “儿啊,额娘不是说过吗?只要额娘这口气还在一日,他就休想坐得安稳一天……” “儿子知道,儿子知道,不过,如其想不出一个好法子整日里唉声叹气,还不如好好利用一下老天爷给儿子送上门来的这个天赐良机。既然胡道长拆穿了年四嫂是个贻害千年的狐狸精的真面目,儿子当即就想到这条妙计。” “妙计?什么妙计?” “您刚才也不是说过,皇兄从前也不是那种贪恋美色之人吗?既然从前对女人从没有这么上过心,现在突然习性大变,拿年四嫂当个宝贝似的,虽说这件事情令您的脸面很是不好看,不过反倒却恰是正合了儿子的心意。不如想个法子,让皇兄继续糊涂下去,整日里还将年四嫂当个宝贝似地天天都捧在心上,这样的话,由她去祸害皇兄岂不是更好?您想啊,如果皇兄整日被狐狸精缠身,整日里沉溺女色茶不思、饭不想,哪儿还有心思上朝理政?不要说上朝理政,儿子担保,不出几个月就得被掏空了身子,离大限不远了!他这是咎由自取,跟您,跟儿子没有半丁点儿的干系,如此妙计简直就是老天爷格外照拂您和儿子,哪儿还用得着咱们费尽心思苦寻良策?” 皇太后万万没有料到十四阿哥竟会使出如此一箭双雕之计,既能够自己免被狐狸精祸害,又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令皇上自取灭亡,实在是高招、妙招。不过短暂的兴奋之后,她仍是有一点点的犹豫。一是不能当众揭穿那个狐狸精的本来面目,没能痛痛快快地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实在是太过遗憾。二就是担心皇上,虽然她与皇上矛盾重重,水火不容,但也仅仅限于抢了十四阿哥皇位这件事情,不管怎样,他是皇太后亲生的儿子,血深于水的亲情一辈子都不可能抹杀掉,如果非要为此而搭上一条性命,她这个做额娘的天性使然竟也是于心不忍。不管她与皇上有多么大的冤仇,母子亲情不是说一刀一剑就能挥断的,一想到不久之后皇上就要被冰凝妖气缠身、气绝身亡,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有些过于残忍的结局。 唉,都怪四阿哥,乖乖地交出这把龙椅不就行了吗?何至于非要额娘面对这么两难的局面?在暗暗责怪了皇上一番之后,皇太后又心疼起十四阿哥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之争,对皇上的心软就是对十四阿哥的伤害,因此短暂的恻隐之心过后,皇太后仍然将心理天平偏向了助推十四阿哥实现毕生梦想的这一边。 “哎,哎,老十四啊,你可真是聪明绝顶呐!额娘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儿子这可是琢磨了十来天才想出来的法子呢,就这么会儿功夫,您当然。对了,额娘,先不说这些烂七八糟的了,还是就赶快想想找个什么借口或是理由,将她弄到皇兄那边去,到时候咱们就等着瞧好戏吧。” “唉,还是不行呀,她虽然去了你四哥那里祸害,可是离咱们永和宫也不远呀。” “额娘,您和各位母妃们现在不都还在各自的宫里住着嘛,年四嫂就算是回了皇兄那儿,她在这皇宫里也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连那拉四嫂都只能是在景仁宫里暂时找个地方挤一挤,更不要说年四嫂了,在这宫里定是没有落脚之处。而且儿子谅皇兄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将她留在乾清宫,如此说来,她只要是离开了咱们永和宫之后,也只有回潜邸这一条路。一旦回了潜邸,那不就更是彻彻底底地远远离开儿子了?” “哎,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老十四,额娘真是没有看错你,果真是足智多谋!” 眼见着有了破解之法,皇太后的心里自然是兴奋不已,就连刚刚那点为皇上暗生的恻隐之心也一并消失殆尽,开始想法设法地暗自盘算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和借口,能够一劳永逸地将冰凝打发走。 其实从根本上来讲,这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她这个皇太后的一句话,冰凝立即就能够逃离苦海,然而事情又并不是这么简单。一来是皇太后的脸面问题。当初将冰凝强留在永和宫的事情闹得是满城风雨、尽人皆知,谁都知道她与皇上势不两立、不共戴天,所以才会有贺登基礼痛斥、谢恩礼痛斥、拒皇太后名号痛斥,才会有冰凝被留在永和宫养胎这一出戏闹剧。谁都知道这是她与皇上展开全面较量的新战场,结果战役才刚刚打响,她现在竟然主动发话将冰凝放走,岂不意味着在她与皇上的这一轮战役中主动举手投降?这可是皇太后实在难以接受的局面。 二来当初她将冰凝强留下来的借口是照顾冰凝的身子,现在冰凝怀着身孕还未生产,她若是这个时候将冰凝打发走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被人说三道四?虽说皇太后与皇上撕破脸皮、无所顾忌,但她毕竟还是一个顾及脸面之人,特别是在外面人前,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落得一个待媳妇刻薄的恶名,那可委实是个得不偿失之举。 从前皇太后为了强留下冰凝,不惜抛出逼宫的说辞来掩饰自己,现在不想要这个沉重的包袱了,却还要绞尽脑汁去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既赶走了那个妖孽,又顾及了自己的脸面,实在是太难为她了,竟是沉思半响也没能想出半点招数。 第2511章 捉妖 由于今天是正月十五,穆哲与十四阿哥一同前来向皇太后请安,因此对于刚刚发生在她眼前的这一幕自是尽收眼底,也是直到现在她才对这些天来在十四贝子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如梦方醒! 话说还是前天,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了哪阵风,京城赫赫有名的胡道长竟然大驾亲临到他们十四贝子府做法事,更令人震惊的是,胡道长居然口口声声地宣称十四阿哥周围妖气太重,有妖孽环伺,一定要小心谨慎,驱灾避祸,否则有可能要大祸临头。 按理说大书房的消息不应该这么快就传到了穆哲的耳朵里,然而十四府的府规原本就没有王府严格,十四阿哥又是去了西北四五年的光景,整个贝子府全都是由穆哲这个嫡福晋当家作主。鸟择良木而栖,人也如此,那些奴才们自然是都要向穆哲靠拢才有更大生存的空间。尽管现在十四阿哥已经回京了,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立即改变,于是前面胡道长还在做法事,身在后院的穆哲一字不落地全都收到了。 穆哲原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醋罐子,现在又是名冠京城的胡道长亲自做法,因此当她得知胡道长最后留下的那几句话,自是深信不疑,当即是捶胸顿足,之后更是恶狠狠地发誓道:若是让她查出来是她们十四府的哪个主子或是奴才趁她不备,狐媚她的夫君,祸害,就算是她们家爷的心肝宝贝,她也定是不会心慈手软,更不会手下留情,不管是哪一个,只要是碍到她的夫君,谁都别想活过了正月去! 说到做到,穆哲当即就将整个府里所有的主子、丫头,甚至是但凡稍有点儿姿色的嬷嬷都不放过,挨着个儿地从头到尾一个不落地盘算了一个遍,盘算来算盘去,最终她将目光停留在了翠珠的身上。 翠珠是婉然的赔嫁丫头,所谓赔嫁丫头那是说得好听的,实际上谁不知道,哪家哪户的赔嫁丫头不都是自家爷的收房小妾吗?因此从名分上来讲,翠珠已经占有得天独厚的先机。更糟糕的是,后来竟又被十四阿哥一眼相中,亲自讨要到了书院当差,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近身使唤丫头,从机会上来讲则是近水楼台。 还有一个令穆哲更加疑神疑鬼的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一次从西北回京奔丧,所有的女眷都是单独行动,唯有翠珠一个人随十四阿哥一路同行、须臾不离,要知道那可是晓行夜宿、千里奔袭啊!翠珠一个女流之辈非但是从头至尾跟了下来,更是没有拖十四阿哥半点后腿!这绝非是常人之举,就算是那木泰那样的女中豪杰也做不到这一点,然而翠珠这个从未学过骑射之技的汉人丫头竟是做到了,堪比神人!种种迹象表明,胡道长口中的这个狐狸精定是非翠珠莫属! 一想到是翠珠这个丫头整日里兴风作浪,将十四府搞得乌烟瘴气,穆哲登时是要气炸了肺,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将翠珠掌嘴二十,再撕个粉碎!即使这样也无法解了她的心头之恨。因此,当胡道长前脚刚走,穆哲后脚就冲到了大书房。 “妾身给爷请安。” “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急事儿?” “回爷,刚刚妾身听说胡道长前来府里捉拿妖孽,妾身是担心您心慈手软,被那狐狸精缠身……” “你?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怎么着?居然敢偷听爷?” “冤枉呀,爷!妾身哪里还用得着偷听,如果连胡道长进府这么大的事情妾身都不知道,您岂不是要治妾身疏于府治之罪吗?” 穆哲平时脑子确实不够灵光,或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大了,弄不好她的夫君都要有血光之灾,她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人一旦处于危难的境地,总是会爆发出无穷的智慧、勇气与动力,因此只一句话,就将十四阿哥噎得半天责备不出来她一句话。良久,十四阿哥才强压下心头的恼怒,复又开口。 “你口口声声地狐狸精长狐狸精短的,爷问你,谁是那个狐狸精?” “回爷,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翠珠那个臭不要脸的奴才了!” “错!” “错?爷啊,您可千万不要被那小狐狸精魅惑了眼睛!她可是婉然那个大狐狸精的……” “爷说你错你就错了,还狡辩什么!” 十四阿哥不屑一顾地瞟了穆哲一眼,然后端起了茶盏轻啜两口,穆哲见状,心急如焚,不管是不是翠珠,只要是揪出那个隐藏在十四府的狐狸精就万事大吉、阿弥陀佛。 “爷啊!您就别给妾身卖关子了,妾身已经急得火上房了,您还这么悠哉悠哉的,这是要急死妾身不成?那到底是谁,您倒是赶快说呀!” “你真的想要知道?” “那当然了,哎呀爷呀,您这是要让妾身活活被您急死不成?” “那好,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是……” 说到这里,十四阿哥低下头来,附在穆哲的耳朵上。 “啊?年四嫂?” “闭嘴!你这是要尽人皆知吗?” “回爷,妾身错了,妾身知错了。” “你这嘴可是要有个把门的,不要以为咱们府里就是铁桶一个密不透风,爷不在这几年,不知道有多少奴才……” 说到这里,十四阿哥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巴。实际上,连他自己不知道,曾经往皇宫、往雍亲王府安插了多少眼线,而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府里又被皇上、被其它的志不同道不合之人安插了多少耳目,特别是穆哲,一个女流之辈,连十四阿哥都做不到肃清异己、严整府规,就更不可能苛求她了。 原来那妖孽竟是年四嫂!穆哲被这个石破惊天般的消息震惊得半天都不能合扰嘴巴,即使被十四阿哥斥责,仍是无法有效压低自己的嗓音,那一连串的几个“妾身错了”仍是极度的高亢嘹亮,脸上也是根本无法掩饰她那既惊又怕的神情。她惊的是那个看似文文弱弱的冰凝怎么竟是个妖孽之身?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怕的是十四阿哥的安危。虽然现在终于知道了这狐狸精不是出在自己的府里,暂时安了心,但是十四阿哥可是三天两头地出入永和宫向皇太后请安,如若整日里被这狐狸精缠身,万一哪天那妖孽现了原形,他岂不是会有性命之忧? 此外,考虑到冰凝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女人,令穆哲不得不又会多想一层意思。说不定皇上早就预料到十四阿哥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左思右想找不出破解的法子,于是特意放出冰凝这个狐狸精,让她假意晕倒然后堂而皇之地借住永和宫,从而得到可以近身十四阿哥的天赐良机。天啊!皇上这一招术也太过歹毒了吧?毕竟十四阿哥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穆哲万分担忧十四阿哥的安危,于是赶快对他说道:“爷啊,这两天您就别去宫里请安了吧,那宫里妖气太重,若是再一不小心撞见那孽障,妾身担心……” “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后天就是上元节了,怎么可能不给额娘请安?” “那,那最少这两天先躲一躲再说。而且那胡道长不是也说过了嘛,您可是千万要离妖精远远的,万一被那妖孽缠上可是不得了,爷的千秋大业还没有完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岂能在阴沟里头……”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爷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赶快忙你的去吧。” “爷呀,妾身实在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一点儿也不爽利!” “那,妾身先退下了,爷啊,您可千万要保重呢!” “你快着吧,爷多少差事都被你耽搁了!” 挨了十四阿哥一顿训斥,穆哲也不好再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只得是无可奈何地暂且退下,然而即使是退下,仍是一步三回头,两步一叮嘱,仿佛现在就是在跟她的夫君进行生离死别似的。 自从那天开始,穆哲由惦念十四阿哥的安危,每日里吃不下睡不好,总是神情恍恍惚惚,生怕她的夫君被妖孽缠身。而且她也知道,十四阿哥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之人,根本就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可如何是好? 穆哲急得快要生出病来,不过皇上总算不负苦心人,阿弥陀佛,还好还好,这一回十四阿哥总算听从了穆哲的劝解,此后的那两天里一直没有再去宫里给皇太后请安,而且那两天他也一直是相安无事,一切照常,穆哲的心里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了一些。 然而正所谓躲得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他这个当儿子的,无论如何也要去宫里给皇太后请安问好。这可怎么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件事情早早晚晚得解决,也只有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跟皇太后把事情说清楚,把那个妖孽赶尽杀绝,也算是没有白跑了这一趟。 第2512章 用计 直到现在穆哲才算是完完全全地知道了十四阿哥那个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原来是要“将计就计”,将那祸害人的狐狸精打回到皇上那里,祸害皇上去!哈哈哈,这么个一箭双雕的绝妙计谋也就只有她这个聪明绝顷、智勇双全的夫君才能想得出来,实在是太高了! 终于理解了十四阿哥的良苦用心,穆哲简直是激动万分,可是娘娘,娘娘怎么不高兴呢?让那个狐狸精去祸害皇上,不用费十四阿哥吹灰之力,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吗?娘娘还犹豫什么呢? 急于“借刀杀人”的穆哲此刻见皇太后低头沉思不语,急得她恨不能替娘娘发话开口,不过她也知道,娘娘不是不同意十四阿哥的计谋,而是在苦苦思考,用个什么冠冕堂皇的法子将冰凝打发到皇上那里。 其实这两天的时间里,穆哲根本就没有闲着,睁眼想法子,闭眼想对策,几乎就没有睡个安稳觉。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临出府门之前她也是又高兴又担忧。高兴是因为可以借机会说动皇太后将冰凝赶出永和宫,担忧当然是害怕在皇太后房间里撞见冰凝,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他们简直是背运到家了。 一进门没有见到冰凝候在这里,穆哲当然是一脸喜不自禁,后来见十四阿哥一番长篇大论下来把皇太后说动了心思,她就更是喜上眉梢,现在眼见着火候差不多了,一心急于要为自家爷驱妖避灾的她暗暗掐准了皇太后的脉,赶快一脸娇嗔地用手拉了拉娘娘的衣襟。 “额娘,媳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什么时候跟额娘这么见外起来了?” “额娘,那媳妇就不跟您藏着掖着的了。” “这就对了!你想说什么?” “媳妇是想,自从年四嫂来了您这宫里暂住,不说好好伺候您,尽一个媳妇的孝道,反而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三天两头地惹您生气,您这个当额娘的,不但不能颐养天年,相反还要被这个狐狸精气得整日里不是头痛就是心口痛,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您这个娘娘竟然还不如在普通老百姓家当额娘的人能享上清福呢,简直是让天下人笑话!” “哎,谁说不是呢?你瞧瞧额娘现在这个样子,真真的是连小老百姓都不如!” “哼!皇兄不是从来都自诩是天底下最守孝道的人吗?眼瞅着您被气成这个样子,竟然还无动于衷!要说这京城的天变了媳妇承认,可是居然连世道也会跟着变了?不守妇道、孝道之人反而倒有理了?真是世风日下!想想两个多月之前可还不是这个样子呢,媳妇好想念皇阿玛啊!” 穆哲一边说一边还就真的哭了起来,那泪珠子噼哩啪啦地一个劲儿地往下落。她这装模作样的一句“媳妇好想念皇阿玛”不要紧,当即是惹得皇太后情绪失控,也紧跟着泪流满面,婆媳两人竟是禁不住抱作一团,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场。待两人的情绪都稍稍地稳定了一下之后,穆哲才满脸愤恨地复又开了口。 “哼,额娘真若是被那个狐狸精气出个好歹来,媳妇倒是想,真应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瞧瞧,瞧瞧皇兄都做了什么孽!老天爷早早晚晚地收了那妖孽,一并连那龙椅宝座……” “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呦,额娘这里可不是你们十四府,是龙潭虎穴,可是快着给你的这张小嘴安个把门的吧,额娘这把老骨头还指望着你来孝敬呢!” 穆哲再次因为自己的大嗓门而被及时制止禁了声,不过义愤填膺的她实在是气得不行,即使是没有再出声,那胸脯仍是气得鼓鼓的,一起一伏个不停。 “额娘,媳妇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皇兄本就不是一个恪尽孝道之人,他为了逼宫,居然不顾您的……,这不是假道学、伪君子吗?” “哎呀呀,十四媳妇,你说的对,就这么办!” 穆哲一语点醒梦中人,从前她们不是一直都认为冰凝是替皇上前来逼宫的吗?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记了?就对外散布这个皇上与冰凝欲行不轨、企图逼宫的风声,然后被皇太后识破了他们两人的奸计,一怒之下将冰凝赶走了! 望着这一对一唱一和的婆媳两人,十四阿哥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欢喜一会儿落寞,心情格外复杂,其中既有成功的喜悦,又有嫁祸冰凝的无奈,但是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如果不是如此这般地对皇太后实施一场苦肉计,娘娘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冰凝放出永和宫? 大年初一那天,直到回了十四贝子府,十四阿哥的脑海中仍然挥之不去的,是冰凝那带着红红掌印和血痕的脸庞,以及满含委屈的目光,不停地撕扯着他的心。饭吃不下去,茶喝不下去,觉睡不下去,书看不下去…… 他何尝不想就像在塞外那次一样,差塔娜给她送去治伤的药膏,可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塔娜远在天边,穆哲又是个醋罐子,她怎么可能会像塔娜那样万事都对他言听计从?而且永和宫也不是塞外的行宫,特别是现在所有的奴才全是皇上派来的嫡系,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禀报到乾清宫东庑那里,堂而皇之地送去他的关心而不被任何人发觉完全就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现在的十四阿哥简直是走到了黄河边,前进?大浪滔天如何跨得过去?后退?悔恨惭愧折磨得他永无宁日,因此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他一直生活在痛苦的煎熬之中。特别是一想到冰凝脸上那红肿的脸庞和下巴上的血痕,他都是钻心的疼痛,既无法表达他的关心,更不可能送去他的药膏,于是唯有不停在大骂他自己,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废物!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如何才能说服额娘放弃对冰凝的扣押成为十四阿哥这些天来的头等大事。办法想了一个又否定一个,因为他要确保万无一失,否则被皇太后看穿了他的把戏,有所警觉之后,他就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次机会,对他而言,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 直到大年初十的那一天,十四阿哥被八阿哥几个人约到外面喝茶,因为还在正月里,政务不多,八阿哥难得地相对轻闲一些。几个人闲聊之际,不知道说什么事情,想想他们兄弟几个各自境况不同的遭遇,众人都是唏嘘不已,其中大阿哥也是被他们谈论得比较多的人之一。 “唉,这大过年,不知道大哥怎么样,从前皇阿玛在的时候咱们都不敢去探望,现在可都是改朝换代了,竟然还是这个老样子,难道说大哥就要这么被关上一辈子?” “你可真是说笑呢!皇兄怎么可能放了大哥?他巴不得大哥被关一辈子才好呢,还会拿遵从皇阿玛的遗训做挡箭牌!” “可不是嘛!皇兄现在定是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当初怎么没有蛊惑皇阿玛,把咱们兄弟几个全给圈禁了才好呢,省得现在还要绞尽脑汁地给咱们寻罪名、找借口。要说皇阿玛真是英明,若没有咱们这些兄弟拉着拦着,皇兄一手遮天,还美其明曰励精图治,哼,皇阿玛的在天之灵若是看到咱们大清朝的天下被皇兄折腾成如此乌烟瘴气的景象,定是要被皇兄这个不肖子孙气得七窍生烟不可。” “就是!想想皇阿玛走得那么不明不白,我这心里头真是不甘心啊!就是皇阿玛也是死不瞑目呢!可惜了,当初若是武功高强的那几个兄弟在场,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是今天这个境地。” “谁说不是呢?可当初谁料到皇兄能得了机会近侍皇阿玛身边呢!再说了,几位武功高强的兄弟,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出来。一个是大哥,一直被圈禁,连见上最后一面皇阿玛都没有开恩,下旨让他过来。二哥更是一样,皇阿玛防他还防不过来呢,怎么可能会见他?再说老十三,那可是铁了心的跟皇兄一条道上的人,自是指望不上。老十四又偏偏还在五千里地之外的西北,若不是提前得了消息,怎么可能赶得回来?剩下咱们兄弟几个,若是论起武功来,跟皇兄全都是半斤八两,真若是动起手来,不但占不上便宜,有了老十三的鼎力相助,咱们定是要吃亏不少……” “唉,我也挺想大哥的呢!不说别的,那个时候如果有了大哥的鼎力相助,咱们哪儿还用得着现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韬光养晦啊,早就当场一举拿下,这天下可就是八哥您的了!” “哼,我倒不这么认为,如果大哥能抄家伙跟皇兄对着干,他也一定能这么对八哥,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他?他还认为自己是长子呢!幸亏他不是嫡出,要不然的话,比二哥还得有过之!” 第2513章 魇镇 几位阿哥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从前的后悔药,全都是因为几杯黄汤进肚,酒壮怂人胆,开始信口开河起来。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十四阿哥自从回京以来心情从来就没有好过,原是皇位之争,最近又加上冰凝的事情,因此进了酒肆之后,一直都在喝闷酒任由他们几个乱说乱话,直到大阿哥这个话题开始之后,他就像是被狠狠地敲了一榔头似的,突然间想起来了些什么,登时眼光一亮:大哥,大哥,爷这是怎么了,想起什么大哥什么来了? 也是就在这突然之间,十四阿哥忽然就开了窍,激动得他猛地一拍桌子,对啊!大哥不是因为魇咒二哥才被皇阿玛圈禁的吗?对,就是魇咒! 十四阿哥这一拍桌子不要紧,把正在大放厥词的九阿哥吓了一大跳。 “我说老十四,你发什么神经呢?想说话你就张嘴,没事儿拍什么桌子呀!这一屋子就你最小,还就你最不懂规矩!” 如果放在以往,面对九阿哥充满火药味儿的这一番话,十四阿哥早就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地跟他对着干起来了,不过今天的他因为刚刚突发奇想,找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完全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心情登时大好起来,于是也顾不得跟九阿哥抬杠,相反竟是一脸笑意地面向众,把一直替这两人揪着心的八阿哥和十阿哥都给看愣了。 “咳咳,几位兄长,老十四确实是有话想说,还望九哥海涵。” 十四阿哥这一开口,不但廉亲王和十阿哥看愣了,就是九阿哥自己也看呆了,不知道他们的十四弟打算给他们抖出一个什么样的包袱来。 “八哥,老十四也请您多多海涵,实在是没招儿了,才跟您讨教。”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这番吞吞吐吐的,一点儿也不像你的性子,看得哥哥头皮都有些发麻。” “听八哥这么说,老十四就当您是原谅我了,那愚弟就直说了。老十四是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谁?” “胡道长。” 十四阿哥“胡道长”这三个字一出口,果然如他所料,八阿哥的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也难怪,这是八阿哥一辈子当中最难以面对的一件事情,每每回想起来,都是痛心疾首,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再是如何后悔都没有任何神丹妙药相救。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此刻十四阿哥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提起胡道长,仍是一竿子直捅廉亲王的心窝子。 话还要从头开始说。那是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时期。先皇刚刚回京,将废太子之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后,将二阿哥幽禁于咸安宫。然后大阿哥以为立自己为储君的机会到了,便广发舆论,大造声势,被先皇一眼看穿了其叵测居心,将他痛斥一番。大阿哥见自己如意算盘打错了,于是不甘心就此一蹶不振,于是调转枪口,向先皇大力推荐八阿哥为储君。为了让先皇相信他不是信口雌黄,于是说张明德张道长曾经给八阿哥看过面相,认为他日后必是大富大贵之人。 英明的先皇根本没有中了大阿哥的阴谋诡计,但也时刻加强了对八阿哥的防范之心,次日便召来众皇子到乾清宫,斥责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党羽相互勾结谋害二阿哥,下旨立即将他锁拿治罪。十四阿哥担心八阿哥有性命之忧,与先皇拒理力争,先皇本就在气头上,又遭十四阿哥执意替八阿哥说情,当即勃然大怒,拔剑相向。这也是前几天皇太后怒斥前去规劝她接受皇太后封号的八阿哥忘恩负义的根本原因,十四阿哥为了他差点儿被气头上的先皇差点儿要了小命,最后死罪虽免、活罪难逃,被责打二十大板,活生生地脱了一层皮。 然而十四阿哥如此舍生取义、肝胆相照,到头来八阿哥竟是毫不领情,在那亲兄弟之间的这场争储恶战中,不说站在十四阿哥这边鼎力相助,反而第一时间卖辱求荣,不但加官进爵、风光,而且还命令十四阿哥第一日回京就当着众人的面,向皇上俯首称臣。想当初十四阿哥是如何对待八阿哥的,再看看现廉亲王是如何对待十四阿哥的,也就不能理解皇太后为何会出离的愤怒了。 先不说十四阿哥与八阿哥的这些恩恩怨怨,单说当初八阿哥争储失利过程中牵扯到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张明德。后来案子审结之后,成了替罪羊的张明德被英明的先皇一纸令下凌迟处死,同时在他行刑的时候还要求与此事有干系的人一并前去观刑。这件事情令八阿哥受了极大的刺激,先是千秋大业梦碎,后又现场观刑,从此八贝勒府再也不见了道长居士的身影,不是说他从此洗心革面,而是说吃一堑、长一智,不想再度成为别有用心之人手中的把柄和棋子。 虽然道长居士从此绝迹于八贝勒府,然而八阿哥在道家的根基极深,即使如此,他在京城门派林立的道家人士中仍是享有崇高的地位,人脉也是甚广。而反观十四阿哥,既不像他四哥那样尊崇佛法,也不似他八哥这样精于道教,因此当他现在想要借道士之手替冰凝解脱软禁之苦的时候,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十四阿哥深知八阿哥的底细,尽管表面上他不再与道士走动,但是以他皇子的身份在这个道家中还是享有极大的威望,那些居士道长们对他也是趋之若骛,特别是现在又是晋封亲王,又是总理事务王大臣,谁不想借着他的这棵大树来乘凉?因此十四阿哥不用想也知道,求到这个现如今炙手可热的廉亲王头上是绝对没错的事情,就是八阿哥是不是愿意接手罢了,毕竟他处心积虑多年竭力为自己树立了一个与道士绝缘的外表形象,现在仅仅是为了十四阿哥就能够轻易毁掉? “老十四,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这是八阿哥最大的忌讳之一,就像当着他的面提毙鹰一样,完全是打人打脸,说话揭短。十四阿哥当然知道这个原因,然而救冰凝心切,他又苦于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是腆着脸得罪廉亲王了。 “八哥,愚弟就是知道,所以刚刚才会提前恕请您原谅。” 十四阿哥一番话说得八阿哥哑口无言。刚才确实是他一个劲儿地要十四阿哥不要吞吞吐吐、有话快说来着,现在怎么出尔反尔了?被老十四将了一军,无可奈何的八阿哥只得是抱着看一看的心理,听听十四阿哥这是为了什么再做下一步打算。 “老十四,分开这么多年,八哥还真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潜心研究道家之法来了?” “回八哥,愚弟……,老十四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在这京城愚弟也呆了快有一个来月的日子了,天天眼看着皇兄的这位子是越坐越稳,老十四这心里头可是一天比一天着急啊!只是可恨寻不出个法子来,真真是尝到了如坐针毡的滋味是什么了。 愚弟也是实在是山穷水尽了,结果刚刚听到几位兄长说到大哥,突然间茅塞顿开,既然现在没有更好的法子,那还不如请那德高望重的胡道长做个法事,冲一冲晦气……” 原来是为了这个!听罢十四阿哥的原由,八阿哥顿时陷入了沉思。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请胡道长出山,他无论如何也是应该答应,原因有二。一是他与十四阿哥绝对是同一阵线的盟友,志同道合、同仇敌忾,推翻皇上的新生政权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共同心愿,现在十四阿哥主动提出来做些事情,他身为兄长怎么能够不同意?二是前些日子他半劝解半逼迫十四阿哥当众向皇上行君臣之礼,虽然事后兄弟之间澄清了误会、化解了矛盾,但是对于八阿哥来讲,总觉得亏欠了十四阿哥。毕竟比起其它两个兄弟来讲,甚至是比起他自己来讲,十四阿哥都是极有希望问鼎皇位之人,而他最为做为兄长在十四阿哥最为艰难的时候没有坚定地站在十四阿哥的身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是站以了对立面。这不是他的初衷,当然更不是他所乐见的结果,只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何以助十四阿哥一臂之力? 此时十四阿哥因为胡道长的事情求到廉亲王的面前,基于这两个原因,他无论都是要答应下来,更何况十四阿哥为他而受了先皇的二十大板,还差点儿丢了性命,他无以为报,现在十四阿哥有求于他,他又怎么能够拒绝?只是…… “老十四,从前的那些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凭八哥的面子,请胡道长出山定是没有问题,只是……” 十四阿哥是聪明之人,当即是一点就透。 “回八哥,您放心,只要替愚弟搭上这根线,老十四只说是请道长前去十四贝子府驱邪避祸。” “那就好,那就好。” 第2514章 放人 一切都按照十四阿哥的计划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只是穆哲那里出了点儿小小的意外,不过最终也算是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摆平,最后穆哲还主动出面为皇太后想出来了遣走冰凝的绝佳借口。因此当这出戏演出结束之后,他没有在娘娘这里再多停留,既是想尽量少地占用宝贵时间,尽快放了冰凝,也是担心再东拉西扯地多说些闲话,不知道哪一句又触动了皇太后的神经,心生反悔。 皇太后哪里知道这其中有诈,待十四阿哥夫妇两人刚刚离开就迫不急待地吩咐秋婵。 “去将王长有传来听话。” 秋婵虽然被十四阿哥好生一顿训斥,不得不躲得远远的,但是前前后后、断断续续的一些话也算是让她听明白了,年侧福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现在娘娘发话要找王长有,定是急于要将侧福晋打发走人。 对秋婵来讲,冰凝是不是狐狸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烫手的山芋终于可以甩掉了!她那颗心激动得都要跳了出来!太好了,太好了,侧福晋只要离开了永和宫,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秋婵的心情就像是宣布她可以出宫回家,再也不用当差似地高兴。 王长有不知内情,猛然间见到秋婵一改终日愁眉苦脸的样子,对着他又眉开眼笑又是春风拂面,弄得王长有的心里登时慌了神儿。 “我说秋婵姑娘,不就是个上元节嘛,你又不能放假出宫,什么大喜事将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王公公,大喜事,当然是大喜事了!” “秋婵姑娘就别拿本公公开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穷开心?” “王公公,娘娘叫您前去回话呢。” “你瞧瞧!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给娘娘回话,你居然还说是大喜事。” “您爱信不信,反正本姑娘把话传到了,信不信由您!另外,您还是赶快过去吧,否则娘娘变了主意,可就不要怪我了。” 看着秋婵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王长有将信将疑地随着她来到皇太后的跟前回话。 “给娘娘请安。” “王公公,你去给苏公公传个话,就说侧福晋整日里哭丧个脸,将本宫气得心口痛发作了好几回,再这么下去,本宫就要被这个狐……,妖……,就要被这个丧门星给气死了!” “哎呀,呸呸!娘娘可是不要说这些个晦气话。那个,您,这是要奴才……” “你就说是我的吩咐,让他们赶快把这个丧门星给本宫弄走,本宫还想多活几天呢。” “多谢娘娘!” 王长有也像秋婵一样,对于皇太后终于回心转意,肯将冰凝放出宫去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万分激动,结果也正是因为太过激动了,居然在回话的时候没有按照常规说出“奴才这就去办”而是变成了一句“多谢娘娘”,竟然是直接把他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他当然是对皇太后这个英明之举感激不尽、感恩戴德!只要那年侧福晋离开了永和宫,他们这些奴才们才能是有了一条活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怕小命不保,再也不用夹在皇上和皇太后两个人之间左右为难,否则早早晚晚要被皇上寻了借口治了他跟秋婵的大罪。因此王长有是真心实意地想给这位皇太后娘娘响响地磕上好几个头,感谢娘娘解救了他们这帮奴才们! 王长有的兴奋之情早已经溢于言表,更不要说直接吐露心机的这个“多谢娘娘”,怎么可能逃得过皇太后的火眼金睛?对此她简直是恨得牙根痒痒:这帮势利的奴才!本宫真是白白真心实意地待他们,现在看本宫失势了,就一个一个地全都胳膊肘往外拐了,想当初本宫得势的时候,你们怎么一个个地都娘娘长娘娘短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巴结奉承?哼,我算是看透了,你们全都是一帮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皇太后虽然将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千刀万剐的心都有,然而为了十四阿哥的千秋大梦,她当然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跟皇上较劲以及跟这帮奴才生气而伤害到老十四的利益,那样的话就太得不偿失了。因此,再是千不甘万不愿,皇太后仍是不得不放了冰凝,可是,她是多么地心不甘情不愿啊!越想越是憋屈的她又是眼睁睁地看着王长有喜上眉梢的那副嘴脸,令皇太后瞬间朝他怒吼而出。 “你还不赶快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若是从前,见到皇太后勃然大怒,王长有定是要赶快上前极尽安抚,然而现在,他哪里还敢耽搁半分半秒,还不赶快趁着皇太后没有变了主意之前把那个年侧福晋赶快妥妥地送走?因此他一边说着“这就滚”,一边迅速挪动脚步噔噔噔地就退了下去。 一出了房间,王长有顾不得皇太后从后面投射来的怒火,拔脚就奔了苏培盛那里。他倒不是担心皇太后责备他办差不力,而是担心再晚一步娘娘要是改了主意变了卦,那可就亏大发了!此时的王长有真是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立即将那年侧福晋早早请走,然而世事总是都要好事多磨,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苏培盛那里的时候,居然没见着苏公公! 今天是正月十五,虽然因为大行皇帝的大丧之仪而一切从简,但是毕竟是雍正朝的第一个上元节,雅思琦还是颇花了些心思。大年初一皇上都是呕着气过了一整天,而且新年以来的第一天都没见他有过一个笑脸,眼看着冰凝回来遥遥无期,而今天这个上元节一旦过完了,整个新年也算是基本结束了,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皇上一扫连日来的心情烦闷。于是雅思琦乍着胆子突发奇想:何不借着过节,找找皇上喜欢的乐子,让他稍稍松松心呢?不过由于皇上整日忙于公务,所谓的乐子也无非是女眷们聚一聚,开开心心地陪他用个晚膳,聊聊从前那些开心的事情,让他感受一下来自家庭的温暖。想到就做,雅思琦当即就将苏培盛叫了过来,两个人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做更妥当,既能调节一下气氛,又不会逾越了礼制。 王长有一听说苏培盛去了大福晋那里,登时捶胸顿足、心急如焚。如此十万火急的事情,真是半秒钟也耽搁不起呢!可是,苏培盛去了哪里不好,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去了大福晋那儿了?思前想后一番,他也实在是找不出来一个更好的法子,唯有硬着头皮到雅思琦那里走一遭。 王长有这一路走得格外的艰难,因为他确实是非常发怵与雅思琦打交道。一则他是永和宫的奴才,与她没有多少旧交情,先皇在位的时候,他也仅是限于按规矩请安而已,毕竟雅思琦可是皇子福晋,不是他这种奴才能够随便想往上凑就能凑得上的主子;二则现如今的雅思琦更是今非昔比了,随着皇上的登基,身为大福晋的她即将成为正宫皇后娘娘,除了毕恭毕敬之外,哪儿还敢有半点造次?此外,而皇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剑拔弩张,他这个贴身心腹奴才自是要被严格镇压,简直就是自身难保,平时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现在竟是要直接面对这个甚少有笑模样的主子,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可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一想到这里,王长有真是连撞墙的心都有了。 然而皇太后好不容易开口同意放冰凝走人,虽然名义上不太好听,是被皇太后赶出宫的,可是现在谁还顾得了许多?只要是能走,就算是皇上都不会计较什么,甚至还要阿弥陀佛地上几柱高香。因此王长有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的,不去?定是死路一条,就连皇太后那关都过不,绝对不能轻饶了他,去?唯有盼着他给皇上传递了这么一个大好消息的情面上,能对他网开一面。于是他最后终是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闯,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此时的雅思琦正与苏培盛四平八稳地一边喝茶一边商议给皇上散散心的法子,结果却是被红莲给打断了。 “启禀主子,永和宫的王长有说有要事前业禀报。” “王长有?他怎么来了?” 按照平常的规矩,永和宫如果没有异常,都是小武子在每晚的一更天时分向苏培盛禀报当日的例行情况,如果遇有突发的事件,就由小武子差人过来禀报,他自己则是要坚守在宫里,时刻护卫冰凝的安全。 王长有哪里知道苏培盛的这番安排,他只是遵从皇太后的吩咐前来找他这个大总管罢了,再者说了,尽管他现在已经不是永和宫的首领太监了,但是奉皇太后之命前来找苏培盛禀报情况还是说得过去的,并没有任何逾越之处,这也是他最终胆敢擅自跑到雅思琦这里来的一个自我开脱的借口。 第2515章 喜事 雅思琦和苏培盛不明就里,此时乍一听说王长有前来有要事禀报,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王长有未经通传、不请自来意味着什么?一定不是皇太后就是冰凝出了什么岔子,而且还是天大的岔子,否则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王长有出宫前来禀报。一想到这里,这两人登时感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待好不容易暂时稍稍压住了惊,这才吩咐红莲传王长有进来回话。 “给大福晋请安。给大总管请安。大喜事,大喜事!” “大喜事?” 雅思琦与苏培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都没有回过神儿来,永和宫能有什么大喜事?既非皇太后娘娘的生辰,也非冰凝生产的日子,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称得上是大喜事,不过就是个上元节,这也能算?再说了,真若是大喜事,小武子是干什么吃的?他怎么不来?还有这个王长有,既然是大喜事怎么还浑身哆哆嗦嗦? “王长有,你有什么话赶快直说,别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再若是胡说八道就要小心你的狗头了!” 苏培盛心急之下竟是说了句粗话,雅思琦在一旁听了也觉得脸面上不好看,再怎么说王长有也不是他们府里的奴才,更何况还是娘娘的心腹,这不是在打皇太后的脸吗?于是她赶快装作没有听见苏总管这句话似的,而是开口另外寻了个题,算是替苏培盛圆个场。 “王长有,我问你,娘娘今天可是因着上元节心情大好?” 王长有莫名其妙地被苏培盛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更不知道所谓的“故弄玄虚、装神弄鬼”是怎么回事儿,正备感冤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雅思琦适时替他解了围,于是他赶快面向雅思琦,心存感激地说了那个大喜事。 “回禀大福晋,皇太后娘娘让奴才传话,说侧福晋总是令娘娘堵心,让侧福晋尽快搬走……” “什么?你说什么?” 雅思琦和苏培盛两人全都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娘娘怎么会突发慈悲,放了冰凝(侧福晋)了?他们两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伴随着这一声惊呼,两个人又是步调出奇地一致,哗地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三步两步冲到了王长有的跟前。 王长有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以为自己刚刚又说错了什么,面对咄咄逼人的主子和总管,吓得他一步步地往后退,最后身子一软,竟是瘫倒在了地上。见此情景,更是印证了苏培盛此前的猜测,怕不是这其中定是有诈,于是上前一步一把就将王长有像拎小鸡子似的拎了起来,同时恶狠狠地问道:“老实交代,是谁派你来的?” “没有,没有,冤枉啊,冤枉啊!” 雅思琦毕竟是女人,见不得如此心惊胆战的一幕,于是赶快发话道:“不管是什么情况,先听他说来就是,到底是谁派来的,最终自有分晓。” 雅思琦发了话,苏培盛不得不松手,只不过松手的时候连带着又将王长有狠狠地朝地上一摔,同时说道:“大福晋是大慈大悲之人,我苏培盛可不是吃素的,你若是再敢耍什么花招,小心你的狗头!” 唉,怎么又是狗头!雅思琦皱了皱眉,复又开口道:“王公公,你老实回话,万事都有我作主就是了。” 王长有惊魂未定,又是心急如焚,只得是前言不搭后语地回复一气。 “是真的,真的,娘娘刚刚发了话了,要侧福晋赶快走人,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这事情耽搁了,娘娘万一再变了卦……” 眼看着王长有急得红头涨脸,言辞又是十分恳切,毫无半点闪烁,将信将疑之下,苏培盛厉声喝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真是假一会儿自有分晓,先摸摸自己的狗头再说话。” 雅思琦比苏培盛更倾向于这其中不似有假的样子,待苏总管唱完红脸之后赶快又补了一句。 “你这话可是当真?娘娘真的是吩咐侧福晋搬走?” “回大福晋,千真万确,奴才没有半句诳语。” “那就好,我也是好心提醒你,虽然你是皇太后的奴才,但是这大清朝可是皇上的,哪一个奴才不是皇上的奴才?”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启禀大福晋,娘娘好不容易发话了,事不宜迟啊!” 雅思琦略略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条件是什么?” “条件?” “侧福晋出宫的条件。” “没有,娘娘没有说条件,就说侧福晋惹娘娘心口疼。” 也不能怪雅思琦和苏培盛得到消息之后没有即将前往永和宫接冰凝,实在是觉得这件事情太于蹊跷,不由得他们如此小心谨慎,毕竟谁能相信居然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当初冰凝被皇太后强行扣留虽然也是令众人始料未及,但毕竟娘娘与皇上之间势同水火,冰凝不过就是皇太后的出气筒、皇上的替罪羊罢了,虽在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片刻后。然而现在娘娘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同意放人,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外,也难怪雅思琦和苏培盛两人在震惊之余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生怕这是皇太后设下的陷阱,中间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事情虽然不太可信,但是有事情发生又不可完全不信,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付出万分之一万的奴才,只是在现在这个情形下,不管怎样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于是苏培盛不假思索地吩咐王长有。 “你现在回去,叫齐公公过来回话,记着,别让皇太后娘娘知道了,否则你就别想再要这个狗头了!” 王长有对苏总管的这个吩咐倒是不难理解,齐公公从前是年侧福晋的奴才,又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他王长有的话可以不住,齐公公的话谁都会信。只是……,连他都不清楚皇太后怎么就大慈大悲开恩了,那齐公公又怎么能知情? “回大福晋,大总管,皇太后刚刚只是吩咐了奴才一人,奴才不知道娘娘是否也吩咐了齐公公,所以……” “你只管赶快去办差事,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刚刚你不是还说十万火急吗?这会儿怎么又不着急了?” “着急,着急,好,好,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王长有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那边皇太后没有给他交底,这边大福晋将信将疑,万一齐公公再来个“什么也不知道”推了个一干二净,那他可真就是离死期不远了。 虽然提心吊胆,心情极度沮丧,然而差事还是必须去办,还好,这一次没有让王长有大费周折,小武子就正好呆在他的房里呢,于是王长有赶快传了雅思琦和苏培盛的吩咐,又额外把皇太后刚刚吩咐他的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他能办的就只有这些了,一切全都只能是听天由命。 没一会儿小武子就到了雅思琦这里。 “给大福晋主子请安。” “小武子,赶快起来吧。我问你,刚才王长有过来传皇太后娘娘的吩咐,要苏总管接年侧福晋出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王长有确实是低估了小武子的能量,虽然齐公公也不是完全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但至少要比王长有了解的内情多了许多。 “回大福晋,奴才还请借一步说话。” 一听小武子这话,雅思琦和苏培盛心中一惊,于是赶快喊红莲进来。 “回主子,奴婢在。” “你赶快看看这院里都有谁在当差呢,让他们先停下手里的差事去前院候着,你院门口给我守好了,没有我的吩咐,一个人也不许进来。” 红莲依言退下,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院子终于清静了下来,雅思琦于是急急地开口道:“你说吧。” 即使如此,小武子仍是上前两步,用蚊子大的声音复又开口。 “回大福晋,今天一早儿十四爷和十四大福晋过来给娘娘请安来了,然后三个主子一直躲在里间屋里说话,连秋婵被皇太后叫进屋里回话都被十四爷大骂偷听墙根、居心叵测,后来不得不退到院门口才算躲过一劫,所以,奴才的人也是没有听得真切,但奴才可以肯定的是,十四爷前脚刚走,皇太后后脚就吩咐王长有给苏总管传吩咐。另外十四大福晋在走的时候还跟十四爷抱怨了一句,说的是‘额娘千万别因为一时气不过,再留着那狐狸精了’,结果被十四爷狠狠地骂了一句‘你是乌鸦还是老鸹嘴!’” 说到这里,不管是小武子还是雅思琦或是苏培盛,三个人的脸上都是极不自然,不消说,他们都知道那个“狐狸精”指的是谁,念在小武子是在回禀情况,因此雅思琦也没有追究他的大不敬之罪。不过从小武子回禀的这些事情,她和苏培盛也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由,定是十四阿哥夫妻撺掇皇太后的结果! 第2516章 火急 无论如何雅思琦和苏培盛都没能料到,冰凝能够摆脱困境竟然是十四阿哥与皇太后串通一气的结果,对此他们是既担心又安心。担心自然是因为十四阿哥与皇上势不两立,现在又竭力怂恿皇太后放了冰凝,这其中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安心则是在于,冰凝被放出永和宫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这背后有天大的阴谋诡计,人能平安回来则是最重要的,至于后面还隐藏着什么惊大秘密,一切都交给无所不能的皇上吧。 查获阴谋诡计需要依靠皇上,接冰凝回来也得需要尽快禀报皇上,虽然雅思琦也是心急如焚,然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禀报了皇上,他们当中哪一个人胆敢跑到永和宫里跟皇太后短兵相接? 事不宜尽,雅思琦将小武子赶快回永和宫密切注意事态动向,然后让苏培盛立即前往乾清宫禀报。雅思琦真是恨不能亲自走这一趟,然而皇宫不是王府,朗吟阁她可以自由出入,乾清宫代表的可是朝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随意出入这种地方?这岂不是要违了女人不得干政的祖训吗?因此就算是最得宠的女人也不敢逾越袓制,她雅思琦岂敢越半点雷池? 虽然后宫距前朝也就只有几百步的路,仍然苏培盛仍是选择了一路狂奔,他跟雅思琦的想法一样,阴谋诡计只需要交给英明的皇上进行严查深究即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着皇太后“一时糊涂”将年侧福晋赶快接回来,夜长梦多,事不宜迟! 果然不出苏培盛所料,这个时候的皇上正在和大臣们议事,急得他禁不住地原地打起转来。虽然这件事情十万火急,然而后宫的事情再大,也大不过前朝的芝麻小事,苏培盛当了这么年的的大总管,这条家规还是记得格外牢靠。既不能影响皇上的政务,又担心皇太后娘娘好不容易答应放人,万一时间耽搁得长了,再变了卦可就追悔莫及了,万般无奈之下,苏培盛只得守株待兔,希望能够将随时为皇上办差的高无庸堵在门口。 老天爷可真是捉弄人,正月里依然是寒风凛冽,风吹在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棉衣裳也都能吹透了,可是苏大总管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见高无庸的身影,皇上公务繁忙,怎么这奴才倒借着机会偷起懒来了? 就在苏培盛急得团团转之际,只见一个宫女端着茶盏意欲进去换茶,苏培盛大喜过望,抓住那个宫女就是一番面授机宜,无非就是要她瞧准时机,给高无庸递话,就说他苏培盛在门口有事给他吩咐。 不多时,换茶的宫女还没有出来,高无庸反倒是出来了。 “给苏总管请安。” “哎呀你个偷懒的奴才,又被本总管抓个正着!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还敢躲清闲?” “回大总管,小的冤枉啊!万岁爷一直要小的做这做那,别半刻钟都没有得闲……” “行了,行了,你的账以后再算,我问你,万岁爷都忙什么呢?我这儿有急事儿启奏……” “回大总管,有急事儿您直接启奏就行了啊,干嘛要小的……” “年主子的事情。” 一听说是年主子的事情,高无庸立即闭上了嘴巴,这是皇上的私事,绝对不可能因此而影响了政务,可是只要是牵扯到年主子,不管什么事情全都是天大的事情,对于这一点,高无庸还是心知肚明的。 “回大总管,要不,小的等这几位大人们议完了事,先跟万岁爷递个话儿,看看万岁爷的意思?” “唉,就是不知道这事儿议起来要多长的功夫,我这里可真的是等不起呢!” “那,那……” 高无庸新在皇上身边当差,自是万事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的自作主张,若是换作秦顺儿,早就一百个保票包在他的身上了。面对这个瞻前顾后的高无庸,苏培盛寻不到任何把柄朝他大发雷霆,无奈之下只得是自寻法子。 “我问你,现在万岁爷跟前都有谁在呢?” “回大总管,现在有马齐大人、张延玉大人,怡亲王……” “怡亲王也在里面?!” “回大总,是的。” “快,赶快进去,趁那个丫头还没有出来!” 苏培盛一边赶快吩咐高无庸,一边急急地摸向自己的袖笼,还好,还好,有一枝笔还有一张曾经包过东西的沾了油渍的纸片,此时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有笔没有墨,于是他就着笔尖上仅有的一点儿残墨,在那张纸片上寻了个没有油渍的地方,龙飞凤舞般地写了两个字:“急、苏”。写好字条之后,他又叮嘱高无庸。 “现在赶快进去,把这个字条交给小雁儿,让她递给怡亲王,如果能传个话就更好了,就说是我有急事儿。这事儿千万要办得隐蔽,千万别让其它人知道,更不能让万岁爷知道了。” “明白,小的明白。” 高无庸自己差事都没有办,直接返身回屋去找刚刚进去换茶的那个叫做小雁儿的宫女,可惜偏偏不够凑巧,她已经把怡亲王的茶换过了,正在给张廷玉张大人换茶。不过高无庸知道这件事情十万火急,也顾不得许多,逮准机会把苏培盛的那番吩咐悄悄传了与她。小雁儿也是为难,她只是按照人头数奉来茶盏,现在她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茶盏再给怡亲王,这让她如何传递消息呢? 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际,忽见怡亲王端起茶盏正要喝,没想到斟得有些满,竟是洒出来一些,小雁儿想也没想,急匆匆地上前用绢帕小心擦试,一边擦试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那个油花花的字条儿压在了茶盏下面。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宫女竟是如此胆大包天,胆敢给替人私传字条给他,登时面色格外地难看起来。这个小雁儿是什么来路?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行如此鬼祟龌龊的举动?还是在皇兄的眼皮子底下,她这是不想要命了? 因为心中憋着一口气,即使小雁儿已经退了下去,十三阿哥仍是没有打开字条,他打算待一会儿与各位大人议事结束之后,拿着这个罪证找苏培盛告上小雁儿一状,让那个奴才看看他手下都是一群什么人! 怡亲王迟迟不打开字条,却是把高无庸急得似火上房一般,然而当着群臣以及皇上的面,他又不能表现出来,真真是要将这个老实人憋出一身的病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十三阿哥一直觉得今天高无庸有些异样,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看,这个奴才在搞什么鬼?十三阿哥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结果他的这个警告非但没有收到意料中的向后退缩、一脸惭愧,相反却是迎上他的那如炬的目光,又是眨眼又是努嘴,而努嘴的方向竟是…… 寻着高无庸努嘴的方向,十三阿哥低下头来,发现竟是他的茶盏!难不成这字条是高无庸让小雁儿递过来的?疑惑之间,十三阿哥不由自主地挪开了茶盏,又不动声色地将那张油纸攥到了手心里,再悄悄地展开一看,心中当即一惊:居然是苏培盛! 十三阿哥熟悉苏培盛的字迹就像熟悉皇上的字迹那样,虽然刚刚由于写得太过着急、太过潦草,然而苏培盛的那两笔字就是烧成灰他都都认得出来。不过,十三阿哥仍是万分不解:苏培盛找他有事情,为什么不直接找?还要这么费尽了周折,这个奴才在搞什么名堂?或者说不是这个奴才在搞明堂,而是有谁借这个奴才搞明堂? 苏培盛在外面左等不见怡亲王出来,右等还是不见怡亲王出来,同时又担心雅思琦等得着急,于是赶快差了一个小太监奴才给大福晋递个话过去,告诉她皇上正与十三爷等人议事,请她稍安勿燥。 果不其然,雅思琦早已经是心急如焚,听罢那小太监的一番禀报,她更是恨不能自己亲自跑过去一趟,然而她自己也知道那仅仅只是异想天开罢了。既然如此,还是要再想法子,总不能这么干等着,万一皇太后反悔可就糟糕了。于是她赶快将大管家何全叫了进来,吩咐他即刻写个字条:“急,望怡亲王速议事毕。”同时又叫红莲从里间屋的床头上那个小匣子中将她的一枚方章拿出来,小心地钤在了后面,然后递给了传话小太监,让他赶快交给苏总管。 雅思琦知道现在皇上正在议政,就算是怡亲王也不敢造次,因此她只能是催促他们尽快议完朝政。另外,她也确实是个聪明人,虽然认字还认不全呢,更不要说写了,但是这些并不妨碍她传递紧急消息,那枚方章怡亲王可是认得的,有她亲自出马紧急催促,相信十三阿哥应该预料到事态的严重性。 果不其然,当十三阿哥接到这个新字条之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管是不是什么计谋,先尽快议完政事再说,毕竟那些人伪造苏培盛的笔迹容易,能得到大福晋的印章确实是要比登天还难。 第2517章 信了 自从雅思琦亲自出马又递上来一张字条之后,十三阿哥总算不再是心生疑虑,于是不论是哪一位大臣开口各抒己见,他都不露声色但又积极地及时插话发表自己的见解。众人都知道怡亲王深受皇上的信任,既然怡亲王已经开了口,那一定就是事先与皇上商量过,一定是代表的皇上的意思,于是谁也不会跟十三阿哥继续过多地纠缠,只要是怡亲王一开口全都默不作声。没有了反对声音,问题自然是一件一件地得到了相应的解决法子,不多时这次商议的几个事项也基本到了尾声。 十三阿哥见众人都非常识相及时住了口,心中暗喜,谁想到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只听皇上发话了。 “怡亲王,今天朕请这么多大人共同商议此事,就是要广纳众言,博采众长,你都发了话,各位大人还怎么说话?” 皇上对于十三阿哥今天的表现大为吃惊:十三弟平时一贯对朕恭敬有加,朕屡次让他不必拘束他都不肯,对各位大臣更是礼贤下士,丝毫没有因为与朕的特殊关系而忘乎所以,怎么今天十三弟表现这么反常? 皇上实在是明察秋毫之人,对此十三阿哥实在是叫苦不迭,怎么越是有急事情,皇上越是眼睛揉不进一料砂子?无可奈何之下,十三阿哥只好朝皇上悄悄使了使眼色。皇上见十三阿哥刚才那么反常地多言多语,现在又是这么一副奇怪的表情,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当着众人说?由于怡亲王历来都是极为小心谨慎,即使晋升亲王,身为总理事务王大臣,仍是对他毕恭毕敬,对旁人也从不颐指气使,与他们的皇阿玛在世的时候一个样,仍似一个无官无爵的光头阿哥,小心谨慎做人,因此今日这个格外张扬的高谈阔论定是另有原因,想到这里,皇上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的疑虑,打算先将众人前遣散之后再听一听十三阿哥到底怎么说。 “各位大人,这件事情先暂时议到这里,请各位大人回去后也再好好地考虑一下,不要受怡亲王的影响,待明天或是后天,再继续商议此事。” 待马齐和张廷玉等人鱼贯而出之后,皇上一秒钟也等不及,当即迫不急待地问道:“十三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皇兄,不是臣弟有事情,是那拉四嫂有事情。” “你四嫂?她能什么事情?难不成是额娘那里出了事情?那苏培盛是干什么吃的?” “臣弟也不太清楚什么事情。不过,苏培盛也给臣弟传了字条,由此想来必定是十万火急了,否则也不会劳烦到那拉四嫂亲自出马了。” 于是十三阿哥将刚才一连收到两条字条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向皇上禀报一番。皇上听罢也如怡亲王一样,登时糊涂起来。 “他们两个打的这是什么哑谜?高无庸!” “回皇上,奴才在。” “叫苏培盛进来。” 眼见着各位大臣从东暖阁里退了出来,苏培盛早早就守在门口去等候,一听皇上宣他进去,还不等高无庸出来喊他,当即抬脚就进了屋,皇上万万没有料到,苏培盛怎么竟也成了听墙角的无耻小人了?结果还不待他斥责,苏总管赶快跪下回话。连苏培盛都吓得跪地回话,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见此反常情景,不要说怡亲王,就是皇上都是即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因此还不待苏培盛开口,他立即发问道:“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回万岁爷,大喜事啊……” 苏培盛本是担心惊着皇上才赶快先抛出来这个“大喜事”,结果事所愿违,皇上本来就心急如焚,再遇上这个一反常态,也学会了说话拐弯抹角的苏培盛,当即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再不老实,小心你的脑袋!” 结果刚刚在雅思琦那里上演的一幕又活生生地在皇上这里又重新上演一遍,只不过一主一仆的两个人从雅思琦和王长有换成了皇上与苏培盛。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说,这就说,刚刚小武子亲自给奴才递过来消息,皇太后娘娘同意放人了!” “你说什么?同意放人?谁?” “回万岁爷,当然是年主子,是年主子!” 皇上一听是这个结果,也是和刚刚雅思琦的反应一模一样:额娘怎么可能同意放人呢?难不城这里面有什么陷阱和埋伏?或是有什么其它的交换条件? 见皇上没有预想到的欣喜万分,相反却是低头沉思不语,苏培盛急得不行,知道皇上历来都是疑心很重之人,料想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了谁,既然长话短说不起效果,苏培盛只得是将小武子给他禀报的关于十四阿哥夫妇的那段情形又原样不动地复述给了皇上,最终仍是没有忘记加上一句。 “启禀万岁爷,恕奴才直言,事不宜迟,不管是真是假、有诈没诈,您大可先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将年主子接回来。这里面真算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俗话说得好,那孙猴子再是翻它十万八千里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您是这么的英明,不管是谁,都定是难逃您的手掌心。万不可给了皇太后娘娘悔心转意的机会,您也可以万一额娘要是变了主意……” 这一招果然是奏效了,因为苏培盛说得句句在理。不管这里面有什么阴谋诡计,先把冰凝接回来才是最主要的,皇太后娘娘能有什么阴谋诡计?就算说出大天去,也无非就是要他把江山让给十四阿哥罢了。至于那母子二人具体怎么一个阴谋法儿,他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会主动挑事惹事,但是事情来了,他也不会怕事躲事。 “好,福晋,朕就有劳你亲自跑一趟了……” “哎呀,皇上您可真是要折杀臣妾了。这还不是妾身应该应份的吗?” “好,好,你过去就说给额娘再请个安,当面听听额娘的吩咐,如果确实无异,就请你将她接回来。” “回皇上,臣妾一定将此事办好,您请放心。” “好,既然事不宜迟,你们也就不要再耽搁功夫了,速去速回,只要把人平平安安地接回来,其它的一切就都不要管了。到时候如若有什么变故,你见机行事即可,不必再先回来禀报于朕,你自行处置,一切的一切,都要保得她母子平安。” 闻听此言,雅思琦当即激动得热泪盈眶。皇上这是给了她多么大的信任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由她自行处置,不必先回来禀报于他,即使是有些人身为皇后也未必能够手握这么大的权力,而她,还没有册封,还只是大福晋身份,就得此殊荣,雅思琦怎么可能不对他给予的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感激涕零? 再有多少语言都不及尽善尽美地办完差事更能令皇上龙颜大悦,于是雅思琦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行礼之后与苏培盛迅速地退了下去。 事到如今,十三阿哥这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来真的是雅思琦十万火急地在找他,而且还是为了迎接冰凝出宫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不要说雅思琦急得火上烧了眉毛,就是他,甚至是皇上都会心急如焚,可是他自己在干什么呢?竟然因为疑神疑鬼、按兵不动,差点儿就耽搁了大事!对此,十三阿哥满心除了懊悔还是懊悔。他想向皇上解释一番,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罪责,只是想让他的皇兄心里好受一些罢了。毕竟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女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不可能为了冰凝而与十三阿哥翻脸,但是心里不痛快却是肯定的,如果他的自我解释能够令皇上对他的责备稍稍减轻一些,继而心情跟着稍稍好起来一些,这个解释就是值得的。 “皇兄,刚刚臣弟真的是不敢肯定苏培盛的这两笔烂字儿……” 怡亲王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笼里抽出那张油花花的小纸片,皇上一见这个,先是一愣,再见了上面那两个如猪爬般的“急、苏”两字,当即是哭笑不得。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皇上写了那么一手好字,苏总管的字也是不差,结果情急之下写就的这两个字果然是与平日里几乎完全脱形。 皇上当然知道十三阿哥是多么的愧疚,尽管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随了雅思琦一并到了永和宫,然而还是赶快收拾起焦虑的神情,好生开导了十三阿哥一番。 “十三弟,话可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你刚刚及时出手相助,朕还不知道要长篇大论到几时呢!朕谢还谢不过来,怎么会责备于你?” “皇兄,臣弟也是担心,皇额娘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了人吗?是真的会信守诺言,将年四嫂还给您,还是说,受了十四弟的什么蛊惑……” “老十三,朕当然也是将信将疑,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你年四嫂,还是其它的什么事情,朕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第2518章 接人 皇上的这个“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是他对十三阿哥毫无保留的心里话,现在的这个时候,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 面对皇上的这个“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十三阿哥既是对刚刚的迟迟按兵不动而懊悔,也是知道现在是皇上备受煎熬的时候,于是极其善解人意地静静陪伴在他的身边,希望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皇上渡过难关,万一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好在第一时间与他的皇兄同进共退。 皇上虽然万分信任地将大权授予雅思琦,又有苏培盛那个老奸巨滑、左右逢源的奴才陪在身边,他仍是心乱如麻、坐立不宁、度秒如年。面对这个令人激动万分的消息,此时的他心中不是对即将到来的与冰凝久别重逢的期待与欣喜,相反满腹都是万分的担忧与不安,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额娘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了她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虽然刚才他还嘴硬地对十三阿哥侃侃而谈“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底气也是愈发地不足起来。 皇上心神不宁,怡亲王也是忧心忡忡,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焦灼不安的情绪,特别是久久都得不到半点消息禀报回来,更是令皇上难以这样被动地等待消息,终于皇上决定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万一永和宫那里出了什么意外,只凭雅思琦、苏培盛、小武子几个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立即将高无庸传了进来。 “传朕的吩咐,你立即带五个奴才去永和宫,先不要进去,就在宫门外候着,你给朕机灵着点儿,注意查看宫里的动静,万一福晋或是苏公公那里有什么事情你要立即给朕禀报。” 乾清宫的皇上心急如焚,永和宫的皇太后也是心急如焚。当她眼见着王长有一溜烟地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心中恨的是咬牙切齿,然而这是她的吩咐,又奈何不得那个奴才什么,于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之下,立在她身侧的秋婵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替罪羊。 “你是不是也巴不得这样呢?” 秋婵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好好在在娘娘身边立规矩,竟是无缘无故被寻了借口,虽然很委屈,然而一想到那个年侧福晋马上就要离开永和宫,她们这些奴才总算是熬出头,再也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因此就算是挨上娘娘的几句骂也是值得的。一想到这里,秋婵赶快把苦水使劲地往肚子里咽了咽,然后再十分勉强地堆起一脸的笑容。 “回娘娘,奴婢当然也是巴不得这样呢……” “你?连秋婵你都要造反了啊!本宫真是瞎了眼,怎么养了一群你们这样的白眼狼啊!”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您先听奴婢把话说完呀。奴婢之所以巴不得这样,还不是全都为您着想吗?一旦少了年侧福晋那么一个丧门星给您堵心,您每日里气也顺了,身子也好了,舒舒坦坦地过日子,这可是奴婢念多少经也祈不来的福份啊。” 秋婵终于凭她那点儿小聪明将皇太后哄得开心了一些,也为她自己换得了片刻的安宁,因为皇太后终于肯在她的精心服侍之下,喝口茶顺顺气,再看看她心爱的鹦鹉欢蹦乱跳地上下翻飞一阵。 不过这个安宁确实也仅仅只有片刻的功夫,没一会儿皇太后的脸色又渐渐地不愉了起来。那王长有走的时候可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按理说应该是速去速回,可是这王公公怎么竟似石沉大海一去不回头了?对此,皇太后心急如焚。自从十四阿哥向她透露了冰凝是个人面兽心的狐狸精以后,她的心里头总是极不踏实,生怕那个妖孽多待一时,十四阿哥就要大祸临头,因此虽然嘴上气得不行,心里可是巴不得赶快将冰凝赶出永和宫,一秒钟也不想让她多留,以免沾了妖气,坏了老十四的大事。结果这个小儿媳妇现如今竟成了粘手的膏药,越是想尽快地把这个包袱甩出去,却越是砸在了手里扔不掉。 那王长有到底干什么去了?竟是这么久都不回来!皇太后在备受煎熬之中一直等到快到午膳的时间,千盼万盼的王长有不见影子,却是猛然间听到秋婵的禀报。 “启禀娘娘,四福晋前来给您请安”。 “她怎么来了?苏培盛呢?王长有呢?” “回娘娘,苏总管也来了,王公公也来了。” “哼!她来凑什么热闹!” “想必是大福晋一并过来帮衬一下呢。” “帮衬?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皇太后左一个凑热闹,又一个没安好心,一句一句全给秋婵堵了回去,弄得秋婵几乎无所适从。 “那……,您见还是不见?” “让她进来吧。” 皇太后虽然嘴上把雅思琦批了一个体无完肤,但是在心里头还是对这个儿媳妇的及时赶来甚为欣慰。皇太后当然知道,雅思琦能够出现在这里定是皇上授意的结果,由此说明冰凝在皇上的心中还是占据了一定的份量,这样才好,这样才能让那个狐狸精赶快去祸害皇上,赶快替十四阿哥夺下皇位。 秋婵哪里知道娘娘是怎么想的,一听皇太后松了口,立即欢天喜地地出去回话。秋婵刚一出门,仿佛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雅思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皇太后的眼跟前。 “媳妇给额娘请安。” “这大响午的,你请的哪门子安?” “回额娘,媳妇想着今儿是上元节,怕您这宫里有什么事情,媳妇就过来照应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媳妇去做的。” “你到是真会挑时候,额娘这里真还就有一件事情。” “额娘您请说,媳妇一定照办。” “你赶快把那个丧门星给接走。” “额娘,妹妹她犯了什么错处,惹您不高兴了?您尽管跟媳妇说,媳妇一定不会心慈手软,该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 “你赶快把她给额娘弄走就阿弥陀佛了!赶快,赶快。” “回额娘,妹妹这么不守妇道,媳妇定是不能轻饶了她,不但是媳妇,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定是会对她这番不敬不孝之举狠狠处罚……” “别!别!千万别……” 雅思琦本是想假意处罚冰凝,希望通过这个严惩不怠能够好好令皇太后消解一下心头之气。毕竟这一回皇太后能够放冰凝一马,实际上也是放了皇上一马,冰凝这个人她给接走了,皇太后的这个气她也得负责给消掉,实际上不管是她还是皇上,都不可能会真正地对冰凝有任何处置,但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得漂亮,更何况做这种表面文章可是雅思琦的拿手好戏。 然而令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怎么皇太后对于她的这个绝不姑息迁就竟是急急地出手加以阻挠?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说这里面真的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对此雅思琦犹豫了一下,总觉得不论如何天仙妹妹能够回来是头等大事,至于其它的,一切都交给皇上去甄别吧。也或许是刚刚那出戏演得有些过火了,过犹不及,于是雅思琦赶快重新调整了策略。 “回额娘,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媳妇这就让妹妹和您辞行,感谢您这些日子的教诲,好好向您认个错……” 皇太后刚刚之所以竭力阻止雅思琦和皇上两人对冰凝严加惩处,完全是担心冰凝若是失宠于皇上,将来还怎么实现用这个狐狸精祸害皇上的计谋?真若是被打入冷宫,那她和十四阿哥两人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不过她那个“千万别”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前脚还大骂那个丧门星呢,后脚还替她说话,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现在雅思琦虽然不再口口声声地表示要对冰凝严加征处,可是竟然提出来要带到这里,她躲这个扫把星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再跟那妖孽有半点瓜葛? “你赶快把她给额娘接走就行了,不要再带到额娘这里,以后也不要她再来请安了,让她离额娘远远的,越远越好。” 这一回雅思琦万分肯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任何问题,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全都听得真真的,可是越是听得真切,越是对皇太后的这个吩咐愈发地糊涂起来,这么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真不知道天仙妹妹是怎么惹着额娘了。结果就在雅思琦这愣神儿的功夫里还没来得及回话呢,娘娘又急急地追了一句。 “噢,对了,接她回去后,让她跟皇上两人夫妻恩恩爱爱地好好过日子,夫妻俩可不要再闹别扭了,皇上政务辛苦,她可是要尽好一个女人的本分,尽心竭力地服侍好皇上,两人和和美美,一心一意,就算是对额娘尽孝道了。” 雅思琦已经被皇太后给彻底搞糊弄了!不但急急火火地让她接走天仙妹妹,还破天荒地嘱咐她和皇上两人好好过日子,这还是那个曾经对妹妹恨之入骨的德妃娘娘吗?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2519章 去处 望着呆若木鸡、迟迟不动的雅思琦,皇太后竟是心急如焚,生怕自己没有说清楚,更是担心四儿媳因为没有完全理解透彻自己的意思,没有按照她和十四阿哥事先计划好的方案去实施,那可就坏了大事了!于是她不得不赶快又特意着重解释了一番。 “额娘呢,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皇阿玛了,你皇阿玛在梦里跟我说,他最放心不下儿孙们,特别是四阿哥,子嗣极是单薄,一直惦念放心不下。我就说您不要这么挂念,这不老四媳妇马上又要生小阿哥了,你皇阿玛听了极是开心。今儿早上我醒了之后不停地琢磨这梦,想来是你皇阿玛托梦呢,这个小阿哥这么金贵,我一把年纪了,连自己都顾不过来,更不要说好好照顾她了,而且说实话,我跟她总也是处不到一块儿去,两头为难,后来,又趁着老十四他们两口子过来给我请安的功夫,又把这个梦跟他们也说了,他们也是不想违了你们皇阿玛的意,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就是把她托给你,才算是个好法子……”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出这么一大套的说辞,对于本就不擅权术的皇太后来讲实在是太过难为她了,因此前言不搭后语的一番话说下来,早已口干舌燥、满身是汗。一会儿要把冰凝尽快赶走,一会儿又要保证她不被打入冷宫,真是格外考验皇太后的表达能力。 皇太后费尽心机编造出来的这一套长篇大论在雅思琦这个精明人听来,真是应了皇上的那句话“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全相信?明摆着漏洞百出;不相信?又是先皇托梦,又是和十四阿哥夫妇相商,也不像是完全没影儿的事儿。事已至此,不管可信还是不可信,雅思琦打算来个顺坡下驴,反正是皇太后亲口答应的,她就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尽快接冰凝出宫这件事情上,至于其它的,都扔给皇上去接手那个烂摊子吧。 “回额娘,您这么信任媳妇,媳妇真是感恩不尽。媳妇一定不会辜负您,一定照顾好妹妹,照顾好她的小阿哥。另外,没了妹妹给您添乱,您可一定要多多保重,好好歇息,好好养身子,您的身体安康,是媳妇们也是皇上的最大福份。” “好了,好了,你赶快着吧,说话就要午膳了,别再耽搁时辰了。” “回额娘,媳妇这就赶快去操持,走之前,媳妇先替妹妹谢谢您这些日子对她的照拂有加、终日操劳,待将来有机会定是要全力报答。” “你的心意我领了,赶快吧。” “好,额娘,那媳妇这就先告退了。” 直到退下之后,雅思琦都仿佛还是在做梦:娘娘怎么转的性子?还是说老天爷真的眷顾天仙妹妹,她时来运转的日子到了?尽管百思不解,然而她还是没有忘记了自己此行的首要任务:将冰凝赶快接走再说。 不要说雅思琦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就是聪慧过人的冰凝在见到雅思琦,并听到她简单略述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也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天上掉下来的喜讯:怎么福晋姐姐来看她了!怎么竟然还可以离开永和宫了?怎么不用向娘娘道谢辞行?怎么娘娘还要叮嘱她跟皇上好好过日子…… 不管大家这心里头有多少的疑虑,所有人都非常清楚,必须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千万不要让娘娘再变了主意!于是雅思琦立即吩咐道:“月影,你来服侍你家主子先走,湛露留下来收拾东西,不过也是要越快越好,别太耽搁时间,一旦收拾利落了就赶快到我那里回话。” 于是雅思琦在前,冰凝随后,迅速而又悄无声息地前后脚出了宫。虽然只有两个主子,然而以苏培盛为首的奴才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十来口人,当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永和宫大门口的时候,她们一眼就见到了守在门口的高无庸。见到高无庸在此,雅思琦当然知道皇上这是放心不下,生怕再有什么变故,特意安排这个奴才在宫外照应。而冰凝则因为久居永和宫,消息闭塞,不知道秦顺儿因为此事而获罪,现如今皇上身边的贴身奴才早已经换作了高公公,但是毕竟高福也曾经是皇上的替班贴身奴才,因此一见到他在宫门口迎接她们一行,冰凝也知道这个奴才是皇上派过来接她的,当即眼中就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花。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竟会是这么顺利就将冰凝接了出来,以为这一切都是皇太后为了与他再起纷争而使出的障眼法,因此他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与皇太后即将展开的这一场新一轮的较量之上,他派高无庸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在永和宫发生变故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再尽快派人或是亲自出面,及时斡旋或是调停,确保冰凝不受伤害。 由于皇上根本没有想到冰凝会如期且安然出宫,当然也就不可能吩咐雅思琦或是高无庸,将顺利接出永和宫的冰凝暂时安置在哪里。因此待众人在永和宫大门口外汇合集结之后,雅思琦才猛然发现这个关键的问题:他们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将往哪儿走呢? “高无庸,万岁爷怎么吩咐你的?” “回大福晋,万岁爷吩咐奴才,要奴才注意查看宫里的动静,万一您或是苏总管那里有什么事情立即给万岁爷禀报。” “就这些?” “回大福晋,就这些了。” 皇上竟然没有吩咐将冰凝接到哪里?这个情况可是打了雅思琦一个措手不及。从前依仗自己是王府的大福晋,不管是对冰凝、淑清,还是春枝、霍沫,在没有他发话的情况,一般都是由雅思琦直接做主决断,然而目前冰凝的情况非常特殊,时机又是极其敏感,而且随着她的身份和地位越来越高,雅思琦的胆子相反却是越来越小了。 经过一番沉思熟虑,甚至是权衡利弊,既是揣摩了一番皇上的心思,也是对方方面面的问题进行了一番权衡,这才开口对高无庸吩咐。 “高公公,你赶快去给皇上报个信儿,就说年主子已经平平安安地接回来了,暂时先接到我那里歇息一下。” 雅思琦的这番话说得可是相当有水平!首先她用了“歇息”一词,算是照顾了冰凝的脸面,也不会被皇上寻了错处。至于将来怎么办,也只能是听皇上的吩咐,哪里是她这个福晋能决定的事情? 此外,她当然知道,皇上如果得知冰凝妹妹安危无恙,一定会第一时间相见,对于这个历经磨难的久别重逢,雅思琦给予了充分的理解,然而从前的朗吟阁也不是女眷们想去就能去的地方,更何况现在的帝王寝宫。其实皇上真若是有自己的寝宫也还好说,实际上现在连皇上自己也是连个像样的落脚地方都没有,乾清宫东庑不但是皇上的临时歇息之处,还承担着接见群臣、商议朝政的功能,也不是女眷能够随便前去的地方。 而冰凝当然就更不可能一个落脚的地方了,否则也不会误打误撞地被留在永和宫呆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宫里没有地方就直接送回潜邸?那她雅思琦可真是挨皇上的骂呢,真若是那样,她这么做岂不是要皇上认为这是存心与他过不去吗?明知道他心急如焚,还把人送回府里了,难不成是要皇上追到潜邸去见冰凝?因此目前唯一的最佳选择就是雅思琦的临时住处。 雅思琦现在临时住在哪里呢?皇太后、太妃、太嫔们目前仍在安居各宫,先皇的中宫虽然虚位以待多年,坤宁宫也一直置多年,雅思琦也是当仁不让的未来中宫皇后娘娘,按理说她暂住坤宁宫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非也! 坤宁宫确实是皇后的宫殿,雅思琦也确实是未来的皇后娘娘,然而皇上却有另外的考虑。自顺治皇帝入关在紫禁城登基以来,两位先帝都是幼年登基,因此两位先帝都是在紫禁城完成的大婚,在坤宁宫迎娶的皇后。而他的情况与两位先帝的情况完全不同,虽然他也是在紫禁城完成的大婚,但那个时候他只是皇子而不是皇帝,迎娶的只是福晋而不是皇后。在皇上看来,只有因为大婚而成为皇后的女人才有资格居住在坤宁宫,而像雅思琦这种后来被册封的皇后是没有资格入住此宫,特别是有先皇的孝昭和孝懿两位皇后也是后来被册封成为皇后,也没有入住坤宁宫的先例,因此作为极其注重礼法正统的皇上当然不可能安排雅思琦暂居坤宁宫。 坤宁宫没有资格入住,其它宫殿又被太后、太妃、太嫔们居住,雅思琦在哪里临时歇脚儿呢?皇上想来想去,终于吩咐苏培盛在景仁宫寻个院子给雅思琦。景阳宫没有太嫔太妃们居住吗?确实没有。因为这座宫殿早就被先皇辟作了藏书之用,是东西十二宫中唯一一座没有后妃居住的宫殿。 第2520章 劫后 皇上原本就是一个极重礼法和正统之人,一切都要师出有名方可行事,特别是现在,才刚刚入主紫禁城,原本关于他矫诏继位的风言流传极盛,若是再不能够小心谨慎,因为这么点儿小事而授人以口实,岂不是更要坐实了那些关于他造反上台的流言蛮语?真若是那样,可就真真的是因小失大。 雅思琦无可争议地即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对她的任何一丁点儿的安排都会成为风口浪尖上的话题,因此坐在火山口上的皇上即使是给她安排一人临时的歇脚地方都小心谨慎,因此放眼望去,唯有景阳宫能够以其特殊的性质成为雅思琦在后宫的最佳临时落脚之处。 冰凝因为消息闭塞,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当她听到雅思琦吩咐众人将她先接到大福晋的住处,心中暗暗奇怪:难不成除了皇太后,其它各宫的娘娘们都搬了住处?此前,由于冰凝身体的原因,也因为她与曾经的王爷常闹别扭的原因,也是他出于多方面因此考虑要求雅思琦甚少带冰凝到宫中请安的原因,因此当冰凝随雅思琦前后脚抵达景阳宫门口,望着宫门口那手书的“景阳宫”三个大字,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大福晋姐姐也是没个安生的地方呢,竟是要暂居于此! 景阳宫的名字对于冰凝而言简直是如雷贯耳。对于皇上继承大统冰凝一直都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唯有两点是她格外期盼。一方面,是皇上。成就帝王霸业是他追逐了一生的梦想,是他付出了毕生心血的终于得到的事情,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冰凝当然希望他能够梦想成真,只有他快乐幸福,她才能够快乐幸福。另一方面,就是这个景阳宫。身处在这座宫殿中,连空气中都似乎飘着书墨的香气,对于嗜书如命的冰凝来讲,此时此刻她就像是置身于天堂一般美妙无比。 在冰凝的眼中,景阳宫无异于一座圣殿,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然而直到今天,冰凝嫁入皇室十三年之后,她才第一次有幸来到这座极负盛名的皇家藏书之所,身临其中,登时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敬畏之心,生怕自己一个脚步踩得重了些,都会惊扰了这些书籍,甚至担心惊扰了写就这些书籍的著书人。此时此刻,她禁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个院子飘着一股浓郁书墨之香的空气,并深深地沉醉其中,继而对雅思琦充满了巨大的羡慕:那拉姐姐能够整日里与这些书籍为伴,闻着墨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雅思琦对于冰凝诚惶诚恐、亦步亦趋的模样甚是惊讶,心中止不住地暗暗奇怪:按理说这天仙妹妹从来都是宠辱不惊、不卑不亢之人,怎么才两个月不见,性子突然间大变了?要说是从前,雅思琦当然不是很喜欢冰凝这种万事淡漠处之的性格,若不是因为冰凝年纪小,她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雅思琦早就会生挑鼻子坚挑眼了。然而随着皇上继承大统,这两个月以来发生在她身边的这些巨大变故,令雅思琦渐渐地理解了冰凝也欣赏起她的性情。然而令大福晋万分不解的是,怎么那个傲视脱俗的天仙妹妹变得如此俗不可耐起来?难不成皇太后娘娘竟真的是比皇上还要有手段,十几年了,他拿冰凝一直就是无可奈何,毫无半点法子,而皇太后才只两个月的功夫就成功地治服了她的烈性子?可是皇上最喜欢的不就是她这个与众不同吗?以她现在这个缩手畏脚的样子,一会儿皇上若是见了,岂不是要大失所望? 尽管心生疑虑,雅思琦仍是声色未动,而是一边脚步不停,一边吩咐着红莲。 “将年主子先安置在西偏殿吧,那里清静,也暖和。” 虽然雅思琦是主人,将冰凝安置到哪里都是她的权力,但她仍是要解释几句,毕竟正殿更气派、更尊贵,但是那里人来人往,人多嘴杂,办事极其谨慎的雅思琦自然要多方考虑,而且她相信,同样办事谨慎的皇上也不会因此而责怪她,只是她不想让冰凝有太大的心理落差罢了。 话音才刚刚落下,众人就已经到了西偏殿的门口,于是雅思琦、冰凝、红莲、月影四个人顺序进了屋里。待红莲熟门熟路地为两个主子奉上热茶之后就悄没声地退了下去,月影见状,也随了红莲一并退下。 当屋子里只剩下雅思琦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冰凝赶快起身,稍事整了整衣衫就朝这位大福晋姐姐深深地拜了下去。见到冰凝起身,一开始雅思琦并没有猜出来年妹妹这是打算想要做什么,当这个深深一拜下去,回过味来的雅思琦被吓了一跳,急得她慌忙站了起来,同时上前一步扶住了冰凝,总算是没有让她跪在了地上。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你还怀着小阿哥呢,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 雅思琦是真的急了,不但语调高亢,就连语气也是有些严厉,毕竟冰凝怀着身孕,好不容易从永和宫平平安安地回来,如果在她这里再出什么意外,雅思琦实在是不敢想下去。然而事与愿违,这边雅思琦是真心诚意不愿受此大礼,而那边的冰凝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借此大礼来表达自己无尽的感激之情。 “姐姐,妹妹确实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妹妹知道您的恩情用尽这世上所有的法子都是无以为报,然而妹妹是知礼晓义之人,如此大恩大德竟是不能报答,心中的惭愧可想而知。如果您再不接受妹妹给您行的这个谢恩礼,您这不是要让妹妹愧疚一辈子,落下知恩不报的恶名吗?” 冰凝一边说着,泪水也禁不住地落了下来。雅思琦知道她的为人,更是知道她的心意,如果不是因为她正怀着身孕,雅思琦也不会如此推让,毕竟这一跪下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她可就是功臣变罪人了。因此雅思琦根本不听冰凝的任何解释,而且一双手一刻也没有松开她的腰身,语气更是加倍的严厉。 “妹妹怎么就不能听姐姐一句话呢?你以为这身子就是你自己的吗?就能这么任性吗?你这是要姐姐一会儿被万岁爷严加惩处吗?” 冰凝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感谢雅思琦,只是…… 见冰凝被她责备得无以回复的尴尬模样,雅思琦也有些后悔刚刚说得话有些太过严厉,于是赶快把语气缓和了一些,又补了几句。 “其实姐姐也没有帮上什么忙,姐姐也是惭愧呢。不管怎么样,妹妹这次能平平安安,姐姐心里也总算是踏实了,姐姐不求有什么功劳,只求不要担上罪过……” “姐姐,您哪里是罪过啊,您这么说,可真是要折杀妹妹了啊。” 就在两个人你推我让之际,忽然听到门外响起“皇上驾到”的传话声,这一个“皇上驾到”仿佛是一剂灵丹妙药,刚刚雅思琦几乎是费尽了舌都没能够说服冰凝赶快起身,结果只“皇上驾到”四个字就令她急速地直起了身子。总算是获得了解脱的雅思琦在心中甚至是有点暗暗埋怨起皇上来:怎么不早些过来呢?埋怨归埋怨,结局总是皆大欢喜,于是她赶快走到冰凝的前面,两个人双双迎了出来,恭敬地向皇上请安。 终于见到她了,时隔整整两个月!他的心情既喜悦又沉重,让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这么多的苦,若不是因为他,她何至于如此?于是皇上一边说着“你们都起来吧”,一边迅速上前将冰凝亲自扶了起来。 终于见到他了,冰凝的心情是既激动又愧疚,因为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连累了他连累了那么多的人。若不是因为她,他本可以安心于朝政,若不是因为她,秦顺儿不至于受重罚,雅思琦也不至于夹在皇上与皇太后之间辛苦奔波、难以做人。 一想到这个大福晋姐姐,冰凝突然间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刚刚皇上疾步上前亲自将她搀扶起来,完全是情不自禁的真情流露,然而现在不仅仅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对她亲自相扶,这将置雅思琦于多么尴尬的境地?如此明目张胆地“厚此薄彼”本就非常不妥,更何况雅思琦于她还有这么大的恩情。于是趁着借他的手力起身的机会,冰凝不露声声色地朝他说道:“刚刚是那拉姐姐接臣妾回来的。” 他当然知道是雅思琦接的冰凝,只是这个“劫后余生”实在是太过令他激动,以致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不变声色的皇上也难以平心静气。好在佳人无恙、苦尽甘来,于是在冰凝的善意提醒下,他也立即回过味来,赶快朝雅思琦投去感谢的目光。 “多谢福晋了,朕……,多谢了。” 一切都在不言中。他从来都是最为信任她,敬重她;而她,也是从来都没有令他失望过。 第2521章 重逢 皇上的一句“多谢了”,满含真挚,没有半点虚情,登时令雅思琦很是受宠若惊。 “皇上,您快别说了,再若是说下去,臣妾真真的是要无地自容呢。其实臣妾确实是没有做什么,这些全是万岁爷您的功劳。要不,妾身先去给妹妹安排茶水?” “好。” 雅思琦知道皇上和天仙妹妹之间有好多的话要说,她再呆在这里很不合时宜,因此非常知趣地主动告退。这一次的告退,她是满怀真诚,真心实意地想给两个人留些时间,毫无半点妒忌、埋怨与不满。毕竟这两个月以来,她亲眼目睹了冰凝对她毫无保留的鼎力相助,也眼睁睁地看着天仙妹妹身陷囹圄而无能为力,更是能深刻地体会到皇上在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要饱受相思不相见的苦楚。 雅思琦深知,他想要的爱情她一辈子都给不了,既然天仙妹妹能够与他共赴风花雪月之约,她又何苦与他苦苦纠缠、相互折磨?爱一个人不就是要让他幸福快乐吗?尽管他的心并不在她的身上,可是她的心情却是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了,因为天仙妹妹回来了,能够让皇上幸福快乐的源泉回来了,皇上的心情好了,所有人的日子不也就会过得好一些吗? 明知道爱情不可强求,与其苦苦纠缠、几败俱伤,不如适时放手、相互成全。人贵在“知天命、顺天意”,既然不可贪心、无法兼得,牢牢地把握住手中已经紧握的幸福才是智者之为、明智之举。 雅思琦本就是一个聪明人,特别是皇上继承大统这两个月以来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发生的一切,既令她感慨也让她真正地领悟和参透了人生,对爱情的全新理解以及对自我的重新定位,让她的心胸豁然间开阔起来。人的命,天注定。老天爷确实是非常的公平,给了她一个嫡妻的身份,让她可以独享母仪天下的荣耀;而天仙妹妹呢?老天爷给了她才学与美貌,给了她梦寐以求的爱情,却一辈子都只能是身为侧室。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概莫如此吧。 在这一场权力的交替变更之中,兄弟同室操戈、母子亲情尽失,皇上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却失去了人间亲情。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一个新情况竟是,他的妻妾们,也曾经像千家万户人家的女人一样,为了爱情、为了利益,从来没有停止过一天的勾心斗角,可是只是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心智竟是忽然间地成熟起来,胜过此前他费尽口舌、喋喋不休的教诲,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雅思琦退下了,满怀真诚、善解人意地退下了,不用她多说一个字,不论是皇上还是冰凝,都读懂了她真诚的心意,继而大为感动,对此,他的心中对她又添一份敬重,而冰凝的心中则是更添一份愧疚。 当雅思琦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却是半天也没有说出只言片语,因为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她说,一时间千言万语犹如万箭齐发,结果统统都拥堵在喉咙里,以致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有一个肩膀可以相依相靠,有一个港湾可以停泊休憩,有一片羽翼可以避风躲雨,两个月来漂泊无助、孤苦无援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虽然从前她的那个爷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万人拥戴的皇上,然而,她再也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伤心难过、怨天由人了。 虽然说她失去了自家的爷,但是如果他能当一个好皇帝,体恤人间疾苦,为子孙万代造福,自己的这点儿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是深明大义之人,知道皇上注定会是一个成就大事之人,不可能深陷儿女情长,更不可能只属于自己。幸好,他们还曾经有过十三年的时间,相依相伴的十三年,足够她用一生的时间来回忆、来回味,这就足够了,要知道,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 就在冰凝思绪万千之际,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先是一把推开倚在他胸前的冰凝,然后急急地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端详起那张朝思暮想的娇俏脸庞,果不其然,不用费力寻找就能够看到,一条淡淡的伤痕赫然入目,霎那间,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胸膛中的那颗心碎开的声音。 他记得刘太医说过:年主子脸上有三道血印子。然而现在他只看到了一条淡淡的伤痕,对此他既是欣慰又是难过:看来不管是他送过去的还是刘太医给她留下的,平肌膏果然是绝世良药,这么快就起到了功效,可是,为什么这条伤痕竟是这般顽固?这么些日子都没有见起色,时间久了,会不会真的就再也无药可治了?虽然他并不在乎冰凝的容貌是美是丑,他只是怜惜。不止是他,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见到她脸上的这条淡淡的疤痕都会情不自禁地心生叹惜,同时埋怨老天爷,为什么要跟她这么过意不去,为什么不能留住这世间的最美好。 强忍着心中的酸楚,他缓缓地抬起右手,抚上这淡淡的疤痕,却又担心她伤未完全痊愈会吃痛,于是只好顺着这条疤痕的走向,手指一点一点地在旁侧的肌肤上轻轻地滑过。 冰凝当然知道皇上为何伤心难过,于是她竭力想转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伤痕。可是他紧紧地抱着她,她无论怎样躲闪,也躲不开他双手的钳制,令她无处可逃,也无处可躲。于是她赶快抬起手,握上他的手腕,她想将他的手从她的脸庞上挪开。可是她哪里挪得动他的大手?任凭她使出全身的力量,他的手仍是纹丝不动地钉在她的面庞。几次的努力全都是徒劳无益、无功而返。 他知道她为何躲闪,可是他不想让她再躲闪再逃避,此生此世,他再也不能与她分离。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吻上这令他为之心碎的淡淡伤痕。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的双唇,虽然他知道她马上就要坚持不住昏倒了,可是他真的舍不得放开她,久别重逢、劫后余生、无尽相思、万种柔情……昏倒就昏倒吧,也总好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日夜相思之苦,这种痛苦,简直要将他折磨得疯掉了。 终于,可以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冰凝从昏厥的边缘被拯救过来。她透过雾气朦胧的双眼,望向他深情的双眸,纵有千言万语,却也是像他一样,竟是所有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一个字。可是她实在是不甘心,她不想就这么白白地把时间全都浪费掉。她知道他的时间是有多么的宝贵,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有足够的闲情逸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陪她赏月邀诗、陪她一起哭一起笑的王爷,而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立即实现所有治国梦想的帝王,他哪里能够分得出半点时间用在与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之上? 望着她泪水越积越多,即使是那么大的一双眼睛也无法承载这么多的泪滴,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冲破堤坝的束缚滑落下来,急得他慌忙抬起手,试图接住那决堤的洪流,口中说的却是另外一句话。 “原谅朕,没能护得你周全……” 这短短的一句话,令冰凝顿时只觉得时光倒转,倒转回到了从前小姑独处的少女时代,她的二哥也曾经这般对她说过类似的一句话,只是换作了“相信二哥,定是会护得你周全。”这是在她人生中占据了极其重要位置的两个男人,竟然会不约而同地说出了相同的一句话,只不过一个在向她郑重承诺,一个在对她深深致歉。 对于年二公子的郑重承诺,冰凝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即使是现在,随着皇上有朝一日的权倾天下,身为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或许情况要调转过来,年二公子要借助她这块跳板来讨好这个皇帝妹夫,然而冰凝对她二哥的那份信赖仍是没有丝毫改变,这份信赖与生俱来,根植内心深处,不管是时过境迁或是沦海桑田,她永远都会深信不疑。 对于皇上的深深致歉,冰凝也是如雅思琦一样的受宠若惊。她万万没有料到,在他身为帝王之后,他们久别重逢之后,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请求她的原谅,毕竟当他还只是王爷的时候,他们之间有过那么多的爱恨纠葛,他也不曾请求过她的原谅。 或许正是应验了那句话,人越是尊贵就越是谦卑,高处不胜寒的他也学会了对心爱的人开口道一句原谅,这让冰凝怎么能够不既感动又震惊?于是泪珠在顷刻之间完全如自由落体似一般,根本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一颗,两颗,三颗…… 第2522章 玩笑 皇上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请求冰凝的原谅,冰凝怎么能够承受如此深情却又沉重的爱? 实际上,应该说原谅的那个人正是她。在皇上最危急的时刻,她不但不能鼎力相助,反而拖着他的后腿,让他内外交困、腹背受敌,他不但没有埋怨她,反而还要请求她的原谅,她怎么能够承受得住如此沉重的道歉?相反,他的道歉更是令冰凝承受了更加沉重的愧疚心理。 “万岁爷,请您不要再说了!您这么说,让臣妾还有什么脸面……” “对呀,说到脸面,朕可是要好好的问问,难道说朕送去的平肌膏你都没有用么?” “回万岁爷,当然是用过的……” “那怎么还有一条……” “或许是老天爷觉得要让臣妾长个教训吧,凭白害得您还要为臣妾劳心费神,若不是留下点儿教训,怕不是臣妾又要好了伤疤忘记了痛,又要让您操心了呢。” 冰凝的这些话说得甚是稀松平常,然而毕竟是共同生活了多年的夫妻,皇上立即察觉出来了一些异样,只是这个异样仅仅是他的感觉而已,没有寻到任何的珠丝马迹,因此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异样。 “朕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女人们都变了许多,可唯有你,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变呢?” “噢?万岁爷此话差矣!臣妾当然也是变了,变胖了,变丑了……” “朕觉得你这张伶牙俐齿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变呢,本是念着你这些日子受了这么多的苦,不想跟你计较,谁想到你竟是不思悔改……” 有佳人、有爱子,皇上的心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又平添了更多的愧疚。这样的生活何尝不也是他的梦寐以求?然而,不要说他整日里忙于朝堂政务,分不出半点多余的时间来享受人间天伦,相反,他不仅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担惊受怕、忍辱负重,现在即使被娘娘放了回来,可是回来的冰凝,仍然不可能回到他的怀抱中,因为她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根本就没有一寸立锥之地。 景仁宫?他当然知道冰凝有多么的喜爱这座宫殿,然而雅思琦已经率先进驻、先入为主,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怎么可能把冰凝也安排在这里?更况且,冰凝是他最为心爱的女人,怎么可能要她寄人篱下? 其实,连雅思琦的这个临时住处都是他左思右想,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才勉强寻出来的一个过渡方案,现在要他再找出一个适合冰凝的暂时歇脚地方,简直是比登天还难。虽然皇宫浩大,三宫六院,然而现在东西各宫仍由先皇的嫔妃们继续居住,他能让哪个母妃率先搬离,为冰凝腾地方呢?就连皇太后娘娘这个太后都没有搬呢,凭什么要求其它的母妃们迁居?他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若是最终发现竟是为了冰凝腾地方,这不是要让她遭千人唾万人骂吗? 无处落脚的冰凝正像十四阿哥猜测的那样,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回潜邸。虽然潜邸是一个又安全又放心的地方,可是他此时忙得连睡觉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怎么可能有时间回到潜邸去探望她? 他们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见月明,难道这短暂的相见,转瞬就是再一次的长久别离吗?然而除了别离之外,枉他足智多谋,甚至是老谋深算,现如今要为自己好好打算的时候竟是真就再也寻不出来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结局,更不要说让他再张口亲自对冰凝说出来,那样的话,他会更加的愧疚不已、无地自容。她为他受尽苦头,受尽屈辱,不要说让她享受荣华富贵,就是连最起码的一个住处都无法给她安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堂堂大清帝国竟是不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找一席栖身之所,实在是太过滑稽可笑!然而面对这个滑稽可笑的结局,他除了痛苦地自我解嘲之外,竟是束手无策。 冰凝隐隐地感觉到了他的难过和无助,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为难,但是她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她恢复了自由身更令人欣喜万分,因为她再也不会给他拖后腿了,再也不会让他有受制于人的把柄而举步维艰了,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再艰难,他也必须开口,他要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从今往后,你就听额娘的话,好好养身子吧,暂时也不用每日去额娘那里请安,不过,现在宫里,嗯,你也知道,……” 望着吞吞吐吐、难以启齿的样子,冰凝虽然猜不出来是什么事情,但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这么为难,于是赶快故作轻松地截住了他的话头。 “万岁爷呀,您现在怎么也会吞吞吐吐地说话了?难道您是想说,这个疤痕让臣妾变丑了?” “不是,不是,朕怎么会这么想?你怎么会这么想?唉,没有谁也不会这么想。” 急于自我辩解的皇上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昏君,竟是颠三倒四地说起话来,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冰凝非但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相反还要落井下石。 “万岁爷此话又是差矣。要知道丑也有丑的好处呀,俗话说的好,家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您看看,现在至少已经有了一宝,那薄地和破棉袄更是随手可得,有了这么多的宝贝,您应该多有福气呢!” 听着她这一套滔滔不绝的“丑妻、三宝、福气”的理论,皇上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他真恨她,为什么总要这么明事理、知大义?如果她胡搅蛮缠、不依不饶的话,他的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一些。可是她偏偏不要他心里好受,也对,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好好地惩罚他一番也是应该的,谁让他没能护得她周全呢?他这是自作自受,就必须甘愿受罚。 “好好,好好,朕也不是贪心之人,只要有了你这一个宝就足够了,其它的什么也不要了。” “那哪里行,至少还要有田可种,才能有饭吃、有衣穿……” “有你秀色可餐就足矣……” 皇上一句“秀色可餐”脱口而出,结果话到一半,两个人当即都感觉到有些不自在。虽然他们两个人从前总是互相开玩笑,斗斗嘴皮子,“秀色可餐”这种玩笑话甚至是比“秀色可餐”还要过分的玩笑也不是没有开过,然而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而她也只不过是他的娇妻美妾,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确实是犹如家常便饭一般无所顾忌。可是现在呢? 现在的他是帝王之躯,一言九鼎、君无戏言,若再是与冰凝开这种玩笑似乎会令他惹上荒淫无道之嫌。而冰凝呢?即将到来的那个册封会将她推到一个极为尊贵的地位,虽然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也是身份、地位极其显贵的女人,也是皇家的表率和典范,他还敢与她像往常那样无拘无束地说说笑笑吗? 此时此刻,他甚至暗暗庆幸,庆幸冰凝不是他的嫡妻,否则偶尔与她开个玩笑斗个嘴,都会令他有一种亵渎了“母仪天下”圣名的罪恶感。然而即使身为他的侧室,然而一想到冰凝这个未来的贵妃娘娘身份,也是令他顿时心生敬畏,不敢再胡乱地与她开些乱七八糟的玩笑。 从前只觉得得了皇位可以大展拳脚,放手大胆、雷厉风行地推行他的施政治国方针,可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会一下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他的家庭也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皇阿玛总是宠幸那些身份地位不高的小主们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十六阿哥的生母一连诞育了三位皇子,却是直到现在仍是密嫔,连妃位都还没有的原因。原来随着女人的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她们与帝王的宠爱就必须越来越远,因为她们必须将端庄和优雅展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些端庄优雅绝对与风花雪月无缘。试想,他的哪一个既端庄又优雅的母妃、母后们会与他的皇阿玛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笑看红尘?在他的印象中,他的养母孝懿皇后从来都是端庄优雅的女人,与他的皇阿玛从来都是相敬如宾,既没见过他们吵过嘴、红过脸,但是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嬉笑怒骂,一拢珠帘锁清秋,也锁住了他们各自的真性情。 冰凝呢?温柔的时候似水,愤怒的时候如火,冷漠起来像冰,她也会端庄,也会优雅,只是她端庄优雅的时候,全都是与他心生间隙之际,两个人或者行同陌路,或者势同水火。而她灿烂地笑、悲伤地哭的时候,全都是与他相亲相爱之时,两个人或者亲密无间,或者幸福沉醉。 冰凝美得像个仙子,似梦似幻,相反性情却是既率真又秉直,假若她也变成了一个即使与他相处都要无时不刻地保持端庄、优雅的女人,他还会这么深入骨髓地爱她吗? 第2523章 潜邸 难道说这就是他与冰凝的未来吗?从今往后,他们那些幸福甜蜜的过往就只能是留在了记记中,他需要像个正人君子,彬彬有礼、相敬如宾地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她也只能是端庄优雅地生活在包括他在内的众人的面前,他与她不能再开各种玩笑,连一句都不行,否则就是对“母仪天下”四个字的深深亵渎。 身为一代帝王,作为一个男人,从今往后,他只能够像他的皇阿玛那样,要么从低阶的女人身上汲取一份不知道是否能够称之为爱情的感情,要么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直停留在极低的品级,“嫔”已经是最高的赏赐了。 皇上处心积虑地夺取皇位的过程中,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方面的问题,现在当他终于意识到居然还会牵扯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登时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先皇已经为他示范了如何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宫中相处的这两条路,对皇上而言,却全都是一条行不通的死胡同。他若是能够随便接受一个女人的感情,何苦要与性子又冷又倔的冰凝苦苦纠缠十几年?好不容易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才智与深情,才终于换得今天这个相亲相爱,甘愿为彼此倾其所有的局面,却是还没有来得有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光,他就一个转身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如果不想委屈自己随随便便地找一个女人以便有个情感发泄的渠道,那就只能是委屈冰凝了。反正她也不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名份、地位、权势对她而言都是毫无任何意义,只要他的心全在她的身上就足矣;反正她们年家也是显赫的官宦人家,不指望她这个闺女光宗耀祖,那么将来在对后宫嫔妃们册封的时候,对她不予册封不就行了吗?反正也不是只她一个女人没有册封,至少还有霍沫陪着她。因为霍沫根本就不是他的女人,因此不管册封谁,都轮不到霍沫的头上,原本他还会对此有些心存愧疚,但是如果冰凝也没有被册封,他对霍沫的愧疚就会减轻几分。由此说来,这个法子可谓是两全齐美。 然而他仍是无法说服自己!让一个在潜邸时期贵为第一侧福晋的女人,为他诞育了两子一女的有功之人,陪伴他度过人生微时的倾心爱人,在他入主皇宫之后,竟是连个堂堂正正的身份都没有,这样的结局不要说劝说冰凝接爱,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他从来都是行得端坐得正之人,他对她的爱光明正大,至深不渝,假若这么不明不白,不给冰凝一个适宜的身份,他对她的爱岂不成了偷偷摸摸?连他都不能够身体力行地充分给予她足够的尊重,怎么可能指望旁人对她的另眼相看?不用想他也知道,那个时候的冰缔整日里都要生活在众人的讥讽和耻笑之中,苦不堪言。 原来皇上费尽了心机想要得到这个皇位,现在皇位确实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但同时也得到了他根本就不想要的这些烦恼。他给不了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堵书泼茶般的浪漫爱情已经万分愧疚,若是再不能给她一个应有的体面与地位,那还要他这个男人做什么?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可是他在乎,虽然现在想不好一个万全之策,但是他会努力地去想,去找变通的法子。虽然他从他的皇阿玛手上接管了这个庞大的帝国,但是他并不是他的皇阿玛的复制品,不管是在治国方针大略上,还是在对待女人对待爱情上,他都有他特立独行的一面。 在因为那个“秀色可餐”而经过了短暂的尴尬之后,他需要努力尝试一番,调节一下气氛,既无伤大雅,也不失温情。 “丑妻美妻,对朕来说都不重要,不管你是什么模样,你永远都是这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就算是再有千条万条伤痕,在朕的眼中,你都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回万岁爷,您太武断专行了。” “朕枉为一个皇帝,却是有着张廷玉、马齐那些人,就是想做一个武断专行之人都不可以,所以也只有在你这里,朕才能做一个武断专行之人呢。” 面对他似胡搅蛮缠,似万般无奈的这一番话,冰凝但笑不语,令皇上不禁有些诧异。 “你笑什么?怎么不说话?” “回万岁爷,往后臣妾不能与您胡乱开那些玩笑了,所以臣妾要管好自己这张嘴。” 对呀!这个才是他倾心爱慕的冰凝,善解人意,又不固执刻板,亦不失活泼俏皮,实在是他的大爱。越看她心中越是欢喜,只是,眼前的难题没有解决,只能是暂时放下儿女情长,天各一方,待来日方长。 “朕知道你是伶牙俐齿,能管好这张嘴怪是不易的,朕也算是放心了。不过,刚刚朕有些话没有跟你说得太清楚,现在跟你解释也不迟,就是这景仁宫,你也知道,本不是住人的,因你那拉姐姐宫里事情太忙,往来府里不方便,才临时在这里寻了个歇脚的地方。再者说了,朕每日忙于政务,没有时间照顾你,终是不太放心,这一次险些酿成大错,真的是追悔莫及,朕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因此,朕想好了,还是送你回潜邸暂住,在那里更安全,朕更放心。” 至此,冰凝才算是恍然大悟!他那么难以启齿的,竟然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且,他怕她脸面上挂不住,居然煞费苦心地找了一个在潜邸居住更安全的借口。其实她对于自己住在哪里一点儿都不在意,只要不拖他的后腿,她住哪里都可以!更何况潜邸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既熟悉又亲近,相反她对这皇宫,反倒是既生疏又没有多少旧情,留在这里委实是度日如年呢。 唉呀,皇上还是不了解她呀。皇宫哪里比得过潜邸好呢?那是他们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共同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留给她的,是永生都无法磨灭的爱的印记,她爱那里胜过这座金碧辉煌、犹如桎枯的宫殿! “潜邸多好呀……” 他知道让她回潜邸有多么的委屈她,而她又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从不在乎得失、贵贱、高低。他总是想把全天下的好都给了她,却永远都是力不从心,即使现在他已经是坐拥天下的皇帝,连最起码的尊荣都给不了她,这样的结局不是他曾经预料到的,也是纠缠他一生都要对她万分愧疚的。 “朕当然知道潜邸有多好,只是,朕的公务实在是太多,不能常去看望你……” 皇上的心理冰凝岂能看不出来?她不想要这份愧疚,她只要他万念俱安。 “臣妾说过,潜邸最好,那里有您亲手载种的树木,有您亲笔题写的牌匾,那里凝结着您的心血,那是臣妾的家。然而这皇宫中,有哪一样是您为臣妾准备的呢?是这一桌一椅,一绢一纱,还是这一花一草、一杯一碗?哪一样都不是!妾臣守着这些与您没有任何关系的一座空房子,又有什么用?” 他被她的这番话深深地感动了。他何尝不是也她一样,对那个留下他们所有快乐与悲伤的地方无限地眷恋?那是他们相知、相恋的地方,那是他们相依、相守的家园!他为她的深明大义所感动,更为他们的相亲相爱而动情,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而徒劳,唯有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短暂的甜蜜相拥换来的却是耳畔传来的她的低声轻呼。 “万岁爷,您可千万要小心点儿!”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他将她抱得实在是太紧了,碰到了他们的小阿哥。这还了得?惊得他赶快松开双手,随即目光望向她的小腹,咦?怎么还是看不出来什么变化?将信将疑之间,他再次将手轻轻地搭到上面,原来还是有变化的,有很大的变化,只是她太过瘦弱,而旗装又太过宽松,如果不是轻抚上去,真是看不出来,他们的小阿哥又长了这么多。就在轻抚之间,他的手掌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小阿哥的轻轻翻身,击得他的手掌麻麻的,痒痒的,而心里当然是甜甜的。 不过,当皇上一想到冰凝这些日子以来遭受的辛苦劳累、担惊受怕、忍辱负重,他竟然故伎重演,蛮不讲理地对这个有些生不逢时的小阿哥有了一丝丝隐隐的埋怨:为什么小阿哥挑了这么一个时间来到这世上?让他的额娘吃这么多的苦,受这么大的罪? 时光永远都是那么的短暂,飞逝如梭,眨眼间竟然已经过去有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是自从登基以来,皇上从来不曾有过的情况,整日忙于政务几近焦头烂额的他,哪里有闲功夫耽搁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是用在个人的儿女情长私事之上,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情形,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就在他明知时间不多,心犹不舍之际,高无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彻底地粉碎了他想要再多呆一秒钟的企图。 第2524章 安置 皇上与冰凝久别重逢,度年如秒,而屋外的高无庸早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请求进见的牌子已经递了七、八个,哪个大人都说是急事,可是不管是哪个大人,他都不敢斗胆前去向皇上禀报。别人不了解情况,他高无庸可是最清楚,时隔两个月漫长而痛苦的煎熬,好不容易皇上才见到了朝思夜想的年主子,连雅思琦都知趣地躲到了一边,连负责茶水的宫女都被挡在外面,任由那两个主子口干舌燥地度过了一个时辰,高无庸当然是不会轻易地拿这几个没有事先预定的临时求见牌子去讨扰皇上。 然而眼看着手中请求进见的牌子越积越多,两只手都快要拿不住了,高无庸终于沉不住气了,心中止不住地打起鼓来:万一他手里的这七八个差事是急差,怕不是耽搁了皇上的政务,他岂不是要吃板子了?虽然是久别重逢,但毕竟也有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可何况皇上历来都是以公务为重之人,尽管这个讨扰很不合时宜,相信皇上不会怪罪他的。 当高无庸给自己吃过宽心丸之后,终于乍着胆子在门外轻声禀报道:“启禀万岁爷,已经有八位大人请求进见了。” 有八位大臣在外恭候!这可是自从他登基以来从不曾出现过的情形,这个史无前例的情形令他立即意识到,是时候,必须与她告别了,短暂的相见之后就是长久的别离,他再有万般无奈也只得暂且放下这些儿女情长。可是他真的是还有很多很多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他真的是舍不得离开她的温柔目光。然而…… 好在冰凝已经安全脱险了,不过就是先回潜邸居住一段时间罢了,朕一定会常去探望她的。皇上给自己吃了一颗宽心丸之后终于可以稍稍心安地再度开口。 “你安心在潜邸养胎,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特别是读书、写字和做针线,伤眼睛,都不要再做了。朕会去看望你,实在抽不出时间的话,朕会差奴才去传口信儿,千万记得一定要养胖一些,饭要多吃,水要多喝,下次朕再见到你的时候,如果没有把你养胖,那就一定是月影她们没有好好当差,没有把你伺候好……” 他啰啰嗦嗦地说的这一大堆话,又将她的眼泪再次招惹出来:皇上每天夜以继日,日理万机,想的、做的全都是国之大事,可是刚刚叮嘱自己的,又全都是事无巨细的琐碎小事,为什么自己总要成为皇上的累赘?即使离开了永和宫,为什么自己还要拖累皇上? 他哪里知道她是被他的这番啰哩啰嗦的家长里短感动得热泪盈眶,以为是因为他刚才那句“那就一定是月影她们没有好好当差,没有把你伺候好”,让她误以为他又要拿她的丫环去当替罪羊而担心害怕得流泪,于是赶快解释那几句没头没尾、语焉不详的话。 “放心,放心,不会的,月影她们护主有功,朕要重重地赏她们才是,一定不会责罚她们,你放心。” 相思是那么的苦楚,等待是那么的漫长,相见是那么的甜蜜,分别是那么的匆匆。他要回去继续做那个万众期待的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她也要回去继续要做他背后的好女人。 待恭送皇上离开之后,雅思琦才与冰凝前后脚地回到西偏殿,红莲和月影两个人赶快忙着端茶递水、左右服侍。待奴才们全部忙完,冰凝也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之后,雅思琦这才开了口。 “妹妹,姐姐不知道万岁爷是不是说了,你是先在姐姐这里暂住几日,还是……” “回姐姐,万岁爷说了,要妹妹先回潜邸住几日。” “潜邸?” 原来真的是回潜邸呢。雅思琦对于这个结果既有一点儿小小的遗憾,但也也没有过多的诧异,这一个时辰的功夫里,她也没有想出来把冰凝安排在哪里才是两全齐美的法子。实际上除了潜邸,她还能去哪儿呢? 她们,包括皇上自己都是新入宫的主子,先皇在世的时候,这宫中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是拉帮结派、互寻靠山,而皇上原本就不是一个擅于经营人脉之人,因此真正忠于皇上的人没有几个,以冰凝现在既是皇上宠爱之人,又是有孕之身,安全是头等大事,特别是发生了被扣留永和宫事件,更加凸显了安全保卫的重要性。 相比之下,尽管王府也不是铁板一块,但毕竟是自己的府邸,对皇上忠心的奴才是大多数,冰凝在那里相对会安全许多。只是苦了皇上,想要见自己的女人却不是想见就能够见得到的。毕竟现在他是天子之躯,出一趟皇宫可不像从前那样抬脚就出去了,而是要有与帝王相应的礼仪,此外,他每天日理万机,连睡个觉都是忙里偷闲闭会儿眼睛,哪里可能找出大把的时间用来出宫与冰凝私下相会? 一想到这里,雅思琦很是理解了“高处不胜寒”这句话,只是人生没有回头路,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再退回去,唯有一路向前,向前,不管有多么艰难,只有向前。 “妹妹,姐姐知道你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不过,姐姐还是想劝你一句,万岁爷这么安排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虽然姐姐这院子里也有地方,不过,万岁爷定是担心委屈了你,现在又是在养胎,怕姐姐照顾不周。潜邸虽然远一些,但毕竟是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奴才,待将来宫里有了地方,万岁爷定是会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住处……” “姐姐不必多虑,妹妹住在哪里都没有关系,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帮衬姐姐,而是躲到府里坐享清福,心中实在是愧疚……” “哎呀,妹妹可是千万不要这么说了,这让姐姐实在是无地自容呢。”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只听门口响起了请安的声音。 “奴婢给大福晋请安,给主子请安。” “噢,是湛露啊,赶快进来吧。” 随着雅思琦话音才落,湛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湛露,我问你,刚刚从娘娘那里走的时候,没出别的什么事情吧?” “回大福晋,没有,奴婢收拾的时候,齐公公找了几个奴才一并过来帮着奴婢收拾妥当,又送奴婢出了宫门口,一直都是顺顺当当的,没有什么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 皇太后那边没有生事,雅思琦对此既有些诧异又十分欣慰,于是又转过头来朝冰凝说道:“妹妹,你先吃口东西,再赶快歇会儿吧,回府里不着急呢。” 恭敬不如从命,另外这一天从一大清早直到响午都没有歇上半口气,对于有孕在身的她来讲也确实是有些累了。雅思琦从冰凝的房里走后,立即将苏培盛叫了过来。 “给大福晋请安。” “苏总管,你一会儿赶快调集齐全大内待卫,以便护送年主子回潜邸。另外再先派几个人回潜邸,提前跟那些奴才们说好了,别以为府里没有万岁爷坐镇,没有我在,就可以胡作非为,若是不精心当差,没把年主子伺候好,那就是没有把万岁爷伺候好,别以为年主子心慈手软他们就能够无法无天,到时候就算是万岁爷没功夫收拾他们,我都得收拾了他们! 另外,看样子小武子还得在娘娘宫里当差,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潜邸,你也不在府里,那边没个管事儿的也不行,那个,红莲,你去把何管家叫过来。” 没一会儿,霞光苑的大管家何全就来到了雅思琦的面前。 “奴才给主子请安。” “何全,万岁爷吩咐年主子先在潜邸暂住一段日子,齐公公还在娘娘宫里当差,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所以,你先陪年主子过去,平日里多精着心伺候,若是服侍不周出了纰漏,不要说我帮不了你,万岁爷可是听不进去我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回主子,奴才一定精心伺候年主子,定是不会让您和万岁爷操心费神。” “这就好,你先下去收拾收拾吧,也不知道年主子这回要呆多久呢。” 雅思琦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皇上和她这个大福晋都在皇宫,潜邸只有几个女眷,冰凝虽然位份最高,但是她一贯都是当个甩手掌柜的,府里的事情从来不闻不问,人脉自然就差,这一点倒是跟皇上在宫中的情形差不多。她自己院子的奴才还好说,府里的奴才都是势力眼,都认为她心慈手软好说话,因此能够心甘情愿听从她的差遣的奴才不多,所以雅思琦才不得不把何全派回去,何全是她的大管家,一言一行都代表她的意思。另外雅思琦也了解冰凝的性子,假若真有造反生事的奴才,冰凝宁可苦了自己也不愿惩处奴才,但是雅思琦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毕竟冰凝现在怀着身孕,皇上又是日理万机、照顾不周,万一这中间有什么差池,她这个当大福晋的,自然是难逃罪责,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皇上,就是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第2525章 欢迎 待一切安排妥当,日头也渐渐地偏向了西侧,苏培盛与何全两人都已经领命而下,暂且歇息完毕的冰凝前来正殿与雅思琦道别,然后在苏培盛与何全两员大将以及四十名宫中侍卫的护送下,安全抵达潜邸。 阔别两个多月,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话果然是话糙理不糙,在冰凝下了马车,望见府门口“雍亲王府”这四字大匾的时候,仿若隔世一般。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感觉到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贴心,那么的幸福,可是造化弄人,今日的这个回家,竟是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有一天,她这个主人却再也没有资格回来了! 这个承载了她所有爱情悲欢离合的地方,从此繁华落尽,化为过眼云烟,他们的爱、他们的痛、他们的喜、他们的愁,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将与这里再没有半丁点儿的关系,随着他成为一代帝王,这个潜龙在渊的地方将被永久地束之高阁,或尘封,或脱俗,或辟作它用,但绝对不可以再有任何人居住于此,因此她现在的这段暂居的时光,将成为他们曾经那一段爱恨情仇的绝唱。一想到这里,冰凝忍不住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继而暗暗庆幸,庆幸皇上安排她回潜邸小住,能够给她一段难得的从容时光,她会好好利用这些日子,把这里的点点滴滴、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全都看到眼里,记在心间,化作永不磨灭的记忆。 由于派人提前回府做了安排,因此当冰凝一行抵达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奴才们都簇拥在门口恭候她的回来。虽然天将欲晚,风正凛冽,然而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庞,听到熟悉的声音,冰凝的心中就像是烧了一盆热火似的,暖暖的。 她知道自己从前甚少刻意与怡然居以外的奴才们有所交集,既是避嫌,也是她自身一贯清高的缘故,然而他们并没有计较这些,不但在院门内厅冒着寒风齐齐恭候她的归来,而且目光中全是真心实意的真情流露,这让冰凝如何不被深深地感动?她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他们也没有巴结讨好她的必要,如果是被逼无奈前来应差,完全可以敷衍了事,可是这些全都没有,人在落难的时候才更能够深刻地体会到这些,此时她也在为自己曾经的那些清高和疏离而暗暗后悔自责。 府里的奴才给足了冰凝面子,怡然居是自家院子,更是热闹非凡,特别是凝霜、徐嬷嬷等人因为带着湘筠小格格和福慧阿哥,无法前去府门口,只能是在自家院门口左盼右盼,在望眼欲穿之中,终于盼回来了阔别两个月的那主仆几人。 终于见到了分别两个月之久的福慧阿哥和湘筠格格,这是支撑冰凝在永和宫中苦挨岁月的最大的精神支柱,现在终于见到了这两个粉嫩可爱的心肝宝贝,冰凝登时激动得泪如雨下,顾不得身子沉重,竟然还隔着远远的一段路,她就快步走了起来,吓得月影和湛露在一边一个扶紧了她的胳膊,同时不停地地劝道:“小姐,不差这几步路,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福慧阿哥也已经在拼力挣脱徐嬷嬷的怀抱,朝着冰凝伸出了一双小手,湘筠仗着自己腿脚利落,竟是三步两步就迎了上去,直接扑进了冰凝的怀抱,气得福慧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拼命地拍打徐嬷嬷,急得徐嬷嬷没办法,只好也快走两步迎了上去,于是冰凝还不等进院子,就被两个孩子缠住了身,脚步更是挪不动半点。 外面风大,天色也迅速地暗了下来,一众人等就在院外的小路上开始了欢声笑语,对此月影很是无奈,脸色也紧跟着极为难看起来。她既是心疼冰凝的身体,可又碍于奴才的身份不能责备两个小主子,怎么办呢?不得已之下月影唯有使出了一贯的法子,拿凝霜说事儿。 “你怎么照顾的小格格?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能够跑到院了外面玩来了?小姐不在家,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就无法无天了?” “回月影姐姐,小主子说要到院外来等,我是拦着来着,可是……” 凝霜说的当然是实情,月影也知道她只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比湘筠才年长三岁,怎么可能拗得过小格格?她若是再一味地责怪凝霜,不要说其它奴才暗暗记恨她过于苛责,相当于给自己树敌,弄不好众人还会以为这是冰凝授意的结果。一条路行不通,她只好另辟新路。 “别的不说,难道你不知道咱家主子怀了小阿哥,你……” “啊?真的吗?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冰凝是最看不得奴才备受窘迫的样子,此时见凝霜被月影接二连三地责难,知道是担心她的缘故,于是赶快替这两个奴才解围。 “唉呀,你们两个有这说闲话的功夫,还不早就进屋了?” 这主仆三人的一席话,令众人如梦方醒,原来她们的主子又有了身孕,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好消息,这可是要好好地照顾身子,于是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于是冰凝被众人簇拥着跨过大门,穿过长长的游廊院落,再进到屋里。 怡然居竟然迎来了双喜临门,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主子,老老少少的奴才,全都是有说有笑,好不热闹。由于大部分奴才都是不能进屋的,然而即使是徐嬷嬷、湛露、凝霜,再加上苏培盛与何全几个人,仍是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与所有人兴高彩烈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还是月影那一脸的忧心忡忡。即使是在早已经提前准备好的温暖如春的房间里,然而冰凝这一天来不停地奔波,先是从永和宫辗转到了景仁宫,现在又一路马车疾车赶回潜邸,她实在是太过担心冰凝因为过于劳累而伤着小阿哥。万般无奈之下她不得不再度唱起红脸,尽管全得罪了所有的人,但是只要是对冰凝有好外处的事情,她从来不惜自己是恶人还是坏人,于是这一回不但凝霜挨了她的责备,就连徐嬷嬷都没能幸免,被她话里话外地数落了几句。 “徐嬷嬷,难道您不知道这个时辰是小主子进膳的时候?” “噢,对,对。” 对于月影挑的这个理,徐嬷嬷果然是无话可说。湘筠格格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有腿可以四处跑,福慧阿哥才一岁多的娃娃,徐嬷嬷竟也看管不了?月影见徐嬷嬷理屈词穷,于是趁着屋里气氛尴尬,趁着冰凝还没有发话,任由湘筠委屈、福慧哭闹,强行将一屋子的人赶的赶、打的打,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立竿见影,登时清静了下来。对此,冰凝因为知道月影的良苦用心,也就没有再责备她什么。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两人的时候,月影先将冰凝安置在窗边的暖炕上,倚着炕桌喝口热茶,驱一驱这一路上的寒气,她自己则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当收拾得差不多都利落的时候,月影忽然间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咦?平肌膏去哪儿了?” 月影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里里外外四处翻找了一遍,仍是没有见到平肌膏的半点影子,登时头嗡的一下子。正巧这个时候湛露正端着点心饽饽朝里间屋走,月影想也没有想,直接问了她。 “湛露,从娘娘那里回来的时候,你怎么收拾的东西?平肌膏你给收到哪儿去了?” “月影姐姐,平肌膏已经用光了,没有了,所以我就没有拿上。” “什么?用完了?不可能!前天我看着有小半瓶子呢!” “姐姐真的冤枉呀,真的是已经没有了呢。” “没有了?你说没有了就没有了?“你!湛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然胆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前天我分明看见了还有小半瓶子!我真想问问老天爷,到底是我眼瞎,还是你心黑。” “月影!” 这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质问与辩解让正在暖炕上歇息的冰凝全都听了个真真切切,月影是她的贴身丫头,有着十几年的主仆情份,而湛露才刚刚开始当差,还远没有达到熟悉全部规矩能够独当一面的程度,犯点儿错在所难免。手心手背全是肉,她这个当主子怎么做才能不失偏颇?更何况…… 冰凝实在是没了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是用一声不甚严厉,甚至有些温柔的语气喝住了义愤填膺的月影,然后又看了看泪珠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的湛露,柔声说道:“你先下去吧,忙了一天,也先歇会儿再说。” 月影凡事处处为冰凝着想,此时眼见着冰凝是非不分,简直是要把她给气坏了。 “小姐!您总是这么姑息迁就,奴才们都快要欺负到您的头上了呢!”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不是我挑事儿,就算是我眼瞎,那药膏子用光了,她也得把那瓶子带回来吧?那可是皇上亲赐的药膏,怎么能说随便就留在了宫里?” 第2526章 错赏 将皇上赏赐的物件轻易丢弃,这可是天大的罪名!果不其然,月影这句话才刚说完,湛露登时听得是心惊肉跳,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想不出来,于是眼中的泪水啪嗒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看得冰凝甚是心疼。月影的责备是极有道理的,况且这是大是大非问题,她不能追究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半点过错,然而湛露确实是罪有应得、罪不可赦吗? 冰凝来不及多想什么,只得是赶快朝那个丫头开口道:“湛露,你过来我这里。” 湛露心有余悸,但是主子发话了,她不敢不从,于是面露惶恐、眼含热泪地依言走了过来。冰凝先是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然后用另一只手将炕桌底下的一个小匣子取了出来。 “月影,你把这匣子打开。” 月影当然知道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然而令她万分不解的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拿这个匣子?她家小姐又打算拿这葫芦卖什么药呢?不过她是奴才,自是拗不过冰凝,只得是赶快伸手接过匣子,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锁扣。 果不其然,随着匣盖的打开,无数道光芒突然乍现,闪得这主仆三人的眼睛都有些花了。冰凝先是将这匣子上上下下快速地扫了几眼,然后才在满满一堆的金银珠玉、翡翠玛瑙之中,一眼就选了这件白玉簪子。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也极其上乘,寓意也是极佳:喜鹊登梅,更为难得的是,这支簪子的簪头位置,也就是那两支喜鹊的头上,还各自嵌了一颗东珠,虽然不很大,但是整体看来既与这羊脂白玉既相得益彰,又光彩夺目,比冰凝自己那支常年戴在头上,现在已经断成三截的那个白玉素簪要华美许多。 “湛露,你拿着吧,我送你的,这些日子跟着我这个主子受了不少委屈,我也没什么可以答谢,就只能是用这簪子来略表些心意了。” “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直到现在湛露这才明白,冰凝这是要奖赏她,这可怎么行呢?要说这些日子人前人后、忙里忙外、尽心尽力的全都是月影,连居功至伟的月影都没有奖赏了,怎么可能轮到她这个小跑腿的?更何况她还将主子的平肌膏丢弃在了宫里。就像月影刚刚责备她的那样,那平肌膏就算用完了,也要把空瓶子带回来,那可上皇上的御赐之物,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地弃之一旁呢?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冰凝非但没有处罚她,反而还要奖赏她,这让湛露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冰凝的这份答谢大礼。 不要说湛露受宠若惊,断断不肯接受,就是月影也不能同意冰凝的这个决定。犯了错的奴才不但没有责罚,相反竟然还有功了,还要重重奖赏,天底下哪里有这么是非不分、赏罚不公之事?这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从今往后奴才们还不全都要有样学样,全都不好好当差了,那还不是要反了天了? 然而月影再是有天大的不满,她毕竟只是奴才,冰凝已经做出的决定,她月影再是心腹奴才,但也还知道分寸,知道木已成舟,她不可能再让冰凝把话收回来,因此尽管嘴上不能反驳什么,可是那脸子早就拉得老长了。 这边月影脸色极其难看,那边湛露惶恐不安,竭力推辞,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自己伸手将那支簪子从匣子里取出来然后直接塞进了湛露的手里。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让你收着就收着,别再推三阻四了。” “回主子,奴婢……” “别再说了,我已经累得不行了,要赶快歇会儿了,你先下去吧。” 冰凝以身体不适为由而下了命令,对于需要安心养胎的她来讲可是头等大事,吓得湛露再有多少话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得是一边千恩万谢一边赶快退了下去。湛露还没有完全退下,早已经按捺不住的月影实在是顾不得主仆之别,立即把嘴一瘪,直接埋怨起冰凝来。 “小姐啊,您现在怎么也变得是非不分了?湛露把万岁爷赏赐您的东西都敢落在了娘娘的宫里,她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再说了,我怎么是会冤枉了她?前天我分明看见那瓶子里还有小半瓶子的药膏呢,怎么才两天的功夫就都用光了?这药膏除奴婢就是湛露为您擦抹,奴婢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半点二心,现在药膏子居然不明不白地就没有了,定是这丫头背地里捣的鬼。小姐,您可千万别被那丫头蒙蔽了双眼,万一是什么奸人使出的阴谋鬼计,那可是……” 不论是皇上、雅思琦还是苏培盛都在怀疑冰凝的顺利出宫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诡计,冰凝和月影当然也是如此,就在众人毫无头绪的时候,现在突然间发现药膏没有了,连瓶子都不见了踪影,不由得月影将矛头直指湛露,一定是这个奴才被皇太后重金收买,成为那边的眼线,这不翼而飞的药膏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月影义愤填膺,情绪几近失控,冰凝当然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只是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行了,行了,还说湛露呢,我发现你现在的胆子才真是越来越大呢!连你家小姐都敢教训,过两天你是不是在万岁爷面前都敢指手划脚了?” “小姐,您,您真是……” 月影本是想说“不识好人心”,但是这句俗语的前面那句实在是万万不妥,于是只得是生生地咽了进去。冰凝见那丫头主动住了嘴,既然达到了预期目的,也是无心恋战,赶快见好就收,寻了个别的由头。 “看来你胆子真的是大呢,这饽饽都端了进来,可还是不让我吃上一口呀,饿得我早都已经前心贴后心了。” “哎呀,奴婢真是该死,怎么忘记这档子事儿了!” 月影一边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赶快转身去给冰凝布膳,刚刚湛露进屋就是端着膳食来的,结果被冰凝横插了一个重赏,自是众人全都将这件事情忘得死死的。月影当然知道有孕在身的冰凝吃好睡好可是头等大事,万万耽搁不得,于是更是顾不得前面的那些不愉快,手脚并用、三下两下就布好了一桌子的膳食,让饿了大半天的冰凝用上了美味点心。 至此,主仆两人总算是暂时偃旗息鼓,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按照平时的规矩,这个时候应该是凝霜带着湘筠、徐嬷嬷抱着福慧前来向她请安,然而由于今天实在是太过劳累,尽管心中非常想陪两个孩子玩一会儿,可是冰凝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只得无奈地免了他们傍晚的这次请安礼。 用过点心,月影赶快张罗着为冰凝沐浴,既是要洗掉一身的仆仆风尘,也是要好好洗一洗这两个月来的一身晦气。趁着月影忙前忙后地做着这些沐浴前的准备工作,冰凝趁她的不注意,悄悄地将袖笼里的一个东西塞进了炕头的褥子底下。 待沐浴过后,冰凝非但没有神清气爽,反而是头沉得要命,几欲昏昏欲睡,月影见状知道她家小姐这一天连续奔波,实在是疲惫不堪,于是极有眼力劲儿地赶快将冰凝扶到了床上,又放好枕头,然后条件反射地开始寻东西,然后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气哼哼地嘟囔了一句:“真是活见了鬼呢!” 冰凝当然知道月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前些日子的习惯,每天沐浴之后躺在床上,紧接着就是月影给她脸上涂药膏的时间,然而今天因为没了药膏,这项事情做不了,自然又是想起了刚刚与湛露的那场冲突,心中仍是气恨不平罢了。 不管跟湛露生多大的气,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医治冰凝的脸伤,否则延误医治落下疤痕,就是将湛露打多少大板都无济于事了。 “小姐,要不,要不奴婢找人给苏总管递个话,求万岁爷再赏赐您一瓶药膏吧。” “真亏你想得出来!万岁爷每天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你还让我用这事情去烦他,你这是替我着想,还是替万岁爷着想呢?” “小姐,您这伤不是还没有好吗?要不,要不奴婢找人去趟太医院,找刘大人再去开一瓶来?” “刘大人又不是外科大夫,他平日里哪里会有这种药膏?” “那就找胡太医呗!” “胡太医此前也没有接诊过,他哪里知道我这伤需要用什么药?” “小姐啊!您,您对脸上的伤怎么不着急啊!奴婢都快要急死了呢!” “急有什么用?你就相信那句话吧,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小姐肯定是吉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奴婢当然相信这话,只是现在不是还有一条疤痕吗?若是不赶快消下去,怕是拖的功夫长了,要晚了呢。” “晚就晚了呗。” “那怎么成!” 月影说完这一句话急得差点儿跳起来,然而冰凝即是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将头扭向了里侧,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第2527章 灵药 月影知道冰凝已经累到了极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因此见她家小姐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也就没敢再过多地纠缠在这件事情上,于是小心地替冰凝盖好锦被,然后掩上房门就悄悄地退到了外间屋。 待外间屋一切都收拾利落之后,由于冰凝并不需要奴才在外间屋守夜,因此借着这个功夫,月影轻轻推门出去,来到大管家房,顺利地找到了何全。 “何公公,我家主子的药没有了,麻烦您差个人去太医院拿一瓶‘平肌膏’吧。” “好的,没问题,你就放心吧月影姑娘,这件事情就全包在我老何头的身上。” 有了何大管家的打保票,月影登时觉得踏实多了,于是又多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赶快回到冰凝的房里来了。虽然冰凝并不需要她守夜,然而一来她家主子怀了身孕,二来又是整日奔波累着了,生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因此月影自作主张,决定回府的这些天她都在外间屋守着,除非冰凝撵她再说。 何全虽然不是非常的势利眼,然而他也不是一个傻子,否则也不可能稳坐霞光苑大管家的位置有十几年的功夫。按理说,不管是皇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得不到婆婆赏识的儿媳妇在家庭中永远都是毫无半点地位可言的,然而这个年主子却是个奇怪的例外。不管皇太后有多么的厌恶她,可是却丝毫不妨碍皇上对她的宠爱以及雅思琦对她的偏护。何全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当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因此这边才接了月影吩咐来的差事,那这就赶快差小林子去了太医院。 不管是何全还是小林子,行动都是极其迅速,然而结果却是也他的期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不管结果如何,被兜头浇了一身冷水的何全仍是需要尽快给月影一个回话,于是前脚打发走了小林子,后脚就悄悄地来到了冰凝的房外。隔着窗子可以看到屋里的烛火,然而他不敢肯定月影是否还在等他,思前想后一番何全仍是打算试一试,有人应声则回,无人应声则罢,于是他用蚊子般的声音轻轻地开了口,如果等不到月影的开口,他就立即转身悄然告退。 “月影姑娘?” 月影当然没有睡下,她一直在竖着耳朵,生怕里间屋的冰凝有什么异常情况,结果这大半天没有听到半点她家小姐的异常,却是等来了何全的急拍马屁。何全找她定是有要事,难不成他又反悔了,不想深更半夜地为一个“平肌膏”耽搁了晚上睡大觉? 尽管心存疑惑,月影却是担心吵了里间屋的冰凝睡觉,因此没敢立即应声,而是悄然起身,轻推房门,裹着一件夹袄出现在何全的面前,然后用同样也是蚊子般大的声音开了口。 “给何公公请安,您有什么事吗?” 见到月影,何全既是有些惭愧又是有些心有不甘。能够被派到冰凝的院子当差,何全真是喜不自禁。他是雅思琦的奴才,那棵大树虽然好乘凉,但是那是一个不得皇上宠的主子,他就是干得再好,出于爱乌及屋心理,皇上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赏识,十几年在潜邸的经历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差事干得好,那是理所应当,他是既得不到赏赐也得不到赏识;差事干得不好,板子照落不误,公事公办,不会有半点偏袒。他何全已经非常努力了,只可惜,自家主子不争气,有好事连他家主子都轮不上,哪里还能轮得到他何全的头上? 再看看这怡然居。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日子过得确实是苦了点,可是老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从前这院子人嫌狗不待见,奴才们全都绕着走,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现如今还真就转到了这个院子。 主子得宠了,丫头嬷嬷们也跟着享起福来,连月影一个女流之辈都能升为二管家,放眼看看这府里哪个院子的丫头能这么风光?那小柱子犯了多大的错啊!竟然只是罚去了园子花房当差,那哪里是当差,分明是年纪轻轻就开始颐养天年了!还有小武子,那可是在朗吟阁当差的,皇上把自己的奴才送给年主子当大管家,真是闻所未闻。朗吟阁可是从来都是只进不出,只有顶尖的奴才源源不断地被送进去,哪有皇上用着顺手的奴才被要走?可这年主子就是有本事,竟能从朗吟阁要来一个得心应手的大管家。 怡然居的无限风光令何全羡慕不已,现在借着小武子被派到了永和宫的机会,他竟是捡了个大便宜,有了近身伺候年主子的机会,这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雅思琦是未来的中宫皇后娘娘,凭借十几年大管家,何全与那个主子的交情不在话下。现如今,如日中天,风光无人能及的年主子这里,他也能拉上关系、套上近乎,实在是天助他也。何全相信,凭借他善于察颜观色而且忠心耿耿这两大法宝,得到年主子的赏识也是轻而易举。 就在他踌躇满志之际,才一回府就得到了去太医院取药这个差事。因为也是凭借善于察颜观色,他已经提前知道了月影与湛露之间的那场冲突,知道这个药膏很重要,于是当即派出了号称飞毛腿的小林子,本以为是个稀松平常的差事,派小林子出马有点儿大材小用,但是为了给年主子留下一个好印象,他仍是决定即使是鸡毛也要当作令箭。小林子不愧为飞毛腿,办差神速,然而想像中的初战告捷却是眨间变成了一事无成。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么难办的差事,怪不得月影与湛露会为此而起了那么大的冲突。 不过,尽管一无所获,何全仍是没有耽搁到第二天早上再回话,即使没有拍到主子的马屁,也不能办事拖拉,否则会罪加一等,这是他在霞光苑多年当差获得的重要经验。此时见月影没有应声而是悄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何全知道月影也是一个办事极其稳妥之人,因此他没敢声张,而是继续悄声说道:“月影姑娘,你要的确实是‘平肌膏’吗?” “对呀,就是这个。” “那个,刚刚你一吩咐完,我立即就派小林子跑了一趟太医院,结果太医院说没有这个药膏。” “啊?不会吧?那可是刘大人给开的呢!” “今天正好是胡太医轮值,胡太医说这个药膏才刚刚有人进献上来,总共也只有三瓶,一瓶进献给了万岁爷,一瓶他给了肃亲王府的大格格治伤,最后那一瓶就是刘太医给了咱们主子。” “啊?!” 月影万万没有料到,这犹如仙丹般的“平肌膏”竟是如此的珍贵,整个京城也就只有三瓶,其中两瓶都给了她家小姐。这个消息对怡然居来讲,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这世间的仙丹良药竟是几乎全都用在了冰凝的脸伤上,她家小姐虽然不幸被皇太后掌嘴,却是有幸遇到了医病的良药,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然而,老天爷为什么就不能好人做到底呢?才给她们打开一扇明亮的窗子,偏又这么快地就关上了。现在可着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出来第四瓶,这可如何是好? 或许可以派人快马加鞭赶赴外省,让进献良药之人快快再贡上十瓶八瓶来也是不在话下。然而即使是近处,一去一回怕也是要十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如果是边疆,那还不要上一个月时间?就算是只断了十几天的药,疤痕都会肆无忌惮地疯长起来,那个时候,就算是真的仙丹妙药也是回天无力了! 对于冰凝的伤情,月影作为贴身丫头是最清楚不过了。当初因为医伤心切,又不知道这药膏如此珍贵,为了尽快治好伤痕,大手大脚惯了的月影从来不吝惜药量,结果刘太医留下的那瓶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已经用光了,幸好早早知道皇上又赏赐来了这一瓶。不管是冰凝还是月影都没有想到这个装在一个小瓷瓶里,毫不起眼黑乎乎的‘平肌膏’竟然是灵丹妙药呢!当刘太医留下的那瓶用完的时候,冰凝脸上的那三道伤痕全都齐唰唰地变得浅了许多,而当皇上赏赐她的这瓶继续用下去之后,那两道不算重的伤痕也已经寻不到了踪迹。 现在这道伤痕是所有当中最重的一条,也最是顽固的一条,然而在这剂灵丹妙药的作用下,也变得又浅又淡。要怪也只能是怪冰凝的肌肤太过雪白,才令这道伤痕显得如此突出,若是涂上厚厚的一层水粉再多打上些胭脂,几乎就是难觅其踪。然而冰凝从来都不喜浓妆艳抹,平日里总是薄施粉黛,因此才会在响午的时候与皇上久别重逢之际,被他发现了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按理说,如果再继续涂沫几日“平肌膏”,这道淡淡的、浅浅的伤痕定是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何全刚刚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整个京城也就只有这三瓶,这让月影就是变成三头六臂的孙猴子也寻不出来第四瓶药膏呀! 第2528章 自盗 没有了平肌膏,冰凝脸上的伤可是怎么办?就算是多施些脂粉可以有效遮盖,然而这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特别是冰凝,天生那么一张貌美如花的一张粉嫩俏脸,往后若是落下这么怪模怪样的一道疤痕,可是要把她一辈子幸福都毁掉了。 一条伤痕就能毁掉冰凝一辈子的幸福?月影说得是不是太夸张呢? 一点儿也不夸张!月影想得非常长远。对于皇上继承大统,她当然是欣喜若狂,倒不是她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而是因为冰凝。她们家爷成了皇上,她家小姐至少也是贵妃娘娘,更重要的是,冰凝比雅思琦年轻二十岁,将来必定是皇后要先于冰凝过世,那样的话她家小姐岂不是就要荣升皇后了吗?尽管是继后,但也是皇后啊! 月影当然知道,冰凝这一辈子最不甘心、最为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个侧室身份,也是月影觉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事情。假若将来真的能够如她所期望的这样,她家小姐总算是终于熬出头,成为他的妻,而不是妾,这是多么圆满而完美的结局! 月影的如意算盘打得再是响亮,然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冰凝的脸被伤了!“德容言功”,女人的这四大品德里面,“容颜”占据了第二的位置,仅次于“德行”,排在“言行”和“女红”之前,可见仪容仪表有多么的重要。普通百姓家的女人都要求“德容言功”四项齐备,更不要说身为帝王的女人,怎么能够在容貌上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呢? 现在如此重要的仪容竟是因为这道无法治愈的伤痕而被彻底毁了,月影的这颗心可想而知有多么的痛!皇上就算再是宠爱她家小姐,极重礼法的他又怎么可能无视这道伤痕的存在?让一个脸上挂着一道丑陋疤痕的女人登上皇后的宝座,就算皇上能够网开一面,那些视礼法为正统的王公大臣们怎么可能一一被说服?就因为这道伤痕,令冰凝失去了“母仪天下”的资格,她的下半辈子全都要毁于一旦,这让月影怎么能够不心急如焚呢? 这道疤痕不仅仅会成为冰凝未来有可能入主中宫的最大障碍,就算是平日的受宠都要成了大问题。不用想谁都知道,再过几年,将来皇上的后宫将会被更多、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充斥、占据,再看她家小姐,早已是徐娘半老,还有这么一道丑陋的疤痕,到了那个时候,整日里被那些新进宫秀女们包围着的皇上估计连想都不会想得起来她家小姐了。 所以月影才会对这道伤痕如此的耿耿于怀,才会这么迫不急待地想要尽快治愈尽快消除,只是天不遂人愿,一听说整个京城才只有这么三瓶,月影差点儿要被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逼疯了,神情也跟着有些恍惚起来。 何全见月影如此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是心急,而他暂时也没有想出来更好的法子,而且此刻早已经是二更天了,于是只得是赶快开口道:“月影姑娘,咱们再想想其它法子吧,再者说了,就算咱们没了法子,皇上也不会坐视不管,定是会救了咱们主子的急。” 何全这一开口,月影才意识到身边的这位何大管家已经陪着她在一旁喝了小半时辰的西北风了,而且他还是雅思琦的奴才,月影哪儿敢像对小武子似的那么心安理得,于是赶快满怀歉意地回道:“多谢大管家,让您费心了,我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再多想办法就是了。您先赶快去歇息吧,忙了一晚上,又吹了这么半天的风,真是过意不去呢。” “月影姑娘实在是客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去吧,冻坏了,主子可就没人伺候了呢。” 与何管家道谢告别之后,月影转身回了屋子,一边走一边止不住地对湛露大骂不停,气慨之极中声音禁不住有些大了起来。都是湛露这个丫头,明明我前天见这药膏还有半瓶子呢,怎么到今天才两天的功夫就全用光了?还把瓶子也丢在了宫里,她自己没有把自己也一并丢在宫里算了!难不成这丫头被皇太后娘娘重金收买了,故意把药膏给倒掉了?为的就是让小姐没了药膏,从此失宠于万岁爷?对啊!肯定是这么回事儿,要不然娘娘怎么会是在今天突然大发慈悲,放小姐回府呢!定是湛露与娘娘串通一气,害小姐来着! 刚才何全与月影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全被屋里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眠的冰凝听了个千真万确,她一边听着那两人的说话,一边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轻轻地展开了手掌心,只见那上面有一人小瓶子,正是皇上托高无庸,后来高无庸又托小武子带给她的这瓶‘平肌膏’,也是刚刚月影严厉责备湛露,冤枉了小丫头的那瓶“平肌膏”。 今天早上还是在永和宫中,梳洗完毕之后,按照平日里的规矩,湛露该给冰凝涂药膏了,可是打开瓶子一看,哎呀,“平肌膏”怎么都见了底?再怎么使劲儿扣也扣不出来药膏了,这可怎么办?反正冰凝就在她的眼前,直接问了就是。 “启禀主子,药膏没有了。” “噢,没有就没有了吧。” “那这瓶子?” “你先放那儿吧。” 湛露将小药瓶随手又放到了桌上就去忙别的事情了,她不知道,后来是冰凝将这药瓶收进了袖笼里。待她们一行回了怡然居的时候,月影责问湛露药瓶去了哪里,小丫头确实是没有注意,但是因为她跟冰凝说过没有药了,所以才敢还了月影一句嘴,回复说没有药了就不用带一个空瓶子。她是才当了一年差的小丫头,又是在王府当差,对于皇家的这些规矩哪里了解得那么多?本以为这个借口能够躲过月影的穷追猛打,哪里料到竟仍是躲不过去,幸好她家主子及时出手,不但替她解了围,还送了她一支嵌了东珠的白玉簪子。 湛露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福气,而冰凝这个始作俑者当然是最最清楚不过了,她是要用这个法子来表达对湛露的愧疚心理。她利用了湛露,但又不想跟月影说清楚,所以只能是用那支上好的簪子来弥补嫁祸湛露的亏欠,从而达到心理平衡罢了。 然而她的心理并没有得到多少平衡,现在月影因为京城中再也寻不到第四瓶药膏而再度将矛头指向了湛露,令冰凝心中的不安再度加重了许多。担心被无药可寻的困境逼入困境的月影又拿湛露撒气,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隔着窗户喊道:“月影。” 月影以为冰凝早已经睡下了,所以才会将她对湛露的满心愤恨一不留神说出了口,哪里想到她家小姐竟是还醒着呢,当即吓了一大跳,于是急急忙忙地赶快进了屋里。 “小姐,您怎么还没有睡下呀?” “你那么大的嗓门,我就算是睡下了也得被你吵醒了。” “哎呀小姐,真是,奴婢真是罪该万死,奴婢以为您睡下了,才……” “不碍事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睡着,不是你吵醒的。” “您怎么还没有睡啊,这都快三更天了!” “你不是也没有歇息吗?” “奴婢不是还没有干完差事吗?” “月影,一会儿我跟你说件事情,这件事情,你跟谁都不能说,连,连对万岁爷都不能说,知道吗?” 一听说冰凝要跟她说一件谁都不能说的事情,而且是还要瞒着皇上的事情,月影登时觉得自己肩负了一项重大的使命,连表情也紧跟着严肃起来。看到月影如此神情紧张,冰凝也不想把她吓着,于是在开口之前,先将手臂从锦被中伸了出来。 “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啊?平肌膏?太好了!太好了!” 月影一把抓过冰凝手中的那个小瓷瓶,可是当她兴冲冲地拿到这个带着冰凝体温和余香的平肌膏立即打开之后,登时脸色又僵硬在了一起。 “怎么?怎么是个空瓶子?” “是啊,湛露不是已经说过,这药用光了吗?” “难道,难道,真的是奴婢的眼瞎了?” 月影的眼睛当然没有瞎,前天的时候这瓷瓶里确实还有半瓶子的药膏,只是,昨天趁着月影忙不过来,是湛露服侍冰凝梳洗涂药的机会,那大瓶药就不翼而飞了,湛露此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差事,因此也不知道这药瓶里还剩下多少药,见到药瓶子见了底,以为就是恰好用光了。 此时见到这个空瓶子,月影知道自己错怪了湛露,另外,这空瓶子也没有落在永和宫,而是被冰凝仔细地收好了留在身边,没有铸成大错,那么她就更没有了责备湛露的理由。可是即使如此,月影仍是觉得心里堵得不行,仍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此后她一有时间就总是不停地想啊想啊,却是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来。再后来,随着冰凝入主翊坤宫、婉然有了消息、皇太后大丧、冰凝生育小阿哥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令她再也没有闲功夫去想这件事情,以致最终彻底地遗忘了。 第2529章 追查 因为与冰凝的久别重逢,令皇上在不知不觉之中相度过了甜蜜又温馨的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却是被高无庸尽职尽责的当差而无情地打断。可是若想成为一代明君,万事皆不能由己,失去的永远大于得到的。皇上是聪明人,尽管失去了那么多,但是他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于是又心甘情愿地回到了这座世俗的牢笼中。只是望着冰凝远去的背影,有一霎那的时候,在他的心中突然间升起一股强烈的惆怅之情,幸好他是一个意志格外坚强之人,任由愁绪纷飞、心迷意乱,仍是默默地坚守住了自己的孤独。 然而对于日理万机的皇上来说,突然间被个人私事占用掉的这一个多时辰,确实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打乱了他一整天的节奏。当他将冰凝安置回潜邸静心养胎之后,在余下的一天时间里颇有些手忙脚乱,自然是没能得到片刻的歇息,一批一批的大臣,事先约好的,临时递牌子的,例行汇报的,突发紧急情况的,简直就像是走马灯似的,出出进进,没完没了,令他应接不暇,晚膳自是一口都没有吃,宵夜也没有用一样,即使这样,当最后一位大臣告退的时候,更漏已经指向了二更天。 若是在以往,一般都是从一更天开始,就进入了他批阅奏折的时间,今天虽然比平时晚了许多,但他仍是坚持要把这些奏折连夜批阅完毕。只是在处理公务之前,他先将高无庸唤了进来。 “你去一趟永和宫,待娘娘歇息后,命秋婵来这里回话。” 高无庸虽然不知皇上是何用意,不过就是传一个宫女进见,怎么会要他亲自跑一趟永和宫?又不是给年主子办差事,还要他这个贴身奴才亲自出马,这不是大材小用吗?尽管心存疑惑,他是新当差的奴才,与皇上还没有熟络到可以多嘴多舌的地步,于是应了一声之后就赶快退了下去,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的吩咐。当然他不会直接去向秋婵面传皇上的命令,而是去找她的管事公公——小武子。 由于冰凝离开了永和宫,关于那些“充当眼线、监视太后、暗通消息、欲意逼宫”之类的指控自是没有了借口,因此高无庸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小心谨慎、缩手畏脚,偷偷摸摸地躲在宫外给里面打暗哨,而是正大光明地来到了小武子的房里。由于他们两人从前都曾在朗吟阁当过差,彼此之间非常熟络,高无庸知道小武子是一个办事非常牢靠之人,自是用不着他千叮咛、万嘱咐,于是相互也没有太多的客套,见过礼,传完了吩咐高无庸就径直回了乾清宫东庑。毕竟皇上那里还需要他尽快回去伺候呢。 要说今天永和宫里心情最为激动的奴才,非秋婵莫属!年主子被娘娘放走了,永和宫从此天下太平、万事大吉了!这是一件多令人激动万分的事情啊!因此在这一整天里,心花怒放的秋婵心情格外地舒畅,若不是还有一个面色极其难看的皇太后需要她无时不刻地去面对,她那心中的笑意几乎都要写满了一整张的俏脸。 终于,眼看着就快到二更天的时候,皇太后总算是进入了梦乡,忙完所有差事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闭会儿眼睛了!然而当她刚刚欢天喜地般地吹灭了大部分灯烛,只剩下三盏夜灯,就要更衣之际,突然间就听门外传来一个轻如虫鸣般的悄声询问。 “秋婵姑娘在吗?” 不用问秋婵都知道,这是齐公公的声音。这深更半夜的,齐公公找她有什么事情?年主子不是已经走了吗?天下不是已经太平了吗?心情极为忐忑不安之下,她悄然推开了房门。 “齐公公?给齐公公请安。” “秋婵姑娘,高公公刚刚过来传话,请姑娘到乾清宫给万岁爷回话。” “啊?齐公公,到底又出什么事情了?年主子不是已经走了吗?还有什么需要回禀万岁爷的?” 一听说要立即去给皇上回话,秋婵当即吓得腿都软了,若不是一把抓住齐公公的胳膊,几乎要瘫倒在了地上,随即说话的嗓音也跟着高了起来。小武子与秋婵原本就不相熟络,此刻见她不是狠抓他的胳膊就是大声质问,尴尬之余也是被吓得不轻,于是不得不一边急急地拂开她的双手,一边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劝阻。 “嘘!小声点儿!秋婵姑娘,小声点儿。万岁爷特意吩咐了,要你服侍完皇太后娘娘再去回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呢,不过,据我估计,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否则万岁爷肯定是会要你立即过去回话,不会再等到娘娘歇息之后。” 听小武子这么一说,秋婵的心情才算是稍微平复了一些,因为她知道小武子曾经在皇上身边当过几年的差,对皇上的脾气禀性应是相当的了解,只要齐公公说了不是大事情,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一想到这里,秋婵登时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小武子的胳膊,赶快朝他道歉。 “齐公公,我也是太着急了,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这若是再有个……,我可真是快活不下去了。” “呸呸呸!秋婵姑娘,往后千万别动不动就死呀活呀的,多晦气呀!万岁爷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的明君,定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不过,你若是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我想你还是赶快过去回话吧。” “好的,我这就过去回话。” 秋婵又对小武子千恩万谢一番之后,理了理衣裳就立即奔去了乾清宫。 高无庸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以为永和宫里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心中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此时早已经是望眼欲穿,见到秋婵到简直就是见到了王母娘娘一般,当即满心欢喜地赶快进屋去禀报。 “启禀万岁爷,秋婵姑娘过来回话了。” “让她进来吧。” 秋婵也如高无恋情一样,这一路上忐忑不安、心神不宁,不知道皇上又寻了她什么把柄。此外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乾清宫东庑,陌生的环境更是加剧了她的恐惧心理。然而她能有什么法子呢?除了硬着头皮进了屋之外。于是紧随着高无庸身后进了门,秋婵远远地就止住了脚步,立即跪下请安。 “奴婢给皇上请安。” 出乎她的意料,过了许久都都没有得到皇上只言片语的答复,皇上没有叫起,她既不敢抬头,也不敢询问,更不敢起身,只好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跪着,任由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此时的皇上正专心致志地一本、一本地批阅着奏折,屋子里静悄悄,只有西洋钟摆摇晃的滴答声,和着纸页翻动的哗啦声。 过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待终于看完了小一半的奏折之后,皇上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直跪在门边前来回话的秋婵,开口说道。 “你可知道,娘娘为何送年主子出宫?” 果然还是因为年主子!秋婵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年主子”这三个字,简直是快要了她的命了:哎呀,怎么人都走了还是阴魂不散呢?看来那年主子果真是十四爷说的那样,是个狐狸精在世,要搅得她一辈子寝食难安啊!不过秋婵再是气恼也没有用,皇上正等着她的回话呢,无奈之下,她只得是硬着头皮先推个一干二净。 “回万岁爷,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娘娘没有跟奴婢说。” 果然是个又臭又硬的奴才!还企图妄想抱着皇太后的粗腿以为能保她一辈子呢! 听完秋婵的回话,皇上虽然心中怒气冲天,然而表面上他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又拿起笔,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批阅余下的那部分奏折。时间继续慢慢地流逝,只有滴答滴答的钟摆声和哗啦哗啦的翻纸声。 等他全部批完奏折,已经是三更天开外了。皇上一边合上最后一本奏折,一边抬眼望向秋婵,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个低头俯身的奴才好半天才又重新开了口。 “想好了吗?娘娘为何送年主子出宫?” “回万岁爷,奴婢家中还有爹娘和一个弟弟,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只恳求能将奴婢在宫里当差这么些年攒下的银子递给家里,为二老养老送终……” “你今年多大了?” “回万岁爷,奴婢今年二十五岁了。” “噢,二十五了,也不小了,朕念你一片至诚至孝之心,打算成全了你,由你自己将银子带回家去,好好孝敬高堂大人吧。” “回万岁爷,您是说……” “对,你今年不是已经二十五岁了吗?朕准你可以不用在宫里当差了。” “可是,不是要三十岁才能……?” “怎么?朕身为天子,说的话难道还不算数吗?况且,朕从来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君无戏言,断不会有丝毫反悔。只是你,要好好想清楚了怎么回答朕!” “奴婢多谢,多谢万岁爷的大恩大德!” 第2530章 善小 秋婵一边惊喜万分地回着“多谢万岁爷大恩大德”,一边实心实意地磕起了响头。秋婵的一举一动完全都在皇上的意料和掌握之中,见此情景,知道火候已经足够了,于是不露声色地再度旧事重提。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想起来娘娘为什么将年主子送出宫了?” “回万岁爷,十四爷今天进宫给娘娘请安,说是前天请了京城大名鼎鼎的胡道长到贝子府做法事,……” 秋婵根本就不知道这是十四阿哥的苦肉计,因此她哪里敢实话实说?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完全是因为十四爷在一旁扇风点火,先说年主子是狐狸精,后又撺掇皇太后娘娘将这个狐狸精赶到皇上身边来祸害,岂不是明摆着要再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吗?可是皇上正步步紧逼、严阵以待等着她的回话!她不回答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她回答,将来如何面对十四阿哥和皇太后娘娘?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她向皇上招供的这一切不出半天功夫就能一字不差地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因此她秋婵照样还是死路一条! 反正早晚都是死,被逼入绝境的秋婵反倒是没有了任何顾虑和思想包袱,索性胆大包天地和皇上谈起了条件,她自己死不足惜,她的家中还有二老需要孝敬,她只盼自己死了以后可以让二老凭她用这条命换来的银子能够颐养天年,也算是他们没有白白生养她这个女儿。 尽管冰凝毫发无损地回来了,然而却是不明不白地回来了,皇上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因此急于知道真相的他在吩咐高无庸传秋婵进见之前好好地深思熟虑了一番。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秋婵的身上,毕竟只有秋婵是娘娘的近侍,放眼整个儿永和宫,除了秋婵,相信不可能再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知道最真实的消息,包括王长有。因此他唯有从秋婵这里才能寻到突破口,至于是威逼还得利诱,皇上直到现在还是有些吃不准。虽然他看人一向很准,知道秋婵是个本分的奴才,但是因为他与皇太后闹僵到这种地步,皇太后就剩下她这么唯一的一个心腹奴才,如果用重金收买她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皇上打算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 事情果然与他的预想没有差多少,就连秋婵这么本分的奴才都胆大包天到敢跟他这个皇上讨价还价的地步,这若是在以往,皇上早就第一时间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了,然而这一次他竟是破天荒地忍住了,不但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甚至连一句斥责都没有。 一方面他是受制于秋婵,急需得到最真实的情况,如何稳住她才是最重要的,怎么可能再去刺激她呢?若是最终再弄个鱼死网破、畏罪自尽,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他。秋婵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且早早就看透了,她的性命根本就不可能属于她自己,或是皇上或是皇太后,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因此生死对她而言,并不是非常重的砝码。而皇上却不一样了,他既是为了冰凝,为了自己的江山永固,才会极其看重秋婵的口供,当然要千方面计地从秋婵这里寻得珠丝马迹 另一方面,皇上也是由于秋婵的一番诚孝之举而暗暗动了侧隐之心。他料想过秋婵会开出一个天价来与他周旋,然而他没有想到这个天价竟然只是她的俸银归家,筹码极其微小,而情义深重,他万万没有料到秋婵这个不起眼的奴才竟也是一个如此至诚至孝之人,因而对于她开出的这个条件,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因为他自己也极其诚孝之人,惺惺相惜之下促使他当即就在心中暗暗做出了力保秋婵的决定。 至于如何保住秋婵,实际上也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躲得远远的,只离开永和宫并不算是真正安全,若是因为对他的招供而被皇太后事后知晓,根本不用皇太后亲自出面,就是十四阿哥随便吩咐个宫中眼线都能要了她的小命。因此她在哪里当差都不能算是彻底安全,只有不在宫里继续当差,远离了皇宫的是非漩涡才能算作是真正保得平安。 然而也正像秋婵刚才担心的那样,按照宫规,宫女要到三十岁才算是为皇家当差期满能够出得宫来,而秋婵今年才二十五岁,还有整整五年的时间。怎么办呢?摆在一心想要保秋婵的皇上面前就只剩下修改宫女出宫年龄这一条路。 按照当前的宫规,宫女们需要做到三十岁才能出宫,实在是一件非常不通人情,甚至是残忍的事情。 普通人家三十岁的女人都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而宫女们因为要为皇家当差服役,耽误了大好的青春年华,那个年龄的宫女出了宫,极少能够找到婚配的对象,即使那些幸运地拥有过青梅竹马恋情的宫女们,又试想哪一个男人能够等到心上人三十岁以后出宫再与之成亲呢?三十岁,对于大清朝的男子们来讲,是一个可以做祖父的年龄。 因此,出宫后的宫女们,大部分都是迫不得已回到娘家,寄居在爹娘或是兄弟们的家中,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有爹娘在世还好,若是爹娘过世,那就只能是在兄嫂家里既要当牛做马还要看家人的脸色苦度余生。运气最好的,就是嫁人当小老婆。而三十岁以后嫁人当小老婆的宫女们,由于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大部分都无子无女,在夫家孤苦一生。 这就是宫女们必须面对的既残酷又现实的情况,她们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全都奉献给了皇家,而得到的有限俸禄与她们一去永不复返的青春相比,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实际上,皇上早就萌发了对所谓的宫规做出大刀阔斧变革的想法,缩短宫女宫内当差年限仅仅是其中的一项内容而已,而且是当他还是皇子的时候萌生了此意。今天秋婵的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一个催化剂,令皇上长久以来早就想要进行变革的事项有了一个恰当的助推器。因此他当即决定,自他雍正朝开始,所有的宫女都自二十五岁起即可出宫回家,除非自己想要继续留在宫中当差,则另当别论。 每当皇上充分运用手中的权力实现了大至国计民生,小到废除贱籍等等各项或重大或微小的变革的时候,心中总是更加的踌躇满志、更加的意得志满,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不过当他与秋婵达成私下交易之后从中获得的内情竟然是再度验证了此前苏培盛和雅思琦的禀报,对此他的心中格外不是滋味,原来皇太后同意放人的真正原因竟然果真是因为十四阿哥的缘故! 当苏培盛和雅思琦向他禀报的时候,由于突然间听到冰凝回来的消息,猝不及防之下认为其中必定有诈,因此皇上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与皇太后展开新一轮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法,结果哪里想到冰凝不但出人意料地顺利接了回来,而且秋婵的回复再度提及了十四阿哥。 为什么每每冰凝遇到事情总会有十四阿哥纠缠在其中?皇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问题,特别是秋婵在回话中,左一个“十四爷”右一个“十四爷”,令他的心中一会儿酸意浓浓,一会儿高度警觉,于是怒不可遏之下,当即命高无庸:“速请大福晋过来回话!” 实际上,即使皇上没有发话,雅思琦也是早早就做好了前来回话的准备,因为自从送走冰凝之后,她一直都是坐卧不宁,即使三更天都不敢更衣歇息,仍是苦熬时间,因为以她对皇上的了解,他怎么可能不找她问话呢?毕竟天仙妹妹是她亲自接回来的,又是她亲自送走的,皇上那么看重冰凝,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其中的详情呢?因此她这大半天的时间里完全是寸步不敢离开景阳宫半步,就是生怕什么时候皇上找她回话,而奴才却找不见她,误了给他回话的时辰,毕竟他的时间是那么的宝贵,实在是耽搁不起。然而她左等右等,一直都等到三更天了,还是没有等来皇上的传旨,难道说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说皇上实在是忙得连这么大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了? 眼看着三更天已过,如坐针毡般的雅思琦终于等不下去了,赶快吩咐红莲前去打探一下前面是情况,总是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结果没一会儿红莲就回来了,告诉她家主子,现在秋婵正在皇上那里回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听到这个消息,雅思琦的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也令她更加坚定了继续等下去的决心。果然没过多久,她就等来了皇上的传旨。 听到奴才传旨,雅思琦半秒钟都没有敢耽误就急急地赶赴乾清宫东庑,伴随着高无庸的高声通报,还不等皇上发话她就疾步进了屋来,只见房里空无一人,不要说秋婵,就是皇上也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2531章 迷团 面对人去房空的景象,雅思琦当然是万分不解,以为是谁从中捣鬼,要害她于不仁不义之地,结果还不待她找高无庸,就只见皇上从里间屋出来,雅思琦见状,赶快上前一步。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赶快请起吧。朕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以为等你梳洗更衣还要有有些功夫呢。” 原来如此!雅思琦心中连连说了三个“阿弥陀佛”才开始回话。 “回万岁爷,臣妾一直没敢歇息,一直等着给您回话呢。” “多谢福晋有心了。时候不早了,朕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就是想问你,你今天去额娘那里接人的时候,额娘都说了些什么?” “回万岁爷,额娘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臣妾尽快将妹妹接走,连辞行和谢恩都没让妹妹再过去,好像是生怕耽搁了时间,还说连以后的请安也全都免了。另外,还有一点挺奇怪的……” “什么事情?” “额娘要臣妾千万叮嘱妹妹,回来以后,要跟您好好过日子,夫妻俩千万不可再闹别扭了,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地过日子。” “这是额娘说的?” “回万岁爷,确实是额娘说的,所以臣妾也觉得奇怪呢。” 不要说雅思琦,就是皇上自己听到这个情况也是万分震惊、难以置信、无所适从!在他的所有女人当中,皇太后最看不顺眼的就是冰凝,现在居然会“好心”地劝她要与皇上好好过日子?这种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从太后的口中说出来的!但是,娘娘居然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怎么不让他又惊又疑? “额娘还说其它什么话了吗?” “回万岁爷,没有了。” 至此,不论是皇上还是雅思琦,全都是如坠五里云雾。皇太后前脚还对冰凝痛斥怒骂,说她是前来“逼宫”的不肖子孙,甚至不惜亲自掌嘴,后脚就规劝她要和皇上夫妻恩爱,过好日子,完全是判若两人,简直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从雅思琦这里已经问不出来更多的情况,眼看着就要四更天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是让她赶快退下回去歇息。当高无庸按照他的吩咐,最后一个退下去之后,偌大的宫殿只剩下皇上一个人,然而他的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额娘竟然是因为听从了十四弟的话而放了她!额娘竟然会“好心”地劝他们两个人夫妻恩爱过日子……皇上不断地重复着这两句话,许久都理不出一个能够说服他自己的思路来。 判若两人的皇太后,神出鬼没的十四阿哥,两个最最危险的人物在放冰凝回来这件事情上竟是如此的行事诡异、步调一致,实在是令人不得不疑团从生。再加上皇上原本就是一个疑心病极重之人,无风还要因为他的怀疑而掀起风浪,更不要说如此敏感的时刻、如此微妙的事件,怎么可能让他心止如水? 他相信秋婵说的全都是实话,否则她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跟他谈条件,虽然秋婵是皇太后的心腹奴才,然而从今天的表现他就可以确定,她是真正地看明白了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或许就是永和宫大换血那次事件确实发挥了他所期望的震慑作用,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了心理天平的偏重,从而在今天,他只需要稍稍点拨,稍稍立威就能够令她轻易地供出了十四阿哥。这此供词不但与此前雅思琦与苏培盛的禀报无异,而且还透露出来许多雅思琦与苏培盛所不知道的内幕,毕竟小武子只是从十四阿哥夫妇之间的一句对话中捕风捉影了一些情况,而秋婵的供词不但证实了那个捕风捉影,而且也有力地表明了她自己绝无二心,因此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怀疑秋婵。 那么就只剩下十四阿哥了,他对皇太后所说的那一套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真话,一来十四阿哥既积极参禅理佛,也不热衷道家玄学,凭白无故怎么会请得到胡道长去他的贝子府做法事?怎么就能一口咬定那个所谓的妖孽就是冰凝呢?十四阿哥身边的女人岂是成百上千计数,不是多了去了? 如果十四阿哥对皇太后所言全都是满嘴胡言乱语,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先不管目的是什么,现实的结果就是帮助冰凝逃离了皇太后的永和宫?他为什么要帮助她?帮助冰凝不就是帮助他这个皇兄吗?十四弟与他几乎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可能会帮助他? 这是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一直想到都快要到五更天了,皇上才理顺了思路,十四阿哥如果对皇太后全是一派胡言,那么目的只可能有两个,一是借此向他这个皇兄服软示好,不过皇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简直就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不可能。另一个就是…… 他的思绪不禁又飘向了一年前,也是如此刻一模一样的隆冬季节,只是地点换作了园子,那个夜幕下的牡丹台,当十四阿哥与冰凝两人手牵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样子,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样出现在他眼前的两个人,宛如画卷上的金童玉女一般。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们不是他的女人和兄弟,只是两个与他毫无关系的路人,那样的两个人真真的是赏心悦目,抛开他们惊恐的目光不说。 只是一闪念,这个猜忌的苗头即刻又他自己无情地扑灭了。如果十四阿哥与冰凝真有什么私下往来,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都说恋爱中的人是最敏感的也最自私的,恋人的一点点细微变化都会被迅速地捕捉然后无限地放大。想一想冰凝,她的目光是否深情,她的心思是纯真,不用看、不用问,只凭感觉他就能够完完全全地甄别出来。 其实这个问题在去年牡丹台事件发生之后,也是困扰了他许久许久,也是最终凭借他对她的全部信任以及她对他的全部深情而全部迎刃而解。那个时候他们可是手牵手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而现在仅仅是因为捕风捉影,怎么终点又绕回到了起点? 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讲,他们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事情,按常理来讲,这么关键的时刻,故事的发展完全应该是那两个人合起伙来对付他这个皇帝,而不是任由凝儿在永和宫里含冤忍屈,忍辱负重。难不成这是他们使出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条蠢计? 如果说真是皇太后、十四阿哥与冰凝三个人合起伙来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即使输了,他也一定会输得心服口服!毕竟冰凝能够十几年如一日,滴水不漏地欺骗他这个以老谋深算著称之人,他一定会对冰凝发自内心地赞叹不已: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但是,对于这个退了一万步的大胆的猜测,他在第一时间就给予了彻底的否定!只要是想一想,对会让他觉得是对冰凝的亵渎。她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清楚?她宁可负了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决不会负了他!而他却还在如此小肚鸡肠地猜忌她,肆无忌惮地诋毁她,他实在是算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既然他坚定地选择了冰凝毫不知情这个结论,那么十四阿哥为什么要主动出手、暗中相助来解救冰凝呢?送给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作为日后向他要挟或是邀功请赏的资本?摆在他面前的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一想到这里,皇上禁不住斩钉截铁地给予了彻底的否定:真若是这样,那十四弟可就是完完全全地打错了如意算盘,朕怎么可能为了个人的儿女私情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不过皇上对于这个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也是充满了巨大的疑问。毕竟十四阿哥是他的亲兄弟,谁是什么脾气秉性早就了如指掌,十四阿哥绝对不是那种善于伪装之人,否则十几年前也不至于为了八阿哥仗义执言而受先皇的惩处。想一想他那个时候在干什么呢?那个时候的皇上可是一边对废太子虚寒问暖,一边做个闲散王爷韬光养晦,又有谁能看得出来他的心中竟也怀有如此远大的志向呢? 反观十四阿哥,那可是一个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之人,就算是被先皇派去西北历练了四、五年的时间也没有能够变了他的性子。如果换了皇上被派去西北,回到京城面对改天换地的境地,当然是假意俯首称臣、暗中行谋反之举,否则自己的底牌全都亮给了对方,还谈什么出奇制胜?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讲,皇上也是万万难以相信,十四阿哥能够在短短的十来天的时间里就能够彻彻底底地改头换面,使出这个对他假意示好,从而降低他的警惕,最终实现成功谋反,打一个漂亮的反击战。 再者说了,即使是果真如此,十四阿哥也不应该选择冰凝作为顺水人情,毕竟有牡丹事件在前,那是兄弟两人永远也不解不开的一个疙瘩,十四阿哥这是要有多么愚蠢才会选择冰凝作为示好于他的手段? 第2532章 兑现 一个一个的假设被提出来,又一个一个地被皇上亲自否定掉,一夜的辗转反侧彻底难眠也没能找出一个既合情合理,又能令他自愿接受的答案,相反更是让他陷入了真假难辨的境地,眨眼之间已经是五更天了,他却是连眼睛都没有合一下。 以皇上如此精于算计之人都理不出一个能够稍稍站得住脚一点的原因来,更不要说别人了,此外这是他的私事,即使是面对十三阿哥这样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他也不愿意拿自己的事情去讨扰,因此现在摆在皇上面前的,似乎就剩下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条路可走了。为此,他一方面格外小心,更加提高警惕,增派人手,更加严密地监控十四阿哥的一举一动,要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谋反行为全都立即消灭在萌芽之中;而另一方面,他要好好解决一下永和宫的问题。 原本对永和宫奴才大换血是基于冰凝被困于此,逼迫他不得不做出如此下策,现在皇太后什么条件都没有讲就顺顺当当地放了人,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应该就此给皇太后一个台阶,否则那就真真的是他这个皇上欺人太甚了。 于是天还没亮他就赶快起了床,同时吩咐高无庸将苏培盛叫过来回话。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原来皇太后宫里的那些奴才你都给安置到哪儿去了?” “回万岁爷,奴才安排他们都暂时先在慈宁宫当差呢。” “噢,好,好,让他们先熟悉一下也好。现在年主子不在皇太后那里养身子了,所以府里的奴才你可以撤回来一些,但是不要擅回潜邸,而是派到宫里其它地方当差,另外把先前在娘娘那里当差的一部分奴才换回去,娘娘用着总归顺手一些。只是,王长有,只能是二管家,小武子仍要当大管家,只是年主子那里……” “回万岁爷,大福晋昨天派何全和奴才一起护送年主子回的潜邸,安置好了以后,奴才回宫里伺候您,何全就留在了怡然居供年主子使唤。” 皇上没有想到雅思琦比他想得还要早,还要周到,心中全都是说不出的感激,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雅思琦果然没有辜负他对她的殷切期望,果然是母仪天下的榜样和典范。 “好,好,什么时候见到大福晋,替朕谢谢她。” “回万岁爷,奴才一定记得。” “另外,你记得传朕的口谕,自今开始,宫女子自二十五岁开始即可出宫,不愿出宫的,也可继续做到三十岁。” “啊?” “怎么,你想要抗旨不遵吗?” “回万岁爷,不是,不是,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您刚刚继承大统,宫中事情正忙得不开交,人手紧得不行,而府里的奴才杯水车薪,还有好多都是没有净身的,如果这个时候允许那些奴才出宫,奴才担心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另外事逢先帝大丧,若选新的宫女入宫当差,至少还要等上两三年,一时半会儿定是要青黄不接、难以为济。” 另外,如果只放了秋婵,德妃肯定知道这是秋婵告的密, 他对秋婵许下了承诺,只是全部听完他才知道,秋婵的性命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是君无戏言,他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兑现承诺。而且他也确实觉得 因此即使秋婵性命无忧,他仍然对高无庸吩咐道: “给苏公公传朕的口谕,从现在开始,宫女子自二十五岁开始即可出宫,不愿出宫的,也可继续做到三十岁。” 苏培盛所说的“适逢先帝若新选宫发入宫当差,若选新的宫女入宫当差,至少还要等上两三年……”完全是话里有话、事出有因的。 先说秀女。大清朝的秀女分为两类,一类是八旗秀女,一类是包衣三旗秀女,其中能够成为皇帝嫔妃或皇室子孙妻妾的秀女只能是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即所谓八旗秀女,每三年选一次,由户部主持,可备为皇后或是妃嫔之选,或者赐婚近支(也就是三代以内、血缘关系比较密切的)宗室,冰凝就是此类秀女;另一类则是包衣三旗秀女,每年挑选一次,由内务府主持,其中虽然也有一些人最终被逐渐升为妃嫔,但这类秀女的最主要职责只是承担宫内杂役事项,即所谓内务府包衣之女,秋婵就是此秀女。这两类人都被称之为秀女,然而不管是待遇、地位还是名份则是天壤之别、主仆之别、尊卑之别。 再说皇帝大丧。不要说帝王大丧,就是普通寻常百姓之家,守孝也有严格的规范,其中凡遇袓父母、父母过世,则属于大孝,作为嫡长子或重孙(长房长子)都要守孝三年,期间不得不得任官、不得应考、不得嫁娶,要在家守孝三年,闭门读书,谢绝世务,即使是居官者也要一律解除职务,在家守孝二十七个月(不计闰月),即所谓丁忧。 皇上是至诚至孝之人,苏培盛不用问都知道,皇上定是要坚持为先皇尽孝期满,绝不肯有半点逾越之举,那样算来,遴选秀女,包括入选宫女的事项只能是等两、三年之后方可进行,所以他一听说皇上要将宫女的出宫年龄减至二十五岁,当即是心急不已。原本就是人手严重不足,一方面宫中原有奴才早早放出了宫,另一方面新补充的包衣秀女又不能及时补充进来,这不是要让他这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再者说了,宫女当差年限又不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情,何苦要这么早提到议事日程上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苏培盛没有人手,实际上受损失的最终还是皇上自己,皇上干嘛非要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苏培盛刚刚话里有话地表达出极度担心的情况,皇上自己心里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然而,一来他答应了秋婵,君无戏言,虽然他面对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与他这个皇上相比身份实在是太过卑微、渺小,然而他仍是坚信那句话,不以恶小而不为。二来,他的这个想法由来已久,绝不是因为与秋婵讨价还价过程中的临时起意。 当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身为一家之长,府里奴才的婚丧嫁娶都费了他很多的心思,既是因为多年的服侍,他也想用栓婚来变相地感激他们的精心,特别是吟雪、吉尔、珊瑚、竹墨、紫玉,甚至是月影这几个人的婚事,多多少少都与冰凝有关,在一次一次地为这些奴才确定婆家的讨论与定夺之中,令他深深地体会到这些人婚姻的大不易。这也是他为何对宫女三十岁才可出宫的旧规如此深恶痛绝的最主要的原因,因为对于女人,他一直是有一种忴惜之情,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女人,对于她们的命运他都会唏嘘轻叹,一想到三十岁的她们人老珠黄、错失姻缘、无依无靠,心中很是难过。特别是冰凝提了很多次,却是直到现在仍是没有着落的月影和已有意中人却因为他入主皇宫而不得不熬到三十岁才能出宫的紫玉,两个活生生的例子更是令他更是感同深受。 今天借着与秋婵讨价还价的机会,实际上也是或多或少因为冰凝的原因,促使他当机立断做出这一番安排,虽然这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但也是关系着一部分百姓的民生,只要是于民有利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小事情,没有一件可以拖延迟办,因此雷厉风行的皇上自是要当日事当日毕。 因此尽管说来话长,但他还是选择了最主要的部分解释给了苏培盛,毕竟他消减的是苏总管的人手,一个合理的解释,既可有效安抚苏培盛过激的情绪,也表明了他对此事坚定不移推行下去的决心和态度。 “朕也不想如此,可是你想一想,那些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若是再等个两三年,出宫的时候可就是二十七八了,多耽搁一年就是要多误了这些人的姻缘,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呢。” 直到这个时候,苏培盛才知道皇上为何会有刚刚登基之初,百善待兴之际,竟是要为这么小小的一件事情操心费神。由此看来,皇上确实不是专门针对他苏培盛,而是真的想要兴利除弊,于是苏总管的心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了一些。此外,既然皇上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他再有多大的困难也只能是自己克服罢了,于是赶快恭恭敬敬地表示忠心。 “万岁爷宵衣旰食,连国家大事都忙不完,却还要操劳奴才们的这等小事情,奴才实在是感动不已……” “好了,你赶快把朕的口谕传下去,不折不扣地做好就行了。” 苏培盛果真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皇上的宫中新政,与罢免鹰犬之贡一样,这个缩减宫女当差年限的虽然更是微不足道,但是一样表达了他对民生问题的关注,于是宫女自二十五岁起就可出宫的新规就这样确定下来,一直沿续到大清朝终结之时。 第2533章 寝宫 冰凝被皇太后扣留永和宫的风波暂时平息下来,虽然结局是那么的扑朔迷离,然而刚刚登基的皇上政务实在是太多了:先皇的大丧还在继续,国家日常政务不能停,还要警惕和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等等。因此皇上不可能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冰凝为何蹊跷归来这件事情上,不管怎么样,冰凝已经平安归来,现在每日都在潜邸踏踏实实地安心养胎,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其中若是再有什么阴谋诡计,他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以皇太后和十四阿哥为首的内忧算是暂时解除,以廉亲王为首的外患也在表面上日趋平静,雍正元年已经正式开始,大清帝国的历史车轮平稳驶入崭新的时代。 当一切都逐步趋于步入正轨之后,皇上也需要为自己的事情考虑一下了。因为先皇大丧,既是来不及更是出于敬畏心理,他没有立即入主乾清宫正殿,而是暂居在东庑。何谓“庑”呢?就是堂下周围的走廊、廊屋,比如廊庑,庑殿。由此可见,“庑”只是一个附属性建筑,在先皇大丧期间作为临时性的住处还说得过去,如果未来一切步入正轨之后仍是长居于此,不但与帝王的身份极其不相符合,而且实际生活起来这里也是非常不方便,房间不够多,设施不够齐全,等等。 既然未来不能将这里作为长期永久的居所,那么待先皇大丧仪式结束之后,皇上再入主乾清宫不就可以了吗?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对于皇上而言,却是困扰了他很久的一段时间。 按规矩来讲,皇上按照惯例如此行事没有任何不妥。顺治皇帝是第一位入主乾清宫的大清帝王,先皇是第二个,自继位之日起就搬来这里,一直到驾崩之时。因此作为第三代帝王,皇上从遵循祖制与先例的角度来讲,不但没有任何不妥,而且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然而事实却是,他竟然无法说服自己,像他的皇阿玛那样直接入主乾清宫,因为他与先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成长轨迹,在入主乾清宫这件事情上,表现自然不同。 先皇以八岁幼龄登基,对于他的皇阿玛——顺治皇帝没有太多的父子亲情,而且先皇的登基完全是在孝庄太皇太后的一手操控之下完成的,没有任何自主选择的余地。而皇上则不然,他是中年登基,与先皇有着四十余年的非常深厚的父子之情,同时皇上又是一个心智完全成熟的成年人,对所有的事物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与看法,因此面对先皇生活了六十年的寝宫,怀着深深敬畏与浓浓不舍之情的皇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做出“鸠占鹊巢”的不孝之举。 乾清宫是大行皇帝的寝宫,皇上自从出生之日起,就陪伴在先皇身边,无数次地进出这座宫殿,亲眼目睹、亲身经过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或重大,或微小,或喧嚣,或沉静,或繁华,或落寞,经年累月上演的人生百戏,从不曾错过任何一幕。因此乾清宫对于皇上而言,近乎于一座圣殿,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地。 今天是正月的最后一天,后天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大日子,而他在皇宫中竟是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寻到,不仅仅与他这个帝王的身份不相符合,而且也会给旁人留下不敢正大光明入宫主政,担心被先皇斥责的嫌疑。为此,眼看着正月就要过完了,在这一天的夜半时分,当忙完全部公务之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歇息,而是唤来了苏培盛,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整个院子,继而拾级而上。大殿的正门已经在高无庸的提前安排下解除了锁扣,因此当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推开尘封了近三个月的大门之后,在寂静的月光下,这“吱呀”的一声,仿佛唤醒了他全部尘封的过往记忆。 当他重新置身于这座气势恢弘的宫殿之中,当他再度面对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面对这些即使没有生命却承载了他全部记忆的物件,皇上禁不住百感交集、潸然泪下。那是一个令他心生敬畏的皇阿玛,连同这些陪伴多年的物件,也令皇上一并心生敬畏之情。他实在是不忍心去触碰它们,生怕惊动先皇的在天之灵。 眼看先皇的百日大丧就要结束,确定寝宫之事迫在眉睫。到时候如果按惯例搬来此处居住,他实在是不敢想像,面对这些仿佛是会说话的物件,身处这个先皇气息无处不在的宫殿中,他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据为己有”?可是不搬来此处,他就一辈子生活在那个面积不过百余尺,房子不过三两间的“东庑”吗? 既然两个都不可能,那么摆在皇上面前的就只剩下一条道路,另辟新居。而且还需要尽快确定新居,以便尽快确定他的正统地位,再也不能以政务繁忙为理由来逃避这件事情了!被逼到墙角处的皇上不得不放下永远也忙不的政务,专门拿出一段时间来仔细考虑寝宫问题。然而当他不得不着手解决的时候才突然间发现,偌大的宫殿群,数百座房间,竟是连一个合适他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前而的三大殿不但是朝廷还是各种重要仪式举办之地,自是不可能随便拿来作为寝宫;后面是东西六宫,是女眷生活的地方,以他一个天子的身份,怎么可能去染指?因此位于中部,具有承前启后功能的乾清宫才是帝王的最佳居所,却又因为对先皇的诚孝之心和敬畏之而被他一口否决。怎么办呢?思前想后之下,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位于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 此时的养心殿是宫廷造办处,负责制作宫延御用物品,说得再直白一些,这座宫殿就是一个大作坊。按理说这个匠人聚集之地与皇上的身份相距甚远,这么一个卑微之地,怎么能够配得上皇上的天子身份呢?要知道,皇上是一个多么讲究礼法与正统之人啊! 实际上,皇上委实是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养心殿的胜出完全在于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整个皇宫中实在是找不出来第二个像乾清宫那样承前启后、地处中心位置的宫殿来。虽然地理位置极为难得,然而如此卑微之地与皇上的帝王身分极不相称,如果皇上选择此地作为自己的永久性的寝宫,岂不是又要被敌手抓住把柄,谣言四起之下,全天下的人们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会认为他是因为不敢面对先皇的在天之灵,生怕被责备、被斥责,才会躲到造办处来以求心安? 幸好,幸好,养心殿现在虽然成为宫廷造办处,但是在六十年前,这里可不是什么匠人聚集的造办处,而是帝王的临时歇息之所,顺治皇帝不但经常在此居住,而且最终也是病逝于此。也就是说,养心殿原本就是帝王居所,原本就是显赫之地,只不过先皇在位的时候自行变改了这座宫殿的用途,现在皇上选择这座宫殿作为寝宫,只不过是恢复了这座宫殿所应有的地位和功能罢了。 至此,皇上坚定了将养心殿作为帝王寝宫的决定,只是六十来年的造办处,若是想要恢复原貌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腾退、清理、打扫、粉刷、装饰,一系列的工作全都需要时间。不过好在确定了寝宫之选方案,这些都可以一骨脑儿地交给身边的苏培盛,只待假以时日全都可以迎刃而解。 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此时的皇上浑身顿觉备感轻松,于是又无限留恋地环视了一番这座既熟悉又神圣的宫殿,才缓缓转身离开。 第二天就出了正月,然后是先皇百日大丧结束,再后来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劳作,养心殿终于清理修整完毕,具备了入住条件。于是他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在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离开居住了四个月的乾清宫东庑,正式搬入养心殿。 搬入养心殿的皇上继续马不停蹄地忙于的永无止境的政务,他既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既是国家大事需要他,也是他需要国家大事。新的政权百瑞待兴,需要他的全力以赴;而他也需要这些繁忙的政务来麻醉自己,因为他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止不住地思念他的皇阿玛,思念他的仙子,这两个他此生深深挚爱的人,一个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一个更是阴阳两隔,永远地离开了他。 特别是他的皇阿玛,无论何时想起来,他的眼睛都会不由主地湿润起来。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夜深沉、人初静、思无边,先皇的音容笑貌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再一次深深地触动他思念的情怀,终于击溃了他勉力筑起的心理防线,难以自持,无法自拔之下,令他无法再继续强撑下去,他必须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后盾才不致被打倒。于是顾不得唤上高无庸,皇上立即起身,直奔乾清宫而去。 第2534章 母妃 乾清宫,皇上进进出出不止千万次,可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看得仔细,看得这么用心,因为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整理先皇的遗物。从前因为怀着一颗敬畏之心,这里的每一个物件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的神圣,高高在上,只敢远观。而今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对先皇的浓浓思念之情中间突然间带有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抬起手来,亲手触摸这些仿佛是会说话的物件们,他有一股强烈的想要和它们说说话的冲动,说一说他对先皇永无止尽的思念,说一说他对大清帝国九洲清宴的盛世梦想。 伴随着这股极其强大的想要与先皇倾诉的冲动,皇上进了乾清宫后直接来到了东暖阁,这是先皇接见外臣、处理政务之地,面对这些闭着眼睛都能如数家珍的一桌一椅、一笔一纸,皇上开始了与他的皇阿玛倾心交谈。触手可及的竟全都是这些堆积如山的纸页,当他看到这些圣旨、朱批、奏折、书信等等,望着他极其熟悉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董体字,情绪一下子失控起来,禁不住地泪如雨下。这上面记录的每一件事情,一字字,一句句,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又在他的脑海中原封不动地重现一番,更是令他平添故人已去心枉然的惆怅之情。 就在皇上因为这些纸页记录的事项忽而伤心、忽而惆怅、忽而感慨之际,突然间一页不是特别起眼,但其规格又极为正式的纸页吸引了他的目光,待他急匆匆地浏览了整篇御旨之后,其中“随子归邸而居”的字样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同时也令他极为震惊不已!从这通俗易懂的六个字中不难看出,这道上谕分明就是先皇在世之时早早就对升遐之后后宫女人做出的特别安排! 如果不是白纸黑字、明白无误,皇上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贵为一朝天子的先皇不但早早写下遗诏,确定了继承大统之人,而且心细如发地特意为他的嫔妃们安排好了晚年的生活:年满五十岁以上、有儿子的嫔妃们可以到自己儿子的府邸颐养天年,不必在皇宫中孤苦地终老一生。这是一个多么的仁爱、宽容、慈祥的皇阿玛!如此地体恤、关爱他的嫔妃们,真不愧为一代“仁皇帝”! 皇上之所以如此震惊,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先皇首开历史先河之举。不要说大清朝的皇帝,就是前朝前代的皇帝又有哪一个能为自己的女人做出如此既通人情又体贴入微的安排呢?从前的那些帝王们不要说如此体恤自己的女人,甚至还会要求自己龙驭归天之后女人们要为之殉葬的大有人在,而且不在少数。要知道仅仅大明王朝,也是在历经四代帝王之后,于英宗时期才彻底废除了后妃殉葬制度。 大清帝国也不例外,太祖努尔哈赤驾鹤西归之后,阿巴亥尽管贵为大妃,又是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的生母,竟也是即刻被施以殉葬。即使入关之后,顺治皇帝大丧的时候,仍有嫔妃30余人为之殉葬,甚至连顺治最为宠爱的董鄂妃大丧的时候,都令宫人殉葬的先例。然而先皇不但于康熙十二年下令“禁止八旗以奴仆殉葬”,更是体贴入微地为自己的嫔妃们做出极尽情理的安排,如此仁爱之举怎么不令皇上深深感动? 这道圣谕对于先皇而言充分体现了对嫔妃的深切关爱,然而对于皇上而言,竟也是一举两得地为他解决了当前后宫事务中的一个天大难题,尽管他首先还要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 先皇的后宫可以称得上是极具特色,非常值得大书特书。 首先令人惊叹的庞大的人数。康熙皇帝的后妃中有“封号”的计有67人(其中皇后四人、贵妃四人、妃子十一人、嫔十人、贵人十六人、庶妃四人、答应十人、常在八人,共有48人随葬景陵),那些没有封号、身份低微的小主们的数量至少达到二百多人。据朝鲜记录的有关史料中称,康熙皇帝后宫的女子最盛时达到三千人左右,其中年龄最小的仅十二岁。 从康熙九年最早去世的慧妃博尔济吉特氏算起,到乾隆三十三年最后去世的惇怡皇贵妃止,康熙帝的后妃们历经了康雍乾三朝,前后延续了九十九年。 而在这庞大的后妃之中,还有四对亲姐妹,她们分别是孝诚皇后赫舍里氏(废太子的生母)和平妃、孝昭皇后钮钴禄氏和温僖贵妃(十阿哥的生母)、孝懿皇后佟佳氏(皇上的养母)和佟佳贵妃(康熙朝中后期后宫的实际统领者)、宜妃郭络罗氏(五阿哥和九阿哥的生母)和贵人郭络罗氏。其中孝懿皇后和佟佳贵妃还是康熙皇帝的亲表妹。 如此庞大的后妃群,将后宫充斥得人满为患,品级高的妃嫔还好说,品级低的答应、常在们也就只能是有一间屋子,居住条件仅仅比宫女们稍好一些罢了。 皇上是诚孝之人,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母妃们以及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登基已快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宁可让自己的女人不是借居景阳宫就是暂居潜邸也不曾提出将母妃们搬迁至慈宁宫和仁寿宫。不仅如此,格外小心谨慎的皇上还特别降谕内务府:所有先皇后妃和女人们的任何事宜,必须事先奏请他本人,经他批准之后方可行事。皇上就是担心会有人利用先例、惯例为借口,对先皇的女人做出不恭不敬之举。 实际上,按照皇上此前的想法,他一直打算将这些母妃们继续奉养在宫中,待遇不但不会降低,反而以后逐年还会通过晋升品级的方式来不断提高她们衣食住行各方面的待遇,他要让皇阿玛安心走好,他要做世间孝子的表率。 但是随着这道圣谕的浮出水面,皇上登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以他的本心而言,当然是希望将母妃们留在宫中,由他这个皇帝儿子恪尽孝道,他是诚孝之人,不但对皇阿玛诚孝至极,对母妃们也是一视同仁,绝对不会打半点折扣;另一方面,既然皇上是诚孝之人,自是一星半点都不想违背先皇的意愿,特别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皇宫的条件虽然是全天下最好的,但终究也是抵不过母子情深。是由他这个皇帝儿子来尽孝道,还是由各位母妃们的亲生儿子来尽孝道,成为摆在皇上面前一条极难抉择的道路。 从皇上的本心来讲,他当然是希望将母妃们继续留在宫中奉养,既是他真心实意地想要尽一个儿子的孝道,令自己能够心安踏实,不至于心生愧疚、悔恨终生,同时也是不想落下一个容不得母妃,刻薄寡恩、不敬不孝的“恶名”。毕竟自从他登基的这几个月的时间以来,各种各样的流言充斥着帝国的角角落落,如果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拿出先皇的御旨,虽然事出有因,但是一旦看到先皇的嫔妃们出宫随子而居,谁还会有足够的耐心听他解释?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了想当然的主观臆断,认为完全是他这个嗣皇帝容不得母妃们,先皇才刚刚宾天,母妃们就被他赶出了皇宫。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政敌们则会欣喜若狂地抓住这个他白白送过去的把柄,一时间好不容易稍稍平息了舆论又一边倒地朝他投来,于是在强加在他头上的“杀父、弑兄、篡位、矫诏”等等罪名之后,又不费吹灰之力再增加一项刻薄母妃的罪名。 然而为了他自己安心,竟置各位皇兄皇弟们的母子亲情于不顾,那么他的这份孝心是不是太过狭窄,太不通人情?对于宫女们三十岁出宫都自认是一件残忍的事情,而对于亲手剥夺的这些母子亲情,他不是更加的残忍吗? 今天来到乾清宫,本是想和先皇好好地说一说话,倾诉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之情,哪里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自己的惆怅心绪未得到平复,反而又新添了面对这道圣谕何去何从的难题。 从这一天开始,皇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并且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许久,直到半个多月之后,才终于做出了决断,而最终促使他下定决心的,还是皇太后娘娘。与亲生额娘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是皇上终生的遗憾,“子欲孝而亲不待”,这种人间惨剧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他的这一生在亲情关系上已经是非常的不幸,在他荣登帝王宝座之后,明明可以为他的生母带来全天下的女人们都难以企及的荣耀,而事实上却是因为从前的种种疏离,皇太后不仅不以此为荣,反以此为耻。 身心俱疲的皇上不想他的皇兄皇弟们再重复上演这样的悲剧,于是他宁可冒着再次被天下人误解,被政敌抓住把柄散布谣言的风险,还是做出了遵照先皇遗旨的决定。 流言?有关朕的流言实在是太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用愁,再多这么一个流言又能奈朕如何! 第2535章 出宫 当皇上遵从先皇的遗愿,颁发了先皇嫔妃可“随子归邸而居”的圣旨之时,整个后宫仿佛是经历了一场九级地震一般,有儿子可以依靠的嫔妃们即使是时隔三天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那些没有儿子可以养老的嫔妃们则既羡慕那些姐妹们,又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百年不遇的大好机会竟是因为没能生出儿子而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宜太妃也不例外,当她从自己的贴身丫头暮琴的口中获悉这个消息之后,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派这丫头再去其它宫中打探一下消息,当暮琴回禀确实如此之后,她先是大哭一场,一边呼天抢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大哭大闹过后,宜太妃又赶快吩咐暮琴。 “快着快着,给五爷和九爷去传我的口信,要他们赶快回宫里来!” 五阿哥和九阿哥都是宜太妃的亲生儿子,在宜太妃得到消息的时候,这两个人也知晓了这个天降喜讯,就是宜太妃不找他们,他们也想要尽快到宫中核实情况,此时一听宫里来了消息,当即是不约而同地推掉了手头的所有事情,片刻没敢耽搁就直奔宫中,还在宫门外的甬道上,兄弟两人就提前相遇了。由于宜太妃早就发了话,见到五爷和九爷过来不用禀报直接请过来就是,于是他们一路畅行无阻,最后仿佛是头挨头、肩并肩地来到宜太妃的面前。 “儿子给额娘请安。” “好,好,你们都赶快起来,赶快起来吧。咱们长话短说,内务府递过话来,说额娘可以出宫到你们的府上去住……” “回额娘,儿子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不知是真是假,刚说打算找个时间来您这里核实一下呢,没想到您就差奴才叫儿子了。” 率先回话的是五阿哥恒亲王。九阿哥从一开始就不太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因此即使在宜太妃已经说明是内务府递过来的消息,仍是心存疑虑。 “额娘,儿子虽然也听说了,可是,儿子总是担心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知道,皇兄那个人可是比狐狸都狡猾,弄不好这里头或许有诈也说不定呢!” “当然是真的!又不是额娘一个人,一开始的时候额娘也是不敢相信,后来让暮琴问了一下,结果你们所有的母妃们都听到这个话儿了。当然了,也不是你们所有的母妃都能像额娘这么有福气,有些人就算是有儿子,也一样不行呢!” “噢?怎么有儿子也不行?” “听内务府的人传旨,说是你们皇阿玛定的规矩,一来呢,你们的母妃必须足够五十岁,二来呢,还得是儿子已经分府单过。” 宜太妃说到这里,恒亲王和九阿哥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因为从这两件条件看得出来,既合情合理也符合他们皇阿玛的行事风格,如果是皇上搞出来的什么阴谋诡计,怎么可能考虑得这么细致周到?恒亲王是兄长,因此又是他率先开口征询宜太妃的意见。 “回额娘,您的意思是?” “这不是来问问你们的意思嘛。” “额娘,如果仅问儿子的想法,儿子当然是希望您能到儿子的府上来颐养天年。” 恒亲王既不争储也不事事与皇上为敌,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当然是毫不设防,而且是万分赞同。毕竟他是长子,他不将宜太妃接到自己的府上来尽孝道,难不成还想指望九阿哥?那不是要让天下人都来耻笑他这个不孝不义之人吗? 与恒亲王的积极表态形成鲜明对比的九阿哥迟迟没有回话,因为他现在是万分矛盾。自己的额娘能够不在皇宫中孤苦下半辈子,而是出得宫来,到儿子的府上颐养天年,享尽天伦之乐,简直是他这一辈子连做梦不敢想的事情,可是现在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对此他当然是万分激动。可是,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现在能够在后宫给皇上制造麻烦,实行有力牵制的母妃们,除了皇太后就是他的额娘了,如果宜太妃不再坐镇后宫,相当于他们在后宫中自毁半壁江山,消弱了一半的牵制皇上的力量,从这个角度来讲,九阿哥又是非常的不甘心。 知子莫如母,宜太妃没有自己先表态,而是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来商量,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其实九阿哥的矛盾,何尝不是她的为难之处?她当然也不甘心如此灰溜溜地退出历史的舞台,她还想为九阿哥的大业尽一份微薄之力,可是,她也想与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在儿子的府里,她就是“皇太后”,任何人都要听从她的指挥,从今往后再也不用看那个皇帝儿子的脸色行事了! 陷入两难境地的宜太妃望着九阿哥那愁云密布的脸庞,不由得心生万分愧疚,于是试探性地说道:“九阿哥,要不,额娘就还在宫里住着吧。” “额娘!” “唉,反正宫里这不是还有一大堆的老姐妹们可以说说话嘛!这若是到了你们的府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额娘,您还是不要在这里受这个憋屈的罪了!五哥那里也挺好,不过儿子的宅子比五哥大,生意买卖总比五哥的朝廷俸禄多很多,而且五嫂的身子又不好……” …… 没过几天,内务府就将几位先皇嫔妃的出宫请求呈报到皇上面前,而他则是亲自逐一进行了审核。 荣太妃马佳氏愿就养于三阿哥诚亲王胤祉府邸,成太妃戴佳氏愿就养于七阿哥胤祐府邸,定太妃万琉哈氏愿就养于十二阿哥履郡王胤祹府邸。这些妃子全都是只生养了一个儿子,因此出宫之后只有这一个去处,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因为全都符合事先开列的条件,皇上一一给予了恩准。 而宜太妃最终还是选择了五阿哥,虽然她更偏向于九阿哥,但是恒亲王作为长子,没能将她接到府中奉养,是一件很没有脸面、甚至很丢脸的事情,会被众人耻笑和指摘,她这个当额娘的不能不顾及这个因素。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知道九阿哥与皇上关系极其恶劣,担心如果选择了九阿哥,出于报复心理,皇上定是不会同意,那么她出宫的事情就要被无限期地搁置了。 宜太妃的这个决定让九阿哥的心情很是低落,毕竟相比之下宜太妃与他的感情更好,虽然他只是贝子,但是论经济实力确实是要比身为亲王的五阿哥强了很多。宜太妃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令九阿哥心里非常不舒坦,于是又寻了个机会单独将他叫回宫中,一再表示将来虽说回五阿哥府邸,不过也会时不时地到他的府上住些日子。听了这话,九阿哥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点笑模样。 对于宜太妃的这个选择,皇上表示了认可,同时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地说了一句:总算是识实务了!事实上他确实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如果作恶多端、顽固不化的宜太妃选择了到九阿哥的府上,他定是不会恩准。 令皇上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惠太妃纳喇氏竟然也递上来了出宫的请求!惠太妃是谁?她是大阿哥胤褆的生母。大阿哥因魇咒废太子事件,自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之时就被先皇禁于府邸,而且惠太妃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她怎么可能提出出宫的请求呢?难不成她愿意自投罗网,哪怕是随大阿哥一并被圈禁也要执意出宫? 非也!惠太妃没有提出到大阿哥府中颐养天年,而是愿就养于八阿哥廉亲王的府邸。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八阿哥是惠太妃的养子,大阿哥又在圈禁中,因此惠太妃提出就养于廉亲王府,是一个多么合情合理的要求!然而这个貌似合情合理的要求却是根本不在先皇谕旨范围之内。 几乎所有的皇子都有一个生母和一个养母,如果所有的太嫔太妃们都可以在亲生儿子和养子之间自由选择,那么这个“随子府邸而居”的游戏规则岂不是要乱了套? 面对惠太妃这个创新的也是逾越的要求,还是一个貌似合理的要求,更是人之常情的要求,皇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抛开惠太妃不谈,这其中牵扯到了八阿哥!现在所有涉及廉亲王的事情,他都万分小心,生怕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皇上仔细想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搞清楚,这是八阿哥指使惠太妃的结果,还是惠太妃为了急于出宫不得不想出的一条变通之路,但是即使是惠太妃自己的想法,她也一定是征求了八阿哥的意见,两个人事先通过气,否则不可能正式向他提出来。 尽管疑虑重重,最终皇上还是冒着有可能是阴谋诡计的风险恩准了惠太妃的要求,不管是不是受廉亲王的指使,最少是惠太妃同意的事情,遵从母妃们的意愿是他处理这件事情的首要原则。 第2536章 两嫔 常言道:几家欢乐几家愁。当宜太妃、惠太妃、荣太妃等人得到皇上的亲笔手谕,各自欢天喜地地着手准备搬到恒亲王府、廉亲王府和诚亲王府的时候,后宫中那些没有儿子的先皇嫔妃除了满眼羡慕之外就是哀叹自己的肚皮不争气。然而还有两个人,她们也都育有分府单过的成年皇子,也具有一定的品级,在后宫中也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还是皇上不可忽视的一支重要力量,然而境遇却是天壤之别,对此,她们的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这两个人就是密太嫔和勤太嫔。密太嫔是十五、十六、十八阿哥(八岁即殇)的生母,勤太嫔则是十七阿哥的生母,十五阿哥与世无争、无帮无派,十八阿哥早殇,而十六和十七阿哥全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因此这两位太嫔不仅不是皇上的敌对势力,相反还是皇上难得的需要格外倚重的力量。 密太嫔与勤太嫔年龄相仿,经历相似,先皇在世的时候就是宫中颇能说得来的两个人,随着各自的儿子纷纷成为皇上的追随者,相同的利益诉求令她们之间自然而然地更加亲密起来。当最后尘埃落定,是皇上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之后,两位太嫔都是苦尽甘来、喜极而泣。从前因为资历所限,她们既不能像宜太妃等人那样倚老卖老,也不能像和太妃那样持宠在身,而是一辈子小心谨慎,无论是服侍先皇还是,半步都不敢错,尽管她们都有极受先皇器重的儿子可以母凭子贵,但是在后宫中的地位极是尴尬。 现在好了,皇上继承大统,十六和十七阿哥两人的风光一时直追怡亲王,特别是十六阿哥,因为庄亲王无子,这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直接戴到了十六阿哥的头上,十七阿哥也从无官无爵的光头阿哥一步晋升为郡王,在宜太妃、惠太妃等人灰头土脸的时候,密太嫔和勤太嫔也终于母凭子贵地扬眉吐气起来。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们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就因为先皇这道“随子归邸而居”的遗旨令心情登时降到了冰点。她们不是有权倾一时的十六、十七阿哥吗?能够到自己儿子的府邸颐养天年不是最令人羡慕的事情吗?她们怎么还会如此唉声叹气、心烦意乱呢? 原来,密太嫔和勤太嫔今年才是四十多岁,而先皇遗旨中能够达到“随子归邸而居”的条件却是有两个:一是先决条件是儿子分府单过,否则儿子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怎么可能赡养他们的额娘?第二个就是出宫的太嫔太妃们年龄要年满50岁。这后一个条件或许是先皇出于为了避免有伤风化、有损皇家脸面的事情发生而提出来,但正是这一条,将密太嫔和勤太嫔牢牢地禁锢在了宫中,空有两个手握大权的亲生儿子,空有先皇的遗旨在手,却是享受不到半点恩惠。特别是眼看着宜太妃她们都欢天喜地去了儿子的府上,连惠太妃都能指望养子而脱身苦海,特别是廉亲王还是皇上的冤家对头,她们空有身为皇上心腹的儿子,却是连八阿哥、九阿哥的额娘都不如,这让两位太嫔怎么能够心平气和? 然而她们再有多大的怨气与不甘,都无法把心中这口憋闷之气撒到皇上的头上,毕竟皇上也是在严格执行先皇的遗旨。两位太嫔联手向皇上提出请求,希望看在十六和十七阿哥的面上,对她们网开一面?如果皇上对她们格外恩准,对其它不够条件的太嫔太妃也否也要求网开一面?那不是要皇上陷入两难的境地吗?她们在后宫中,面对宜太妃等人的嚣张对抗,非但不能助皇上一臂之力,现在反而要扯皇上的后腿,既是给皇上添乱,更是给自己的阿哥添乱。 深明大义的两位太嫔虽然空有心中极是难过,但是她们左思右想之后,最终不得不割舍了母子之情,为了各自儿子的大好前程,不得不选择了沉默。 两位太嫔能够选择沉默,而皇上却是不能。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两人自幼与他的关系很是亲近,紧密程度直追怡亲王,在皇上夺取皇权的过程中,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尽管从道理上来讲,这两个皇弟都是自家人,而且作为臣子他们更应该百般讨好他这个皇兄才是,然而不管是报恩也好,或是全力拉拢也好,皇上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忽视与密太嫔和勤太嫔在后宫中的重要作用。 特别是当皇上恩准了惠太妃就养于廉亲王府之后,他更是觉得愧对那两位太嫔。先皇在遗旨中并没有提及养子问题,因此他对惠太妃的网开一面已然是突破了先皇的意愿,根本原因还不是为了笼络八阿哥吗?而这两位太嫔实际上也都四十六、七岁了,眼看着就只差三、四年的功夫竟是不能给予格外开恩,对此,皇上怎么能够装聋作哑呢?既然不能再给予特别的通融,那么当着两位母妃们面把事情解释清楚,再表明自己的一番心意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此外,既然决定不会恩准两位太嫔出宫,那么就意味着同时需要她们尽快迁居慈宁宫,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两位皇弟是他的左膀右臂,两位母妃又是深明事理之人,既不能随子就养,还要搬离居住了二、三十年的故居,于情于理,他这个皇帝儿子都必须要有所表示。于是他推开繁忙的公务,仔细研究了内务府呈送上来的各位娘娘的迁宫安排之后,在两位太嫔即将迁宫之前,亲自走了一趟。 由于已经吩咐高无庸提前给两位太嫔传了话,另外为了节约时间,他选择了与她们同时见面的方式,地点就在密太嫔的寝宫——延嬉宫,当他准时前来的时候,勤太嫔早已经提前到达,与密太嫔两人恭候多时。 “儿子给母妃请安。” “皇上赶快请起。” 受皇上如此大礼,两位太嫔哪里还能踏踏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于是纷纷起身上前将皇上虚扶了一下。都是至亲的关系,皇上也不需要虚情假意,于是顺势起身,坐到了两位太嫔的对面。此时自有宫女及时上前奉来热茶,一切停当之后,皇上才重新开了口。 “今日朕有一事,还请两位母妃鉴谅。想必您们此前也已经知道了皇阿玛留下的遗旨,儿子因为谨遵皇阿玛的圣意,不能令您们到皇弟的府邸颐养天年,朕深感愧疚……” “皇上快快不要这么说,这让我们心里实在是不安。这事情是你皇阿玛定下来的,自是不能怪罪到你的头上……” “即便如此,儿子仍是难以心安,不过皇阿玛如此安排,反倒是给了朕一个机会,令朕有机会为您们尽孝。若是只从这一点来讲,朕还是要感激皇阿玛的此番安排。朕向两位母妃保证,您们在宫中的生活,除了不能与十六弟和十七弟朝夕相处这一件事情不遂心意以外,其它的方面,绝不会比在宫外差了一丝一毫,朕一定会像您们的亲生儿子一样,甚至要比老十六和老十七做得更好,尽心尽意孝敬服侍您们……” “皇上,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能出宫,我们当然是万分欢喜,不能出宫,我们也不会怨天由人,不管在哪儿都是这一辈子,在宫里,我们还多了皇上您这个儿子,这可是多少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呢!而且,我再给皇上说一句贴己的话,不管是进是退,是苦是甜,老十六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所以,您大可放心,从我这里,断是不会有任何为难与你的地方。” 与勤太嫔相比,密太嫔更加深谙权术之道,毕竟她服侍先皇的机会要比勤太嫔多了许多,因此或多或少、耳濡目染地也从先皇那里学到了不少处世之道。现在这个形势下,她当然是非常清楚,不能到自己儿子的府上颐养天年的同时就意味着距离搬离延嬉宫为时不远了,这是大势所趋,谁也回避不了。今天,皇上能够在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来亲自给她们一个交待,还不是看在十六和十七阿哥的面子上?皇上给了她们一个这么大的台阶,不仅仅是前来解释为什么没有网开一面,恩准她们出宫,同时也是希望她们能起个表率带头作用,主动搬到慈宁宫去。如果她们连这么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岂不是向皇上摆明了她们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其实在接到高无庸传来的口信之后,密太嫔就开始了不停地思考,猜测了不下十几种可能,也想出来了十几种对策,待皇上开口说出这番恳请鉴谅之类的话,密太嫔的心中总算是即刻踏实了许多。既然大家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与其被动地接受皇上的安排,还不如主动地表明姿态,既是给自己留下来一分体脸面,也是为十六阿哥挣得更多的政治资本。 第2537章 提前 与密太嫔相比,勤太嫔实在是没有高度灵敏的政治嗅觉,只有随波逐流、保持中庸才是她明哲保身的一大法宝,此外,将天分颇高的密太嫔视为一切行动的风向标也是她在宫中安然度日的一个重要生存法则,于是但凡大事小事勤太嫔都以这位早她入宫三年的姐姐马首是瞻。现如今时局变幻莫测,她不仅仅要为自己考虑,更要为自己的十七阿哥哥处处着法。在这一点上,她比密太嫔更要略输一筹,不算早殇的十八阿哥,密太嫔还有十五和十六两位阿哥,东方不亮西方亮,而她却只有独子一个,自然行事更为小心谨慎。此时眼见着密太嫔率先表态,勤太嫔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至少也是要不甘人后。 “皇上,您的心意我领受了。这些天也跟老十七商量了,拣个天儿好的日子,我就跟老姐一块儿开始拾掇拾掇,搬到慈宁宫去……” “您先不用这么着急,慈宁宫的屋子一间都没有动,朕让内务府都两位母妃留着呢,请您二位先过去看看,挑着最合您们心意的去选,毕竟搬一次也不容易,万一以后住着不舒心,那可就是儿子的罪过了。” 皇上这番话说下来,大大出乎两位太嫔的意料,要知道,就算是宜太妃等人搬离皇宫,还有母凭子贵的皇太后,还有位高权重的佟佳太贵妃,还有极得先皇恩宠的和太妃等人,全都排在前面,怎么轮也轮不到这两人的头上。然而皇上竟然提出慈宁宫的房子一间都没有动,先由她们可着劲儿地挑,不管是真是假,既然他能够表这个态,又是亲自前来,给足了她们面子,这让密太嫔和勤太嫔挑不出来半点不是。更何况两位太嫔又不是惹事生非之人,更要替各自的儿子着想,此时此刻,除了千恩万谢,实在是找不出来更能恰如其分地表达她们心迹的方式,当然这一次仍然是密太嫔打了头阵。 “皇上您可真是太客气了,让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呢。” “您若是这么说,实在是要朕这个当儿子的心中有愧才是,就这么一点点力所能及的尽孝之举,实在是微不足道,还望两位母妃多多注意保重身子,适宫的事情不必太着急,想什么时候搬就什么时候搬,一切以您两位的身子为重,。” 两位太嫔已经主动表态迁宫,皇上当然不能在时间上催得太过紧张,毕竟后宫中只剩下皇太后一人与他势不两立,气焰嚣张的宜太妃,暗箭难防的惠太妃和荣太妃等人全都去了自己儿子的府上,留下的这些太嫔太妃们都对他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晚一些搬迁也没有多少大碍,无非就是冰凝晚些日子才能搬进宫里来罢了。因此事情到了这个程度,皇上自然是要做一个顺水人情,在时间上切不可催促过紧,以免令母妃们产生抵触情绪。 皇上又是各间房子由她们挑,又是时间上全由她们自己作主,两位太嫔听罢又是千恩万谢一番,若不是皇上公务繁忙,两人还要再多谢些时辰。 皇上这个亲自走一趟真是收获颇多,不但解释了他自己没能恩准她们出宫的事情,还意外地得到了她们主动表态同意迁宫,真真是大大出忽他的意料。一来是他的一次放低姿态完成了两件事情,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令他喜不自禁,二来则是她们两位太嫔的主动表态起到了表率和带头作用,令太嫔太妃们搬迁至慈宁宫的事情加快了脚步,更是令他激动万分。 从密太嫔和勤太嫔这里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令皇上原本计划于下个月才开始实施的母妃迁宫计划竟是意外地提前了,虽然他一再向两位太嫔表示时间不着紧,以两人合适的时间和身体状况为先,但是依他对两位太嫔的了解,只要是她们开口答应的事情,一定不会久拖不办。 对于这个意外提前,皇上在万分欣喜的同时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下令将先皇嫔妃们迁至慈宁宫的事情虽然理所当然,但是不管年龄大小,对于那些女人他总归还是要喊一句母妃的,对于百善孝为先的皇上来讲,不管是多么的正大光明、理所当然,从内心上来讲,还是讲不出口。现在好了,密太嫔和勤太嫔不用他开口就主动搬离延嬉宫,那么其它的母妃呢?在那么多的人当中,哪一个他都可以装糊涂,由内务府按照宫规公事公办,唯有佟佳太贵妃不可以。 佟佳太贵妃一直住在长春宫,自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过世后,先皇的中宫一直虚位以待。中宫虚位以待可以,但是后宫中不能没有一个主事的娘娘,于是先皇在后宫三千佳丽中,选中了佟佳太贵妃代行中宫之职。因此这三十多年以来,佟佳太贵妃不但是长春宫的主宫娘娘,更是统领整个后宫的实权人物。 令皇上格外看重佟佳太贵妃的原因不仅仅在于她曾经手握后宫的最高权力,更重要的是她的另外一个特殊身份,那就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对皇上而言,这位太贵妃既是他的姨妈也是他的额娘,就好像冰凝与湘筠那样,冰凝既是小格格的四伯母也是她的姨妈,身兼了双重身份。因此仅仅是从感情上来说,皇上对佟佳太贵妃的感觉当然是要比密太嫔和勤太嫔更加亲近得多。然而现在因为十六和十七阿哥的原因,他一时头脑发热,对两位太嫔许下了慈宁宫房子任由她们来选的承诺,那两位太嫔礼尚往来,也向他承诺率先带头搬离延嬉宫,然而与他最为亲近的佟佳太贵妃对此竟是毫不知情,不仅于理说不过去,就是于情也难过他自己的这道心理关。 实际上,皇上办事一直都是极其稳妥之人,他早就筹划得好好的,打算在向内务府发出上谕之前,先行前往长春宫,当面向佟佳太贵妃解释和说明一番。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这趟延嬉宫之行,因为密太嫔和勤太嫔的主动示好而打乱了他此前的悉心安排。由于担心宫中眼多嘴杂,不出半天时间先皇嫔妃开始启动迁宫的消息定会是像长了腿似地席卷整个后宫,令他陷入极其背动的局面。为此皇上还没有离开延嬉宫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即刻立即前往长春宫,于是趁着还在与密太嫔、勤太嫔寒喧客套之际,已经悄悄命高无庸前往长春宫传去他的口信。 从延嬉宫到长春宫的这段路程,皇上的腿似是灌铅般地沉重。因为没有对密太嫔与勤太嫔网开一面,只差三、四年的时间竟是没能恩准她们出宫就养于儿子的府邸,令皇上万分愧疚之下做出了慈宁宫所有房间都由这两位太嫔先挑先选的承诺,现在马上就要面对稳坐后宫第一把交椅三十年的佟佳太贵妃,他该怎么办? 皇上甚至有些抱怨延嬉宫到长春宫的路程怎么这么短,几乎绞尽了他所有的脑汁,却是这么快就眼看着长春宫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了。被逼无奈之下,皇上不得不选择了铤而走险。 得了皇上即将前来的消息之后,虽然时间紧迫,但是佟佳太贵妃仍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做好了一切恭迎圣驾的准备工作,因此当皇上的脚步才隐隐地在耳畔响起,佟佳贵太妃就在贴身宫女的陪伴下,早早地迎到了外间屋的房门口。因此当他在高无庸的挑帘服侍之下迈进房门的时候,一眼就见到了早已恭候多时的佟佳贵太妃,令原本就心虚不已的皇上心中更是如打鼓般忐忑不安。 “儿子给安布额娘请安。”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儿子谢过安布额娘。” 一声“安布额娘”叫得佟佳太贵妃一股暖流登时涌上心间,于是她一边将皇上叫起一边赶快伸出手来亲自扶了这个皇帝外甥起来。待落座、奉茶等所有事项完毕之后,本着长幼尊卑的规矩,由太贵妃首先开口。 “皇上日理万机,有什么事情让奴才传个口信就可以了,怎么还专程来本宫这里?” “儿子这些日子很是忙碌,没有腾出功夫来看望您,还请安布额娘鉴谅。” “皇上这么说,真让本宫惭愧。这些日子,知道你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觉也睡不好,本宫有心相助,却又是帮不上什么忙……” 皇上本来就是心虚,此时又闻太贵妃满怀歉意的一番话,登时一脸的愧色。 “回安布额娘,您如此操心累神,儿子甚是不安,还望您保重贵体,儿子才好心安。只是,儿子此番前来,实是不孝……” 皇上艰难地起了头,却是将佟佳太贵妃吓了一大跳,毫无半点征兆,怎么突然间就说起这没头没脑的话来了?不过那“不孝”两字倒是提醒了她。佟佳太贵妃身为先皇后宫的实际统领者,对于先帝驾崩、嗣皇帝继位后,她们这些先皇女人的未来之路在哪里最是清楚不过,那就是尽快退出历史的舞台,尽快给儿媳妇位让路。 第2538章 难为 佟佳太贵妃是深明大义之人,否则也不会深得先皇如此信任,因此不管是哪一个皇子继位,她都会倾全力支持,更不要说继承大统是与她关系最为亲近的四阿哥。实际上,从她得知皇上继承大统的那一刻开始,就暗暗地开始做起迁往慈宁宫的准备了,就是为了当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能够做个表率,不会拖了她外甥皇上的后腿,特别是皇太后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闹剧之后,她更是坚定了要全力支持他的决定。 现在当皇上那“不孝”二字才一出口,尽管有些突然,但是佟佳太贵妃当即就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天终于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皇上何出此言?改朝换代绝非你我二人就能够决定的事情,若因为我的缘故而坏了宫里的规矩,那样的话,你才是真的不孝呢,也让我将来无颜去见你的皇阿玛。” 佟佳太贵妃的一句话,令皇上更加羞愧得无地自容,平时里一贯不动声色的他此时此刻不但神情极其不自然,而且脸颊上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似一块大红绸布一般。 “回安布额娘,儿子……,那儿子就不再多说那些没有用的话了,现在慈宁宫已经差不多收拾利落了,请姨娘选个皇道吉日……” 窘迫到了极点的皇上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意思吞吞吐吐地表达出来,竟是将佟佳太贵妃吓了一跳。 “从前我还是个贵妃,现在承蒙皇上您的皇恩浩荡,然而我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太皇贵妃罢了,有皇太后姐姐在前,我怎么能够这么不懂规矩呢?” 佟佳太贵妃,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佟佳太皇贵妃一席话,令早已经尴尬无比的皇上此刻更加地窘迫起来。佟佳太皇贵妃口中所说的“承蒙皇上您的皇恩浩荡”绝不是她一时讥讽之语,而是确有其事。 在皇上继承大统之步,在后宫面临宜太妃和自己亲额娘两大敌对势力的双面夹击几欲寸步难行之时,不想坐以待毙就想必须尽快想出摆脱困境的法子,从而实现从两大敌对势力的包围圈中胜利突围。 好在先皇后宫并不是铁板一块,不全都是反对他的声音,虽然那个时候他也不敢肯定佟佳太贵妃是否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他,但至少她不会竭尽所能地反对他。另外,元寿阿哥在宫中读书的时候一直由和太妃代为照料,看在这一层关系上,和太妃也不应该是不遗余力地与他唱反调。而不管佟佳太贵妃还是和太妃,都是先皇非常器重之人,再反观宜太妃和皇太后,虽然也曾经受宠,但毕竟也是三、四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因此尽快将佟佳太贵妃与和太妃变成自己的嫡系是当务之急。怎么能够在短时间内争取到两位的鼎力支持呢?皇上知道,两位太贵妃和太妃虽然不是唯利势图之人,但是他也不能据此就自动放弃了邀买人心之举,自己不率先做出姿态,怎么能够打动别人呢?决定已下,皇上立即着手,于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也就是他才刚刚继位一个月的时间,就上谕总理事务王大臣等。 “朕奉皇太后懿旨。孝懿皇后曾抚育朕躬,贵妃系孝懿皇后亲妹,应将贵妃封为皇贵妃。又和妃奉事先帝最为谨慎,应将和妃封为贵妃。朕为皇太后圣心至仁至厚,此旨实为允当。尔等会同礼部查例具奏。” 皇上在这个上谕里面想表达什么内容呢?就是说:根据皇太后的意思,因孝懿皇后是皇上的养母,而佟贵妃是她的亲妹妹,应该晋封为皇贵妃。另外,和妃因为侍奉先皇最为谦恭谨慎,应该晋封为贵妃。 当然了,这道圣旨决不是皇太后的意见,完全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事实上皇太后对她们两人没有半丁点儿的好感,更不要说晋封她们了。只不过皇上虽然贵为天子,但他终究还有一个儿子的身份,对于后宫册封之事,因为皇太后尚还在世,汉人又崇尚孝道,因此皇上无论做出任何决定都要借助皇太后的名义。 于是做了多年贵妃和妃子,终康熙一朝都未能得到晋封的佟贵妃与和妃两人,在先帝才刚刚驾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凭借与皇上的特殊情份而火线晋升为皇贵妃和贵妃,速度之快令所有人都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们从前站对了位置的结果。虽然皇上在上谕里对和妃的晋封用了“事奉先帝最为谨慎”这个理由,但是任何人都格外清楚,这不过就是他为了拉拢和妃,同时报答她养育元寿阿哥而找出来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皇上的这番投桃报李收到了他预期的效果,无论宜太妃和皇太后如何嚣张地与皇上公然为敌,佟太皇贵妃与和太贵妃不但没有参与半点,而且因为她们立场坚定地保持中立,其它太嫔太妃们也不敢公然表态与宜太妃和皇太后站到同一个阵营之中,后宫的反对势力得到了极大的制衡,局势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 然而尽管皇上是天子,大权在握、一言九鼎,但他也不是万事都能随所欲,就像他无论多么宠爱冰凝,也不可能封她做了皇后一样,他对于佟贵妃晋封的最大权力也必须止于“皇贵妃”这个品级,因为“皇贵妃”之上就是皇后。要想成为皇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皇帝本人的册封,而成为“皇太后”则有两条路:要么曾经是皇后,要么就是凭借儿子当了皇帝而自然升级为“皇太后”。 现在佟太皇贵妃对皇上提出要她选择皇道吉日的请求,不得不一口回绝,而且回绝得十分在理。康熙朝因为没有皇后,她这个贵妃受先皇器重而被委任代行皇后的职权,统领后宫,那是事实。现在改朝换代到了雍正朝了,因为有了皇太后,后宫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立即变成了母凭子贵的皇太后,而她就算是被火线晋封为皇贵妃也是要从曾经的后宫之首的位置上赶快退下来,更何况皇上在晋封她的上谕里面,不也是开篇第一句话就要“奉皇太后懿旨”吗? 皇上当然知道佟太皇贵妃的为难之处,她这个曾经的后宫之首现在也是要看皇太后的脸色行事,否则就是大逆不道。然而皇上也有他的为难,皇太后誓死都要坚守永和宫的坚定信念早已是尽人皆知,皇太后若是长寿个二三十年,他这个皇帝岂不是就要不明不白地二三十年吗?他此次前来,不就是寄希望于佟太皇贵妃能够带头迁宫,率先垂范吗? 面对佟太皇贵妃的一口回绝,皇上的心登时凉到了一半,然而他实在是不想放弃劝说她的机会。 “回安布额娘,儿子的额娘最近身子一直不大好,想必一时半会儿也……” 佟太皇贵妃不是故意刁难皇上,而是因为她是知书达礼、懂得规矩之人,有了皇太后这个新任后宫之首,她怎么可能还拿着前朝的老皇历,胆敢逾越在前,率先迁至慈宁宫呢? 然而她也知道,皇上这一次亲自前来与她商讨,也是有他现实的难处。皇太后在跟皇上闹别扭,几乎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她以拒不迁往慈宁宫来表达拒认皇上为继承大统之人,只要皇太后坚守永和宫,后宫哪一个女人敢有半点动作?皇太后以一人之力制约了先皇后宫的所有女人,而这些女人占据了全部东西六宫,导致皇上自己的女人就不能进宫,只要他的女人一天不搬进宫来,皇上的合法正统地位就要受到一天的威胁。 只是皇上实在太难了,虽然贵为天子,却是没有半点法子说服自己的亲额娘,相反还会招至无休止的痛斥、漫骂。佟太皇贵妃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皇上是她的外甥,如果连她这个既当姨妈又作额娘的人都不全力支持他,还能让他依靠谁、信赖谁?特别是又有隆科多鼎力襄助在前,更是会显得她无情无义,相信孝懿皇后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也会责备她的。 一方面是不可逾越的礼制宫规,一方面是束手无措、焦急等待她援助的皇上,佟太皇贵妃真真的是隐入了两难境地。 面对眉头紧蹙的太皇贵妃,皇上也是有些后悔,是不是逼迫得有些太急了?然而就像太皇贵妃所考虑的那样,在这后宫中他不依靠她这个安布额妈还能依靠谁呢?他自己的亲额娘恨不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她做了近三十年的后宫之首,除了她之外,皇上就是数遍先皇整个后宫,也挑不出来一个有实力、有能力、有魄力敢冒天下之先的母妃了。 此时此刻,佟太皇贵妃的房里安静极了,除了更漏在忠实地履行职责之外,偌大的房间几乎是掉根针都听得出来。此时不论是皇上还是佟佳太贵妃都饱受心灵的折磨,太贵妃是要在两难中做出选择,而皇上则是因为愧疚而无地自容。 第2539章 迁宫 良久的沉默,最终还是佟太皇贵妃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虽然她身处两难的境地,然而细想起来,实际上摆在她面前的并没有什么两条路可以选择,因为老天爷让她做了皇上的姨妈也做了皇上的额娘,她一个人身兼两重身份,自然是不能与旁人相提并论。 就算是不考虑她自己的因素,佟太皇贵妃也要为她的亲弟弟隆科多想一想。要知道隆科多可是选择了坚定地站在皇上这一边,现在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能够凭借额娘的身份跟皇上讲规矩,以不能逾越皇太后为由一口回绝了他,然而隆科多就没有她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了,他只是皇上的心腹大臣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天是亲密无间的忠臣,明天就有可能是反目成仇的逆臣。 宜太妃之所以胆敢与皇上公然为敌,依仗不就是她那个“母妃”的身份,皇上奈何不了她任何吗?然而她却真的是有些忘乎所以了,虽然皇上奈何不了她什么,但是从皇上严惩了她的奴才不就极其有力地证明了皇上还是有法子的。宜太妃是“母妃”,但九阿哥不过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罢了,连十四阿哥这个亲弟弟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性命无忧,更不要说九阿哥了。 佟太皇贵妃不想为自己谋划什么好处,但是对于隆科多,她的亲弟弟,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当然希望通过她自己的微薄之力,能够为她们佟家保得一世平安与荣华富贵。这是人之常情,无可非厚。此外,佟太皇贵妃因为特殊的身份,在面对皇上的时候还有一个巨大的心理障碍,那就是孝懿皇后。 孝懿皇后是她的亲姐姐,想当年姐妹两人在宫中相依为命,特别是孝懿皇后临终托孤的场景,佟太皇贵妃一辈子都忘不掉,如果她不全力支持皇上,岂不是违背了当初对她姐姐的承诺,将来百年之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孝懿皇后? 此外,由于皇上是孝懿皇后的养子,而初入皇宫的佟太皇贵妃品级不高,与姐姐共处一宫,因此她可以说是亲眼看着皇上一天天地长大的,与孝懿皇后一样,也拿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因为她自己也是膝下无子,当然更是视皇上为己出。现在自己的儿子有困难,她这个自然自家人不支持自家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尽管佟太皇贵妃身处两难境地,然而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都是只剩下了这一条路可走。既然同舟就要共济,为了她的这个外甥皇上顺利度过难关,为了求得自己的良心上的安宁,为了她们佟家老老少少的光明前程,就算是担上逾越的罪名她也是心甘情愿、在所不惜,否则她就是对不住逝去的孝懿皇后,对不住佟家的列祖列宗,下半生就真的是要在无尽的悔恨与愧疚中度过了。 念及此,佟太皇贵妃稍稍理了理思路,毕竟刚才她已经一口回绝了,现地又回心转意,总归还是要找个借口和台阶给自己。 “皇上,我知道你也有难处,既然皇太后姐姐有意谦让,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放心吧,这次搬到慈宁宫的事情,你就不必多虑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本宫自会有分寸。旁人若是有什么说三道四的,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不要被这些琐事束缚了手脚,误了国家大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想必你皇额娘如果在世,也会说这般话的。” 佟太皇贵妃一席话仿佛是给了已经陷入绝望之中的皇上一根救命的稻草!“皇太后姐姐有意谦让”?皇上是如此聪明之人,怎么听不出来这几个字的弦外之音?既然祖制不可违,那就只能是另想办法。皇太后不是坚守永和宫绝不让步吗?那是皇太后的一厢情愿罢了,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还不是凭人的一张嘴?皇太后拒不迁往慈宁宫,在这个人眼中可以看做是皇太后与皇上势不两立,在另个一个人的眼中当然也可以看作是谦让曾经的后宫之首佟太皇贵妃之举。 老天爷给皇上关上了一扇窗,同时又给他打开了另外一窗子。佟佳太贵妃冒着违逆祖训宫规的风险给了他毫无保留的支持,这让他如何不深受感动?而且还心细如发地为他寻出来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皇太后谦让于她。面对这个既有胆量又有胆识的女人,皇上也是由衷地赞叹不已:难怪皇阿玛会如此信任她、器重她,若不是前面三个皇后都是红颜薄命,皇阿哥担心再立皇后又要命夺佳人一命而不敢再立的话,安布额娘一定会成为大清朝皇后的不二人选。 对于太皇贵妃义无反顾的选择,皇上在赞赏有加的同时当然更是深受感动。面对如此深明大义的佟佳太皇贵妃,皇上知道现在的他无论说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太皇贵妃的大恩大德,今日他全都领下了,而且是没齿难忘,然而身为天子,除了极尽孝道之外,他竟是无以为报,这又令他更是愧疚不已。 从长春宫出来之后,皇上默默地在心中念了至少二十遍的“阿弥陀佛”,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庆幸,更是愧疚,五味杂陈不一而足。一事许两家,他也不想是这样的结果,最终不得不逼近自己铤而走险,而皇上之所以敢于冒这个风险,主要还是建立在以他对密太嫔和勤太嫔的了解之上。久居深宫多年,两位循规蹈矩的太嫔应该知道宫里的规矩是什么,更不会因为十六和十七阿哥的飞黄腾达而忘乎所以,因此在佟佳太贵妃,和太妃等人没有迁宫之前,她们怎么可能轻举妄动? 此次前来,皇上原本只是想要就即将开始的后宫搬迁事项提前跟佟佳太贵妃打声招呼,结果就像在延嬉宫一样,又是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果,太贵妃竟然一口答应率先迁宫。尽管成果喜人,可是皇上的心中竟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总是感觉太过愧对这个姨娘,而他就算是竭尽孝道,也仍是难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在佟佳太贵妃、密太嫔、勤太嫔等人的推动下,迁宫比原计划提前了一个月的时间。佟佳太贵妃第一天迁至慈宁宫,和太妃紧随其后,密太嫔和勤太嫔,带头示范效应立即显现出来。眼看着大局已定,那些不够资格出宫,只能留在宫中由皇帝继续敬孝侍奉的妃嫔们,全都识实务地开始了默不作声的搬迁,虽然也有几个喜欢争些绳头小利之人因为房间安排问题闹出一些动静,但是这些只是浩大搬迁工程中的小小插曲罢了,无碍整个大局。 随着宜太妃、惠太妃、荣太妃等一些高品级的具备实力与皇上一较高低的主宫娘娘们自愿搬离皇宫,就养于各自儿子的府邸颐养天年,钟粹宫、储秀宫、翊坤宫的正殿早已人去房空多时。那些没有儿子或是自己不够年岁的太嫔太妃们只能是依靠皇上尽孝心、养天年,那些低品级的答应常在们需要看皇上的脸色讨生活,她们原本与皇上就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只是随波逐流,现如今在大势所趋之下,她们自是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相反还要极其主动地配合内务府的各项安排,最终也都顺顺当当地搬至慈宁宫,于是延嬉宫、景仁宫、承乾宫也清静下来。 当一座又一座的宫殿被清空,面对每日苏培盛喜滋滋地向他禀报这些巨大成果,皇上心中悬了半个多月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以宜太妃为首的后宫敌对势力自觉自愿地退出了与皇上唱反调的舞台之后,落单的皇太后虽然依旧坚守永和宫,但已呈孤掌难鸣之势,至此后宫对于皇上的制肘威胁明显降低,惊涛骇浪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安然平息,后宫的反对势力得到了极大削弱和有效遏制。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繁华已落尽,空余深宫怨,往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三宫六院登时冷清了下来,变成了一座座的空城,除了偶尔有奴才定时定点前来打扫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一把铜锁,满目荒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昔日冷冷清清的慈宁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般。随着孝惠皇太后——这座太后宫的最后一位主宫娘娘的过世,慈宁宫从此变成了一座空城,没有人料得到,五年之后,这里竟成了整个后宫最为热闹非凡之处,比东西六宫还要热闹。东西六宫中只住了一位主宫娘娘,而慈宁宫竟住了几十位娘娘,几乎达到了人满人患的程度。 或许是先皇早就预料到了在他身后这里的混乱局面,才会早早拟就了那份遗旨,令宜太妃等几位高品级的太嫔太妃可以出宫就养于儿子的府邸,否则那些妃位品级的娘娘必定要占据更多的房间和空间,慈宁宫的拥挤程度更是要超乎于常人的想象之外。 第2540章 新主 几位主宫娘娘的离宫,意味着东西六宫被先皇妃嫔牢牢占据的局面终被一举打破,嗣皇帝的女人们在这皇宫中终于可以拥有一个立足之地,为继而成为后宫中新的统治者而铺平道路。然而到底谁将成为这每一座宫殿的新主人?皇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费尽心思。 在紫禁城中,坤宁宫为后宫之首,位于紫禁城的中轴线上,处于乾清宫北端。妃嫔的居所为东西六宫,由于分别位于坤宁宫的东西两侧,因此简称为东六宫和西六宫。其中东六宫分别为: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延嬉宫、永和宫、景阳宫;西六宫分别为:翊坤宫、永寿宫、启祥宫、长春宫、咸福宫、储秀宫。 虽然号称东西六宫,而实际上真正能够入住的宫殿却没有这么多。前面说过,坤宁宫是皇帝大婚之地,景阳宫已被先皇辟为皇家藏书馆,永和宫仍由据不迁宫的皇太后居住于此,因此这三座宫殿首先被排除在外。 首先是雅思琦,未来的皇后娘娘,身份特殊、地位特殊,皇上当然是要给她安排一座特殊的宫殿彰显她的与众不同。然而东西六宫仅从地理位置上来讲,没有什么亲疏远近之分,从宫殿的性质上来,除了坤宁宫之外,这几座宫殿相互之间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怎么办呢?最终,皇上将目光落在了长春宫。与其它东西六宫相比,长春宫一样没有丝毫的特殊之处,皇上之所以选择这座宫殿作为雅思琦的住处,完全是因为沾了佟佳太贵妃的光。 佟佳太贵妃执掌先皇后宫三十年,因此她所居住的长春宫自然而言地成为了后宫的中心所在,现在佟佳太贵妃搬走了,如果雅思琦搬进这座宫殿,既师出有名,也巩固了这座宫殿在后宫中的中心位置,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一个多赢的结果。 雅思琦的住处解决了,那么冰凝呢?这个在他心目中占据了第一位的女人,将她安排在哪一座宫殿之中? 其实哪里还用得着皇上再多想什么呢?因为他的目光早就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座在他的生命中烙下了深深印记的翊坤宫。 翊坤宫承载了皇上太多的情感与记忆。从他出生之日起,皇上就生活在这座宫殿中,与他那个端庄优雅美丽的皇额娘——孝懿皇后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幸福、最为快乐的十三年。对,没错,翊坤宫就是孝懿皇后生前的住处。随着皇后的过世,皇上不得不回到彼时已经是德嫔的自己的亲额娘身边。自从孝懿皇后孝期届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座宫殿,因为此后的三十年中,这里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主宫娘娘,最后一位是深得先皇恩宠的和太妃。 选择这里作为冰凝的居所,确实是他早已蓄谋已久的结果。这是他成长的地方,随着他成为紫禁城的统领者,自然是要三天两头地前来凭吊他那善良温柔又红颜薄命的皇额娘,凭吊他那一去不复返的年少岁月。因此这座宫殿在他的心中不亚于一座圣殿,在他统领的朝代中,除了冰凝,谁也不配成为这里的主人。更何况他的三天两头造访面对的如果不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简直就是他所不能够想像的事情。 翊坤宫因为孝懿皇后的缘故令冰凝与这里结缘,除此之外,这座宫殿的地理位置也是相对优越,因为翊坤宫位于西六宫,而养心殿也位于乾清宫的西侧,皇上当然希望距离自己最爱的女人近点,再近点。 他再也不想与她远隔千山万水,他要与她心手相连、须臾不分!在潜邸的时候,怡然居远离他的书院,偏居一隅。虽然那个院子当时是为婉然准备的,因为那个院子有一个极大的花园,但是他忽略了那个院子的位置。 然而,当他娶进来的侧福晋变成冰凝之后,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两人居然都对这个格局非常喜欢、分外满意,由于远离各自的视线,互不相干,各得其所。但是当他与冰凝心心相印之后,就开始了永不停息地万分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院子迎娶他的侧福晋?怡然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万里迢迢,每一次与心爱的人相见竟是要“跋山涉水”,几乎需要穿过整个府邸。 现在冰凝就要搬到皇宫来了,他不想再重复同样的错误,他们已经错过了十年,他们不能再错过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要她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陪伴他每一个快乐的日子,忧伤的日子,幸福的日子,痛苦的日子…… 此时的翊坤宫早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清理得干干净净,干净到家徒四壁,空无一物,干净得连一片纸屑、一小株野花野草都不曾见到,甚至连窗纱都没有,只空有门窗、墙壁、地面,这里俨然就是一座空城。 面对昔日奢华无比,如果冷冷清清、萧条无比的翊坤宫,苏培盛实在是有点儿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在太嫔太妃们迁宫的时候,苏培盛这个聪明人连想都没有想,早就预料到这座宫殿新的主宫娘娘,毫无疑问,一定会是年侧福晋,可是?后来高无庸传来了皇上的口谕,要将这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现在这座宫殿确实是干净了,然而如此“干净”的一座宫殿怎么可能住人呢?难道说他这一回把错了皇上的脉,万岁爷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年侧福晋住在这里?可是年主子不住这里,放眼整个后宫,苏培盛实在是挑不出来一个更适合的地方了。 尽管有满腹的疑问,苏培盛仍是要当面向皇上交差。 “启禀万岁爷,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将翊坤宫全都拾掇干净了。” “完全都清空了?” “回万岁爷,什么都没有了,连只鸟儿都不会飞进来。” “好,那就好。你明天回一趟潜邸,将年主子接进宫来。” 啊?这个出乎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打了苏培盛一个措手不及,早知道是年主子搬进来,他真不应该收拾得那么“干净”,关键是皇上这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呢?皇上对年主子好得都要捧上天去了,怎么就给了她一座空空如也的宫殿?难不成明天他将侧福晋接进翊坤宫中之后,所有的人都站在屋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吗? 哎呀!想到这里,苏培盛差点儿当着皇上的面狠狠地拍自己的脑袋一下!他可真是老糊涂了!皇上先问他翊坤宫拾掇干净没有,又要他明天回潜邸接年主子入宫,但是皇上可没有吩咐他将年主子接到翊坤宫呀!一想到这里,苏培盛赶快收回他那一脸的错愕不已,转眼之间就换上一副满脸堆笑的模样。 “回万岁爷,奴才斗胆问一句,您这是要奴才将侧福晋接到哪个宫中?” “当然是翊坤宫!” 皇上对于苏培盛的问话莫明其妙,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翊坤宫不是留给冰凝,还有谁能配享那么高贵的地方? 面对皇上不悦的脸色,苏培盛也是满腹的委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用一府除了墙就是地的宫殿来迎接年主子进宫,不要说冰凝深受皇上宠爱,就是出身最为低微的宋格格也不能如此怠慢。如果因为僧多粥少排不开了,非要有一个主子住那里,也只能是无名无份的霍沫还凑合。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又生怕明天如此怠慢年主子被皇上抓了把柄寻他的罪过,万般无奈之下,苏培盛只得是一脸茫然又心惊胆战地回了一句。 “启禀万岁爷,要不您缓奴才一天的功夫,把宫里置办起来,好歹也得有桌子椅子,让年主子有个地方能落座才行,否则年主子现在身子也沉了许多,万一……。” 原来这奴才担心的是这个事情!直到现在皇上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苏培盛故意拖延、办差不力,而是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给那奴才说清楚。不过皇上历来喜欢迁怒于人,这一次明明是他自己没有吩咐清楚,但又不想在苏培盛面前老实认错,于是反倒数落起大总管的不是来。 “你平时一个挺精明的人,怎么现在突然间犯起糊涂来了?” 莫名其妙地被皇上一番责备,苏培盛仍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过看样子皇上好像不是真的生气的样子,他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启禀万岁爷,恕奴才愚钝……” “此话差矣,朕连平庸之人都不能用,更何况是愚钝之人?” 苏培盛不明不白地遭皇上一番奚落,心中很是不服,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是吃了一个哑巴亏,脸也被憋成了猪肝色,倒是与他那大大的脑袋、胖胖的身材很是相得益彰。 皇上仗势欺人之后也是觉得还得靠这奴才鞍前马后伺候,打一板子至少得揉三揉,于是故作无奈状,先叹了一口气才开口。 “唉,真不知道当初朕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蠢才!” 第2541章 复制 皇上自己犯了小错,又不想在苏增盛这个奴才面前失了面子,所以这两人言来语去半天他就是不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那样的话,岂不是要他主动承认自己刚才错怪了苏总管吗?因此皇上总是将希望寄托于苏培盛能够主动揣摩出来他的心思,结果哪里料到一贯精明得跟只老狐狸似的苏总管这一回竟然愚钝到了这种程度,真真是要气死他了! 挨了皇上的一顿臭骂,苏增盛又是莫名其妙又是忐忑不安,此时此刻早已经是满头冒汗,早先那堆满一脸的谄笑也僵硬凝固成两个肉坨肉挂在鼻子的两侧。 “回万岁爷,奴才一定连夜就去置办,明天迎接年主子回来的时候,定是不会有半丁点儿的差池……” “你!你可真是一块朽木,雕都雕不透!” 皇上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地被这个顽固不化的苏培盛活活气死了!怎么都说不明白,非要揭朕的短,真是想不明白当初怎么看走了眼,竟是会重用这么一个蠢才! 既然怎么点化都不能通了苏总管的慧根,为了尽快接冰凝回来,皇上唯有举手投降。 “用得着你连夜置办什么!明天回潜邸将年主子迎回来的时候,一并将怡然居搬到翊坤宫来!” 把怡然居搬到翊坤宫?乍一听到这个吩咐,苏培盛的下巴差点儿都被惊掉了!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是看出了点儿端倪,原来前些天皇上吩咐他把翊坤宫弄得家徒四壁,就是为了将怡然居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这个结果令见多识广的苏大总管都要禁不住地连连感叹:皇上果然是个用情至深之人,那年主子也果然是甚得恩宠之人! 这绝对是一个让他苏培盛就是想上个三天三夜也想不出来的一个法子,因此苏总管不得不暗称三声佩服,原来讨女人欢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身在其中是难以体会出其中的奥妙。短暂的佩服之后,苏培盛立即开动大脑,想一想如何将那个庞大的怡然居在一天之内一骨脑儿地整个儿端到翊坤来,于是就在他一走神儿的功夫,只听皇上又开口吩咐他了。 “你,嗯,你明天去潜邸的时候,那个,嗯……” 苏培盛是心腹奴才,皇上所有的秘密没有一样瞒过他,可以这么说,整个王府之中没有一个主子,包括冰凝知道的内幕会比苏培盛多,毕竟他要指着这奴才鞍前马后效劳,怎么可能对苏总管藏着掖着?然而万事不背苏大总管的皇上现在居然开始吞吞吐吐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原来皇上的本意是想叮嘱苏培盛一番,要他在迎年主子回来的时候如此这般这般,然而皇上也有他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作为一朝天子,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国家大事上,还惦记着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不要说他这个当皇上的有“荒淫无道”之嫌,就是冰凝也要无辜地背负上“红颜祸水”的罪名,更不要说她现在早已经是因为那个“狐狸精投胎”而恶名远扬了。 从前他只是个王爷,怎样“荒淫无道”都无可指摘,现在却是不一样了,作为身肩重任的帝王,不说一心都扑在朝政之上,反而深陷感情的泥潭,实在是不成体统,难道说先皇让他继承大统就是要他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吗?可是帝王也是人,不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恨情仇,为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去关心和爱护难道有错吗?这就是登上皇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关心自己的女人没有错,又不想有损自己的帝王形象,矛盾犹豫中的皇上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才能既让苏培盛按照他的吩咐去办,又不被泄露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事到如今,皇上再度对苏培盛大为失望,心中禁不住地暗骂道:从前多么精明、多么得力的一个奴才啊,想瞒着他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想要他心领神会的时候竟也成为了不可能的事情,真是气煞朕了! 皇上就是气到牙根痒痒也是无济于事,此时的苏培盛眼看着平时威严、铁腕、果断、坚决的皇上现在居然半天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再次如坠五里云雾:万岁爷这是有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启齿?难不成那年主子真是如皇太后所说的那般,是个狐狸精投胎转世,把皇上的魂儿给勾跑了? 望着苏培盛那如铁嘴钢牙般紧闭的一张嘴,皇上终于认清了形势,绝对不可能指望让这个奴才心领神会了,无奈之下他还是横下一条心,让这奴才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早晚也得知道,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办好差事就行了。 “明天去潜邸,你先将年主子请到书院去歇息,然后让那些奴才们要尽快收拾,等翊坤宫布置妥当后,再将年主子迎到宫里来。另外,怡然居里的所有一切,全部统统搬来,包括窗纱、盆景、笔墨纸砚、针头线脑……所有的一切。” “回皇上,奴才一定照办!只是……,窗纱、地毯都有些旧了,要不要换成新的?” “不用,不用,什么都不要换,哪怕是破了、坏了、旧了,统统都不要换,都要原封不动地搬过来。” 是的,他要给她一个惊喜,他要给她一个安心。她是那么地抗拒着皇宫,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她选择了,她的命运已经紧紧地与他联系在了一起。让她接受这么一个打心眼儿里厌倦的地方,确实是太难为她。因此,在这个全新的、陌生的环境里,他要给她一丝温暖,一丝安心。 皇上之所以能够想出这个法子,还是受了冰凝的启发。那天他们匆匆相见又匆匆一别的时候,她亲口对他说过:“怡然居里的点点滴滴,凝聚的都是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是的,她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哪怕只是一个茶盏,那是她为他亲手奉上的桂花碧螺春;哪怕只是一张纸片,那是她为他亲手裁切而成;哪怕只是一枝竹笔,那是她借物言志向他“负荆请罪”…… 在这个完完全全地复制出来的怡然居,他要他的仙子一如既往地怡然自得,心境悠然。此前,她受的苦、遭的罪实在是太多,此后,他要他最心爱的女人此生不再有任何苦难,虽然她被这皇宫束缚,但是在这翊坤宫里,一定是一方自由的天地。 就像当初送她园子里的那个“陶源”一样,不管是斑驳的廊柱还是褪了色的院墙,他都没有让苏培盛重新粉刷一新,只是清扫得干干净净,归置得整整齐齐就迎来了那座小院的新主人。这一次也是一样,宫殿还是那座宫殿,那座为他十三年的成长提供了风雨无阻庇护的宫殿,经过三十年的时光荏苒,此时此刻,当他君临天下的时候,当他可以告慰孝懿皇后的时候,竟然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他忘不了前些日子太嫔太妃搬离之后,当他以帝王的身份再度踏进这座人去楼空的宫殿之时,满目所见,只剩下院墙一如往昔,其它的所有的布置、家什全都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将来冰凝住在这里,他一定是会隔三差五前来探望她,然而,他只需要这座宫殿和冰凝这个人,其余的一切统统都不需要也不想看到,相信小有洁癖的冰凝也与他一样,或许比他还更甚,既不需要也不想看到这些物件。怎么办?那还不容易!他们只需要将怡然居原封不动地搬过来,只有在这些物件上才拥有属于他们两个人共有的情感寄托。 直到现在,苏培盛才终于完完全全地听明白了皇上的吩咐,也准确无误地理解了皇上的意图,最终办差从不出半点马虎的苏大总管更是不折不扣、极其完美地实现了皇上的旨意。只是在执行过程中有一个瑕不掩瑜的小小插曲,那就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冰凝,也如苏培盛初次听到吩咐的时候一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皇上的亲口吩咐。 “万岁爷真的是要我先去书院呆些功夫?” “回主子,正是这样,万岁爷亲口跟奴才吩咐的。” 冰凝真是越听越糊涂了,既然是接她到宫里,为什么还要在朗吟阁耽误一天的功夫呢?假若说是因为皇上选了下午的良辰吉时,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在怡然居踏踏实实地歇到下午才启程呢?此外,不但她搬到了朗吟阁,就是湘筠、福惠,还有月影、湛露、凝霜、徐嬷嬷她们那些奴才们也都悉数迁到了书院,皇上这是在搞什么明堂? 既然不知道皇上在搞什么明堂,那么她也就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好在有福惠和湘筠陪伴身边,时光倒也不是那么的难挨。 直到傍晚来临的时候,带着满腹疑惑又如坐针毡地在朗吟阁苦挨了大半天时间,冰凝终于被苏培盛接到了宫中。当她刚从轿里走下来,看到这个她即将要度过下辈子时光的地方,还不待她感慨万千,立即就发现小武子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宫门口迎接她的归来。 小武子?这个奴才怎么会在这里? 第2042章 新主 小武子的意外出现令冰凝好不惊讶,继而又难得地对一个奴才生起气来。这齐公公是怎么了?不说好好在娘娘跟前当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岂不是又要遭受一顿皮肉之苦了?心急之下,冰凝禁不住朝小武子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齐公公?你怎么在这里?皇太后那里谁当差呢?” 小武子看到冰凝下了马车,本来想上前搀扶一把再请安,谁料到她竟然是如此心急,还不待他行礼就先问了起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小武子只得是一边小跑两步迎上前来,一边恭敬口头先行请安。 “给主子请安。万岁爷吩咐奴才回您这里当差,皇太后娘娘那边,万岁爷吩咐王长有王公公官复原职,继续伺候皇太后娘娘,何大管家还是回大福晋跟前当差……” 听罢小武子转述的皇上的吩咐,不用再多问一句,冰凝已经完全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当冰凝刚刚被皇太后无条件放回来的时候,皇上忌惮这其中有什么暗藏的阴谋诡计,因此要小武子继续留任,王长有官复半职,从以前的大管家降为二管家,既是给了皇太后面子,也是确保万不可吊以轻心、上当受骗。 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严密监控之后,连半丁点儿的珠丝马迹都没有被发现,令皇上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对永和宫的策略。现在这个结果只说明两个问题:要么就是皇太后和十四阿哥实在是隐藏得太好太深了,连嗅觉一贯超乎异常灵敏的皇上都抓不住一星半点的把柄;要么就是皇上的嗅觉灵敏得过了头,这一次竟然失灵了。 当先皇嫔妃们或就养于自己儿子的府邸,或悉数搬到慈宁宫之后,永和宫俨然成为了一座孤岛,皇太后彻彻底底地成为了孤家寡人。这些日子以来,永和宫既断了与外界的大部分联系,又没有发生什么新的动向,令皇上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地松缓了一些。 毕竟他与皇太后是亲生母子,血浓于水,再是势不两立,至诚至孝的皇上仍是做不出斩尽杀绝的事情来,因此借着接冰凝回宫这个契机,他将小武子又调回了她的身边,正式成为翊坤宫的大管有。毕竟冰凝即将诞育小阿哥,急缺人手,雅思琦新近坐镇中宫,千头万绪也是急需人手,因此小武子和何全继续侍奉旧主才是较为理想的安排。 至于永和宫,还是让王长有官复原职吧,就算是主动向皇太后低个头,换来她老人家的心情舒畅。毕竟以雅思琦为代表的儿媳妇们开始要当这个家了,一步步地退出这个几乎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谁的心情不惆怅? 一切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这个结局对任何人而言都是皆大欢喜,冰凝当然更不例外。自己的奴才全都回到了她的身边,自己的物件全都随她悉数进了皇宫,还有即将诞生的小阿哥,所有的这一切,似乎可以很大程度地抵消掉很大一部分因为皇上登基而带给她的负面情绪。过不了几天就能见到从西北归来的婉然姐姐了,一切就都圆满了。 一想到这里,冰凝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原本就是一个遇强则强,遇弱则弱之人,而这十来年的坎坷经历艰难困苦更是令她的这颗心愈发地坚强起来,同时也更加地脆弱起来。艰难困苦可以令她斗志昂扬,而幸福美满也可以令她脆弱不堪。 现在,当冰凝苦尽甘来,赢得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也即将迎来自己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她不是像别人那样兴高彩烈、欣喜若狂,而是泣不成声,不知道上辈子积攒了多少修行,才换来这辈子享之不尽的福份,让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犹如是在梦中。 众人都发现了冰凝的异样,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怎么会轻啜起来,当然,也只有月影能够知道也能够体会她此时的心情,于是赶快一边假意责备小武子,一边替冰凝找来了一台阶,缓和尴尬气氛。 “齐公公,您不说把主子赶快迎进去,还挡着道……” “哎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主子千万不要责怪,奴才就是太激动了,一时糊涂了,您赶快这边请,这边请。”小武子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忙不迭鞍前马后地将冰凝领进了宫。 随着小武子转过了影壁,冰凝赫然发现,怡然居所有的奴才们全都已经在院子里站好,恭候她的大驾光临,此时一见到她,立即齐唰唰地俯身行礼。待一阵响动过后,冰凝仔细一看,彩霞、彩蝶、云起、雪飞、青草、小云、蒋嬷嬷……一个都不少。 更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待冰凝缓步走进正殿,清早还正在使用的圆几、矮榻、妆匣、团扇……甚至是旧旧的窗纱,磨得有些起毛的地毯,无一例外,全都如排山倒海般地映入了她的眼帘!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些物件连摆放的位置都与从前一模一样,令冰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就在她久久难以缓过神来,不知道在短短的四个时辰之中,如何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来的一个全新的怡然居的时候,只听耳边响起了“汪、汪、汪”的犬吠声。天啊!是雪球!冰凝猜得没错,确实就是雪球,是他在送给她那座“风寄燕然”的时候一并送她的那只卷毛狮子狗,此时也正卧在暖炕上,既懒洋洋又眼巴巴地期盼着她的拥抱。 面对正在向她邀宠的雪球,冰凝想都没想抬脚就走上前去,送给它一个一如既往的拥抱,结果脚才抬起来,就突然间感觉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转身一看,原来是他!是皇上,正专注地望着她。皇上什么时候进来了?怎么也没有人提前传口信儿呢?害得她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现在这个时候,不要说准备,就是请安都晚了,心急之下,冰凝来不及多想,先赶快俯身行礼才是上策。 “臣妾给皇上请安。” 得到苏培盛差人送去的口信,皇上知道冰凝已经到了翊坤宫,他特意吩咐了众人,不要惊动年侧福晋,他也有私心,他也是爱慕虚荣,他只想看一看,当冰凝面对他这个奇思妙想的时候,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此刻他如愿以偿地全都看到了,看到了冰凝被他深深感动的泪水,可是他同时也看到了她的焦急不安,吓得他将冰凝赶快一把就扶了起来。 “不是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吗?有了身子就不要请安了!” “这是在宫里,不比从前,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丝毫闪失呢。” “这一院子的奴才,哪一个不全都是你怡然居的人?你还能怕了他们?还是说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寻你的短处?” “臣妾是担心翊坤宫以外的地方,万一传扬出去,被旁人寻了借口,会让您很为难。连翊坤宫都没有做好的事情,还怎么能够服众?” “不管怎么样,朕说免了你的请安就是免了,你总不能为了服众,就不顾朕的小阿哥吧?” 虽然冰凝在潜邸住了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她依然还是那么的瘦弱,可是这短短的二十几天的时间里,她的身形仍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然而即使如此,他仍然极不满意。 “不是说过要你养胖一些吗?怎么还是这么瘦?难道真的需要去责罚月影,你才能听进去朕的话?” “没有,没有,臣妾已经很尽心了,月影更是尽心尽力,只是……” 他当然不会去责罚月影,只不过是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然而万没料到冰凝竟是当了真。从前他们俩个人之间开玩笑习惯了,所以他才会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却是今非夕比,伴随着他的登基,连冰凝都彻底地改变了,这个现实令他格外的沮丧。 自继承大统以来,无论是敌对势力还是挚爱亲人,没有一个按照皇上的意愿摆正自己的位置。对于敌对势力,他当然是希望对方俯首臣服、忠心耿耿,结果不管是八阿哥还是十四阿哥,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与他针锋相对、势不两立。而挚爱亲人这一边,不管是十三阿哥还是冰凝,更不要说十六、十七阿哥和雅思琦她们,都对他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 他想要的帝王威严得不到,而他想要的人间亲情温暖还是得不到。如果说十三阿哥他们因为臣子身份而有所忌惮,雅思琦她们碍于夫妻之礼而端庄持重,那么冰凝的这个相敬如宾给予他的打击不啻是最为沉重的。毕竟她曾经是那么的桀骜不训,那么的特立独行,现如今随着他的一朝为君而遁影无形。 尽管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然而毕竟今天是个喜迁新居的日子,也是他们历经磨难终于幸福团圆的日子,更何况冰凝还怀有身孕,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太过责备她,为此,他努力克制住了心中的巨大失望和难过,同时强打起精神,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回了一句。 “朕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怎么还当了真?” 第2043章 安家 冰凝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的这些心理变化一丝一毫都没能逃得过她的眼睛,对此她也是后悔不迭,她也不想与最爱的人变得如此生分,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从前她确实是特立独行,但是时过境迁,身为帝王的女人,怎么可以还像从前那样“胡作非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一言一行都置身于光天化日之下,如果还是如从前那般与他嘻笑怒骂,不但有损他这个帝王的体面,而且也难为世人表率,难为皇家典范。 “回万岁爷,自古都是君无戏言,臣妾岂敢恣意妄为?” 冰凝虽然用的是反问,但是语气中带了一点点戏谑的成分,而且双眼之中也沾染了微微的笑意,令刚刚沉闷的气氛得到了些许的缓和。皇上当然知道她的为难,实际上他自己前些日子不也是一样在矛盾中度过吗?既想与她继续恩爱如初,又想给她一个极其尊贵的身份,关于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有效调和的问题,连他这个帝王都想不出来一个好法子,又怎么可能去要求、去责备冰凝呢? 已经过去的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双方都换了一种身份之后彼此间如何相处,确实是还需要两个人慢慢地去体会、去摸索。虽然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他仍是贪心地妄想能够寻到一个双全法子。 能不能寻到双全法子那是以后的事情了,今天是他们在宫里开始新的生活的第一天,他希望这个全新的开始,能够成为人生中的一个美好的回忆。 “君不得有戏言是真,臣不可恣意妄为也是真,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任何退路可言,所以朕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够踏实安心,能够把这里真正当成是自己的家。” 皇上的这番话确实是发自肺腑、深情意重,然而他不说还好,这个为了转移话题的一句话,没想到竟惹得她更大的情绪波动,令冰凝的泪水如同决堤泛滥的江河水,绵绵不绝。原本他是想用这个“全盘复制”的怡然居,送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结果事与愿违,他没有见到预计中的欣喜与感激,相反却是气氛再度极其伤感起来。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让他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过他知道,她读懂了他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可是她那美丽的眼睛怎么就像是汩汩不绝的泪泉?哭坏了身子,哭伤了眼睛可怎么办?他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睛,涌入的,全是又苦又涩的泪水。 冰凝终于在翊坤宫中安顿下来,熟悉的奴才,熟悉的居室环境,当然还有近在咫尺的那个他。翊坤宫与养心殿之间只隔了一座永寿宫,与王府的相隔千山万水相比,相反在这里,如果仅仅是从地理位置上来讲,离他实在是太近了,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他那浓郁的檀香味道,虽然不能像在王府的时候那样每日都能见到他,然而这浓郁的檀香味道令她无时不刻地感受到,他就在她的身边,从不曾走远。 对于皇上为她选择的翊坤宫,冰凝认为这简直就是他这辈子这她做的最为正确的一次选择,极其有效地缓解了对皇宫的反感抵触情绪,有效地消减了新环境的不适应,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如皇上所希望的那样,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 虽然皇宫是冰凝一直都为之深深厌恶,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恐惧的地方,然而当她真正身居此中,在这个皇上精心为她构筑的与怡然居一模一样的翊坤宫中之后,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发生起微妙的变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翊坤宫的出现简直是让冰凝顿生欣喜、如痴如狂,让她瞬间都抛下了对皇宫固有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偏执的成见,立即对这座宫殿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实际上,世间万事都有因果,如果这里不曾留下他的点点滴滴,她又怎么可能喜欢上这里?就像他送给她的那座“风寄燕然”,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气势磅礴”的藏书馆,她又怎么会对那座院子爱不释手? 因为这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每一段的宫墙之上仿佛都留下了他曾经过往的身影,每一砖每一瓦似乎都见证了他青葱懵懂的岁月。毕竟她认识他的时候,皇上已经三十多岁了,而冰凝对他从前的一切都毫无半点了解。如果他们一辈子都像刚成亲的时候那样,永远彼此为敌也还好,只是老天爷唯恐天下不乱,竟是与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一定要让他走进她的生活,又走进她的心中。于是冰凝心中的荒草开始疯狂地滋长,同时又怨天由人地对雅思琦、春枝和淑清三位姐姐心生妒忌,气恼老天爷为什么要那样眷顾她们,安排那三位姐姐陪他一路走来,不急不徐。 现在,冰凝再也不怨天由人了,也不羡慕难过了,甚至还有了一些小小的得意洋洋,因为她有了翊坤宫。那些姐姐再是与他结发三十年,却是哪一个也不能有她这般幸运有福气,不能如她这般,如此近距离地走进他人生的第一个十三年。只凭这一点,她就知足了。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一座翊坤宫,竟会发挥了如果镇定剂般的神奇功效,抚平了她那颗躁动不安又惶然恐惧之心,不但安居乐业,而且对他的爱又深一分,对他的情又浓一分。如果他知道了这一切,该会是多么的洋洋自得,该会是多么的骄傲自满? 冰凝出人意料地迅速安下心来,相反,却是皇上仍是愁眉不展、难以踏实,其中首当其冲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翊坤宫虽然离养心殿只有几步之遥,可是他想见她一面仍是难上加难,因为他有忙不完的事情。以前因为冰凝不是在永和宫就是在潜邸,他就是想见也见不到,索性死了这个心。现在冰凝在翊坤宫中怡然自居,可是他却整日被政务缠身,就是走上几百米去探望她一下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待他好不容易将那些国事大事暂时忙完,又因为已经是四更天,不可能再打扰她,毕竟冰凝现在是在养胎期间,他怎么忍心为了见上一面而让她熬夜到凌晨?无奈之下,他只得是给自己暗暗定下一个规矩,白天若能寻得时间一定要去看她,实在是寻不出来,那就一定要派苏培盛或是高无庸传去他的关心和问候,每日不缀、风雨无阻。 与冰凝相思相亲不相见的烦恼相比,另外一个令皇上眉头紧锁的原因就更不好解决了。因为他不是只有冰凝这么一个女人,淑清、惜月、韵音、云芳、春枝,她们陪伴他度过青葱岁月,走向睿智成熟,她们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恪尽妇道、劳苦功高。现在他已经将雅思琦和冰凝都安置到了最适合她们的宫殿,至于其它的女人,不管他是不是爱她们,都有责任将她们妥善地安排好。 皇上一直都承认,他在安排这些宫殿的时候存了极大的私心和偏心,由于翊坤宫地处西六宫,是留给冰凝的住处,因此在安排其它女的时候,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她们统统都安排到东六宫。这个考虑既是出于他的私心,也是客观现实的需要。雅思琦因为是未来皇后身份而居长春宫,这样一来,在西六宫中,除了雅思琦之外就只有冰凝定居于此,特别彰显了这两个女人的绝对特殊的地位。 此外因为客观现实的需要,皇上也是希望雅思琦与冰凝能够住得近一些,因为冰凝需要雅思琦,而雅思琦也需要冰凝。毕竟冰凝这里养着福惠阿哥、湘筠格格,还有即将诞生的小皇子,除了交给雅思琦,哪一个人他都不放心。如果这两个人离得近一些,雅思琦在照料冰凝的时候就能够方便许多。反过来从另一方面来讲,雅思琦也需要冰凝。因为冰凝既聪慧又,确实算得上是雅思琦最得力的助手,不会争抢、没有私心,还聪明睿智,这样的好搭档、好姐妹,天底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呢。 雅思琦与冰凝身居西六宫,皇上无论如何不想在这里再安排其它的女人了,不管是出于冰凝曾经多么地在意他与其它女人拉拉扯扯,还是出于他自己也不想因为其它女人而扰乱了他和冰凝两个人平静简单却又甜蜜温馨的生活,总而言之,在他的感情的天平已经偏向了西六宫的时候,皇上已经将这里视为了他自己的地界,再也容不下其它人。因此,他宁可让这里其余的四座宫殿全部空着,也不想勉强将就。 从前他们两个人之间夹杂的东西太多了,她的娘家,他的女人,等等,等等,令他们身心俱疲,甚至险些为敌,现在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再也不想被世俗纷扰。在朝堂他已经精疲力竭,在后宫,他只想心静、安宁。 第2044章 排位 理想状态下的东西六宫格局虽然早早就被确定下来,但真正安排起来,皇上伤透了脑筋。 按照大清朝的祖制,后宫的定制为: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贵人、答应、常在无定数。其中自“嫔”以上,均可成为一宫之主,是为主宫娘娘。 与先皇庞大的后宫相比,他这屈指可数的七个女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因此人数对他而言不会构成任何障碍,就算将她们全部都册封为或嫔或妃,相对于十四人的“编制”,仍是绰绰有余地空缺出来七个名额来。 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距他登基也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立君立后,国之根本,因此他必须尽快结束有君无后的局面。然而,立后的同时,还必须立妃、立嫔,这可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了。与以往相反,从前都是因为想要给予冰凝格外的待遇却又无法突破礼制而让他绞尽脑汁去想那些变通之策,这一回冰凝反倒是成为最好解决的一个人,祖制不是早有规定吗?皇后以下,不但可以设皇贵妃一人还可以设贵妃两人,三个位置随他可着劲儿地挑选,反正他现在是皇上,他想怎么封赏就怎么封赏,全凭他一个人说了算,因此以前最难搞定的冰凝这一回竟是没有令他花半点心思。 然而其余的五个女人,着实是让他颇费了极大的脑筋。这五个人如果仅从感觉上来讲,皇上待她们虽然也是有薄有厚,但是这么一点儿薄厚程度区别与冰凝相比起来,早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既然从感情上区别不开,那就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她们各自的自身条件上寻出不同,从而排出个高矮长短出来。 既然感情上没有太多的区别,那皇上对她们都一视同仁不就行了吗?反正一个皇贵妃、两个贵妃、四个妃,正好七个名额,因为雅思琦是皇后,还富余一个名额呢。 不行!皇上当然不能这么办。身为帝王,对于女人的册封就如同对官员的加官进爵,需要论功行赏。如果对没有功劳之人也同样行赏,那就是对有功之人变相的不公平。而皇上历来都是特别注重讲求公平、赏罚分明之人,无论是在从前的王府,还是现在的皇宫,无论是前朝官员,还是后宫嫔妃,都要力求公平,如果不分功过、不分优劣地一骨脑地统统封赏,他岂不是要背负“昏君”的恶名吗?因此在对自己的女人册封这件事情上,较真儿的皇上自然是断不会有任何突破和逾越。 既然要分出个一二三四,要分出个子丑寅卯,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哪一个不是从豆蔻年华一路陪伴他走到现在的韶华尽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硬是要他亲自对这些陪他走过微时的女人们“论功行赏”,对皇上而言,实在是一场心理煎熬。正因为实在是太过棘手,所以才被他一拖再拖,转眼就到二月中旬份了,再拖下去,于理于礼都无法交代。为此,他唯有狠一狠心,吩咐高无庸宣武格格觐见。 之所以促成皇上最终能够下决心宣云芳进见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对各座宫殿的统筹考虑一番之后,他突然间发现,竟然没有那么多的宫殿可以安排这些劳苦功高、苦尽甘来的女人们。 东西六宫加起来不是有十二座宫殿吗?怎么会安排不下七个女人呢?就算是一个女人占据一座宫殿,不是还有五座空余吗?从理论上来讲确实如此,但现实却不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由于皇上从一开始就确定了将西六宫留给了雅思琦和冰凝两个人,其余女人都就住于东六宫的格局,然而东宫虽然号称东六宫,实际上却并没有六座宫殿可供他调配。先是景阳宫,早在先皇时期就已经辟为了藏书馆,此外永和宫又被皇太后强占,拒不迁宫,由此以来东六宫中就只剩下承乾宫、景仁宫、延嬉宫和钟粹宫可供他选择。再看看他的女人们,需要入住的却有五个人。 那五个人中,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吧,淑清、惜月、韵音都育有皇子,母凭子贵,将来必须要册封或嫔或妃,因此当这三个人占据了三座宫殿之后,就只剩下一座宫殿可供他调配,可是他还有两个女人:春枝和云芳。 屈屈七个女人,用十个手指头数都富富有余,然而却是因为皇上自己定下的那个西六宫不再安排旁人而将他逼到了死胡同里,令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捉襟见肘,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令他又一次地怨天由人起来:朕怎么会娶过这么多的女人?现在居然连个住处都解决不了? 难题!难题!他陷入了貌似无解的难题之中!。刚刚解决了母妃们搬到慈宁宫的大难题,现在又要面临他为自己设下的新的难题之中。为此皇上冥思苦想,苦苦思索了许久许久。其实,他完全忘记了,在西六宫中,有四座宫殿都是空空荡荡、虚位以待。 原本对五个女人论资排位就是难下抉择,现在又新添了一个缺屋少房的问题,颇有火上浇油的势头。然而也正是这个火上浇油,逼迫得皇上最终不得不尽快做出选择。不管是论资排位也好,还是安排住处也好,总要有一个人是排在最后一位。如果说他待人不公,那么冰凝不也一样的要受委屈吗?就算他这么的喜欢宠爱她,她也永远要排在雅思琦的后面。想到这里,他总算是逼迫自己硬下了心肠,吩咐高无庸传武格格即刻前来进见。 不论皇上对云芳有多么的愧疚,凭心而论,这个结果也是最为公正、最为客观的选择。虽然春枝的出身要比云芳低了很多,然而女人凭什么能够有功劳?自然是生儿育女,就像男人只有上过战场才能斩获军功一样,女人也一样,只有凭借一男半女才能在家庭中享有地位,正所谓母凭子贵。尽管春枝现在也没有儿女守在身边,但是她曾经生养过两个小格格,只从一点上来讲,她就已经胜出云芳了。更不要说,春枝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对他而言意义重大,是这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冰凝和雅思琦都无法企及的。而他同时又是一个极念旧情之人,无论春枝多么不合他的心意,但是人总要知恩图报,就凭这一点,他也不能对春枝薄情寡恩。 原本春枝和云芳就有本质上的不同,只是他不忍心点破这个残酷的现实,再加上宫殿“僧多粥少”这个导火索,促使他痛下决心。册封的问题他还可以再拖一拖,可是女人们搬进皇宫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特别是冰凝已经在翊坤宫安家,雅思琦也入住长春宫的情况下,他的女人们分居皇宫与潜邸两处,实在是太不成体统。 面对自己亲自做出的这个决定,皇上的心中更加备受煎熬,因此决定虽然做出了,却是迟迟没有着手书写册封手谕。然而随着时日的增加,对云芳的愧疚心理也与日俱增,渐渐地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生怕再拖些时日,会令他因为于心不忍而推翻了此前的决定,那样的话,问题还是那些问题,解决又没有出路,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大关又轰然坍塌,情况将会变得异常糟糕起来。于是他只得是狠下心来,实行快刀斩乱麻,吩咐高无庸宣武格格进见。望着高无庸应声而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他的心中既万般的不忍,也有对云芳的无颜面对。 云芳当然不会想到这些事情,她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皇上在如此繁忙之中还能够想得到宣她进见,因此人在潜邸的她接到宫里传来的皇上口谕,当即是受宠若惊,于是急急地问道:“这位公公,我问你一下,万岁爷是只宣了我一个人?还有没有其它人?” “回格格,奴才也不太清楚万岁爷都宣了哪几位主子进见,奴才只是一个传口信的。” “那,那,你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格格,一切都是高公公吩咐的奴才,奴才就据实来传,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奴才实在是不知情,还请格格行个方便,这就尽快移步前去回话吧。” 云芳虽然糊里糊涂,但是万不敢耽搁了皇上的宝贵时间,于是赶快迅速整装完毕,急急地坐上了赶往宫中的马车。进了宫之后,自是有高无庸提前安排好的奴才一路鞍前马后地伺候,于是云芳不费吹灰之力眨眼之间就到了养心殿东暖阁的门外。皇上一听是武格格在门外候着,忙不迭放下手头的公务,吩咐高无庸立即去请格格进来。 云芳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登基以后的皇上,久别重逢、全新身份的转换以及完全陌生的环境都令她登时陷入了极度的窘迫之中,因此即使有高无庸的引领,云芳的那颗心仍是止不住地想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第2045章 记得 皇上虽然不知道云芳已经忐忑不安到了几乎寸步难移的地步,不过由于他自己心怀愧疚之情,因此听见门口有响动就赶快心情紧张地抬眼望去。果然是云芳!于是他连想都没有想,立即下意识地起身离座。云芳远远地见到一个身影朝她走来,早就忘记了眼前之人是她自己的夫君,相反只感觉一股天子之威强势袭来,惊得她当即扑倒在地。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快快请起。” 皇上本是负疚至极,又见云芳竟是行了跪拜大礼,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唯有加紧几步上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他的这个自然而然的举动却是将武格格吓了一跳,原本就诚慌诚恐,此时更是慌到了极点:万岁爷宣她进宫已经是极为罕见情形,现在又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一想到这里,云芳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似的。 见到云芳如此心慌失措的模样,皇上的心中的惭愧又加重了一分。在他所有的女人中,云芳是唯一一个没有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云芳万分愧对于他,相反,此时的皇上竟是本末倒置,对她反倒是有说不尽的歉意。如果现在的她能够有个一男半女陪在身边,他的这份愧疚也能够极大地减轻一些,或许如果她能够从品级上得到些许的补偿,他也能够稍稍心安理得一些。可是恰恰这两个能够令她得以慰籍,令他得以心安的法子都行不通。 连皇上都没有想到,到头来,除了冰凝以外,此生之中最令他愧疚之人,既不是“移情别恋”的婉然,也不是“始乱终弃”的淑清,更不是“痛失嫡子”的雅思琦,而是云芳!这是一个无论从各方面来讲都是极不起眼,仿佛在他的生命中可有可无的女人,只是在现在需要论资排位、“论功行赏”的时候才想得起来的女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在皇上的心中占了这么重要的份量呢? 因为册封的事情,令皇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自己所有的女人翻来覆去地仔细思索、认真考量,正是这个思索考量,让所有的女人们的条件都来了一次硬碰硬的对比。与雅思琦相比,她只是侧室;与惜月和韵音相比,她无儿无女,无以为贵;与淑清和冰凝相比,她从不曾得到过他的半点真情,就连片刻的意乱情迷都没有他们两个是被月老牵错了红线的苦命人;就是与春枝相比,她也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从不曾为他诞育过儿女,所有的这一切,都最终造成了她在晋升之路上的巨大障碍。 他还好,得到了冰凝的真心相许,无论帝王之路如何寂寞高冷,至少还有一份爱情可以相守,还有一个知己可以慰籍。雅思琦还好,“母仪天下”的皇后必将受到世人敬仰爱戴;冰凝还好,有他的爱情,有福惠阿哥,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小阿哥小格格;淑清、惜月、韵音还好,母凭子贵,前途无量;春枝呢,至少还是一宫之主。可是云芳呢?一无所有的她除了一辈子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寂寞深宫之中,别无任何寄托。 面对这样一个无功无过、与世无争的女人,他还要做出那样残酷的决定,实在是狠不下心。可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权衡利弊,他唯有说服自己:今日对云芳的亏欠,将来一定会报还。至于怎么一个报还法子,毫无疑问,儿女是不可能得到了,感情也是不可能获得,那么就只剩下晋升品级这一条路可走。于是皇上暗下决心,待过些年,不管有没有宫殿,都要升了她嫔位,那个时候,时过境迁,旁人也不会因为她“无功受禄”而提出非议。暗下承诺之后,皇上这才艰难地对云芳开了口。 “你和朕成婚也有二十年了吧?” “回万岁爷,有二十四年了。” “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回万岁爷,臣妾一直……” 就到这里,云芳有些哽咽了起来,而皇上当然知道,她的下半句话一定是“臣妾一直都记得。”云芳不是有心计的女人,假若她但凡有一点点心计,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对女人心软一直都是他的一个软肋。正因为他的心软,也正因为知道云芳与韵音一样,都是本分的女人,皇上才会由于她咽进肚子里的这个“一直都记得”而被瞬间击中了心房。更何况他是怀着满心愧疚而来,此刻再听得这番话说来,当即是异常的难过,久久没能再说半个字。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里原本就是格外安静,此时因为云芳这有些变了音调的“一直都记得”,令气氛愈发地伤感起来。 既伤感又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面对云芳的情难自控,皇上在无言以对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想要递给她一条绢帕,将泪水轻试,毕竟他对女人从来都是心软,从来都是见不得泪流。可是当他将右手伸到了衣袖之后,又突然间惊觉万分不妥。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开春的园子里,在浴砚书屋,当久别重逢的婉然也是情难自控地在他面前痛哭失声的时候,他曾经也是递上过一条帕子,然而那一次的阴差阳错,令他掏出来的竟是冰凝送他的水墨竹帕。虽然这一次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他仍是及时地刹住了车。 既然他不会给云芳任何结果,那就不要给予她半丁点儿的暗示与希望,否则就会演变成为一次更为严重的伤害。对他而言,即将从袖笼中掏出的只不过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绢帕,宫里专门为他大批量统一配置的,想要多少条就会有多少条。然而对于云芳而言,递到她手上的就绝对不再是一条普通的帕子,因为这是他用过的帕子,是御赐之物,必将被她珍藏一生。 原本没有这条帕子,云芳早已经情难自控,从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个“二十四年”就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只是笼统地记得有二十多年,而云芳竟能够不假思索地回复他,令他汗颜的同时也更加增添了内疚心理。他深知,在云芳的心中,他就是她的唯一,不管他记得她也好,忘记她也罢,此生此世永远也改变不了他是她的夫君这个既成现实。如果他再火上浇油地递上一条绢帕,恐怕不是仅仅递给她一条帕子这么简单,实际上,他递给她的是更是一条禁锢下半生的绳索。 面对她的哽咽不能语,虽然他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有所表示,给了半点希望再又绝情,那才是人世间最为残忍的事情。深晓其中利害关系的皇上犹豫再三,最终仍是选择了硬下心肠,空手退出了袖笼。 如果没有寻到人生中的红颜知己,或许他还不会在这条绝情之路上越走越远,然而当冰凝成为了他的唯一之后,皇上与婉然、与雅思琦,与云芳,与淑清,与任何一个女人,何尝不都是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吗?这段错乱纷争的感情是因为他的薄情寡恩吗?是因为她们的痴心错付吗?不是,当然不是!既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她们的错,要怨就怨老天爷吧,要怨就怨造化弄人吧。 直待又过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云芳的暗暗饮泣才稍稍平息下来,而皇上的心绪也稍稍地平静了一些,于是他终于又重新开口。 “是啊,转眼都二十四年了。从前朕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今日得以说来,感觉还不算太晚。” 皇上重新开口的这番话大大出乎云芳的意料,令她禁不住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了他。他没有理会云芳,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朕今天想说的,是你在这二十多年的功夫里,能够恪守妇道、事朕尽心、恭敬娴淑,朕对你非常满意,也非常感谢。这些话,从前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今天终于寻到了机会,朕怕再不说,就更对不住你。” “万岁爷,您何出此言?臣妾自知德容言工皆无过人之处,受此褒奖,甚为惭愧。” “不,不,不,说惭愧的应该是朕。” “万岁爷!您……” “你不要再说了,朕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先与你讲一下。这件事情,朕还未与你那拉姐姐说过。就是……,简单说吧,朕登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了,久拖不决实在是不成体统,如果再不册封后宫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也愧对列祖列宗。朕想对你额外说一些话,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所言所行,朕都看在眼里,也全都记得。特别是你,这么多年,朕很少关心过你,也极少陪过你,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这都是朕的一时疏忽,还望你能体谅……” “回万岁爷……” 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芳打断了,犯了后宫女人的大忌,因此她话一出口,不论皇上还是她都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个人全都愣了一下。 第2046章 暗示 短暂的愣神令原本就诚慌诚恐的云芳更是局促不安起来。其实上不是云芳不懂规矩,只是皇上的这番话说得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毕竟连从前的王爷都没有跟她说过这么谦逊体贴又感激的话,更不要说现在以帝王之身对她如此礼遇,云芳怎么可能对此无动于衷?然而皇上心中的话还没有说完,当然不会同意云芳中途打断,因此一边伸手捺住了急欲起身以示谦恭的云芳,一边继续说了下去。 “这一次的册封,只能有两个人被册封为妃,两个人被册封为嫔……” 他刚说到这里,云芳登时有些糊涂了。按照他刚才事先铺垫的那些话,特别是应该是她在这一次的册封之中落空了,可是,“两个妃,两个嫔”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实际上,自从皇上登基以来,除了雅思琦和冰凝以外,其余五个女人都在暗自猜测自己的结局,云芳也不例外。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资本,如果全都轮上了,她一定是最后一个,如果有没有轮上的,她一定是第一个。平时她与春枝比较交好,因此两个人悄悄地也或多或少地谈论过这些事情。实际上皇上只有这七个女人,就是掰着手指头也能够数得过来。雅思琦是当仁不让的皇后,冰凝因为最受宠,皇贵妃无疑,淑清虽然大不如前,但她也是侧福晋,只有用贵妃才能与其它人以示区别;那么就只剩下四个女人命运待定。现在皇上亲口告诉她“两妃两嫔”,那不就意味着惜月与韵音是妃,春枝和她是嫔吗?那为什么他刚才要对她说“朕怕再不说,就更对不住你了”,还要对他说“只能有两妃两嫔”? 望着云芳一脸茫然的样子,皇上更是心如刀割般的难过,不知道她这个茫然是因为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还是听懂了这个暗示而怅然若失。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感觉自己像一个刽子手,眼睁睁地看着一株娇艳的花朵,短短二十来年的时间,从盛放到凋零。 云芳再是不擅心计,再是搞不清楚皇上的意图,此时此刻,从他那万分愧疚的神情中,她终于恍然大悟,如果她和春枝都是嫔,皇上定是不会这般神色愧疚。虽然这是个最坏的结果,然而对于云芳而言,并没有太多的意料之外。她没有小阿哥可以母凭子贵,她不是嫡福晋,她不得皇上的宠爱,也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除她以外的每一个姐妹都有响当当的资本,都是能够拿得出手的货真价实的资本,只有她,什么都没有!如果需要论资排位,需要有所区别对待,那么在所有同样身为侧室的女人中,从高区别的无疑是冰凝,而从低区别的自然只有她。 望着云芳的目光从迷茫到黯然神伤,皇上知道,她已经充分领会了他的暗示,对此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如果让他继续说出云芳落选的话,对他而言无异于遭受酷刑。既然她已经全都明白了,他当然不想再用残忍的语言去伤她的心。不过,由于嫔以下的小主不是一宫之主,不能作为主宫娘娘,因此只能寄居在主宫娘娘之下,偏于一隅。既然是因为万不得已而伤了她的心,在其它的方面他一定要尽最大可能地补偿她,他不想亏待了他的女人。虽然即将开始的这个话题也是一样的令人伤心难过,不过这一次的皇上终是不能再选择逃避,而是要勇敢地面对他自己亲手造就的这个局面。 “朕今天与你讲这些,既是事先和你透个底,也是想让你先有一个打算。既然朕已经亏待了你,在旁的事情上自然是想有个补全法子。做不了宫中主位,那至少能够挑选一个合脾气、投心意的姐妹,也算是了却了朕的一番心意吧。所以,朕先表个态,除了你年妹妹,你选哪一个,朕都会同意。” 皇上确实是在实话实说,刚刚那番话仅仅只是表明一个态度,因为不用想猜他就知道,甚至雅思琦、淑清她们都是不用猜也会知道,除了春枝,云芳不会选任何人,毕竟这两人私下关系交好,众人都是有目共睹。虽然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然而皇上仍是要让云芳自己来选择,因为现在的他除了还剩下这么点儿姿态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来了,虽然他也可以从金银财宝方面来补偿她,然而云芳失的是心,他就是搬座金山银山也补偿不了她那颗被他伤透的心。 皇上的初衷不可谓之不好,然而云芳的回复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就像是狠狠地打了他一个巴掌,令他的脸上顿时觉得火辣辣地痛。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任何想法,全凭您做主,臣妾和哪个姐妹都能处得来,只怕是居主位的姐妹会要嫌弃臣妾。” “你万可不能这么说!你性子温顺,待人诚恳,心地又是好得不得了,怎么会有人嫌弃?” “回万岁爷,妾臣多谢您的赏识和恩典,只是这选择寝宫之事,实在是恕臣妾不能有非分之想,还望万岁爷……” 皇上送出的顺水人情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欣然接受,而是推三阻四、执意回绝。俗话说,当官不打送礼的,现在云芳竟然连皇上送出的大礼都敢用软钉子一口拒绝,难不成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因为晋封落空之事而心怀不满? 云芳不是不领皇上亲手送出的这个天大的人情,而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人情。就像她刚刚所说的那样,无论她选择哪一个姐妹,人家都会嫌弃她,因为其它的姐妹明明可以一个人享用整座宫殿,只有她选择的那个姐妹,要和她挤在一起,试想谁会高兴呢?再若是知道了是由她云芳选择的结果,定是更不会给她好脸色。那可是她此后一辈子住的地方,整日过得这么不舒心,这不是自找苦吃吗?云芳知道,在所有的姐妹中,除非是年妹妹不会对她冷言冷语、心生厌弃,然而皇上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因此云芳再是不擅心计,也还是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会无论如何也不肯领了皇上的这个天大人情。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竟会被温柔谦卑的云芳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归。原本不能给她一宫之主的品级就已经愧疚万分,现在连表个姿态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一丝一毫,这是要让他一辈子都背负对云芳的愧疚吗? 那就背负吧!是他亏欠了她,有愧于她,凭什么还要让她念他一份人情、对他感恩戴德? “既然你执意不肯,那就由朕来替你做决断可好?” “回万岁爷,臣妾全凭您做主。” “那朕就替你决定了,你随宋格格在一起吧。” “臣妾多谢万岁爷的恩典。” “时候也不早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歇息一下吧。”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旁的事情了,这就告退,另外,臣妾还请您千万爱惜身子,不要过于操劳……” “有劳你费心了,朕会记得的。” 皇上没有让云芳把话说完,他实在是没有脸面再来面对这个既令她孤苦一生又委屈重重的女人,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他会记得的,记得她的牵挂,记得自己的对她的亏欠,择时定要报还。 云芳退了下去之后,原本就册封问题他只打算与云芳一个人仔细交代一番,然而这个交代结束之后,他意识到,除了云芳之外,他必须再与春枝谈一谈。云芳的顾虑是实情,现在是他亲自为云芳挑了她未来的主宫娘娘,她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不想从今往后云芳的日子因为寄人蓠下而过得极不舒心,所以他认为非常有必要与春枝谈一谈,打预防针也好,提前预警也好,总而言之,他希望云芳即使不是幸福快乐但也不要再继续受苦受难。 春枝现在也是仍居于潜邸,因此当她得到宫中太监回府传来皇上的吩咐,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是赶快问了传话小太监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得到了一问三不知的答复。 云芳被皇上召进宫中回话的消息在府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原本春枝是打算云芳回来之后到她的院子里好好打探一番。然而春枝哪里想到,还不等去打探呢,皇上竟然又宣她进宫。她们两个可是府里最不受宠也最没有任何资本的女人,现如今竟是接二连三地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令淑清她们好生羡慕不已,难不成她们这是要跟着皇上过上好日子了? 与云芳一样,春枝也是自从皇上登基以后第一次见到他,又因为额外受到恩宠,心中当然是喜不自禁,这阵喜悦之情一直持续到见到皇上本人。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同时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声音在春枝的耳畔响起。 第2047章 品级 皇上与春枝的这次相见也是他自从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然而与云芳的那次相见不同,他的心中既没有愧疚,也没有不安,相反由于这次见面的目的已经事先确定了是为了向春枝发出预警,因此皇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随着皇上叫起的吩咐刚刚落下话音,立即身边有宫女赶快上前为春枝看座,又有宫女上前奉茶,待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又纷纷鱼贯而下,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当包括高无庸之内的奴才们全部退下,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皇上才再度开了口。 “这一次朕叫你过来,是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你也知道,过些日子你们就要搬到宫里来了,宫里不比府里,情形委实很乱,人多眼杂嘴也杂。你是原本在宫里当过差,这些都不用朕再多说什么了。” “回万岁爷,臣妾晓得,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和腿,管好自己身边的奴才,定是不会给您添乱,不会害您颜面无光……” “好了,你知道就好。” 皇上待春枝没有了沉重的负疚心理,再看春枝呢?因为她在宫中当差多年,对这里自然是极其熟悉,此外又因为与皇上是自十岁开始就同进共出、贴身服侍,可以说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到大,对他自然也是少了一份敬畏心理,尽管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一代天子,然而在她的眼中,仍是与三十五年前无异。因此虽然不知道她今天为何能够三生有幸能够得到单独进见的机会,但是与云芳的诚惶诚恐相比起来,她更多的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淡定、应对自如。 皇上当然知道春枝的性子,所以才会特意宣她进见,提前叮嘱一番。此刻她的反应果然应验了他此前的担心,缺乏敬畏就会胆大包天,这是恒固不变的真理,对此皇上万分庆幸这个单独召见春枝的决定是极其正确而且及时的选择。此时见春枝应对自如地跟他回话,皇上不想她又像平日那样一开了口就没完没了,于是赶快出口打住了她的滔滔不绝。 “原本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你们都各有各的院子,倒也相安无事,但是过几天你们到了宫里,朕刚刚也跟你说过,宫里情况复杂,不比府里,你也清楚这些,朕就不再多说了,总而言之,现在因为几座宫殿一时都排不开,所以,你需要与云芳两人共居一处。” 说到这里,皇上特意停了一下,定睛望了一下春枝,因为他知道这个消息很是突然,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果然,春枝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今天宣召她和云芳两人竟是因为这件事情!原本还以为她们两个人终于苦尽甘来,终于能够过得淑清她们好了,哪里料到竟然还是这么一个结局。 皇上刚刚说什么来着?“几座宫殿一时都排不开”?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虽然春枝一直居于潜邸,但是宫里的消息她却是几乎一个都没有落下,不管是冰凝身陷永和宫的前前后后,还是太皇太妃们的迁居慈宁宫,她总是能知道比旁人不知道的更多情况。若不是因为放不下脸面,雅思琦要是遇到有什么事情不清楚,只要请问一声春枝,几乎从来不会失望而归。 正因为如此,春枝对于皇上这个“几座宫殿一时都排不开”很是费解。现在除了皇太后占据永和宫之外,连佟太贵妃娘娘都搬走了,怎么会她们区区7个女人无处可居?就连霍沫都算上还是富富有余呢。可是皇上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可是一个字儿不差地都听进耳朵里了,看来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蹊跷,要不就是皇上又在摆布什么迷魂阵。 春枝虽然不能苟同皇上的这个理由,但是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实在是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因此半天都没有回过味来,自然是回复不出来半个字。然而皇上的时间极其宝贵,不可能无休止地等待她的消化理解和吸收,这些就等她回了府里再慢慢体会吧,于是皇上又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了起来。 “其实,在府里的时候,韵音也是和霍沫住在一起,将来到了宫里,霍沫,你也知道,她自然也只能是继续与韵音为伴,所以,你和云芳也不算太委屈。另外,你是当姐姐的,平日里还要多多照顾云芳,韵音一直都做得非常好,你要以她为榜样才是。” 皇上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下来,仍是难以在短时间之内消除她的心中之惑。霍沫与韵音共居一处,那是因为霍沫没有名分,就算是空余十座八座宫殿,对于没有名份的女人当然不可能格外开恩。然而她和云芳同居一宫却是与霍沫的情形有着天壤之别,毕竟她与云芳都是有名有份的女人,却还要像霍沫那种不明不白的女人一样同等待遇,这是让春枝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一个现实。 此外,霍沫与韵音好办,那两个女人主次一目了然,没有任何争议,但是她和云芳就不一样了,既然她们两个女人要共居一座宫殿,那就有个主次的问题,到底谁是主位呢?是她吗?要知道云芳才是皇上四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女人,而她却只是一个收房丫头,因此仅从出身上来讲她就远输云芳一大截;是云芳吗?那皇上刚刚为什么要说“你是当姐姐的,还要多多照顾云芳”? 春枝一直没有搞清楚主次,实际上皇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想让春枝这么早就清楚后宫的格局,毕竟他的手谕虽然早已经写好,但还没有交到礼部,春枝又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当然不能让消息这么早地就泄露出去。可是他又实在需要对她提前进行一番预警,为了尽大努力减轻对云芳的愧疚之情,因此他不得不这么模棱两可地暗暗向春枝施压。 果然春枝被他这个迷魂阵搞得晕头转向,然而不管背后的情形是什么,皇上如此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说下来,她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只得是赶快开口表态。 “万岁爷请放心,臣妾是知道分寸之人,平日里与云芳妹妹感情又是极好,定是不会让您有半点失望的。” “那就好,朕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另外,朕还要你说到做到,切不可只说不做,真若是那样的话,你可不要怪朕不念从前的情份。这些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回万岁爷,臣妾都记在心里了。” “好了,记不记得,朕都会看得到,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退下吧。” “臣妾这就告退,也望您能爱惜身子,切不可操劳过度。” “朕多谢你了。” 当春枝糊里糊涂地退下之后,皇上从抽屉里拿出来他早已经深思熟虑并一一书写清楚的两份手谕,又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地看了好几遍,这才吩咐高无庸将他的手谕送到礼部,那上面记录的是除云芳之外,他对从雅思琦到春枝,一共六个女人的册封上谕。 当礼部官员见到这两道皇上亲笔手书的上谕之后,几乎人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除了雅思琦之外,皇上的那六个女人的命运都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震惊从冰凝开始。大部分人都以为她会被册封为皇贵妃,一来她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另外她还有一个如日中天的二哥,因此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她都是当之无愧的皇贵妃,然而事实上,她得到的品极只是贵妃。如果说这个意外令人吃惊的话,那么再看看后面几个女人的境遇,与冰凝相比,也算是顺理成章、中规中距了。 先说淑清。在潜邸的时候,冰凝与淑清同为侧福晋,现在冰凝得到了贵妃的品级,而原来平起平坐的另一个侧福晋竟然连贵妃都不是,而是被皇上“降”为“两妃”之一。两个侧福晋因为受宠程度不同,册封的时候有所区别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不但冰凝被压了一个级别,淑清更是与冰凝拉开了一个品级。从上谕开始的这两个人的册封结果来看,不看下文众人已经猜测出来,皇上这是在故意为难他的女人们。果不其然,云芳连嫔都不是。 整个上谕从头至尾看了不下十几遍,马齐是两朝元老,对于这个结果与众人一样,粗看极为震惊,细想又觉得确实符合皇上的一贯作风。皇上一贯被人诟病“待人苛责”,由此可见,果然印证了这一评价,不但对待官员苛责,就是对待自己的女人也是一样的手紧。 不过,还是有人从中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那就是惜月。 要知道,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惜月与韵音、春枝、云芳同为“格格”,然而进了皇宫的惜月竟是时来运转、与众不同起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扑朔迷离,礼部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相互之间都在悄悄地询问:有谁能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排下这么一个令人费解的迷魂阵呢? 第2048章 封号 关于后宫册封这件事情,皇上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而且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当然也是痛苦抉择的结果。 虽然说他只有七个女人,而后宫有品级的编制是十四个,但是严于律己的皇上不但待旁人苛刻,待自己的女人也是一样。 在明明有皇贵妃可设的情况下,他只给了冰凝“贵妃”的品级,在明明可以有两个贵妃可设的情况下,他只给了淑清“妃”的品级,明明可以“四妃六嫔”可设的情况下,只定下“两妃两嫔”。由此可见,这一次的册封,他是对事不对人,无论是品级的确定还是人员的安排,都力求“严格”、“公平”。 实际上,皇上直到最后将两份手谕交给礼部之前,仍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才交到高无庸的手中,那个时候,他仍在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做着关于给冰凝如何定品级的思想斗争,做着是将她册封为“贵妃”还是“皇贵妃”的思想斗争。 如果不考虑任何其它因素,他当然想都不想就会册封他最为心爱的女人为皇贵妃,给不了她皇后的尊荣,他已经是万分愧疚、追悔莫及,而皇贵妃,相当于副后,他当然要毫不犹豫地将她册封为皇贵妃。然而,皇上虽然身为天子,但他也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只要是人就要考虑世俗的目光、人间的烟火。 正因为对冰凝的极度宠爱所以才不想让这份宠爱成为她初入皇宫的负担,在安排宫殿的时候已经极为偏心了,如果在品级上被封为“皇贵妃”,将其它人远远地抛在后面,皇上担心会引发众人的不满和敌对情绪。为什么册封了“皇贵妃”就是将众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呢?“皇贵妃”之后不是还有“贵妃”吗?确实是“皇贵妃”之后还有“贵妃”,然而在以苛责著称的皇上的眼中,其余所有的女人之中,他自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具备了“贵妃”级别的品行。如果冰凝被封为“皇贵妃”,在“贵妃”空缺的情况下,冰凝与众人之间拉开的差距实在是有些太大了,大到足以成为对立面、足以树敌的程度。 此外,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那件事情足以妨碍到了冰凝晋封“皇贵妃”,因为如果冰凝一开始就被册封为“皇贵妃”,而“皇贵妃”的前面就只有“皇后”了,也就是说,只要雅思琦一天在世,她就一天都没有再继续晋封的理由,而如果她一开始只是被封为“贵妃”,将来在那件事情中,她还能有继续晋封的机会。对此,皇上的心中也是也苦闷又无奈,所以才会在最后将手谕交到礼部之前,又左思右想了好久,最终在开口吩咐高无庸之前,又默默地在心中下了一番决心。 原谅朕,这一次又要让你受委屈了,其实朕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你我都生在这个俗世上,就有摆不平、摆不脱的俗事情。为了大清的江山,朕唯有如此,希望你能体谅朕的良苦用心,因为朕要为你,也要为自己,筹划一个万全之策。另外,朕也知道,对于朕的这些恩典,你从来都看不上眼,尽管如此,朕还是要对你说一声“原谅”。 就这样,冰凝因为利益的关系而被降级,至于淑清的“降”级,自然是她和弘时阿哥母子二人咎由自取的结果。从淑清的角度来讲,皇上当然是考虑了她曾经有失品行的过错,才会没有安排她在入宫之后继续享受与冰凝平起平坐的待遇。此外,她也是受了弘时阿哥的拖累。论年龄,弘时阿哥是皇上的长子,然而在这个改朝换代的关键时刻,这位皇长子在做什么呢?依然紧紧地追随在廉亲王的身边,八皇叔长八皇叔短地鞍前马前后效力不止,皇上怎么能够不寒心呢? 在对弘时阿哥极度寒心的同时,日渐成长为翩翩少年的元寿阿哥则成为皇上心中稍许的慰籍。虽然元寿阿哥的资质远还没有达到皇上所期望的水平,但是在仅有的三个皇子之中,品行优于弘时,才学高于天申,无论各个方面都要出众一些,也算是矮子之中拔将军。因此既是为了实施惩戒,也是为了形成鲜明的对比,皇上在将淑清“降”为妃子的同时,元寿阿哥的额娘——惜月,终于有朝一日母凭子贵,与王府曾经的侧福晋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一夜之间跃上枝头晋升为“妃”。这就是皇上确定“两妃”格局的全部考虑。 至于“两嫔”,因为要施以区别对待,以示公平、公正,因此在剩下的三个女人之中,总要有一个暂时出局。而这三个女人论品行,没有太大的差别,论优势,没有哪一个绝对胜出,因此最终只能是以儿女作为考量标准。韵音诞育了天申阿哥,功劳巨大,春枝虽然两个女儿全都早殇,但是她也有苦劳,于是那个不幸出局的女人只能是落在无儿无女,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云芳身上。 从这个结果上来,冰凝、云芳都是被以严苛著称的皇上出于种种考虑而被直接降级,用自己的牺牲成全了皇上;淑清、韵音和春枝则是品级与品行相当,不偏不倚;只有惜月,是这次册封之中唯一的受益者和幸运儿。 从前惜月与韵音两个人几乎就像是双生子,无论什么都是一样,样貌、才情、出身、资质……两个人几乎就是齐头并进,你追我赶,连生儿子都是前后脚,几乎就是焦不离孟。但是从现在开始,因为元寿阿哥的缘故,惜月开始了大踏步前进的步伐,而将韵音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解决了品级问题,剩下的就是确定封号的事情。妃嫔的封号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起名字,而最大的作用,当然也是与名字一样,就是为了以示区别。因为不论汉姓还是满姓,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重姓的嫔妃比比皆是。而女人的闺名是极其隐讳的,除了她们的父兄与夫君,不能由任何男人称呼,否则就是有伤风化之举。作为尊贵的主子,就连贴身侍女都不能直呼其名。 由于姓氏会重复,闺名不能公开,那么无论是官方还是在私底下该如何称呼她们,或者说区别她们呢?这个时候,封号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否则同姓氏、同品级的妃嫔将会出现无法被尊称,甚至被混淆的尴尬局面。 由于嫔妃的封号只是相当于“起名字”,不是定品级,因此完全由帝王自行确定,无需经过礼部核准。就像起名字一样,一般情况下,帝王都会根据被封妃嫔的品德品行,以及她本人突出的个性特点,或是希望她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而选取相应的字作为封号,既是寄托了美好的寓意,也是为了相互之间以示区别。 皇上原本就是汉学造诣极深之人,因此为女人们确定封号这件事情对他而言完全是轻而易举、信手掂来。 首先是淑清。对于淑清,皇上因为曾经的爱之深,以至于现在的痛之切,特别对姐妹们不能和睦相处,对弘时一味骄纵令他很是心存芥蒂,因此对于她的封号,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齐”字。出自《论语·述而》:子之所慎:齐,战,疾。意即“孔子平常非常小心注意的事情就是:齐、战、疾。” 在这里,“齐”作为通假字,与“斋,斋戒”相同,即“齐”与“斋”同义。古人在祭祀前要沐浴更衣,不吃荤,不饮酒,不与妻妾同寝,整洁身心,表示虔诚之心,谓为“斋戒”。而齐斋同义,清心寡欲谓之斋,古人在举行国家大典或祭天地祖宗的时候,便要斋戒。所谓“斋戒”就是清心寡欲,因此斋指的就是内心的修养,气质的变化,在《礼记》中变化气质第一步工夫,就是要“斋心”,“毋不敬,俨若思。”。所以孔子认为“斋”是最谨慎的三件事情之一。 皇上当然是希望淑清能够言行谨慎、清心寡欲,因此将她的封号确定为“齐妃”。 对于惜月,皇上首先想到的是“熹”字。“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出自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母凭子贵的惜月,前程当然是一片光明。虽然将来哪一位皇子能够继承大统尚不可知,但小小年纪的元寿阿哥已经将天申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至少也会被封为亲王,这是不容质疑的事实。因此,惜月的封号被确定为封“熹妃”。 对于韵音,这样一个温顺贤淑、慎言谨行、宽厚仁爱的女人,皇上只用一个“裕”字就充分体现了她最美好的品德,因为包众容物谓之裕,于是韵音的封号被确定为“裕嫔”。 对于春枝,他的第一个女人,皇上选择的是“懋”字。懋,同“茂”,盛大之意。但实际上,他的本意并不想选取盛大之意,而是取了懋字的另一个含意,即“美好”之意。作为皇上的第一个女人,作为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留在心中的永远都是最为美好的记忆。因此,春枝的封号被确定为“懋嫔”。 第2049章 贵妃 至此,皇上完成了封号的确定。可是,怎么少了冰凝呢?怎么所有的人都有封号,只有冰凝没有呢?皇上最宠爱的不就是冰凝吗?怎么竟会忘记她了呢? 皇上怎么可能会忘记她?事实上,皇上不是忘记了她,而是冰凝根本就不需要封号!封号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以示区别、避免混淆吗?既然只有她一个人是贵妃娘娘,跟谁都不会出现相混淆的局面,那么他还有什么必要再另赐封号呢?看看佟佳太皇贵妃吧,当了一辈子的后宫之主,也不需要先皇为她另赐封号,因为在这三十年里,康熙朝只有她一位贵妃娘娘,跟谁也不会混淆,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尊称她为“佟贵妃娘娘”,不管是谁,只要说到“贵妃娘娘”,任何人都知道指的就是她。 康熙朝的贵妃娘娘是佟佳贵妃,那么雍正朝的贵妃娘娘就是年贵妃,因为皇上早早就打定了主意,终他雍正一朝,绝对只会有冰凝这么一位贵妃娘娘,因此封号对她而言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也就不用他劳神费心了。 此外,再退一万步来说,假若真的是需要给冰凝确定封号,那可是真真的要难为死皇上了。对于他最心爱的人,皇上一定要让她拥有天底下最最美好的名字,福惠阿哥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小阿哥今年已经虚岁两岁了,早就到了序齿的年龄,然而那个至关重要的名字一直被他耽误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取大名。如果真是需要给他的仙女起名字,那可真是再耽搁上五年的功夫也不一定有结果。以他那一根筋的想法看来,全天下最美好的字,选哪一个都不能充分体现冰凝的良好品行,因为她的良好品行太多了,无论选了哪一个字,都是以偏盖全。 品级确定了,封号解决了,时间也拖得足够久了,皇上终于在雍正元年二月十四日,向礼部连下两道上谕。 第一道上谕是关于皇后的册封事项。 谕礼部:朕奉皇太后懿旨:风化之基,必资内辅人伦之本,首重坤仪。此天地之定位,帝王之常经也。嫡妃那拉氏,懿范性成,徽音素著。孝敬尽乎承欢,惠慈彰于逮下。宜承光宸极,显号中宫。应立为皇后,以宣壶教。朕祗遵慈训。王妃为皇后应行典礼,尔部详察具奏。 第二道上谕是关于嫔妃的册封事项。 谕礼部。奉皇太后懿旨,侧妃年氏封为贵妃。侧妃李氏封为齐妃,格格钮钴禄氏封为熹妃,格格宋氏封为懋嫔,格格耿氏封为裕嫔。尔部查例具奏。 在礼部发出官方文件的同时,女眷们在东六宫中的居所也全部尘埃落定:淑清位居钟粹宫,惜月位居景仁宫、韵音与霍沫位居承乾宫,春枝和云芳位居延嬉宫。 在那两道上谕下发之前,皇上并没有跟冰凝说起过这方面的任何事项。不管是佟太皇贵妃、和太贵妃、密太嫔、勤太嫔搬迁慈宁宫,还是云芳未能被册封为一宫之主,甚至是对春枝的提前敲响警钟,他都亲自进行了解释和说明,但是对于这个在他心中占据了最重要位置的女人,他却没有给她任何的解释。因为他知道,冰凝根本不在乎这些。所有他看成宝贝似的东西,别人看成金贵至极的东西,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既然她根本就看不上这些,他还自讨没趣地说这些惹她厌烦做什么? 朝中官员们对于这两道上谕表现出来异乎寻常的惊讶,就是新晋荣升为皇后的雅思琦也是始料未及。在她看来,皇上对天仙妹妹那可真是掏心掏肺,不可能是为了暂时考验冰凝,待将来表现良好,再留出进一步册封的余地。雅思琦清楚地知道,要不是因为她这个谪妻没有犯过什么大错,皇上可是敢把皇后这个位子给了冰凝呢,怎么现在反倒是畏手畏脚起来,连皇贵妃的位置都舍不得了?对这个天仙妹妹,皇上还能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呢? 除了惊讶之外,皇后还有一些不好意思。要知道前些日子她们姐妹两人同心同德、并肩做战,患难之中见了真情,现在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结果她自己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皇后,而天仙妹妹却没有得到她应该得到的皇贵妃,虽然她知道这是皇上深思熟虑的结果,他有他的方方面面的考虑,但是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回想起来仍是令她唏嘘不已,也让她对冰凝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与愧疚,仿佛这个结果是她向皇上吹了枕边风。尽管她也知道冰凝不会这么误会她,可是她仍然忍不住在册封之后的第四天,借着与皇上商讨别的事情,状作不经意地向他提了出来。 “万岁爷,臣妾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只管讲就是,何须这么吞吞吐吐。” “那臣妾就胆大妄为一回了。冰凝妹妹,明事理,懂礼数,顾大局,实在是挑不出来一点儿错处来呢,臣妾怕她这回有些想不开,抹不开面子……,” “皇后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以为她想要皇贵妃这个位置?唉,其实,朕比她更想要这个位置。” 皇后一听这话,当场就愣住了。既然万岁爷想要给她这个位置,皇上又完全能够办得到,那为什么还不做个顺水人情,将天仙妹妹册封为皇贵妃?难不成是他提了出来,妹妹拒绝了?妹妹那么知书达礼之人,怎么可能这么驳万岁爷的面子?要不就是他们两个人又因为什么事情闹翻了?也不应该呀!虽然妹妹总是跟万岁爷对着干,但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她可是万事都顺着皇上的心意,恭顺温良,怎么可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违逆万岁爷呢? “回万岁爷,恕臣妾愚钝,您这番点拨却还是有些不明白呢。难道是冰凝妹妹自己不想要?” “皇后,你不需要明白什么,朕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请你平时就多照顾她一些吧,前些日子她受了不少苦,朕也没有时间常常陪她,这一次册封的事情又很是亏欠,朕有些……” 他没有说出来后面那半句话,他其实是想说“朕不敢去看她”。对云芳他也是万分愧疚,但是他还能够有勇气正视问题,能够勇敢地面对问题,但是对于冰凝,他心中的愧疚可以说是有亿万分,可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去面对。虽然他知道她根本就不在乎,但是她不在乎是她的事情,而他愧疚是他自己的事情。 皇后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皇上的吩咐她丝毫不敢怠慢,因此和皇上谈完之后的第二天,她就赶快去了翊坤宫。冰凝早就被她免了每日的请安礼,因为她实在是担心天仙妹妹再出什么意外状况,只要是能平平安安地把小皇子生下来,就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了。 其实早在冰凝搬到翊坤宫的第二天,当时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后的雅思琦就立即前来探望了一番。当时她才一走进正殿,就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毕竟眼前的那布局,那陈设,简直就是与怡然居一模一样,不但是大家具、小饰品,甚至那有些褪色的窗纱都是出自于怡然居,令她恍然以为回了府里,而不是身处皇宫。不过片刻的愣神之后,她也就明白了,他这是将她的还有他们的一切全都原封不动地搬来了宫里。面对此情此景,皇后既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又心生微微的酸楚:万岁爷对冰凝,那真是花了用尽了心思,确实是细微之处见真情。 当小武子亲自将雅思琦迎到正殿,并大声禀报皇后娘娘驾到的时候,冰凝正心满意足地看着湘筠格格和福惠阿哥两个小娃娃玩得不亦乐乎。虽然屋子足够大,然而里面挤了大大小小三个主子,再外加三个丫头、一个嬷嬷,全都齐齐聚集在一起,包括冰凝在内,全都围着两个小主子团团转,一屋子欢声笑语、不亦乐乎。 与孩子们分别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好不容易团聚在一起,她万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虽然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她们终日朝夕相处,但仍是难以弥补她们两个来月分离的痛苦。重获母子(女)之乐的冰凝,每天从早到晚更是不错眼珠地亲力亲为照顾这两个孩子,连中午的午休都要两个孩子歇在她房里,只有晚膳过后才由徐嬷嬷和凝霜各自带走她们的小主子。 对此情景月影的心里既是担心又是无可奈保,毕竟冰凝现在身子越来越沉了,还要亲自带福惠和湘筠,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可她也理解冰凝的心情,不要说她家小姐了,就是她月影在永和宫的那两个月时间里,也是每当想到小阿哥和小格格就忍不住直想掉眼泪。现在好不容易母子(女)团圆,她怎么可能忍心再将她们拆离?万般无奈之下,于是只好千叮咛万嘱咐湛露和凝霜,甚至是徐嬷嬷,要她们千万精心伺候,万不可累坏了主子。 第2050章 说客 听到那一屋子的笑声,正在远远地走过来的雅思琦心中总算是稍稍地得到些安慰,毕竟这一次她是带着皇上的嘱托,前来安慰失意的天仙妹妹,现在看来,或许她真的是有些多虑了?陪在雅思琦身后的小武子一直在小手翼翼地伺候,他这座宫殿的大总管,对此见惯不怪,不用看就知道里面会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只是皇后娘娘……想到这里,小武子故意用了平日大了许多的洪亮嗓音高呼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果然,小武子的这一嗓子,屋子里登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料到皇后怎么会挑这个时间大驾光临。乔迁之喜早已经祝贺过了,冰凝的身子也没有大碍,皇后有什么事情需要屈尊前来呢?想不明白其中原由,但毕竟今天雅思琦是第一次以中宫娘娘的身份来到翊坤宫,因此包括冰凝在内的众人全都如临大敌,赶快放下手中的活计,迅速各就各位俯首行礼。冰凝本是想出门亲自迎接,结果还不待她走到房门口,房门就被小武子轻轻推开,随着珠帘拨拢之处,出现的正是愈发端庄持重的雅思琦。 “妹妹给姐姐请安。” 皇后万没料到天仙妹妹竟然迎到了房门口,还俯身行了大礼,吓得赶快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雅思琦这是生怕冰凝因为向她行礼而再有什么闪失,那她可实在是担不起这个责任。 “前些日子姐姐不是已经跟妹妹说过了嘛,以后可是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回姐姐,咱们姐妹既然进了宫里,就不能不守宫里的规矩,这老祖宗留下的礼制,妹妹岂敢偏废……” “你这不是有了身子吗?若是小阿哥有什么闪失,你这是后悔都来不及的事情。” “姐姐说的是,妹妹只怕现在,不比从前在潜邸的时候,人多嘴杂……” “妹妹怎么这么不听劝呢?万一有了什么闪失,老祖宗可是饶不了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姐姐说免礼就免礼了。” “妹妹知道姐姐的好意,只是姐姐乃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对您失礼就是失敬,如果妹妹带头对您失礼,这让旁人看了去,岂不是又有了嚼舌根的机会?” 皇后见冰凝执意坚持,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心急如焚。她现在是万分担心天仙妹妹有什么意外或是闪失,以前是因为有德妃娘娘从中作梗,防不胜防,好在妹妹没出什么大的意外,皇上也体谅她的难处,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现在她们全都搬进了后宫之中,皇上特意将众人都安排到了东六宫,只将她和冰凝安排在西六宫,不就是为了让她能够好好照顾天仙妹妹吗?前两个月险像环生的时候都没发生什么意外,现在就她们姐妹两个,又是在如此严密的保护之下,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情,她这个皇后可是一点儿也逃不了干系。因此面对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她免礼令的冰凝,万不得已之下,雅思琦只好使出了杀手锏。 “妹妹,你就听姐姐一句话吧。妹妹的身子现在可是金贵得很,就算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小阿哥着想。况且,如果被万岁爷知道了你还要对我行大礼,一定会认为这是姐姐存心难为你,姐姐这不是百口莫辩了吗?” 雅思琦说的是实情,皇上将天仙妹妹当成稀世珍宝,她虽然贵为皇后,有掌管后宫的大权,可是她哪里敢管年妹妹什么,只要冰凝顺顺当当地生下小阿哥她就阿弥陀佛了。见皇后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冰凝知道皇上从来都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她也不想给那拉姐姐添麻烦,于是只好不再继续坚持,而是改口说道:“那妹妹恭敬不如从命。” “这就对了!以后千万不要让我再因为这件事情跟你费口舌了,记住了吗?” “回姐姐,妹妹记得了。” “那就好。噢对了,这些天连日辛苦操劳,你身子还好吧?” “多谢姐姐惦记,妹妹一向可好,又让您费心了。” “身子没有大碍就好,你身子好好的,不用万岁爷惦记着,就是替万岁爷排忧解难了。” “妹妹谨记姐姐教诲。” 冰凝不知道皇后今天为什么特意过来,不会就是随便过来看看,再问候一下她的身体,然后聊聊闲天这么简单吧?后宫中有那么多的事情,皇后早就忙得恨不能手脚并用了,怎么可能还会有闲功夫跟她聊大天? 皇后也是因为时间宝贵,没有更多的时间跟冰凝聊闲天,于是寒喧过后就尽快步入了主题。 “今天姐姐过来,一是看看你的身子,二来呢,也是想跟你说说这册封的事情。昨天当着众人的面,姐姐也不好多说什么,今天就咱们姐儿俩,姐姐就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了。这一回妹妹没有被册封为皇贵妃,不是因为妹妹做得不够好,而是万岁爷也有万岁爷的苦衷和打算,希望妹妹以国事为重,多多体恤。” 听着皇后的这一番话,令冰凝顿入五里云雾,也更加猜不透她的来意:皇后姐姐这是代表皇上来的吗?如果是,皇上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为人,怎么会认为自己是那种贪慕荣华、在乎名利的人?如果不是,皇后何苦特意要来宽慰自己? 这后宫里需要安慰的人太多了!首先是云芳,明摆着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待遇,连一宫之主的位分都没有得到,这可是皇上所有的女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封为主宫娘娘的女眷,这让云芳姐姐的脸往哪儿搁? 韵音也是非常吃亏的一个人。她和惜月两个人无论是资质还是资历,全都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各自的阿哥:天申只是比元寿更顽皮一些,读书没有元寿阿哥上心而已,心智上也没有元寿更为成熟冷静罢了,但是他们才是十来岁的娃娃,顽皮是天性,成熟才是异质。 淑清应该说是小有遗憾。毕竟作了那么多年的潜邸侧福晋,而且比冰凝相比,她入府早了二十年,即使是晋封侧福晋也比冰凝早了一年,如果单纯只是论资历,她可真是要将冰凝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而且贵妃的定制是两人,皇上完全可以送她一个顺水人情,将两个侧福晋一并都册封为贵妃。可是坚持原则、坚持公平的皇上就是没有送出这个顺水人情,而且还将淑清降为与惜月同一级。要说脸面难看,淑清的脸面岂不是要比她冰凝更难看吗?也更需要安慰不是? 有那么多的姐姐们因为这次册封的事情需要安慰、宽心、解释,怎么皇后就特意要来安慰她这个已经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贵妃妹妹了? 搞不清状况的冰凝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受宠若惊,因此只能是据实回复雅思琦。 “回姐姐,妹妹从来都不看重这些,而且妹妹已经享此殊荣,相比其它的姐姐们,妹妹心中很是惭愧。” 皇后当然知道天仙妹妹从来都不看重这些,但是皇上看重!而且是非常看重,以致连亲自面对冰凝的勇气都没有。只是这些话,她也不好当着冰凝说出来,她需要替皇上留些脸面,毕竟他连亲自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还要借助她这个皇后之口。 替皇上当说客,雅思琦并不是非常擅长,因为她不太能够完全摸得透冰凝的脾气,相反,她到是更看得透皇上一些,毕竟是做了三十来年的夫妻。尽管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她又非常乐意来担当说客的角色。如果她不替皇上把这些道歉的话一五一十地当着天仙妹妹的面说出来,他的心里一定憋得难受。皇上心里不舒坦,她这个皇后,甚至整个后宫所有的人心里都跟会跟着心里不舒坦。 随着皇上的继承大统,不管是雅思琦还是冰凝,甚至是淑清,皇上的女人们全都尽弃前嫌,忘记了争风吃醋,相反一个一个地都变得大度宽怀起来,因为她们无论怎样争宠,前提自然是她们的夫君平平安安,如果没有了皇上的平平安安,她们哪里还有心思争名夺利?于是淑清收敛起来刁蛮,惜月不再算计,韵音和云芳更加的小心谨慎,春枝也关心起政局,冰凝更是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他言听计从,也会时不时地受宠若惊。她们都知道,皇上为了国家大事已经操碎了心,她们这些做女人的,唯有把自己管好,才算是力所能及地为皇上排忧解难。 雅思琦何尝也不是这样?今天的这个翊坤宫之行完全是她自己主动揽下的差事,为的不就是让皇上减轻一些对冰凝的内心愧疚吗?如果她的这个亲自出面能够令皇上心里好受一些,她自己不也会跟着心安一些吗? 为了圆满完成这次重任,也是为了将皇上的心意充分传达到,雅思琦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重新开了口。 “姐姐知道妹妹从来不看重这些,不过呢,虽然你不看重,但是万岁爷的心里总是觉得亏欠着你。希望妹妹多体谅皇上的难处,万不可因为这件事情跟万岁爷心存芥蒂。” 雅思琦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抚上了冰凝的手,又轻轻地拍了两下。 第2051章 家信 眼见皇后语气与态度都是这般的诚恳,冰凝渐渐地有些相信,或许那拉姐姐真的是受皇上之托前来向她说这番话的?虽然这番话听着不是很舒服,毕竟她从来都不计较名利与得失,然而雅思琦的亲自前来以及那一番语重心长之语,仿佛她竟是皇上所有女人中最不识大体、最不顾大局之人。不过冰凝如果因为这件事情不舒服而跟雅思琦冷言冷语的话,那她就真的是成为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之人了。 “姐姐的教诲,妹妹全都记在心里了,请姐姐放心吧。” 话说到这种程度,雅思琦知道她该起身告辞了,不管冰凝听进去多少,至少她自己获得了心安。 皇后走了,冰凝的心情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静。实际上从昨天开始她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难以平静,只不过不是因为没能被册封为皇贵妃,而是因为一封信。现在雅思琦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于是她快步走到书桌边,将抽屉里静静地躺了一天的那封信又拿了出来。 这封信是她昨天收到的,当时她刚刚从坤宁中回来。因为皇上下发了上谕,将福晋册封为皇后,于是她们六个姐妹们齐齐来到长春宫,向新晋皇后私底下表达了礼节性的祝贺。实际上,皇后不仅仅有官方文件的发布,还应该有一个册封典礼,就好比皇上的继位,既要凭借先皇遗诏作为官方文件上任,还要举行一个登基大典来昭告天下、以示正统。而皇后包括贵妃也不例外,除了皇上的上谕之外,也还要举行一个册封典礼来昭告天下,只不过由于此时正值先皇大丧,这个册封典礼就被延期了,至于延期到什么时候,并没有特别的规定,但至少是要等到先皇一周年祭日之后方可举行。 官方的册封典礼最快也要到雍正元年十一月以后,但是同为皇上的女人,私底下的礼节性祝贺必不可少,于是众姐妹约了个时辰,齐聚长春宫,向雅思琦表达了由衷的祝贺。因为是在先皇大丧期内,又是在皇宫这个各路眼线密布之地,这些新主人们自然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成半点声势,生怕成了旁人手中的把柄,从而拖累了皇上。因此这个道贺的规模非常小,仅限于皇上的妻妾们,当然还有霍沫,形式上也只不过是姐妹们围坐一起,喝喝茶,吃口点心,再聊几句闲天,连饭都没敢在一起吃就各自散了回去。 自长春宫与翊坤宫几乎就是一墙之隔,因此冰凝第一个回到了自己的宫殿,才一进门就看到了摆在书桌上的这封信。 湛露没有陪伴冰凝前往长春宫道贺,而是一直留在这里恭候她的归来,此时见冰凝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于是一边为她更衣一边赶快解释。 “回主子,这封信是齐公公刚刚送来的,说是苏总管差人送过来的。” 果然是家信!冰凝一听说是苏培盛差人送来的,顾不得湛露正在服侍她脱披风,就这样,一只胳膊还挂着披风没有完全脱下就急匆匆地走了上去。她一直在期盼着婉然姐姐的来信,已经盼了很久,很久。她急于想知道姐姐的所有情况,现在走到哪儿了?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城? 然而她的每一次期盼都伴随着每一次的落空,不管她有多么急切地想要知道有关婉然的消息,却是身为贵妃娘娘,竟然无计可施,因为她却没有任何消息来源和渠道。她不可能为这么点儿小事情去询问皇上,皇上已经为国家大事操劳得心力交瘁,她哪里还敢因为一己私利前去打扰?从前她还可以借着十四阿哥到宫里请安的机会问一问他,然而自从搬离永和宫以后,连见到十四阿哥的机会都没有,于是这条路也被封得死死的。 家信,家信,在她最急切、最需要的时刻,就像做梦一样立即出现在了冰凝的面前,她怎么可能不惊异万分,欣喜异常?只是当她急急地从湛露的手中接过信,展开一看,满脸的欣喜万状瞬间化作了目瞪口呆! 不是婉然姐姐,竟然是二哥!是二哥的信!二哥的信!冰凝暗暗在心中狠狠地狂呼了两声,由于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而喊出声来,她竟是将双唇咬出了血珠。 虽然不是她期盼已久的婉然姐姐的信,但是年二公子的来信实在是太过意外又太过令她惊喜万分!因为很久以来,仿佛就是自从冰凝成婚以来,年二公子几乎是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给她写过,更不说什么家信了。有关年二公子的情况,冰凝都是通过家人的层层转述方才有所耳闻。又因为间隔过长以及多人转述等原因,冰凝听到的有关她二哥的消息不是老掉牙的旧闻就是一星半点儿的消息。 对于这个现状,冰凝当然格外清楚她二哥的良苦用心,无非是担心冰凝身为王爷一个极不得宠的侧福晋,自身都是难保,处境既尴尬又微妙,他这个二哥又是个脚踩两只船的奴才,若是与冰凝联系密切,怕不是要被那个历来多疑的夫君猜忌他们兄妹二人通过家信传递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年二公子生怕稍有不慎,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闪失,都有可能为冰凝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年二公子的仕途不需要依仗冰凝出手为他铺就,凭他自己的能力与实力,足以在官场上风生水起;另一方面,有关冰凝的消息他也不需要直接从冰凝这里获取,年府在京城也不是小门小户,想知道冰凝的消息自然会有渠道,因此家信已然成为雷区,任谁也不敢触碰。 十多年的雷区,怎么随着冰凝入宫当了贵妃娘娘就一下子解禁了?突然间接到年二公子的来信,猜不透其中端倪的冰凝被这个意外惊喜搞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对于前十几年来,年二公子从不曾给他的妹妹寄过家书这个情况,冰凝猜得确实是一点儿都不错。除了担心冰凝被素来喜欢疑神疑鬼的王爷误会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一个冰凝自己也意识到了,但却不愿意勇敢地面对和承认的一个原因。 这十几年来,连年二公子自己都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站在哪一个阵营。从内心上来讲,他当然是愿意继续与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保持紧密的联系,但是从客观情况上来看,他是王爷的妹夫,不站在一条阵线上不但他自己说不过去,就是冰凝也会受了他的牵连。就在他举棋不定之际,十四阿哥出征西北了,作为抚远大将军负责前线作战。而他年羮尧呢?被先皇同时委以重任,作为川陕总督负责后勤保障。他们一直私交深厚,又经过了并肩作战的生死考验,两个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十四阿哥除了在阵营上的相互依存、紧密联系之外,当时由于储君之争正喧嚣尘上,几乎达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谁也没有见过先皇的遗诏,谁也不敢肯定是哪一个皇子会继承大统,一切全都是尘埃未定,就是这样,年二公子凭借超级敏锐的政治嗅觉,已经觉察出来先皇对当时的王爷似有似无地总是有些偏心。不是他年二爷墙头草随风倒,而是现实逼迫得他唯有脚踩两只船才能明哲保身。 在如此水深火热的形势之下,年二公子哪里还敢与冰凝有任何联系?不管将来是十四阿哥胜出,还是王爷夺得天下,冰凝,他最至亲至爱的妹妹,他不能允许自己的一点点失误而令她受到丝毫的牵连和影响。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战争,冰凝没有理由儿一生的幸福和平安。 他向冰凝许下的承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有二哥在,一定会护得你的周全!这是冰凝成亲之后行回门礼的那天,在年家花园中,他向冰凝郑重承诺的誓言。冰凝被赐婚给当时的王爷,就意味着她不可能独善其身,或许有一天,她不得不被迫卷入这场斗争中,而他作为她最亲的哥哥,一定要尽一已微薄之力,护得一些是一些。 于是就像冰凝猜测的那样,在她刚刚成婚的那些日子,鉴于雍亲王府是个规矩多水又深的是非之地,而且年二公子也知道王爷是个厉害角色,相反冰凝则只是个涉世未深的深闺女子,再是天资聪颖、禀赋极高,但是在以狡诈多疑著称的王爷面前,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冰凝初入王府,两眼一摸黑,万事开头难,因此他绝对不敢贸然给她去信,生怕稍有不慎而给他的亲妹妹带来灭顶之灾。 而作为如此亲厚的兄妹,年二公子何尝不想知道冰凝当了王爷侧福晋之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无奈之下,他只得是每日里给菩萨多烧不知道多少柱高香,求菩萨多多眷顾他的好妹妹,同时,他也不停地自我安慰,相信冰凝有足够的智慧,根本不需要他的任何指点和帮助,他不给冰凝写信,就是不给她添乱,就是保得她的平安和周全。 第2052章 国舅 没有书信往来,王府又是禁地,没有许可不能随意前往,这让年老爷和年夫人也是六神无主起来,整日里眼巴巴地苦等自己宝贝女儿的消息,一时间整个年府都笼罩在一片压抑又愁苦的气氛之中,时不时地还能够从年夫人的房里传出来低低的饮泣。 如何让二老心不致因此而断了与冰凝的联系呢?就在年二公子也一愁莫展之际,简直就是天无绝人之路,才嫁进王府没几天的冰凝竟然是意外地获得了娘家姐姐可以隔三差五前去探望的恩典。这让年家上下登时喜出望外,玉盈每次去之前,年家二老以及二公子不停地对玉盈千叮咛万嘱咐,三个人对冰凝的问候全加起来,玉盈就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转述不完。而每次回来之后,他们三个人围着玉盈东问西问,你一言无一语,足足说上四个时辰仍是觉得玉盈带回来的消息是那么的不解渴,恨不能将眼前的玉盈立即换成冰凝站在他们眼跟前才好。玉盈自是变不出一个大活人来给他们,只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尽所能地将她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甚至是猜测的,只要是关于冰凝的所有消息,全都半个字不落地说个一干二净。于是玉盈成了王府与年家之间的联络员,成了年家二老眼中的大菩萨。对此年二公子当然也是,有玉盈从中穿针引线、传递消息,岂不是要比留下白纸黑字成为把柄的家信强多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去,令年二公子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有朝一日,玉盈与王爷的私情突然间浮出水面!直到那个时候,年二公子才如梦方醒。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万事都是有它的因果和缘由。而且他竟然吩咐玉盈充当信使,这不是更给了那两个人随时见面的借口和理由吗?他这不是在助纣为虐吗? 在内疚与自责之余,年二公子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就是,王爷那么金贵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玉盈有了私情?难不成就是因为按照他的吩咐为冰凝与年家传递消息,才增加了他们见面的机会,令他们日久生情?如此说来,冰凝凄惨的婚后生活岂不是由他这个最亲的二哥一手亲自造成的? 陷入深深自责之中的年二公子简直就是痛心疾首,既恨玉盈的见利忘义,也恨自己的疏忽大意。当他急急地向十四阿哥写了求援的亲笔信,急急地促使玉盈成功地变为婉然之后,年二公子知道,从此以后想要得到冰凝消息的路也一并被堵死了。 没有了婉然从中传递消息,年家如何得到冰凝的近况?年老爷和年夫人在气恨婉然之余,也为断了冰凝的消息而整日忧心难过。年二公子是孝顺之人,也是疼爱冰凝之人,为此他不得不动用了在王府中布下的眼线。 年二公子在王府布下眼线本是为了打探王爷方面的消息,结果哪里想到最终竟成了打探自己妹妹消息的唯一途径。自家亲妹妹的消息居然还需要动用眼线才能知晓,年二公子只觉得人生实在是既悲哀又无奈。 尽管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在后来得到冰凝与王爷的关系转好并渐入佳境的消息之后,年二公子喜极之余也总算是放下了心来。结果却是好景不长,当冰凝成为王府里最受宠的主子之后,西北之战却又正式打响。身处两大阵营,左右逢源的年二公子可是真真地犯了愁,好不容易妹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够得了王爷的宠爱,如果因为他这个二哥而失宠失势,他真是要后悔终生。 事态果然不出年羹尧所料,前年的秋天,包括他自己亲生儿子在内,一众年家子侄大大小小四十多人被王爷悉数调往京城之后,他与王爷的关系变得既紧张又微妙,而恰恰在那个时候,又传出来冰凝与王爷闹翻,继而失宠的消息。远在四川的他闻听此言,当即捶首顿足:凝儿,你这是何苦呢!二哥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二哥只需要你与王爷两人好好地过日子!这是二哥最大的心愿,凝儿你怎么就不知道啊! 经此事件,年二公子当即立断,命令眼线即刻停止向他禀告年侧福晋的消息!由于得不到宝贝女儿的音信,年老爷和年夫人又是担惊又是受惊又是焦急,硬撑了些日子之后终于熬不住了,写信要年二公子赶快寻些冰凝的消息过来,否则得不到消息的他们怕是就要活不长了。 即使有家父家母以死相逼,年二公子仍是没有松口,尽管被年老爷大骂他是不肖子孙,年二公子仍是坚持了这个决定,当后来牡丹台风波被人添油加醋、绘声绘以地悄然流传出来之后,他在万分担忧冰凝的同时,也是万分庆幸及时收手,否则以王爷的手段,他私自布下眼线,暗地里打探王府消息的事情肯定会在这次彻查之中败露出来。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他是朝廷命官,是当朝天子亲命的封疆大臣,是在西北前线浴血奋战的功臣,王爷不过就是一个被他的皇阿玛稍稍器重一些的皇子罢了,年二公子万分担忧的自然是冰凝,如果眼线被王爷查了出来,不要说有牡丹台事件,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凭挖出年二公子眼线这一件事情,也是一定会让冰凝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以王爷的脾气禀性,不但要以此大做文章,而且绝对会一口咬定他们年家兄妹这是在行谋反之举! 冰凝当然不知道年二公子为了得到她的消息不惜动用眼线的事情,但是对于他从不与她联系,就像是从此往后就没了他这个二哥之事,冰凝全都懂!开始的时候她还盼着二哥的来信,见不到他的家信,她还一度埋怨二哥去了四川,又娶了新嫂子,就把她这个妹妹给忘记了。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历练的增加,看多了人世间的巨变沧桑、人情冷暖,同时也随着年二公子的官职越升越高,经历了那么多的恩恩怨怨,冰凝连一星半点儿的娇嗔和埋怨都没有了,因为她知道,这是为了保得他的妹妹平安和周全,不得已,唯有如此这般! 虽然明白了二公子的心意,冰凝仍是觉得痛苦万分。嫁入天家作媳妇,真的就是亲人再也不是亲人吗?兄弟之间尔虞我诈,夫妻之间同床异梦,母子之间形同陌路,就连他们这么至亲至爱的兄妹之间都要偷偷摸摸,这是什么世道! 此时此刻,见到这十几年来,二哥写给她的第一封家书,冰凝怎么能够不激动万分?她收到二哥写给她的上一封信,还是她在湖广的时候,二公子从京城写给她的。时隔这么多年,当她终于再一次见到那久违的字迹,久违的亲情,她禁不住地掩面而泣,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在梦中? 没了她二哥的十几年的日子就这么过来了,现在随着冰凝入宫当了贵妃娘娘,怎么突然间二公子性情大变,不怕他那个皇上妹夫了? 这不是在梦中,这是活生生的事实。年二公子之所以胆大包天起来,当然还是因为皇上。 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皇上遵遗诏继成大统之后,在第一时间,也就是先皇宾天的第二天,在一口气下发的诸多圣旨之中,有一道是关于西北的,关于年二公子的。 “并行文总督年羮尧,于西路粮响及地方诸事,俱同延信管理,年羹尧或驻肃州(今酒泉市)、或至甘州办理军务,或至西安办理总督事务。” 在以十四阿哥回京奔丧的名义暂时夺下他的军权的同时,皇上特意下旨强调要求年二爷协同延信办理西路粮响及地方诸事,而且将川陕总督驻地扩大到肃州、甘州和西安。延信是宗室贵族,而年羮尧仅是封疆朝臣,皇上对他特别委以如此重任,当然是向所有人发出的强有力的信号。 当年二公子亲眼看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皇上升任他为川陕总督的圣旨之时,远在边疆的他这才知道,大清朝的天已经变了,在这场变天的运动中,他自己没费吹灰之力就获利颇丰,不但官升一级,而且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国舅! 十四阿哥的落败已成定局,皇上妹夫在第一时间向他摇出了橄榄枝,而冰凝又深居后宫,不管她得不得皇上的宠爱,就算是人质也好,或是筹码也罢,全都是他的牵挂,更是他的软肋。面对此种形势,年二公子怎么可能再有任何异心或是左右摇摆不定?他没有任何选择,只有死心塌地、誓死效忠。 大局已定,年二公子心中积压了十来年的这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担惊受怕了十几年,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与冰凝相互联系往来了。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他立即给冰凝修书一封,对皇上的继位表示了祝贺,同时也对冰凝光明灿烂的未来给予预贺,最后大致介绍了一下四川这边的情况。 第2053章 交心 年二公子修书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封信会在哪一天抵达京城,又能够在什么时候送到妹妹的手上,而且他也根本就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册封冰凝,但是不管如何,他写信的时候,冰凝的身份仍是王府侧妃,于是在信封上,自然是落下了“年侧福晋”这四个大字。 或许是天意,世上总是无巧不成书,年二公子时隔多年写就的这封家信,恰恰就在皇上向礼部发出上谕,册封嫔妃的那一天,出现在了冰凝的眼前。 当她从长春宫与众姐妹们一起向雅思琦道贺之后回到翊坤宫,突然间手中就捧上了这封迟来的家信,令她只恐身在梦乡中,甚至不敢眨眼睛,生怕眨一下眼睛,这封信就瞬间无影无踪了。当她好不容易确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之后,又是哭又是笑地不知看了多少遍,就算是看上一百遍,一千遍,仍是根本就看不够。因为见信如见其人,特别是年二公子那既遒劲有力又仙风道骨般的字,冰凝就是闭上眼睛都能够知道它们长得是什么样子,在她的心目中,也就是她二哥的字能够跟皇上的字相媲美。既然见不到她二哥本人,那么就是一天到晚不错眼珠地盯着这信看上两个时辰都不够,偶尔冰凝也产生了一丝幻觉,认为只要再多看一会儿,她二哥就能从这信上直接走到她的面前,轻抚上她的头说道:凝儿,二哥来看你来了。 冰凝因为这封信而茶不思、饭不想,可是把月影急坏了。不过她知道是年二爷的来信,知道她家小姐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这封信,因此也不好再多劝什么。不过月影从前只偶尔见过婉然来住,这年二公子的信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见到,自然是格外惊讶。要说年二爷不是最疼她家小姐吗?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写过只言片语?半是疑惑半是欣喜,月影一边凑着热闹一边也是想将冰凝的心思从这信里拉出来一些,于是就把头伸到冰凝的眼跟前。 “小姐,这是二爷的来信?” “嗯,是的。” “二爷都说了些什么?” “嗯,二爷说他一切都好,让我在京城踏踏实实地过好日子,把身体养胖一些。” “哎呀,二爷这么大学问的人,怎么写的全是婆婆妈妈的事情啊?” “哟,月影真是长本事了,连二爷都看不上了,居然还敢嫌二爷婆婆妈妈了。那你想听二爷说什么?国家大事?”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像二爷这样的人,做这么大官又有这么大学问,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慷慨激昂、气壮山河之类的呢。” “唉,月影的学问也不小呢,都会用慷慨激昂、气壮山河这些成语呢。” “小姐啊,您就别笑话月影了,月影会的这点儿东西,还不会都是小姐您教的嘛!” 月影实在是搞不明白,年二爷那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怎么写给小姐的信,全是女人间啰里啰嗦、婆婆妈妈的话题? 月影奇怪不已,而冰凝的心中却是跟明镜一样的清楚。即使写的是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二公子也全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研究,字斟句酌,小心谨慎,甚至是先打好草稿再誊抄下来寄给她。真若像月影盼望的那样,写些国家大事的话,她相信,二公子的脑袋不知道还能够在脖子上再多呆几天。 昨天刚接到信,冰凝兴奋了一整天。今天送走了一早前来替皇上前来当说客的雅思琦之后,令她禁不住再次翻看起这封信。皇上为什么要遣皇后过来当说客?他不是知道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名利吗?难不成这一次是因为二公子的缘故才令她没有当成皇贵妃?一想到这里,面对这久违的家信,冰凝不再是兴奋、欣喜,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即使与皇上夫妻恩爱、情投意合,冰凝仍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康熙五十七年的那次人生中的巨大的变故。如果她与皇上一直关系冷淡疏远,她也不会在那次巨变中被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恰恰是因为相亲相爱,才会更觉得备受打击,先是年家子侄四十多人被悉数调遣回京城,继而痛失福宜阿哥,令她失了心智。即使后来回过魂来,也是即刻与王爷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冷战,因为那时的她,因为自尊,因为骄傲,根本就不能理解他,也不能原谅他。 这些年一路走来,特别是皇上登基前后这半年时间,她亲眼目睹了他与敌手们的斗争一步一步地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即使继承大统,仍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这让她充分认识到一条真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那个时候,她为了尊严宁可与他决裂,而现在,她为了他宁可放弃尊严。在永和宫的日日夜夜,冰凝受尽了委屈和屈辱,可是她全都顽强地坚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他是她的全部,她的一切。 冰凝深知,随着皇上继承大统,不论是从他们两个人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他们这个家的角度来看,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先说他们这两个人。从前他是夫,她是妻,现在虽然还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然而他是君,她是臣。 再说他们这个家庭。从前他们只是一个小家庭,除了享有一些皇室的特权之外,与普通百姓无异,然而现在,家庭还是这个家庭,连人口都没有增加或是减少,然而这个家庭不再是小家庭,而是真正的天家,从此在这个家庭中发生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都会立即上升到国家大事的高度。就说她现在肚子里正怀着的这个小阿哥,如果是降生在雍亲王府,只不过是成百上千的皇孙之一,但是降生在翊坤宫中,那就是未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储君。从前的王府,无论多大的事情都是家事,现在的皇宫,无论多小的事情都是国事。 此时此刻,面对着二哥写来的家信,冰凝知道,这绝对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这个小家庭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朝政的国家大事。既然是国家大事,她怎么可能将它只是当作一封普通的家信来看待呢?又有什么权力和理由私自据为已有呢? 更何况,在皇上的所有女人中,母家势力最为强大的,足以影响到了朝政的程度,也只有她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冰凝的为难不是在于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在于由于没有任何先例可循,她该选择哪一个方式处置更为妥当。其它的姐妹们只需要安心地当好皇上的女人就足够了,所谓的给娘家谋些好处、利益,无外乎就是加个官、进个爵、封个赏,给点儿小恩小惠而已。可是她的娘家,她的父兄,全都是对朝廷、对国家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朝臣。她身为皇上的女人,与娘家的书信往来,就不再仅仅是家信。从她父兄的角度而言,家信同时具有官员文书的性质,而从冰凝的角度而言,她在家信中哪听只是写下只言片语,也不再仅仅只是代表她自己。 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无先例可循,冰凝沉思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在傍晚时分唤来了小武子。 皇上自从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在三更天之前放下过手中的御笔,今天也不例外,当处理完所有的奏折之后抬眼一看,又是三更天都已经过去一半了,不过望着全部处理完毕的公文,他的心情却是极为舒畅,正要准备收笔之际,只见高无庸又递上来一件。怎么还有一件公文?他疑惑地从高无庸手中接了过来,却发现这件不是公文,而是一封书信。 “这是?” 话一出口,他就立即发现了信封上的字――“年侧福晋”,再一看笔迹,怎么这么熟悉? 待皇上将信将疑地翻到背面,只见火漆已经拆开,再拿出信一看,怪不得笔迹这么熟悉,竟然是年羮尧那个奴才写来的!待从头至尾全部看完,再翻来覆去地将信封、火漆也一并看了个里里外外,仍是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破绽,百思不解的皇上禁不住抬起头问高无庸。 “没问题的也交给朕来看什么?苏培盛这是觉得朕太轻闲了吗?” “回万岁爷,不是苏总管,是贵妃娘娘差小武子给奴才送来,要奴才务必交与您。” 在潜邸的时候,前些年他们互相猜忌、彼此提防,他守株待兔地等了十来年,都没有等到年二公子与冰凝之间的半点把柄。后来他与冰凝心心相印,再后来他们入主皇宫,他早早就撤销了对这兄妹俩人的监视布控,结果冰凝却主动交上来他曾经极其热切盼望的书信。 面对着这封他曾经殷切盼望,如今却毫无意义的家信,他的心中感慨万千。他当然清楚,冰凝交上来的,岂止是一封简单的家书,她交上来的,是一颗坦诚、真挚的心,一颗对他毫无保留、光明磊落的心。 第2054章 噩耗 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之间已进入到雍正元年二月份的最后一天了,早春二月的枝头已经有了些微的嫩黄若隐若现。此时距离十四阿哥回到京城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一边与皇上做着坚持不懈的斗争,一边也在苦苦地等待着塔娜一行的消息,结果与皇上的较量没有取得丝毫进展,而塔娜这边也似孤雁放飞一去不复返,让他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任何结果。在此期间他也曾三番五次地悄悄派出人马前去打探,然而全都是无功而返。事到如今他的心中唯有万分后悔,后悔不该将如此柔弱的女人推上前线,更何况还是让塔娜她们走了几乎是绝境的蒙古大漠这条线,他这不是把女人们往火坑里推吗?他还算什么爷们儿?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是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老话说得好,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真若是哪天有人给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那还不如现在没有消息更好一些。 一边是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一边是焦急不安的万分期待,还有与皇上之间似乎永远也看不希望的皇权之争,十四阿哥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现在的他不仅仅只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而是像是一个坐在火山口上的,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引得他大发雷霆,见此情形,自从新年过后,就连穆哲都开始躲他远远的,生怕被他迁怒而惹火上身,因此整个十四贝子府,除了翠珠以外,十四阿哥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过女人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今天是二月十八日。廉亲王只知道他的十四弟最近心情格外不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无非就是与皇上的较量中处于劣势的结果,于是他自做主张约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几个人出趟城小聚一番,让十四阿哥好好散散心。十四阿哥虽然根本就没有心思参加这些聚会,但是他实在是太苦闷了,而且他总是驳八阿哥的面子也不太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他是没有办法东山再起了,也只能是暂时借助廉亲王这棵大树乘一会儿凉,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于是十四阿哥终于同意了今天的出行,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法子,索性就借这个机会一醉方休,暂时忘却这些烦心事,快活一时是一时。 就在十四阿哥准备停当抬脚就要出发之际,就见他们府里的大管家还有一个浑身灰头土脸,一身家仆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进门来,大管家还没有开口,那个灰头土脸的奴才竟然率先开口向他禀报。 “启禀爷,向管家差奴才给爷递口信,小福晋一行已经到德胜口了。” “什么?都已经到德胜口了?那你们前面怎么没差人来报消息?你们让爷找得可是好辛苦啊!” 十四阿哥虽然口中满是责备,但是有了塔娜一行的消息,他当然脱口而出之余,一把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家仆打扮的人问道。只是他定睛一看,不禁脱口而出: “是你?库布里?” “回爷,就是奴才,是奴才啊!” “你,你的嗓子怎么?” 库布里曾经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面对这么熟悉的人,十四阿哥不但没能从外貌上一眼认出来,就是嗓音怎么也听不出来了? “回爷,奴才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几乎是马不停蹄、滴水未进……” “一天一夜、马不停蹄、滴水未进?” 一听到这个几个字,十四阿哥的心中登时升一股不祥的预兆,因为他相信库布里所言不虚,从他几乎认不出来这个奴才的情形来看,库布里绝对是经历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时速。 “你不按照爷的吩咐,好好地保护小福晋,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爷怎么吩咐的你!你怎么能把小福晋丢下不管,你……” 十四阿哥简直就要被气疯了。这库布里原来是他的贴身奴才,这些年因为岁数大了一些,他就换了一个新的贴身奴才给他跑腿,库布里则改为帮他做内勤方面的事情。在这一次的分头行动中,他特意将处世老道的库布里、为人精明的二管家向雅图,甚至是侍卫首领苏伯等精兵强将统统都留给了塔娜,而他自己则只带了侍卫首领孙泰以及二十来个随从,外加翠珠一个奴才。现在令十四阿哥极其费解的是,传个话本是件小差事,向管家怎么居然会动用库布里这个奴才?完全就是大才小用!难不成这个口信……十四阿哥再也不敢猜想下去。 库布里被十四阿哥一阵痛骂,虽然感觉非常冤枉,但他一句辩驳的话也不敢说,因为他知道,他即将禀报的内容,一定会将他家爷气得发疯。所以向管家才会派他完成这个差事,毕竟他曾经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念在过往的旧情份上,十四阿哥再是气得发疯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如果是换了其它的奴才回来报信,怕不是正在气头上的十四阿哥会做出拔剑相向的疯狂举动。毕竟这位爷的火气一直都不小,当着先皇的面都敢不管不顾,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奴才呢? 自家爷的脾气禀性库布里当然也是份外清楚,他也知道向管家的难为之处,除了他,估计挑不出来第二个人能有足够的胆子敢站在自家主子跟前。 “请爷息怒,请爷息怒,奴才愧对您的栽培,罪该万死,虽然奴才死不足惜,但是请爷听完奴才的禀报,再处罚不迟。” “你,你赶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爷,小福晋一行都很顺利,一直按照爷的吩咐,乔装改扮成商旅队伍,好不容易行走到阿拉善的时候,正遇官兵查房……” “官兵?那种荒野之地,连个鸟都不会在那里拉屎,怎么会遇到官兵?再说了,你们是奉公守法的商人,官兵能查出来你们什么?” “回爷……” 库布里不是因为十四阿哥的一痛臭骂吓破了胆而不敢回话,而是因为一路急驰回京报信,片刻不敢耽搁,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确实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滴水未进。待不好容易进了府里,又因为急着给十四阿哥回话,再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此时此刻他的嗓子干得就像是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烧个不停,令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十四阿哥见库布里一个劲儿地往嗓里干咽唾沫,脸憋得通红,特别是那嘴唇,常人都是或深或浅的红色,而他则是一片苍白,而且表面覆了整整一层的翘起来的白皮。十四阿哥这才意识到这个奴才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于是赶快示意翠玉给他递口水过去。库布里足足喝了三大盏,才算是稍稍缓过些劲儿来,脸色也略微红得不那么刺眼了,知道十四阿哥心急如焚,于是他也没敢待主子发问就赶快继续开口。 “回爷,奴才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些官爷一进了客栈就楼上楼下、里里外外给包围起来,为首的几个人连查也没查,直接就奔小福晋的房里去了。当时奴才因为不在近前,不知道情形如何,事后听向管家给奴才说了才知道,官爷让小福晋和格格们都离开各自的房间,什么都不许带,全都集中到客栈老板娘住的后院,奴才们则被拉到前厅,由官爷看管起来……” “后来呢!小福晋的房里被官兵搜了?” “回爷,是,是的。” 十四阿哥一听说塔娜的房间被官兵搜了个底儿掉的消息之后,登时冷汗一猛子就出了一身。这个消息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最为沉重的致命的打击!他如此精心地策划,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意外,但是这些天来的音信杳无,也令他曾有过隐隐的预感。然而,十四阿哥既是极为自负地认为绝对不可能出岔子,也是出于逃避现实而不愿意承认有可能会出岔子。 此时一听到库布里禀报塔娜她们一行遇到了官兵,他实在不敢想象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能够蹊跷地遇到官兵就很不寻常了,而官兵居然会搜查女眷的客房,如果不是事先就有了预谋和目标,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地在那荒蛮的大漠相遇,又突遭准确无误的查房? “那些官兵是把客栈里所有的房子都搜查了,还是只搜查了你们住的这几间房?” “回爷,应该是都搜查了,因为和奴才一起集中到前厅的,还有很多其它住店的人。” “那……,官兵搜到什么没有?” “奴才的房里没有搜到什么,只是小福晋……,房里的那九口箱子,官爷说是金银财宝,要拿去充公……” 一听到九口箱子统统落入了官府之手,十四阿哥当即是胸中一口腥甜之气涌了上来,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一个踉跄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众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形,登时全都慌了神儿,赶快七手八脚地冲上去,将他抬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又是拍背,又是掐人中,又是闻鼻烟,然而十四阿哥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第2055章 查房 库布里跟着他家主子爷当了十多年的差,从来没有见这番情形,当即也是被吓得浑身哆嗦,在众人七手八脚救人之际,唯有他一个人没有上前帮忙,而是不由自主地原地跪了下来。望着满屋子忙前忙后的奴才们,他的内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浑身的颤抖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爷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如此在意这么点儿金银财宝呢?这才说到被官爷搜走了九箱子金银珠宝,爷就气昏了过去,这要是再把后面的事说出来,爷还不得要了自己的这条小命? 一屋子的奴才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翠珠拿了一把扇子朝他使劲地摇了三十多下,十四阿哥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要知道现在才过了隆冬,春寒料峭时节,谁也没有想到用扇子,幸亏翠珠急中生智,一把扇子外加三口鼻烟,终于让十四阿哥稍稍地缓了点儿神过来。而他的眼睛才刚刚睁开一条缝,就立即满屋子搜寻起库布里来。结果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大堆的男男女女,唯独不见那个该死的奴才,气得十四阿哥又是一口腥气涌了上来,心急如焚之下也顾不得翠珠正在为他擦试,一把夺过帕子,声息虚弱、含混不清地问道:“库布里那奴才呢?” “奴才在,奴才在。” 不管屋里的奴才忙乱成什么样子、惊吓成什么样子,库布里一直跪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刚刚的那番情形虽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因为后面他还没有禀报的事情更加的骇人听闻,因此面对十四阿哥如此过激的反应,库布里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当然是除了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不敢有半点儿造次。 当初二管家向雅图安排由他负责回府报信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不要说十四阿哥,就是普通人家遭此变故都是无论如何难以接受,然而他这个当奴才的已经尽心尽力了,那些官兵仿佛是天兵天将,连向管家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从哪儿儿突然出现的,难不成是孙猴子变出来的? 那一天的发生的所有事情,既蹊跷又震惊,让他库布里一辈子都忘不了,也是他一辈子都不想记住。时隔多日,即使今天再回想起来,再向十四阿哥重述一番,对库布里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身心折磨,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是被十四阿哥治了死罪也要一五一十地向他的主子说个一清二楚。只是在这个详尽的回忆与重述之中,库布里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了都充满了绝望恐惧和心惊胆战。 那天,他和众人一样,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所惊扰。平时都是他与向管家紧挨着住在两个相连的房间,此时向管家正在安排事情还没有入住,他则先进到自己的房里收拾,因此一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独自一人的库布里极为警惕地将房门紧紧地从里面拉上门栓,又顶了一张椅子,才做完这些他就听到了店小二正在挨门挨户地敲门,以及请求客官们配合的乞怜声。库布里无奈,只得开了房门,只是他刚一开门,就见门外哪里还有店小二的影子,竟然是两位官爷。 库布里跟随十四阿哥走南闯北十几年,什么大世面、大场面没有见过?不要说什么官爷,就是钦差大臣,也得在他们十四爷面前点头哈腰。可是现在,就这么两个无名小卒--也就是所谓的官爷,竟然狗仗人势,胆敢指着库布里的鼻子呼来喝去。 库布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正要发作,忽然听其中一个官爷面带讥讽地抢先开口。 “呵,你瞧瞧这个家伙,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一副奴才相?” 库布里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扮成了商人模样,与塔娜小福晋一直是以兄妹相称,他不再是十四贝子府里有权有势的太监,不是那个能够仗着十四爷的名号颐指气使的库布里。现在他必须要认栽认怂,否则就要坏了他们家爷的大事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库布里再有多少憋屈都只能统统地咽回进肚子里,然而强忍恶心地堆上满脸笑容,冲那两个无名小卒一路点头哈腰,老老实实,乖乖去了客栈的前厅。一到前厅,他才赫然发现,不只是他,居然连向二管家、侍卫首领苏伯等等在内,他们一行的男人们都差不多聚齐了,没到的几个人后来也陆陆续续地全部到齐。 不但自己人聚齐了,不多时,整个客栈的房客们也全都聚齐了。望着越积越多的人群,库布里的心却是越来越沉重。一路虽然胆战心惊、惶惶不安,但是好在天高皇帝远,一路上除了大漠就是孤烟,除了朝阳就是落日,一路倒也有惊无险,平平安安。离甘州越远,他们就越安心,离京城越近,他们就越踏实。可是,好不容易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已经深入到大漠的腹地了,怎么就遇上官爷了呢?倘若此时他们遇到的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劫匪,库布里反倒是觉得心里踏实许多,对于劫匪他们完全可以短兵相接、大打出手,然而遇到官兵他们就完完全全地沦为“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但不能还手,还要立即缴械举手投降,这才是让库布里他们觉得份外憋屈的地方。而且,就像事后十四阿哥万分不解的那样,库布里他们遇到官兵的第一个反应也是万分惊诧,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有官兵出现呢?而且还是装备精良、个个强悍的一支精锐队伍? 就在库布里等人一边忐忑不安,一边疑虑重重之中,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过去了。终于挨过了那段难熬的时光,他们被允许各自回到房间里,不用向二管家吩咐,所有的人全都步调一致,齐唰唰地直奔塔娜的房间! 在此行之间,抚远大将军府的二管家向雅图扮作商人,塔娜扮作商妇,而且向二管家是此行中的主事奴才,因此每到一处,都将他的房间安排在塔娜的隔壁,也就是说向二管家的房子左边挨着塔娜,右边挨着库布里。而塔娜的房间右边挨着向二管家,左边挨着侍卫首领苏伯,确保万无一失。而库布里的房间一侧紧挨着向二管家,另一侧则与婉然隔壁相连。 作为乔装的一家之主,商人大老爷,向二管家如果有事情需要进入塔娜房间,不可能恭恭敬敬地又是敲门又是禀报,那样完全不符合一家之主的身份。因此,每次与塔娜联系的任务就落在了库布里的头上。毕竟库布里扮作了兄长,作为兄长,是不能随便进入妹妹的房间,因此由库布里在门外毕恭毕敬地敲门请示是极为合理的一个行为。 突遭如此之大的变故,刚刚又是男女分别暂行扣压,库布里根本就不知道小福晋这边怎么样了,因此当他举起手敲门的时候,由于颤抖而变得软绵绵的根本就不听他的使唤,由于用不上力量,自然也就敲不出声响,无奈之下,心急如焚的库布里只好小声地开口询问,然而他的嘴也因为浑身的颤抖而导致说出来的话,全都带着浓浓的颤音。 “小,小福,塔,塔娜,库布里,我,是我,我是,我是,哥哥。” 半天也不见房里有声响,库布里又是担心又是紧张,犹豫半天,只好再次开口,可是半天过去仍是没有一丝声响,无奈之下,他只得是转过身来望向不远处的向二管家。向二管家一见这个情形,也是担心发生了什么事情。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主子奴才有别,他快步冲到了塔娜的房门口,只犹豫了片刻,就狠了一下心,抬手就推开了房门。若是以后被十四阿哥治了他非礼小福晋的罪,向二管家也认下来了,毕竟情况危急,容不得他再有半点的迟疑。见向二管家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库布里也是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既是情势所逼,也是他这个人心善,万一日后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也好给向二管家做个人证。 当向二管家和库布里双双未经允许就冲进塔娜的房里之后,这里的景象将他们两个人全都惊呆得说不出半个字来!目之所及,整个房间就像遭遇了一场浩劫,桌子歪着,椅子倒着,锦被在地上,衣服在桌子上,没有一样东西呆在它原本应该呆的地方。 与整个房间凌乱不堪的混乱状况形成强烈而鲜明对比的则是塔娜和她的贴身丫环--小喜,主仆两人穿戴整齐,服饰装容纹丝不乱,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塔娜端坐在窗沿处小几旁边的椅子上,小喜则垂手立于她的身后。可是当向二管家和库布里再将目光转到她们的脸上之后就赫然发现,这两个人的目光全都是呆滞无神、空洞无物,根本没有对擅自闯入的向雅图和库布里做出任何反应。 第2056章 分岐 混乱不堪的房间、面无表情的主子,令向二管家和库布里早就将还没有关上的房门抛在了九霄云外,顾不得人多眼杂,直接扑通一下子跪到了塔娜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 “主,小福,塔娜,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求求您说句话吧,到底这是怎么了?” 任凭两个人嗓子说哑了,腿也跪麻了,塔娜始终都是一言未发,就连她的贴身丫环小喜也是一副石雕泥塑的模样。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库布里突然发现,那九口大箱子不见了! 这个伴随了他们一路,塔娜当成命根子一样护着的九口大箱子不翼而飞了。虽然屋子里乱得就像是一座废墟,但这九口大箱子,曾经占据了房间很大一部分空间,此刻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库布里虽然不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从塔娜如此精心看护,十四爷又命他们一行绕行蒙古大漠这条荒野之路的异乎寻常的安排,以及派遗了他和向管家、苏伯――十四贝子府的侍卫首领一路护送,甚至乔装改扮,一切的一切都充分说明了这箱子的重要性。怪不得会遇上官爷,难道说官爷就是冲这九口箱子才“遇到”他们的? 一想到他们此行的任务彻底失败,库布里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不要说塔娜一个妇道人家被惊成这个样子,就是他自己,包括向二管家在内,哪一个不是惊恐万状?那可是十四爷的身家性命,将来可怎么给他家主子爷回话?一想到这里,库布里连死的心都有了。 向雅图也发现箱子不见了,惊得他立即腾地一下子就起了身,冲到门外去喊首领侍卫苏伯。 “快!赶快,快追!” 可是苏伯垂着头,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双脚死死地钉在地上,一步也没有挪动。向雅图急得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苏伯的衣领。 “爷临走的时候吩咐了,这一路上,一切由我来负责和指挥,你敢违抗爷的命令?你敢拒不执行我的命令?” 苏伯无力地抬起头,朝着向雅图绝望地说道:“向管家,来的人,是拉莫。” “拉莫?” “对,拉莫,御前一等侍卫。” 听苏伯垂头丧气地说完,向雅图也颓然无力地松开了紧紧掐在苏伯衣领上的双手。 由于所有的人,包括塔娜,全都认为这九口箱子里面装的是金银财宝,所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向管家一直以为是遇到了巧取豪夺、为非作歹、图谋钱财的官爷。这等小兵走卒,十四贝子府的精兵强将能怕了他们?所以向二管家一发现箱子没有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即去追讨! 但是苏伯是十四贝子府的侍卫首领,随十四阿哥多年南征北战,而拉莫也不是自从一出生就是御前侍卫,也曾在多个地方供职,两个人属于点头之交。而此次出战,拉莫直接打出了官家的旗号,根本没有乔装打扮,因此才会被苏伯一眼识出了他! 苏伯认出拉莫也是非常偶然,就在刚刚遇到官爷查房之际,苏伯在官兵的推推搡搡之间朝暂扣之地走去的时候,无意中一抬头,突然发现远远地正指挥着一众人等的那个人居然是拉莫!令他是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巧,“他乡遇故知”?生怕被拉莫认出来的苏伯哪儿还敢上前相认,早就一缩脖、一低头,装作胆心怕事的小伙计的样子,混在了众房客之中。 虽然混在了人群中,但是苏伯还是一边假装磨磨蹭蹭,一边偷眼望向后面的动静,更让他震惊的是,别的官兵都在轰人清场,而拉莫为首的几个人竟是目标明确地直奔了塔娜小福晋的房间!苏伯终于恍然大悟,他们根本就不是巧遇故人,而是被故人追到了这里! 拉莫可是御前一等侍卫,怎么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穷乡僻壤、荒郊野岭的阿拉善?如果不是领有皇上的圣旨,身为御前一等侍卫的拉莫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随意出了大内! 现在向管家让苏伯立即去追上官兵讨回箱子,而苏伯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去追。追拉莫,岂不就是意味着抗旨不遵?抗旨不遵岂不就是意味着要造反?不要说他苏伯有几个脑袋敢造反,就是十四阿哥,他能有几个脑袋敢明目张胆地造反? 向二管家一听说这伙官兵竟然是御前一等侍卫,也如苏伯一样,知道大势已去,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益。此刻当他们知道了官兵的身份之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那箱子里的东西应该绝对不只是金银财宝那么简单,否则皇上怎么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要来抢掠?皇宫里什么样的珍奇异玩没有见过?直接下旨令十四阿哥交上来便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想到这里,此行的所有人员终于明白了那九口箱子对于十四阿哥的重要性,却已然是为时已晚,回天无力。对于没能完成十四爷交办的差事,坏了爷的大事,三个人都后怕不已,特别是向雅图,他是此行的大管事,负总责的人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惊恐得根本站立不稳,直接就瘫倒在了地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三个人才算是缓过来一些。事情已经发生,面对此等残局,总要赶快想对策想办法,谋划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可是面对目无表情、不言不语的塔娜,三个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向二管家虽然负总责,但他毕竟只是个奴才,一切都还要听从塔娜的吩咐才能行事。然而塔娜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指望她来发号施令完全就是与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无异,情况又紧急又特殊,向二管家只好乍着胆子来个先斩后奏,跟库布里和苏伯一同自行商量个法子再说。 向二管家的建议是立即启程,同时派三个侍卫急速回京向十四爷禀报情况。他们家主子爷在京城一定等得心急如焚,早些知道了情况,也好早些采取补救措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苏伯的意见则与向二管家有些相佐。现在这种情况下,报信与不报信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实际的意义,就算是快马加鞭回去报了情况,十四爷还能怎么办?直接向他那不讲理的皇兄讨要那九口箱子吗?此外,他们这一行护卫的除了那九口箱子之外,就全都是女眷,不像此前护卫十四阿哥,他们家爷自己也是个能打善战之人,就算真的打起仗来,自保应该没有问题,然而女眷则不然,她们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依靠他们这些奴才拼死相护,因此多一个侍卫还能多护得一份安全。现在箱子已经没有了,倘若人再是护不住,那他们根本就不用回什么京城见什么十四爷了,直接就地自裁谢罪吧。 库布里一直没有发话,作为十四阿哥曾经的贴身奴才,他最了解十四爷和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也对皇上的脾气禀性较其它人有更多的了解。十四爷此番先行回京,能否与皇上争出一个高下都是未卜的事情,此刻如果贸然地往京城传了消息,遭此大败,又不了解详细具体情况,他担心十四阿哥冲动之下定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因为这件事情而坏了他们家爷夺取皇位的大事,实在是得不偿失。 另外他也赞同苏伯的一个观点,那就是现在已经没有了箱子,再护不好人,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回京复命?此时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还有那么一大段艰险的道路,安全第一,人命关天,将来十四爷若要治他们隐匿不报之罪就治罪吧。反正失了箱子,他们已经是没了半条命,小福晋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他们确实是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再回京城,直接领死算了。 三个人,二比一。尽管向二管家是此行的总负责人,但是面对两个人步调一致的一致反对,既无奈,又很不甘心,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哪儿会善罢甘休?急于翻盘的他不得不拿出最后一道杀小锏。 “此事都是咱们三个奴才商量来商量去的,咱们说出大天去又有什么用?拿主意的还得是主子才行,主子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做,我也没有别的意见。” “主子?伊尔根觉罗小福晋受了惊吓,人事不知,你们刚才也不是没有看到,你让她怎么拿主意?” “伊尔根觉罗小福晋确实是受了惊,但是又不是只有这一个主子,不是还有舒舒觉罗小福晋吗?不是还有喜塔腊格格吗?她们总不能都受了惊吓,都得了失心症,都不能作主吧。” “可是爷把这件事情只托付了伊尔根觉罗小福晋一个人!我这眼睛可是不瞎耳朵也不发聋,我可是从来没有看见咱们爷还跟谁吩咐过舒舒觉罗小福晋和喜塔腊格格也能发号施令呢!” “难道完琦小福晋、喜塔腊格格就不是主子吗?奴才听主子的吩咐,天经地义!难不成你们两个想要自己想要抢班夺权,违抗主子的命令吗?” 第2057章 商议 被向二管家步步紧逼到这个程度,苏伯和库布里实在是理屈词穷,两个人吭吭哧哧半天竟是没能找不出半点反驳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得是被迫同意。他们已经丢了那九口大箱子,再若是背负上抗主违命、企图谋反的罪名,那可是罪加一等,将来回了京城就不只是被披层那么简单了。再者说了,完琦和婉然两个人是什么态度现在也还是未知呢,也不一定就一定都会同意向二管家的意思。权衡一番利弊之后,库布里和苏伯两人终于点头同意了向二管家的提议,三人遂起身赶快去找完琦和婉然。 一来穿完琦的房间离塔娜这里最近,二来她毕竟是小福晋,在位份上比婉然高一等,因此这三个人也没有事先商量,就再度齐唰唰地直接奔向了完琦的房间。由于失了箱子,他们的身上立即卸下了如此重要的使命,也就没有再继续乔装扮作商人模样的必要了,于是顷刻之间就恢复了平常的奴才身份和神态,并由向二管家带头上前一步去敲门禀报。 “启禀舒舒觉罗小福晋,奴才有事相见。” 完琦早已经被今天晚上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没有任何例外,她与整个客栈的所有女人一样,直接被轰赶到客栈老板娘的后院。由于客栈里既有投宿的客官,更多的是在这里打杂役使的丫头,于是来到后院的完琦登时就被一群乡野民妇、丫头婆子们挤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养尊处优、久居深院的完琦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就被突如其来的这个官兵围捕行动吓破了胆,因此刚一到这里,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找塔娜和婉然,三个人总好过她一个人。然而令她心里凉透了的一个情况则是,当她不顾形象伸着脖子将这后院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女人全都看了一遍之后失望地发现,她连塔娜和婉然两个人的影子都不见一星半点!而且不仅是现在,一直到她获得恩准可以离开这里的时候,也都没有见过那两人一眼。 只有完琦一个人孤零零地仿佛如世隔绝般地呆在这个臭气熏天、又脏又冷的地方,周围既有粗俗无礼的乡妇,也有浑身脏臭的下人,毕竟这是荒蛮之地,投宿的女人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在客栈里帮工的下人,有些正在浆洗衣裳,有些正在扫地生火,有些正在杀鸡宰羊准备晚饭,她们的手上胳膊上衣服上甚至是头发上都沾着灰土,散发出鸡鸭牛羊的腥臊恶臭。因此即使间或有三两个面皮干净的主人模样的女人掺杂其中,也难以改变这里的污浊之气,令完琦频频作呕,几欲被熏得晕倒在地。 待好不容易等到了官爷的口令,困在后院中的一众女人得以释放,完琦第一个冲向了院门,再若是晚半步的话,她就真的是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出了院门,空气稍稍好了一些,完琦那已经凉透了的心又重新燃起来一些希望,或许她们两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一想到完全有这种可能,完琦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但也因为她们只顾自己躲藏没有拉上她一起避难而有一丝隐隐的不快,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塔娜和婉然,尽快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是一来她们一行人是刚刚投宿客栈,刚刚被向管家安排进房间,即刻就发生了官兵查房的事情,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两个人住在哪个房间,二来真若是像她猜测的那样,刚才全都躲藏了起来,连官兵都找不到她们,她完琦岂不是更找不到了? 兵荒马乱之际,又是久居深宅大院的妇道人家,完琦哪里敢有半点轻举妄动?此时此刻还是与丫环赶快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才是万全之策,于是主仆两人也顾不得东找西看,出了后院之后就赶快上楼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死死地栓好房门,然后就是胆战心惊地静等着向雅图和库布里他们几个人,尽管两个人已经饿得前心贴了好心,但仍是死死守在房里,不敢挪动半步。 就在她们等得心急如焚,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向二管家敲门的声音,激动得这主仆两人根本都没有意识到向雅图已经恢复了对她“小福晋”的称呼,小丫头更是不等主子的吩咐就急急地冲到门口去开了门。 一见到门外的这三个奴才,完琦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悲壮心情,半个字都来不及说,更不要说还有什么责备了,当即就是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哗哗地往下流,弄得那三个奴才还不曾进门就急急慌慌地在房门外的楼道里赶快给完琦跪了下来。 “请小福晋恕罪,奴才办差不力,让小福晋受惊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小福晋不要难过,奴才们一定妥妥当当地护送您们回京城,决不再出一丝纰漏。” 终于见到了自己人,终于有了依靠了,此时的完琦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许多,不管事情之前是怎么发生的,之后又会怎么样,只要有这三个人在她左右须臾不离,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认了。于是她赶快叫了三个起身并吩咐让他们进屋说话。 “二管家,我这是高兴,高兴啊!总算是见着自己人了,总算是全都过去了,都平平安安了,这就好,这就好……” 完琦一边说“这就好”一边不住地擦试眼睛,可是嘴角却是弯弯地向上翘着,向二管家知道,完琦这是喜极而泣这么高兴,实在是不忍心再往下说,可是,再是不忍心也得告诉她实情,毕竟这一大队人马二三十口子人还全都等着她这个小福晋拍板做决定呢。于是他不得不狠下心肠,直接打断了完琦的巨大欣慰与惊喜。 “启禀小福晋,奴才没有完成爷交办的差事,还请您责罚。” 随着这一句话的说完,向雅图、库布里还有苏伯三人又再度齐唰唰地朝完琦跪了下来,弄得完琦不得不再度赶快将他们三人叫起。 “这不能怨你们,这不是遇上了嘛,还好有惊无险,总算是平安地躲过一劫,这事儿也不是躲就能躲得掉的,咱们以后多惊着些心就可以了。你们此番护主有功,爷还得赏你们呢。” 看着依然沉浸在成功脱险的喜悦之中的完琦,三个人的心情格外地沉重,更是依旧跪在原地,纹丝未动。他们真不忍心将这个噩耗告诉她,如果要由他们亲口出来,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向二管家是总负责人,到最后还得是由他开张这个口。 果然,还不等完琦听完向雅图对这件事情的大致禀报,才听见箱子丢了就直接就昏倒在桌边。三个人赶快和丫环一起,七手八脚地扶她到桌边坐下。丫环递上的水根本就灌不进去,库布里见状,只得让丫环另外又倒了一碗冰凉的水,然后从丫环手中接过来,直接就泼到了完琦的脸上。经过凉水的刺激,完琦顷刻之间就睁开了眼睛,当她看到那三个奴才围在她身边焦急又忐忑的目光,当即就回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于是还不曾开口就即刻号啕大哭起来。 一屋子四个奴才将完琦团团围住,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捶捏腿,又是好生劝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劝得完琦止住了号啕大哭,改为轻轻的抽泣。见此情景,向二管家赶快抓住这点儿时间,等好不容易劝住了,向管家赶快将三个人的分岐又跟她说了一番,希望她能尽快拿了主意,一行人也好尽快安置部署妥当。 听着向雅图的禀报,完琦既是被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吓破了胆,也是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有主意能作主的女人,因此还不待向二管家说完,她就急急地打断了。 “二管家,这些事情你跟我说有什么用?爷这次出门,不是已经吩咐了万事都由伊尔根觉罗小福晋作主吗?你这是被吓糊涂了还是存心要陷我于不仁不义?” “回小福晋,伊尔根小福晋,她,她,已经人事不知了……” “什么?人事不知?” 面对紧接而来的第三个打击,完琦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不过既是因为已经遭受过两次沉重的打击,心理承受能力有了一定的增强,另外也是与前面两个沉重打击相比,塔娜与她非亲非故,因此面对这第三个变故,虽然也是万分震惊,但没有像前面那样被狠狠地击倒在地。 “你,你说的人事不知,她怎么样了?叫没叫大夫来看看?” “回小福晋,伊尔根小福晋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根本不认人了,连她的奴才小喜也是这个模样,从她的嘴里问不出来个情形,只知道她们房里被翻了个乱七八糟,箱子早就不见了,所以……,所以奴才要问问您,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第2058章 寻人 原来如此!耐心地听完向雅思图的禀报,完琦终于完全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前后后,于是情绪激动之中的她当即就表了态。 “当然是二管家你的意见是对的!爷在京城早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了,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先不说治谁的罪的事情,单说爷那边怎么可能对这个天大的变故一无所知呢?这不是欺君之罪吗?就算不说这个罪加一等的问题,早日报信,爷还能早些想法子,或许那九口箱子还能有救。” 库布里和苏努万万没有料到完崎竟然是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向管家!见此情景,这两个人全都急红了眼,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总不能不管不顾吧!而且根本也用不着他们浪费人马亲自回京报信,因为拉莫作为大内一等侍卫,既然是瞄准了他们这九口箱子的目标而来,那么应该早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无论是前面的围追堵截还是后面的凯旋回京,期间所有的事项,包括沿途换乘的马匹等等补给工作,能够做到人歇马不歇,准备工作早就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因此拉莫一行回京的速度只会比他们更快,绝不会比他们慢! 只要是拉莫到了京城,十四府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那伙人截获了十四爷九大箱子的事情报回贝子府里,那样的话,借助敌手的力量完成自己的差事,岂不是事半功倍?毕竟他们现在身处荒漠,孤军奋战,万一再有什么闪失,以致全军覆没,那可是连回京报丧的人都没有了,连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库布里和苏伯的意见句句在理,但是完琦是主子,奴才必须无条件地听从主子的吩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办?就这样让那两个蠢货的错误决定断送了他们一行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吗?不能,绝对不能!他们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行人一错再错,现在的他们禁不起任何意外和闪失,否则哪一个也别想还能活着回到京城了!被逼到绝境的库布里和苏努两人决不甘心就这样自掘坟墓,葬身荒野,于是两人异口同声地齐齐向完琦发难。 “小福晋,事已至此,就是神仙来了也是回天无力,而这个时候,各位主子的安危要紧,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 “箱子没有了,爷的大事都被毁了,还留下我们这些贱命有什么用?” “小福晋,您万可不能这么说,您们可全都是金贵之躯,万不能再有丝毫闪失。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爷还指望着小福晋们回京城后东山再起呢。” “爷需要靠我们这些女人们东山再起?我们是能出谋划策还是能上阵打仗?” 面对库布里和苏伯两个人如此牵强附会的理由,完琦当即是嗤之以鼻,这么蹩脚的借口能骗得了她?莫不是这两个奴才另有什么阴谋或是企图,见实在是骗不过向二管家就拿她这个妇道人家来当挡箭牌了? 实在是不能怨完琦胡搅蛮缠,她完全是因为这九口箱子的丢失而陷入了绝望之中,无论是说话还是思维都变得非常不可理喻起来。不过她刚刚说的有一点倒也确实也是实话,那就是没有了箱子她也不想活了。虽然塔娜是这次行动的当家主子,然而现在的塔娜以一个“人事不知”而一了百了,完琦虽然不当家,但是她至少也有协助塔娜的重任,因此面对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的结局,她怎么可能回京之后心态坦然地面对十四阿哥呢?即使将来十四阿哥不治她的罪,她自己也是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还不如以死谢罪呢。因此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完琦都不会放过,所以她才会同意向雅图的意见,立即差人回京报信。此时早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她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十四阿哥身上,孤注一掷地盼望她们无所不能的夫君尽快得了消息尽快采取补救的法子,也唯有一如此或许这件事情还有救,她的命也还有救。 库布里和苏伯两人费尽口舌说出了大天来,仍是无法劝动铁了心的完琦,眼见着事态没有丝毫的进展,他们只得是暂时放下劝说完琦的想法,借口时间太晚,需要尽早安歇为由退了出来。才一出了完琦的房间还没有走到楼梯的拐角,库布里就小声地对向雅图开了口。 “向总管,咱们去问问喜塔腊格格的意思吧。” “舒舒觉罗小福晋已经同意了。” “舒舒觉罗小福晋加上您,一共两个人同意您的意见,现在我们也是两个人,如果喜塔腊格格也同意您们的意思,我们二人决不会再有任何阻挠。” 在完琦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支持令向雅图信心大增,同时暗暗庆幸:主子的心理只有他才摸得最透,那两个人真是异想天开!因此面对库布里的提议,他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就一口答应,他需要婉然用同样的回答好好打一打那两个奴才的脸,从此以后不要再跟他向雅图发出任何挑衅,一切都给他乖乖地闭上嘴,言听计从!于是向管家也没有跟他们说什么,而是一个转身就朝婉然的房间走去。 见向二管家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们的提议,库布里和苏伯两人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默不作声地紧跟在他的身后,三个人再次齐唰唰地行动起来,这一回是急急地奔向婉然的房间。还是老规矩,由向雅图先去敲门并禀报请求进见。然而敲了半天的门,足足有五六遍之多,都没有半点应声,当二管家第七遍又敲了敲门之后,仍是没有人应声。库布里见状,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于是上前一步,悄声道:“喜塔腊格格,奴才是库布里。”还是没有人应声。 三个人面面相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向二管伸出左手握紧拳头做了一个狠狠向下砸的手势,那两个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不约而同地立即各自回了一个强有力的点头,于是三个人立即达成了一致同意:强行入室。毕竟是非常时期,也只能用非常手段来解决,不管是什么规矩还是什么礼数,必须统统让位于紧急情况。 苏伯是侍卫首领,这种破门而入的差事自然是要由他来完成,于是只见苏伯抬手就朝门板上狠狠地扭了一下,结果由于房门根本就没有上门栓,而苏伯又因为用力过猛,因此他整个人几乎是一个跟头重重地栽进的房间。库布里见状,生怕里面有诈中了敌人的埋伏,于是赶快出手相救,狠狠地拉了他一把,然而苏伯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库布里也是习武之人,竟然没能将他拉回来,不过还好,苏伯总算是没有摔个大马趴。 苏伯中了敌人的埋伏,库布里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他也迅速地追在苏伯后进了婉然的房里,向二管家见状也是不能独善其身,于是第三个冲了进去。待三个人几乎同时进了房间之后,顿时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偌大的屋子空无一人!再看房间里的情形,特别是与塔娜那里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无论是大家具还是小物件,全都纹丝不乱,整整齐齐,要不是有那些行囊放在屋角,这间屋子几乎就像没有人住过似的。喜塔腊格格这是去了哪里? 不管是向管家还是库布里还是苏伯,全是多年来跟着十四阿哥走南闯北,多大的世面都见过的人,然而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特别是面对塔娜人事不知、完琦横遭扣压、婉然无影无踪如此离奇蹊跷古怪的结果,他们三个人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继续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不寒而栗。 呆立了半响之后,向雅图这才语气低缓地发话了,全然没有了当初三个人唇枪舌剑时候的意气用事。 “苏伯,快,快带着人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喜塔拉格格找到!” 苏伯和库布里也与向雅图一样,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没有了半点斗志,然而再烂的摊子也得由他们来收拾,于是苏伯立即发动所有的侍卫随从,将整个客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几乎翻了一个底儿掉,每一寸地方都被他们搜寻遍了,仍是不见婉然的身影。不但寻不到婉然的身影,连她的丫环小云也不见了人影! 面对这个突发的]新情况,三个人简直就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又如急红了眼的兔子上蹿下跳,更像个没头苍蝇四处乱撞。没能护住箱子已经是罪不可赦,现在竟然连主子都护不,还要他们这些奴才做什么?总共只有三个主子,一个人事不知,一个无影无踪,就剩下一个能说话的,若不是还有完琦在,他们真是要死了回京城的这份心了。 就在一众人等围在婉然的房里一愁莫展之际,突然间库布里的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怕不是,喜塔腊格格随拉莫他们一起走了吧?” 库布里此话一出,另外那两个人当即是心中一惊,继而又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毕竟库布里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既然拉莫是皇上派来的大内侍卫,而婉然与皇上的关系在十四贝子府几乎就是公开的秘密,哪一个不是心知肚明? 第2059章 自缚 库布里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婉然嫁进贝子府前前后后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他不知道的,不管是年二爷的救援信,还是雍亲王府为此闹得天翻地覆,只要是十四阿哥知道的事情,他库布里全都一清二楚,因此他比其它人对这件事情更有发言权。 从前是因为担心先皇容不下她,皇上才不得不对她被迫放手,从而被迫嫁入十四贝子府来。现在,不管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既然皇上继承了大统,那么横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道似乎永生永世都无法逾越的鸿沟,随着皇上的登基,眨眼间就不复存在了。如果皇上与她旧情未断,想要将她纳入后宫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举手之劳的事情。而且她与十四阿哥只是挂名夫妻,两个人不要说有感情,就是用貌合神离来形容都委实是太过高估了,因为他们简直就是形同陌路。 也许,夺取那九口大箱子只是其中的一个目标,而喜塔腊格格,会不会是拉莫一行人的另外一个目标?皇上为了她,不惜派出了大内侍卫,以期志在必得? 随着库布里的猜测一出口,刚刚还焦躁不安的那两个人,立即也都安静了下来,随即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三个人真就没有任何脸面再回去向十四爷复命了。既丢了箱子,又失了人,他们这是怎么办的差事?最重要的是失的这个人居然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掠到了宫里,十四爷的脸面被他们丢尽了,十四贝子府的声名也被他们丢尽了。 正在三个人沉思不语之际,只见一个侍卫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同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启禀二管家,云儿,云儿找到了!” 云儿是婉然的贴身丫环,三个人一听说找到了云儿,那岂不是马上就能找到喜塔腊格格了吗?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又步调一致地冲向了房门口,还不待他们出门,就只见迎面走来两个人,不去云儿还能是谁?然而让他们万分不解的是,婉然的贴身丫环云儿是被一个侍卫拉着朝房里走来,而且云儿的样子让他们三个人呆若木鸡一般根本地说不出来一句话。 只见眼前云儿,口中被缠上了锦带,呜呜呀呀说不出话来,双手也被另一条锦带绑在了后面,头发早就散乱成一团麻,衣服也是皱皱巴巴,但好在都整整齐齐地穿戴在身上,不似受了什么健儿的样子,然而那充满了惊恐万状的目光又令向雅图他们三个人稍稍放下的一点儿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此时的云儿因为手被束在后面,因此找到她的那个侍卫尽管一直急急火火地拉着她的胳膊往屋子里带,她仍是踉踉跄跄地走快不了几步。见此情景,向管家急忙朝那个侍卫吩咐道:“还不赶快松了绑,快着点儿!” 随着云儿被松了绑,她也同时被带进了婉然的房里,一旦松开了口中被缠的锦带,云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除了哇哇大哭还是哭。 向雅图无奈,只好问那个拉她前来的那个侍卫。 “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回二管家,是在店家后院的茅厕旁边,被稻草挡着,前几次都没有看到,这一回也是因为云儿使劲儿地用脚踢身上的草帘子,才被小的们发现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这些人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云儿被绑了手脚,他们这一群男人谁也没有想到在茅厕边居然能找到她(古代的茅厕只有男厕没有女厕,女士都是在房内用恭桶解决如厕问题)。 听到侍卫的回复之后,才刚刚释然的向雅图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又急急地问道:“只有她一个人?” “回二管家,是的,就她一个人。” “你怎么知道就她一个人?” “小的刚才在后院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全都找了一个遍。” 这个回答让向雅图极为失望,他以为找到了云儿就能找到喜塔腊格格呢,毕竟主仆两人从来都是不离左右,特别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结果却是好不容易寻到了希望又继续失望,但他还是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那喜塔腊格格呢?” “回二管家,小的们刚才问过客栈里所有的人,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格格。” 向雅图只得放弃了对侍卫的盘问,转而望向了云儿。库布里因为平日里与云儿比较熟悉一些,因此在二管家盘问侍卫的时候,他则一直陪在云儿的身边,一边好言相劝一边耐心安抚,好不容易云儿的情绪总算是稍稍地平稳了一些。向管家见云儿不似刚刚进来的时候那样大哭大闹了,于是抓紧时间赶快盘问了起来。 “云儿,你快说,是谁谁绑了你的手脚。” “回,回二管家,呜呜,呜呜……” 见云儿这么半天过去了,仍是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向雅图又气又急,一时间恼怒过头,上前一步就抓住了云儿的衣服领子,一边怒目圆睁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再哭下去,不要说你家主子没命了,就是你自己也休想活着回去!” 或许是向雅图的这个“穷凶极恶”真的是把云儿有效地震摄住了,这一通怒吼下去就真的不再大哭大喊,而是一边睁着恐惧的目光一边两只膊不停地做着徒劳无益的挣扎。 向雅图见状,知道火候到了,于是又故作恼怒状紧跟了一句。 “你说不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回,二管家,说,说,是我家主子,是格格。” “你到是赶快接着说啊!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 “不是,不是,是我家主子……” 云儿左一句、右一句,就是没有一句说到正点上,仿佛她也像塔娜似的得了失心症,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向雅图见状这回可是真的是来了气,时间越是紧迫,心情越是焦急,这丫头越是要失控,向二管家怎么可能不心急如焚? “你,你,你这是要我的亲命啊!” 结果哪里想到,向雅图一句话说完,云儿原本那惊恐万状的目光变得有些迷惑起来。 “我,我已经全都说了,说了,是格格,我家主子绑的啊!” “格格?!” 云儿一句话,登时将所有的人再次震惊,连向雅图都被惊得下意识地松了手,于是云儿被他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云儿如何了,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不能相信这个结果,居然是婉然格格自己将她的贴身丫环绑了?向管家当然也是不敢或者说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于是当即语气严厉地警告云儿。 “你可不是被刚才的变故给吓得脑子坏掉了?诬告主子可是大不敬的罪过,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否则就是我也保不了你。” 云儿刚刚被向管家一个松手就摔倒在地上,现在听到向雅图这番话,吓得得她立即扭了一下身子就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回向管家,云儿所说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假话,否则就遭天打雷劈啊!” 向雅图万万没有料到云儿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发下如此狠毒的誓言,难道说她刚才所说绝非虚言?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二管家赶快问道: “那好,就算你说的句句是真,我也暂且信了你,那我问你,你家主子为什么要绑了你?你家主子现在哪里?你能说得出来,我就信了你!” “回向管家,我也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要绑了奴婢。” 一听云儿说她不知道婉然为什么绑了她,当即 “你!你还敢狡辩!果然是你栽赃诬告主子!今天也就是我在,还能留下你一条小命,若是爷听了你这话,定是当场就把你给劈了!” “二管家,二管家,求您,求您一定要相信云儿。当时官爷来敲门,我家主子没了法子,只得是让云儿去开门,开了门以后,主子让我在房里等,她与官爷讲了几句话,结果,那两位官爷进来,半个字都没有说,直接就将我绑了起来,还堵上了我的嘴,然后就被拉到后院去了。” 急于为自己洗清罪责的云儿说话也不再结结巴巴,而是一口气将当时的情景一字不差地复述下来,不但语句十分流利而且描述的情节也没有太多的破绽,令向雅图不得不将信将疑。 “你家主子跟官爷都说了什么话?” “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自是没敢去听,否则我一个当奴才的,若是偷听主子说话,岂不是要给自己惹上大逆不道的罪过?如果早知道是这个情形,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偷偷去听上几句,另外主子和官爷的说话声音特别小,就算是偷听的话,估计也听不到一句半句的。” “就这些了?” “回向管家,就这些了,不过云儿敢用性命保证,刚刚所说的事情,都没有半个字是假话,请您一定要明查,一定要还云儿一个清白啊!” 第2060章 头绪 云儿让向雅图明查,然而在这荒郊野岭中,他能有什么法子去查明?他现在还指望着云儿能说出些更有用、更有价值的内容呢,结果却是她除了直接上来就被官爷给绑了以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尽管因为没有寻到更多的线索而大失所望,不过在对待云儿的问题上,向管家还是选择了相信了她。如果她果真在图谋什么不轨的话,怎么可能被扔到那种地方?差一点儿都没能找到她!而且说假话的人因为心情忐忑,目光一定是在竭力躲避,生怕被人看出破绽,可是从云儿的目光中他看不出丝毫的躲闪,而是充满了不是对过往经历的惊恐就是对担上诬告罪责的害怕,因此老谋深算的向雅图凭直觉认定云儿所言非虚,同时凭借他敏锐的嗅觉,当即从她极其有限的几句话里抽丝剥茧,发现了一些值得引起他高度关注的珠丝马迹,仔细地分析起来。 一是婉然与官爷有过交谈,这说明什么?婉然与官爷相识?真若是那样的话,刚刚库布里的那个猜测就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婉然格格果然是随了拉莫,投奔了皇上,也许待他们回京城之后,再见到的就不是什么婉然格格,而婉妃娘娘? 二是婉然要官爷立即就将云儿绑了,而且还留在了客栈,这说明什么?明摆着是不想让云儿因为这件事情受到牵连,也算是主仆一场,放云儿一条生路。可是令向管家极为费解的是,这才刚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下半段路程也是极为艰苦,格格难道不需要一个贴身丫环服侍吗?难道是担心知道的人多了对她不利,就连一个云儿都容不下? 由于再也问不出来更多的情况,向管家只得让一个侍卫将云儿先带了下去。尽管向雅图选择了相信云儿,但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特别是婉然有可能跟拉莫里外串通私奔到皇上那里去了,他已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现在只有云儿这么一个活口能证明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能够证明他向雅图的清白,所以这位向二管家必须要对云儿采取严密看管的措施,一定要将她活着带回到京城十四贝子府向他们家主子爷当面回话,否则他们一行人哪一个也逃不了私通皇上的罪名。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刚刚明明是云儿痛哭流涕,千方百计地想要向管家能够证明她的清白,而实际上,向雅图还指望着云儿来证明他自己的清白呢。于是从现在开始,云儿暂时失去了一切行动的自由,万不能再有半点儿闪失。 库布里和苏伯两个人一直在场,因此在听了云儿和向雅图的所有对话之后,也在不停地猜测婉然格格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为了与皇上重续旧情,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此外,对于向雅图吩咐侍卫将云儿带下去的举动也是心领神会,如果换作了他们,自然也是会这般行事。 云儿退下去后,他们三个人又等了一会儿,随着各路搜寻人员的渐渐归队,再也没有得到任何新消息,也没有任何新线索,无奈之下,由于现在已是后半夜了,三个人一致决定先暂时小睡一会儿,没有良好的体力,又是在这么特殊的时期里,不要说对付官兵,就是来两个土匪都能将他们一锅端掉,因此不管整个事件有多么的扑朔迷离,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歇息,在有限的时间里养精蓄锐,待天亮之后再去塔娜那里看一下情形。 当三个人从婉然的房里撤出来之后,由于向管家的客房每次都是安排在塔娜的隔壁,因此他顺道先去了一趟隔壁看看情形。只见房门依然紧紧关着,毕竟现在已是深更半夜,而且随着事情的败露,他们也没有再继续假扮商客商妇的必要,恢复了本来的身份与面目之后,他这个当奴才怎么可能未经许可,胆大包天地跑地进主子的房里?于是向管家只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就赶快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才一进门,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稍有松懈,令他登时就像是被抽走了木棍支撑的布偶,一下子就软塌下去,脸没洗衣没换地倒到床上大睡了起来。 虽然昨天累了整整一夜,然而在生物钟作用的驱使之下,向雅图还是早早就醒来,略微洗漱,就赶快去了苏伯的房里。苏伯是侍卫,更是严律与警觉,自然也已是早早起身,库布里昨天就没有走,直接在苏伯这里睡下的。于是三个人汇合后,又返回到向雅图的隔壁――塔娜的房间。 三个人在门外恭恭敬敬地敲了半天门,仍是没有回话声。虽然九口箱子早已被拉莫他们搜走,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理由需要乔装改扮,但毕竟出门在外,穷乡僻壤,势单力薄,人生地不熟,一切仍要以小心谨慎为上。更重要的是他们主仆有别的身份,令向雅图不敢有丝毫的逾越与造次。 眼见着几次禀报都没有回音,向雅图无奈,只能决定直接进屋。一进了屋,三个人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子一如昨天他们见到的那样凌乱不堪,根本没有收拾,而塔娜和她的贴身丫环小喜也一如昨天那般,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难道说她们一夜未睡? 向雅图上前一步抓住小喜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一边大声地怒吼。 “小喜,小喜,你这一晚上怎么当的差?!居然连你家主子都不伺候了!你这是想要干什么?你想要造反了吗?” 任凭向管家如何怒吼,手上如何使劲,小喜仍是面容呆呆地,任由他摇来晃去。库布里一见这个样子,也是急得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焰来,毕竟曾经当过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与贝子府的女眷丫头们都更熟悉一些,于是他顾不得主仆有别,赶快上前一步,跪到了塔娜的面前。 “小福晋,奴才是库布里,库布里啊!您说句话吧,奴才求求您了!咱们还得回京城呢,还得给爷回话呢,奴才求您了。” 任由库布里说出大天来,塔娜仍是纹丝不动,金口不开。苏伯见此情形,心中也是明白了个七八分,同时也是惊恐到了极点:婉然格格无影无踪,塔娜小福晋显然是得了失心病,九口箱子也被拉莫悉数搜走,将来回了京城,等待他们这些奴才们的结局将是什么,苏伯根本就不敢再往下去想。 向雅图他们三个人原本指望着经过一夜的休整,塔娜和小喜两个人能够从刚刚经历的那个巨大的变故中缓回些神儿来,所以他在后半夜散了之后即使走到塔娜的房门口都没有再前去打扰的原因,假若他知道是这个情形,夜里就会冲进来把她们主仆两人好好安置了,绝对不会任由这两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地枯坐一个晚上,而他自己竟然还能睡得下去。 事到如今,向二管家更加意识到他们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难,只觉得自己这一趟大漠之行算是扔进去了半条命,另外那半条命还能不能保住也只有老天爷才能知道了。然而不管回京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将这得了失心病的主仆两人妥善安顿起来。于是他只得是临时调派两个平时负责打杂的粗使丫头改为伺候塔娜,再向苏伯借了三个人,将粗使的差事交由那三个侍卫临时接替起来。 那两个丫头因为一直负责粗使差事,又是临时被叫来伺候主子,因此根本就来不及梳洗,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全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就连十个手指甲缝里全都是沾满了一圈黑泥。不过虽然是头一回侍候主子,又是忐忑不安又是笨手笨脚,不过她们好歹总算是完成了塔娜的洗漱,又喂了些米粥。而塔娜因为得了失心症,早就不知道嫌弃为何物,因此任由那两双手上布满粗茧的大手在她那细皮嫩肉般的脸颊上弄来弄去,不但没有半点厌弃,反而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姑娘极为配合。见此情景,向雅图的心中止不住一阵阵地发酸。 安置好塔娜和小喜,新来的两个粗使丫头外加三临时个接管了粗使差事的侍卫们按照向总管的吩咐,七手八脚地开始了将小福晋的物品收拢归置的差事,为启程做准备。五个奴才们在房里收拾,向管家他们三个人在房外候着,众人全都是一言不发,都各自想着心事。 如果向雅图认为他们的罪过到此结束,就等着回京直接领板子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就在他们已经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静候奴才们收拾停当就能够迅速启程的时候,心才稍安了不多时,就只听房里传出来如杀猪般的嚎叫声。三个人一听顿觉大事不妙,难不成塔娜突然回过神儿来,把那几个奴才惊着了?来不及多想,向雅图他们立即冲进了房里。 第2061章 玉陨 三个人齐唰唰地冲进里间屋,只见四个奴才也是齐唰唰地挤在里间屋的门口:一个目瞪口呆,面无血色;一个捂着眼睛,浑身哆嗦;一个挤在墙角,缩成一团;一个扑通地跪了下来,一个见到冲进屋子的向管家三个人,立即惊恐万状地尖叫着: “向,向,向,管家,管家,格格,格格,……” 三个人一听“格格”,当即就急红了眼,三拳两脚就踢开了推开堵在里间屋门口的那几个奴才,几乎是踩着那几人的前胸后背冲进了里间屋。 其实根本不用他们冲进屋里,只在门口他们就能见到这里发生的一切!至此,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那几个奴才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也终于明白为了塔娜小福晋和小喜为什么得了失心病,也知道他们刚才在房里的时候,为什么总觉得这间客房的味道不对。 但是不管是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由于他们所有人的心思全都一直放在塔娜身上,焦灼、急燥、等等情绪杂糅在一起,令他们所有的人全都忽略了这股特殊的味道。现在,当他们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股味道,是血腥的味道。 此时此刻映入三个人眼帘的,是倒在血泊中的喜塔腊格格,映衬得那张曾经极为清秀的面庞更是比雪还要白,寻不到一丁点儿的血色,而那双曾经分外忧郁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一双长而微翘的睫毛向两把羽扇覆在上面,令他们直到今天才突然发现,原来婉然的睫毛竟是这么的美。然而,他们或是存心想要避开,或是故意想要忽略,她身下的血泊,将她整个身子全部浸泡其中,不但将她整个后背的衣裳全部浸透,更是漫延到了前面。 婉然如同一朵在血泊中盛放的白玫瑰,苍白无色的皮肤如纸如雪,月白色的衣裳因为血水的滴落而仿佛在上面飘零下艳红的花瓣,更衬得她美得不可方物。不论是谁都发自内心地承认,这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美的婉然,安祥、宁静、端庄、凄美,宛如一副画卷。美得令人震撼,也美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个血腥的美景震惊得如石塑一般,就连见身为侍卫首领,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浴血奋战的苏伯也禁不住惊呼出了声。怪不得他们寻了一夜都没有寻到,原来婉然就在这屋里!她哪儿也没有去,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婉然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塔娜再也不会开口说话,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这间屋子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箱子是怎么没有的,塔娜是怎么失心的,婉然(玉盈)是怎么陨命的,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除非老天爷开恩,塔娜在某一天能够把失了心再找回来。 面对此情此景,向雅图、苏伯、库布里的心情格外沉重,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分歧,一致同意做出了如下两个决定。 第一个决定是不再派人回京城报信。婉然格格已经离世,塔娜又得了失心症,小喜几乎成了废人,云儿被暂且扣押严加看管,也是做不了半点差事,出门的时候是将近三十人的队伍,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就损兵折将,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一来这个结果怎么给十四阿哥禀报?二来他们还要带着失心的塔娜走完后半程道路,他们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他们已经输不起。 第二个决定是必须妥善地解决婉然格格的丧葬问题。后面还有两千多里的路程,至少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带上她一起走是极不现实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所有人也都是立即取得了一致。但是如何入葬又成为摆在众人面前的一个大问题:十四阿哥是满人,满人实行火葬;婉然是汉人,汉人实行土葬;而阿拉善地处蒙古,蒙人实行水葬、土葬、火葬,形式不一。 最后还是向管家拍了板:火葬。这一回库布里和苏伯依然没有提反对意见,因为向雅图的考虑在情在理。如果是土葬,日后能否再返回这里寻找得到婉然是一个未知数,将她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留在这片荒漠,实在是于心不忍。如果是火葬的话,毕竟还能将骨灰带回京城,对十四阿哥是个交代,而婉然也能得以葬入十四贝子的族穴,不再是孤魂野鬼一个。 事后证明,向雅图的这个决策是极其正确的选择,成全了所有的人。 因为婉然火葬,众人不得不在客栈又多呆了一天,也正好借此机会休整一番,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休养,也是心理上的调整。 第三天的清晨,绚烂的朝霞染红了天边,万丈光芒为严冬带来无限温暖,一行人却是没有半点兴致欣赏美景,全都心情沉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客栈。他们带着婉然格格的骨灰,能够装进瓷罐的那一部分骨灰,启程返京,而另一部分尸骨则就地埋葬在了阿拉善这片辽阔而广漠的大地上,尽管知道这是徒劳无益的事情,但是细心的向管家仍是命人立了一块木牌,以备万一他们家爷若是有其它的安排,也好能够找寻到…… 库布里说到这里,早已经是泣不成声,而十四阿哥听到这里,竟是呆若木鸡,一言未发。在库布里详细禀报的这一个多时辰里,他一句话都没有打断,一直都在安静地聆听,仿佛库布里才是主子,他只是一个言听计从的奴才。一开始,当他听到九口箱子被搜走的消息时,被气昏倒在地上,然而再听到其中的详情,他却变得如此安静,如此巨大的转变,完全是因为塔娜的人事不知,因为婉然的命断天涯…… 特别是婉然,虽然他们是被月老牵错了红线的一对苦命鸳鸯,但她毕竟进了十四贝子府,是他十四阿哥的女人;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他们是夫妻,他们之间还有恩情。更何况当初他老十四如果不是为了打击皇上,为了拉拢年二爷,他何苦要娶婉然?如果他没有娶她,依照皇上对她的一片深情,她现在一定也会和冰凝一样,成为另一个贵妃娘娘――婉贵妃,位居一宫之主,享不尽的帝王恩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恩宠、荣耀、权势、地位,她本应该享有的这一切全都成为了过眼云烟,更是被误了卿卿性命。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对婉然无比愧疚,就算他对她没有半点爱情,就算她只是被他利用的一个工具,然而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而又善良的女人,何罪之有?残酷的现实竟是一个善良之人不但有罪,而且还是一个需要搭上人命的罪过!天理何在? 因为他那个错误的决定,不但将女人推上前线,还造成如此难以挽回的损失,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他实在是枉为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特别是婉然,一个鲜活的生命,一支盛放的花朵在她不应该的时刻骤然凋零,而这一切,全都是他亲手所致,如何不令十四阿哥陷入难以自拔的深深悔恨之中? 此时此刻,对于那九箱子文书的失去,十四阿哥反倒是没有了太多的痛心疾首,虽然刚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登时只觉得自己的命都要没了似的那么痛心疾首,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有了充足的时间来思考,他又终于全想明白了,也全都释怀了。 既然拉莫搜到了文书,轻骑快马,一定是早早地就回了京城,即使向管家派人回来报信也是于事无补。而皇上得到了那些文书之后,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向他发难,这说明皇上也是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想再招惹他。另外,皇上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现在一定是正忙于如何销毁文书、篡改历史、伪造档案,湮灭证据……如果他老十四不妨碍皇上的这些行动,皇上当然没有必要向他发难。 当初他东躲西藏这些文书,看作是身家性命,完全是因为这里存有他全部的关系网,有先皇的御批,有推翻皇上继位的证据,这是他夺回皇位、东山再起的全部资本。而现在,皇上的位置已然是越坐越稳,连八阿哥都难以撼动,更不要说他老十四了。 此外三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与皇上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皇上继位之初他们是势均力敌,那时的他还可以凭这些文书跟皇上一较高下;而现在,皇上已经牢牢地掌控了形势,他的这些文书已然变得虽然说不上是一文不值,但也是意义不大。 再看看婉然,虽然在那一晚,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谁都不会再知道,除非塔娜的病好了,能够开口说话了。可是,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婉然再也不能复活!她的这一生,是他十四阿哥硬生生地将她拉进这一场爱恨情仇的漩涡,她对皇上付出了真情,奉献了真心,却是一无所有地离开这个世界;她的这一生,是十四阿哥亏欠她,愧对她的一生。这一世,他们是缘深情浅,有缘无分;下一世,他十四阿哥一定要千万倍地补偿! 第2062章 伊人 与十四阿哥猜测得别无两样,皇上确实是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拉莫上缴的那九大箱子文书。当时一听到高无庸进屋禀报是拉莫求见,尽管已经事先从拉莫派回来的信差口中得知了结果,然而一想到即将见到那些梦寐以求的文书,皇上仍是惊喜万分,竟是连半秒钟都没敢耽搁,当即放下手中的公务吩咐立即进见。 拉莫当然知道这些文书对于皇上而言有多么的重要,因此才一回到京城,连片刻都没敢停留,更不要说回家了,不但一路直奔皇宫,而且进了宫之后,迅速梳洗了一下,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连口热茶都没有喝就直奔乾清宫东庑复命。到了东庑他才知道,原来在他离京这段期间,皇上已经搬到了养心殿,于是拉莫只得是马不停蹄地立即折返,这一通如急行军般的四处跑动,令他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节竟是因为又急又累而大汗淋漓。好不容易见到高无庸,这才得以递了口信进去。不过,皇上的反应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仿佛高无庸前脚才进去,后脚就又出来了,同时传了皇上的口谕,立即宣拉莫进见。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听说那些文书全都寻到了?” “回万岁爷,全都寻到了,一共九口箱子,一个也不差。” “现在这九口箱子在哪里?” “回万岁爷,暂放在奴才的值班房里,由八个奴才轮班严加看守,若是您现在要看,奴才这就命人抬过来。” “在你值班房就好,就好,一会儿你退下去之后亲自给朕送来,交到高无庸那里就是。” “回万岁爷,奴才遵旨。” “朕再问你,这些文书你们是在哪里搜到的?” “回万岁爷,在阿拉善。” “阿拉善?十四贝子的女眷果真走的是阿拉善?” “回万岁爷,正是。” “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赶快说给朕听听!” 皇上一开始还能装模作样,心平气和地与拉莫有问有答,然而一说到正题上,他那急性子就再也按捺不住了,现在那些文书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应该算是高枕无忧,因此皇上更急于知道拉莫是如何得手的,既是想要了解其中的细节,也是因为这其中还牵扯到了一个人。 皇上知道十四阿哥此次回京是单枪匹马,女眷全都另走一路,而婉然当初可是随了十四阿哥一并去的西北,因此她若是没有与十四阿哥一同回京,那么她一定是也与众女眷一并同行,不可能一个人继续留在西北的军营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假若婉然也在此行之列,她会如何面对这场文书之争? 就在皇上一反常态地将公务与私事纠缠在一起,越理越乱之时,拉莫稍稍调整了一下语气就开始禀报了。 “回万岁爷,奴才一行是在阿拉善的一家客栈遇到的十四贝子小福晋一行。她们先于奴才们投宿客栈,由于奴才派出的探子提前知晓了这个情况,因此当大队人马进了客栈之后就立即控制了整个局势。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奴才先是让店小二去各个房间挨个敲门,奴才自己亲自负责一层的守卫,阿努负责二层的查房。是阿努找到的箱子……” “阿努是怎么找到的?” “回万岁爷,据阿努事后向奴才的禀报,说是在小福晋的房里找到的。” “朕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皇上因为过于焦虑与担忧,禁不住声音不但瞬间提高而且语气也即刻严厉了起来,而他难得的失态完全是由于心中一直惦记着婉然的安危。拉莫不知道婉然是何许人也,走之前他也没有特别吩咐过,因此公事公办的拉莫自然是不会对婉然采取特别的照顾与保护,现在当他听说是在小福晋的房里找到的那九箱子文书,皇上自然是担心婉然被无辜地牵扯其中,才会如此失态。 拉莫被皇上急切的询问惊呆了,按照惯常的情形,他干净利落、圆满漂亮地完成了这么重要的差事,皇上应该高兴才是,甚至是重重地嘉奖官兵,然而看现在这个样子,不要说封赏,不被治罪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拉莫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情势就急转直下变成这个样子? 既搞不清楚事态如何骤变,也是因为回答不出来皇上的问话而懊恼万分,因为当时他根本就不在场,完全是阿努那个奴才办的差事。可是,皇上当初只是吩咐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些文书,可并没有吩咐要将搜寻文书的细节全部记录在案啊?一想到这里,拉莫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唰唰地往下流,然后又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渐渐地几乎汪成了一滩水。 “回万岁爷,奴才当时见阿努带着九只箱子下来,立即上前查验了内容,当场确定了确实是皇上所需的那些文书,因为情况紧急,担心十四贝子的人醒过味来拼力反抗,于是就没敢在客栈过多停留,赶快带上箱子和所有人马立即返京。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奴才有问过阿努是如何搜到的,那个奴才说,有一个小福晋伤着了……” 有一个小福晋伤着了?皇上一听这话,头立即嗡地一下子就大了! “小福晋?你敢确定是小福晋,不是格格?” “回万岁爷,奴才急于回京复命,没有来得及返回去核实……” “你!赶快传阿努进宫来回话!” “回万岁爷,阿努在回来的路上得了寒热症,奴才怕耽搁了功夫,就留他在客栈暂且养病,由奴才带着文书先行回京给您复命……” “那你还不赶快派人去接他回来!如果接不来他,你就等着领罪吧!” 拉莫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对他如此不利!原本以为找到了皇上要的文书,就算不是立了大功,也得好好赏赐一番,谁想到,不但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反而还有被治罪的危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得到了这些文书竟然还不如如何得到这些文书的过程更重要?不要说他拉莫,就是放眼整个皇宫中的御前侍卫,哪一个能够料到皇上居然问起了当时搜寻文书的细节?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当初先皇可是不会这么本末倒置,才不会管他们这些奴才是如何得到的这些文书,只要是得到了,先皇就会重重嘉奖,哪里像现在的皇上,如此吹毛求疵,完全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如果早知道皇上这么在意,还不如当初由他自己亲自去二层搜查,派谁在一楼把守不都一样吗?如果知道皇上这么在意,当初就应该仔仔细细地问了阿努这奴才。更可气的是阿努,不早不晚,偏偏在半途上就得了寒热症了呢?照现在这个情形,还不如他拉莫自己得了病症,由阿努这个奴才回来复命呢,也好过大祸临头吧。 知道阿努是走到张家口的时候生了病,因此拉莫才从养心殿出来,片刻未敢耽搁,立即派出一支十人的精兵强将前去接寻阿努。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他总算是长了个心眼,特意提前嘱咐了所有的人,在见到阿努的第一时间,第一件事情就是务必要先将他的口供留好,然后再带上人立即回京,就算阿努已经病入膏肓,就算是肩扛手抬也要把他抬到皇上的跟前。拉莫这是担心万一在回京途中,阿努深患重病,连路颠簸,还没进宫就小命呜呼,那他拉莫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第一时间留下口供是他对这支十人队伍的最为重要叮嘱。 然而即使如此精心安排,拉莫仍是未能逃脱吃不了兜着走的命运。当他派去的十人队伍星夜兼程地赶到张家口,见到客栈老板后得到的竟是噩耗!原来在拉莫一行离开的第四天,阿努终于没有抵抗住寒热症的侵袭,一命呜呼了,客栈老板因为得了拉莫留下的银两,看病吃药没有用光,就用余下的银子将阿努就地火葬了。于是十人队伍既没能带回来阿努,也没能带回阿努的口供,只是带回来客栈老板的口供。 三天之后,十人队伍星夜兼程回到了大内,拉莫万万没有料到竟是这个结局,看来他这回是离死期不远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是带着客栈老板的口供前往养心殿复命。 皇上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然而事已至此,除了将拉莫大骂一顿之外,他即使是贵为天子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念在拉莫将这些文书平平安安带回来的功劳上,他没有处治拉莫,但也没有奖赏,只当是将功抵过。 当拉莫退下去之后,皇上立即将高无庸唤了进来。 “朕问你,现在谁在十四贝子府当眼线呢?” “回万岁爷,是……” “你不必跟朕说了,你只要把朕的吩咐传到就可以了,让他密切监视十四贝子府的一切动向,不管有没有情况,每天都要向你禀报,如果有特别的情况,要立即禀报。” 第2063章 千寻 皇宫是一个集各种利益和关系交错并存之地,因此不管什么人都会千方百计地往宫里安插自己的眼线,有些是为了获得政治上的情报,有些则是为了获得经济上的利益。皇上当然对这个情况极为清楚,毕竟他也是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现在当他自己入主这里,成为一朝天子之后,从本上来讲,当然是想肃清这个混乱局面,挖出所有的眼线,揪出他们的幕后金主。然而同时他也深知,由于盘根错节、鱼龙混杂,要想将眼线全部挖出、一网打尽,那简直就是太阳从东边出来,也是连他这样极为自负又极其擅于谋略之人都是不敢相像的事情。既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皇上也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因此他唯有以毒攻毒。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什么人都想往皇宫里插一只脚、分一杯羹,而皇上却不可能将整个京城所有的府邸都纳入监控的范围,他只能是在自认为重要的地方亲自安插自己的耳目和眼线,那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则由他发扬光大的密折制度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而十四贝子府当然是需要亲自安插眼线的重中之重。 由于拉莫交上来的客栈老板口供根本不能令皇上满意,而且这条线索现在看来已经是山穷水尽,因此皇上不得不另辟道路。既然从自己这边挖不出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和情报,那就唯有从对手那里探得情报。十四贝子女眷一行早早晚晚要回贝子府,早早晚晚要向十四阿哥禀报那些箱子是如何丢失的,到底是哪个小福晋受伤的,又是如何伤着的,一切的一切,唯有从十四阿哥那里才能探得详情。 皇上早早布下了局,就等有朝一日收网捕鱼。这一天来得并不算太晚,二月十八日,撒了十来天的这张密网终于逮到了一条大鱼,库布里。当库布里在大书房里一会儿痛哭失声,一会儿惊恐万状,一会儿后悔万分地向十四阿哥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发生在阿拉善的那场灭顶之灾的时候,安插在十四贝子府里的密探也在第一时间探得了详情,并于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大内。 按照平常的规矩,当然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只有皇上认识的奴才才有向他当面禀报的机会,否则的话,或是通过苏培盛,或是通过高无庸,由这两个人先行问过再向皇上转述。然而今天,皇上听到高无庸欲向其禀报来自十四贝子府的消息之时,当即打断了他。 “你去把那个眼线收回来,朕要当面听他的禀报。” “回万岁爷,那个奴才在十四爷府上做书僮,这若是突然不见了,定要被当场发现,待向您禀报完毕之后也定是回不去了,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成功安插进去的……” “朕要那个奴才当面回复,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回万岁爷,奴才听明白了。” 皇上当然知道,当面禀报就意味着费了千辛万苦才成功安插进去的这条眼线即刻废掉,然而即使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仍是在所不惜,因为他担心经过几道手传来传去的情报到了他这里会走样太多。 当那个直到退下之后仍没能记住名字的眼线跪在他的面前详细禀报之时,皇上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 “今天是库布里回来报的信?” “回万岁爷,正是。” 库布里做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有十多年的时间,皇上对他当然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从库布里口中探得的情报绝对是如假包换,因此皇上一开始又特意向眼线核实了一下消息的来源,再次得到肯定回复之后才以继续发话。 “好,那你就从第一个字开始,把库布里向十四爷的禀报,从头至尾、一字不落地再给朕禀报一次吧。”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说。今天一大清早……” 当眼线说到众人遍寻不到婉然格格的时候,皇上的心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因为他已经知道有一个小福晋伤了,因此他一直刻意放大这个情节,小福晋应该就是伊尔根觉罗小福晋,婉然只是格格。 但是这个支撑着他一直听下去的强大信念终于轰然倒塌了,来得那么突然,令他猝不及防,令他极度失态,以致于竟然不顾尊贵的天子之躯,直接上前一抓起那个奴才的衣领,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声质问。 “你,胆大包天的奴才,你竟然胆敢,谎报军情?” 那眼线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由于是低阶奴才,从来没有面圣的机会,只知道坊间传言当今圣上是个阴险狡诈、毒杀先皇的小人,今天一见,果然印证了坊间传闻所言不虚,当即吓得瘫软在地,一边不停地大声呼喊。 “回万岁爷,万岁爷,求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啊!奴才句句,句句全都属实,求,求万岁爷明鉴。” 皇上当然知道这个奴才所说全都是事实,只是他根本就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婉然,一年前的园子里,浴砚书屋,她就坐在他的对面,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楚楚动人,然而不过才时隔一年,为什么得到的却是她香消玉陨的噩耗?他与她情深缘浅已经是得到了人世间最为残酷的惩罚,这还不够吗?为何老天爷还不放过她,还要让她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告别这个原本就已经痛苦不堪的尘世?为何老天爷还不放过他,还要再狠狠地往他的心头再刺上一刀,让他们从此阴阳两隔,让他抱恨一生,悔恨一生? 他怎么能够忘记,她的真诚、她的善良、她的隐忍、她的宽厚,还有她的深情,为了冰凝,她将对他的满腔深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当她发现他与冰凝心心相印之后,她那哀婉的泪眼,她那绝望的神情,令他终生也无法忘记。那是她留给他的今世最后的容颜,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们此生的诀别,他怎么能够狠下心来,要求冰凝代替他退还她的帕子?他又怎么能够狠得下心来,要求她还回来他的水墨竹帕子? 幸好冰凝没有他这么狠心,没有遵照他的吩咐行事。假如冰凝真的这么做了,他此生此世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他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在黄泉中与她相见? 可是现在他就有脸面见她了吗?当初如果不是他拖来拖去,一定要解决她的名分问题,而是早早地将她娶进府来,她怎么可能嫁进十四贝子府,怎么可能成为了他的十四弟妹?又怎么可能成为十四阿哥争夺年羮尧势力的筹码?又怎么可能忍受着母女分离的煎熬痛苦,将湘筠格格留在了京城?又怎么可能踏上这条爱恨情仇的不归路? 二月十八日,整整大半天的时间里,无论是养心殿,还是十四贝子府,全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无论是皇上,还是十四阿哥,他们都为婉然的故去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愧疚之中。如果此生可以重新再来一回,朕(爷)一定不会这样做!他们两个人都在各自的心中发下郑重的誓言。 一连几天,皇上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是他还不能就此沉沦,他不能丧失理智,因为他知道,婉然需要他!这个时候,皇上万分庆幸向雅图在为婉然善后的差事中所尽的每一份力,特别是火葬的决定和留下木牌这两件事情,令他对向雅图的态度从此前的无比憎恶立即转到现在的万分感激,同时暗暗地给这个奴才记了一笔大功。若不是向管家,他现在上哪儿去寻婉然,又去哪儿凭吊他的哀思? 虽然向雅图妥善地处理了婉然的后事,但是对于皇上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个能够令他满意的方式。生前凄苦一生,生后千里孤坟,他怎么能够不忍心将婉然一个人孤零零地抛下,留在那片无人的荒漠之中?趁现在还来得及,他要将她赶快接回来,否则时间一长,仅凭一个木牌,恐情是要连她身葬何处都要找不到了。因此当眼线退下之后,皇上立即吩咐拉莫前来进见。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你即刻选派一支二十人的精兵强将,重新回到阿拉善,将十四贝子府婉然格格的棺木取出送回京城。” “回万岁爷,奴才遵旨。另请万岁爷明示,回到京城之后奴才直接送到十四爷的府上?” “你!”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拉莫会问出这个问题,本想怒骂他一声“蠢材”,然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除了雍亲王府和十四贝子府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与婉然的关系,然而这一次,他不惜派出大内侍卫千里迢迢前去夺取十四府格格的棺木,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再一次谣言四起?这一次更加会被世人津津乐道,因为这是一场有关他的皇家丑闻,而且证据确凿。 虽然接回来的地点他早就想好了,然而他现在还不能说,他担心走露了风声,惊动了十四阿哥,兄弟之间再掀一场大战,令婉然无法清清静静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为此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对拉莫吩咐道:“你只管去办差,办完差之后先进城停下,向朕禀报过后再行事。” “奴才遵旨。” 第2064章 封锁 婉然有了消息,对于这件事情,这个世上除了皇上之外,最焦急不安的人就应该算是冰凝了,然而不管是获得文书,还是派出眼线,不管是截获库布里,还是派出拉莫,所有的这一切,皇上全都是在秘密之中进行,因为他不想冰凝知道这个噩耗。 冰凝现在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依照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打击。虽然早早晚晚他也是要告诉她,总不能瞒她一辈子,但是一切都要以她的身体和健康为重,那就等她平平安安地生下小阿哥再说吧。为此他特意下了死命令,严格封锁十四阿哥府里的所有消息,特别是对于翊坤宫,违者就地正法。 对冰凝封锁消息应该说还是需要费一点儿力气的。当初为了让她免于被打扰,西六宫中他只安排了雅思琦和她两个人,本意是想方便雅思琦对她的照顾,然而现在看来,万事有利就有弊,由于雅思琦是皇后,一来淑清她们每日需要前来向她请安,二来后宫中或多或少的事情还需要向她禀报,整日里主子奴才人来人往,也是不清静。更糟糕的是,长春宫与翊坤宫两两并排而立,近得不能再近了。 怎么办呢? 迁宫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毕竟为雅思琦和冰凝精心选择的这两座宫殿都是师出名门,哪一个都是换不得,为此皇上不得不吩咐苏培盛,在翊坤宫前设一道暗线,每一个人的进出都要经过雅思琦或是他的同意,否则就是齐妃或是熹妃都不能随意打扰贵妃娘娘,更不要说是奴才了。 于是翊坤宫在瞬间变成了皇宫中的一座孤岛,但是冰凝并没有察觉出来,因为那是一道暗线,只有出现可疑的违规者,躲在暗处的奴才们才会显身上前,否则平日里翊坤宫的周围与以往别无二致。此外冰凝天性不喜欢串门聊天,与其它姐妹们并没有多少私交,同时也由于她此刻怀有身孕,皇后早早就免了她的日常请安礼,因此,她每日不是陪伴福惠和湘筠两个孩子玩耍,就是自己读读书写写字,安心养胎,就像初嫁王府的时候那样,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她没有任何知悉有关婉然消息的渠道和途径。 然而就是这样平和安静、波澜不惊的日子里,冰凝仍是感觉出了一些异样。因为皇上已经有五天没有过来看望她了,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情况。她知道他非常繁忙,他不可能做到每天前来探望,但是她也知道,在他因为繁忙而不能前来探望的日子里,仍会记得派高无庸前来传达他的关心和问候。但是一连五天的时间里,她都是只见到高无庸,冰凝的心中有了疑虑,如果皇上有什么事情,比如外出不在宫里之类的,一定会差高无庸告诉她,再叮嘱她不要思虑过重,安心养胎等等。 今天是第六天,冰凝见到的仍然是高公公,对此她的心中既失望又不安。皇上是外出了,还是龙体欠安,还是故意躲着她?如果外出了,为什么一反常态地不差人告诉她一声?如果是龙体欠安,高无庸有什么必要对她隐瞒?如果是故意躲着她,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皇上连见都不想见她一面?从目前的情况分析来看,皇上故意躲着不想见她的情形更大,可是就算他因为什么事情而不想见她,难道他也不想见福惠阿哥吗?以前无论他们闹得多么不可开交,皇上可是天天都要见到福惠呢,哪怕是差徐嬷嬷将小阿哥抱到书院里去见他。 疑虑重重的冰凝终于忍不住了,她不想再继续保持沉默,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因此待高无庸请安完毕,她就立即开门见山地询问起来。 “高公公,这些日子万岁爷一直在宫里吗?” “回娘娘,万岁爷一直在宫里,哪儿都没有去。” “那我再问你,这些日子,万岁爷的身子怎么样?按时请太医诊过平安脉吗?” “回娘娘,每日都有太医前去诊平安脉,万岁爷龙体安康,未曾有恙。” “噢,那这么说来,就是我犯了什么错处,惹皇上生气了?” “回娘娘,您万万不可这般猜想。而且据奴才所知,万岁爷每日都惦记着您,每日奴才回去,都要听了奴才的详细禀报,还要再问奴才,娘娘的心情是不是好,娘娘好好吃饭的没有,好好歇息了没有……所以,您万万不可那般猜想,若是被万岁爷知道,又是要担忧您了。” “那,那万岁爷怎么……” 冰凝本意是想问“那皇上为什么不来看望我?”然而当着高无庸的面,这种充满了邀宠嫌疑的话,她犹豫再三之后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虽然冰凝只是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半句话,高无庸那么聪明的人当然即刻就猜出来她想问什么。然而皇上下达的那道死命令对于他高无庸而言也是一样需要严格遵守,连齐妃熹妃那样的主子都不例外,更何况他这个奴才了。其实就算是冰凝不问,高无庸都想跟这位深得皇上之心的贵妃娘娘说几句了,她只知道皇上一连六天都没有过来看望她,可是她哪里知道,这六天来,皇上是怎么度过的吗?因为十四府格格的噩耗,皇上心情有多么的沉重,精神有多么的萎靡,整日操劳国家大事,却是茶不思饭不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已经持续六天了,再若这么下去,怕不是皇上真的要病倒了。 高无庸当然清楚,在这件事情上,谁也劝不了皇上。唯一一个能够稍微劝得了皇上一些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位贵妃娘娘了,然而偏偏又是这么的不凑巧,那位喜塔腊格格恰恰正是贵妃娘娘的姐姐。若是让娘娘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连她自己都是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再去规劝皇上呢?而皇上之所以下了如此严厉的封口令,不就是担心娘娘因为承受不住这么沉重的打击而病倒了吗? 为了瞒住冰凝皇上只得选择自己承受痛楚,而不知道真相的冰凝又无法替皇上宽心安慰,还对皇上产生了误解,简直就是一个解也解不开的死疙瘩,对此高无庸实在是左右为难。 见高公公没有像平常那样极其善解人意地继续接她的话,冰凝顿觉刚刚那半句话实在是不妥,与她这个贵妃娘娘的身份极不适宜,愧色立即铺满了她的脸颊,慌忙之中赶快改口。 “那,高公公,你能否替我向万岁爷传个话,就说我有事情要与万岁爷相商。” 皇上确实不敢见冰凝,因为即使过去六天了,他仍然是完全无法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更不要说再去面对冰凝那双似乎能够洞悉一切的大眼睛了。他从来都自诩是一个坚强之人,但是只有事到临头才徒然地发现,他竟是脆弱得像个妇人,先皇龙驭归天的时候如此,婉然离世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一个人的时候都这般伤心难过不已,如果见到冰凝,婉然的妹妹,他该如何面对婉然最亲近的人?他怎么可能有勇气向冰凝承认,是自己一手造成了婉然的悲剧? 此外,对于这个可以称得上是人间惨剧的结局,连他这个大男人都难以承受,伤心痛苦、自责内疚了这么多天,假若是被冰凝知道了,以她那么柔弱的身躯如何能够承受这么大的人生变故?皇上当然知道,她们姐妹两人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厚,她们两个都是宁可自己受尽全天下所有的委屈,也要让另一个得到世上最大的幸福快乐。而现在,其中的一个已经是离群孤雁,撒手人寰,另外的那一个孤雁难鸣,这她怎么可能平心静气地面对,又怎么可能不会悲痛欲绝? 而且他也害怕自己在冰凝面前难以控制住悲伤的情绪。枉他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也能不动声色,然而面对婉然逝去的这个残酷现实,实在难以控制得住悲痛的心情,若是两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那么非但不能相到宽慰、彼此解救,相反将会在悲痛的泥潭中越陷越深,各自都会成为对方的拖累,所以说现在的皇上简直就是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既然在冰凝的面前无法伪装,他唯有采取躲避,再一次当了可耻的逃兵。希望随着岁月的流逝,能够医治他心灵的创伤,平复下心绪,如果能坚持到冰凝生下小阿哥之后,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事到如今,皇上的心中只剩下唯一的心愿,那就就是照顾好冰凝。此生此世,他已经辜负了其中的一个,他不能再让另外一个有任何闪失。另外他也知道,婉然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冰凝,而他只有将冰凝照顾好,才是真正的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婉然,才能真正地令他万分愧疚的内心得到或许的坦然。 第2065章 除疑 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如愿以偿的事情呢?又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地就能躲避过去的事情呢?面对高无庸从翊坤宫带过来的回话,皇上真真是犯了难。冰凝的心思又敏感又细腻,此次能够主动提出来要见他,可见一连六天的避而不见令她的疑虑到了如此重的程度。要知道她的脸皮是那么的薄,现在的这个小小请求,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如果他一口回绝,真不敢想象,她该会是多么的羞愧难当,他怎么能够忍心说出如此残忍的话呢? 冰凝是懂事理的人,从来不会向他提无理要求,实际上不要说提无理要求,就是正常的、合理的提要求,她也是几乎都没有。曾经他是那么地渴望她也能够像其它的女人那样提一些这样或是那样的,甚至是不合理的要求,然后他一一都为她办到,看到她心满意足的笑容,他的自我满足感也会油然而生。可是冰凝从来不给他这个机会,令他常常心生不满,不满这个很会风花雪月的女人为何在这件事情上那么的不解风情。 今天,这个永远都是被动地接受着他的关心和爱护的冰凝,终于肯开金口向他提出一个要求,终于能够小小地满足一下他的自尊心,他应该高兴才对呀!实际上,皇上就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是她第三次向他提要求,第一次是为婉然请求一个体面的嫁妆,第二次是为他与十四阿哥兄弟之争,那两回都是冰凝为别人的事情来求他,唯有这一回,是为她自己,或者说是为他们俩个人向他请求些什么,面对冰凝勇敢而主动地迈出了对她而言是极为艰难的这一步的时候,他怎么能够狠得下心来说出拒绝的话? “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你现在就去给翊坤宫传朕的话,明天朕会找个时间过去,跟娘娘说,不用刻意等朕,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得出来功夫。”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这么快就得到了皇上的答复,依照这六天避而不见的情形,她以为皇上还要再找些借口再拖上个三天五天的时间,结果竟是立即就差高无庸过来传话,委实是又一次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好歹皇上不再回避她了,冰凝总算是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只是凭直觉,任她对皇上的了解,对于即将到来的那个明天还是充满了隐隐的担忧。 尽管皇上已经吩咐过不要刻意等他,平日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心里存了事儿的冰凝几乎是一夜没睡,全都是不停地猜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皇上之所以昨天晚上就立即差高无庸来回话,为的就是让冰凝安心踏实,好好睡个踏实觉,结果仍是事与愿违,得不到消息冰凝会胡思乱想,得到消息她仍是在胡思乱想,而且第二天从一大清早月影前来服侍她起床开始,她就不停地催促月影。 “你先别在我这里忙活了,赶快先去找齐公公,跟他说,就说是我的吩咐,今天万岁爷要来咱们宫里,让他仔细盯紧点,一旦得了皇上从养心殿动身的消息,就一定要立即过来禀报,切不可耽搁半点。” 即使翊坤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如临大敌般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然而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冰凝的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更是一反常态地在脸上写满了魂不守舍的表情,就连小小的福惠阿哥都发现了其中的异样:额娘怎么不喜欢我了?额娘怎么总是一个人想心事,连福惠都爱搭不理的? 一直拖到晚膳过后,皇上才移驾翊坤宫。一整天的时间里他确实都在忙,另外不用猜他也知道,只要是一见到冰凝,就算是不开口说话都会令他情绪失控,如果他太早过来的话,这个情绪失控会令他接下来的时间里根本无法专心办公,那些早已经提前安排好的与众大臣们议事安排就要全部被取消。 婉然的离去尽管是一件令他悲痛万分的事情,尽管他也是一个有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然而他首先还是一个帝王,是一个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的君主,怎么能够将儿女私情混杂到国家大事之中,公私不分呢?怎么能够撇下他应尽的职责,任性而为呢? 终于,当张廷玉最后一个退出养心殿的时候,距离掌灯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现在才意味着这一天与所有外臣商议的事项全部告以结束,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考虑如何兑现昨天向冰凝许下的承诺。 见到张廷玉退了下去,高无庸立即吩咐御膳房传送膳。然而此时的皇上哪里有半点心思用膳呢?一想到即将到了与冰凝的见面,令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满满一桌的佳肴美馔,于是这些盘盘碗碗、杯杯碟碟如何端上来的,又如何端了下去。 在养心殿的皇上没有半点心思用膳,而在翊坤宫中的冰凝也是几乎水米未沾,她望眼欲穿地等了整整一天的功夫都没有等来皇上,不知道他是被公务绊了腿脚,还是因为隔了一夜就把对她的承诺忙得忘记了。难道说皇上已经答应了她的事情,还会不算数吗? 当然会算数!推掉了一桌子食之无味的珍饈美馔,也来不及批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皇上终于下定决心高声喊来高无庸,启驾!他知道,冰凝已经等了一整天的时间了,他也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再也没有半点退路。 对冰凝而言,一般在这个时间都是将两个孩子由凝霜和徐嬷嬷稳各自带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里去准备晚上的歇息,然而今天的冰凝由于一直心不在蔫,令福惠阿哥极其不满意他的额娘这番表现,因此同冰凝和湘筠一并用过晚膳过后,小家伙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徐嬷嬷抱走,任谁说出大天来都没有用,冰凝拗不过他,只好答应让他在这里再多玩一会儿,实际上就是让小阿哥再与她多粘一会儿。 这边刚刚答应完福惠阿哥,那边就听见小武子前来禀报,皇上正从养心殿起驾前来翊坤宫。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来半点消息,冰凝以为今天皇上会食言了,正打算待小阿哥和小格格各自歇息之后,再差小武子去打听一下情况,哪里想到皇上说到就到了! 皇上能够如约前来本来是一件令冰凝万分欣喜的事情,然而才刚刚答应了福惠阿哥再多陪他玩一会儿,怎么办呢?冰凝犹豫了一下,是让他们各自赶快回去还是和她在一起迎接皇上的大驾光临?不仅仅是因为已经答应了福惠阿哥,不想出尔反尔令小阿哥万分失望,更重要的是不但她自己有六天没有见到皇上,就是孩子们也有整整六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们的阿玛或是姨父了,因此短暂的犹豫之后就是迅速地决定将小家伙们留下来。 养心殿与翊坤宫只有几步之遥,众人才将湘筠和福惠两人整理好衣衫发帽等物,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于是包括冰凝在内的所有人都齐齐地行礼请安。 皇上的第一眼目光永远都是停留在冰凝的身上,见她又一次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地行礼请安,一股怨气没来由地腾地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于是在赶快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的同时一连串责备的话禁不住脱口而出。 “你怎么就不能听朕的一句劝呢?你现在的身子这么沉,还行这么大的礼,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已的身子呢?前些天朕怎么跟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朕的?你倒可好,明明当着朕的面答应得好好的,到头来又是我行我素,对朕的话置若罔闻!下次如若再这般行礼,朕可就真的生你的气了。” 所有的人都从皇上啰啰嗦嗦的一通老生常谈之中听出来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从前他也经常这样对冰凝说这种话,然而以前大家从这些貌似责备的言谈话语中只是听出来了宠溺的味道,然而今天,那熟悉的宠溺的味道几乎寻不到一星半点,相反却满满都是责备的口气,所有人的心中都止不住地替冰凝捏了一把汗,因为他们知道,皇上这一次是对他们家主子真的动了气、动了怒。 的确,他刚才这番话确实是比往日重了许多,然而即使他自己都意识到如此对待冰凝实在是太过苛责,然而却仍是隐忍不住。原本他就一直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此时又猛地见到冰凝总将他的话当耳边风,不好好养身子,深深地刺激了他那脆弱的神经。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桃李年华的姐姐,不能再失去这个视若珍宝的妹妹,因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才会满含了责备的口气,却是令他即刻又是后悔不迭。 第2066章 阿玛 冰凝哪里知晓他如此曲折的心路,不明原委的她突遭皇上当众如此对待,当然是备感委屈。她并不是故意不听他的劝阻,也不是存心要违抗他的叮咛,只是在忙乱之下出于本能的反应而对他行礼罢了。然而尽管觉得委屈,一想到已经有六、七天的时间没有见到他,想必其中必有什么缘故,另外湘筠格格和福惠阿哥还在场,与他争辩几句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还会吓着小格格和小阿哥,于是她强忍下极度的难堪,讪讪地说道:“回万岁爷,臣妾记得了。” “记得就好。” 冰凝如此忍辱负重的回应令后悔万分的皇上更加的难过不已,也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生怕再多看冰凝一秒,泪水即刻就要涌出眼眶,于是只得是随口胡乱地答应了一句,勉力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就转身径自朝主位走去。 见他没有再继续纠缠行礼请安的事情,冰凝的心中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一点,为了尽快打破这万分尴尬的局面,她赶快将两个孩子拉了过来。 “万岁爷,湘筠和福惠两个人可是天天都吵着要见您呢。” 冰凝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只“湘筠”这两个字就令皇上这一路上所有的竭力隐忍瞬间化为了乌有。此时他还没有走到主位落座,于是当即停止了脚步并缓缓地转过身来,映入他眼帘的,是那张酷肖婉然的稚嫩脸庞,让他仿佛看到了童年时代的婉然,原来婉然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恬静、温婉又不失童真可爱。面对仿若“小婉然”在世,任皇上再有多么大的意志力都无法控制住情绪崩溃,当即俯下身来,一把就将湘筠抱进了怀中,久久不能自已。 皇上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冰凝更是万分担忧地望着情绪失控的皇上,目光中充满了疑虑与不安。虽然他对湘筠一直很不错,但是以他天子之躯竟然能够屈尊俯下身来已是极为不同寻常,而直到现在,仍是将湘筠紧紧地抱在怀中,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如此既亲密又反常的举动,真是她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曾遇到过的情形。而且皇上不仅只是紧紧抱着湘筠,而且还是在竭力地隐忍着什么,特别是他那温润的眼睛还有哽咽不能语的样子,都令冰凝既诧异又疑惑。 对于这个一反常态的皇姨父,湘筠虽然也是万分诧异,但是毕竟是大姑娘了,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但是姨父,是伯父,还是皇上,因此小格格没有贸然地开口,而是静静地将脸颊贴在他那宽厚的胸膛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曾眨一下。 相较于湘筠格格的默默无语,福惠阿哥却是另外一番表现,毕竟小阿哥才刚刚两岁,又是冰凝与皇上的亲儿子,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持宠而骄,因此面对眼前的情形当即表现出极大的不满:皇阿玛每次过来,总是小爷第一个被揽入怀中,今天怎么被湘筠姐姐抢了先?失了宠的福惠有些经受不住这个小小的打击,躲在冰凝的怀里很是失落,继而吭吭唧唧地想要哭出声来。 冰凝当然知道福惠阿哥这是因为什么,可是眼见着皇上心情不好,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因此生怕福惠阿哥捅了皇上这个马蜂窝,惹得他龙颜大怒,于是抢在福惠的哭声还没有嘹亮地发出来之前,赶快小声地好言相劝。 “乖乖地,等一小会儿,再等一小会儿,皇阿玛就来抱福惠阿哥了,额娘知道福惠阿哥想皇阿玛了,可是湘筠姐姐也想皇姨父了呀。” 听到冰凝小声地哄劝福惠,皇上这才意识到他竟是冷落了小阿哥,于是强忍了半天,总算是忍下了马上就要流出的泪水,只是在他松开湘筠的时候,禁不住出神地望向这张稚嫩的脸庞,特别是那双眼睛,才小小年纪,怎么也似婉然那般,带着忧郁的神情? 就是这双忧郁的眼睛,令皇上强忍了整整一晚的泪水终于不顾一切地夺眶而出。 在与皇上的对视过程中,湘筠万万没有料到,一向严厉、不怒自威的皇姨父竟然像个妇人似的哭了,从不曾见过如此情形的湘筠登时惊慌失措起来,赶快伸出小手去擦,一边擦一边急急慌慌、怯怯生生地小心赔着不是。 “皇姨父,您怎么哭了?是湘筠表现不好,惹您生气了吗?” 听到湘筠开口说这番话,站在他另外一侧的冰凝这才知道,俯下身去的皇上竟然当着小格格的面泪流满面,当即也是被这个突发情况吓坏了,她担心果真是因为湘筠格格的原因令他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才导致他情绪如此失控。是什么决定呢?难道是要将小格格送回十四贝子府? 现在十四阿哥已经回了京城,抚远大将军也另有其人,西北定是不用再去了,另外婉然一行也马上就要到京了,父母双全的小格格再也不需要寄人篱下地栖身于她这个小姨的身边,所以他要将湘筠从她的身边带走,送回到她自己的家里。 一想到这里,冰凝当即恍然大悟,对,一定是这个原因,所以皇上才不敢来见她。他知道她舍不得,可是她知道,姐姐更是舍不得,姐姐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再是舍不得,又怎么能够忍心让她们母女近在咫尺却不得团聚呢? 湘筠纤细的小手胡乱地抹着他脸上的泪痕,令皇上泪眼模糊地望着湘筠那可爱的模样,更添无限的伤感。好在皇上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刚刚如此地失态一定是将冰凝给吓坏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这个天大的秘密,他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天,最艰难的时刻已经挺了过来,他只需要继续坚持,再坚持,坚持到他们的小阿哥诞生的那一天。于是皇上赶快定了定神,故意没有去理会冰凝的惊诧目光,而是继续专注地面对湘筠,先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才又开口。 “湘筠,你刚才说什么?” “回皇姨父,湘筠说,皇姨父不要哭,湘筠以后会表现好好的,乖乖的,听小姨的话,听您的教诲,绝不惹您生气……” “湘筠!” 皇上直接打断了小格格的极为小心谨慎的赔不是,因为他不想再听下去,这么乖巧懂事的小格格,为什么要让他如此怜惜疼爱?婉然已经让他背负了一具愧疚终生的枷锁,他欠了这个女人一生的幸福,不想再亏欠小格格,半点都不想。 于是皇上将目光直视湘筠的眼睛,定定地望了望才坚定不移地开口。 “湘筠,你以后不要再叫朕皇姨父了。” “万岁爷!” 果然,果然,皇上果然是要将小格格送走了,送回到她自己的家了,十四阿哥与皇上早就闹得不可开交,小格格被无辜牵连,所以皇上才会不留小格格在宫里,也不认湘筠当皇姨父了! 可是,夺取皇权的斗争完全是大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湘筠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她能懂什么?父辈间的你死我活,为什么要牵连到无辜的孩子? 因此冰凝脱口而出的那一声“皇上”,充分地表达了她对他的强烈不满。然而因为碍于尊卑有别的身份,她也仅仅只是稍微提高了一些嗓音而已,如果是皇上打心眼儿里不想再继续当湘筠的皇姨父,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要皇上不要一并逼迫她,还能允许她继续再当湘筠的小姨就行,至于是否能够继续生活在宫里,继续留在她的身边,冰凝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何况母女团圆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再是疼爱湘筠,他再是偏爱小格格,皇宫中再是锦衣玉食,终究也是抵不上婉然这个亲额娘,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面对冰凝那句极为失礼的“万岁爷”,皇上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全然顾不上去计较什么,而是继续望着同样投来诧异目光的湘筠,拉上她的小手,郑重地对湘筠说道:“以后就管朕叫皇阿玛。” “皇阿玛?”随着皇上重若千斤的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震惊了,冰凝当然更不例外,而且这个结果与她先前猜测的完全是南辕北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些天来,皇上避而不见,竟是私底下精心地打着这个算盘,就是想要收养湘筠做女儿!皇上怎么能这么做?姐姐与湘筠骨肉分离了一年的时间,她是多么盼望能够将湘筠领回去,母女团圆啊!皇上这个时候收了湘筠做女儿,他有没有想过姐姐的感受?他这么做,不是在往姐姐的伤口上撒盐吗?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与十四叔的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想不出来狠狠打击十四叔的法子,就打起了湘筠格格的主意?说来说去,不管是不想做湘筠的皇姨父了,还是要收小格格作女儿,归要到底还不是将大人之间的恩怨强加在小孩子的头上? 第2067章 公主 冰凝当然“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收养湘筠格格做女儿,除去借助小格格对十四阿哥实施无情的打压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皇上缺女儿。 皇上本来就是子嗣不旺,生得不多,活下来的更少。随着皇上登基而一并入主皇宫的阿哥大大小小全加起来也只有这么四个,其中福惠还只是个才刚刚学会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娃娃。再看看公主呢?竟然没有一个!春枝的两个格格全都是未及满月即殇,冰凝的悠思格格也只活到两岁,淑清的锦茵格格是唯一活到成年的女儿,也早早香消玉陨,年仅二十三岁。 现如今,诺大的皇宫中,连一个公主都没有,刚刚登上皇位的皇上是多么急切地需要一个女儿! 寻常百姓人家都希望多子多福,有没有女儿并不重要,但是作为大清帝国的皇帝,儿子非常重要,需要继承庞大帝国,但是公主也同样极为重要,因为大清帝国的立国之本一是八旗子弟,二是满蒙联盟,而满蒙联盟的手段就是“和亲”,也就是通过大清帝国的公主嫁给蒙古草原的台吉,以此笼络蒙古的王公贵族,实现满蒙政治联姻、巩固满蒙政权。 由此可见,公主对于皇帝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对于整个大清帝国是多么的重要。常言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而且自古以来,皇帝的女儿都是锦衣玉食,享不尽的人间荣华富贵,可是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皇帝的女儿还真就是不好当!特别是大清皇帝的女儿,就更是不好当!因为她们自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就肩负了重要的历史使命,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责任。 再说说皇上,如果这一辈子他都只是个闲散王爷,只是个宗亲贵族的话,那么他有没有女儿无所谓,一个女儿都没有也没有丝毫关系,只要他能够拥有足够多的儿子就万事大吉。然而现在位置不同了,身份不同了,对于一个满清帝王而言,女儿是多么的重要! 先皇康熙大帝共有二十个亲生女儿,一个养女,其中活到成年的有九个,在这九个公主中,有七个作为和亲使者,嫁给了蒙古的王公贵族、世子、台吉。 然而皇上偏偏又是这么的不巧,当他终于实现了毕生的梦想,踌躇满志地大展宏图的时候,竟是因为没有公主而陷入极为难堪而且被动的局面。和亲是大清帝国的祖制,是实现帝国江山永固的重要手段之一,而且蒙古历来都是帝国的心头大患,燥动不安、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暴动反抗,西北的战事一打就是四五年,充分显示了问题的严峻性,战争是一项劳民伤财也令国家大伤元气的法子,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刻是不会出此下策。在如此动荡的局势之下,如果再少了和亲这条路,无疑是雪上加霜,因此现在的皇上急需要几个公主承担起和亲的重任。 连皇上自己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难道说他命中注定就没有女儿命吗?现在连一个公主都没有,两手空空的他拿什么跟蒙古的权贵们结成牢固的政权联盟? “洞悉”了皇上认湘筠为女的原由之后,冰凝的心登时低沉到了极点。她是多么地不愿意由湘筠来担当起这个责无旁贷的责任。她实在是舍不得湘筠去那艰苦的草原度过余生。先皇那七位嫁到蒙古的公主们,由于远离亲人,孤苦伶仃,忧思过重,其中有两位公主竟然没有活过二十五岁,一位公主年仅十八岁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冰凝更不忍心湘筠将来远嫁蒙古之后,婉然姐姐孤苦伶仃地度过后半生。毕竟婉然与十四阿哥的关系形同陌路,在十四贝子府极不如意的生活中,湘筠是她的唯一依靠和希望,如果将来湘筠再嫁到了遥远的蒙古,这让婉然还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心急,冰凝不顾一切地抓住皇上的手臂,较之以前的那个惊呼出声更加的失礼,然而孤注一掷的冰凝早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抓住他的手臂仿佛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万岁爷,臣妾保证,这一次一定会生一个小公主呢!皇上难道不喜欢臣妾亲生的小公主吗?有了臣妾生的小公主,皇上还不满意吗?” “不管你将来生的是公主还是阿哥,朕都要当定了湘筠的阿玛!” 皇上以毋容置疑的口气,斩钉截铁地再一次重申了那一番话,令冰凝的所有企图与努力都在瞬间化作了泡影。 眼见皇上这么固执,这么一意孤行,冰凝登时急得泪水哗哗地往下流。她当然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现在劝不动皇上,一旦湘筠真的被皇上收为养女,那可真就是木已成舟、既成事实,是板上钉钉的君无戏言,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真若是那样,她还有何脸面来面对从西北千里迢迢归来的姐姐?走的时候湘筠还是十四贝子府的小格格,回来的时候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清帝国的公主,这是给予婉然的一个沉重的打击,也是致命的打击。 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极其危急的时刻,冰凝横下一条心,就是和皇上闹得不欢而散,她也不能眼睁睁地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于是情急之下,她实在是顾不得许多,一门心思想要让皇上收回成命,因此早就将刚才皇上责备她行礼请安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当即就给皇上跪了下来,泪水涟涟、情真意切地好言相劝。 “皇上,臣妾很少向您恳求什么恩典,这一次,请您一定要答应臣妾的恳求,就让湘筠继续叫您皇姨父吧。” 皇上没有料到冰凝的反应会如此的强烈。他之所以想要认了湘筠做女儿,当然是因为小格格没了自己的亲额娘,与其在十四贝子府孤苦伶仃,受姨娘们的白眼,还不如收养到宫中来。原本冰凝就是她的小姨,在日常起居上绝对不会亏待了湘筠,如果再作了小格格的养母,就更能够名正言顺地将湘筠养在翊坤宫中好生照料,既是湘筠的最好归宿,也是能够减轻一些自己的内疚,能够对得起婉然了,总比由十四阿哥的那些小福晋们来养育小格格要强上几万倍。那些女人不过是湘筠的姨娘而已,本来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十四阿哥对湘筠也没有多少父女之情,那样的话,湘筠将来在十四贝子府的日子岂不是更加凄惨? 可是,他的一片苦心,冰凝不但不能体会,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唱反调,实在是令他万分不能理解:她这是怎么了?由朕做湘筠的皇阿玛难道不可以吗?而且,她怎么竟然还给朕跪下了?刚刚责备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现在为了湘筠不被收养到宫中,她竟然连朕的小阿哥都不管不顾了? “你今天的种种行为实在是令朕太失望了。你岂能不知君无戏言的道理?既然朕意已决,你再多说多少都是徒劳无益,若是再因此而伤了朕的小阿哥,朕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听着皇上如此决绝的话语,冰凝心如刀割,泪眼滂沱。这是自从他们重归于好、心无杂念地幸福生活了大半年以来,两个人之间爆发的第一个巨大的冲突。这半年多的时间以来,她爱他、敬他、理解他、信任他,无论什么事情都决不违逆他的心思,因为她知道他是她今生最爱的人,也知道她最爱的这个人,皇帝当得有多么的艰难。 她的这些变化他怎么可能没有看到眼里,又记在心里?从前的她,即使他们心心相印,她也永远都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现在的她,因为体谅他的艰辛,从不对他说半个不字,就好比刚才他责备她行礼请安,如果是以往这么不给她留情面,冰凝不但会委屈得落泪,更会千方百计地寻找法子,或反唇相讥,或引经据典,最后一定是要赢回来一局方才罢休。然而刚才的她,竟是直接采取了隐忍,向他陪着笑脸说“回万岁爷,臣妾记得了”。 然而冰凝的隐忍是有限度的,如果只是个人利益的得失,只是自己脸面的有无,她一定不会顾及半点,一定万事都以皇上为重,然而这一次牵扯到了婉然的根本利益,牵扯到了无辜的湘筠格格,她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熟视无睹。就算别人不知道,难道皇上也能装聋作哑不知道吗?在婉然嫁给十四阿哥的这八年时间里,就只生有这么一个亲生骨肉,湘筠是她下半辈子唯一的依靠,是她能够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如果将湘筠从婉然的手中硬生生地夺过来,她不但不能与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还要活生生地遭受母女骨肉分离的痛苦,这岂不就是世上最为残忍的事情吗? 第2068章 保证 难道说就是因为湘筠格格生在了十四贝子府,就天生注定要遭到如此劫难吗?既可以狠狠地打击了十四阿哥的嚣张气焰,又能够拥有了和亲的资本,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呢!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简直就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似地疼痛。要知道湘筠今年才不过是刚刚八岁呀,就算是和亲也要等到五年以后,放眼望去,那些今年或是明年就已经十二、三岁的宗室格格不是有很多吗?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湘筠?就因为是十四贝子府的小格格,皇上才会痛下狠手选中了无辜的湘筠吗?婉然姐姐对皇上付出了真心,奉献了真情,难道皇上就是这么回报姐姐的真心和真情吗?原来皇上不但是一个负心人,更是一个薄情人,一个无情无义、刻薄寡恩之人! 此时的冰凝满腔愤慨与怨怒,令她早就丧失了应有的理智,即使皇上已经警告她“若是伤了朕的小阿哥,绝对不原谅你”,然而面对他说出了这么重的话,冰凝仍是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念头。 冰凝又一次开始了执拗地与他冷漠对抗,即使月影和湛露被吓得心惊肉跳,赶快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可是她呢?不但用愤怒的目光逼退了这两个奴才,她自己仍是不顾五个月的身孕,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面前,用沉默反抗他的暴君专制,用冷漠挑战他的忍耐底限。 有多久没有见过冰凝如此决绝的模样了?又有多久没有面对过冰凝冷如寒霜般的目光了?冰凝决绝的时候经常有,但冷漠的样子已经极少见到了,少到连皇上都有些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怕不是要有十年的光景吧?那是在她唯一的那次塞外之行,在他泼掉了她端来的茶盏并且义正言辞地对她说出“爷的房子,你从此往后不要踏进一步”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是这般决绝,这般冷漠。 在皇上的记忆里,不管从前的他们闹得怎样的不可开交,后来的他们又是如何的矛盾重重,就算是他上错了珊瑚的床,冷漠都不曾再出现过她的脸上。然而现在,在他们的感情进入到最佳境界的时候,冰凝的这个冷漠目光就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的心。 一年多来,他们相亲相爱、相互体谅的生活是那么的美好,突然间爆发如此激烈的冲突,确实是无法令皇上在短时间内接受并适应这个局面。虽然以前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是家常便饭,可是现在他们心心相印地生活在一起,幸福的滋味体会得太多,令他实在是不想再重复过往的纷争,也份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甜蜜时光。 即使是遍体鳞伤,即使是被深深误解,皇上仍是没有丝毫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打算,当然也没有向冰凝和盘托出这一切的打算,同时,更是为他刚刚向冰凝说了那么重、这么绝情的话而深深懊悔。虽然这其中也有一丝丝的不解:即使婉然还活着,他收养湘筠又为什么不可以呢?这中间没有任何矛盾和冲突! 此时望着仍然跪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肯起来的冰凝,皇上当然是万分担心她的身体,这么沉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么折腾呢?最终还是皇先率先做出了妥协,俯下身来,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无论有什么话,还是将她先扶起身来再说。 冰凝本来以为她的这个决绝和冷漠会将皇上刺痛得暴跳如雷,但是与他打算收养湘筠的这个决定相比,她更不怕他的暴跳如雷,而且她也做好了与他大闹一场、不欢而散、打入冷宫的一切准备。然而冰凝万万没有料到,面对她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皇上竟然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先不管原因是什么,仅从他亲自搀扶这个举动,冰凝就料定皇上已经回心转意了,然而仅有这个松动的迹象还是远远不够,她最需要的,是君无戏言,是他的一个承诺和保证。 然而皇上是君,她是臣,一个臣子如何向开口皇上提条件?这是摆在她面前的最大的一个现实难题。此外,皇上已经主动向她示好,如果她再固执地向皇上讨要保证和承诺,不要说皇上也是一个既固执又性急的一个人,倘若再因为两人话不投机一拍两散从而彻底将他惹恼了,婉然和湘筠岂不是还要遭受母女分离的煎熬与痛苦? 犹豫之间,冰凝一边顺着他双手的力道,缓缓地直起身来,一边勉强忍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地向他做出保证。 “回万岁爷,臣妾向您保证,臣妾一定,向您,向您保证……” “你还要向朕保证什么?” 听着冰凝没头没脑的这个“保证”,皇上登时糊涂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只需要她做好一件事情。 “朕还要你保证什么?你只要向朕保证养好身子就是了,其它的,朕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要你管。” “回万岁爷,不是的,不是的,臣妾要保证的,臣妾还要保证,保证这一次,一定给您生个公主。” 原来她是要保证这个!听着冰凝如此孩子气的话,皇上真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连他都保证不了将来生下的是阿哥还是公主,她凭什么就能保证得了?这种事情又有谁能保证得了呢?恐怕只能问老天爷了吧?再说了,他们亲生的公主,和湘筠这个养女并不冲突和矛盾,而且冰凝一贯都是那么的喜欢湘筠,一直视小格格为己出,现在突然间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养女呢?难道说冰凝担心有了湘筠这个女儿,他就不疼爱他们自己的女儿了? 见皇上眉头紧锁,许久都没有开口,冰凝以为自己仍是没有表达出足够的诚意来,于是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但也顾不得在皇上面前失礼失仪之举,继续急切地向他表白。 “回万岁爷,臣妾还向您保证,将来臣妾的公主嫁给哪个蒙古台吉都可以,臣妾绝不会有任何的意见,臣妾全听您的话,您说什么臣妾都同意。只求您同意,就让湘筠留在姐姐的身边吧,姐姐这一辈子,命实在是太苦了,她只有湘筠这么唯一的一个格格,如若再失去了……” 冰凝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是泣不成声。 直到现在皇上才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冰凝三番五次地阻挠他收养湘筠,竟是担心湘筠将来会被他一纸令下,嫁去了遥远的蒙古!明白了冰凝的心意,他更是痛苦得难以自拔。还被蒙在鼓里的冰凝哪里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婉然失去湘筠这个格格的问题,而是湘筠失去了婉然这个额娘。 强压下内心的无限悲伤,皇上抬起重似千斤的手,轻轻抚去她脸上不停流淌的泪河,心情极为沉重地开了口。 “不管你这一回生的是不是公主,朕都要做湘筠的皇阿玛,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朕也会向你保证,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定会好好地待她,就像亲生的女儿那样待她,甚至比亲生的女儿还要好,而且,朕还会将小格格继续养在你的宫里,不会给她另选其它的额娘……” “那,那,那就是说,婉然姐姐也可以随时来宫里看望她,小格格也可以随时回十四贝子府吗?” 还不待皇上把话说完冰凝就急急了插了嘴,再一次犯了女人的大忌,而此时皇上的心情既愧疚又沉重,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冰凝的失礼?特别是看到冰凝因为满怀热切的希望而一双泪眼终于不再是充满了愤懑和怨怒,他怎么可能忍心说出 他唯有强忍悲痛,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竟是那般的沉重。 “可以。” 皇上从来都不是惜字如金之人,相反却是个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特别是只要遇有需要他出面实施教诲的场合,一定更会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令冰凝不胜其烦。然而刚才的他一反常态,只说了短短的两个字——“可以”,既是因为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也是因为早已经喉咙哽咽语不成句。因为担心冰凝看出破绽,他唯有赶快背过身去,同时假装轻咳两声,希望能够有效地掩盖住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皇上终于答应了将湘筠留在她的身边了?!那不就是相当于他几乎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冰凝,湘筠格格将来不会面临远嫁蒙古的厄运吗?对于眨眼间就取得了的这个巨大成果冰凝先是难以置信,继而又是欢欣不已,因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既然皇上这么痛快地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她也要见好就收,赶快表个姿态,可是皇上这个时候怎么竟是背对着她,这让她如何是好?不过这可难不住她,只见冰凝迅速转身,一把就拉上了湘筠的小手,柔声地对她说道:“湘筠,赶快叫皇阿玛呀。” 第2069章 偏心 湘筠早已经被这几个一连串的事件弄晕了,先是不明不白的一个眨眼之间,皇姨父顿时就变成了皇阿玛,后来又见她的小姨与皇姨父之间即刻就要爆发一场巨大的冲突,连她的小姨都给皇上跪了下来,更不要说湘筠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又是寄人篱下的皇宫,当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就从她皇姨父的手中滑落下来,手忙脚乱地跪到了冰凝的身边,跟着冰凝一起向皇上赔不是。 虽然不明白小姨为何在转瞬之间变得一脸欣喜万分的样子,但是在小格格的心目中,她的小姨不管说什么或是做什么,永远都是最正确的。因此现在见冰凝转过身来,急急地催促她,湘筠想也没想就乖乖地冲皇上叫了一句:“皇阿玛。” 有多久没有听到如此娇嫩甜美的嗓音喊他“皇阿玛”了?随着锦茵格格的出嫁和悠思格格的早殇,这么柔美可爱脆甜的一句“皇阿玛”真是要将他的心都给融化掉了,同时也将他的心给揉碎了。谁说他命中注定没有女儿命?湘筠就是他的女儿,是老天爷送给他的人生大礼! 湘筠的这个“皇阿玛”犹如甘甜的香醇,滋润了他干涸了整整七天的心田,令皇上即刻转过身来,伸出双手再一次将湘筠拥入怀中,一边紧紧地抱着她,一边用带着颤音的嗓音说道:“好,好,湘筠,乖女儿,光认了皇阿玛可不行,还有额娘呢?” 额娘?湘筠对于皇上的身份转变没有太大的心理障碍,毕竟她的亲阿玛因为极少与婉然相处,因而也极少陪伴小格格,在湘筠的印象里,自己的阿玛只有在过年过节或是家宴的时候才能够远远地望上一眼,实在是没有在她的心中留下更多的印象。相反在这一年多来的时间里,特别是在王府的时候,皇上因为经常看望冰凝,自然是与小格格几乎达到了天天见面的程度,又是待她极为和蔼可亲,湘筠的心理天平当然是不受控制地偏向了皇上这边,虽然进宫之后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少了许多,但是以前在潜邸的时候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令皇上在小格格的心目中依然是既高大又亲切。因此不管是是皇姨父还是皇阿玛对湘筠来讲,都没有太多的区别。更何况,对十四阿哥是她的“阿玛”,皇上是她的“皇阿玛”,两者之间的这个些微区别令小格格不会有混淆之感。 然而冰凝从“小姨”到“额娘”的身份转变对于湘筠来说,令她有委实有些难以接受。实际上,在对湘筠的照顾上,冰凝的付出是皇上的无数倍,皇上只是时不时地前来看望,而冰凝则是从早到晚,从吃喝拉撒睡到学业女红,无一不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怎么小格格接受起冰凝来竟会是这么难呢? 这世上最无私最伟大的爱就是母爱,冰凝对湘筠付出了全部的心血,婉然何尝不是如此?更何况相比起冰凝,婉然则是自从小格格降生之日起就付出了全部的也是唯一的母爱,而且日复一日地持续了整整七年的时间,七年与一年相比,唯一与共享相比,冰凝瞬间变得那么的渺小,怎么可能抵得过婉然半点? 此外,十四阿哥与皇上之间有“阿玛”和“皇阿玛”的些微区别,但是婉然与冰凝之间可是没有“额娘”与“皇额娘”的区别,除非冰凝被皇上册封为“皇贵妃”才能够有资格让湘筠叫她一声“皇额娘”。 让湘筠格格向婉然以外的女人同样称呼“额娘”,尽管这个外人也是她的小姨,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小姨,但是在湘筠的心中,婉然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就算是最疼爱她的冰凝“小姨”也不行。 皇上哪里知道小格格的这个心理障碍,他刚才让冰凝伤心难过了太多太多,现在他是多么希望借助湘筠之口向她补偿回来,哪怕是一点点也可以。可是,让皇上极为失望的是,那个刚刚对他不假思索甜甜地喊出来“皇阿玛”的湘筠现在竟是瞬间变成了一个锯嘴的葫芦,三缄其口,一言不发,全然不去理会他那双满含热切期望的眼睛。 皇上不知道小格格是为了什么,心细如发、心思敏锐的冰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也是从少女时代走过来的女孩子,因此女孩子的心事她当然是最懂。她知道,湘筠的心中装的全都是她自己的亲额娘,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认一个额娘,对小格格而言实在是太过勉为其难了,弄不好还会引发湘筠的逆反心理,弄巧成拙。冰凝既万分体谅湘筠的心情,也担心她与皇上较了一晚上的劲也都全都前功尽弃,想到这里,她赶快半俯下身子,拉上小格格的手,亲切地地说道:“就叫小姨‘安布额娘’可好?” 湘筠毕竟还只是八岁的小姑娘,还不会很好地掩藏心事,刚刚被冰凝一下子猜中了心事,她的小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赶快既愧疚又不好意思地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安布额娘。” 皇上被眼前这姨甥两人的小动作搞得糊里糊涂,他都是皇阿玛了,冰凝为什么不能是额娘?还非要是“安布额娘”,跟他这个皇阿玛根本就不配套,不是一回事儿呀!不过念在湘筠丧母之痛,念在与冰凝终于冰释前嫌,气氛重又回复到祥和如初的景象,皇上也不想因为这个称谓的事情立即较真,大煞风景,只得是暂且认了这个现实,待过些日子再跟小格格商讨这个“安布额娘”的问题吧。 随着小格格的这一句“安布额娘”,冰凝的心中登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伤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情绪,按理说皇上认了湘筠做养女,从此享有公主的品级和待遇,那可是一件极为光宗耀祖的事情,皇上又亲口答应了小格格将来不必承担和亲的职责,她应该欣喜万分才是,可是她为什么没有预期中的激动,相反却是如此的难过呢? 尽管搞不清楚自己的心理状况,但是与皇上一样,随着湘筠的这个“安布额娘”出口,有效缓和了尴尬气氛,这是多么来之不易的成果。于是她赶快回了一句“我的好女儿,好湘筠!”然后情不自禁地将脸颊贴在了湘筠的额头上。原本皇上就双手紧紧地抱着湘筠,现在再加上冰凝,于是一家三口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刚刚冰凝与皇上之间爆发的这一场激烈冲突,将福惠小阿哥吓得呆了,躲在徐嬷嬷的怀中,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现在那一家三口幸福相拥,小人精儿般的福惠阿哥在一旁看了半天门道,知道暴风雨已过,现在终于该轮到他出风头了,于是故意扯着嗓子发出了嘹亮的哭声。然而事与愿违,不但皇阿玛仍然不理会他,连他最亲爱的额娘都不理他了,从来都没有受过如此冷落的小阿哥更是变本加厉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干嚎,以期引起众人的注意。 直到这个时候冰凝这才发现福惠被他们丢在一边不管不顾了这么半天,心中格外地愧疚,于是赶快转身去哄他,皇上也觉得冷落了这个小家伙,很是于心不忍,于是也赶快拉着湘筠的手凑到了冰凝母子身边,于是四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即使是面对如此幸福温馨的场景,仍然没能完全消除掉冰凝心中那许许多多的疑问,她知道,皇上认湘筠做女儿不只是心血来潮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于是过了一小会儿,她赶快用眼神暗示徐嬷嬷和凝霜把两个孩子带回他们的房里。 待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还不待他说话,冰凝就急急地问了出来: “皇上,您这些天都在忙什么?怎么也不来看……” 他怕她问出来那些他根本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于是赶快拉起冰凝的手,朝她的肚子看了看,迅速地岔开了话题。 “这么好几天功夫,快让朕看看小阿哥长大了没有?” “皇上,她可是一个小公主呢。” 见她还在纠缠着公主还是阿哥的问题,他知道她这是担心将来他不打算将湘筠还给婉然,可是婉然…… 此刻他突然开始恨起婉然来,恨她就这么撒手人寰,留下他们这些记挂她的人,如此的伤心,悲痛、难过。也许婉然是幸福的,早早地离开这世上,最少可以不用经历这些生离死别的痛苦。望着冰凝,他甚至有些隐隐的担忧,她还这么年轻,如果有一天,他也如婉然这般,离她而去,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苦挨时光,那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眼睛有些朦胧起来。 冰凝见皇上再一次情绪失控,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再也不想问任何问题了。皇上没有来看望她,自有他的道理,如果他愿意向她倾诉,她就当一个最佳倾听者,如果皇上不想对她说,她也不想去问了,难得糊涂,最好。 第2070章 骨肉 三月初五,在向雅图和苏伯等人的护送下,塔娜、完琦等一行人经过三个来月的长途跋涉,终于风尘仆仆、一身疲惫地回到了京城,当然,一同回来的,还有装在瓷罐中的婉然的骨灰。 虽然距离得知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多天的时间,但是十四阿哥乍一见到婉然的骨灰罐,当即情绪几近失控的边缘,泪水如山泉般汩汩涌出。由于库布里已经提前回府禀报,他当然知道这只瓷罐中所盛是何物,想着四个月前他离开抚远大将军府的时候,她还是大活人一个,他与塔娜两人还要费尽心机地提防她,哪里料到才不过短短的一百来天,却是阴阳两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时乍一见到向雅图,十四阿哥登时三步两步就冲了上前,他一把就那个奴才的手中抢过瓷罐,紧紧地抱在胸前,瞬间就泣不成声。 众人见此情景无不深深动容,一部分是出于对逝者的惋惜,但更大一部分则是出于对十四阿哥的担心,生怕他们家爷思虑过重伤了身子。虽然他们也有心想去劝慰他几句,然而这种情形令大家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才好。最后还是穆哲率先挑起了话头,毕竟她是大福晋,也是这府里除塔娜之外最能让十四阿哥听得进去话的一个人。 “爷,您别太伤心难过,事已至此,已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好歹妹妹有缘份与与您夫妻一场,也不枉走了人世这一遭,算是她的天大的福份了。现如今遇到这桩事情,相信妹妹不会怨爷的,相反,她若是知道了爷为了她而哭伤了身子,妹妹定是会心有不安。” 从前十四阿哥能听得进去穆哲的话,完全是因为她甚得皇太后之心,有穆哲讨好他的额娘,婆媳和睦、后方稳定,他当然是乐得事事大松心,大大小小的事情悉数交由穆哲去处置。后来,当他前往西北就任抚远大将军,将整个十四贝子府甚至是京城的大部分事情一骨脑地推到穆哲的头上之后,大不易的艰难日子让曾经持宠而骄、目中无人的她被生活磨练成为一位识大体、顾大局、会体贴的女人,十四阿哥当然更是对她言听计从。 穆哲与婉然的公然为敌始于婉然嫁进十四贝子府的第一天,一直持续到现在,然而面对斯人已逝,她竟也是如十四阿哥一样,破天荒地说出这么一句像模像样的话,全然不似以前极尽讽刺挖苦、挑拨离间之能事,众人听来很是奇怪,若是十四阿哥这番模样是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缘故,这大福晋怎么也突然姐妹情深起来了? 穆哲的态度之所以出现天翻地覆般的巨大转变,完全是由于这些天来,眼看着自家爷整日关在书房里,要么就是喝得伶仃大醉,大呼小叫地将整个贝子府搞得鸡犬不宁,要么就是无声无息,一个人坐在那里痴呆呆地想着心事,偶尔还能听到他暗暗啜泣的声音。从来没有见过自家爷会为个女人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吓得穆哲一下子慌了神儿。 自家爷的性子,穆哲当然是一清二楚。十四阿哥什么时候为了儿女情长的事情操过心、费过神?更何况他与婉然一丁点儿的感情都没有,不过就是为了帮助手握实权的年二爷解决掉一个大麻烦而已。可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他分明是对那个“大麻烦”动了真感情。虽然穆哲是个仅比那木泰稍强一点点的醋坛子,但是看到十四阿哥如此运容,心中也是没了半分计较,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再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朝夕相处了七、八年,分别的时候还是一个能说会笑的大活人,团聚的时候却变成了瓷罐中的一捧灰骨,任谁能够无动于衷? 就算是穆哲自己,对婉然从来都是横眉冷对,甚至恶言相向,但是现在看着十四阿哥手中的瓷罐,再看着他伤心难过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以前对待婉然母女确实是有些过分。都是爷的女人,面对一个打入冷宫的女人,也是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女人,她一个大福晋,何苦处处刁难、步步紧逼呢?此时此刻,穆哲的心中也是万分的后悔,心中止不住地默念:如果有机会、有来生,她由衷地希望能够对婉然说上一句“对不起”,如果这一句“对不起”果真能够唤回婉然的生命。 同时,她也是真心希望自家爷能够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情不可能再重新来一遍,他的这番心意,婉然肯定会心领了,但是他的身体若是因此而垮掉,那么十四贝子府的天可是就要即刻塌掉了。 穆哲对自家爷万分担忧,生怕贝子府的顶梁柱有半点差池,不过她也有所不知,十四阿哥虽然情绪极为不稳定,但是这些天在府里,他并没有如旁人所料的那样完全沉沦,在伤心悲痛之余,他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件事情:湘筠。 十四阿哥知道,湘筠是婉然的心头肉,是这个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当初他决定将湘筠送到冰凝那里,虽然是为了在夺储失利的时候留一个后手,但毕竟小格格是冰凝的外甥女,而冰凝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湘筠定是不会受半点委屈,相反因为得到了冰凝的悉心照料和皇上的特别疼爱,小格格会比在贝子府里过得更好。 现在婉然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湘筠这么一个骨肉。虽然他万分信任冰凝这个小姨,一定会比以前付出更多的母爱,而且皇宫的条件更好,小格格也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相对于贝子府更是天壤之别,然而即使有冰凝,即使是进了宫里,方方面面条件都好了,十四阿哥却是变了主意。他想将湘筠从宫中接回来,留在自己的身边,由他亲自抚育成人,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令他这个做阿玛的心安。就像刚刚穆哲说的,抚育好湘筠,婉然地下有知,也会安心的。 以前,因为与婉然以及与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令他这个阿玛很少对湘筠倾注过那种称之为“父爱”的感情,反正吃穿用度都按照府里的规制配备,断不会少了小格格什么,平日里陪伴教习都是身为额娘的婉然的责任,轮不到他这个父亲做什么。更何况他是一家之主的爷,一个大男人,除了课业以外连府里的小阿哥都没有过多地耗费精力,怎么可能对一个庶出的小格格付出多少关注和关心?最多只是不会难为湘筠而已,实在是不会奢谈什么父女亲情。 世上从来都是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才知道可贵,十四阿可杝是如此。现如今随着婉然的过世,他的心中充满了追悔莫及的愧疚,他是多么想要好好地补偿曾经对婉然的亏欠,却是斯人已逝,空留余恨。虽然人死不能复生,好在还有湘筠,现在的他想要将他对婉然的所有亏欠,全部补偿到湘筠的身上。他再也不想拿湘筠做什么筹码,不管皇上是否能够坐稳了江山,他只想要他的湘筠格格,回到他的身边。 接湘筠回府成为支撑十四阿哥挨到迎回婉然骨灰这么多天以来的全部信念,现在婉然回来了,湘筠也该回来了,他们是一家人,就要团聚在一起。念及此,他抬起满是泪水的双眼,看了一眼穆哲才开口。 “一会儿,安排人去宫里递个牌子,就说求见翊坤宫的贵妃娘娘,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娘娘能定下日子,然后你就赶快进宫里,好好地恳请一下贵妃娘娘,就说前些日子劳烦娘娘费了这么大的心照顾咱们府里的湘筠格格,现在娘娘宫里养着一个小阿哥,过不了几天又要有小阿哥降生了,湘筠在宫里只会给娘娘添乱,实在是咱们贝子府的罪过,所以,还请娘娘定个日子,咱们府里派人把小格格接回来……” 穆哲对十四阿哥好言相劝的那番话,本是希望她家爷千万不要因为伤心过度而伤到了身子,此时见十四阿哥情绪平稳了下来,以为是她刚刚劝解有效的结果。结果万万没有料到,十四阿哥竟是存了要将湘筠接回府里的打算!虽然她在那番宽慰之中对婉然的态度也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但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如果将湘筠接回府里该由哪个女人代为抚养呢? 现在府里有头有脸但却没儿没女的女人之中,就只有塔娜一个人,然而塔娜已经得了失心症,交由她抚育小格格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但是交给其它女人,自己亲生的儿女都顾不过来呢,哪里还会对这个非亲非故的小格格上心呢? 就拿穆哲来说吧,她自己已经有了两个亲生的阿哥,最小的一个今年都已经十六岁了,如果现在再让她养育才七、八岁的湘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她对婉然态度的转变,只是对已故之人的一点点愧疚罢了,真若是要她从此承担起养育小格格的责任,穆哲打心眼儿里并不是乐得其事。 第2071章 求见 穆哲再是对于接湘筠回府的事情千不甘万不愿,然而十四贝子府的一家之主是十四阿哥,不是她穆哲,因此接湘筠回府这件事情不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不管她是否乐意,看眼前这个情形,十四阿哥已经当众发了话,收回成命似乎不太现实,她虽然是嫡福晋,但也不好提什么反驳意见,那不是直接在往他的枪口上撞吗?更何况现在的十四阿哥还伤心难过之际,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从来都是讲不通道理的。这么看来,接小格格回府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她又是府里唯一一个没有了孩子的拖累,开始享清福的女人,一想到这里,穆哲的心中登时觉得暗无天日起来。 自家爷的吩咐不能违背,办的差事又非她所愿意,万般无奈之下穆哲只得是盼着贵妃娘娘因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没有心情也没功夫理会她,直接驳了十四贝子府的牌子就万事大吉了! 于是穆哲赶快要自己的丫头去给大管家传她们爷的吩咐,即刻去宫里递牌子求见贵妃娘娘,待小丫头应声而去之后,她又忙不迭地向十四阿哥满口应承。 “回爷呀,妾身这不是已经都去安排好了嘛,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您还是赶快进里屋歇息一下吧,这才刚刚开了春,天儿还冷着呢,那不长心的奴才连个披风都没有给您穿一件,若是把您的身子冻坏了,瞧妾身不狠狠罚他才怪呢!” 穆哲一边说着,一边朝向雅图使了个眼色,众人当然是即刻会意,于是齐唰唰地全都赶快自行起身,再呼啦啦地上前将十四阿哥团团围住,又将他小心搀扶进了屋里。向雅图本是想趁着众人搀扶十四阿哥进屋之际,趁乱顺手将瓷罐拿过来,免得惹他们家爷太过伤心,若是再伤了元气可就不好了,结果万没有料到,竟是试了两下都没能拿过来,第一次向雅图还以为是自己手滑,第二次再度失败的同时又挨了十四阿哥转头向他射过来的微怒目光,令向二管家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夺罐的这一幕一点儿没少全都穆哲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增添了因湘筠回府而平添的悲观情绪。 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派去宫里递牌子的奴才终于回到了十四贝子府,但是不负十四阿哥重望地带回来了好消息:贵妃娘娘同意进见,时间就定在了明天上午的巳时。 一听说冰凝同意接见,十四阿哥忐忑不安地等待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在心中暗暗念道:多谢四嫂成全,多谢四嫂成全!等心情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一些之后,他就开始仔细考虑接湘筠回府的种种细节。先是派去宫中委以重任的穆哲,自家福晋是什么性子他当然最清楚,性情急燥,口无遮拦,态度傲慢,从来不拿冰凝当四嫂看,至于原因他也是最为清楚,不是因为他对冰凝暗生爱慕之心,而是穆哲欺负她年幼,让年长十岁的穆哲尊称冰凝一句“四嫂”,怎么可能令持宠而骄的穆哲心服口服? 穆哲不让十四阿哥省心,冰凝也同样是令他忧心忡忡。塞外之行简直就是上天赐予十四阿哥一个与冰凝朝夕相处的绝佳机会,也令他对冰凝的为人有了极为深入的了解,依照她的性子以及她与婉然至深的情份,作为湘筠的小姨,又是刚刚失了姐姐,她怎么可能痛痛快快地将湘筠交给她?不用猜他也想像得出来,现在宫中的年四嫂定是早已将他骂得狗血喷头,恨他没有照顾好婉然,恨他害了她的姐姐。原本就浸染在巨大悲痛之中,现在又面临着要将小格格送回贝子府,对冰凝来讲,他的此番举动岂不是落井下石吗?简直就是与杀人越货无异! 刚刚做出决定要去宫里递牌子求见贵妃娘娘的时候,十四阿哥完全是因为乍一见到婉然的骨灰,情绪极为冲动之下贸然做出的决定,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接小格格回府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只顾着补偿婉然,却忽视了冰凝的感受。 一边是想竭尽全力报偿这些年来小格格缺失的父爱,一方面又不忍心令冰凝更加伤心难过,十四阿哥登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然而再是为难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撑下去,因为宫里已经应下来明天见面的回话,此外,冰凝即将面临生产,小格格养在翊坤宫中会牵扯她更多的精力,不利于安胎、生产以及抚育小皇子,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的心中总算是稍稍又心安了一些。 即便如此,十四阿哥仍是放心不下,尽管冰凝是贵妃娘娘,但是知妻莫如他,有皇太后背后撑腰的穆哲什么时候把冰凝放在眼里呢?原本就是一件理亏的事情,又牵扯到了冰凝,十四阿哥不想弄巧成拙,再被冰凝误会了他,于是一接到宫里的回信儿,就立即将穆哲叫了过来,特意又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 “我也不跟你兜什么圈子了,想必你也早就知道,湘筠是为什么去了皇兄的府上……” “回爷,还不是……” 穆哲急急的开口还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十四阿哥抬手给制止住了,往事不堪回首,不但时过境迁而且面目全非,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实在是不想再旧事重提。 “现如今湘筠在贵妃娘娘那里呆了也有小一年的功夫了,皇嫂跟她的感情又是特别好,这一回若是知道爷想要接小格格回府,定是舍不得将湘筠送回来……” “爷啊,您可是小格格的阿玛呢!皇嫂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个皇伯母罢了,自己生不出闺女来,就霸占咱们府里的小格格,这跟强抢民女有什么……” 果不其然,十四阿哥担心的事情仍是发生了,这还是在贝子府,还当着他的面呢,穆哲就如此火冒三丈,这若是进了宫面对那个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冰凝,岂不是更要咄咄逼人?本来就是自己理亏的事情,还摆出这么一副强辞夺理、高高在上的气势,冰凝就算是有心送还小格格,估计也要被穆哲气得当即悔了主意。 “穆哲!你……,唉,你可知爷为什么特意要来再叮嘱你一番?” 是啊,十四阿哥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叮嘱她呢?不就是接湘筠回府吗?实际上她自己不是最不情愿接小格格回来吗?那刚才为什么刚刚与十四阿哥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如果冰凝不答应还回小格格,不是正合她自己的心意吗?唉,自己怎么总是这个火爆脾气!不过,这事儿也怨不得自己,要说可气,真真的就是那个皇嫂最可气!每每一有关于她的事情总是能令自己顿时失去了理智,真是个丧门星!扫把星! 终于回复了理智的穆哲于是赶快闭紧嘴巴,先听听自家爷怎么说吧。十四阿哥见穆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见她闭紧了嘴巴,只当她是听进去了他的规劝,于是复又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明天进宫见了贵妃娘娘别再这么大的火气了,咱们理亏在先,所以你在跟娘娘说话的时候,千万要好言相说,万不可言辞过激。婉然故去的事情,年皇嫂本来就很难过,现在又怀着身孕……爷也知道这个时候接湘筠回来,会伤了年皇嫂的心,可是爷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迫不得已。不接回来湘筠,爷这心里,实在是不安,实在是觉得愧对婉然……” 才刚刚提到“婉然”两个字,又勾起了十四阿哥的无限悲伤,即使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仍是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穆哲见十四阿哥又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心中格外的焦急,再也不敢唱什么反调,赶快陪着自家爷坐了半天,好言开导一番,才终于使他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一些。 待穆哲从大书房告退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对于明天与冰凝的见面充满了担忧与忐忑。看十四阿哥的情形,他已然是打定了主意,不将湘筠接回府里誓不罢休,不过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冰凝与婉然姐妹情深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一想到这里,穆哲也打定了自己的主意,明日见了娘娘,她一定会遵守十四阿哥的叮嘱,对冰凝好脸相迎、好言相劝,不过,这个好脸和好言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与此同时她还要描绘一幅小格格回了贝子府之后既整日里看不到忙于公务的爹又没了自己亲娘的悲惨生活,另外,她们贝子府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可是比不上皇宫呢!一想到这个法子一定会将冰凝的母爱之心彻底地激发出来,然后死死地守着湘筠断不肯送回来的情形,穆哲的嘴角就止不住地向上翘:哼,到了那个时候,可不是她穆哲不想要湘筠,完全是贵妃娘娘从中作梗。 终于打好了如意算盘,穆哲的心中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点,于是立即吩咐丫头给她准备明天进宫穿的朝服。 第2072章 亲密 十四阿哥心情忐忑,穆哲心情忐忑,冰凝的心情也忐忑!由于穆哲与她从来都没有什么过深的交往,面对这个冷不丁地突然求见,令冰凝疑窦丛生。当望着手中十四贝子府求见的牌子,她陷入了沉思:十四弟妹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说她已经知道了皇上打算将湘筠收为养女的事情?不过想想也不应该呢,这件事情自己绝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毕竟是进宫当公主,内务府的奴才还没有完成准备的差事呢,皇上不应该这么早就提前透露给十四叔吧?如果是收十三叔家的格格作养女倒还有可能。难道是翊坤宫里的奴才们私自传扬出去的?不过也不太对呢,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情而专程进宫向她发难的话,也应该是姐姐过来找自己,而不应该是十四弟妹呀? 如果不是因为湘筠的事情,那就一定是因为朝堂上的什么事情,难道说十四叔想通过女眷探听或是传递什么消息?不过这个也不太像呢。十四叔虽然跟皇上闹得不可开交,可是他对自己这个嫂子还是一直维系着表面上的客客气气,从来都没有难为过自己呢。 虽然拿不准情况,但是贝子府的奴才还在外面等着回话,如果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情去麻烦日理万机的皇上也说不过去,若是等皇上过来的时候再禀报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自从那天过后,皇上也不是每天都能够找出时间过来看望她,总是被无休无止的公务缠身,她有时间的时候他忙于公务,他有时间的时候她已经歇息了,毕竟怀着小阿哥,无论如何冰凝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通宵达旦地等他了。 犹豫再三、思前想后,最终冰凝还是决定自作主张给十四贝子府的奴才回了话,明日巳时前来拜见。冰凝不想劳烦宵衣旰食的皇上是真,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一点儿小私心,那就是想从穆哲的口中打听一下婉然的情况,自从离开了永和宫,她与十四阿哥夫妇见面的机会几乎为零,现在面对这个送上门来的穆哲,冰凝怎么舍得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呢? 再者说了,如果不同意见穆哲的话,驳了十四弟妹的面子事小,若是因此而引发皇上和十四阿哥之间新的冲突和矛盾,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为了给自己打探婉然姐姐消息的这个小私心再增添一个砝码,冰凝又寻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并努力进行了一番自我心理建设。 打发走十四府的奴才之后,在剩下的大半天时间里冰凝都是一直魂不守舍,不知道从穆哲的口中能探出来多少婉然的消息,也不知道皇上听说她擅作主张见了十四弟妹会不会大发雷霆,因此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见面,她的心中既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与希望又因为“做贼心虚”而心怀巨大的忐忑。 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实在是受够了!于是冰凝忙派月影去吩咐小武子,立即去一趟养心殿给高无庸递了话,就说她有事想见皇上。 放弃了晚膳过后那宝贵的一点点闭目养神时间,皇上赶快来到了翊坤宫。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今天表现不错,朕要奖赏你。” 见到冰凝没有再行请安礼,皇上的心情登时大好,于是奖赏立即兑现,于是在冰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如何行赏的时候,一个深情的拥吻突袭而来,令她猝不及防,瞬间就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他们有多久没有如此亲密了?从前在潜邸的时候,他就驻扎在怡然居,只要是在府里,就会天天见面,因为不管他有多忙,总要有躺下歇息的时候。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国事和家事一件件一桩桩纠葛在一起,冰凝不是困在永和宫就是远避潜邸,好不容易进宫又遇到了婉然过世的沉重打击,令他们近在咫尺,却是相见不易、相拥更难。此外身为帝王,明明拥有自己的寝宫,怎么可能像从前那样不顾礼仪、不顾规矩地寄居在女人的宫中?他再是不管不顾,再是标新立异,再是不顾世俗的偏见,仍是不想成为世人的笑柄,不想两个人的感情成为旁人嘲讽的缘由。 虽然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三个来月的时间,但是习惯成自然,当他们开始渐渐地习惯了没有彼此朝夕相伴的日子,熟悉了日渐疏离的时光之后,今天这个突然到来的亲密举动令冰凝的心跳稍稍地慢了半拍。 原来这就是他的所谓的奖赏?冰凝万没有料到竟是这个结果,弄得她简直是哭笑不得。然而由于擅作主张同意与十四弟妹见面的那个小私心,令她心中怀着被他治罪的义无反顾,因此面对这个突然造访而且是久违之下的热吻,冰凝的回应竟也是慢了半怕。 皇上接了高无庸的禀报,以为冰凝那里又发生了什么状况,吓得他急匆匆地赶过来,可是见到冰凝的一刹那,见到翊坤宫中没有什么异样,又见她没有固执地再行礼请安,心情先是好了许多,嘴里就忍不住地与她开了玩笑,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随着那句“奖赏”的脱口而出紧接着就是直接奖赏她一个热吻。 对于冰凝是久违的热吻,对他何偿不一样也是久违的甜蜜吗?可是她那迟疑的回应,略显生疏的技巧,都令他不禁暗生疑虑。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热吻可以持续到令她窒息的程度,然而今天,却是在他的眉头微蹙之下草草地收了场。 “你今天要见朕,不只是就为了向朕投怀送抱这么简单吧?” 什么?她为了向皇上索吻才谎报军情说有事情找他?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万岁爷,这分明是您自己想要行赏,怎么反而变成了臣妾欲行不轨?” 面对又恢复了伶牙俐齿的冰凝,皇上不怒反笑,这就对了!先皇过世了,婉然也不在了,他们的亲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然而再是悲伤,活着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他有国家需要去治理,还有梦想要实现,而她也有小格格、小阿哥需要去照顾,不管是谁,他们都没有沉沦下去的借口和理由,都要将对逝去亲人的哀伤化作深深地爱,成为他们下一段人生旅途的动力。 面对疏离多日的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了从前打情骂俏的样子,虽然只是偶尔这么一句,但是知道冰凝的伤痛正在慢慢痊愈,皇上已经万分知足了,然而一想到几个月之后生下小阿哥的冰凝总归是有面临噩耗沉重打击的那一天,他的心中又充满了极度的担忧。 冰凝原本就因为自己的小私心而忐忑不安,又见皇上连与她玩笑都闪现出忧心忡忡,更是对自己的上午的那个擅作主张隐隐后悔。一边是急于探得姐姐的消息,一边是令皇上心生不悦,这个代价是不是有点儿大了?实际上算算日子,姐姐也是马上就回京城了,何苦着急这一天半天时间,惹皇上不痛快呢? 就在冰凝心生后悔之际,皇上也暂时强压下焦虑不安,微含笑意地反问起来。 “朕问你有什么事情要见朕,你却避重就轻,难不成你真有什么事情?” “回万岁爷,臣妾今天确实有一事需要向您禀报。” 见冰凝一下子就恢得了略显严肃的模样,他很是后悔,怎么这么快就书归正传了?难得的两情相悦时光竟是如此的短暂,无论多么相爱的两个人一旦被国事家事纠缠在一起,总是那么的无奈与无助。 “说吧,朕听着呢。” “回万岁爷,今天十四贝子府的奴才进宫来递牌子,说十四弟妹想要见臣妾,不想耽搁您的公务,也不想回得慢了,让贝子府误会臣妾是在故意刁难,所以就自作主张,另外,臣妾也是想听听姐姐的消息,这都快三个月了……” 冰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似的。原本她没有想将自己的小私心和盘托出,然而面对皇上专注的目光,令她登时有一种无处遁形的警醒,于是立即打消了有所隐瞒的打算,只是因为心虚而底气越来越不足。 来翊坤宫的路上皇上一直不停地猜测冰凝求见的原因,想来想去一直停留在她二哥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穆哲求见!因为他早已经一声令下要求对一切来自十四贝子府的消息实行严密封销,结果若不是冰凝主动禀报,明天穆哲就登门造访了,他此前所有的一切努力全都化为泡影,得知噩耗的冰凝岂不是要昏死过去? 皇上对于一切有可能伤害到冰凝的行为都是深恶痛绝,更不要说他亲自为她布下的隔离墙,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地就被打破了一个大窟窿,既是因为冰凝有可能受到伤害而心疼,也是因为自己的精心设防却是如此的脆弱而出离的恼怒。 第2073章 排险 不论皇上有多么的震怒,冰凝还继续蒙在鼓里,皇上无论如何也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于是故作一副面含微笑的样子面对冰凝。 “就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情就把朕急急火火地叫过来?” “回万岁爷,臣妾……” “枉你还是贵妃娘娘,这么点儿小事儿都不敢作主?以后你还怎么辅佐皇后,统领六宫?噢,朕看出来了,原来你是打算偷懒呢!享受着贵妃娘娘的吃穿用度,却是整日里不办差事,当个甩手掌柜呢?” “万岁爷,您……” “怎么?这一回朕又冤枉你了?” “没有,没有!啊?有,有,臣妾不知道十四弟妹为何而来,担心明天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朕一直都知道自己可是娶了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呢!” 眼见冰凝一会儿没有一会儿有地语无伦次起来,皇上没有以往那种恶作剧之后的快乐心情,相反全是心疼与难过。而冰凝被皇上将了一军之后,眼看着指望不上他的金科玉律,无奈之下只得是赶快自救。 “那,那,臣妾就斗胆妄言了。十四弟妹与臣妾从无交情,突然求见,无非是后院女人间的事情,想来想去,臣妾觉得唯有小格格……” 冰凝不说还好,一说到小格格,皇上是真的动了气,也顾不得继续再对冰凝假装笑脸相对,而是立即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怒容。 “为了湘筠?这怎么可能!当初将湘筠送来的时候,他们可是心怀鬼胎,不怀好意!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现在反倒想起来要接湘筠了?” “万岁爷息怒,或许是臣妾胡乱猜忌,不足为信,您万可不必真的动了所了,那就真是臣妾的罪过了。” 突然间遭遇皇上的脸色大变,冰凝好生后悔惹他生了这么大的气,于是赶快把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经冰凝如此劝慰,皇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让冰凝无端担忧,也是好生后悔。 “刚刚朕不是朝你发脾气,只是一时气愤不过而已,你也不要往自己身上揽罪责了,不过你猜得应该也差不多……” 皇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也是自认为除了湘筠以外,穆哲没有任何道理进宫求见冰凝,但是让他难以想明白的则是婉然已经故去,十四阿哥对她从不曾有半点感情,对湘筠也是甚少关爱,怎么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想起来小格格了?以他们兄弟目前剑拔驽张的关系以及婉然已经故去的情形,他应该是继续将小格格留在宫里赖着不走才对呀?接湘筠回去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见皇上不再怒气冲冲,又首肯了她的提议,冰凝的胆子也大了一些,既然明天就要见面了,总归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既然刚才那个擅作主张同意见穆哲已经是小有逾越了,现在已经见到了皇上本人,当然是要讨个圣旨做上方宝剑为好。 “既然万岁爷也认为十四弟妹是因为小格格而来,那臣妾该如何答复呢?告诉她,您已经打算收了湘筠做养女吗?” 对此,皇上沉思了半响,才重新开口。 “先不要跟她说这件事情。朕另外还有些安排。” “好,臣妾知道了,那就先暂时不跟十四弟妹说这件事情。” “好了,先不说十四弟妹了,朕问你,今天身子怎么样?听没听朕的话?你要是让朕放心,就什么都不要做,踏踏实实地把身子养好了。” “臣妾全都记得呢。” 连请安礼都听了他的话,其它的事情也差不到哪儿去,皇上当然是放心了。于是他又问了问她这一天的生活起居等等情况,因为还有一堆奏折等着他的批阅,于是又叮嘱了她几句,就先行告辞回去。 前脚还在房里的时候对冰凝一直是笑意吟吟、温暖如春,后脚刚一踏出房门,皇上的脸色登时比那夜幕还要黑许多,只是因为担心冰凝听到才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但是脚步却泄露了他的心事,噔噔噔地一路大步流星、脚底生风,仿佛唯有通过这个法子才能将他心中的震怒强压下去。 终于出了翊坤宫的大门,尽管还在回养心殿的路上,皇上就立即朝高无庸怒目而视道:“立即将小武子带到养心殿回话!”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 高无庸才刚刚转身,皇上又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一把拉住转身即走的那个奴才,同时刻意压低了嗓音又吩咐了一句:“注意,不要让娘娘知道了。” 由于翊坤宫距离养心殿非常近,因此当皇上刚一进屋还不待坐下喝口热茶,不知道他有何吩咐的齐公公就紧赶慢赶地来到门外候旨了。听到高无庸的禀报,他立即开口道:“让小武子这个没用的奴才进来!” 正在门外候旨的齐公公当然听到了皇上的吩咐,刚刚高无庸只是传皇上的吩咐要他到养心殿回话,并没有透露皇上极为愤怒的细节,小武子以为只是像往常那样叮嘱他安排好娘娘的日常起居而已,现在乍一听到皇上的口气如此严厉,当即就知道大事不好。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闯了这么大的祸,可是皇上已经发了话,他哪敢有片刻的耽搁?忙不迭闪进门里,还远远地就赶快跪下。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你这个没用的奴才!你是怎么当的差!都长没长脑子!朕的话,都是白说的吗?幸亏娘娘找了朕,否则娘娘早就被你们这帮没用的奴才害死了!你们这帮不长脑子的奴才,你们简直是要气死朕了!” 皇上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将小武子臭骂一顿,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不过由于皇上知道确实是没有冤枉这个疏忽大意的奴才,因此他越说越生气了,越说越激动,正像他刚刚所说的那样,他真是要被这帮不长脑子的奴才气死了!明明下了死命令,坚决封锁翊坤宫的消息,结果,这帮奴才居然将十四贝子府递过来的牌子直接就交给了冰凝!她跟穆哲见了面,还不就是立即知道了婉然的消息?岂不是当即就要酿成令他悔恨终生的大错?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要了这帮奴才的狗命又有什么用?冰凝受到的伤害,还是未出世的小阿哥……皇上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 小武子被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训,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白是什么事情将皇上惹得如此勃然大怒。要说皇上的性子虽然急了一些,但是这么恼怒的情形,就算是小武子在朗吟阁当了十年的差都才只见过有数的几回!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小武子总算是还没有忘记赶快不停地磕头请求皇上饶命。然而他如捣蒜般地磕了二十来个响头,额头都快磕破了都没能让皇上的气儿消下去。 又过了好半天,盛怒之中的皇上暗自数到了五十,这才开口发了话。 “行了,一会儿怎么跟你家主子解释?” “回万岁爷,天儿黑,奴才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 见小武子这么聪明地替他开脱出来,皇上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好了一些,于是又仔细吩咐了一遍。 “你现在立即派人去给十四贝子府传娘娘的口信,就说娘娘身子突然不舒服,不能见十四大福晋了。明天早膳过后你再跟你家主子禀报一声,就说十四贝子府送来了口信,十四大福晋身子不舒服,不能进宫来了。以后你给朕惊着心,任谁递牌子,都直接回复娘娘身子不舒服,一个都不许见!再要是发生下一次,‘就地正法’可不是朕凭白说的!就连十三大福晋求见都不行!” 小武子这才悄然大悟,原来皇上是因为这个事情才发了那么大的怒气,登时将他惊出了好几身的冷汗。十四府递牌子求见,他这个大管家怎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哪个奴才这么胆大妄为?正如皇上所说,幸亏娘娘今天找了皇上,也幸亏皇上今天腾出功夫来看望主子,否则明天真若是见了十四大福晋,那他小武子可是真的就要去见阎王了。 皇上虽然被气得暴跳如雷,然而他也是好生奇怪,要说小武子那可是精挑细选的精兵强将,一向办事牢靠,否则也不可能得到他这么大的信任,事实证明小武子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但在怡然居独挡一面,就连前些日子接管永和宫都顺顺当当地,没出半点差池,按理说不应该在这么一件小事情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这是要步秦顺儿的后尘吗?一想到这里,皇上禁不住浑身一个激灵,刚刚登基他就失去了秦顺儿这个得力的奴才,如果小武子再有什么过失,到那个时候,将冰凝交给谁他能放心?念及此,皇上一边是对小武子的极度震怒,一方面也是对冰凝这个及时禀报心生万分的侥幸,否则的话,面对铸下大错的小武子,他是罚还是不罚?那可真就是个天大的难题了。 第2074章 领养 夜半时分,十四贝子府突然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宫里来的传话太监。对于宫中连夜回信儿说娘娘身子不舒服取消明天见面的口信,十四阿哥顿觉非常奇怪,但是也就是一闪念而已,因为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即将到来的这个见面被无情地取消这件事情上,既怅然若失,又是心有不甘,当然了,首先还是对冰凝身体微恙的担心,于是急急地问传话的太监。 “娘娘身子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大碍吗?” “回十四爷,奴才只是传话的,不知道娘娘身子如何了,只是知道娘娘因为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十四大福晋。” “噢,那,娘娘说没说以后什么时候能见吗?” “回十四爷,娘娘没有说。” 待宫中的传话奴才退下去之后,不一会儿,穆哲也得了消息并立即赶往大书房。 “给爷请安。” “起来吧。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宫里的奴才来传话了,妾身……” “嗯,你的消息倒真是灵通!爷还担心吵了你歇息,打算明天早上再跟你说呢。” 面对十四阿哥哥含沙射影的回话,穆哲因为做贼心虚而没敢再接话,于是赶快转移话题。 “回爷,妾身这不是因为惦记着明天进宫的事情,一直都睡不下嘛!那个,明天……”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明知故问!” 十四阿哥本来就因为这个临时取消进见而心情极差,又遇到穆哲私自打探、明知故问,更是一股无名火直往头上涌。被十四阿哥狠狠一顿斥责,理亏的穆哲自是不敢发作,只得是讪讪地应了他。 “既然娘娘身子不舒服,妾身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慢着,你明儿是不用过去了,不过,等过个三、五天再去递一次牌子,就说你一直惦记着娘娘的身子,想去请个安。” 正如十四阿哥所料,穆哲早早就知道了冰凝因为身体微恙而取消了明天的进见,当即是满心欢喜、如释重负。欢喜之余又是心生感叹:唉,爷这是何苦呢,其实湘筠养在宫里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有贵妃娘娘这个小姨照顾着,不知道要比她们这些嫡母、姨娘强多少倍。再说了,不就是一个小格格嘛,早早晚晚都是个赔钱货,要是小阿哥什么的,养在咱们府里也还算是值当一些。 然而她这股子高兴劲儿才持续了没有多长时间,就被十四阿哥这个“过个三、五天再去递一次牌子”的吩咐而登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怎么还要去啊!爷这是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吗? 十四府因为第二天的进见取消而闹腾了小半个晚上,而养心殿的皇上也没有睡个踏实觉。当他在翊坤宫回复冰凝的时候,要求她对于收养湘筠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穆哲,他还有一些其它的安排。虽然当时他的这个回复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稳住冰凝而说出来的搪塞之语,但实际上皇上也并非完全是敷衍之语,确实是还另有安排。 虽然他是一言九鼎、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皇上,他想要领养谁的女儿,就领养谁的女儿,只是他开口一句话的事情,这是圣旨,谁敢违抗?但是,湘筠不同于一般的宗室格格,偏偏是十四阿哥的闺女。他们兄弟之间原本就关系紧张、势不两立,又正值婉然仙逝之际,在这个关键时候,如果他提出来收养小格格,很有可能会被十四阿哥误解成为落井下石之举,意图弄得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从而进一步加剧两个人之间的矛盾。 此外,连冰凝都提心吊胆,深知作为他这个皇帝的女儿,将来肯定是要嫁到遥远的蒙古去,更何况是十四阿哥,也一定会有这个担心,甚至是误解,认为这是专门针对他老十四的打击报复之举。毕竟符合年龄、符合条件的宗室格格有那么多,他收养谁的女儿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收养十四阿哥的小格格? 他和十四阿哥之间的矛盾已经太多了,为了收养湘筠的事情而再掀起新的一轮风波,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为了避免十四阿哥的误解,他决定先收养别人的一个女儿,然后再收养湘筠。 这样的安排出于两方面的考虑:首先在时间上,与婉然过世的时间间隔得长一些,不至于有在十四阿哥的伤口上撒盐的嫌疑;其次,湘筠又不是第一个被他收养的女儿,不至于有专门针对十四阿哥的嫌疑。 为了给收养湘筠这件事情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避免与十四阿哥的争执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也正如冰凝所猜测的那样,他急需要女儿来充盈他的子嗣队伍,他非常需要来自蒙古王公贵族强有力的支持。 虽然有那么多符合条件的宗室女,但是到底选择哪一个仍是让皇上费劲了心思。年龄上要大一些,这样才能够与后来亲生或是收养的公主们拉开年龄层次,但是年龄也不能太小了,否则还要等上好几年才能够出嫁,他可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待。此外,身份上还要相当尊贵,必须是他的亲侄女,这样才能足以体现朝廷的圣眷隆恩,彰显他的重视程度。 那么哪一个亲侄女能够担当起如此重任呢? 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又经过多方权衡利弊,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二阿哥,废太子胤礽的六格格身上。六格格生于康熙四十六年,今年刚好十六岁,按理说这个年龄的格格早就应该出嫁了,然而因为受两废太子和圈禁的牵连,六格格直到现在还没有被指婚,或许是先皇忘记了,或许是故意为之,只是不管是忘记还是故意,全都因为她的阿玛是废太子的缘故。 皇上之所以选上六格格,自有他的一番考虑,皇上看中的不是六格格的年龄问,完全是源于她的出身。由于二阿哥曾经是储君,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是被废,也曾经是太子,因此六格格可就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虽然前面还要加上“曾经”两个字。由此可见,六格格的身份较比其它皇家宗室的格格来讲,都更为尊贵,仅次于皇上的亲生格格。此外,由于二阿哥被圈禁了十多年,六格格也一并随她的阿玛被圈禁在咸安宫中,自懂事起,连咸安宫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尽管也是生活在皇宫中,但却完全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任何行动自由。此番若是皇上将她收为养女,既是送给二阿哥一个顺水人情,又改善了六格格的生活条件,可谓是一举两得。 皇上是天子,只需要一纸令下无论选中了谁家的格格当养女都会如愿以偿,因为没有任何人胆敢违抗圣令,就算是私底下敢怒,表面上也不敢言,更何况是被圈禁中的二阿哥或是六格格,谁也不敢有一丝的反抗。因此皇上并不担心是否能够顺利地收养六格格,而是在费尽思量地仔细斟酌,将六格格收为养女之后,交由谁抚养呢?冰凝吗?福惠阿哥还这么小,湘筠也需要她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更重要的是马上她就又要面临着再添一个小阿哥或是小公主,如果再抚养六格格,同时照料四个孩子,一定要将她累坏了。 此外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六格格已经十六岁了,而冰凝才二十五岁,她这个年龄做六格格的姐姐还差不多,让六格格叫冰凝额娘,不但六格格难以启齿,就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六格格交由延僖宫来抚养。当初册封的时候,没能让她成为一宫主位,令他觉得亏欠了云芳实在是太多,当时他就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最可能地补偿她。现在这个补偿的机会来了!云芳从未生育过儿女,孤苦一人,令他极为愧疚,而且现在东六宫中也只有延僖宫是孤单清冷的老姐俩,皇上当然是希望六格格的到来,能够为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注入青春的活力,同时也能够有效地减轻一下他的内疚感。 由于云芳不是一宫主位,没有抚养皇子或公主的资格,因此他并没有将六格格归到哪一个妃嫔的名下,而是归到延僖宫的名下,意欲由云芳和春枝两个人共同抚养。毕竟春枝曾经生育过两个女儿,虽然都是幼年早殇,但是总归是积累了一些抚育小格格的经验。此外,由于六格格是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生活完全能够自理对于已经四十多岁的老姐俩来讲根本不需要操心费神。 当这个几全其美的法子各个方面都安排妥当之后,皇上终于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此费尽心思,让他有几乎要殚精竭虑之感,但是仍然没有丝毫的后悔,为了照顾好湘筠,为了让婉然安心地一路走好,无论怎么做,全都是值得的。 第2075章 失约 第二天的一早,天才刚刚蒙蒙亮,冰凝醒来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更衣,第一件事情就是一个劲儿地催促月影。 “今天上午十四大福晋要过来,这可是你们进了宫以后,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待客,你先别伺候我了,赶快叫上湛露、凝霜她们,再好好地跟蒋嬷嬷从头到尾学一遍,另外当差的时候千万要手脚麻利,眼有力劲儿,把规矩做得好好的,要不然的话,定是会被贝子府的大福晋看了笑话去……” “小姐,您和十四大福晋定的不是巳时嘛,现在还早着呢,奴婢先服侍您起床、用过早膳。” “唉,早知道这么难挨,昨天我真不应该把时间定得那么晚,现在我真是恨不能立即就可以见到她呢。” 话音落下之后,月影刚要开口再劝慰她几句,就只见小武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面直接开口禀报道。 “启禀娘娘,刚刚十四贝子府传来口信,十四大福晋今天一早突然身子不舒服,不能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啊?为什么?” 冰凝情急之下,居然问了一个“为什么”。小武子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十四大福晋生病了,而她之所以又明知故问了一个“为什么”,完全是因为这个结果实在是令她太失望了! 昨天当她看到有十四大福晋字样的贝子府请求进见的牌子,虽然对于她进宫的原因很是觉得诧异,然而从内心来讲,她是那么的高兴啊!以前总是为见不到十四阿哥而得不到婉然的消息而懊恼,现在穆哲竟然主动送上门来,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直接向穆哲询问婉然姐姐的情况了,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偷偷摸摸、处心积虑了!难道说她整天拜菩萨,菩萨就显灵了?知道了她的焦躁与急切,就派了十四弟妹来解救她吗? 她想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然而现在细想起来,好像无非也就是那么几个:婉然姐姐她们走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到京城?等她们到了京城一定要让姐姐赶快进宫里来,凝儿都等得心急了,湘筠也想额娘了呢! 尽管冰凝现在已经是尊贵的贵妃娘娘了,拥有的权力足可以随时随地要求朝廷命妇或是世子媳妇等宗室贵妇前来进见。然而冰凝从来都不会滥用权力,更何况她与穆扣没有任何交情,又因为十四大福晋的身份是那么的敏感,冰凝担心惹了皇上不高兴,更害怕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现在十四福晋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就是天上凭空落下金元宝呢。 可是,快乐为什么这么短暂?才只过了一个晚上,就传来了穆哲生病的消息,为什么想得到一点儿姐姐的消息就这么难呢? 面对冰凝脱口而出的这个“为什么”,小武子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原本就是编造出来的谎言,心虚不已,现在又遭遇娘娘的追问,小武子哪里知道这是冰凝万分失落之下的条件反射式的漫无意义的一句话,他以为是自己的谎言被娘娘一眼就看穿了,才对他发出如此一针见血的质问之词。不过就算是被娘娘洞悉了一切,被这个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向精明能干的小武子也是死死咬住牙关,半天都没有再说一个字,既没有自我辩解,也没有直接认输。 万幸,万幸,在小武子真的被他家主子看穿一切之前,冰凝率先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为什么”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迁怒于人,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偏偏把这个邪火撒到小武子的身上,实在是不应该呢。想到这里,冰凝赶快自己开了口,避免了两个人的继续尴尬。 “我问你,十四大福晋得了什么急症,要紧吗?” “回主子,贝子府传信儿的奴才没有说,所以,奴才也不太清楚呢。” “噢,那贝子府的奴才走了吗?” “回主子,人已经走了。” “唉,齐公公,你,你怎么把他放走了啊!” “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奴才不知道您还要找他问话,就……” “齐公公,你一会儿差个奴才去一趟贝子府,问问十四大福晋的病好些没有,再跟她说,如果病好了,就进宫里来一趟,我也正好有些话想要跟她说呢。” “回娘娘,奴才这就去办。” 小武子终于提心员胆地应对完毕,虽然是险情百出,但是在他的一番巧妙周旋这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应对过去了,只不过现在虽然才是初春,他的衣裳竟然湿透了,出了大殿之后,再被料峭的寒风一吹,真真是一个透心凉。 冰凝这里的警报虽然暂时解除,但是皇上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无尽哀伤之中,因为恰在这个时候,拉莫派出的那队人马已经将婉然的棺柩接回了京城。 “启禀万岁爷,奴才奉旨办差回来。” “好。” 才只一个“好”字,他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拉莫见状,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皇上眼中的悲伤还是泄露了心中的秘密。出发之前拉莫就对皇上异乎寻常地关注十四贝子府小福晋产生了疑虑,现在皇上陷入巨大悲痛之中的样子更是坐实了他此前的猜测:难道说小福晋跟万岁爷之间有什么过往?让他去抢夺九大箱子的文书拉莫还能够理解,现在又让他去抢贝子府小福晋的棺柩,这可就实在是说不通了,除非此前那两个人有私情。 尽管拉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皇上一个“好”之后就再也不开口发话了也着实令他为难,总不能就这样任由皇上的心情一味地沉重下去吧。另外,拉莫出发之前就没有得到圣旨,现在一队人马还停在德胜门外候命,不知道将婉然的棺柩送往何处。无奈之下,拉莫只得是小心试探性地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奴才斗胆问一句,那棺柩停在哪里?” 是啊,婉然的棺柩停在哪里呢? 皇上当初命令拉莫返回蒙古大漠取回婉然棺柩的时候没有明确指示,一是担心人多嘴杂,早早泄露了风声,再与十四阿哥闹个不可开交,这一回可是牵扯到了婉然,不要说他这个皇上极为看重名声,就是婉然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身后还要平白遭到不明真相或是别有用心之人泼污水,实在是罪过。另外皇上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相隔三千多里,又是时隔一个多月,万一取不回来棺柩,何苦早早泄露了他的秘密? 其实在他差拉莫重返蒙古大漠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将婉然送回到苏州去,她生于斯,长于斯,她理应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这是她最好的归宿。虽然她是十四阿哥的格格,但是,生的时候不能相爱,死的时候何苦相守? 他当然知道,实际上苏州也不是婉然自己的理想归宿,她最大的心愿是与他相伴相守,生不能同衾,死总可以求同穴。可是,就算他身为一代帝王,也无法满足她今生这个唯一的心愿。他知道,这一生他不仅只是欠下了她的情债,还有一条命债,只是穷其他这一生,都永远不能偿还,下一世,他一定会千万倍地偿还!他在心中郑重地许下诺言。 欠情还偿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是解决婉然身后事的时候,在送她回苏州之前,他想要与她告别,所以他才没有吩咐拉莫寻到棺柩之后直接前往苏州,而是绕道京城,因为他要见婉然的最后一面。 在哪里见她最后一面呢?十四贝子府吗?想也不用想,那是一个极其不切实际的地方!不但他不答应,就是婉然也不会答应。十四阿哥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荒漠之中,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婉然?不要说他们不答应,就是十四阿哥也不会答应,婉然直到死都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岂容皇上不明不白地前来告别?而且婉然的棺柩一旦回了十四贝子府就休想再出来,从十四府安插的眼线回禀上来的情况让皇上对十四阿哥充满了警惕,他万没有料到十四阿哥因为婉然的死而动了真情。 如果说十四贝子府不切实际,那么皇宫呢?实际上,这是一个更为不切实际的答案。婉然根本就不是他的女人,即使霍沫寄居在他府中都没能享有半点名份,更不要说有着十四贝子府格格身份的婉然了,他再是曾经对她一往情深,再是为她伤心难过,然而礼法大于天,一个与他没有任何名分的女人怎么可以在皇宫中享有皇家丧仪?这是对礼制的极大破坏,不合礼,就是不合法,而他偏偏又是一个多么在乎、多么尊崇礼法之人。 皇上尊崇礼法,但也极其精通变通之道,他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接纳婉然,潜邸。将婉然奉为王府的宾客,一切礼法问题就全都迎刃而解。既然生的时候不能做他的侧福晋,死了之后也不能与他同穴而眠,但是在潜邸为她举行一场隆重的告别,了却她人生的这个唯一的愿望,这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够办到的事情,他必须要办到。既是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也是宽慰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第2076章 念想 冰凝因为穆哲的爽约而心情低落了一整天,傍晚时分,仍然还正心灰意懒之间的她忽然间听到齐公公在门外急急地禀报。 “启禀娘娘,万岁爷从养心殿起驾了,正朝咱们翊坤宫过来呢。” “噢?万岁爷怎么没有提前传口信儿过来呢?那,万岁爷吩咐有什么事情了吗?” “回娘娘,没有听到,是养心殿的小福子刚刚过来传的话,现在万岁爷马上就要驾到了。” 皇上的临时起意的大驾光临将翊坤宫弄了个人仰马翻,措手不及之下从主子到奴才全都以最的速度行动起来,准备茶水的,给冰凝整理妆容的,接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过来的,好一阵忙乱。特别是福惠,徐嬷嬷才刚刚开始给小阿哥喂饭,就接到了皇上大驾光临的消息,毕竟现在的皇上被公务缠身,再也不能像从前在府里的时候那样,三天两头地与小阿哥见面了,因此面对每一个皇上大驾光临的机会,不管是冰凝还是徐嬷嬷,都不敢让福惠错过这难得的父子相见,哪怕是耽搁了吃饭也在所不惜。 养心殿与翊坤宫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众人的行动不可谓不迅速,然而凝霜和徐嬷嬷才带着两个小主子进了冰凝的房里给他们的额娘请过安,就听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越来越清晰,于是小主子们草草完成请安,众人就慌忙调转方向,在各自应该站的位置上恭敬地摆好向皇上请安的姿势。 果然,也就是众人才各就各位,帘栊就被小武子高高挑起,紧接着皇上的身影就进了屋里,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不绝于耳。与以往不同,今天皇上将众人叫起来之后第一个就抱起了福惠阿哥,他这是在弥补上一次无意间忽视了小阿哥的过失。重获皇阿玛的重视,小家伙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立即就原谅了这个改过自新的皇阿玛。趁着皇上与福惠共叙父子深情之际,冰凝不动声色而且极其自然地将刚刚起身的湘筠轻轻揽入自己的怀中,因此当皇上抱着小阿哥转身寻找冰凝的时候,只见那一对相依相伴的母女二人也正望向一对其乐融融的父子,八目相视而望,一家四口共享天伦,面对如此温馨的场景,令皇上恍然以为自己身处的哪里是什么人皇宫,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境。 许久许久,皇上才回过神儿来,于是赶快将福惠交给冰凝,又抱起了湘筠,交换了一对儿女之后,四个人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听着才会呀呀学语的福惠说东说西,与满脸稚气的湘筠慢条斯理地闲聊家常,实在是太过美好的画面。美好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难得皇上能够放下繁忙的公务,不要说冰凝和小阿哥小格格,就是皇上自己也是格外地珍惜。于是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吩咐凝霜和徐嬷嬷将两个小主子送回去歇息。 福惠一听说要回去,当即大哭大闹起来,皇上也是不舍,于是又从徐嬷嬷的手中将小阿哥抱了过来,亲了亲小脸蛋,又好生安抚了几句。福惠才是两岁的小娃娃,根本讲不通道理,他的皇阿玛即使用尽了浑身的数解仍是没有任何效果,无奈之下只得是狠下心来将小阿哥又交回到徐嬷嬷的手中,徐嬷嬷当即会意,于是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小阿哥急急地告退下去,凝霜和湘筠两人与徐嬷嬷一起好生安抚福惠。 福惠的大哭大闹并没有搅乱冰凝的好心情,由于早就见惯了小阿哥的调皮捣乱,甚至比这更大的阵仗都见识过,因此在冰凝的眼中,今天的福惠只能算是小玩小闹罢了,不但不会让冰凝心生担忧,相反,刚刚那一幕温馨美好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令她不舍。此刻只剩下她与皇上两个人之后,回望着一并退下的两个孩子和奴才们,冰凝仍然沉浸在刚刚的快乐情绪中,不禁委婉地对皇上说了起来。 “万岁爷,将来咱们的小公主出生后,您可是真真的要犯难了,第一个来抱小公主吧,福惠阿哥一定会不高兴,可是第一个抱福惠阿哥吧,小公主将来可是要嫁去蒙古的,她该是多么地珍惜每一个与您相见的机会,多么地渴望每一次都能够第一个得到她皇阿玛宠爱呀。” 皇上那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冰凝的弦外之音,一方面又在给他保证这一次一定会生一个小公主,另一方面也是向他再一次表明,即使是自己的小公主远嫁蒙古,也会要湘筠留在身边。皇上虽然已经决定先行收养二阿哥的六格格,但是这个计划并没有对冰凝和盘托出。原本他是计划这两天就跟她谈这个事情,只是拉莫派出的人马今天回了京城一并带回婉的棺柩,令皇上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此刻面对冰凝的话中有话,皇上只得是故作轻松地回复她。 “这有何难,两个一起抱,哪个都不会吃亏的。” “嗯,那还有湘筠呢,万岁爷这是打算三个一起抱吗?” 湘筠!冰凝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到湘筠?可是她偏偏就这么不经意地提了起来,也是立即将皇上从短暂的天伦之乐拉回到活生生的现实之中,再一次提醒他今天不请自来翊坤宫的目的。相信冰凝,相信福惠和湘筠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则是那个重要事项,编了一整天的谎言,一直因为“做贼心虚”而难以启齿,生怕这一开口,因为漏洞百出而在洞察秋毫的冰凝面前无处遁形,然而不管有多么的艰难,他仍是必须开口,好在冰凝给了他一个机会,提到了湘筠,只是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朕那天跟你说过了,要把湘筠收养在宫中,朕也是为人父母之人,知道骨肉分离的滋味儿有多不好受,特别是你姐姐,一定更是难受……” 尽管皇上只是用了“你姐姐”而不是“婉然”,可是“你姐姐”三个字一出口也是令他当即哽咽难以继续说下去。冰凝因为皇上再度提起收养湘筠的事情,误以为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回心转意有了新的打算,心中禁不住地一阵暗喜。由于生怕皇上对这个回心转意又心生懊悔,冰凝的一颗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因此并没有注意到皇上语气上的变化,而是大气不敢出一口,静等他的“下回分解”。 皇上此时在心中确实是无比懊悔,只不过不是冰凝担心的回心转意,而是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控制住情绪,千防万防,如果到头来竟是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秘密,伤了冰凝,或害了他们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这让九泉之下的婉然怎么可能原谅他? 幸好冰凝没有在意他这个长长的语气停顿,于是皇上赶快调整好心情和语气,重新又似平常一般开了口。 “那天朕也说了,收湘筠格格作女儿是无论如何不能改变的事情,不过朕仔细想了一下,按道理讲,就是在普通百姓家,收养过继也是要给生身父母一些表示,虽然咱们给她什么补偿都没有用,但是朕还是想有所表示,才能稍稍心安理得一些。所以,朕就想由你出面,送你姐姐一样物件吧,就算是留给她一个念想,补偿一下湘筠不在她身边的缺撼。” 原来是这样!冰凝满心欢喜地以为皇上回心转意了,实际上竟是没有半点儿的回旋余地,因为希望太大,以致失望也太大,令一贯并不是喜形于色的冰凝竟然将全部的失望满满地写尽了那一张小脸,也让皇上看了无比的心疼。 实际上,这一天的时间里,因为穆哲的爽约害得冰凝整整难过了一天的时间,也令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婉然的身上,甚至打算过个三、五天差人去十四贝子府问一下大福晋的身子好了没有,如果好了就可以进宫了。而皇上的突然大驾光临,先给了她一个希望,紧接着又给了她一个失望,更加坐实了收养湘筠的事情,双重压力之下,令冰凝着实遭受了不小的打击,元气大伤之下一时间难以回过神儿来。特别是那个“留个念想”,越听越觉得皇上话里有话,越想越觉得皇上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直觉令冰凝各个器官都迅速地敏感了起来。 既然皇上知道了婉然姐姐的消息,却没有直接告诉她,为什么?是因为与十四阿哥的矛盾而殃及了婉然这条池鱼?冰凝相信一定是这个结果,否则皇上为什么不敢告诉她呢? 现在冰凝关心的不是皇上为什么没有告诉她,而是她的姐姐到底是怎么一不小心,又是以什么方式被殃及到的。按理说婉然自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对于十四阿哥而言,她是他讨好年二公子的棋子,是制约皇上的筹码;对于皇上而言,她是他曾经心爱的女人,也是他力保的女人,因此不管皇上与十四阿哥之间闹成什么样子,婉然都不应该被殃及。然而现实却是与常理背道而驰,冰凝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她急于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第2077章 流放 冰凝这些天来一门心思都放在打探婉然的消息上,今天跑了穆哲这条大鱼令她格外的懊恼,还好,晚上的时候,皇上竟然自投罗网,令冰凝总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既然皇上是有备而来,她若是直接开口询问,定是不会问出什么情况,那就唯有智取了。于是冰凝赶快不动声色地收起那一脸的不满与失望,转而换上淡淡的浅笑,尽管那脸上还挂着因为万分思念姐姐而不由自主落下的泪滴。 “万岁爷,您对臣妾真是太好了,还想着给臣妾的姐姐留个念想,连臣妾都没有想到这个事情呢。” 皇上原本就是情绪非常激动,又提心吊胆地担心被冰凝发现了破绽,因此早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何的他哪里还会揪着冰凝不放?此时见冰凝心情好转,自是万分欣慰。 “哭什么?就是送姐姐一个物件,这也值得哭?朕不是答应你了,她可以随时进宫来看望湘筠,湘筠也可以时不时地回贝子府住些日子。” “回万岁爷,臣妾知道,知道。” “知道就好,那个,你还是赶快想想给姐姐送个什么物件吧,不过,送姐姐的这个物件不要太大了,另外,尽快准备好,一个时辰之内吧,交给小武子……” “尽快?姐姐她们回到京城了?” 皇上随口一个“尽快”让早就有所察觉的冰凝抓住了一个破绽,而这个破绽对于冰凝而言,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冰凝是救命稻草的东西,对皇上却变成了致命的一击,就好比美人,既可以是爱情,也可以是毒药。现在皇上要为他那个“尽快”付出一些代价,好在他的头脑足够聪明,好在他足足考虑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好在他比冰凝足足年长了二十岁,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和应变能力。 “噢,不是,她们现在到张家口了,因为将来有些别的安排,所以暂时还不能进京城。正好明天有人要去张家口,朕打算让他们替你捎过去,早一天见到早一天安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冰凝不可谓不聪明,只是由于消息不对等,才会在老谋深算的皇上面前败下阵来。 “姐姐她们都到张家口了?太好了!太好了!” 冰凝确实是由衷地高兴。张家口距离京城也就五百多里,是京城通往漠北的必经之地,口内是中原,口外是蒙古,既然到达了张家口,那就是到了中原,总算是平平安安逃离了荒漠地区,冰凝怎么可能会不激动万分? “是啊,只要平平安安回来就好。这一趟老十四也是没有办法,他要尽快赶回来给皇阿玛奔丧,只能是让你姐姐她们单独回京。” “回万岁爷,臣妾知道。” 皇上破天荒地替十四阿哥说了几句好话,冰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兄弟和好如初不正是她最为希冀的事情吗?只是,皇上那个“将来有些别的安排,所以暂时还不能进京城”让冰凝颇费些思量。 皇上在翊坤宫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了,既是因为有成堆的公务还在等着他,也是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生怕呆的时间越多,话就越多,话越多,露出破绽的机会就越多。已经因为那个“尽快”引出了“张家口”、“别的安排”,他怕冰凝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样的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好,知道就好。时候不早了,平日这个时候你都已经歇息下来了,另外朕也有差事还没有忙完,你一会儿还要寻物件,朕担心累坏了你的身子。” “回万岁爷,臣妾不碍事的,只是您整日操劳,也不要太过度,臣妾这就送您。” 冰凝所谓的送不过就是送到房门口,皇上哪里舍得让她出门吹夜风受寒凉呢?冰凝不能去送他,月影却是少不了这份差事,既是身为奴才的本分,也是替她家小姐送一遭。 待月影恭送圣驾离去再回到冰凝眼前的时候,才一进屋就被她家小姐叫进了里间屋。 “刚刚皇上亲口对我说,大姑奶奶到张家口了。” “啊,真的吗?那可是太好了!这么说,再没几天就能到京城了,您马上就能见到大姑奶奶了!” “唉,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小姐您干吗这么说呢?” “因为万岁爷没有同意她们进京,说是另外有安排,要她们原地候旨。” “啊?万岁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依我看,可能是万岁爷想将十四爷发配到张家口甚至是漠北,而且是立即启程,所以大姑奶奶她们也就没有先回京城再出城一条路走两遭的必要了。因为张家口是必经之路,所以皇上体恤大姑奶奶她们舟车劳顿之苦,要她们原地候旨……” “啊?小姐,这是真的吗?” “我也不希望是这个结果,可是你看看,九爷被发去了西北军营,十爷奉命送蒙古王爷回喀尔喀,接二连三的这些大动作分明是万岁爷开始实施调虎离山之计呢。现如今就只剩下十四爷和八爷在京城,八爷的根基最深,又被委以总理事务王大臣,短时间里万岁爷不好动他,而十四爷在京城的势力大不如八爷,又没有了官职,动他还是比较容易的,另外有皇太后在背后给十四爷撑腰,万岁爷被死死地制肘,这也是让万岁爷动了想要把十四爷调出京城的念想……” “所以就让大姑奶奶她们直接在张家口原地等待贝子爷?” “嗯,我猜想应该是这样。原以为盼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盼到姐姐回京了,终于可以姐妹团聚,可以母女团聚,谁想到竟是这个结果。怪不得万岁爷铁了心地要将湘筠小格格收养在宫里,也怪不得十四大福晋今天要进宫来见我呢。” “那皇上今天来就是专门过来告诉您大姑奶奶的消息?” “也不是,是我先提起的湘筠,皇上才说要我给姐姐捎样东西,留个念想,皇上也念及我们姐妹不能相见之苦吧。” “那咱们就赶快给大姑奶奶选个物件吧!” “你先别急!” 月影光顾着赶快给婉然选物件,可是冰凝却没有急于动手,只有当了额娘的人才深有体会,这世上没有一种感情能够比得上母爱更深更沉更重,她们姐妹情深不假,婉然对皇上的爱也不假,但是与湘筠比起来,她和皇上都要往后面排,因此即将随十四阿哥发配边疆的婉然更需要的是来自湘筠格格的物件,那才是她最想得到的,最想珍藏,也最能慰籍她那颗孤单寂寞的心。 被冰凝按下不动的月影好生奇怪,皇上不是说要明天一大早就准备好吗?小姐为什么还说不急呢?冰凝没有理会月影的一脸诧异,而是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我在想,姐姐既会想念我,也更会想念湘筠,你把湘筠格格这两天刚刚临写的那篇字拿来,还有她刚刚绣好的那个帕子,就是那块蓝色的帕子上面绣着白梨花的那个。” “小姐,奴婢知道那个绣着梨花的蓝帕子,可是湘筠格格写了那么多的字,您要的是哪一幅呢?” “哎,你瞧瞧我,怎么忘记你不认识字儿的事情了,我把那篇放在抽屉里了,最上面的那幅就是。” 由于冰凝整天总是亲力亲为地照料湘筠与福惠,因此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其它时间两个小主子都是在冰凝的房里度过,因此不管是亲授湘筠的课业还是悉心传授的女红,也全都一并留在冰凝的房里,免得拿来拿去丢三落四,于是在挑选湘筠送给婉然的物件时,能够信手掂来,而不是再去湘筠的房里单独去寻。 有了冰凝的明确吩咐,没一会儿,月影就将帕子和字幅都拿到了冰凝的眼前。望着湘筠的这两样东西,冰凝陷入了沉思:自己给些姐姐什么呢?从种种情况分析,这一次皇上一定是跟十四叔是较上劲儿了,或许只要皇太后在世一天,十四阿哥就永无回京之日,否则皇上怎么会要自己给姐姐捎个物件,留个念想呢?又怎么可能破天荒地替十四爷说句好话呢?分明是在掩饰他向亲兄弟下狠手的企图。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无比的沉重,皇上与十四阿哥之间的纷争她不管,毕竟经过了这四个多月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血雨腥风的政权交替过程,令冰凝迅速地成熟起来也理智起来,她知道,对敌手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凶残,不管是流放也好,发配也好,皇上都有他的道理,也实非他所愿意,否则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都不是皇上的心腹,怎么都好好的不受半点牵连呢? 迅速成长起来的冰凝不再关心男人之间的那些纷争,她只想怎样才能够尽到最大的努力不让婉然受到伤害,这就足够了。现在看来,姐姐暂且没有大碍,皇上也念及她们的姐妹之情,提前透露了十四阿哥要被发配的消息,她还能奢求皇上什么呢?唯有赶快想一想她给姐姐送什么才好。 第2078章 遗物 一个时辰之后,面对小武子递上来的两个锦盒,确切地说,是一个鹅黄色的锦合,一个大红色的剔红漆盒,皇上登时糊涂了,怎么会是两个物件?犹豫了一下,皇上似乎是鬼使神差般地将手伸向了那个鹅黄色的锦盒,轻轻地开启锁扣之后更大的惊诧在等着他,原来这个锦盒里盛了两样物件,再加上旁边的那个剔红漆盒,也就是说,冰凝一口气送了婉然三件东西!冰凝怎么选了这么多件?待他再仔细定睛一看,才知道映入他眼帘的是哪两样物品。 一个是白色的纸卷,因为已经卷好,看不出来上面写了些什么;一个是经过二次折叠成小小正方形的青蓝色帕子。仿佛是一道习题摆在了皇上的面前,然而似乎根本就不需要考虑,他只是出于本能就将手第一个伸向了纸卷,然面待他徐徐地展开一看,当场就是两行清泪奔涌而出。 在没有展开之前,他一直以为这纸卷里是冰凝写给婉然的家信,倾诉她对姐姐的一片思念与关爱深情,然而他猜错了,彻头彻尾地猜错了,那纸页上根本就不是冰凝那堪称字帖般的倪工小楷,而是歪歪扭扭不成一体的稚嫩笔迹。这一回,皇上再也不会猜错了,尽管他从不曾见过,但是他肯定这一定就是湘筠的日常习作,而那上面的诗句,他只看了第一句,就再次忍不住地潸然泪下。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看到这纸卷上的字体,皇上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幅冰凝悉心教授湘筠诗句,甚至手把手地带小格格书写的场景,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不用想,婉然也是曾经如此教导过小格格,尽管她没有冰凝那么高的才学,但是她对小格格深深的母爱只会多,不会少。 皇上当然也知道,这副字绝不是他走了以后,由小格格临时抱佛脚赶制出来的,一是时间太少根本就来不及,二是单从这字迹上来看,也是心闲气定之作,绝不是仓促而成。冰凝为什么要在毫无先知的情况下,每日教习湘筠这些诗句呢?她一定是要小格格牢牢记得婉然才是她的亲生额娘,要时时记得额娘对她的深深挂念。山再高,水再长也隔不断她们的母女深情,夜再深、人再远,也忘不了母亲的养育之恩。 子欲孝而亲不待,皇上与孝懿皇后早早断了世间的母子情,他当然更是感同深受这句千古名言,此时此刻触景生情,怎么不令他伤心难过? 过了许久,皇上才拾起被他放到远处的纸卷,刚才他是生怕这上面沾染了他的泪水,晕花了字迹,现在待他好不容易沾干一些泪眼,才重新将这幅字卷好,放置在锦盒中。放好纸卷,在剩下的帕子和剔红漆盒之间,又是毫不犹豫地,他选择了叠得方方整整的帕子,小心地展开。 青蓝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而那青蓝色的帕子上,绣的竟是梨花。梨花,潜邸种了很多的梨树,他的书院竟有两株。那是康熙四十九年的一个明媚的春天,作为闲散王爷的他还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儿女情长,于是在那个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幸福的时刻,他第一次见到了婉然。不,那是豆蔻年华的玉盈,迎着漫天飞舞如雪般的梨花雨,翩翩然映入他的眼帘,闯入他他的心扉、他的生命。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在心中坚定地认为,玉盈就是梨花仙子,是上天派来拯救他逃离相思苦海的佳人。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三年的光景,然而玉盈姑娘在明媚的春光里,漫步梨花香海的曼妙身姿就这样永远地定格在他的记忆中,无论爱与不爱,都是永不磨灭。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十三年后的今天,又是一个春来早,梨花犹开,明月犹在,花下之人,空留一缕香魂,无处觅寻。 直到今天看到这帕子他才恍然知道,婉然最爱的,竟然也是梨花!是她原本就喜爱梨花,还是因为那个曾经梨花满天的季节?亦或是说心有灵犀,知道她是他的梨花仙子? 当又一滴清泪滑落在帕子上的时候,皇上终于从过往的回忆中被拉回到现实之中,幸好是娟帕,不似纸卷墨迹,却是偏巧不巧,这滴清泪恰恰落到一朵梨花的花蕊之上,渐渐地浸湿了整枝花朵。 好一个“开向春残不恨迟”!尽管皇上直到现在仍是没能够完全弄清楚婉然香消玉陨的所有细节,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用鲜血和生命诠释了全部爱的含义的刚烈女子,一如梨花,既有“白妆素袖碧纱裙”般的风姿,也有“未容桃李占年华”般的傲然,还有“夜深留与雪争光”般的志向,更有“人生看得几清明”般的高洁。 从那朵被清泪润湿的梨花开始,他一点一点地抚上整个绣样,再一点一点地抚上整个绢帕,包括所有的包边锁线,这疏密不一的针脚无不昭示着这个帕子同样也是出自湘筠之手。不管是湘筠原本就知道她的额娘喜欢梨花还是冰凝刻意教授小格格的结果,皇上认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她最爱的梨花相伴,婉然一定会走得更加的安稳踏实,更加的了无遗憾。 三样物件中有两样都是来自湘筠格格,这是皇上万万没有料到的情况,同时也令他唏嘘不已之余,禁不住感叹万千:古人所谓“心有灵犀”,也不过如此而已。他只是让冰凝送给婉然一个物件,留下一个念想,并没有说要湘筠也送一件。虽然他也曾那么地期待着来自湘筠的物件,可是他害怕说得太多而泄露了心底的秘密。而冰凝仿佛是一眼洞穿了他的心思,然后就按照他的心意,一并送来了属于湘筠的纪念物。 如此心有灵犀的夫妻,如此情深义重的姐妹,不论是他还是婉然,都会因为有了冰凝而备感三生有幸! 将帕子重新叠好放回之后,他的目光转向了最后一件--剔红漆盒,至此已经毫无任何悬念,这个一定是冰凝送给婉然的物件了。他实在是猜不出来,是什么物件会用到这么大的一个剔红漆盒,以冰凝的兰心蕙质,当然不会认为物件越大情份越重,虽然他此前吩咐她的时候,用了过继女儿应该给亲生爹娘一些补偿的借口。以冰凝一贯的为人处事方式,这个物件不一定是最贵重的,但一定是她们姐妹之间最有纪念意义的。然而令皇上格外费解的是,两个从来都是只重情义不重财富的女人之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承担着联系两个人姐妹深情的纽带作用? 令皇上更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他取过漆盒,轻轻地打开盖子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地猜错了!按照冰凝那么志向高远、冰清玉洁之人,他原认为冰凝无论送什么,都不应该送这个,可恰恰就是这个她最不应该送的,却正是她从无数物件之中精挑细选了这么一件留给她的姐姐当作念想。 这是一件极为奢华、极为贵重的头面首饰!冰凝从来都是素面净颜的模样,是一个既不不喜欢佩戴也不喜欢收集首饰之人。婉然也是一样,从头到脚,无论是衣着还是佩饰,全都是素雅而巧致,仅从这一点上来讲,她与冰凝还真是宛若一对亲姐妹,两人在对金银首饰的喜好极其惊人地相似,包括其它的连喜好也都是这么的相同。不过想想也是,如若婉然是一个喜欢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人,他又怎么可能喜欢上那种市井俗人呢? 然而如此素雅寡淡之人怎么会千挑万选这么一件?就算送礼不也要投其所好吗?更何况他已经提前说得这么明确了,这是留给婉然的念想之物,难道说婉然就喜欢如此奢靡的物件吗?天天看到这么不合心意之物,婉然怎么会有好心情?更何况如此奢华又如此昂贵的头面首饰,除非是出嫁或是极为重要的场合才用得上,即使是冰凝对它情有独钟,也应该留到湘筠出嫁的时候,送给小格格才对,怎么会这个时候送给婉然呢? 皇上只知道婉然出嫁的时候,冰凝为了向他借一份像样的贺礼而不惜跪坏了双腿,还付出了近乎于高利贷的代价,然而还有他不知道的,不知道冰凝毅然决然地用自己的嫁妆暂时解决了向王府进贡新年贺礼的难题,才引发了在冰凝在出嫁的时候,婉然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嫁妆解了冰凝没有寻有合心意的头面首饰的燃眉之急,令心怀愧疚的冰凝宁可向他卑微地乞求也要换来婉然出嫁的风光。 如果他事先知道围绕这件头面首饰前前后后发生的那些曲折的故事,或许就能够从中理出些头绪来,再稍稍思考一番就能够猜得出来冰凝为什么会做出如果异乎寻常的选择。 第2079章 送别 冰凝做出如此选择不仅仅是因为这件头面首饰是她们姐妹情深的见证,还有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湘筠。 皇上收养湘筠的决心已下,没有半点回旋余地,冰凝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最大努力不去伤害婉然与湘筠的母女之情。可是尽管她现在已经是贵妃娘娘,然而既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因为十四贝子府实在是太过敏感与特殊,冰凝仍是不想采用书信的方式与婉然沟通,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被皇上监控追查,而是不希望被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而将皇上陷于更深更难堪的泥潭之中。 不能使用书信那就换一只有她们姐妹两个人懂得的方式吧。于是冰凝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下,就确定了将这件首饰送过去。她知道,婉然姐姐只要一看到这件首饰,就一定会明白她的心思。这件首饰,原本就是属于婉然的,当冰凝出嫁的时候,婉然用她自己的嫁妆解了冰凝的燃眉之急。虽然当时婉然千叮咛万嘱咐年夫人,一定不要告诉凝儿。可是聪慧的冰凝还是很快就知晓了,而且她在知晓的一刹那就暗暗下定决心,成全姐姐的心意,不告诉她实情,只有自己装作毫不知情,才不全有负疚心理,冰凝心安理得,日子过得幸福快乐,婉然才会觉得同样快乐,否则她们两个人一个背负沉重的愧疚而不会快乐,一个因为替对方担忧而愁眉不展。 然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星移斗转、物是人非,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没有按照当初预期的那样行进,特别是冰凝,早已经不是十三年前的那个小姑娘了,在成为尊贵的贵妃娘娘之后的她改变了主意,违背了当初誓言。 她要将这套首饰再送还给婉然,相信她的姐姐见到这个意义非凡的物件时,一定会心有灵犀,当即明白她的心意。这是婉然亲生父母家传的珍宝,理应留在婉然那里,将来待湘筠出嫁的时候,由姐姐亲自传到湘筠的手中,代代相传。 冰凝再是湘筠的小姨,再是尊贵的贵妃额娘,都抵不上婉然的一丝半毫,特别是在湘筠出嫁的时候,唯有婉然这个亲额娘才有资格将这件家传的珍宝亲手交到湘筠的手中。 由于适逢十四阿哥被发配和收养湘筠几乎发生在同时,冰凝不想让遭受双重沉重打击的婉然看不到半点未来的希望,她想通过送还这套头面首饰告诉她的姐姐,即使湘筠被皇上收为养女,婉然作为湘筠额娘的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湘筠永远首先是婉然的女儿,其次才是冰凝的养女。 冰凝就是要借助这件头面首饰给婉然吃下一颗定心丸,让她看到未来,看到希望,就算是为了湘筠,也要快乐而幸福地过好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不管是随十四阿哥被发配边疆,还是与湘筠远隔千山万水。 皇上不曾知晓这个缘由,因此就算是想了一个晚上也根本想不明白,对于金银首饰从来不屑一顾的冰凝为什么会选择如此奢华的首饰作为留给婉然的纪念物,难道是想通过如此贵重的物件,来弥补他们收养湘筠的亏欠吗?连皇上都知道这个答案简直是可笑透顶,因为湘筠对于婉然来讲是无价之宝,岂是这么一件贵重的首饰就能收买成为他的公主的? 虽然搞不清楚原因,但是他仍然尊重了冰凝的选择,因为他相信冰凝,送这件东西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他轻轻地盖上漆盒的盖子,再将纸卷和帕子重新卷好、叠好,关上锦盒的锁扣。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他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留给婉然的东西,连夜起驾前往潜邸。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春寒料峭,月明星疏。这是他自从冬至祭天离开之后,时隔五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回到潜邸,回到他生活了快有三十年的地方。冰凝说她最喜欢潜邸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胜过皇宫的琼楼玉宇、锦衣玉食,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这是先皇御赐给他的府邸,经过二十多年的精心,从毫不起眼的前明太监官房成为的雍亲王府,凝聚了他多少智慧与心血,又留下了他多少意气风发的峥嵘岁月。 现在随着淑清惜月她们几个女人搬入皇宫,这座府邸再也没有了一个主子,只留下皇家侍卫严加把守,留下奴仆家丁清理打扫,俨然一座空荡荡的孤城。 连皇上自己都是做梦也不曾料到,当他以帝王的身份第一次重返故园,竟是为了举行一场特殊的送别,送别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送别他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送别他永不回头的青春年华。 潜邸距离德胜门很近,一直在城门外候旨的小队人马一待接到拉莫的指令,不消两刻钟便护送着婉然的棺柩悄然抵达王府,因此当皇上进到府中的时候,苏培盛早已经将一切准备停当,静候他的大驾光临。 当他走下御辇,望着门匾上亲笔手书的“雍亲王府”四个大字,望着这个他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地方,再想到即将与婉然的见面,顿时万般悲凉齐齐地涌上心头,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如果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是多么地希望所有的这一切,全部都能重新来过! 走在这熟悉的石径,他没有一丝一毫荣归故里的万般喜悦,相反却是满心悲伤、满腹惆怅、满身伤痛。朗吟阁在府门口的位置,然而他却不敢进去,因为那个院落中正有千树万树的梨花盛开,他害怕一进了那个院子,就再也没有勇气走出来,走出因为婉然故去的满心悲伤。 然而即使是绕行,也能放过他片刻的安宁,因为梨花铺天盖地盛开,花香也一并恣意四溢在整个王府,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浓浓的花香扑面而来,如果是从前,他只会觉得这花香是如此的沁人心脾,而今天,他只会觉得就连花儿都被浸满了悲伤的味道,掏空他的灵魂。 好不容易勉力而行,待绕过书院,万福阁远远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灯火通明,诵声朗朗,在这静谧的月夜显得格外圣洁。万福阁是潜邸的佛堂,婉然的灵柩静静地停放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就像是为她搭就了一部通往天国的阶梯。 远远地,他就止住了前进的步伐,深思片刻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那是如墨的夜空,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天际。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此时的他根本不用把酒,也无需问青天,因为他知道,明月一直都在他的心中。那是康熙五十年的春夏之交,他与婉然行走在护送先皇圣驾塞外行围的队伍中,面对婉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他向她发出了一连串的深情告白:“你为什么非要强迫爷知道,爷为你所思、所想、所念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痴心妄想,全都是痴人说梦,难道这就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可是,爷不相信你说的这一切。虽然爷知道,‘人攀明月不可得’,可是爷却仍然痴心不改地幻想着,总会有‘月行却与人相随’的那一刻。” 最终这个“月行却与人相随”注定成为痴人说梦,明月还在,人影无踪。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老天爷,为什么这个世上,善却没有善报,恶也没有恶报?于是惯常迁怒于人的他又埋怨起明月来,若是没有天空中的这轮皎洁的明月,岂不是就不用人相随了吗? 恼了明月的皇上于是低下头来不再看它,同时无言地向身侧伸出手来,高无庸见状,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锦盒递到他的手边。轻启锁扣之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那只尘封多年的湘妃竹箫,依然静静地躺在锦盒之中,没有沾染上半点岁月的痕迹,仍似十三年前那样光彩照人。 这就是半年前,冰凝要他吹奏一支箫曲的时候,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那支竹箫,令他最后用玉笛送给冰凝此生的唯一。现在他终于有勇气打开这只自婉然出嫁之后就尘封了整整八年的竹箫,然而竹箫仍在,伊人玉陨。 今天是三月初九,十三年前的这个季节,他曾经无数次地吹奏起那动人的旋律,十三年后的今天,他再次虔诚地吹响那熟悉的乐曲--《彩云追月》,然而彩云仍在,明月难觅。 送别,送别,他要用这支萧曲为婉然送别,一遍、两遍、三遍……他自己都不知道吹奏了多少遍,只听得到萧曲悠扬、诵声朗朗,回旋在寂静的夜空中。 直到他感觉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才不得不停下了箫曲。望着手中的竹箫,竟然染上了斑斑血痕,那是他唇上的血,更是心中的血。 当时垂泪知多少?直到如今竹且斑。 娥皇、女英在湘妃竹上落下的是斑斑泪痕,而他在这湘妃竹箫上留下的,是斑斑血痕。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第2580章 灵犀 雍正元年的春天来得竟是如此之早,才只初春三月间,潜邸中千树万树梨花竞相绽放,花如雪、香沁脾,有些含苞待放,有些俏立枝头,有些恣意怒放,有些化作春泥……千姿百态、形式不一,然而它们如此奋不顾身的绽放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虔诚地为婉然送行。 此刻他的身边就恰好有一株梨树,恰有那洁白的花朵正飘然落下。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不正是他与婉然的真实写照吗?然而即使是空折枝,他仍是要折,为她折下,因为她是梨花仙子,若是没有梨花相伴,岂不是辜负了满园梨花的盛放送别?于是他直接伸出一双手,轻而易举地攀上身侧的枝头,折下那开满花朵的枝桠,一枝,两枝,三枝,四枝,五枝…… 此时陪在皇上身边的只有苏培盛和高无庸两人,见皇上亲手折枝,本想上前相劝皇上爱惜身子,这些事情由他们这些奴才来做即可。然而他们全都是王府旧人,都知道他们的主子为什么会亲力亲为,也知道他们的劝阻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待花枝成为满满的一捧之后,他便亲手带着这些梨花枝朝万福阁坚定地走去,再缓缓地拾阶而上。当最后一级台阶被他抛在身后的时候,婉然的灵柩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正安安青青停放在万福阁大殿的正中央,僧侣们齐聚在右侧,俯首垂目,虔诚诵经。 他径直走到婉然的灵柩前,高无庸会意,悄悄地指挥一直在旁边恭候的奴才们打开了棺盖,皂布整整齐齐地覆盖在尸骨之上。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抚上这皂布,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下面的硬骨,硌得他的大手生疼,甚至疼出了泪水,因为心也在一起疼。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与婉然相见,从此一别,将是真正的永远再无相见之日,真正的天各一方、阴阳两隔。 随后,他将手中整整一大捧的梨花枝,一枝一枝,顺序地轻轻码放在皂布之上,在皂布的映衬下,这些梨花仿佛比雪还要白,白得刺目,更刺心。 一直跟随地他身边的高无庸见状赶快将捧了一路的锦盒递上来,于是他一样一样地取到自己的手上,再一样一样地放到棺柩之中,先是盛放诗卷和帕子的鹅黄色锦盒,然后是装有头面首饰的剔红漆合,最后放入的,是他刚刚吹奏过,还沾染着斑斑血痕的湘妃竹箫。 默默地做完这一切,他的心中才稍稍感觉到一点慰籍,于是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之后才抬起头来,却是赫然发现殿外站着的几个随行奴才的手中,每个人都怀抱着满满一大捧梨花枝,不用问他就知道,一定是高无庸刚刚悄悄吩咐这几个人折来的,因为苏培盛的性情他最清楚,智慧有余,但风花雪月不足。 见此情景,他朝那几个人点了点头,于是众人鱼贯而入,他从他们的手中接过这些梨花枝,逐一码放进棺木中,直到最后将整个棺柩装得满满的,再多一枝都放不进,他才算罢手。于是他稍稍向后退了一小步,恭候在身边的那几个奴才于是悄然上前将棺盖重新放好,耳畔依然是不绝于耳的朗朗诵经声。 棺柩只能在潜邸停放一晚。虽说是在潜邸,又是连夜做的法事,凡事慎之又慎,然而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皇上当然知道,这么敏感的事情若是一旦传扬出去,不仅会被唯恐天下不乱的敌手们抓住把柄再度散布谣言惑众,还会引发他与十四阿哥新一轮的争斗,虽然十四阿哥并不爱婉然,但是一旦有了发难的借口谁会轻易放弃?更何况他早已经做出了让婉然魂归故里的决定,也与她隆重地告别,更是带上了冰凝与湘筠的全部寄托,因此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多留一天半天,当然是事不宜迟,明天一大清早天还不亮就要启程前往苏州,而现在也已经是四更天了! 再有多少不舍,再有多少悲伤,他都必须跟婉然说再见,不,是说永别了!尽管苏州距离京城并不算遥远,然而他没有任何前往她的墓园凭吊哀思的籍口,这一别真的就是“若不相爱,绝不相见”,那就让他再看她最后一眼吧,祝福她在极乐世界中,安然幸福。 说好的诀别就要信守,终于皇上在最后一遍四更鼓敲响之际,狠下心来,起驾回宫。 此时的冰凝正似睡非睡地躺在翊坤宫的床上,双眸微闭。当她将送给婉然姐姐的那几样东西交给小武子之后,心中忐忑不安了许久,因为她知道皇上见了那头面首饰定是不很满意,生怕皇上差人过来要她换一件,于是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的回话,结果等到快三更天了仍是没有等来任何消息,就只得是听从月影的规劝,赶快躺下歇息,即使她自己不困,肚子里的小阿哥也累了。由于皇上的大驾光临以及筹划确定并翻找带给婉然的物件,令她比往常都要晚很多才躺下,而且躺下的时候确实是极度的疲惫。 然而尽管已经躺在床上,又累又乏,满腹心事重重的冰凝却根本睡不着,她想要知道,皇上将十四阿哥发配到张家口或漠北的时间会有多长,可是他一晚上连发配的事情都没有跟她的提,她又怎么可能逾越了做女人的本分而主动张口向他提问呢?既然不能问,那么她就做最坏打算吧,最坏的结果能是什么呢?无非就是赔上一辈子。 难道她和婉然姐姐真的就是此生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冰凝当然是极不甘心,却又无从打探消息,一直困扰了她整个前半夜。 睡得太晚,又是带着无限的疑惑,头昏脑涨、身心疲惫之中,一直持续到四更天的时候冰凝才在朦朦胧胧之中开始有了些微的睡意。可是,她怎么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之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位白衣男子,仿佛是驾着一朵祥云,翩然而至。 面对这个多次出现在梦中的情形,冰凝惊讶万分,甚至是难以置信!白衣胜雪、衣袂飘飘……这个多次出现在梦中的场景她是如此的熟悉,难道说接下来还会像以住那样,最后再度上演悠悠箫曲和不辞而别来结束这一切吗? 冰凝实在是无法分清自己是在身在现实之中还是又陷入了虚幻的梦境,她想抬手掐一掐自己的胳膊,然而一双手就像是有千斤重,连动个指头都难上加难。就在她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中用的时候,果然,远处的那个白衣男子不知从哪儿突然间掏出了一支玉箫,然后又是才只一眨眼的功夫,《彩云追月》的悠扬旋律登时响彻耳际!一听到这永生难忘的箫曲,冰凝慌不择路地急切追上前去,可是那白衣男子脚踏祥云,任她怎么努力,终是与他差着一段距离,更是因为没有追得太急,脚上、腿上,甚至是胳膊上都被路边的荆棘杂草划出一条条的血口子,但仍是无法阻止她继续追赶的脚步,因为她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此时的冰凝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知道这个白衣公子长的是什么模样!前几次,她都没有任何机会得以一睹真颜,多次的失之交臂令她格外的痛心疾首。这一次,她绝不能再白白地浪费了机会。可是,这一次也如以往一样,无论她如何努力,依然看不清他的模样。 眼见着一曲即将终了,冰凝担心白衣男子又要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发地绝尘而去,空留无限遗憾,因此情急之下,她决定不再像从前那样矜持,不再只是默默地埋头急追,而是决定直接伸出手去,拉上他的衣角,再也不能让他跑掉了! 果然不出冰凝所料,随着一曲终了,白衣男子仰仗着脚下的祥云,腾空而起,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冰凝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她放弃了矜持,放弃了羞怯,她想要知道他是谁,她不想再丧失机会!在她拼尽全力之下,终于如愿以偿地扯住了白衣男子的衣角,急急喊道:“公子请留步!公子请留步!” 白衣男子哪里会等冰凝,他又如从前那样,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让冰凝见识到他的容颜,不费吹灰之力就摆脱了冰凝的纠缠,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失望至极、懊恼不已的冰凝急得不知所措,她想大哭一场,却又哭不出来,她想追上前去,却又不知前往何方,老天爷又一次无情地戏耍了她一番,让她急也无用、恼也无用。空留无限余恨的冰凝突然间唰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睛!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哪里还有什么玉箫名曲,哪里还有什么七彩祥云、人间仙境? 她的眼前只有气势恢弘的高大宫殿,只有清新淡雅的罗霄纱帐,只有一脸焦虑的当今圣上——穿着白色孝衣的皇上。而她的手呢?正紧紧地握住他的衣袖,仿佛生怕他走掉了,下一刻再也见不到他似的。 第2581章 扰梦 从潜邸回来之后,皇上并没有回养心殿,而是直接来到了翊坤宫。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冰凝早已经歇息了,在沉沉的梦乡,但是他还是想来看看她。 冰凝的性子他当然是最清楚,所以才会不想等到第二天的某个时候抽空过来,他怕那样的话耽搁的时间太长,会令得不到消息的冰凝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假若第二天繁忙的公务令他分身无术不得不派苏培盛或是高无庸给她传话,那就更是下下策了,哪句当说,哪句不当说,岂是这些奴才能够把握得好?因此皇上破天荒地决定深更半夜前来讨扰安心养胎之中的冰凝, 果然不出所料,映入眼帘的佳人正在睡梦之中,只是,她的眉头微蹙,她的面容不安。望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能踏实下来的冰凝,皇上是那么的心疼,他想让她的皱眉舒展开来,他想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他想让她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段困难的时光。于是他薄唇轻启,用喃喃之语向冰凝轻声转告,他知道,尽管现在的冰凝还有梦中,但是他的这些话,她一定能够听得到,因为他相信,就凭他们两人的心有灵犀,冰凝一定能够听得到。 “刚刚朕去过了,你的姐姐一切都好,朕已将你和湘筠留给她的物件,全都留在了她的身边。有了你们的真心真意永相伴,她再也不会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你就放心吧,朕已替你和湘筠送了她一程。朕知道,这个结果实非每个人所愿,但是朕也无力回天……朕只想跟你说一句:你若心安,她才心安。” 这段话并不长,却是耗尽了他几乎全身的气力。失去挚爱亲人的滋味他当然有多痛,更何况这个亲人还是他曾经的爱人,因此对于婉然的离去,他的痛一点儿也不会比冰凝少。现在,当他拼尽全力给了冰凝一个回话之后,他的心虽然几乎被掏空了一般,然而浑身上下却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因为不论是他还是她,都尽了他们最大的力量,婉然一定不会怨他们的,一定会安心走好。 待皇上将这些话一骨脑地向冰凝说完之后就起身了,可是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的胳膊突然间被一把抓住了,同时伴随着一声“等一等!”等他回身一看,果然是冰凝!难不成他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冰凝已经醒了?吓得皇上立即回想了一下,刚刚有哪些话说得不妥,结果还不等他想清楚,冰凝竟又开口了,只是她不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当即令皇上的脸色沉了下来,因为她口齿极不清晰地说道:“公子请留步!” 冰凝没有说“万岁爷请留步”而是“公子请留步”!因为皇上是满人,平时极少会用到“公子”这个词,至多也就是在前朝的一些民间通俗小说读本中会接触到,所以当他从冰凝的口中如此清晰无误又如此突兀地听到“公子”两个字的时候,当然是既震惊又恼怒,尽管此时的冰凝双目紧闭,依然沉浸在梦乡中。 面对这个无意中听到的梦语,皇上心中尽管极为不悦,但是由于事发突然,一时间还没有想好如何向她发难,结果梦中的冰凝因为极度焦急而突然间醒来,长长的睫毛一下子翘了起来,一双眼亮的大眼睛不但没有丝毫的惺忪,相反因为在梦中过于激动而显得极为神采奕奕的样子。只是,当它们遇到了对面的那双既冷清又微怒的眼睛这后,此前所有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冰凝的一双大眼睛又是极其会说话,更是遇到了皇上这样的捕猎高手,因此醒来后的冰凝尽管一个字都没说,却是被他几乎洞悉了心中所有的秘密,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原本一场春梦了无痕就已经令她的心情极其低落,雪上加霜的是竟又撞上了神出鬼没的皇上!万岁爷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她在梦中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没有?或许是听到了,否则万岁爷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目光又是如此清冷得如同两枚利箭? 暗暗思忖之下,冰凝也顾不得许多,不管皇上是否听到了什么,也不管他听到了多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听着冰凝如此沉稳不带一丝慌乱的请安,皇上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何况皇上从来都是一个疑神疑鬼之人,没有影的事情还能够被他无限夸张放大,现在抓到了确凿的证据,他又怎么可能装作不知,放她一马? 此前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十四阿哥,只是苦于没有寻到半星点儿的珠丝马迹。然而这段冤案忽然间有了转机,那就是前些日子十四阿哥借胡道长之口将冰凝逐出永和宫之事,冰凝凭白无故地被泼了一身的污水,还莫名其妙地担上了“狐狸精”的恶名,这若是在平常时期,皇上定是全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对十四阿哥不依不饶,就算是在这件事情上寻不出法子,也要从旁的事情上对他的十四弟狠狠地打击报复一番。然而恰恰那个时候是有孕在身的冰凝身陷囹圄,借着“狐狸精”恶名总算是逃离的苦海,皇上是恩怨分明之人,起因虽然极为可恶,但结果却是正中他的下怀,一过一功,皇上虽然对于十四阿哥“血口喷人”之举怀恨在心,但是念在冰凝平安回来的份上,他在事后并没有向十四阿哥发难。 对于这样的结果,连十四阿哥都极为意外,实际上他在请胡道长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必将受到皇上的严厉惩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因为凭借十四阿哥对皇上的了解,他这位既老奸巨滑又小心眼儿的皇兄绝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如果成功,皇上怎么可能任由冰凝被千夫所指是“红颜祸水的狐狸精”?是他令冰凝背上了这个洗刷不清的黑锅,皇上当然要迁怒于他;如果失败,被皇上识破那是他故意做下的局,定是要寻找他的作案动机,从而毫无意外地开始怀疑他与冰凝的清白。即使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的好下场,十四阿哥还是义无反顾地实施了他那个胆大包天的计划,然而这么时间过去了,他却是毫发未损,难道说皇兄已经知道整件事情都是他做下局吗?不应该呀?皇上不但对他没有动手,对冰凝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以皇上锱铢必较的性子以及忍了初一忍不了十五的火爆脾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事情败露的样子。 十四阿哥只知道皇上老谋深算、疑神疑鬼、锱铢必较,却是漏算了他的皇兄“赏罚分明”。十四阿哥对冰凝只求付出不要回报的一往情深,不仅将冰凝成功地救出苦海,也歪打正着地收获了另外一个巨大的成果。那就是大大地缓解了皇上此前对他的重重疑心,试想有哪一个男人会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泼这种污水呢?更何况是如此冰清玉洁的人儿。 有了前面的这个胡道长事件铺垫,现在冰凝以一声梦语中的“公子”更是彻底地洗刷了十四阿哥的嫌疑,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胡思乱想了。然而也正是这一声“公子”充分坐实了“另有奸情”,令他开始了另外一个胡思乱想,从前的胡思乱想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现在的这个胡思乱想竟是犹如在茫茫大海捞针,还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确有其事,如此残酷的结局对皇上而言简直是剜心般的疼痛。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还有冰凝,在面对他抓住现行的时候,还能够如此镇定自若!早就知道她心思缜密、诡计多端,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小阿哥都要生了三个了,她还有心心念念那个“公子”!他实在是不明白,他的这颗心怎么还是捂不化她这个冷冰坨!是不是因为他太过于宽容大度? “你……,做梦了?” 冰凝遇事沉稳,皇上比他还要沉稳!这一句话只有四个字,既没有气恼,也没有不悦,当然也没有欢喜,不但嗓音沉稳,就连最一开始那清冷而微怒的目光也一去不复返,有的只是深邃,看不到底的深邃。 “回万岁爷,没有,没有什么,只是……,只是一个梦……” “梦?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梦到一个故人。” “一个故人?” “回万岁爷,是的,一个故人,只是臣妾好像见过,却又好像不曾相识。” 一个故人!果然与他猜测的不差分毫,只是她的话,他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既然是故人,怎么会既见过,又不认识,这叫什么故人?难不成她这是想蒙混过关吗?可是这番躲躲闪闪不得不能及时逃脱,恰恰更是欲盖弥彰。他到是要好好看看,素以聪慧著称的冰凝这一回怎么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好像见过,又不曾相识,你这是说绕口令吗?” “回万岁爷,臣妾也说不清楚。” 第2582章 京城 面对冰凝的那个“臣妾也说不清楚”,皇上只是在心中暗暗地报之以轻蔑的一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万不可企图浑水摸鱼、溜之大吉,既然你自己说不清楚,那朕就替你回想清楚。 “是湖广的故人?” “不是,是京城的。” “是京城的?” 冰凝的这一句“京城的”登时吓了皇上一大跳!首先,他万没有料到冰凝竟会是这么的坦诚布公,按照她以往诡计多端的“劣迹斑斑”,现加上如此隐晦而敏感的话题,皇上一早就料定了她会以“记不得了”来搪塞或是环顾左右而言它,因此也是一早就准备了各式各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法,然而就在他沉浸在“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的沾沾自喜之中的时候,却是万没有想到冰凝竟是满口应承下来,早早想好的那一大堆招数没了用武之地已是令他格外的懊恼,而冰凝的这个“英勇无畏”更是让他颇有恼羞成怒的感觉。 另外一个让皇上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的情况则是冰凝竟然万分肯定地回复他说是“京城!”冰凝那点儿屈指可数的人生轨迹他早已是了如指掌,特别是在先皇赐婚的时候误以为遭遇了“调包计”,所以冰凝在嫁入王府之前那十三年的点点滴滴几乎被他查了个底儿掉,因此他当然知道她是在选秀前夕才回的京城,在年府待了区区半年光景就嫁到了王府。在王府中她能够接触到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不是他就是十三、十四,再就是几个管家,而且这些人只能算是她的新交,哪一个也称不上是故人,那么也就只剩下她在年府待选秀女期间相识的故人。 情况发生得非常突然,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头脑极为清晰并且迅速地运转起来,还能够抓住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冰凝用了“公子”这个汉人独有的称谓,试想在王府中她能结识几个汉人?然而在年府却是易如反掌。 现在的皇上心情可谓十分的复杂,先是因为冰凝的态度,是坦诚相见而不是躲躲闪闪,令他稍稍舒心了一下。人都是这样,越是躲闪越是令人疑窦丛生,皇上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当然也不会例外,因此冰凝的这个落落大方反而有效地降低他的不悦,但是才刚刚心情好了一些却又因为她言之凿凿地说是“京城故人”令皇上又林禁不住地心海泛酸。 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必一定是在她在嫁给朕之前,曾经芳心暗许过那个故人!否则的话,她怎么会如此心慌气短?更可气的是,她竟然用的是“公子”,怪不得她从前一直对于嫁给他耿耿于怀,总是嫌弃他太老了,原来是有这个年青俊俏的“公子”珠玉在前!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越想他这心里头就觉得憋闷得不行!原本以为凭他这些年来对她付出的真情与真心,她应该早就忘掉了此前种种,现在看来,她不但没有忘记,相反还记得更牢靠了!那个“公子”真就有那么好吗?不论他付出多少努力,即使现如今他以天子之尊,都不能令她割舍得下那个充其量只相识了半年的“公子”? 皇上有一肚子的委屈,冰凝也有一肚子的无奈。实在是被他逼得没有办法才这般吞吞吐吐,她既不想说假话欺骗他,可又不想告诉他实情让他难堪。毕竟这些都已是十几年前的红尘往事,而且本来就是没影的事情,不过就是小女儿家的单相思而已,何苦说出来让他心里不痛快? 而且她若是如实地说出来,虽然她连那位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更不知道姓甚名谁,但是皇上的为人冰凝自然是十分了解,本来疑心就重,就算是他相信她跟那位公子之间没有什么,但也一定会因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大发雷霆,弄不好,以他的神通广大和无所不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那个人,定是会被他掘地三尺都要挖出来一解心头之恨!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许人也,如果因为她自己年少无知的单相思而给对方惹来杀身之祸,冰凝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她自己虽然不怕死,但是她不能背负莫须有的罪名不清不白而死,更不想他人因受她牵连而获死罪。 连想都不用想冰凝也知道,假若告诉皇上实情,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越描越黑,越说越误会,最后闹个天翻地覆,然后就是相互之间心存芥蒂,开始新一轮的冷战,不,不是冷战,而是她被彻底地打入冷宫,令她生不如死。 对于如何被皇上处置,冰凝倒没有多少担心和害怕,她行得端,做得正,即使被误解、被冤枉,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问心无愧,即使是被含冤赐死,她也决没有半点后悔。可是她现在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他。 皇上是那么的在乎她,视她为知已,付出了一颗真心,倾注了满腔的热情,这些年来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可谓是历尽艰险和波折,现在他成就了自己的人生最大的梦想,正是意气风发、大展宏图之际,怎么可能受得了她曾经芳心暗许的沉重打击?然后还会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你和朕刚成亲的那会儿闹得这么不可开交,都是因为心里喜欢“他”! 不是说好了不拖他的后腿吗?不是说好了让他安心国家大事吗?现在好不容易度过了登基之初的内忧外患,才刚刚开始步入正轨,她怎么就这么不让他省心呢? 皇上是天子,骄傲之心与生俱来,哪里受得了这种“移情别恋”?虽然这是在认识皇上之前发生的,虽然只是她芳心暗许,只是单相思,可是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地方说理去,永远只能是她的错。公平地讲,这件事情根本也不能怨她,这是先来后到的事情,谁让先皇的赐婚晚了那么长的时间呢? 此时此刻,面对皇上的步步紧逼,步入绝境的冰凝没处躲没处藏,最后只能是横下一条心,被皇上误解也好,被打入冷宫也好,甚至是赐死也好,她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此外,虽然那位“公子”有可能受到她的牵连,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则是福祸相倚,如果借着这个事情为由头,让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皇上能够找到那位“公子”也是好事情,以皇上的手段,必定是秘密抓捕秘密审讯,她在皇宫,“公子”在宫外,因此她与“公子”之间绝以不会有串供嫌疑,两两分头对质且分毫不差不就能够铁证如山地印证了她的清白吗? 此外,冰凝已经极不小心地泄露了这个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如想严丝合缝地继续隐瞒下去,凭她的聪明智慧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滋生过这种念头。一来她现在面对的是自己最心爱的人,不是仇人,不是敌人,如果相爱的人不能坦城相见,而是相互算计、勾心斗角、刻意隐瞒,那还能够称之为“相爱”吗?她是冰清玉洁之人,这种欺骗的手段在她的心目中从来都是肮脏不堪的,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也是不齿一用。更何况一个谎言的开始需要后面用一百个谎言来维系,而且早早晚晚都有败露的那一天,不论初衷是多么的情有可原,但结果永远是罪不可恕,这个道理她当然最清楚不过,毕竟她也曾经借用月信将他推向其它女人,从而引发了巨大的冲突,差一点儿断送了他们后来那些幸福而美好的生活。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皇上确实是一个不太容易对付的好猎手,为这些无根无据的事情冒险实在是不值当,想当初她与十四阿哥可是手挽着手,证据确凿的情况她都没有采取过任何的隐瞒措施,现在这个“故人托梦”她又何苦冒天大的风险呢? 再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冰凝相信皇上是个明辨是非之人,远的不说,就说一年前的那个“牡丹台风波”,皇上从一开始就是连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对她说,虽然冷落了她一个多月还发配她去了那个不堪入目的乡间别院,但是在查明事实之后,又是亲自为她医治腿伤,又是为她寄送七字家书,又是破例送了她一座三进院的“风寄燕然”。所有的这一切,冰凝全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她不是一个擅长甜言蜜语之人,也不是一个擅长以色侍君之人,但是他对她的好,她全都记得。 正因为有了这些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不管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前车之鉴,现在面对皇上的疑问,冰凝没有任何退路可选,唯有实话实话才能一了百了,总比皇上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心存芥蒂要强多了。想到这里,冰凝终于完完全全地踏实了下来,语速虽然缓慢但是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回万岁爷,确实是京城的故人。” 第2583章 三次 皇上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凝,他既害怕冰凝张口而出的话全是欺骗他的谎言,也害怕她说出来的全都是真相。无论哪一个结果都不是他所想要的。直到这个时候,他是万分后悔,后悔为什么刚刚从潜邸回来之后为什么没有直接去了养心殿,后悔为什么他会一直在她的身边停留这么长的时间以致听到了那一声又是焦急万分又是满怀期待的“公子”二字。 现在容不得他去选择,冰凝已经立即给了他答案,这一次她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凭借自己的小聪明企图用谎言来蒙混过关,他应当高兴,也确实是小有安慰,但是随即而来的这一句“京城的故人”简直就是将他的的所有希望与幻想立即打碎。 他之所以如此步步紧逼,无非是乍一听到有一位令冰凝心心念念的“公子”存在而火冒三丈。这是人之本能,不管他是九五至尊的帝王还是一介凡夫俗子,只要是身处热恋中的人们都无法逃避的现实。只是皇上比旁人又骄傲自负一些,又用情更深一些,又疑神疑鬼一些,因此面对冰凝口中的这位“京城的故人”,从此前的捕风捉影即刻变成了活生生的事实,一时间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是那么地爱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热忱与深情,他实在是不敢想象,那个与他同样骄傲自负的小女人,竟然还会被别的男人赢得过芳心,而他,竟不是她的唯一。 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合理,不讲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许他三妻四妾不许她被人爱慕。可是谁让他是皇上呢?又是那么的骄傲不可一世。 在这个“京城的故人”出口之前,他满怀期待地望向冰凝,真心希望从她的嘴里给出的回答是:臣妾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他一定不会再继续追究,因为有了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原来这只不过就是一个梦罢了。可是,冰凝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当即就用这如此肯定、如此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彻底地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京城的故人”,不过短短的五个字,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顺着刀刃,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渐渐地,他的脸上开始一点一点地苍白起来,即使通明的烛火都不能在他的脸上映出光彩,反而被他阴郁的神情所感染,整个房间都也是越来越阴暗了下来。 冰凝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看向他的脸庞,而是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组织自己即将开始的这段语言之上,她希望那一番话既能够充分地表达了真实的情景,当然了,一丁点儿的误会都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冰凝太过了解她的夫君,既小气又喜欢胡搅蛮缠,既疑心重又爱夸张,面对这么一个难对付的角色,又是这么一个敏感的话题,冰凝只觉得摆在自己面前的简直就是一个,于是她不得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既是给自己稳一稳神儿,也是在大脑迅速地字斟句酌,以期将有可能产生的误会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尽管这是一个极为难堪的话题,又面对脸色已经难看得不是一星半点的皇上,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冰凝一五一十娓娓道来的这番话语,不但没有进一步刺激到皇上,反而成功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的这个故事之中,一动不动,凝神静听,仿佛被她施了魔法,又或是被她成功催眠,与她一起进入到这个似真似幻的红尘往事之中。 “回万岁爷,臣妾也是好生奇怪,虽然此前从不曾与这位故人谋过面,但是,每每这个故人出现在臣妾梦中的时候……” “你说什么?每每出现?你竟然梦到他不止一次?” 才一开始,皇上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原来冰凝三天两头地梦到那个“京城故人”!这个结果令皇上实在是无法接受,难不成从前他躺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故人?皇上越想越是生气,火气不断地从胸腔直窜头顶,一双眼睛恨不能立即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来!好不容易才稍稍缓和下来的气氛骤然间又紧张起来。 冰凝早就预料到了,这个话题只要一开始,今晚就注定不会是一个轻松的时刻,该来的注定会来,躲也躲不掉,冰凝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要做好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回万岁爷,确实是不止一次,臣妾仔细回想了一番,应该有三次吧。” 三次?还好,只有三次,可是,只有三次也罪不可恕,也是如鲠在喉!因为这屈指可数的三次皇上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愤怒,矛盾而复杂的心情让他不知道是继续爱眼前的这个人儿还是继续恨这个人儿。 “既然你记得这么清楚,那朕且问你,都是哪三次?” 皇上负气地问出这一句极酸极浓的话,还好,现在的他还没有失去理智,还有心思与冰凝兜圈子,企图寻出她的破绽,狠狠地羞辱她一番。冰凝因为早就打定了实话实说的主意,因此根本不会以他的态度好坏为转移,就算是他现在立即喊人进来将她拖出去斩了,也定是不会擅改初衷,于是不受他这番冷嘲热讽的影响,用她镇定自若的语调继续说下去。 “回万岁爷,前两回分别是康熙五十二年和五十四年……” “第三回呢?” “回万岁爷,就是刚刚呀。” 皇上既是个急脾气也是个火爆脾气,为了得到冰凝的“真实口供”,整整一个晚上他一直都在竭力强忍,然而这种话题,他又如何能够忍得下?以致于脱口而出问出了“第三回呢?”当冰凝守株待兔似地回答他“就是刚刚呀”,令他那握紧的拳头仿佛是狠狠地打在了空气中,由于用力过猛而闹了个大红脸,凭白被她看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去,让皇上气不得又恼不得。 要说皇上实在是心理素质格外的强大,确实是一个成就大业之人,一般情况下,在这个时候人们往往最容易丧失理智,最容易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只有他竟然还能够听进去了冰凝的话,前两次发生是在康熙五十四年之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开始彼此心心相印,而刚刚的这一次也是她独守空房的结果,因此冰凝三次梦到那个“京城故人”也不能算是与他同床异梦。冷静地分析下来,皇上的心中总算是寻到了极大的心理平衡,心情也跟着舒缓了一些,情绪好了,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你接着说吧,那个故人长得什么模样?你都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回万岁爷,不是臣妾故意隐匿实情,确实是臣妾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的模样……” “没有梦见过他的模样,你怎么就敢断定那是你在京城的故人?” “回万岁爷,虽然臣妾从不曾见过他的模样,而且他在梦中也总是刻意地掩饰他的庐山真面目,然而臣妾却能够万分肯定地断定,他就是臣妾的故人,因为无论哪一次,即使是时隔十多年后的刚才,臣妾在梦中仍是能够听到他吹奏的箫曲……” “箫曲?” 这个新发现令皇上诧异万分,他万万没有料到,冰凝芳心暗许的那个人竟然也会吹奏箫曲!这个结果不仅令皇上惊诧万分,更是让他后悔万分,因为他也会吹奏箫曲。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没有妄自尊大到自认为天下第一,但是比起冰凝芳心暗许的那个京城故人,他自认为绝对是绰绰有余。 这个故事虽然只听了个开头,但是以皇上吃了四十多年咸盐的人生经验来判断,早已经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毕竟是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了四十来年,就算是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不少猪跑,想必冰凝的这个故事无非就是富家千金偶遇倚靠会吹奏几支破烂箫曲就能够骗得少女芳心的烂俗故事。早知道不过就是几支箫曲就能够让冰凝心心念念十几年不忘,他还不如早早拿出这项独门秘技,也就早早赢得了她的芳心,也不至于害他不得不用遍了各种法子,软的,硬的,软硬兼施的,白白耗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抱得美人归。皇上的这个自信绝对不是没有道理,虽然不敢自诩是天下第一,毕竟他也是得了全天下顶尖师傅真传的皇子,岂是旁门佐道学了几下子三脚猫功夫的凡夫俗子所能比得上的? 冰凝不知道皇上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因为“箫曲”两个字而陷入了沉思,却又不是怒目而视,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仍是按照此前确定的讲实话的方针,再度肯定地回复了一遍:“回万岁爷,确实是箫曲。” 冰凝的这句回复及时将皇上从后悔万分到忿忿不平之中解脱出来,然后就听他又满含酸腐之气地开口道:“不知这位故人所奏何曲,竟能令你如此念念不忘,念了有十几年?” 第2584章 箫曲 冰凝根本没有注意到皇上寥寥几语中传递出来的冷嘲热讽和挖苦奚落,更没有注意到他脸上越来越阴郁的表情,而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坚定地回答道:“回万岁爷,确实是《彩云追月》” 当他听到“彩云追月”这四个字的时候,一颗心莫名其妙地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继而因为过度震惊而停跳了一拍! 彩云追月,彩云追月,好一个彩云追月。就像竹箫是他此生的一个心结永远都不肯再去触碰一样,彩云追月也是他的一个心结,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去触碰,无论换作哪一样乐器,他都不想再去弹奏一曲彩云追月。那是属于他和婉然之间的秘密,即使是后来面对他最心爱的冰凝执意向他邀曲,也只会婉转地另外送给她一曲“烛影摇红”,因为他不想对任何一个人不公平,因为谁也不是谁的替身,因为每一段感情他都付出了真心。 可是这个独属于他与婉然的彩云追月怎么突然间同时也成了冰凝与她的京城故人之间的定情之曲了?难不成冰凝从前自婉然那里听说了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现在抛出来以求对他旁敲侧击?毕竟刚刚在潜邸的时候,他吹奏了无数遍的“彩云追月”,怎么凝儿居然会梦到彩云追月?潜邸离皇宫那么遥远,足有二十来里地,冰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听到他吹奏的箫曲。因此“旁敲侧击”这个解释貌似合理却又透露着那么多的破绽,毕竟冰凝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这么直截了当地旁敲侧击,那不是要打草惊蛇吗? 至此,皇上以对冰凝的多年了解万分肯定地断定,冰凝应该是确实梦到了彩云追月,只不过此彩云非彼彩云。然而,这世上的事情也实在是太过凑巧了,怎么他为婉然吹奏别离之曲的彩云追月的时候,恰巧冰凝也梦到了她的彩云追月,更凑巧的是,他与婉然的月老红线是彩云追月,她与“京城故人”的定情之曲怎么这么凑巧地也是彩云追月? 皇上心中的疑虑在不停地放大,又迫不及待地向各个方向伸出灵敏的触角,他本就是一个疑心很重之人,又是精于算计之人,不论是箫曲还是“彩云追月”,这两个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因素登时触动了他极其敏锐又发达的头脑。 “朕再问你,需要如实禀复,刚刚你说的,前两回梦到这位故人是在康熙五十二年和五十四年,既然你能够把年份记得这么清楚,想必日子也应该记得清楚吧?” 皇上的这句问话既是精心撒下的诱供大网,也是他在不动声色地考验冰凝是否说了真话,因此在这句问话貌似只是随口而出的同时,他的一双锐眼如鹰般锐利,不错眼珠地紧盯着冰凝的一张粉脸。他当然是想要从这张美轮美奂的脸庞上读出些什么别的东西来,或许是惊慌,或许是算计,或许是……然而锐眼如皇上都是什么也没有读出来,就连片刻的停顿和思索都没有,就像是她已经知道了他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似的,皇上前一句刚刚落下,冰凝后一句就回答了出来。 “回万岁爷,第一回是在皇阿玛六十大寿的万寿节宫宴那个晚上……” “啊?万寿节宫宴?” 冰凝这个回答令皇上登时目瞪口呆!先皇六十大寿的万寿节实在是太过特殊,特殊到即使过了八、九的时间,他仍是记忆犹新。那一天的晚上,他和十三阿哥联手向他们的皇阿玛敬献了一曲《祝寿曲》,然而恰恰就是因为这个《祝寿曲》,引发了他心中的万般惆怅之情,于是在宫宴结束之后,顾不得人流如织、暗涌如潮,只身悄然前往年府的花园墙外,一遍又一遍地吹奏起了《彩云追月》,希望他的心上人听到这熟悉的旋律,能够与他共享如此良辰美景,然而不论他吹奏了多少遍,却是一丝半毫的回音都没有,那是何等的惆怅与失望! 皇上现在听闻冰凝说起她第一次在梦中遇到的那位“公子”竟是在这一天,怎么不令他震惊万分?他去年府的事情只有秦顺儿一个人知道,不管是苏培盛还是雅思琦他都不曾透露过半点,而秦顺儿的为人他更是相信。尽管那是一个油头滑脑的奴才,但也是聪明绝顶的奴才,更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绝对不可能泄露半点风声,否则他也不可能由着这个奴才做了那么多年的心腹,由着这个奴才狐假虎威、招摇过市那么多年。 因此皇上有理由相信冰凝告诉他那一回在梦中听到箫曲应该是实话实说,而不是因为知晓了他的一些秘密之后刻意编造、投其所好的结果。既然相信了冰凝,那么随后他真是要万分惊叹老天爷的神奇,他在年府院墙之外吹奏箫曲,而同一时间冰凝竟能够在潜邸梦到箫曲,两地相距十七、八里之遥,他再是技艺高超、功力不凡,也不可能达到声传十七、八里的地步,这一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然而冰凝刚刚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就是万寿节这天。天底下怎么会这么凑巧的事情? 心存万分疑虑,百思不得其解,皇上再是足智多谋也是寻不出来半点头绪,无奈之下只得是向眼前的人儿求证:“那……,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第二次?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儿不好回答,那是冰凝与皇上之间的一个心结,不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无论是他还是她,从来都是绝口不提,然而现在皇上虽然是无意间触碰到了这个谁也不想揭开的伤疤,却是亲手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默契。怎么办?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如果不能如实禀报,现在的这个问题将会成为一个新的更大的更沉重的心结,因此冰凝别无选择,只是稍稍稳了一下神儿就开始了据实回答。 “回万岁爷,第二次,第二次是……,就是在婉然姐姐出嫁前的那一天晚上。” 天啊!果真如此!实在是太过诡异,令皇上简直是不敢相信,冰凝第二次梦到《彩云追月》竟然又是一个巧得不能再巧的一天!那一晚他终生都不会忘记,因为那一晚他又是去了年府,又是吹奏了几乎整整一夜的《彩云追月》!只不过与第一次不一样的是,前一回他是抱着与佳人倾诉的目的却是彻底未能如愿等到婉然赴会,而后一回则是明知佳人嫁作他人妇而前去祭奠他们曾经的过往。 可是冰凝怎么可能又是这么巧得不能再巧地梦到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令他忘记了什么是镇定,取而代之的全是焦灼不安,同时急急地问道:“那……,那第三次是什么时候?” “回万岁爷,就是刚刚啊!” 上一次皇上问她第三次梦到那位“公子”是什么时候,冰凝就用这个“刚刚呀”来回复的他,弄了他一个臊眉搭眼,现在冰凝第二次用“刚刚呀”来堵了他的口,令皇上再次闹了一个面红耳赤。然而现在这些脸面上的事情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冰凝这个神闲气定的回复将他彻底地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冰凝的据实禀报,令皇上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而且这个疑团仿佛就像是气吹的似的,越大越有破裂的危险,而他知道,也只有大到破裂的程度才会将真相如实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被这个意念不停地追逐和吸引,终是小心翼翼地抛出来另一个新的问题。 “除了在梦里,你还曾经听到过《彩云追月》吗?” 当这个问题急急地抛出去之后,皇上的这颗心简直就像是被立即抛入到一口正在沸腾的油锅中煎煮一般,他不知道冰凝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不管她回答是还是回答否,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受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于是他开始反悔了,后悔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还不如就这样一直糊里糊涂、不明不白下去,永远珍藏住这个秘密。 皇上的心在煎熬,冰凝何尝不是一样在煎熬?这是最核心、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也是冰凝最怕被问到的!可是该来的总会来,不管她如何小心翼翼地埋藏,终究还是被他知晓了,既然老天爷要她命中终有此劫,她就该认命才对。 他在问她,除了梦里,她听到过《彩云追月》吗?当然听到过,今生今世、永永远远都无法忘怀! 她能够如实地回答吗?当然应该,他是君,她是臣,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无论是从君臣的用度还是从夫妻的角度,她都不应该欺骗他! 如实禀报之后的后果会怎么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即使是被治罪,即使是被打入冷宫她也在所不惜,只要自己问心无愧! 一切全都想通了,也想好了,冰凝的这颗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踏实,语言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回万岁爷,臣妾听到过。” 第2585章 喜欢 冰凝的再度如实禀报就像是一枚炮弹炸响皇上的耳边。如果她回复说“没有”,他会万分的失落,因为那就意味着他突然之间的灵感一现原来是自作多情,意味着那位“公子”确有其人。现在冰凝回复的是“听到过”,虽然意味着他的那个大胆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可是现在的他面临即将到来的真相竟然是如此的忐忑不安! 要知道从最初突然间听到那个“公子”开始,他的心情一直都是既焦躁又恼怒还有酸腐之气郁结于胸,但是从来没有过忐忑不安,毕竟那个“做贼心虚”之人是冰凝,所以“忐忑不安”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才是更加的恰如其分一些。然而皇上万万没有料到,风水轮流转,现在竟是换作了他要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忐忑不安的滋味。 只不过,这个“忐忑不安”既是源于“做贼心虚”,也是源于那个“灵光一现”,他现在顾不得去想“做贼心虚”的问题,更是急于要把那个“灵光一现”落实了才好! 于是皇上情急之下一把就抱住了冰凝的肩膀,全然忘记了她有孕在身,目光中全是焦灼与急切 “在哪里?告诉朕,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在冰凝的面前,皇上许久都没有如此地失态过,好像最后一次是在香山之巅,此后不管是因为人质事件两人闹翻还是冰凝丢魂期间的胆大妄为令他气窍生烟,哪怕是因为牡丹台风波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无论哪一次,皇上从来都没有对冰凝有过半点的失态,即使是心中早已经气得发疯可是在表面上仍是保持了足够的风度,然而现在,冰凝只是一句“臣妾听到过”就令他当即失了心态,朝她几乎是大吼大喊了起来,抓在她胳膊上的双手更像是两把钳子,掐得她骨头都痛了起来。 面对这个几乎陷于情绪失控状态的皇上,冰凝刚刚因为那份坚定的决心而平静下来的心登时又被搅得慌乱不已,似乎其中又夹杂了一丝丝的退缩心理,不知道她若是说出来尘封了十几年的事实真相会不会将他一下子压垮。然而他根本就不会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随着钳制在冰凝肩膀上的那双手力道猛地又加大了许多,痛得她眼泪即刻就要流下来,不禁脱口而出道:“回万岁爷,是在年府,是臣妾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听到的。” 年府,年府,果然没有猜错,果然就是年府! “那……,你在梦中听到的那位京城故人吹奏的箫曲,可与你在娘家时听到的一样?” “回万岁爷,是的,是的,一样的,一模一样……” 冰凝早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肩膀又被他抓得生痛,更是承受着巨大的心理煎熬,因此待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然是精疲力竭、疼痛难忍,禁不住地在心中默默地哀求道:就请您放过臣妾吧,为什么一定要让臣妾再次回首那段痛彻心扉的经历?您就那么喜欢看到臣妾在您的面前颜面尽失、毫无半点尊严的模样吗?那样的您就高兴了?可是臣妾却是生不如死呢!还请您给句痛快话吧,不如将臣妾直接赐死,一了百了罢了。 现如今已经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刻,皇上怎么可能将她赐死呢?此刻的他由于急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一双大手早就将冰凝抓得生痛,而且面对冰凝被他逼问出来的三言两语实在是觉得不解渴也不甘心,因此他决不可能怜香惜玉,相反还要继续给她施压,逼迫她说出所有的真心话。 “你喜欢这位故人吗?一定要对朕说真心话!想来这位故人令你如此的念念不忘,即使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你仍然魂牵梦萦、刻骨铭心……” 此时的皇上咄咄逼人、步步紧逼,直接明白无误地问出了“是否喜欢”的这个话题,不仅是将冰凝逼迫到了墙角,甚至是快要将她挤压进了墙缝里,逼迫得她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正所谓物及必反,在如此高压的气势之下,出人意料地,冰凝刚刚产生的那股巨大的不安反而在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冰凝本身就是举重若轻之人,当压力达到了极致之后,就化作了轻鸿一支,毕竟该来的一定会来,躲也躲不掉,那么她就只有勇敢地去面对。 不过她还是不能免俗地想到了福惠阿哥,想到肚子里这个他们还没有出生的小公主,想到了他们这么些年以来的幸福甜蜜时光,都是那么地令她难以割舍,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既是母亲也是妻子,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地被她握在手中的幸福,有朝一日真的要全都离她而去,她又怎么可能不贪恋这些呢?可是,她从小就被教导,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总是要舍生取义,不论什么事情,既然有能力去做就更要有能力去担当,她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而背弃礼义,丧失做人的原则。因此即使问题是那么的难堪,令她恨不能自揭脸皮,却仍是勇敢地面对上他的目光,坚定地回复了他。 “回万岁爷,是的,臣妾确实曾经喜欢过那个人。” “你们见过面吗?” “回万岁爷,臣妾不曾与之见面。” “你知道他姓甚名谁吗?” “回万岁爷,臣妾并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回万岁爷,是箫曲。” “箫曲?” “回万岁爷,想必您是如此博学之人,定是听说过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典故,所以,不必臣妾再多解释,您也能够理解吧。” 终于说完了,冰凝如释重负!说完了,这个在她心头压了十三年的大石头终于彻底地搬掉了,此刻的冰凝浑身轻松极了,即使是杀是剐也没有半点担忧,一切都是天意。 望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冰凝,皇上却是后知后觉地激动万分、心潮澎湃。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爱上了他,托付一片真心,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命中注定要今生今世在一起! 突然间知晓了真相,皇上简直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狂喜。他们的大好姻缘竟然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他竟然都不知道?他完全被刚刚那个所谓的“京城故人”给气糊涂了!婉然住在年府,冰凝也住在年府,既然婉然能够听到他的箫曲,冰凝当然也是能够听得到!他怎么就独独忘记了这一点呢?或许在他与婉然琴曲传情的时候,冰凝还在一旁出谋划策呢!否则以婉然的温柔性子以及不太出挑的智慧,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来那么多的鬼花招来对付他呢?一定是有冰凝这个军师在一旁出谋划策的结果!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可是他竟然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早已经赢得了冰凝的芳心!可他居然还蒙在鼓里,先是屡屡与她树敌,然后还要一一化解自己做下的这些干戈,又是假门假式地考月,又是痛心疾首地炮制休书,费劲了心思,想尽了办法,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越想越是激动,越想越是后怕,于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直接一把就将冰凝紧紧地拥入怀中,生怕她再变卦、反悔似的。 没有预期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想像中的惊涛骇浪,相反,却被他紧紧地拥在怀中,冰凝完全被惊呆了!皇上这是怎么了?她已经这么坦诚地承认了她喜欢一位故人,怎么皇上如此地大度,如此地宽容,这还是那个与她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皇上吗?她怎么一点儿都不认识了? 仿佛读出了她的心思,他恶作剧地抬起她的下巴。相对于冰凝的一脸困惑,相反皇上的脸上全都是巨大惊喜,不过为了不致于吓到冰凝,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不得不强压下这份狂喜,努力调整了半天才得以重新开口。 “知道你刚才的那番回复,可是欺君之罪吗?” “回万岁爷,臣妾知罪。可是,如果臣妾不据实回答,同样也是欺君之罪。” “你,难道不害怕吗?” “回万岁爷,臣妾当然害怕,不过,臣妾也不怕。” “噢?那你先说说怕什么?” “回万岁爷,臣妾害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福惠阿哥、湘筠格格,还有将来的小公主,臣妾也害怕因为辜负了您而令您伤心难过。”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冰凝怕的竟然只是这些,他以为她会担心被打入冷宫而失去了他的恩宠,而事实上她担心的只是小阿哥和小格格们会受了她的牵连,还担心他的感受,却唯独没有考虑过她自己的安危。对于冰凝的这个回答,他既欣慰又失落。欣慰在于她确实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失落在于他是那么地希望她说她有多么地担心失去他的恩宠。他是那么地在乎她,在乎他们的爱情,可是冰凝呢?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对他们这段感情的紧张!这个死丫头,怎么就不会顺着他的心意来说呢? 第2586章 天意 因为冰凝没有担心失宠,而皇上又是一个对感情之事格外小气之人,因此听了冰凝这个关于“怕什么”的回复之后,顿时有点儿小小的怨恼:怎么怕的全都是跟他无关的东西?他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这么无关紧要吗?素来很是情绪化的皇上登时恼羞成怒,于是故意又抛给她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 “那朕再问问,你究竟不怕什么?” 冰凝简直是要抓狂了。她不怕什么?这还用她红口白牙地说出来吗?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无非就是不怕他的淫威,不怕他的治罪罢了,可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哪里敢说出口。如果此时的他对她恶言相向、怒不可遏的话,她反倒是敢说出这些话来,反正早晚也是被打入冷宫被治死罪,还不如逞一回口舌之快。 然而现在的情形完全出乎了冰凝的意料之外,皇上不但一脸和颜悦色,居然还有闲心跟她斗嘴,一丁点儿的恼怒都看不出来,气氛如此和谐之下,她那些大逆不道之语如何说得出口来? 面对这个“喜怒不定”的皇上,冰凝实在是想不明白:她都这么肯定而又明确地对他说了,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且都十三年过去了仍是念念不忘,可是皇上不但不生气,还明摆出一副神闲气定看热闹的姿态,这个皇上,她怎么越看越是看不懂了? 她看不懂皇上,可是皇上完完全全地看得懂她!他万分庆幸,幸亏冰凝是一个如此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人。如果她因为害怕被他治罪而隐瞒不报,那么他将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更不会知道她对他早就是芳心暗许、爱有所属、情有所依,虽然这个真相迟到了十三年,可是老天实在是眷顾他,终是让他幸运地知道了,那就不算晚。 越想越是动情的他禁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朱唇,柔情蜜意,辗转流连。 皇上激动万分,然而冰凝却被他的这番举动彻底地弄懵了!皇上真的不在乎她的过去吗?还是先予恩宠,再施刑罚?毕竟皇上可是一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之人。 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冰凝实在是无法承受犹如天壤之别的待遇,刚刚只听了“京城故人”几个字就气急败坏、怒发冲冠的皇上去哪儿了?现在坐实了她“不守妇道”的隐情之后竟然立即变得欣喜若狂,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管有没有天理,现在落在她朱唇之上的这个吻满满都是爱意,深情无限,然而如此反常而不合情理的结果实在是太过诡异,就算是不被皇上治罪也难逃两个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厄运,然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千般爱恋、万般柔情。对于瞬间的冰火两重天,冰凝完全无法理解也完全无法融入这深情一吻之中,以致这个吻都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她仍是由于疑惑万分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那双充满焦虑、充满探寻的大眼睛,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瞬间就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 面对这个有违常理的皇上冰凝久久都不能够进入状态,而面对这个一反常态,极为不配合的冰凝,皇上真真地是要被她给气蒙了,心中暗暗地埋怨道:对待朕的吻你就不能用心一些吗?要知道有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可是面对在如此浪漫而富有情调的气氛下,做出如此煞风景举动的冰凝,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埋怨她的这些话来。 任谁都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这么的大度,这么的不介意,不过皇上实在是没有办法向冰凝解释这一切。虽然她光明磊落地向他坦承了对那位“公子”、那位“京城故人”的爱恋,可是他却无法向她同样坦承相认,那个令她念念不忘十三载的故人,就是她眼前的这个皇上本人。 因为他无法向冰凝解释,为什么他会屡屡地出现在年府的花园外墙,又持续不停地吹奏萧曲,他不想令她伤心,当然也更不想让她知道:朕当时正跟你的姐姐琴瑟合鸣,借曲传情呢。冰凝的脸皮是这么薄,心气是这么高,哪里遭受得了这么沉重的打击? 冰凝由于不知道“实情”当然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迷惑不已,而皇上因为获悉了“实情”自是欣喜若狂,于是分别是两种心境的这两个人即使算不上是同床异梦,也绝对是“貌合神离”。 眼见着冰凝一直瞪着那双迷惑的大眼睛,无论他如何情有所牵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状态,无法融入这浪漫的良辰美景之中,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放弃了在她唇齿之间的流连忘返,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是由他来品尝。 由于探寻到了冰凝内心中的这个天大的秘密,皇上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虽然一想到刚刚才送别了婉然,他的心情就从格外沉重一跃为欣喜若狂实在是愧对婉然,可是面对冰凝无意间送上来的这份天大的惊喜,皇上实在是按捺不住,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将来九泉之下没有脸面再与婉然相见,然而这一刻到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也太过完美,令他由衷地想要放纵自己一次,放纵自己从道理的约束下恣意任性一回,只为迟来的心有灵犀、天作之合。 此时此刻,皇上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对婉然的愧疚早已经被巨大惊喜冲得一干二净,甚至有点儿“得寸进尺”地开始奢望:假如那些日子与他琴瑟合鸣的那个人是冰凝该有多好,既然已经当了婉然的“军师”,何不亲自上阵呢?虽然她不擅长古琴或是古筝,但是琵琶与竹箫合鸣的效果,即使是现在凭空地想一想都觉得会是别有一番意境,令他格外地心驰神往呢。 面对这个异想天开,皇上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自己暗暗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还不如从冰凝这里再多多探得一些她的内心小秘密呢,毕竟他非常好奇冰凝这个神奇的梦境,既然远隔十几里她都能够心有灵犀“听”到他的箫曲,那么……于是在迫不得已地松开她双唇之后,他也顾不得冰凝的窘迫直接问了出来。 “朕想知道,你这位故人在梦中是什么样子?” “回万岁爷,臣妾知罪,您要如何责罚都可以,唯有请您给臣妾留些脸面吧。” “你若是能够如实回答,朕就不会责罚你。” “这,这……” “有这么为难吗?更何况,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就断不会再为难与你。” “回万岁爷,那位故人,是……,是一袭白衣,骑一匹枣红骏马……” “你?你此话当真?” “回万岁爷,臣妾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语。” 皇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才好。冰凝从来都是诚信之人,她既然敢于坦诚布公对那位“公子”的倾慕之情,在大是大非面前都坚守了诚信,当然也绝对没有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撒下弥天大谎。 也正因为此,皇上不得不再次相信梦境的神奇!前两次他确实穿的是月白色的袍子,并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极为凑巧罢了,而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那两次的日子都太过特殊,一个是先皇的万寿节一个是婉然的出嫁日,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记。至于今天这次,他因为穿的是白色的孝衣,因此也应该算是白衣范畴吧。 至于枣红骏马,前两次他都是骑着那匹蒙古马,而那匹马,确实是红色。不过万分可惜的是,那匹名贵的蒙古马已经于前年得重病死掉了。而今天这一次,他是以皇帝的身份出宫,当然不可能再骑马,不知道…… “你刚刚在梦中,见到那位故人,他也骑了红色骏马?” “回万岁爷,臣妾也是奇怪呢,那位故人这次在梦里,并没有骑马,只是脚踏祥云而行……” 天啊!竟然这么严丝合缝! 如果说以前那两次他前去年府的行踪有可能泄露,毕竟那是在潜邸里,冰凝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是费尽心机从什么地方探听了他的行踪,那么今天则一定不会!他刚刚的这次出行,是在极为严密防范之下的行动,就连高无庸和苏培盛也是在临出发之前才知道他要去哪儿,冰凝再是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晓得如此清楚。因此她刚刚回复的那个“脚踏祥云”,应该确实就是梦中的场景,而不是从什么地方探听了消息之后,假托是梦境从而骗取他的信任。 难道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命中注定”吗?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机地向婉然表白心迹、热烈地追求属于他们的爱情,也不无论他如何固执地误解冰凝,冷落她,甚至是伤害她,可是他与冰凝仍是按照老天爷早已经预先设定好的路线,以命中注定的方式,成亲、生子、相爱……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都拦截不住他们相亲相爱的步伐。 这,难道说就是天意吗? 第2587章 暗涌 三月十七日,康熙皇帝的梓宫发引景陵。皇上作为嗣皇帝率领王公大臣,皇太后作为先皇的皇后率领率后宫妃嫔,亲送灵柩到陵墓所在地――遵化。遵化距京城也有几百里地的路程,而冰凝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难以承受如此长距离的一路颠簸,为慎重起见未能随行。这也是皇上即位之后第一次走出京城,也是他在位十三年之中,仅有的三次出城行动之一。 此次出行送葬活动人员众多,规模浩大,同时也是危机四伏、凶险异常。经过近五个月的高压政策,反对派的势力得到有效的遏制,皇上的亲信得到迅速扶植和培育,但毕竟这是远离京城前往三百多公里以外的遵化,来回就是六百多里,用时二十多天。脱离了皇宫铜墙铁壁般的严密防范,除了随行的大内侍卫之外,皇上的安危没有任何保障,相当于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于敌手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然而恭送大行皇帝梓宫是他这个嗣皇帝义不容辞的责任,更不要说皇上是极为诚孝之人,因此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布满荆棘的千难万险之路。此外,他还要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地历练一下他的队伍,从而向他的敌手们发出最为严重的警告。 鉴于形势的极其严峻,不管是大总管苏培盛还是大内侍卫总领,包括隆科多全都是严阵以待,在出行之前都做了极为精心的准备工作,以确保万无一失。临行之前的头一天傍晚,皇上特意前来翊坤宫向冰凝告别,这一走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只留她一个人在宫中也是放心不下,可是一并出行的话,既是她的身体无法承受,也是因为沿途凶险,更是不利她安胎。 皇上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冰凝那么聪慧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担忧呢? “启禀万岁爷,臣妾不能亲自送皇阿玛一程,实在是愧疚呢。” “你的身子要紧,皇阿玛不会怪罪你的。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可要按时吃饭,好生休养,另外这宫里的人都快走空了,只留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朕委实是有些不放心呢。” “回万岁爷,臣妾一定好好吃饭,好生休养,只是您,臣妾万分担心您,这回出门在外,不比从前,还望您能……” “放心吧,这又不是御驾亲征、领兵打仗,想当初皇阿玛平定噶尔丹的时候,不比这要凶险得多?这一回才区区三五百里的路,也就十天半个多月的功夫,与朕从前出行动辄上千里的办差可是差得远了,再说了,如果就这么点儿小麻烦都不能挺过去,朕这个皇帝岂不就是个草包皇帝了?” “回万岁爷,理是那个理,可是今不同昔,虽然有老十三他们,可是……” “你都说了有老十三护着,还不放心?” “可是……” “别再多想了,好生养胎才是最重要的,你不是跟朕保证了,这回一定是个小公主吗?朕还等着呢。” 皇上在翊坤宫中安抚不能随行的冰凝,十四阿哥在贝子府也是坐卧不宁。恭送大行皇帝梓宫赴遵化景陵的时间是早早就由钦天监确定下来的,就在明天,三月十七日。在此之前,十四阿哥曾经多次差穆哲往诩坤宫中递牌子请求进见,然而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贵妃娘娘贵休欠安,无法接见。 一次次的失望令十四阿哥渐渐地心生悔意,他有些后悔年初的时候借胡道长之口鼓动皇太后将冰凝逐出了永和宫。如果冰凝现在仍在永和宫中,根本不需要递牌子,也不要假穆哲之手,只是他自己借着向皇太后请安的机会都能够跟冰凝说上两句话,哪里像现在这样需要求爷爷告奶奶?此时的诩坤宫在十四阿哥的眼中,简直就是一座难以攀越的高山,是一座他自己给自己挖下的深坑。 得到三月十七日启程的消息之后,十四阿哥心中陡生希望。出行之中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因此只要是离开了诩坤宫,一路上总归能够让他得到接近冰凝的机会,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他自己得不到机会,他也会为穆哲千方百计地创造机会。 可是当真正启程之后他才得知,贵妃娘娘因为身体不愈,根本就不在随行之列!这个结果让十四阿哥懊恼至极。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是暂时先将这件事情压下来,准备从遵化回来之后,再递牌子进宫商议。好在湘筠现在养在翊坤宫中,应该没有大碍,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 此时,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向遵化进发。皇太后娘娘此时还不知道十四贝子府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只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总是不见老十四进宫前来请安,心中极为惦念。为此每当她见到穆哲前来请安,她总是要问一问她们家爷在干什么呢,而穆哲的回复总是说爷在办大事儿呢,暂时没功夫前来给前请安,还望额娘不要怪罪。 老十四能办什么正经事儿?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大得过把皇位争下来?这才是正经事,其它的都赶快放一边别管了!因此,好不容易盼到了启程时间,趁着一路同行的机会,皇太后总算是逮到了老十四,这不,才第一天晚上驻扎行宫,皇太后就赶快差秋婵去给十四阿哥传话。 从穆哲的口中十四阿哥早就知道这些天因为没有进宫给皇太后请安而惹得他额娘担忧不已,从前一直是在躲,现在因为一同出行,他再也不可能有借口躲着皇太后了,因此才刚一驻扎下来,连晚膳也没有用,他就立即前往皇太后的住处,于是与刚刚出来传话的秋婵撞了个正着。 “给十四爷请安,娘娘正要差奴婢过去请您呢。” “太后娘娘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说想十四爷您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进了皇太后的房里。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老十四,你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一直没有见着你?不会是你那个皇兄又找你麻烦吧?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回皇额娘,儿子这些日子一直忙着跟八哥商讨事情,没顾上给额娘请安,望额娘原谅。” “噢,是这样啊,没事,没事。额娘只要见到你就踏实了。不过老十四,额娘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以后跟老八他们在一起,可要多长着几个心眼儿。老八的心思多,手段也多,你可是斗不过他,他现在跟你亲密无间,那是因为他需要你帮着他,而不是他真心实意想帮衬你。将来如果真能成了大事,他反过头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你可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回额娘,儿子谨记您的教诲。” 其实皇太后就是不说这一番话,十四阿哥的心里也是跟明镜似的,这样的局面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虽然他也不想这样,整日里过着寄人蓠下的日子,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将明明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这么白白地拱手相让,而且他也知道,只凭自己一已之力实在是难以撼动皇上越来越坚如磐石般政权,只有与八阿哥他们联手,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因此现在他和廉亲王完全是相互利用、相互倚靠、相互提防的关系,不管他有多么的不愿意,现在的他只有虚以委蛇,先与八阿哥联合起来,至于日后如何…… 至于将来成事之后如何,那是日后的事情,至少现在,他们必须要联合起来,还有一线生机。现在的他实在是顾不得许多,毕竟拿下天下是第一位,得天下之后的事情,还是等到那一天到来之后再说吧。或许是八阿哥收拾了他,或许是他收拾了八阿哥,总归一山容不得二虎,但有一点他是十分肯定的,那就是就算是输给了他的八哥也总比输给了他的四哥要强得多。 见十四阿哥不置可否、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皇太后的心里急得不行,生怕十四阿哥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将来可是真的没有后悔药可吃了,于是她赶快追了几句。 “老十四,不是额娘说你,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心软可是成不了大事啊。” “回额娘,冤有头债有主,您就放心吧,儿子决不会心软,更不会手软。” “好,好,有你这句话,额娘就放心了。不过祯儿你也放宽心,只要有额娘在一天,谁也别想反出大天来。” “额娘!都是儿子不孝,别人家的额娘都是养尊处优、颐养天年,却是儿子的额娘,不但在宫里受皇兄的气,还要惦记儿子的事情,整日里为儿子操心,儿子实在是个没用之人!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别人想让额娘操心,额娘还懒得答理他呢。噢,对了,你的那几个小福晋还没有从西北回来吗?这一次怎么没有一起来?别人不说,塔娜总该是来你皇阿玛送一程的呢。” 第2588章 监控 十四阿哥万万没有想到,皇太后刚刚不是一直在跟他说着夺权大计之事,怎么就突然间扯到了他的小福晋身上?这是他躲了皇太后将近一个来月时间的最主要原因,谁想到竟是躲了初一没能躲过十五,太后娘娘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仍是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这件事情,幸好有了那将近一个来月的时间,足够他去化解心中的伤心与难过,足够在皇太后的面前强打精神,勉力支撑。 “回额娘,她们这一路单独行走,多有艰辛,塔娜受了风寒,走走停停地一直没有治好,回了府里之后许是精神一下子放松,病就更加的厉害了起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起来……” “噢?塔娜病了?我说怎么回了京城也不见她过来请安呢!怎么还没有治好?请的哪个太医?” “回额娘,她那已经是顽疾了,多少个太医都看过了,也没了法子……” “其它人呢?走了那么些日子,回来了连请个安都……” “回额娘,完琦才回了京城没两天就伤了腕子,现在还没有好,婉然,婉然,她……” “行了,行了,那个我就没有打算见她,不来那是最好,真若是来了,我一准儿收拾她!否则一看到她,额娘就想起她那个狐狸精妹妹来,这心里可是要憋闷死了,半天喘不上来气儿。对了,你说上次将那狐狸精放回去,怎么你那皇兄也没有遭难呢?那个胡道长算得到底准不准?不会是只徒有虚名吧?” “回额娘,胡道长的道法可是精准得很,您先不要着急,这可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只是额娘太心急了,早早晚晚有他遭报应的那一天,额娘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看来还是祯儿才能成大器。” 从德妃的住处退出来后,十四阿哥心情沉重、步履踟蹰地往回走,恰巧才走到了半路上就遇到了八阿哥。实际上八阿哥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十四弟了,十四阿哥刚刚跟皇太后说他一直跟八阿哥商议夺位大计完全就是虚晃一枪,否则他实在是找不出来为何没有进宫请安的理由,总不能说他府里遭遇变故、心灰意冷这个真实的原因吧。八阿哥因为多日不见,今日一遇自是格外欣喜,因此还不待十四阿哥请安,廉亲王就主动地急急问出了口。 “老十四,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也没有你的消息,你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老十四给八哥请安。其实,弟弟也没做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 “唉,现在这个时候,谁的心情能好啊,谁都不好受呢。来,到八哥那里一起去坐一坐吧。” 十四阿哥确实是心中烦闷,虽然有皇太后苦口婆心的劝诫在先,虽然有他对两个人关系的正确认识,但他仍是抵不住的心烦意乱,于是脚下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八阿哥的身后,没一会儿就到了廉亲王在的下榻之处。而八阿哥也确实是存了私心要找十四阿哥,因此才刚一落座就忍不住先开了口。 “老十四,八哥可是听不少人说来,前些日子皇兄截获了你不少的文书,现在正有大量的人在翻查那些文书,有些人还被抓了起来。” 这句话正戳到了十四阿哥的痛处,为了这些文书,他赔进去两个女人,最终还是难逃被截获的厄运,与皇上的这一回合的较量,他输得一败涂地,一点儿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再闻听到八阿哥讲起这些文书的后果,方才知道他不过就是井底之蛙、掩耳盗铃,早早就沦为整个京城的谈资和笑柄,他竟然还躲在贝子府里什么都不知道呢!虽然他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真正说起来的时候,简直就是恶从胆边生,随即将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放。 “老十四说了,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走着瞧。” “十四弟,有你这句话就好!这些天不见你,以为你就这么认命了呢,你刚回京城的时候,不是还嫌八哥不积极吗?现在八哥瞧着你倒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样子,还担心你准备认了这个皇兄呢。” “八哥,老十四这不是在遵从您的教诲吗?韬光养晦,以退为进,怎么?现在风向变了?听八哥的教诲也错了?” “好样的,咱们可说好了,咱们可是要以退为进,有进有退,你进我退,同进共退。” “八哥就放心吧。” 十四阿哥当然不会忘记了皇太后的告诫,因此他刚刚的那番表现既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也是为了麻痹廉亲王,既然是相到利用的关系,他自然是要将对八阿哥的提防埋得越深越好。 虽然十四阿哥与廉亲王的行动很是隐蔽,但仍然没能逃过皇上的天罗地网。此次恭送先皇梓宫下葬的这一路上可以说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在京城的时候都没能有效镇压那些反对势力的疯狂反扑,现在到了外面,这些人更是会竭尽全力地大行抢班夺权之举,因此出发之前,皇上早早就进行了布控,不管是皇子阿哥还是朝中重臣,不管是反对派还是中立者,但凡不是皇上自己的心腹之人,统统都要在这些可疑之人的周边至少要安排上两至三个眼线,以便进行暗中监视,既是对他们的反常举动了如指掌,又是要确保在发生谋反的时候,可以在第一时间进行反击。 如此大规模地调集人手不仅仅是因为皇上“贪生怕死”,他的一切行为和一切考虑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全部集中在巩固历尽千辛万苦获得的江山社稷之上,他可以不看重自己的安危,可以视自己的生命如尘埃,但是他舍得放弃他用毕生的心血换来的所有治国梦想吗?他能够舍弃追随了他那么多年的兄弟和重臣吗?他敢于赔上包括冰凝在内的家人和亲人吗?一旦站在了山巅,他还有什么资格再说回头,再说放弃? 所以他必须保证自己要好好地活下来,只有对自己负责,才能够对得起先皇临终嘱托,对得起他的臣民,对得起他的每一个追随者和热爱者。 精力是有限的,兵力也是有限的,在御驾队伍中进行了重兵布阵的结果必然是京城皇宫的防卫相对空虚了许多,这也是他临出发之前一直放心不下独守宫中的冰凝的原因。但愿敌手也如他一样,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到了出行队伍之上,毕竟那些人在乎的是皇位,是他,但若是他们动了心思想要另辟蹊径打冰凝的主意……,一想到这里,尽管已经在宫中未雨绸缪地做了部署,但是这一路上不论什么时候想起这个问题,他都会禁不住烦燥不安起来。按照约定,每日都会有宫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前来向他禀报宫中的情况,到目前来看,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没来由的担忧仍是挥之不去。 他也不想做一个为了女人就不顾江山社稷的昏君,可是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常人,无奈之下,他只得是吩咐高无庸去准备了香案,祈求老天爷能够眷顾多灾多难的冰凝。他很少为个人私事祈求菩萨保佑,更不要说为一个女人了,这么多年以来,与旁人一样,他也是倾心于占卜问卦、求神拜佛之事,然而烧香磕头的目的全都是为了公务。然而在形势如此严峻之际,在心理压力几乎达到了忍耐极限的时候,他唯有打破常规才能寻求暂时的心理安慰和平衡,仿佛只有袅袅香烟才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安宁与慰籍。 皇上的严阵以待绝对不是小题大作,今天刚刚是启程的第一天,十四阿哥与廉亲王就迫不急待地勾结在了一起。此时此刻,当他听到关于各位皇子、大臣们的行动禀报,特别是八弟和十四这弟两个人刚刚驻扎就聚集在一起密谋,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早早进行了部署,否则等到谋乱发生的时候,可就是一切都悔之晚矣。 面对负责监视十四阿哥这两个大内一等侍卫的禀报,他在庆幸之余又是那么地失落。原来以为他放出的信号已经足够强硬了,这些人也应该知道收敛。可是廉亲王和十四贝子仍是将此当作了耳边风,这种顶风作案的行径最终促使他终于下定决心来解决十四阿哥的问题。 十四阿哥本人的力量并不是非常强大,但是他有皇太后娘娘的支持,再有八阿哥一伙的挑唆勾结,几股势力结合在一起,十四的综合能量实在是不可小觑。这是一个对皇权具有极大的威胁一个人,急需要第一时间剪除的力量。当然了,廉亲王的势力也是极其强大,但是他的影响力主要集中在朝廷范围,另外又是才刚刚委以“总理事务王大臣”的重任,不好出尔反尔。 是时候,痛下杀手,彻底瓦解双人同盟。但是师出有名,事出有因,他需要理由和借口。如果寻不到借口和理由,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创造。 第2589章 守陵 三月二十七日,御驾一行抵达河北遵化。 四月二日,康熙皇帝的梓宫奉安景陵享殿。 待全部仪式举行完毕,回到驻地行宫后,皇上没有给任何人以半点喘息之际,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突然间下发了一道口谕:皇十四弟、贝子允禵留遵化守陵;向雅图、孙泰、苏伯、常明等永远枷示,其年十六以上之子皆枷。侍卫副将李如柏一并留遵化守陵。 此前冰凝已经预感到了皇上要将十四阿哥流放的意图,这一回果然应验了她的猜测,只不过是地点从张家口变成了遵化。 此喻的下发当即在前朝和后宫中引发的震惊一场不亚于强地震带来的后果,众人当即就是心知肚明,皇上这是要对十四阿哥痛下杀手了。所谓的留在遵化守陵,不过是将十四阿哥软禁在了遵化而已,此地远离京城,谋反很是不便,既有地理上的不便,也有人员上的不便,更有条件上的不便,毕竟这里是他们的皇阿玛、皇法玛的陵寝之地,行刀光剑影之举简直就是不肖子孙,是要遭天遣的。另外,对向雅图等人的枷示,不过是打掉十四阿哥的左膀右臂,令其孤掌难鸣;令李如柏一并留在遵化守陵,不过是在此监视并限制十四阿哥的一言一行,毕竟李如柏是皇上的亲信副将。 对于皇上的这个举措,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只是在时机的选择上,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谁都没有料到,皇上会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向十四阿哥动手,而且还是冠冕堂皇的守陵!十四阿哥怎么可能抗旨不遵?如果抗旨不遵,不仅仅是对皇上的谋反,更是对大行皇帝的不孝不敬。 皇上对十四阿哥的这个处置实在是心狠手毒,但也不得不说是棋高一筹。选择遵化作为软禁十四阿哥之地有他深思离虑的想法,一来为先皇守陵是任谁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理由,这道圣旨将十四阿哥死死钉死在遵化,没有丝毫反击还手的机会。而且景陵远离京城,完全就是一座孤岛,皇太后娘娘和八阿哥一伙根本就是鞭长莫及。而留在京城实在是有养虎为患之嫌,京城是他的根基所在,在京城留居时间过久,越是不可避免地给了十四阿哥大肆培养亲信、结交朋党的可乘之机,待他逐渐羽翼丰满之后,就更难以解决,那样的局面,皇上只要想一想就后怕不已。 对于八阿哥一伙,如果将来志不同、道不合,他会毫不留情地治罪。可是对于十四阿哥,他下不去这个狠手,毕竟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皇上永远也绕不过这道坎,解不开这个结! 他深知自己的弱点,无非就是一个“情”字,不管是对亲人还是臣子,他害怕万一有那么一天,十四阿哥羽翼丰满到严重威胁到他皇权的地步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与其那个时候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甚至是兵败麦城而后悔,还不如现在就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早早将十四阿哥的势力扼杀到摇篮中。而留守景陵,应该是最好的归宿。 皇上不但对外公开下发了上谕,还对副将李如柏私下面授了口谕:十四贝子在遵化守陵期间,府邸是他唯一自由行动的场所,出了府门之外必须来严加看守,即使是前往先皇的陵寝,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如忌日等情形之外,一律不准他无缘无同地前去私自参拜。 接到守陵的上谕之后,原本就处在刀锋浪尖之上,精神早就紧张到快要失控的程度,此时这道上喻刚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唰地一下子斩断了他所有的后路与退路,十四阿哥终于被彻底地激怒了,丧失理智的他直接就冲向了皇上在遵化临时驻地的寝宫。 “启禀皇兄,老十四今天可算是领教了,这世上再是阴险狠毒之人也比不过皇兄您呢!” “十四弟,你何出此言,朕命你为皇阿玛守陵,难道不是你作为一个儿子天经地义的职责吗?” “好,好,老十四我承认那是作为一个儿子天经地义的职责,不过,老十四不仅是儿子,也是老子,这当老子的职责,皇兄怎么就不提了?” “十四弟何出此言?你当你的老子,与朕有何干?” “好一个‘与朕何干’?说您是天底下最为阴险狠毒之人实在是太便宜了!简直就是虚伪狡诈的小人一个!” “你!?如此出言不逊,目无尊卑,你想要造反是不是?” “放心,皇兄,造反的事儿,老十四现在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老十四还是要先把老子当好再说!” “你这一晚上口口声声地说要当老子,难不成你今天硬闯寝宫就是为了跟朕来说你要老子么?” “对!皇兄说得一点都不错!请皇兄将格格还给我!” 格格?由于满清入关不久,关于称谓还没有像汉人那样厘得清楚,就好比这格格,既可以是指宝贵人家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也可以是养在宫中的公主,还可以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因此十四阿哥口中的“格格”既可以是指婉然格格,也可以是指湘筠格格。就十四阿哥来说,他现在找皇上要人当然要的是湘筠格格,因为他发过重誓,一定要将湘筠格格抚育成人,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 然而正是因为“格格”的范畴太广了,而皇上又是刚刚命人从蒙古将婉然的尸骨起出运送回中原,虽然做得是人不知鬼不觉,但是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有些底气不足,现在十四阿哥登堂入室、明目张胆地向他讨人,尽管前面已经围绕“老子”的问题而唇枪舌剑一番,此时此刻由于关心则乱,皇上竟是将十四阿哥口中的“格格”下意训地理解成了婉然格格。 尽管皇上或多或少有些心虚,但是被十四阿哥这个硬闯寝宫之举搅得有些乱了方寸,自己心虚是一方面,因婉然凄惨的结局而替她不值则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因此十四阿哥不提婉然还好,一提到婉然,立即点燃了皇上胸中愤怒的火焰。 “你还好意思要求朕归还你的格格?既然你有胆量来跟朕讨,那么朕就在今天明明白白地把话说清楚了,你可是要听好,从今往后,婉然再也不会是你的什么格格!” 十四阿哥被皇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他此番前来只不过是讨回他的湘筠小格格罢了,结果小格格没有讨回来,怎么又稀里糊涂地把婉然牵扯了进来?婉然?皇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个女人再也不会是他老十四的格格了?那她会是谁,难不成皇上这是要破坏祖制,将婉然追谥为婉妃娘娘? “皇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婉然再也不是老十四的格格?” “那你听清楚了,从今天起,不,应该是从她出生之日起,她就是只是镇江将军田家谓的女儿,田沐雨。她从来也不曾是什么十四贝子府的格格,从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永远都不是!” “田家谓?田沐雨?” “怎么?朕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还是说你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田家谓是婉然的亲生父亲,她既不是年玉盈,也不是喜塔腊婉然,她只是田沐雨。” “不,不,不!她是年大人的养女,她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 “老十四,朕想要奉劝你一句话老生常谈之话,识实务者为俊杰,不要这么执迷不悟!” “你,皇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是朕歁人太甚,朕只知道一句话,胜者为王败者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一个‘为什么’!这句话该是朕问你吧?你既然不爱她,你为什么要娶她,你娶了她,却又为什么一次一次地伤害她,这个‘为什么’,你能给朕解释清楚吗?” “……” 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最后以十四阿哥的沉默而告终。皇上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既然自己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娶了她,又为什么一次一次地伤害她,以致最终赔上了卿卿性命?无论怎样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当初他娶她的时候完完全全地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最后这一次的荒漠独行,若不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又怎么会成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所希望的,虽然只是后来一切都失控了,但是假若没有他这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计谋,没有他这个利用女人冲锋陷阵的夫君,婉然应该现在好好地呆在贝子府里,继续她花一样的年华。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十四阿哥的沉默是他不由自主示弱的前兆,而皇上的策略从来都是勇追穷寇,决不会因为对方的让步妥协而心慈手软,现在的他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打到对方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直至心甘情愿认输为止。 “老十四,你对她曾经做过的那些‘好事’,不要以为朕没有追究就意味着不知道!” 第2590章 摊牌 十四阿哥可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而是瘦死的骆驼也还要比马大,否则也不可能成为皇上的心头之患,一日不解决就一日不能心安。果不其然,他刚刚那一时的沉默只不过是为了现在的爆发而积攒能量罢了。 “老十四不知道曾经做了什么‘好事’,老十四只知道,拉莫可是皇兄派出的人,然后老十四的格格就不明不白地没有了!拉莫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老十四的格格可是明媒正娶的女人。婉然虽然只是十四贝子的格格,但她也是一个主子,拉莫再是御前侍卫,可也就是个奴才!一个小小的奴才居然胆大包天地谋害主子,皇兄不是最讲礼法伦常之人吗?怎么会坏了规矩,纵容一个奴才谋害主子?” “你不知道什么‘好事’?还要让朕再给你历数一遍吗?好,只要你不嫌丢人现眼,不怕家丑外扬,那朕就好好地再提醒提醒你!你堂堂一个抚远大将军,竟然让女流之辈替你冲锋陷阵,原来你就是凭这些下三烂的手段骗取了皇阿玛的信任,当上这个徒有虚名的抚远大将军的?你还是个男人,是个爷们儿吗?朕还真没有见过哪个爷将自己的女人推上前线战场!难道说,十四贝子是靠吃女人这碗软饭挣下的赫赫军功?这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从贻笑大方?爱新觉罗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这是铁的事实,是十四阿哥毕生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的一个污点。虽然他是被皇上逼到绝境,走投无路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让女人替他出头卖命却是不争的事实,从来都是为他所不耻的行径,却是如此真实地发生了。正如皇上刚刚所说的那样,胜者王候败者寇,如果这一役是他十四阿哥赢了,那么不但可以彻底扭转了局面,事后登上帝王宝座的他也会像皇上一笔勾销了婉然的身世那样,将这段曾经耻辱的历史在瞬间一笔勾销,那个时候,谁还会知道他是用了自己的女人冲锋陷阵的不耻之徒。 然而历史再也不会重新上演一遍,十四阿哥的落败早已成定局,只不过他不是等闲之辈,怎么可能就这么让皇上轻轻松松地取胜?此刻被戳到最痛处的十四阿哥虽然哑口无言,可是他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还有反戈一击的机会。 “不管老十四做过什么‘好事’,婉然都是被明媒正娶、正大光明地抬进十四贝子府,她是十四贝子的格格,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一辈子也别想改!她永远都是十四贝子的格格,她永远都不可能是什么婉嫔,或是什么婉妃娘娘!” “十四弟,话可不要说得这么绝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朕可是不会随随便便地说下大话。” “您,您要干什么?” “朕不干什么,朕只不过是做一件婉然一辈子都想做,却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罢了。”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 已经替你写好了休书,你只需署个名就可以。高无庸,将休书拿过来。” 十四阿哥这才知道,皇兄为了婉然已经精心炮制好了休书!这更是他不能承认和低头的事情。因此面对高无庸如闲电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并恭敬地递上来的这一纸休书,他只是轻蔑地一笑。 “笑话!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搞出这么一个荒唐可笑的休书,老十四就能够乖乖地低头吗?实话跟您说吧,您就是搬出天王老子来,老十四也是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写下任何一个字!反正手长在老十四的身上,我若是不签,谁能奈我何?总不能把老十四的手剁下来签这一纸休书吧?” “好,很好!你说得很好!你可是朕的亲兄弟,朕自然是舍不得剁下你的手来,不过事到如今,朕认为还是应该将实话告诉你,这次出京之前,朕已经给内务府传了口谕,皇家玉碟上早就没有了喜塔腊氏,至于年家,玉盈是年家的养女,自是上不了宗族家谱,也就不用朕费用劳神去解决什么……所以,这休书不过就是给婉然一个安慰罢了,你签了,就当是了了婉然的一个心愿,你不签,也改变不了喜塔腊氏不在十四贝子府的事实,不管是玉盈还是婉然,与你老十四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干系了!” 十四阿哥一听这话简直就是犹如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会行动如此迅速,如此干脆,不给他一丁点儿的还手余地和可乘之机。这个行动敏捷不留一点后退的做法也确实是皇上的一惯风格,令历来兵贵神速的十四阿哥也是叹为观止,可是,他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仓皇落败。 “皇兄,老十四还是想好好提醒一下您,一纸休书算得了什么?要知道婉然的灰骨罐现在可是十四贝子府里!她生是老十四的人,死是老十四的鬼!” “你不写没关系,自然会有人替你在这上面写好!这个就不劳你担心费神了,朕既然想要替婉然完成毕生的心愿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另外,你说得对,的确,一纸休书确实是算不上什么,但是你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吧?朕已经派人将婉然从阿拉善迎回了京城,用不了多少天,她就会魂归故里,回到田家的祖坟,陪伴在她生身父母大人的身边!朕会为她立一个高高的坟冢,下面埋葬着她的尸骨,上面立有供人祭奠的石碑,供田家子孙后人祭拜瞻仰。至于存放在贝子府的骨灰罐,喜塔腊氏早就不在皇家玉碟,你凭什么理由让她入土不安,又凭什么理由为她树碑立传?” 这是沉重的而且致命的打击!十四阿哥根本没有料到心思缜密的皇上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派人去了阿拉善而且成功地迎回了婉然的尸骨!他万没有料到,即使时隔这么多年,皇上对婉然用情依然是这么的深,早知道如此,他一定应该派库布里他们立即原路返回,真若是那样的话,两路人马不可避免地会再上演一场夺骨大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婉然将来的归宿竟然是苏州!这是她最为体面的结局,也是她最为满意的结局,依照他对婉然的了解,她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婉妃娘娘,她只想舍生取义,好好地成全翊坤宫的贵妃娘娘。 事已至此,十四阿哥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已经演变成了无可奈何的被动接受,正如皇上刚刚所说的那样,就算是他死活不肯签下那一纸休书,自然也会有人模仿他的笔迹代替他签上,他没有任何选择,皇上只是发发善心提前告知他罢了。 被彻底打垮的十四阿哥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之势,虽然他的目的是讨回湘筠小格格,然而皇上通过婉然的安排沉重地打击了他的嚣张气焰,身为子臣的他不得不服了软,认了输,于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十四阿哥也学会了低声细语和极尽谦卑,因为他还要跟皇上做最后的讨价还价。 “请皇兄将湘筠格格还给臣弟,从此老十四与您井水不犯河水。” “老十四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吧?朕是君,你是臣,哪里有子臣胆敢对君王说‘井水不犯河水’的?” “回皇兄,老十四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望皇兄不要责怪,臣弟只是想接回湘筠格格,好生养育,仅此而已,别无它求。” “既然说到湘筠格格,朕也实话跟你说了吧,朕早已经认她做了养女,朕才是她的皇阿玛!” 什么?湘筠摇身一变成了公主?这个消息简直是要比将婉然从皇室宗谱中一笔勾销还要令他震惊!湘筠是婉然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肉,是十四阿哥的最后低线,然而皇上连这唯一的最后的请求都被拒绝,令十四阿哥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皇兄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是要将老十四逼入绝境赶尽杀绝吗?愤怒到极点的十四阿哥全然忘记了尊卑有序,抬脚就冲到皇上的面前,一字一顿地怒吼道:“您也配做湘筠格格的阿玛?” “如果朕不配,你就更不配!” “你想当湘筠的阿玛?你还有胆子当湘筠的阿玛!你就不怕街巷坊间说她是你和婉然乱情之下私生的格格?” “朕早就料到你们会有这一手!朕再实话告诉你吧,朕已经和十六弟讲过了,不出几天,湘筠就会成为十六府嫡出的小格格,然后再由朕从十六府光明正大地收养到宫中!从今往后,湘筠的亲生阿玛只能是十六弟,而朕则会是她的皇阿玛!你都听明白了?如果你还是听不明白的话,那么朕就不厌其烦地再告诉你一遍,从今以后,不论是婉然,还是湘筠,都与你十四贝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婉然只是田家谓将军的亲生女儿,而湘筠也只是老十六的亲生女儿!” 第2591章 揭秘 十四阿哥是久经沙场之人,皇上的这番长篇大论当然是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更是被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惊得如石化泥塑一般。时至今日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早已经将身为帝王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伎俩演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算是真正地领教了皇上的手段,不过十四阿哥并没有过多地纠缠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如果有朝一日是他登上皇位,想必他也会如此这般毫不手软、不留后患,甚至有过之无不及。现在皇上完完全全是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而他除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动接受之外,早已经是无力回天,或许,这就是命! 见十四阿哥久久都未能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回过神儿来,皇上心中有点儿担忧,他倒不是担心十四阿哥听不明白他的这些话,而是担心他的十四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处处给他设置障碍,甚至是不择手段的颠倒黑白。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陡然一个激灵,当即开口警告,再也不能给十四阿哥半点喘息之机。 “怎么?哑巴了?刚刚你怒气冲冲地前来质问朕的勇气和胆量去哪儿了?还是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玩什么新花样?难不成你们还要打算再无中生有,去散布朕与哈宜呼的谣言吗?” 哈宜呼是十六阿哥的嫡福晋,皇上被对手们不停地往他身上泼污水早已经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但是如果因为收养湘筠的问题而将哈宜呼也牵扯进来惹上一身臊,那就是他这个当皇兄的对不住老十六了。所以皇上必须防范于未然,切不可让婉然的悲剧再度上演到哈宜呼的身上。 “老十四,不要怪朕没有事先提醒你,那些脏的、臭的、有的、没有,都不是能够属于哈宜呼的东西,倘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朕的耳朵里,你就不只是在这里为皇阿玛守陵这么简单了!” 皇上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而十四阿哥由于一直没能消化掉湘筠已然成为十六阿哥的亲生女儿这个现实,因此对于皇上的这个警告仿佛是置若罔闻,半天都没有回复半个字。皇上一时搞不清十四阿哥这个金口不开的真正原因,以为是他在无声地消极抵抗,生怕破釜沉舟的十四阿哥将来真的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心急之下又追问了一句。 “难道朕的意思你还没有听明白吗?” “哀家听明白了!” 随着这一声“哀家听明白了”,不管是皇上还是十四阿哥都被吓了一大跳,全都在第一时间将头转向了门口处,然后两个人全都是大惊失色,因为他们看到了皇太后在秋婵的服侍下定定地立在那里,一脸怒容,一脸愤恨。直到这个时候兄弟两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额娘居然赶了过来。 皇太后被今天皇上突然下发的那道十四阿哥留在遵化守护陵寝不得回京的上谕而气得大发雷霆,顾不得差人就直接赶了过来。 实际上皇太后原本打算着回了京城之后与老十四好好地筹谋一番,结果皇上根本没有给她半点喘息之机,当即下发上谕,命十四阿哥就地留在遵化守护先皇陵寝,当场被气得头昏目眩,差点儿栽倒到在地上,幸亏被秋婵及时扶住,稍微缓过些神儿来。一待缓过些神儿来,她哪里还顾得什么礼法礼仪,立即要求秋婵扶她去找皇上,她要好好质问质问她这个皇帝儿子,他这是要将老十四逼入绝境,赶尽杀绝、置于死地吗? 抢了老十四的皇位,又夺了他的军权,这些还不够吗?还要将他永远地留在这荒野之地,让她们母子生生分离,永世不得相见吗?四阿哥实在是太过狡诈狠毒,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法子!都是这世上最毒不过妇人心,四阿哥之心简直是要比妇人还要阴毒不知道多少倍!皇太后越想越是憋屈,竟然又差点儿情绪失控地要昏死过去,然而她竟是拼了老命也不敢让自己再昏例,她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做,那就是立即见到皇上,她要为十四阿哥讨还一个公道! 知子莫如母。皇太后知道皇上的软肋在哪里,那就是他的诚孝。不管她如何待他,终归她是他的额娘,一个“孝”字牢牢地束缚了皇上的手脚,所以在这十万火急时刻,皇太后要孤注一掷,再用这个“孝”字来压皇上一头,或许还能够为十四阿哥挽回一线希望。 然而令皇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当她怒气冲冲地带着秋婵硬闯皇上在驻地的寝宫准备兴师问罪之际,竟是被十四阿哥捷足先登,远远地就听到兄弟两人的激烈的争吵,激烈到她这个额娘到了都没能其中任何一个人发觉。高无庸当然是早早就知道了皇太后大驾光临,然而既是畏惧皇太后的盛威,也是畏惧正在激烈争吵之中的那两个人,因此张了半天的口都插不进去半句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后从头到尾地将兄弟两人的争吵悉数看尽。 皇太后确实是被眼前这番唇枪舌箭惊得目瞪口呆,面对一个接一个的内幕被毫无遮拦地尽数抖落干净,当即被气得火冒三丈。直到此时她这才知道,那个叫婉然的女人竟然跟皇上有私情?难不成这个姐姐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可是婉然怎么会死了?前些日子跟老十四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不见他说起过呀?再说了,狐狸精还会死吗?又或者是说假意死了之后又着急忙慌地投胎到什么地方继续祸害人去了?什么?湘筠格格要被皇上收为养女?皇上自己生不出闺女来,就挖空心思使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强抢民女? 这些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皇太后应接不暇,许久都没有想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个来龙去脉,不过,就算她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有一点她是万分肯定,那就是十四阿哥从头到尾都是那个最吃亏的人,一想到这里,她对十四阿哥简直就是痛心疾首!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这辈子失算就失算在女人身上了! 先是那个塔娜,还不知道当初你那皇兄找秀女名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就着急忙慌地抢进府里!然后就是这个婉然!当初说是什么喜塔腊家的闺女,后来要不是送湘筠到雍亲王府才说了实话,你瞒得额娘好苦啊! 这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你不招惹,你为什么要招惹婉然那个扫帚星?想想她都对你干了什么!她明明是你的女人,可是怎么居然跟你那皇兄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现在她终于死了,她这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你可真是糊涂到家了!还要抢那个湘筠格格干什么?谁知道她是谁的格格?谁愿意当她的阿玛就让谁当去!” 皇太后洋洋洒洒地痛斥了十四阿哥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虽然明面上是因为痛心疾首而骂了十四阿哥一个狗血喷头,然而实际上谁听不出来她这是对皇上充满了极大的愤恨,恨他为什么要将十四阿哥留在遵化守陵。 皇太后句句属实容不得半点辩驳,因此即使遭到皇太后的痛斥十四阿哥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而皇上当然也知道他的额娘这是在指桑骂槐,骂的全是他这个皇帝儿子,然而皇太后没有指名道姓,他也不好主动认下这通骂名,无奈之下也只得是装作事不关已。 皇太后本来就是越骂越气,眼前这两个儿子竟是没有一个吭气的,将她干干地晾在了一边,她这满腔的怒气全都堵在胸口竟是一口气没有缓上来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见皇太后昏倒在地,十四阿哥和皇上两人才惊慌失措地冲到跟前,一个扶着他们的额娘努力唤醒,一个急急地传太医前来诊治,一时间皇上的寝宫乱成一片。 不管十四阿哥与皇上有多么大的血海深仇,但是在对待皇太后的问题上,这两个人倒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竭尽全力进行隐瞒,不想让皇太后知晓分毫。因为他们既不想他们的额娘因为知道了真相而被气个半死,也不想冰凝或是婉然被皇太后迁怒成为无谓的牺牲品。可是天算不如人算,他们苦心相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是在这个时候被皇太后知道了个一干二净,实是在令他们悔之晚矣。 这一次,不但苦守多年的秘密被拆穿,而且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也还是发生了,皇太后果然是被他们兄弟两人气了个半死,在调来了所有的随行太医前来诊治了小半个时辰,娘娘才算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而在过去的这小半个时辰里不管是皇上还是十四阿哥,全都是内疚不已、后悔至极。不过,随着皇太后的醒来,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担忧,婉然已经过世也算是一了百了,可是冰凝呢?皇太后对婉然和冰凝的所有愤恨随有婉然的过世必将全部转嫁到冰凝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办? 第2592章 过继 四月十五日,皇上和皇太后一行人返回到了京城,而十四阿哥则被永远地留在了遵化景陵。 皇上没有对十四阿哥说半个字的谎话,他确实是在出发离京之前,即使是繁忙得透不过气的政务之余仍是牢牢记得自己许下的诺言,于是当他亲自率领众人一路向北的同时,在人手极缺的时候另派一队人马急驰南下。这一回他没有再派出拉莫,那是他的王牌力量,用在了前往遵化的重中之重,此外婉然下葬本就是秘密行动,如果派出拉莫这样的精兵强将相反更是会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好在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一路人马不但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苏州,完成了婉然在家族墓地的安葬,而且来无影去无声,没有辜负皇上的重托,因此即使当皇上还在遵化的时候,就得到了婉然顺利下葬的消息。 既然婉然那里安置妥当,皇上当然是不想再耽搁片刻功夫,生怕夜长梦多,因此从遵化启程回京的路上就立即吩咐十六阿哥:回到京城之后,尽快完成过继湘筠格格的诸项事宜。 此次前往遵化的十六阿哥身份已经是今非昔比,而是刚刚袭承庄亲王的爵位,成为响当当的一代铁帽子亲王。 “庄亲王”的爵位可是赫赫有名,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比皇上曾经获封的“雍亲王”还要份量重许多。 所谓铁帽子亲王,是拥用“世袭罔替”特权的亲王,而“世袭罔替”的含义则是无论承袭多少代,其爵位永远都是亲王。除此之外的所有亲王,包括皇上在当皇子的时候获封的和硕雍亲王在内,虽然也是亲王,但是这类亲王的特权却比要比铁帽子亲王差了一个等级,即在爵位世袭之时,每世递降一等,直至降为无爵的闲散宗室。举倒来说,假如皇上没有登基,在他过世之后,他的儿子承袭的爵位就不再是亲王,而是比亲王低一个等级的郡王,当他的儿子过世之后,孙子承袭的爵位也不再是郡王,而是比郡王低一个等级的贝勒,他的重孙子承袭的爵位也相应地只能是贝子,依此类推。 再说说庄亲王。第一任庄亲王是皇太极的第五子硕塞,以骁勇善战的军功挣得,而三月份刚刚过世的这位庄亲王则是第二任,名叫博果铎,为硕塞之子,皇太极之孙。所谓“有福不享、无福消受”怕不是就是说的这位庄亲王,总共只有八个铁帽子王,这位庄亲王好不容易世袭一个,却是没有子嗣承袭。于是这个犹如横空出世般空缺出来的庄亲王登时成为皇室宗亲们极为抢手的香饽饽,但凡有一丁点儿资历之人都在翘首以待,希望花落自家,通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得以晋封确实是一条捷径,特别是博果铎的堂侄们,更是摩拳擦掌,自认胜券在握。 按照常理,博果铎过世后,其爵位一般来讲应该由其堂侄们承袭,但是急于对十六阿哥的忠心耿耿以资奖励的皇上再次力排非议,创造性地将这个份量极重的亲王爵位赐给了十六阿哥。这个结果可以说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当然更是皇上“智慧的结晶”。 十六阿哥是除十三阿哥之外,与皇上最为亲近的兄弟,既是左膀右臂也是绝对的心腹之人,然而与如此重要地位极不相称的则是,十三阿哥连跳多级被封为亲王,同时位居“总理事务王大臣”之列,与风光一时无两的十三阿哥相比,十六阿哥则少了诸多的光鲜,仍是勤恳地内务府履职。 八大铁帽子亲王都是通过军功挣下的身家,现在是和平年代,皇上已经“师出无名”、创造性地将十三阿哥的怡亲王也定为铁帽子亲王,而他的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十六阿哥,皇上当然也想予以厚待,也想封一顶铁帽子王给十六阿哥,然而一下子凭空封出两个铁帽子亲王,即使身为一言九鼎的天子,皇上也是要考虑舆论的力量,也要好好地掂量一番。于是掂量的结果就是皇上实在是不能冒着风险再如法炮制地“创造”出第二位和平年代的铁帽子亲王,十六阿哥的封爵问题则被暂时搁置下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让皇上多费思量,刚刚三月份,第二任庄亲王博果铎就过世了。从感情上来讲,皇上对于庄亲王的过世很是伤心;但是从理智上讲,庄亲王的过世俨然就是他临终之际敬献给皇上的一份超大的厚礼,因为皇上急于在十三和十六阿哥之间寻求平衡,送给十六阿哥一份厚礼。毕竟庄亲王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而不是普普通通通的亲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皇上在博果铎过世没多长时间就急急忙忙地宣布了第三任庄亲王人选,那个时候距离出发前往遵化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现在十六阿哥成了新一任庄亲王,又是自康熙朝末年就已经开始掌管起内务府的事务,熟门熟路,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对于先将湘筠格格变换成十六府的格格,将来再被收养进皇宫来讲大大便利了许多。 当婉然在苏州顺利安葬完毕,当皇上向十四阿哥和盘托出了他的计划之后,收养湘筠格格的一切障碍都被扫清,时机和条件完全成熟,于是皇上指令十六阿哥立即着手相前事宜。得了皇上的口谕,十六阿哥自是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从头到尾全部由十六阿哥亲自出马、一手遮天、全权包办完成,包括文书的伪造和篡改。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不但冰凝不知道,湘筠格格就更无从知晓,一直留在翊坤宫,每日里陪伴在她的小姨身边,根本没有踏进过这位新晋庄亲王府邸半步,连过场都没有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十四府的小格格摇身一变成了庄亲王府的嫡长女,哈宜呼嫡出的亲生女儿。 待所有这些事情全部天衣无缝地完成之后,皇上的这颗心才终于踏实下心来,是时候该与冰凝说清楚了,总让她蒙在鼓里也不是办法,既然现在还不适宜将婉然过世的消息透露给她,但是借着湘筠的身份变为十六府嫡长女的机会,先做外铺垫,将来向冰凝摊牌婉然身故的时候,总归还是稍稍好一些。打定主意之后,这一天,皇上借着例行探望的机会来到翊坤宫,先是与冰凝、福惠和湘筠共享难得的天伦之乐之后,待小阿哥和小格格退下之后,又与冰凝闲聊了几句,才状似不经意地提了起来。 “那,朕跟你说个事情……”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皇上很少用这么正式的语气与她说话,特别是刚刚经历了一家四口的天伦之乐之后,更是显得这寥寥几个字的开场白显得格外突兀,令冰凝心中莫名其妙地紧绷了一下。 “回万岁爷,您什么时候跟臣妾这么客气起来了?” 被心思敏锐的冰凝一下子觉察出来了异样,皇上此前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且背得滚瓜烂熟的一段话竟是半天没有出口,愣了半响之后才故作轻松地自我解嘲一番。 “咳,那个,朕先斩后奏,心里当然虚得很呢!” “回万岁爷,您这不是折杀臣妾了吗?您居然还用‘先斩后奏’?这若是被人听了去,那臣妾岂不是要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哪里,哪里,这一回确实是朕擅作主张了,前些日子将湘筠格格转到老十六的府里,待过些日子再对外宣称被收养在朕的名下。” “什么?湘筠转到十六爷府里?那,那姐姐呢?姐姐若是知道了定是会伤心死了,十四爷也定是会跟您不依不饶吧?” “婉然,她……,反正早早晚晚朕也是要收养湘筠,况且这么多年湘筠一直也不在她身边,相信将来婉然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计较这个安排的。至于老十四,他从来也不看重湘筠,不管是被朕收养还是改到老十六的名下,都没有多大的区别,有什么不依不饶的?” “为什么?” 冰凝对于这个结果很是诧异,不过是收养一个侄女而已,竟然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皇上这是何苦呢?不管是十四府还是十六府,最终不都是收养到皇上的名下吗?,从十四阿哥这里收养和从十六阿哥这里收养,能有什么不同?也不是,还是有不同的,那就是出身的不同!从此以后,湘筠格格的出身可就是铁帽子亲王府的嫡长女,而不是固山贝子府的庶出小格格。 皇上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地为湘筠寻找一个高贵的出身?难不成是为了将来远嫁蒙古的时候增加筹码?可是,皇上不是万分肯定地答应过她,要将湘筠留在她的身边吗?怎么才这么几天,皇上就要反悔了?想不明白的冰凝禁不住地脱口而出一个“为什么”,只是话一出口,她就立即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语气是多么的失礼。 第2593章 周折 不要说深居宫闱的冰凝搞不清楚皇上如此大费周章地篡改湘筠的出身是为了哪般,就是十六阿哥这个亲自操刀之人当初接到他吩咐的时候,都是糊里糊涂,不明所以。因此面对她这个略带质问语气的“为什么”,皇上当然知道她的心中有多少疑惑,并没有对她心存不满,反而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而犯了难。 皇上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兜来转去?当然是为了防止谣言的恶语中伤,他是无所谓了,被谣言中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湘筠格格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能够忍心让小格格因为这些污言秽语而受伤害?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皇上也是打算要在婉然与十四阿哥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从前先皇在世的时候,他迫于压力,即使是被人算计也只能是忍气吞声,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婉然被十四阿哥纳入府中作格格的结果。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今非昔比,现在的他继承了大统,再也不用惧怕先皇手握的生杀大权,再也不用惧怕自己毕生的梦想灰飞烟灭,现在他自己就是掌握普天之下所有臣子生杀大权的统治者,他完全有能力做一切他想要做的事情,虽然这一天来得有些太晚,晚得他只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一手遮天地抹去婉然在十四贝子府的一切痕迹。 如果这一天来得再早一些该有多好,早到她根本就没有嫁入十四府的时候该有多好,虽然他不会娶她,但至少她不会受那么多的罪,吃那么多的苦,伤那么多的心,就像霍沫,尽管他给不了她爱情,但至少能够护得她周全。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逝去的生命不可能再重新鲜活起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她的心意,尽自己力所能及为她完成全部的心愿。于是他将她所有的生命轨迹都一笔抹去,不仅仅是十四府的一切,包括在年府的一切,将她完完全全地还原成为田家大小姐,仿佛这个世界她只经历了十来年的光景。 既然婉然与十四府和年府的关系完全撇得干干净净了,那么对于湘筠,皇上当然也不可能让小格格再与十四贝子府有任何瓜葛,反正也是要给小格格换一个新的身份的额娘,与其将小格格归于十四阿哥某一个女人的名下,还不如彻头彻尾地改头换面,既然是换一个新身份,那么还不如换一个身份更为尊贵,关系更为亲近的府邸,因此非新晋庄亲王府嫡长女莫属了。 这就是皇上关于婉然,关于湘筠的所有思索与考量,只是面对冰凝,他最心爱的女人,却又是不想全部和盘托出。如果婉然不是她的姐姐,湘筠不是她的外甥女,他当然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然而正是因为冰凝与她们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亲密,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多的话,很多的安排,正是因为这个亲密而掺杂了太多的感情因素,而实在是无法说出口。因此不管是出于担心流言蜚语还是为婉然彻底断绝十四府身份,皇上都不想跟冰凝说得太清楚,但是如果他不说清楚,心存疑惑的冰凝自是整日里担心难过,若是忧思过度伤了胎气就更是得不偿失,无奈之下,思前想后一番他只得是选择了一条折中方案,委婉地开了口。 “你不是说,朕抢了别人家的闺女么?所以朕也是心虚得很,底气不足,所以有些担心十四弟,这么做的话,想必他在脸面上会好看一些。” 听到皇上如此说来,冰凝立即因为刚才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皇上的君子之腹而深感愧疚,慌忙说道: “臣妾哪里有这么说过?现在姐姐和十四爷都不在京城,小格格若是能留在宫里,自是她的天大福份,也是您的大恩大德,那……,臣妾这就谢过皇上,也替姐姐谢过皇上。” 冰凝这一句平平常常的“姐姐”,自然又是勾起了他的无限伤感。汉人都讲究“入土为安”,想一想这个时候的苏州,早已经是桃红柳绿、莺飞草长,婉然身处山水秀美的江南,有她挚爱的父母双亲陪伴在身边,定是能够含笑九泉之下,于是他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好了一些,继而强压下心头的难过对冰凝说道:“朕不要你谢什么,只要你能够永远在陪在朕的身边,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皇上如此简单质朴却又意味深长的言语,冰凝有些懵懵懂懂,禁不住抬起头来,迎面撞上的是他深得看不到底的眼睛,还有浓浓的真挚的情感,更是令冰凝千般疑惑万般思虑。什么叫只要能够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她不陪在他的身边,还能去哪里?她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中,不是她想不想的事情,而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他是天子,是帝王,能否陪在他身边完全取决于他的一句话,怎么这么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反倒变成一件难事了? 他当然知道她的困惑,只是经历了人世间这么多的悲欢离合,他更深刻地体味到了世事无常,诸事无奈的苦痛。虽然他贵为皇帝,但是能够与心爱的人“生同衾、死同穴”都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因为处理婉然的身后世,令皇上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他与冰凝的未来,就算他是天子,也终究逃脱不了一死,而冰凝因为不是他的皇后,按照祖制,是不可能与他“死同穴”的,然而他是有多么的深爱他的冰凝,就有多么地希望她能够“永远”地陪在他的身边! 他解释不了她的疑惑,他唯有暗下决心,要千方百计去积极争取,哪怕付出沉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因为存了很重的心事,即使有佳人在旁,皇上此时也是没有了再多谈的心思,于是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翊坤宫。 心事重重的皇上走了,冰凝原本就心存疑惑,又见皇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当然也是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毕竟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变故实在是太多了,她又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不过说到对于皇上为湘筠格格的这番苦心安排,她倒是既感动又内疚。 她向他坦承了关于“故人”的事情之后,第三天他就率大队人马启程去了遵化,而刚刚他过来告诉她关于湘筠安排的这番谈话,是他们自“故人”事件之后的第一次相见,距离他回到京城也有四天的时间。对于他们这么长时间的分别,特别是他回到京城之后,一连三天都没有过来看望她,这个变化令冰凝的心中既有愧疚自责,又有惴惴不安,因为她实在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的心思根本就不需要她来捉摸。他拖了这么长时间才过来,既是因为事情太多、太忙,也是想要等十六阿哥把事件都办利落了,一并给她带来这个好消息。只是他这个一反常态的举动,又恰恰处在“故人”事件的敏感期内,不由得让冰凝心生忐忑、左思右想。 此外,这些天来,虽然婉然的消息被皇上严格封锁,但是十四阿哥被留在遵化守卫景陵的消息却是因为不受控制,就像是长了翅膀般地席卷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翊坤宫当然也未能幸免。 冰凝猛一听到月影说起十四阿哥被皇上降旨留在遵化守皇陵,当场惊得目瞪口呆。 “月影,这话可是真的?你是听谁说的?” “奴婢也是听坤宁宫的紫玉说起来的,听说从遵化启程之前,十四爷和皇上大吵了一场,太后娘娘又气得昏倒了。唉,这回太后可是不能再说是被小姐您给气昏倒的吧。” “月影,十四爷留在遵化守陵,是不是贝子府的女眷都过去了呢?” “不知道呀。紫玉没说。小姐,您这可是惦记着大姑奶奶?” “嗯,怪不得皇上让姐姐她们留在张家口,连京城都没让进呢,原来是为了直接让姐姐她们去了遵化。看来皇上早就打算好了让十四爷留在景陵,而不是因为发生了冲突,才临时做出的决定。” “如果是直接去了遵化,怎么大姑奶奶也不给小姐您写封信呢?难道她不知道小姐您的担心吗?” “或许是姐姐不敢写吧,毕竟现在这里是皇宫,她又是十四爷的格格,姐姐一定是担心万一因为这封信,再造成皇上和十四爷之间的误会,就太糟糕了。” “也是这个理呢。” “月影,你再去打探一下婉然姐姐的消息吧。” “小姐您都不知道的事情,奴婢怕是不一定能打探得来呢。” “没关系,能打探来多少是多少,总比天天这么胡思乱想、担惊受怕好多了。” 月影也想尽快打探到婉然的消息,好让小姐姐放宽心思,踏实养胎,否则整天里惦着这件事情,怕又是要因此而思虑过重,让肚子里的小阿哥跟着遭罪了。可是月影就是使出了浑身数解,也没有打探来只言片语,让她好生奇怪:大姑奶奶这可是怎么回事儿?不知道小姐担心惦记着她吗? 第2594章 温情 此时距离皇上从遵化回来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一天的傍晚,皇上抓紧晚膳前的一个小小空隙前来翊坤宫,昨天他忙了整整一天,没能过来探望冰凝她们母子三个人,如果再错过今天可就不仅仅是无法原谅他自己,同时更会让冰凝心存猜忌、胡思乱想了。 随着大大小小的事情逐步渐入正轨,现如今政局稳定、儿女双全,有爱情的滋润更有未出世的小阿哥,冰凝现在完全是生活在蜜罐里,除了心爱的姐姐因为受十四阿哥牵连而被迫在遵化守陵这唯一一个坏消息之外。 此刻面对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探望她,脸色憔悴、面容黯淡的皇上,早已经暗暗地练习了有几天的冰凝突然间又吱吱唔唔地说不出半个字来。看着欲言又止的冰凝,皇上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隐隐地感觉到,一定是令他比较为难甚至是无法回答的事情。尽管知道两个人之间又会上演一场艰苦的拉锯战,但是皇上实在是不忍心冰凝有事情憋闷在心中,于是只好是由自己充当那个挑起话头的角色来。 “这两天朕实在是忙得顾不过来,没有过来看看你,就听小武子回话说一切都好,朕这心里头更放心不下了,到底你是怎么个一切都好法儿呢?弄得朕这两天都没有心思办差事了,这脑子里就光顾着想你怎么开开心心、有滋有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皇上特意选择了开玩笑的方式启动开场白,他不想将气氛弄得太过沉重,所以他要自己掌握话语的主动权,即便冰凝有再多的心思也会因为他的这两句玩笑话而松开紧锁的眉头。果不其然,冰凝一听皇上这话,当即是忍俊不禁,一双梨涡也美美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回万岁爷,您这圣口一开,臣妾怕是要没有活路了。” “怎的会是这么说?” “照您刚刚说的,臣妾岂不是成了祸国秧民的红颜祸水了么?害得您整天不理朝政,怕不是过没两天就要被哪位朝臣参上臣妾一本了。” “哪里,哪里,这件事情,天知、地知、朕知,你知,除非是你自己说出去。” “哎呀呀,可是不得了,万岁爷开始给臣妾定罪状了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若不是这其中夹杂着“万岁爷”、“臣妾”或是“朕”这几个词,简直就是与平民百姓夫妻无异,令皇上心中总算是暂时踏实下来,于是又详细地问了问冰凝情况。 “光说一切都好哪里成?你可得好好跟朕说说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记住,你可得跟朕说说这两天的‘一切’,差一样都不行!” “回万岁爷,这两天‘一切’都好,除了安心养胎,什么都没有做。” “真的?朕怎么觉得你还少做了一样差事呢?” “少做了一样差事?您没有吩咐臣妾做什么呀?” “唉,看来果然是没有。” “没有什么?” 冰凝被皇上这个问题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两天高无庸只是给她带话,说万岁爷事情忙不过来,不能来看她,要她安心养胎,其它也就没有什么了,否则她怎么也没可能忘记的,难不成是高无庸这个奴才假传圣旨,误了他的吩咐? 见冰凝果然被他三骗两骗就乱了方寸,皇上心中登时暗笑不止。 “看来你果然是自己小日子过得太滋润了,根本就没有腾出功夫来想想朕呢。” “啊?!” “啊什么?你自己没有好好想朕,还有理了?” “哪里啊!臣妾心里想什么,哪里还用嘴上说出来?” “你嘴上不说出来,朕哪里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面对如此强词夺理、没脸没皮的皇上,冰凝只觉得自己是欲哭无泪。不要说当着这么多的奴才和下人,就是这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也是绝对说不出来这么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来,更不要说现在当着月影几个人,她这脸真是没处放没处搁了。可是皇上哪里考虑她的心境和面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嘴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真真是要气坏她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回来了,被皇上摆了一道,心情很是憋闷,冰凝从来都不是甘心情愿吃哑巴亏之人,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挽回来一些颜面。 “那照万岁爷刚刚的说法,臣妾嘴上没有说的,您就不知道臣妾心里怎么想的?” “那当然,你不说,朕怎么知道?” “噢,臣妾可没有说是不是想过您,您怎么就知道臣妾这些天光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没有腾出功夫来想您呢?” “噢?原来如此,那可是朕刚刚冤枉你了,那你赶快说说,你都怎么想朕了?” “啊?!” “啊什么!你不是说想朕了吗?快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冰凝终于深刻地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要当着这些奴才的面说她是如何对他朝思暮想的,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嘛!显然这一次的背水一战中冰凝非但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而被皇上调戏一番,心中登时懊恼不已。吃了败仗的冰凝心情很是不好,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于是迅速地转变了话题。 “回万岁爷,臣妾思前想后,感觉还是应该如实禀报,其实这两天臣妾确实没有花太多的功夫来想您……” “什么?你不想朕?那你想谁呢?” “回万岁爷,您每天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整日不是与群臣商讨国家大事就是与奏折相伴,有那么多的人惦记着您,也不差臣妾呢。”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噢,是不是朕可以这么想,你这是在吃张廷玉和老十三他们几个人的醋呢?” “万岁爷!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跟臣妾过意不去呢!” 冰凝真的是气恼了,屡屡被皇上取笑和调戏,实在是让她没脸见人了,于是一句话说完就别过脸去,再也不见他。皇上见冰凝真的生气了,小脸憋得通红,生怕她一气之下再动了胎气可是得了,吓得他赶快收敛起洋洋得意,换上一副小心赔笑的模样。 “好了,好了,是朕错了,是朕错了,那朕能问问,你这两天没有功夫去想朕,那是都去想谁了?” “臣妾想姐姐了!不行吗?” “行,行!” 皇上不假思索地连连回复了两个“行”,然而两个“行”字出口,突然间又是心中苦涩无比,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可是时间怎么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变成一副良药,让他渐渐地将婉然放下呢?相反,冰凝刚才只不过是随口一提,但是“姐姐”这两个字仍是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利刃将他的心口刺得疼痛难忍。 眼见着自己的耍小性子不但没有令皇上龙颜大怒,相反竟是没打半点磕绊就满口应承下来,咦?今天的皇上怎么会这么好说话?难不成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皇上,又是依仗自己有孕在身这个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知道皇上心疼她和肚子里的小阿哥,不敢说多了也不敢说重了,于是胆大包天地跟他说出了藏在心中多日的心里话。 “回万岁爷,臣妾真的是太想念姐姐了,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从张家口直接转到遵化,跟十四叔一起在守皇陵呢?” 该来的一定会来,无论他怎么小心翼翼、处心积虑地逃避着,终究还是躲不掉。皇上知道冰凝绝不是临时起意问起的这个问题,而是也像一样,小心翼翼、处心积虑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今天这个机会,状似不经意地向他提了出来。虽然平生他最恨耍心机、玩手段的女人,可是现在面对冰凝为他挖下的深坑,皇上没有半点厌恶之情,相反竟是满心愧疚和万分庆幸。幸好是有惊无险,幸好她故作聪明,想当然地认为他当初跟她说的婉然到了张家口,正在原地待旨的结果就是直接从那里转了弯,随十四阿哥去了遵化。 这可是他从前没有想到过的一个解释,既合情又合理,若是没有冰凝的这个“抛砖引玉”,他还要煞费苦心地编造谎言,冰凝为什么要这么善解人意呢?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照佛于他呢?此时,他来不及更多的感慨,面对冰凝那双既忐忑又疑惑的大眼睛,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茬儿编造起来。 “嗯,你猜得不错,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当时她们还没有到京城的时候,朕就已经决定派老十四给皇阿玛守陵,所以朕才会要她们在张家口原地候旨。送皇阿玛梓宫安放景陵之后,朕寻思,既然十四弟已经在遵化了,她们一行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先回到京城之后再去遵化,兜这么一个大圈子,既浪费时间也没有必要,所以朕才会派人传信给她们直接去了皇陵。” “那就是说,婉然姐姐真的去了遵化?” 第2595章 请求 皇上突然间被冰凝问到婉然,自是有些慌乱,特别是说到婉然没有回京直接从张家口去了遵化的问题,竟然没有事先跟冰凝说起来,自知理亏的皇上不想让冰凝埋怨的话说出口,自己赶快承认错误。 “嗯,嗯,是的,是的。朕知道你一直思念于她,也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让她们先回了京城,让你们姐妹见上一而之后再去遵化,只是,她们一行不只你姐姐一个人,还有其它的几个十四弟妹,若是给你姐姐开了特殊,怕是其它几个弟妹不好摆平……” “回万岁爷,臣妾知道,知道,臣妾没有埋怨您没有额外开恩,姐姐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若是单独行了方便,定是会被旁人传了闲话去,毁了您的一世英明,臣妾心里更是要后悔莫及的。” 冰凝一听婉然果然如她所料,从西北直接去了遵化,心中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谢天谢地,遵化离京城不远,将来自己身子好了,还有去皇陵祭拜的机会,姐妹两人总归不是天各一方,总归还是有相见之日。姐妹两人虽然不同在京城,比是比起更为遥远的西北来,也算是一个值得安慰的结果。 得到了皇上肯定的答复,冰凝的心中自然是踏实了许多,不过人总是有贪念和私欲的,冰凝也不例外,因此即使是处心积虑地得了消息,然而只是一念之差,最终仍是忍不住向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请求,连冰凝自己都意识到她是有多么的得寸进尺。不过想一想她极偶尔才会向皇上提个要求,又是事关湘筠小格格,有这么充分的理由,那么就心安理得地允许自己放纵这一次吧。 “启禀万岁爷,臣妾实在是太思念姐姐了,能否恳求皇上一个恩典,允许湘筠给她额娘修书一封?湘筠现在认识好多字了,也会写好多字了,姐姐见不到湘筠,一定非常难过伤心,如果能见到湘筠的来信,姐姐一定会得到极大的慰籍。” 眼看着冰凝如此小心翼翼提出这个完全是人之常情般的请求,他哪里还忍心说出半个“不”字?可是,他若是真的答应下来,湘筠写出的信一定是石沉大海,有去无回,永无音信。就算他是皇上,是天子,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可是他终究不是神仙,让他去哪里才能变得出来婉然的回信? 然而不管湘筠也好,冰凝也好,她们谁都体会不到皇上的苦衷,母女两人全都在热切地盼望着婉然的消息,对于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见只言片语,没有任何消息,除了上回皇上要她们准备个物件当作念想之外,就黄鹤一去不复返,如此有悖常理的事情,当然是令冰凝疑窦丛生。 望着进退两难、久久没有回复的皇上,冰凝有些暗暗生疑:难不成是自己的另一个猜测果然应验成真了? “回万岁爷,是臣妾逾越了吗?不该提这个请求?” “不,不是,不是的。” 冰凝的这个请求确实不能算是逾越,可是不算逾越就意味着他应该答应她这个合情合理,符合人之常情的请求。因此他回答得如此心虚气短,如此底气不足。 皇上再是老谋深算、不动声色之人,但是在同样聪慧的冰凝面前实在是掩饰不住他的心慌意乱,面对这个乱了阵脚的皇上,冰凝的心不由得一沉:既然不是自己逾越,岂不就是…… “启禀万岁爷,如果不是臣妾逾越,那……,那是不是,是不是婉然姐姐被您治了罪?” “不,不是!不是!” 皇上万没有料到冰凝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吓得他急急而又坚定地否定了她的这个猜测!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治婉然的罪呢?婉然能有什么罪? 然而才只一瞬间,皇上又变了主意。不,她有罪!而且罪孽深重!因为她今生今世唯一的罪过,就是无怨无悔地爱上了他,甚至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果这也算是罪过的话! 再度被皇上一口否定,冰凝真真地疑惑了:全都不是?既不是她的要求逾越了,也不是婉然被治罪了,统统都不是,那么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连湘筠小格格都不能给她的额娘写封家信吗?若说她这个当妹妹的有可能与十四贝子府串通起来私传情报,那么才八岁的小格格怎么可能行此等苟且之事?冰凝实在是不能够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想当初皇上在收养湘筠的时候可是答应得她好好的,将来婉然可以随时随地进宫与小格格母女团聚,然而这才过了几天,诺言犹在,物是人非,一旦完成了收养过继,皇上立即翻脸不认人,小格格竟然连给自己的亲额娘写封家信的机会都被他无情地剥夺掉,冰凝怎么会不伤心难过? 为了确保成功,为了消除皇上的疑虑,冰凝都没敢提出来由自己写信,连想都没有想过,她也有满腔的思念,硬是生生地憋在心中,因为她知道,虽然她是婉然最为疼爱的妹妹,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婉然首先是一位母亲,她当然更是想要看到湘筠的家信。正是因为冰凝坚信,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认不得几个字,写出来的信也就是歪七扭八的三言两语,总该不会有什么暗语或是秘密吧。可是,就是这样也不能被允许,冰凝实在是不敢相信,皇上获得了九五之尊之后,那颗心怎么也同时变得这么硬、这么狠了?婉然姐姐是谁?是他的爱人呀!不是敌人,不是仇人,怎么他竟是要用对待敌人、仇人的法子来对待曾经的心爱之人呢? 望着一次次地满怀希望地提出请求,又一次次地深受他打击的冰凝,他真不敢再去看她那双失望至极的眼睛,更何况他已经从这双失望至极的眼睛中看出来了愤怒的苗头。此外,连皇上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尽情理地拒绝,不管是对于冰凝还是对对湘筠,都意味着是多么的残忍。为此,思忖片刻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地对她说道:“好,朕准了,让湘筠给她额娘写信吧。” 就在冰凝备受打击到极点,已经绝望地放弃努力的时候,突然间听到皇上恩准的回话,简直就是喜出望外!甚至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万岁爷,您……,您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你什么时候见过朕出尔反尔?更不要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自信,明明知道变不出来婉然的回信,可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冰凝写家信的请求,还表现得这么信心十足,毫无半点困难的样子。然而看到冰凝那双大眼睛从极度失望到小小愤怒再到巨大惊喜,简直就是瞬息万变,他的心又因为这个谎言而变得柔软起来:就先应承下来,走一步算一步,至少今天,至少现在,冰凝是快乐的。 冰凝哪里知道皇上的进退两难,她只知道皇上还是从前的那个王爷,没有因为坐稳了江山而变成了一个心肠又狠又硬之人,还是那个通情达理、有情有爱之人,于是激动万分之下,冰凝赶快起身走了两步,一把就将躲在远远角落里的湘筠拉了过来,待两人来到皇上面前之后,赶快开口朝小格格吩咐。 “快,湘筠,快,快谢皇阿玛的恩典。” 湘筠虽然躲在角落里,但是耳朵却是一直竖着,前前后后这些话一字不落都收入了耳朵里,也是与冰凝一样,经历了从失望到幽怨再到惊喜的过程,此时被冰凝带到皇上面前,因为激动小脸登时红扑扑的,同时大大方方、甜甜蜜蜜地朝他说道:“女儿谢过皇阿玛!” 冰凝因为得到了皇上的恩准,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激动,嘴角禁不住地笑意连连,而湘筠知道能够给额娘写信了,也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即使是谢过恩典之后,仍然还是继续朝他甜甜地笑着。看着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欣喜万分的母女两人,皇上在欣慰之余也是格外的懊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答应她们呢? 此时此刻,那一对母女两人齐齐地向他送去一张张笑意盈盈的脸庞,真让他一霎那间动情不已。短短不到半年的光景,经历着丧父之痛,母子失和,兄弟成仇,夫妻别离,恋人永别……一幕一幕的人间惨剧轮番地在他的身上不停地上演着,令他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痛得麻木。 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两个笑靥如花的小女人,他终于感受到了久违了的家的味道,他最为渴求的人间亲情。无论走过多少艰辛,遇到多少坎坷,也不论他遭到多少人的唾骂、憎恨、厌恶,终还有他最心爱的女人,还有他最亲爱的阿哥、格格们,一直不离不弃,陪伴在他的左右。 被这股人世间最为难得、最为珍贵的浓浓亲情包围,让皇上在动情之余,禁不住伸出双手,左边揽入冰凝,右边抱上湘筠,将这母女两人齐齐地拥在怀中,他真就想让这最甜蜜、最温馨的一刻永远停留。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宁愿就这样一直梦下去,不再醒来。 第2596章 家书 果然,人世间最为温馨的这一幕果真就是一场梦,既然是梦就总归要有醒来的那一刻。还好,还好,惊醒这场美梦的始作俑者是福惠小阿哥,虽然这场美梦持续了仅仅一刻种的光景,虽然皇上希望就这样一直沉浸其中永远都不会醒来,但是被自己小阿哥的哭声打断这场美梦,他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不快的神色,相反更多的是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实在是不能责怪小阿哥,这些日子以来,原本最受皇上器重的福惠竟是频频遭到他的皇阿玛冷落。原本在潜邸的时候,那时的王爷只要在府里,无论多早或是多晚,无论在怡然居或是朗吟阁,他都定是要见上福惠一面。习惯成自然,渐渐长大的福惠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府里的地位多么的高,就连自己的亲额娘都比不上他。 然而随着皇上成了天子,再也不需要在外面东奔西跑,更是被繁重的公务牢牢地拴在宫中之后,父子关系非但没有随着条件的改善而更加巩固,相反,他们即使整日生活在宫中,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诸多先决条件,却是像冰凝一样,福惠阿哥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时不刻共享父子之情了。 今天的情形简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成为福惠阿哥自从进宫之后心情最为不好的一天。好不容易盼到与他久违的皇阿玛相见,结果不是被他的额娘抢尽了风头,就是被他的湘筠姐姐横刀夺走了父爱,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最受重视、最受宠爱的小阿哥了,他的皇阿玛再也不属于他一个人了! 小阿哥虽然才两岁多,但是完全遗传了他的父母,天资聪颖、心思缜密。经过上一次成功地利用自己那嘹亮的哭声,立即换取了皇上和冰凝的注意力,经过百般哄劝万般自责,获得了皇上的专宠,初战告捷并尝到甜头的福惠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了重新夺回父母恩宠的利器。于是当今天面对同样的情形的时候,聪明的小阿哥再一次如法炮制,扯开嗓子干嚎起来,哭声简直就是地动山摇、惊天动地,然而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是干打雷不下雨。果不其然,满怀愧疚的皇上和后悔不迭的冰凝齐唰唰地将目光转向了福惠,然而又齐唰唰地松开了湘筠,急急地走到抱着小阿哥的徐嬷嬷身边,安抚他那颗受了伤的小心灵。 皇上自然是捷足先登,一把就抱过了福惠在怀中,冰凝本来也是想去抱小阿哥,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意识到了湘筠被他们冷落一旁,于是赶快又转过身来,赶快牵上湘筠的小手,好生安抚。 “福惠弟弟也想你们的皇阿玛好好抱一抱呢,等了好久呢,现在就就让弟弟一小会儿,好吗?” “回额娘,女儿明白。您不是给女儿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刚刚皇阿玛已经抱过女儿了,现在女儿要把皇阿玛让给弟弟抱一会儿。” 孔融让梨?原来皇上就是那只又香又甜的梨子,被小格格和小阿哥争来抢去的。听着小格格童言无忌之语,冰凝实在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皇上。还好,还好,皇上正一门心思地放在哄劝小阿哥之上,没有注意听到她们母女之间的这段对话。不过,若是皇上知道自己被小格格当作了那又香又甜的梨子会是作何感想?猜都不用猜,皇上一定是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哈哈哈,冰凝一想到皇上那副吃了憋又不好发作的样子就觉得心情登时大好,若不是刚刚小阿哥哭得地动山摇好不容易才抢到了皇上的温暖怀抱,她真想现在就上去借着湘筠的话头好好笑话他一番。不过,今天虽然不行了,但她还是在心里悄悄地给他记下了一笔,等着哪天寻个机会好好捉弄他一番,定是极其有趣!一想到这里,冰凝的脸上登时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湘筠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让冰凝的脸色立即变化万千,但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只要不是生气就好,于是小格格也就没有再多去想,更不会有半点忐忑之情。 相聚总是短暂,快乐总是不长,皇上今天在翊坤宫足足呆了一个时辰,大大超乎了此前的预计,急得高无庸在门外直打转转,既不敢贸然上前催促,又被张廷玉的求见催得正紧,弄得他进退两难。张廷玉当然知道皇上此时正在翊坤宫,这位贵妃娘娘深得皇上恩宠,自是得罪不起,无奈之下只得是将怡亲王搬了出来。高无庸得了十三阿哥的吩咐,登时也觉得胆子壮了许多,尽管如此,他仍是很有眼力劲儿地将嗓音压得极低。 “启禀万岁爷,怡亲王……” 听到高无庸的声音,皇上才蓦然惊觉,居然在这里已经呆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尽管千不想万不愿,国事为先的他也只能是暂时放下天伦之乐。福惠阿哥才刚刚成功地将他的皇阿玛从湘筠的手中抢过来,还不等只上片刻功夫就又要离开温暖的怀抱,怎么舍得呢?小阿哥又再次使出大哭大闹这个杀手锏,然而这一回,屡试不爽的招数竟然不能奏效了,他的皇阿玛仍是无可奈何地将他送回到徐嬷嬷的手中。 众人将他恭送到宫门口处,在福惠的哭闹声中,在冰凝的恋恋不舍之中,在湘筠的复杂心情之中,皇上离开了翊坤宫,连一句告别都没有,他害怕回头,害怕回头之后又要舍不得移动脚步。 随着皇上的离去,翊坤宫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福惠本来就是干打雷不下雨,见他的皇阿玛回了养心殿,他也没有了哭闹的兴致,自然而然地安静下来。待众人匆匆用过茶点之后,冰凝就赶快让徐嬷嬷将福惠阿哥带走,她生怕这个小家伙又要想出什么鬼主意,极尽破坏湘筠之能事,真若那样,对福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对湘筠又无从安慰和补偿,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于是用完茶点的第一件事就是早早打发走了这个频频惹事生非的小阿哥。 徐嬷嬷带着福惠下去了,冰凝迫不急待地想让湘筠赶快写信。此时已经快要一更天了,这个时候小格格也快要休息了,却才刚刚开始准备写家信,如此挑灯夜战实在是有点儿难为湘筠,然而冰凝坚持要这个时间立即写家信并不是苛责小格格,而担心皇上走了以后,夜深人静之时,左思右想下来再又变卦,那么今天一晚的努力可就是全都要白废了。 湘筠当然知道现在这是要给她的额娘写家信,于是格外懂事地赶快坐到了书桌前。小格格才八岁,还坐不了椅子,平时冰凝都是在椅子上再加一个小凳子,否则湘筠根本够不着书案,现在为了自觉地尽快进入状态,都不用冰凝催促,就赶快吩咐凝霜帮她放好小凳子,又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因此当冰凝净手结束后回来,就只见湘筠早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那个小凳子上,急急地等着冰凝发话呢。 冰凝见状,让月影搬了张椅子过来,放在小格格的身边,当她坐下后,并没有急于让她写字,而是先开口问了些问题。 “湘筠想跟额娘说什么呢?” “湘筠想告诉额娘,湘筠的皇姨父是皇阿玛,小姨是额娘。” 冰凝快要被湘筠逗坏了,这么写上去,婉然姐姐还不是要被绕糊涂了?不过她也没有急于纠正她,又问道:“那除了这件事情,你还想跟额娘说什么?” “湘筠还想写,湘筠想额娘了。” “想阿玛吗?” “嗯,嗯,也想吧。” “什么叫也想吧。” “湘筠很少见到阿玛呀,都快忘记阿玛长什么样子了。” 这句话说得冰凝一阵一阵地心酸,她当然知道为什么湘筠很少见到阿玛,十四阿哥既是因为公务繁忙,更是因为与婉然关系紧张,连带着对湘筠都不是很喜欢。 看着小姨额娘陷入了沉思,湘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她伤心了,于是急急地说道: “那湘筠就说点儿别的吧,就说……” 冰凝自知是让湘筠误会了,赶快对她说: “没关系,没关系,咱们这就开始写吧,这回额娘不能帮你握笔,所有的字都得你自己写,遇到不会的字,额娘会教给你,但是额娘也只能是写在另外一张纸上,湘筠要学着自己写下来。” “嗯,放心吧额娘。” 写完这封区区二十来个字的信,都快一更天了,但是冰凝片刻都不敢耽搁,赶快吩咐凝霜将湘筠带回去歇息,而这封信则差月影立即交到小武子手里,再由他赶快递给高无庸。 冰凝当然知道,尽管皇上给了额外的恩典同意湘筠写信给婉然,但是她还是自觉主动地将这封信先交皇上过目,既是不想日后再生事端,也是充分尊重和感激皇上,冰凝是知恩图报之人,旁人敬她一寸,她定是会还人一尺。 第2597章 妙计 当小武子亲自将湘筠的家信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三更天了,高无庸知道,只要是翊坤宫的事情,哪怕是细小琐事,皇上都要是当作是头等大事来对待,因此当他在深更半夜见到信封,头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这不是才从翊坤宫回来吗?怎么又有事情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在皇上眼中都是天大的事情,看来这一夜不但皇上会彻夜难眠,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别想闭眼了。 幸好冰凝是个面善心善的主子,高无庸虽然多次被来自翊坤宫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但是一想到年主子的人好心好也就没有了半点怨言,又见是小武子亲自跑了一趟过来,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也是知道手中的这封信有多么的重要,于是小心收好之后,待皇上将全部奏折批完之后,颇有眼力劲儿地赶快将这封信送了上来。 不用启封他就知道,眼前这封信一定是湘筠写给婉然的信。然而当他见到这封信的时候,仍是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写好了信,速度之快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想必小格格定是挑灯夜战、奋笔疾书,是湘筠思母心切还是冰凝……,皇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即使没有看到冰凝的眼睛,皇上也能够看透她的这点小心思,定是担心夜长梦多,担心他会变了卦。因此才会急急地敦促湘筠写好信,又急急地差人送来让他过目,以便明天一早就能够送到官驿,再嘱咐一个八百里加急,当天晚上就能送到婉然的手中。 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里就像是被一团棉花死死地堵住了似的。冰凝不知道这是一封永远也送不到婉然手中的家信,她大可不必这么迫不急待,可是皇上知道这封信的归宿,就是永远地躺在他的书桌抽屉里,永无见天日的那一天。皇上还知道,不管这封家信中写了什么,一定是冰凝指导湘筠完成的,毕竟才八岁的小格格,无论是识字书写和还是思想表达都远不能独立胜任。想想这封凝聚了冰凝和湘筠两个人全部心意的家信最终命运只能是束之高阁,皇上的心中从憋闷逐步发展到了隐隐作痛。 逝去的生命不可能重新鲜活,而活着的人们还有漫长的路要走,特别是冰凝,这个占据了他心中非常重要地位的女人,他想要让她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那么,他该怎么办呢? 此时此刻,烛光渐渐地燃到了尾端,他是节俭之人,一般这个时候是他歇息就寝之时,烛火自然熄灭,可是今天注定会是一个不眠夜了,于是高声开口吩咐道:“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换灯吧。” “回万岁爷,您不是已经批完奏折了吗?” 不见皇上回话,高无庸也不敢再多嘴多舌,于是赶快悄没声儿地将所有的蜡烛全部换上了新的,又悄没声儿地退了下去。 新换上的烛火令整个房间登时变得通明起来,而皇上的思路也随着这通明的烛火而突然间清晰起来。虽然婉然不在了,可是这世上不是还有他吗?他是谁?不仅仅是一朝天子,还是书法大家,更是摹写高手!对,捉刀代笔。 十几年前,那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玉盈,别无他人,却是天各一方,他在京城饱受煎熬,玉盈随高堂在湖广避世,遍地相思无处寄,唯有鸿雁传情。他曾经给她写过无数封信,寄满他的相思,他的深情,他的真心。可是深陷爱情与亲情的泥潭中苦苦挣扎的婉然,从未给他回过半个字! 虽然他想到了用捉刀代笔的方式,假做一封婉然的回信来安慰冰凝,可是他没有见过婉然的字,这让他如何依葫芦画瓢,炮制出来她的“回信”? 虽然老谋深算的皇上可以轻轻松松地想出来让捉刀这个权宜之计,然而真正做起来却又不是一帆风顺的事情了,就像现在,他正面对一道首要的难题,那就是如何“写”出一封婉然的回信。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婉然的字,但是他知道,婉然一定给他写过回信,只是没有送出来而已。他深信这一点,尽管他从未向她证实过,然而以他对婉然的了解,她是那么的深爱他,怎么可能对他的书信熟视无睹?可是不管有或是没有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以现在的情形就算是有又让他去哪里找呢?婉然早已经作古就算是派密探或耳目去偷去抢都不知道去哪里偷或是抢。 婉然,你为什么不将那些回信寄出来呢?难道你早已经预料到,将来终会有这么一天,朕因为没有收到你的回信而无能为力?因为没有看到你的笔迹而举步为艰?难道说,你就是故意要这么做,存心报复朕,报复朕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 皇上既是狡猾的狐狸也是聪明的猎手,这么一点点小难题还是难不倒他,天无绝人之路,一条路走不通,他会换另外一条路。知道自己的手中没有婉然的信,但是他万分肯定,冰凝的手中一定有!他坚信这一点。 这么多年的共处下来,皇上深知冰凝是个重感情之人,心思又是敏感又是细腻,平日里哪怕是他写错的废纸,只要有一星半点儿关于她或是他们两个人的,冰凝都会仔细地留下来,作为他们曾经的爱情见证,那么婉然,她最心爱的姐姐,她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冰凝怎么可能舍得丢弃呢?一定被她仔细地保管和珍藏,时不时地还会拿出来看一眼以解思念姐姐之苦。 有了这个把握,他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刚刚想出来的那个好法子,只是……若是从冰凝这里下手,他就必须保证做得手脚麻利、干净利落,万不可被她察觉。另外,皇上还需要暗自在心中小小地打一个赌,赌婉然的书信是被月影妥善保管,而不是由她自己看管,或是湛露之类的其它哪个奴才。只要是月影就好,这个一个忠心耿耿、办事牢靠、守口如瓶的奴才。不过……,她的忠心耿耿和实口如瓶全都是为了冰凝,恐怕连他这个皇上都不一定能够让她买账,只怕到时候又会与她有一番小小的较量。 此时的皇上计谋已定,只需小心谨慎行事即可,倘若是一不小心被冰凝发现了他在寻找婉然的书信,以她那鬼怪精灵的性情,一定会立即猜出他的企图,那他可就是前功尽弃了,于是皇上又将整个计划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个遍,确保不会出现任何闪失之后,才轻声唤了一句:“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高无庸早就料定今天夜里不要指望睡觉了,果不其然,一直在门外静候的他久久不见皇上宣他进去服侍歇息,此时冷不丁地听到吩咐,正暗暗思忖以为自己这一次居然猜错了的时候,就听皇上又开圣口。 “你这就立即去趟翊坤宫,给月影传朕的吩咐,待娘娘睡下后,到朕这里回话。千万记住,无论如何都不可吵醒了娘娘,也不要让娘娘知道月影来过朕这里。”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 这个吩咐实在是出乎高无庸的意料之外,尽管糊里糊涂,但还是一句话都没敢多问就迅速跑了一趟翊坤宫。还好,贵妃娘娘已经歇息安寝,没有让他在外面苦苦等待,更确切地说,是没有让养心殿中心急如焚的皇上苦苦等待,就顺顺当当地找到月影,据实传了皇上的吩咐。月影也和高无庸一样,尽管糊里糊涂,但也是守着奴才的本分,一句话也没敢多问就悄然跟在他身后去了养心殿复命。 “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家主子睡下了?” “回万岁爷,娘娘睡下了。” “谁在值夜?” “回万岁爷,是湛露。” “好,朕长话短说,现在有件事情需要你做,但你千万要记得,不得跟任何说,包括娘娘本人!” “啊?” 冰凝是月影的主子,皇上虽然最大的主子,但是他现在的吩咐分明就是要让她“卖主求荣”,这样的事情可是月影一辈子都不曾做过,做这种亏心事可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月影怎么可能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呢?就算那个要收买的人是皇上,可是皇上不是最痛恨两面三刀之人吗?今天她背叛了她家小姐,明天就有可能背叛皇上,以皇上如此恩怨分明之人,岂不是要记恨她一辈子,从今往后她不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月影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感觉自己就要没了活路。听从皇上吩咐,她就成了卖主求荣的罪人,不听从皇上的吩咐,就要担上抗旨不遵的罪名,进退两难的月影真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扪心自问从不曾做过任何亏心事,可是皇上为什么偏偏故意要为难与她?还是说她家小姐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皇上手里,他这是拿奴才先开刀呢? 第2598章 捉刀 月影的心中七上八下,吓得面无土色,而皇上这边心中更是不停地在打鼓:那三心二意、卖主求荣的奴才委实不敢用,可是眼前这忠心耿耿的奴才,朕怎么也有点儿害怕了? 皇上不是害怕一个小小的奴才,而是害怕月影太忠于冰凝,前脚他刚刚吩咐的事情,后脚就被她透露给了她家主子,那他这一晚上煞费苦心精心设计的计谋可就全都要泡汤了。月影跟了冰凝这么多年,皇上早就将她看透了,既然是对她家小姐忠心耿耿了,那么她只做对她家小姐有利的事情,绝不做半点对冰凝有害之举,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对冰凝有百利而无一害,想必就一定能够对皇上言听计从,不过,尽管对月影的忠心放一万个心,皇上仍是决定一开始的时候还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他身为帝王的震慑作用绝对不能少, “月影。” “回万岁爷,奴婢在。” “朕问你,你家主子的书信可是都由你收拾着?” “回万岁爷,正是。” “那好,你一会儿将娘娘的平日里的那些往来书信统统都收拾出来,所有的,一件都不能少,收拾好之后就即刻交到朕这里来。明天一早你再到高公公这里把书信取回去,放回原处。记住,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来,包括娘娘本人,以后也不许说。如果你想让娘娘妥妥当当地生下小阿哥,你就照朕刚才的吩咐,好好办差。否则出了什么差子,朕绝不会轻饶!就是娘娘本人也保不了你。听明白了吗?” “回万岁爷,奴婢全都听明白了。” 听着月影的回话里都打着颤音,皇上知道自己故作威严之举起到了预期的效果,想必月影是知道轻重之人,冰凝肚子里的小阿哥就是他手中的法宝,不由得月影敢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不过,看到月影胆战心惊的样子,皇上又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跟了冰凝十来年的贴身大丫头,平日里不管是服侍冰凝还是服侍他,都是有功劳有苦劳,他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这些全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另外若真是因为被他刚刚的威吓之举吓破了胆,整日里神情恍惚、疑神疑鬼,误了服侍她家主子的正经差事又是得不偿失,念及此,皇上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连语气都温和柔缓了许多。 “你也不用太担心,朕给你交个底吧,朕这些日子开始着手整理文集书稿以便日后汇编成册,以前给你家小姐的书信里写了些诗稿,想看看有没有值得收录进册的,不过,因为你也不识字,又怕高无庸那个奴才看了去笑话朕,所以就想找你来办这个差事,之所以不能够跟你家小姐说,那是……,那是你家小姐脸皮薄,收了朕的信后,就再也不肯交出来,朕要过多次都不行,若是知道朕要汇辑入册,定是更不会拿出来了,所以朕才不得已会想了这个法子来……” 皇上此番话并不全都是假话,也有一些真实的内容。帝王一旦登基之后,就连平日的言谈话语都要编辑成“圣录”,更不要说诗作文稿了,那更是要编印刊行,以供后人顶礼膜拜,所以他现在着手整理文集手稿是确有其事,然而要说他在给冰凝的书信中写了什么“情诗”,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了。他确实是为她写过一些“情诗”,只不过从来没有给她看过,因为那些“情诗”全都是他在心情苦闷的时候自己写下来,然后就收进了抽屉里,从来没有给冰凝看过。因为他知道,若是冰凝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他就是写上上万首“情诗”,也难以令她回心转意。而事后两个人情投意合、相亲相爱的时候,他当然就更不可能再把这些“情诗”拿出来给她看了,因为他害怕冰凝笑话他,怎么可能不打自招、自取其辱呢?因此,若是单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和婉然还真是天生一对,都是喜欢将情感深埋在心里,宁可自己饱受相思痛苦煎熬,也不愿向心上人敞开心扉。 这些经历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不过现在反倒是为骗得月影的信任撒下弥天大谎提供了基础素材,月影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儿,当即“心知肚明”。 “回万岁爷,奴婢一定万分小心,绝对不会让主子起半点疑心,只是,您还是要一早小姐醒来之前把这些信还给奴婢,因为奴婢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就会翻出这些书信来左看看右看看。” “这个你大可放心,朕答应过你一早儿到高公公这里取,就绝对不会食言。那,事不宜迟,已经没有多少功夫了,你赶快先下去收拾整理,赶快把书信送过来。” 月影果然没出乎皇上的意料,一听说是为了这个缘故需要收上她家小姐的书信,登时一改心慌意乱的神态,变得又激动又兴奋。 “回万岁爷,奴婢这就退下,这就赶快去收拾。” 不多时,高无庸就搬着一个大箱子进了屋来,再一件一件地将箱子里的书信一一取出,整齐地码放在皇上那张硕大的书桌上。虽然因为避嫌,冰凝与婉然之间的通信并不多,但是由于持续了十来年的时间,积攒下来也是蔚为可观的数目,将皇上的书桌占得满满的。 面对这些堆成小山般的书信,皇上没有特意先去看过封缄,而是随意地捡起几封来看。虽然他从不曾见过婉然的家信,但只需大致看了一下内容,就能够立即判断出哪些是婉然写来的。而实际情况却是皇上有所不知,为了避嫌的冰凝也几乎就只是与婉然通信,间或极偶尔会收到一些年家子侄的问候,因此刚刚皇上只是随意地拿起几封信,竟然全部都是婉然的来信。 望着那一行行娟秀的字体,这一个多月以来凭借巨大的克制力竭力隐忍的努力竟是在顷刻间就全部化为乌有。自从得到婉然仙逝的消息,他一直不敢回想他们那刻骨铭心的过往,他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诫自己,已经将她全部忘掉了。 可是看着眼前这些婉然写来的信件,那一字字,一句句,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他也全都能想象得出来,当她在写这些信的时候,使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语气,拥有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这一封应该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这一封定是在烛光摇曳的夜晚,这一封是在森严的湖广总督府,这一封绝对是在遥远的抚远大将军府…… 忘不掉,永远也忘不掉,就算是踏进坟墓中也不会忘掉,当婉然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满腹疑惑、些微胆怯、无限诧异、竭力隐忍…… 他又怎么能够忘掉,在茫茫无际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有他的真情告白,他的关心爱恋,有她的隐忍退缩,她的痛苦挣扎。当她的手被烫伤,急需太医的诊治,不得已假扮他的侍妾,当那个妇人装扮的婉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真以为那就是他们天长地久的开始…… 为了躲避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他带着她策马奔驰,逃奔密林深处,他为她负的伤,她为他献出的初吻…… 他更是不能够忘掉,当她以十四贝子府格格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饮下她亲手敬上来的新妇茶,分明就是忘情水,可是为什么,他却是直到现在仍然什么都不能忘记?他饮下的哪里是什么忘情水,他饮下的,分明就是思忆茶,记下的,全是她的好……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仿佛就还是昨天,音容笑貌犹在,却是斯人已逝,此情只待成追忆。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突然间一颗硕大的泪滴毫无征兆地落到了信笺上,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也正是这颗泪滴将他从无尽的往事追忆中拉回到现实中来,令他立即警醒,继而将信笺挪离得远远,他害怕心细如发的冰凝在日后的某一天发现了这个无中生的泪痕,继而产生怀疑。 暂时头脑恢复清醒、恢复理智的他赶快嘱咐高无庸。 “你连夜将这些信件拓下来,千万记得,这些只能由你一个人来做,不得假他人之手,还要千万记得,原封不动地收拾好,怎么拿出来的,就怎么收回去,另外,要抓紧时间,头五更之前的时候月影会前来取走。” 这就是他在翊坤宫答应了那笑靥如花的母女两人后,趁着晚膳的时间,冥思苦想出来的法子。那母女两人一脸满足、一脸幸福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原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想出来一个万全的法子,让他的仙子多一刻幸福,多一刻快乐。 他说过,他此生已经辜负了一个,就不能再亏欠另一个,他要把亏欠婉然的,统统都补偿到冰凝的身上,补偿到湘筠的身上。他要尽他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好夫君,做一个好阿玛。 第2599章 回信 高无庸领命下去了,带走了皇上随意抽出来的那几封信。只要有了那几封信就足够皇上临摹婉然的笔迹了,以他的仿写能力,并不需要将婉然所有的信件全部做成拓片。 当房间再度恢复宁静的时候,望着眼前依然堆积如小山般的这些信件,他有些哑然,十三年前,他要偷偷地扣押下冰凝的信件,以期模仿她的笔迹,骗得婉然的如期赴约,骗得年家人的信任;可是十三年后,他又要再次重复这段经历,只是这一回,他扣押下来的,是婉然的信件,以期模仿她的笔迹,模拟一个婉然在世的假象,来骗得冰凝的片心安心。 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最痛恨偷偷摸摸的行径,更不要说对待女人了,无论是当时的贝勒爷、王爷,还是现在的天子,不论他喜欢哪个女人,他从来都是理直气壮,可是为什么,他却会对婉然,对冰凝,都要撒下这弥天大谎?他的这些谎言虽然都是善意的,然而他的行径却是不耻的,这让皇上整日生活在自责和愧疚中,难以自拔。 以皇上的功力,临摹婉然的信件完全是小事一桩、信手掂来,然而什么时候让这封信“寄到”冰凝的手中也是煞费了皇上的一番苦心。早些吧,怕冰凝生疑,晚些吧,怕冰凝惦记。从前聪慧的冰凝是他的骄傲,然而现在这个时候,他是多么希望冰凝比常人还要笨一些、傻一些,越糊涂越好。 一晃半个多月就过去了,今天是五月初二,时隔半个月,冰凝日日思夜夜盼,终于盼到了“婉然”姐姐的来信,令她兴奋得几乎要尖叫出来!然而即使激动万分,当这封信真真实实地放在她手中的时候,正是因为日思夜盼,当冰凝收到婉然这封久违的家信之后,半天都舍不得打开去看看里面姐姐都说了些什么。于是她格外珍惜地先是左看看,右看看,这是婉然娟秀的笔迹,这是十四贝子府的缄封火漆,这是官驿的戳记,这是……真不知道是哪个奴才这么不小心,竟然弄污了一小块,实在是太气人了!望着这些或显而易见,或是毫不起眼的痕迹无一不是向冰凝昭示着这封信一定是来自遥远的遵化,出自婉然姐姐之手。 如果冰凝知道这封信的来龙去脉,她一定会对皇上这个伪造高手的能力赞为观止,不过假若她知道,皇上连婉然的一生都有能力重新捏造一番,那么这封信件就显得有多么的无足挂齿了。 尽管冰凝收到婉然的来信后兴奋异常,然而她还是强忍住了欢愉的心情,毕竟这是小格格的家信,一定要由湘筠亲自拆封才可以。可是小格格现在正在睡午觉,才刚刚睡着,真是急人呀! 再是急人,冰凝也不想越殂代疱,于是索性直接来到小格格的房间,就这样坐在一旁,一边轻轻地抚着这封皮,一边就这样等呀等呀,再是急切也是强压下焦灼,一直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等到小格格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湘筠才刚刚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冰凝端坐在她的床前,面含微笑地望着她,令小格格以为自己还是在梦里,不过被冰凝握住的小手却是真实地感受到了她小姨的调皮,因为冰凝看到了小格格终于午睡醒来,就立即自己的手指挠了小格格的手心,痒得湘筠一边缩手一边咯咯直笑。 “小姨额娘,您干嘛欺负女儿呀?” “谁让你一睡就睡睡那么长时间不醒来呢!小姨额娘这是在罚你呢!” “为什么要罚女儿?女儿每天都是要睡这么长时间呀?” “因为……你还是赶快先起床吧,看看小姨额娘这里有好东西,你最想要的好东西,起来晚了就没有了。” 小格格被冰凝这个卖关子挑起了巨大的好奇心,于是一个骨碌就翻身爬了起来,而久候一旁的凝霜则极有眼力劲儿地赶快上前伺候小格格穿衣穿鞋,净面洗手。待一切完成之后,湘筠迅速回到了冰凝身边,一边撒娇一边说道:“好了,小姨额娘,女儿全都准备好了,您快告诉女儿,有什么女儿最想要的好东西?” 湘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只见冰凝的手中好似变戏法似地变出来一封信。 “快看,快来看看,额娘给你写来的回信呢!” 小格格也像冰凝一样,前些日子是日思夜盼,失望的时间长了,本以为会永远地失望下去了,结果突然间梦想成真,巨大的兴奋瞬间涌入心间,竟是以为还是午睡在梦里没有醒来似的。 关于什么时间将“婉然”的信“寄”回来了,皇上确实是又煞费了好几番的苦心。实际上他也想早些把这封信“寄”到,免了冰凝这么些日子的煎熬,然而恰恰因为冰凝是个极其聪慧之人,他害怕自己哪一个细节没有考虑周全被冰凝看出了破绽,那他此前的种种努力岂不是全都要化为乌有?所以他最后采取了拖延战术,拖延到冰凝信心尽失、期盼全无的时候再突然间给她一个巨大的惊喜,希望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会一时麻痹了她的敏感神经,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失而复得”的欣慰之中。 事实也果然是按照皇上的预期发展,不论是冰凝还是湘筠,全都沉浸在这封久盼而至的回信中,特别是湘筠,根本就没有冰凝那么好的克制力,一听说是自己额娘的来信,一扫平日一贯的内敛风格,竟是破天荒地尖叫了起来。 “啊?额娘?真的的是额娘吗?给湘筠写了回信?” “是啊,是啊,当然就是,小姨额娘怎么会骗你呢?快拆开看看,额娘都给湘筠写了什么。” 湘筠是小孩子,手脚本就不是很灵光,又是心情激动万分,因此好半天都没有封开火漆,最终还是在冰凝的帮助下,顺利开启了信笺,然后又在冰凝的帮助下,从头到尾将“婉然的来信”通读了一遍,一边读一边问冰凝,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冰凝一边给湘筠解释,一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于是赶快将一旁的月影唤了过来。 “快去差齐公公给高公公传个口信,告诉皇上,婉然姐姐,噢不,十四贝子的格格给湘筠小格格写回信了。” 若不是小格格极其珍爱手中的这封信,按规矩来讲,冰凝是应该将这封信先交到皇上那里先予过目才对,不过一来她是不想扫了湘筠的兴,才接到婉然的回信,小格格怎么舍得交上去?二来她也在思忖,这封能够到了她的手中,八九不离十皇上已经过了目,她的这个上交不过就是做个姿态罢了。在撇清自己干系和不扫湘筠高兴之间做出选择的话,冰凝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听到高无庸转来小武子的禀报,皇上忐忑不安了大半天的心总算是稍稍安稳了下来,他是这封信的创造者,终于等到了接受冰凝和湘筠检验的这一天,他再是心思缜密,也总是担心自己会百密一疏。毕竟冰凝经常接到婉然的来信,她最清楚所有的细节,正是如此,他在炮制这封信的时候,甚至不敢放心大胆地交由奴才去完成,哪怕是同样心思缜密的苏培盛,他都一万个不放心。现在终于得到了来自翊坤宫的消息,小武子的这个回复充分表明冰凝没有起半点疑心,这就好,这就好,这半个多月的辛苦总算是没有白费,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令他欣慰万分的了。 要知道,月影交来信件的那天晚上,皇上几乎彻夜未睡,先是焦急地等待高无庸的拓本,好不容易收到拓本之后,又迫不急待开始创造这封回信,因为担心奴才做不好,这封信从头到尾,除了拓本之外,没有任何一道工序是假借他人之手,既是因为他是精于此道的高手,更是为了通过亲力亲为,来表达他的一份心意。 这其中稍有难度的一件事情,就是冰凝手中的信全都是婉然以姐姐的身份写给她妹妹的,而他现在要炮制的,却是婉然以额娘的身份写给湘筠的家信,这其中的语气把握、词句的选择、内容的编排,全都需要他凭借曾经与婉然短短相处的那几个月期间对她的了解来全新地创造出来。 一边费尽心思地炮制,皇上一边坚定地相信,如果婉然仍活在这世上,她自己写下的,也一定也是这些话语,来关心和疼爱她的湘筠。 现在高无庸的及时禀报令皇上的心情一下子从忐忑不安转向了极其大好,毕竟这是他倾尽全力做成功的一件事情,比起国家大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为心爱的人倾尽所有之后品尝到的幸福是多么的甘之如诒,不用问他都能够想象得出来,冰凝和湘筠是有多么的兴奋快乐。同时也因为自己的小小计谋没有被冰凝识破而产生了巨大成就感,令他一时冲动起来,于是破天荒地,一得到禀报,皇上竟然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似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和大脑,当即放下了正批阅中的奏折,直奔翊坤宫。 第2600章 品读 幸好,幸好,此时的皇上只是在批阅奏折,而不是在与群臣商议国家大事,否则抛下一屋子的人,抛下国家大事直奔后宫而去,岂不是要留下昏君的恶名?岂不是又要被敌手抓住把柄大肆造谣生事? 果然不出皇上所料,刚一进宫门,就听到了正殿方向传来的一阵阵的欢笑声,期间还夹杂着读信声和教书声。 “小姨额娘,您再给女儿读一遍吧。” “这是你额娘写来的信,再说了,小姨额娘不是已经教过你了?怎么还读不下来?” “不是,不是,女儿觉得您读信的声音可好听了,您读信的样子也是美极了,女儿听不够也看不够……” “你这小嘴儿,光会说好听的。我可是知道,你额娘的声音更美呢,从小老人们就夸你额娘,嗓音甜美,就像那树上的黄鹂般婉转动听……” 冰凝不说还好,只这一句,又勾起了皇上的伤心。他当然知道,冰凝说的是实话,没有一点谦虚,因为婉然的嗓音甜美动听,实在是人间稀有,那个出生于江南水乡苏州的姑娘天生的一口吴侬软语,即使是后来由于到了年家而不得不学了一口标准的京片子,但是乡音难改,仔细听还是能够听得出来江南小调的韵味。再加上她天生一副温婉柔情的性子,即便是在北方生活多年,仍是难掩她江南美女的绰约风姿。 走神了大半天,皇上终于使劲地摇了摇头。从前婉然活的时候,他还能够忘记得掉,现在伊人故去,怎么反倒是越来越放不下了?就在他情绪低迷之际,忽又听到湘筠的声音。 “好了,好了,小姨额娘,您说的什么都对,可是,现在女儿的额娘不在身边,女儿就想听一听额娘的声音,受一受额娘的宠,您就不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冒充一下女儿的额娘,给女儿读一读吗?” “好好好,答应你,答应你,不过小姨额娘可就只能冒充一次,如果不像的话,可不要笑话小姨额娘。” “湘筠怎么会这么不识好歹呢?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湘筠一边说着,一边朝冰凝眨了眨眼睛,里面全都是鼓励的目光,冰凝这下子总算是稍稍踏实一些,于是也先静了静心气,之后才缓缓地开口。 “吾女筠儿,来信悉收,甚喜。数日不见,女儿已能写下许多字句,为娘看之欣喜若狂,也甚为放心。为娘不在之日,万事需以你皇阿玛和小姨额娘的教诲为先,切不可任性为之。额娘一切安好,无需惦念。即日。” 何谓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皇上认为不过也就是如此吧。冰凝已经读完了这封短短的不到一百来个字的家信,可是皇上仍是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冰凝的嗓音虽然没有婉然那种婉转动听的先天优势,然而由于充满了感情色彩,透出圣洁的母性光辉,如此一番细读下来,即使没有亲眼见到这幅画面,皇上的心中早就描绘出一幅圣母教学的唯美画卷。 特别是这教学的内容还是他字斟句酌、亲自拟写而成,每一个字都是他细细推敲的结果,生怕哪一个字用错,引发湘筠的质疑,包括那个“筠儿”,皇上从来没有听过婉然在私下呼唤小格格,完全是凭借年家对女儿的乳名称呼都是“盈儿”和“凝儿”来判断,湘筠平日里的乳名或许就应该是“筠儿”。是不是“筠儿”他已经无从考证,为此他只好是赌一把,没想到竟然赌成功了,婉然私下唤小格格果然用的就是“筠儿”。 一封家信只有短短的不到一百个字,他知道不管是湘筠还是冰凝都是极不解渴,但是他不敢再多写了,生怕言多必失,画虎不成反类犬,再者说了,这才是第一封信,以后他还要再炮制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仗要慢慢地打,信要一封一封地写,切不可一次用尽全部气力,这是兵家大忌,他怎会不懂? 这封家信是他的杰作,最终由她细细读来,一字一句,哪里该轻,哪里该重,全都处理得恰如其分,与他当初写就的时候所酝酿的情绪严丝合缝般地吻合,就像好她事先已经知道这封信是他写成的,按照他揣摩出来的婉然的心境再一一传递到湘筠的耳朵里。 对于湘筠来讲,整整一个下午以来,她已经来来回回地听了不下二三十遍,也看了不下二三十遍,区区短篇家信早已经是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再度听到她的小姨额娘用她那特有的嗓音读来,虽然与她亲生额娘相比相差千里,但是从中传递出来的深深母爱却是完全一模一样,分不清哪一个母爱更深,哪一个母爱更沉。 此时,“婉然”的来信已经再一次从头至尾全部读完,湘筠默不出声了许久,整个大殿静得出奇,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扭,还有蝉儿在树梢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冰凝知道湘筠想她的亲生额娘了,不忍心打搅小格格,因此也没敢再出声,只是任由这初夏的黄昏静悄悄地陪伴小格格思亲的愁绪无尽地蔓延。 大约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皇上终于率先忍不住了,抬脚朝大殿走去。由于他刚刚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奴才们不要前去传话,因此只有在大殿中的冰凝母女以及月影、凝霜她们几个近侍奴婢不知道皇上的大驾光临。 因为已是初夏,大门不再紧闭,而是换上了纱帘,因此即使是远远地走来,可是透过帘栊,皇上仍然可以隐隐约约见到那一对正深深沉浸在幸福中的母女俩人,一个谆谆教诲,一个孜孜不倦。他舍不得打扰她们的安宁,更是不忍心破坏这美丽的画卷。 当皇上的脚步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冰凝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几个奴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办差事,然而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地临近正殿的时候,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也因为是太过熟悉他的脚步,令深深沉浸在母女情深之中冰凝突然间反应过来,这脚步声怎么那么像皇上呢?她一边想一边就抬起头来,果然不出她的所料,皇上正在高无庸和小武子的陪伴下朝正殿走来,已经马上就地挑帘进屋了,于是冰凝一边喊湘筠一边迅速起身,终于在皇上进门的一刹那,一众人等全都利落地完成了恭请圣安的动作。 冰凝当然还是在皇上进门之后进行了口头请安,皇上却是连她起身都觉得甚为辛苦,于是赶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冰凝。 “以后就不要起身了,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就不好了。” “回万岁爷,臣妾每日不知要起多少回身子呢,也不见有什么碍事呢。” “你平日起身都是有月影在一旁服侍,可是请安的时候,月影要忙着她自己的请安,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顾着你?”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朕说了不用起身就不用起身。” 冰凝知道跟他讲不通道理,也就不再继续在这件事情跟他纠缠,免得又闹不痛快,不过已经有了不痛快的苗头,气氛已然不太融洽,于是她只好待众人将他服侍落座之后赶快另寻话题。 “启禀万岁爷,多谢您。” “谢朕什么?” “当然是这个了。”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将放在小桌上的“婉然”来信双手递递给他。 “万岁爷,这可是婉然姐姐的信呢。” “噢,这么快就写了回信?” “您怎么不看看?” 他还用看什么?全是他自己一手策划写的,早就是倒背如流了。他不但要临摹婉然的笔迹,还要模仿婉然的口气,花费的心思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现在做贼心虚的皇上连一眼都不敢再去看自己的杰作,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似的,生怕冰凝看透了他的把戏,前功尽弃。 冰凝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她既是想与他分享婉然来信的快乐,也是想让他审查这封信,连她二哥的信都主动上交,更不要说她姐姐的了。而且这封信原本就是应该先上交皇上审查,只是为了让湘筠高兴高兴,一睹为快才坏了规矩,怎么说都是她有错在先。正好皇上来了这里,何不赶快认错?结果冰凝执意要让皇上看,而皇上退避三舍,不愿接手的样子让冰凝极是焦急:万岁爷这是怎么了?看样子,不像是生气呢,既然不是生气,为什么不肯接过去?难不成是为了避嫌?怕接了过去,被自己误会他们两人藕断丝连?他怕她误会,可是她还怕他误会呢,误会她们姐妹私通情报,既然他不接,她就要想办法让他接。下定了决心,冰凝只是一转念就想出来了一个好主意。 “启禀万岁爷,您快来看看,姐姐的字怎么都不像她写的了!” 闻哪此话,皇上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怎么,朕临摹的不像吗?这丫头看出什么破绽了?急得他一把抓过信,仔细认真地审视了起来。冰凝一看皇上这么急急地拿了信过去,终于哧哧地笑了起来。 “万岁爷,您终于肯看信了?” 直到这里个他方才知道又中了冰凝的诡计,虚惊一场,化险为夷,令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2601章 端午 五月初五,端午节,这是先皇百日祭期结束之后的第一个较为重要的节日。虽然百日祭期结束,但虽皇上仍然难以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因此在这第一个节日里,根本见不到丝毫的喜庆色彩。每年一度的赛龙舟首当其冲,第一个被取消,宫宴当然也是难逃被取消的噩运。 所有的娱乐活动都被免掉,但有有一项无论如何不能免,那就是向皇太后恭请节日圣安。 冰凝因为“狐狸精投胎转世”的问题被皇太后逐出了永和宫,也一并被免除了每日的请安礼,虽然冰凝知道自己不得皇太后的欢心,但是在今天这个重要的节日里,在皇后率后宫女眷向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冰凝作为贵妃娘娘,理所应当一并前往。而且皇后和冰凝都不知道皇太后免除她日常请安礼的真正原因,只以为是皇太后厌烦了冰凝的缘故。不过,就算是她们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就是给冰凝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来,毕竟老祖宗的规矩摆在这里,她这个当媳妇的岂能违抗? 皇太后不见冰凝还好,当她一眼见到位居雅思琦身后进屋来的冰凝,当即就是气得浑身直打哆嗦。端午节乃五月初五,是个犯禁忌的日子,此时五毒尽出,因此端午风俗多为驱邪避毒,如在门上悬挂菖蒲、艾叶等,故端午节也称“菖蒲节”。这下可好,在这个驱晦避邪的日子,冰凝不说老老实实地躲在她的翊坤宫中主动避开晦气,反而大颜不惭地主动跑到皇太后的宫里来祸害,简直是要把皇太后给气疯了。 不过就是一个曾经被她扫地出门的儿媳妇,在没有她发话的情况下,居然胆大包天地登上门来,不就是依仗皇上的宠爱吗?今天是什么日子?皇太后躲她还躲不及呢,竟然带着一身的“晦气”又杀了一个回马枪!这个儿媳妇这是打算要干什么?十有八九就是与皇上事先串通一气,故意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专门过来气煞她的!一想到这里,皇太后恨得牙根痒痒。 特别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即使怀了七个月身孕仍模样漂亮、身形消瘦的女人,皇太后更是觉得冰凝完完全全就是狐狸精投胎转世。哪个女人怀了身子之后不都变得又胖又蠢又丑又老,她哪里见过怀着身孕却是愈发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更是验证了“胡道长”的火眼金睛,一下子就揪出来这个披了张狐媚面皮的妖孽!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愤怒,生怕被妖气缠身不得解脱的皇太后当即是脸色煞白、慌不择言。 “不是免了你的请安吗?你怎么……,怎么又来了?你一个扫把星、狐狸精,不说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臊窝里,跑出来干什么?你赶快给本宫离得远远的,皇上跟你是臭味相投才闻不出你身上的那股子腥臊恶臭之气,可惜,本宫不是皇上,本宫可是鼻子灵,眼睛明,脑子更是清醒得很,在这里,由不得你兴风作浪、胡作非为!” 刚开始众人对皇太后神色慌张地直斥冰凝表现出极大的不解,然而也就是一转眼之间又全都恍然大悟,冰凝缘何离开的永和宫早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对此有些人兴灾乐祸,有些人深表同情,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保持了将信将疑的态度,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她在皇上面前仍然维持了盛宠不衰,而且也没有什么人因为“狐狸精”的祸害而遭受劫难,因此关于冰凝的那一场流言蜚语实际上已经基本上是烟销云散了。 然而谁都能够忘记那一场闹剧,唯独皇太后忘不了,而且还以百倍的耐心、千倍的决心,等待着皇上“不是没报、时候未到”,等着皇上因为对这个狐狸精的专房独宠而江山社稷付水东流的那一天,因此对于冰凝的不请自来,完全是惊慌失措。冰凝为什么单单要挑今天过来?还不是因为平日里没有机会下手,今天打算趁乱借机生事、兴妖作法?生怕她只手遮天,给永和宫,给十四阿哥带来毁灭性打击,皇太后已经深深地恐惧到了极点,虽然强打精神厉声呵斥,然而细听之定仍是可以听出来她的颤音。 有皇上的盛宠不衰,有名正言顺地收养小格格,有“婉然”的书信往来,还有即将出世的小阿哥……,这些日子以来冰凝的生活实在是太过幸福太过滋润,令一向保持清醒头脑的冰凝一时间沉沦其中,已经忘记了这个对她横挑算子竖挑眼的婆婆曾经对她做出的种种迫害之举,现在,当皇太后着众人的面旧事重提她是如何灰溜溜地被逐出永和宫的时候,冰凝简直比挨了极刑酷刑还要难受。 不要说在整个后宫,就是整个大清帝国的女人中,她的地位仅仅只是比皇太后和雅思琦低一等罢了,可是就是刚刚,当着那些比她位分低很多的姐妹们,还有先皇的嫔妃们,更有大大小小的来自各个宫中的奴才们,皇太后不留半点情面地直斥,极尽羞辱、嘲讽之能事,令冰凝陷入了无以复加的羞愤交加之中。 皇太后因为气恨皇上继承大统,一直以来都是这般不管不顾,即使是贵为天子的皇上,都要当着群臣的面被她骂了一个体无完肤,相比之下,冰凝受的这点儿羞辱实在是差得十万八千里。然而皇上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人,从小生活在这没有亲情只有利益的天家,风风雨雨四十多年,虽然是众人羡慕人皇子阿哥,但是被先皇当着众人的面骂得抬不起头的时候实在是多如牛毛,要知道八阿哥可是曾经被先皇骂过那番著名的“乃辛者库贱婢所生”言论,因此不管是哪一位皇子阿哥,从小就早早地练就了“百毒不侵”,心理素质极其强大,因此即使是被皇太后多次当众痛骂,对皇上而言已经是就像是虱子多了不咬那般麻木许多。 然而冰凝却是不一样。她是年大人老来得女,是在被全家人捧在掌心上的宠爱中长大的,虽然后来嫁入王府的时候受到一些挫折,但是他的夫君从来都是“好男不跟女斗”,只要她没有妨碍他追求婉然,对她的一言一行几乎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任其自生自灭。随着后来与皇上的感情渐入佳境,那种被捧在手心上的日子又重新成为她的生活重心,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冰凝本来就是一个面皮薄、重脸面的个性,又是幸福安逸地过了两、三个月的小日子,突然间被皇太后劈头盖脸地一番当众斥责,此刻的冰凝只觉得皇太后那番话如五雷轰顶一般令她遭受了奇耻大辱。从前不管皇太后如何待她,全都是局限于她们婆媳之间,最多当着雅思琦的面罢了,今天不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重大节日礼仪场合,特别是皇太后的脸上充满了厌恶与避之若浼的神情,不但一下子将她孤立起来,更是在瞬间唤醒了众人心中那个“她是狐狸精投胎转世”的记忆。 尽管冰凝脸色通红,心如刀割,然而不论如何,眼前的这个女人毕竟是皇上的亲生额娘,是当朝唯我独尊的皇太后,冰凝就算是贵妃娘娘,占尽了皇上的独宠,可她是在皇太后的面前,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儿媳妇,必须恭恭敬敬地聆听教诲。因此冰凝强忍着被众人耻笑的困窘,知道自己开口说半个字都是错,又要招来皇太后的一番痛骂和斥责,于是索性闭紧嘴巴,谦恭地侧立一旁,只当周遭投向她的无数道目光只是空气罢了,不予理会就是。 冰凝目标明确,只是希望息事宁人,而皇太后的目标也是明确,她的本意根本就不是想要教训冰凝,她是想让这个妖气甚重的儿媳妇赶快走人,不要玷污了她的永和宫,不要祸害她的老十四,虽然现在的十四阿哥仍在遥远的遵化,但是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她可是不能给这个狐狸精以半点可乘之机! 然而冰凝的反应实在是令皇太后极度失望,她不是已经发话不要这个“狐狸精”靠近前来吗?怎么这个儿媳妇听不懂她说的话吗? 皇太后原本就对冰凝抱有成见,又因为胡道长做法事揪出她是狐狸精转世一事而对她愈发地厌恶,然而这些都没有成为皇太后对冰凝恨之入骨,毕竟皇上在她的心中可有可无,冰凝是好是坏都无所谓,只要有穆哲讨她的欢心就足够了,至于说狐狸精投胎之事那就更无所谓了,能够祸害了皇上继而令他失了天下岂不是更中了皇太后的下怀?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婉然竟是跟皇上有男女私情,这是皇太后情绪失控的重要原因,那是她的警戒线,凡事只要是牵扯到十四阿哥的半丁点儿的利益,她都会立即失去了理智。 第2602章 报应 那一天在遵化,当皇太后无意间听到皇上与十四阿哥激烈争吵的内容,她才如梦方醒,原来婉然已经死了!原来婉然跟皇上还有奸情?这种有辱皇家体面和尊严的女人,丢尽了十四阿哥脸面的女人,真是死不足惜!如果她没有死的话,也必须要让老十四休了她! 那个婉然,真没看出来,居然背地里干的全是男盗女娼的勾当!作为十四贝子府的格格,居然还跟皇上勾勾搭搭!这么不守妇道的一个烂女人,简直就是死有余辜!早知道如此,就真应该让胡道长再做一场法事,将那个婉然也揪出来狐狸精的本来面目! 自己心肝宝贝的老十四,与皇上不但有夺嫡之仇,还有夺妻之恨,怪不得他们兄弟两人这么多年都行同陌路,原来梁子不但早早不结下了,而且还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得悉婉然竟是引发皇上与十四阿哥兄弟失和的原因之一,因为婉然故去,皇太后心中这股邪火无处撒无处泄,自然是要由冰凝来承担她的怒火 皇太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的两个儿媳妇全是狐狸精!她们可真是一对好姐妹俩,连妖魔鬼道都如出一辙!幸好眼前的这个被胡道长火眼金睛寻出了端倪,而十四阿哥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事实证明,那个婉然果真就是天底下最狠毒的狐狸精,唉,只可惜一切都晚了,老十四可真是被那个狐狸精害惨了,闹了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说,还被皇上发配到了遵化守皇陵。咦?怎么不对呀!眼前这个狐狸精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有把皇上害惨?老十四不是让本宫将她放回到皇上那里,去祸害皇上吗?怎么皇上现在还一切都好好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皇位越坐越稳固,眼瞅着小阿哥又要出世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一副被狐狸精贻害千年的样子,难道说是胡道长的法力不够? 一想到要质疑胡道长的能力,皇太后立即在心中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可能,不可能”来坚决地否定掉,她既是不想承认,也不愿意去面对现实。不过现实确实是非常残酷,眼看着皇上顺风顺水,不但冰凝马上就要诞下小阿哥,还收养了湘筠,一副儿女双全的幸福模样,皇太后这心中就像是被一团破布堵着似的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突然间,她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咦?会不会他的报应将来要落在眼前这个可恶的狐狸精即将出世的小阿哥身上?一定,一定是这么回事儿!只有这个结果才是最合理、最讲得通的!一想到这里,皇太后望向冰凝的目光先是极度的恶寒,继而又极度的兴奋,不但冰凝莫名其妙,就是在场的其它人,不管是皇上的女眷还是先皇的妃嫔,也全都是搞不清皇太后这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想到那些恶报将来一定会报应到还未出世的小阿哥身上,皇太后顿时觉得那将是一件多么人激动万分的事情,然而距离冰凝生产至少还要再等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她胸中的这口恶气可是一秒钟都等不了,早就憋闷得快要爆炸似的,如果不能现在一吐为快,她真是要憋闷死了,实在是担心自己,或许还没能等到笑到最后的那个时刻的到来就要被憋闷死了,不能亲眼看到报应显灵的那一刻,实在是太便宜了那个“狐狸精”。所以,就算是她笃定最大的恶报一定会报应到冰凝的小阿哥身上,然而她等不及了,她要现在就痛痛快快地将这个狐狸精狠狠在打压,最好能够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怎么?本宫说话没有人听?哼,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贵妃,还不是皇后呢,就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不将本宫这个皇太后放在眼里,这是谁在她背后撑腰呢?” 只一句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在场之人全都听得出来皇太后这是在对谁指桑骂愧。冰凝当然更是清楚皇太后意欲何为,不过就是因为她这个不请自来的“节日请安”极度不满,可是假若她真的借故没有前来的话,皇太后还是能够找出更多的理由来斥责一番,说她目无尊长也好,说她气焰嚣张,总而言之,一旦皇太后认定了她是狐狸精,那自然是成为了她落在皇太后手中的一个把柄,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耻辱,就算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因此对于皇太后的再度开口,假若冰凝回应,就会给皇太后提供更多的把柄,自然是会招来皇太后更多的羞辱与谩骂。因此无论开口与否,冰凝永远都是处在天然劣势,就凭她这个儿媳妇的身份,就永远也不可能与皇太后平等地相处。凭心而论,就连皇上也是如此,就因为他是儿子的身份,与皇太后的较量就直接输在了起跑线上,无论他找出来多么合情合理的原由,都能被皇太后不分青红皂白地一笔抹杀。一个连皇上都无可奈何的皇太后,冰凝又怎么可能从中讨到任何便宜呢? 冰凝的三缄其口并没有令皇太后心满意足,毕竟皇太后早早认定了冰凝就是狐狸精投胎转世,生怕她在永和宫里弄出什么妖魔鬼怪之事,因此她极尽羞辱和刁难之能事的最终目的无非就是要将冰凝赶走。然而冰凝哪里知道皇太后的真实想法,她只是以为自己不讨婆婆的欢心,皇太后只是借着今天这个场合,狠狠将她训斥一番,打压一下她的势头,从而打压皇上而已。既然是做天家的儿媳妇,这么点儿困难和挫折怎么可能忍受不住?于是冰凝当然没有按照皇太后的预期那样,在羞辱与谩骂之中落荒而逃,相反就像是脚上钉钉似的,半步都没有挪开,气得皇太后浑身直打哆嗦。 “你!你跟你那个姐姐……,那个小贱人,简直就是一路货色!只不过,你比她更不要脸,更不知道羞耻!至少她还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知道以死谢罪来超渡余生,你倒好,不但没有半点悔改之意,相反还整日里魅惑皇上,行狐媚手段,你祸害皇上,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宫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但是,你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竟然妄图到本宫这里兴风作浪,告诉你,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能喘着,就决不会让你这个狐狸精得逞!” 不管皇太后后面用了多么恶毒的语言、多么不堪入耳的词句,冰凝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只听到了“以死谢罪”这四个字之后,就犹如一个睛空霹雳炸响在她的心中!姐姐?哪个姐姐?这一屋子的姐姐,不管是淑清姐姐还是惜月姐姐,哪一个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就以死谢罪了?难道说皇太后指的是婉然姐姐?皇太后什么时候知道了婉然是她的姐姐? “回额娘,媳妇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个姐姐?是婉然姐姐吗?”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突然间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刚刚皇太后的那番话同样也犹如一个霹雳炸响在她的面前!皇上早就是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无论如何都要确保万无一失,无论如何都不可将婉然过世的消息透露给天仙妹妹,否则立即治罪,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要知道当初冰凝在身陷永和宫之际,皇上可是以身作责,第一时间就将自己的心腹奴才秦顺儿进行了处治,现在谁还敢怀疑皇上的言出必行? 可是雅思琦千算万算都没有算计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泄露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因为她完完全全忘记了皇太后娘娘。虽然名义上她是权力最大的中宫皇后,然而她也是儿媳妇,只要皇太后活一天,她就要对婆婆言听计从一天,在后宫中她有权力处治任何不听皇上命令的女人,但是唯有皇太后,她可是一根汗毛都不敢动,不要说她雅思琦,就是皇上不也是一样奈何不了皇太后半点吗? 事到如今,雅思琦真是悔不当初,早就知道皇太后不喜欢天仙妹妹,甚至连请安都不要她来,她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昨天就提前过去翊坤宫,劝冰凝今天不要过来了。这下倒好,不但又受一番斥责和羞辱,还将婉然的消息泄露出来!九十九拜都拜完了,就差最后这一哆嗦,这个时候若是出点岔子岂不是要前功尽弃?眼瞧着再过两个多月就能平安生产了,怎么越是到节骨眼儿上越是险象环生呢? 眼见着冰凝一脸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样子,雅思琦猜测天仙妹妹应该是还没有听得太明白,此时她也顾不得在皇太后面前失礼的问题,赶快上前一步握着冰凝的手,朝德妃说道: “回额娘,妹妹身子有点儿弱,站的功夫长了怕是要受不住呢,要不媳妇这就让她回去算了。” “赶快走,赶快走,让她走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本宫看见堵心!” 即使雅思琦出面也没有令皇太后真正踏实下心来,又赶快追了一句。 “不就是仗着有人撑腰吗?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生人,妖生妖,狐狸精生的还是狐狸精!” 第2603章 昏倒 皇太后本就是担心冰凝这个狐狸精祸害她的永和宫,此时见雅思琦提议要冰凝退下,当然是正合她意,于是当即就允了。然而冰凝却是极不识相,迟迟不肯动身,毕竟皇太后那句“以死谢罪”说得这么言之凿凿,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退下去,只要是关乎婉然的消息,哪怕是一星半点儿,她都要想方设法地去探听,更何况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一定要得到事情的真相才肯罢休。 “回额娘,媳妇惹您生气,实非媳妇的本意,媳妇一定谨遵额娘的教诲,以后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只是,媳妇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额娘明示,您刚刚说的媳妇的姐姐,是婉然姐姐吗?她犯了什么罪?是万岁爷治的罪吗?” 皇太后越是想要离得冰凝远远的,然而这个儿媳妇却越是不识实务,反而一边说话一边又更上前一步,皇太后当即是又气又惊之下,吓得她赶快起身离座,同时一下子又往椅子后面了两步,直接退到了屏风边上,再也无路可退。此时的皇太后实在是是有点儿狼狈,没有了往日里的骄横气势,反而像吃了败仗,一副灰头土脸样子,哪里还是什么大清帝国最为尊贵的女人,简直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一个小小的儿媳妇连连紧逼到穷途末路似的,那场面委实地可笑。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氛,不知道皇太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这一回冰凝又要惹出什么样的天大祸端,或许连带着皇上也要被牵连进来,又要跟皇太后闹个天翻地覆,一想到这里,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个个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被冰凝“逼”到了角落里,皇太后既担心染上狐狸精的腥臊恶臭之气,又因为被儿媳欺身而颜面尽失,气急败坏之下当即又是恼怒又是惊慌,禁不住失声大喊起来。 “你!你给我站住!再也不要过来!” 将冰凝及时地喝止在原地之后,皇太后总算是稍稍踏放了点儿心下来,毕竟这屋子里面连主子带奴才少说也有二十多人,冰凝再是妖魔鬼怪也只是就一个人,以二十多人敌她一个,皇太后就不相信还制服不住一个小小的狐狸精。此时见自己大喝一声起到了作用,冰凝真就止步不前,她以为是冰凝害怕寡不敌众,于是一瞬间又壮起了胆子。 “哼,就凭你们姐妹俩,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可以反了天?本宫今天可真是大开了眼界,才知道你们不但是擅长妖媚之术,居然还擅长假戏真作之术!你们干的那些好事,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只是本宫懒得理会你们罢了,现在可倒好,竟是倒打一耙了。你刚刚还敢腆着脸子问本宫这个姐姐,那个姐姐,装作一副,真是比那台上的戏子演得还真!还敢说不知道,还敢问本宫你那姐姐犯了什么罪?她犯了什么罪,你不应该比谁都最清楚吗?你们姐妹两人狼狈为奸,一手遮天,要不是有本宫在,你们就要造反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太张狂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先把你姐姐收了去!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去求求老天爷,到时候怎么能给你留个全尸才好。现在,你就省省力气,别再费尽心机地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是想做给谁看呢?哼!也就只有皇上一个人愿意看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想在本宫面前装疯卖傻,你完全是打错了如意算盘!若不想遭到老天爷的报应,不想被天打雷劈,你就赶快回去吃斋念佛、行善积德,别再存了兴风作浪的念头!” 皇太后这一番滔滔不绝的恶语中伤在冰凝耳中听来比五雷轰顶还要震惊万分,当即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老天爷先把你姐姐收了去”,什么“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什么“你要求求老天爷留个全尸”,难道说姐姐遭了什么不测?可是她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然而还不待冰凝再开口问个仔细,登时急火攻心就失去了意识,整个身子也像是没了魂儿似地软了下去。 在冰凝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声音,有惊叫声,有呵斥声,有安慰声,更多的乱乱哄哄的嘈杂声,然而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那么的遥远。她只知道,前天,她才刚刚收到姐姐写给湘筠的信,怎么今天姐姐就以死谢罪了? 冰凝当场昏了过去,皇太后见状,只知道她是畏罪而已,虽然对于没有当即捉住她现出原形很是遗憾,不过十分肯定的是至少有段时间不会来祸害她的永和宫,对于这个结果她也算是勉强能够接受。 当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冰凝抬回翊坤宫的同时,另有一路人马前去太医院,一路人马前去养心殿。雅思琦、淑清、惜月等一众女眷们虽然也是牵挂冰凝安危,然而她们却是哪儿也不敢动,仍旧老老实实地呆在永和宫,守在皇太后的身边。不管年妹妹那里情况如何,总归是有太医有皇上,而皇太后这里却是指着她们这些位居后妃品级的儿媳妇们撑门面、撑场子呢。 护送冰凝回去的都是奴才们,在等待太医和皇上的过程中,整个翊坤宫静得出奇,根本就没有一个得宠主子的样子,而与冷冷清清的翊坤宫相比,永和宫则是依然热闹非凡。此时的皇太后娘娘被自己的老姐妹们和儿媳妇们团团围住、嘘寒问暖,自是得到莫大的安慰,同时也随着冰凝的离开,心头莫名其妙的那股重压也随之轻减了许多,她的心中才总算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实际上,自从冰凝被逐出永和宫之后,皇太后从来就没有见过她,然而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是一想到这个儿媳妇,她的胸中总是感觉憋闷得要死,也就更加地相信了胡道长所谓的狐狸精投胎转世的说辞。 对于冰凝的昏倒,皇太后也不是第一次见,所以早就见惯不怪,而且心中没有半点担忧,相反充斥的全都是不屑与鄙夷:这个儿媳妇,从来都是一副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病病秧秧的样子,真不知道皇上喜欢上她哪一点!满人可是靠马背得天下的,瞧瞧咱们满人的格格,哪一个不是英姿飒爽、能骑善射、身强体健,怎么就这个儿媳妇,长得标致有什么用,简直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从前皇太后还搞不明白,这种女人怎么能够成了一人之下的贵妃娘娘,现在她终于清楚了,怪不得呢,她不是狐狸精还有谁能是? 随着冰凝因为昏到而“落荒而逃”,皇太后在与冰凝的“斗法”之中稍占上风,心情大好之下,整个人也跟着神清气爽起来。然而雅思琦却是度妙如年,虽然人在永和宫中,心却是早就飞到了翊坤宫,完完全全就是人在曹营心在汉!皇太后这里她不得不继续奉陪到底,可是天仙妹妹那里怎么样了?皇上若是知道消息被泄露,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被治了罪!她这个皇后定是要首当其冲。不过,就算是被皇上治罪,雅思琦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委屈,在苦等消息的这程中,她无时不刻地在自责:若是能够早一点想到这个局面,她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劝阻冰凝。这两个月来,一直平平安安、相安无事,本以为再坚持两个来月,待年妹妹生下小阿哥,自己这个皇后就算是大功告成了,谁想到竟会是功亏一溃,在皇太后娘娘这里出了岔子。 刚刚看妹妹那个样子,着实是让人担心,虽然妹妹一惯身子娇弱,经常生病,但毕竟现在可是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呢,刚刚又昏倒在地,阿弥陀佛,千万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否则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好不容易十四叔远离了京城,少了一个敢与皇上明目张胆唱反调的兄弟,娘娘孤掌难鸣,总算是太太平平地过了一个月的好日子,难道是好日子又到头了? 皇上与刘太医几乎是同时到达的翊坤宫。按照原先的安排,刘太医本是刚刚进宫准备前去永和宫给皇太后把一个例行的平安脉,不曾想半路撞上小武子,知道贵妃娘娘这里出现了凶险,权衡之下,虽然皇太后更为尊贵,但冰凝这里更是危急,作为一个太医,自然是要以病情轻重作为判断标准,于是也顾不得耽搁了皇太后的平安脉,一个转弯就奔了翊坤宫。养心殿因为近在咫尺,皇上即使走到这里也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因此刘太医才会刚到宫门就撞上了皇上的御驾,于是忙不迭俯身行礼请安。皇上一门心思挂念冰凝的安危,此刻见到刘太医还在四平八稳地向他行礼请安,当即气得大骂起来。 “你还有闲功夫请礼?还不赶快起来,赶快去诊治!若是耽搁了时辰贻误病情,朕绝对不会轻饶!” 第2604章 万幸 月影和湛露早早就架好了屏风,正焦急地等待着太医的到来。当她们见到前来应诊的是妇科圣手刘太医之后,即使还没有开始应诊,她们的心中登时也是踏实了许多,然而当她们见到皇上竟然是跟在刘太医身后进得屋来,当即又被惊得目瞪口呆。 月影和湛露没有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地过来,毕竟他整日忙于公务,这个时辰应该是与大臣商议国家大事,皇上从来都不是一个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之人,然而皇上不但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而且还走在刘太医的后面,这是怎么回事儿?搞不清楚状况的两个人被这个抢在皇上前面进屋的刘太医吓得面如土色。 而刘太医本人对现如今的处境更是心惊肉跳,即使是有皇上的亲口吩咐仍是慌恐不安,特别是现在,他在隔着屏风之外的地方小心应诊,而皇上则一言不发、脸色阴郁、目不转晴地盯着,令刘太医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皇上的严密监视之下诊治,特别是当他落座的时候悄悄用眼睛的余光望向身后,突然间发现皇上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吓得他又赶快将没有落在椅子上的屁股赶快抬了起来。 由于屏风另一侧的冰凝是躺在床上,因此刘太医起身之后由于两个人一个站一个卧,两只手不在一个平面上,令刘太医根本就无法正常地号脉。要么冰凝需要将胳膊要抬得老高,这可是贵妃娘娘,岂能屈尊?要么刘太医需要弯腰俯身,他身后可是皇上,岂能面对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况,饶是见过无数大世面的他终是落入无所是从的境地。皇上不是故意刁难刘太医,只是他太过关心冰凝的病情,实在是无法四平八稳地坐在一旁静观其变,于是关心则乱之下竟然站在刘太医的身后打算将他望闻问切的全部过程尽收眼底,以期第一时间掌握应诊情况。 当刘太医就像是坐在一个热火盆上似地突然间站了起来,又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知如何号上贵妃娘娘的手脉之时,皇上终于意识到刘太医的为难之处,无奈之下他只得是吩咐道:“给朕搬张椅子过来。” 湛露小心翼翼地搬了椅子过来,然后一脸茫然地望向皇上,因为她不知道这张椅子皇上打算放在哪里。皇上仿佛知道湛露的心事似地,还不等她开口就直接吩咐道:“就放在刘大人的身侧即可。” 于是两张椅子并排放好之后,皇上率先坐了下来,刘太医这才诚慌诚恐地落了座,也不敢再多说,赶快将手覆上冰凝盖了娟帕的手腕,静下心来同时眯起眼睛开始了仔细应诊。不消多时,刘太医的心中就有了数,同时也踏实了许多。总体说来,脉象虽然不是很平稳,但总归还算是不太坏,胎气虽然动了不少,但好在没有当即滑胎,及时用些上药物再加上卧床静养应该还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应诊完毕,刘太医知趣地迅速起身退到外间屋子。皇上是察颜观色的高手,他刚刚之所以一定坚持要紧紧盯着刘大人的全部应诊过程,一半是担心冰凝的病情不想错过分毫,一半也是想要从刘太医的面部表情看出些端倪来。现在见刘太医神色如常,他的这颗心也安稳下来,于是不动声色地也到了外间屋。 听完刘太医的禀报,果然不出此前所料,皇上的心里更是踏实许多,于是来不及再听刘太医详细禀报处方就急急地返身又进了里间屋。 望着仍处在昏迷之中的冰凝,皇上的心中又惊又怕,刚刚听到小武子的禀报,得知她昏倒在永和宫的消息的时候,他竟是在一瞬间以为会立即失去她,但是怎么一个失去法儿却是无从知晓,就是觉得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要抓不住她似的。生怕这个预感变作现实,于是平生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而扔下一屋子的大臣们,连个吩咐安排都没有留下,就急急地赶到这里。他甚至害怕走进这座宫殿,害怕听到任何消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是有关冰凝的一定都是坏消息。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先皇宾天,婉然仙逝,接二连三遭遇挚爱亲人的离去,令他已经脆弱到了极点,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惊恐不已。 皇上实在是不敢相信,老天爷还会这么眷顾于他,等来的竟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好消息了!冰凝没有遇到什么凶险,小阿哥也安安稳稳地呆在她的肚子里,现在的冰凝虽然仍旧没有睁开眼睛,然而也只不过是一时头昏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 望着冰凝宛若婴孩般的睡颜,他的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团团包围,古人云,苦尽才会甘来,看来老天爷都疼惜他了,舍不得他吃尽人间的所有苦楚,是该要奖赏他一个甜美回报的时候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抬起手来,将自己那因为拉弓射箭而结了厚厚老茧的手指轻轻地覆上她那依旧吹弹可破的脸颊,仿佛想要将这瞬间的美好紧紧地抓住。 他一向极其自负,然而这一次他不得不认输了,刚刚听到冰凝昏倒在永和宫的消息之后,他竟会莫名其妙地产生将要失去她的巨大恐惧,真是奇怪了呢,怎么会突然产生那种不着边际的预感呢?现在她不是好好地躺在他的面前吗?只不过就是安心地睡了一小会儿罢了。想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是欣慰,是宠溺。 既然冰凝这里化险为夷,而养心殿东暖阁里还聚集着一屋子商议朝政的大臣,皇上无奈但又放心地离去,这里有刘太医,有月影,有小武子,还有……,他将高无庸也留在了这里,在他离去的时候,就将这个奴才就留在翊坤宫随时候命,既是多一个人手,也是想要第一时间得到她的消息。 冰凝早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在刘太医刚刚进门的时候,当她同时听到皇上的脚步之后,想也没有想就立即决定不睁开眼睛。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昏倒,也知道皇上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心中的那个巨大的迷团就像一座大山似地压在她的胸口。当他的手指轻轻地她的脸颊上摩挲,冰凝真有一股强大的冲动,想要立即睁开眼睛,望着他的眼睛,问他,婉然姐姐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她终究还是无法鼓起勇气,既害怕他对她继续隐瞒,也害怕他开诚布公地说出真相。于是在害怕与犹豫之间,冰凝感觉到脸颊因为他的手指离去而骤然降低的温度,听到他的脚步虽然轻缓但渐行渐远,知道他离开了她的身边。 她该怎么办呢?逼问他绝对不是一个好法子,然而她若不去逼问他就会继续隐瞒下去,天知道他会隐瞒到哪一天?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冰凝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果然,眼前只有月影寸步不离地陪在她的身边。 “月影。” “小姐,奴婢一直在呢。” “去,去把我的书信箱拿过来。” “小姐,您还是先吃药吧,早就熬好了,现在还温乎着呢,趁热吃了才行,要不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办了。” 冰凝就算再是厌恶吃药,但是因为关系到还没有出世的小阿哥,于是也就没有跟月影再过多计较,而是一言不发地乖乖起身。眼看着冰凝态度大好,月影也是没有想到她家小姐居然这么好说话,当即心中大喜,于是赶快极有眼力劲儿地上前小心地扶起冰凝,又在她的身后加了一个靠枕,以便冰凝能够稳稳地坐好,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服侍她喝下那碗黑药汤,再迅速递上一个甜甜的蜜饯。现在,冰凝是药也喝下了,蜜饯也含好了,于是就像有了功劳似地开始对月影发号施令了。 “你还不麻利快点去把信箱拿来?” “小姐,您好不容易才醒了过来,就不要看那些字儿了,万岁爷刚刚来看过您了,坐了好半天呢,一直不见您醒来,那边高公公又禀报有人递了牌子,万岁爷才不得不走的。万岁爷若是知道您醒了,一定特别高兴,不过,万岁爷若是知道您醒了就看书看信累眼睛,一定会特别不高兴。” “月影,怎么我就支使不动你了?” “小姐,您别生气,月影哪儿能不听您的使唤?这不是担心万岁爷一会儿再过来,看到您才醒过来就看东西,又要责怪奴婢了。” 月影知道,如果她说皇上要责怪她家小姐,冰凝才不会往心里去呢,如果她说皇上要责怪月影,冰凝一定会心疼得不得了,定是会乖乖地听从了她的劝姐。可是这一次,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忽然间怎么就行不通了呢? “月影,快去拿书信吧,趁着你小姐我还清醒,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小姐啊!您可千万不要说这些晦气的话,奴婢这就给您去拿还不成吗?” 第2605章 泪痕 月影一听冰凝用了这么严厉的口气,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特别是刚才在永和宫中皇太后的那一番冷嘲热讽,令月影心中也是好生奇怪,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可又因为一直在照料冰凝,没有机会跟外面通消息,知道她家小姐最在意大姑奶奶的事情,因此半是恭顺,半是迟疑地去取了书信箱给冰凝。 冰凝跟月影的情形一样,既不了解情况,又没有了解情况的渠道,因此只能是一个人闷闷地想法子。刚刚皇太后的那一番话,给予她的是最为沉重的打击。能被娘娘骂成姐妹俩人一对狐狸精的人,除了她和婉然姐姐,还能有谁?那个不明不白的“以死谢罪”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是因为她那不争气的身体,还不等她问清楚,就昏倒了地上。 可是,前天不是才接到婉然写给湘筠格格的信吗?皇上不是也看到了吗?如果婉然有什么事情,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刚刚皇上就在她的身边,可是依冰凝对皇上的了解,如果皇上想告诉她,早就会告诉她,若是他不想说的事情,就是她说出大天来,他也不会说出半个字,弄不好又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她。所以她不敢睁开眼睛,不敢面对他的目光,不敢面对他对她的欺骗。 想念姐姐却又见不到姐姐,不但见不到姐姐,更是得不到有关姐姐的丝毫消息,万分无奈之下,冰凝只得吩咐月影去取了她们姐妹的往来书信,看看她们曾经的鸿雁传书了以自我安慰。 信箱就放在她床边的小几上,于是冰凝就这么侧身靠在床边上,一封信、一封信,漫无目的地随手拿起来。就像上回皇上面对月影上交过去的这个书信箱一样,冰凝也没有刻意去挑拣里面的这些家信,然而她随随便便便拾起一封,几乎全都是婉然写给她的。每拆开一个信封,她都会禁不住地热泪盈眶,虽然这些信封上的火漆各异,有些是来自京城年府,有些来自湖广总督府,更多的,来自十四贝子府,以及抚远大将军府,然而里面的书写人全都是她最爱的姐姐。 打开里面的信纸,只要看个开头,冰凝立即就能够知道后面一句写的是什么,因为她经常看这些信。每当想念婉然的时候,她就会拿出这些信来看一看,日积月累下来,原本她们之间通信就不多,而且每封信为了避嫌又从来都是寥寥数语,因此冰凝几乎将每一封信都倒背如流下来。现在当她再一次读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冰凝的眼中看到的仿佛不是家信,而是看到了婉然本人,时而是含笑的面容,时而是忧郁的神情,时而是滂沱的泪眼……,无论是哪一个婉然,都令她又是亲切又是怀念。 此时冰凝已经重温了八封信,现在拿在手中的是第九封,当她拆开信封之后,一样的娟秀字迹,一样的亲切话语,然而她总是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前看看、后看看、左看看、右看看,甚至冰凝将信封的背面都翻过来看看,还是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无奈之下她只好随手将这封信放置一旁,刚要伸手去拿下一封,可巧,她的目光又禁不住瞥向了已经放置一旁的这封信,于是因为角度的改变,在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折射作用之下,冰凝倏地一下看到了这页信纸上赫然隐藏的一个大大的泪滴。 怎么会有一滴泪痕? 望着这滴泪痕,冰凝陷入了沉思。这封信的内容是轻松而欢快的,写于康熙四十九年冰凝初嫁之时。当时由于冰凝初嫁,年老夫妇返回湖广总督府,婉然选择了随父母大人辞别京城,暂居湖广的时候写来的,内容很是有趣,写的是婉然如何捉弄含烟,令含烟乖乖地承认了对王总管心存好感的事情。冰凝清楚地记得,当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与身边的吟雪分享喜悦之情。 “快来看看,咱们大姑奶奶好有手段,居然逼迫得含烟‘酒后吐真言’呢!” 这件事情她记得太清楚了,既是意外也是欣慰,主仆三个人经历了初入王府的种种不如意,整日里不是被那些姐姐们刁难就是被王爷刻薄,日子过得愁云惨淡的,难得遇到一件开心的事情,于是这个突然间收到的家信令她们开心了好一阵子,既是婉然捉弄含烟的过程很是有趣,也是为含烟心有所属而极度欣慰,怡然居鲜有地出现了欢声笑语。 这么一件开开心心的事情,无论冰凝什么时候读起来都是笑容满面,即使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它,也会一下子变得心情开朗起来,这样的一封信,怎么可能会有泪滴滑落在上面呢?难道是自己喜极而泣而落下的泪痕吗?不可能,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然而冰凝一向自诩记忆力非常好,这么特别的一件事情她怎么可能记不清楚?不仅仅是她特别上心含烟的婚事,也是因为婉然从来都是温婉贤淑的个性,很少会有捉弄人这种调皮的举动,所以冰凝才会这么清楚地记得。 既不是伤心落泪,也不是喜极而泣,那么这滴泪痕是从何而来呢?此外这些信件除了她之外就是月影平日在收拾,月影大字不识之人总不会也闲来无事地睹物思人吧。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暂且将这个疑惑搁置一边,随手又捡起下一封信看了起来。 下一封信是婉然在西北的时候写来的,由于月影不识字,平日里这些信件的归置整理无非就是码放整齐而已,不会按照时间或是地点的顺序进行有效归纳,因此冰凝随手拾起的信件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好在她每次重温这些信件不过就是睹物思人,也没有太过在意,思维也总是能够随着信件的内容随时跳跃到新的情景之中。然而这一次却是有些失灵了,当她眼睛看着这封两年前写就的信件,而思绪却仍是停留在那封带有泪痕的家信之上,久久都不能将心思集中到眼前的这封信中。也正是她的持续走神,令冰凝突然间脑海中闪现一个不好的预感,于是声音有些颤抖地朝月影低吼起来。 “前天收到的大姑奶奶的信,你给放到哪儿去了?” 冰凝突然间的失态吓了月影一大跳,因为她家小姐从来都不会对奴才们态度恶劣,因此刚刚的这个带着焦急的怒目圆睁着实将月影吓坏了,不过她也没有太往心里去,而是赶快回复道:“小姐,湘筠格格说是想把她额娘的信放在枕头底下,她就能睡得更香,奴婢就同意小格格把大姑奶奶的信拿去压枕头了。” “你快去,快去把那封信拿来!快啊!” 月影见冰凝突然间性子大变又是催得这么急,“做贼心虚”的她有点儿犹豫是不是要暗暗阻止一下,毕竟半个多月之前皇上命她将这个信箱交到养心殿去,月影担心她家小姐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破绽。不过,她转念一想,即使冰凝看出什么破绽也是应该现在就当场质问她,而不是急着忙慌地要去看婉然新近写来的那封信。这么一想,她这心里头又踏实了许多,于是只好去外间屋将湛露唤了进来,她自己则赶快出门去了偏殿找凝霜。 不多时,月影没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封信一并带了回来。冰凝不待月影小心递上信来,而是伸出手去,一把就将信抢了过来,然后就急急地翻过背面,只见那上面的火漆是十四贝子府的,而信封已经摩挲得有些起毛了,这就说明信件经过了多人之手,是从遵化十四贝子府寄来的,而不是京城十四贝子府。 想到这里,冰凝忽然间闭上了眼睛,而她的心却是一刻都没有停地暗暗祈求菩萨保佑,保佑她的判断出现了错误,保佑她的预感出现了偏差。足足祈求了半盏茶的功夫,冰凝才缓缓地睁开眼睛,迟迟疑疑地拿出里面的信笺。 展现在冰凝面前的,就是前天收到的那封信,每一个字,每一话句都分毫不差。笔迹就是婉然的笔迹,语气也是婉然的语气,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即使不想承认现实,冰凝在潜意识里仍是认为这信有问题,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她却是怎么也找不出来。 月影见她家小姐翻来覆去地看这些信,又是刚刚经过了昏迷,才苏醒过来就这么劳心费神,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劝又劝不动,正在心急之际,只听外面传来禀报声,原来是刘太医开的第二副药已经煎好了。月影一听心中暗暗欢喜,正好可以借着喝药的机会,让她家小姐暂且先放下这些书信,待喝过药,身子也有些乏了,不用劝冰凝都需要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想到这里,月影一下子就起了身,急急地迎到外间去取药。 第2606章 知情 本来湛露在外间屋负责取药然后直接递进里间屋即可,然而月影心急如焚,竟是主动跑了出来和湛露一起去接彩蝶手中的药碗,然而还不待与湛露撞了个满怀的月影将送药的盘子抢到自己手中,只听里间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 “姐姐!姐姐!姐姐!” 湛露和月影两人从来没有听到过冰凝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于是两人谁也顾不得去接彩蝶手中的药盘,而是齐唰唰地冲进了里间屋,彩蝶见状,也是吓得心慌意乱,忙不迭地跟着进了屋里。 率先冲进里间屋的月影和湛露只见冰凝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的枕头里,痛哭之声被她死死地捂在了枕头中,发出闷闷的声响。刚刚出去接药碗的时候,冰凝还好好地看信,突然间变成了这样样子,吓得月影和湛露齐齐地扑倒在冰凝的身上,一左一右地轻扶着她的肩膀,月影更是声音中带着颤音。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怎么了啊?您别这么哭啊,您还怀着小阿哥呢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您赶快说出来啊,不管是天大的事情,万岁爷都一定有法子的。奴婢求求您,求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您不是跟万岁爷保证过吗?这一胎一定会生个小公主,万岁爷还等着抱小公主呢!小姐,小姐,您听到奴婢在跟您说话吗?小姐!” 月影语无论次地东一句、西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胡乱地都说了些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劝冰凝千万要爱惜身子,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事情,都有皇上在为她作主,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皇上。 可是任由月影说出大天去,冰凝仍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无尽悲衰,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滂沱泪水!现在的她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知道婉然姐姐是怎么死的!是被皇上治了罪吗?皇上是那么的爱婉然,怎么可能要让她以死谢罪?婉然犯了什么不可宽恕的罪过?皇上连十四阿哥都能够派去守陵而不是安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为什么他就不能放婉然一条生路呢?难道说,爱情抵不上亲情?爱人必须以死谢罪,亲人可以网开一面?又或许是说,皇上以前对婉然的所谓爱情,全都是虚情假意?难道皇上不知道姐姐的心中,有多么的爱他吗?被自己最爱的人赐死,婉然喝下毒酒时的心情该是多么的悲痛万分! 一时间冰凝沉浸在痛失亲爱的姐姐和对爱情感到万分迷茫无助的双重重压之下,许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月影见自己的劝说没有起到一丁点儿的作用,生怕她家小姐动了胎气,吓得她也不敢再耽搁半分,赶快朝湛露使了一个眼色,一边悄声说道:“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请万岁爷。” 湛露还没有走到宫门口,迎面就撞上了皇上和高无庸两人,正急急地朝翊坤宫的正殿走来。刚刚冰凝发出那几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被皇上特意留在翊坤宫中的高无庸当然也听到了,他也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如此悲愤之声,因此顾不得向月影询问情况,拔腿就前往养心殿奔去。 皇上自从与“昏睡”中的冰凝别过之后,即使经过了刘太医的仔细应诊,即使回了养心殿东暖阁,回到了他的繁忙的公务之中,他的这颗心仍是无法彻底地从冰凝这里抽离回来,从来都是一旦沉浸在公务之中立即就会心无旁骛的他竟是走了好几次的神。当高无庸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闪了进来,皇上勉力支撑的心理彻底地崩溃了,即使高无庸还没有来得及悄声禀报,他就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再一次将商议政务的群臣搁置在了一边。 一出了东暖阁,高无庸一边紧紧地追在皇上的身边一边悄声禀报。 “启禀万岁爷,贵妃娘娘突然间大呼了几声‘姐姐’就昏了过去。” 高无庸因为没有来得及进屋查问情况,因此误将冰凝用枕头闷住自己的哭声当作了昏死过去,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奔向了养心殿。皇上本来就一直都是心不在蔫,心里总是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时见到神色慌张的高无庸,连问都没有问,也没有半点的犹豫当即就做出了弃江山顾美人之举。 此时皇上一边走在通向翊坤宫的道路上,一边急急地问高无庸。 “娘娘怎么了?醒了没有?” “回万岁爷,娘娘醒了,可是,娘娘又昏过去了。” “什么?又昏过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回万岁爷,娘娘只是说,只是说要找十四贝子爷的婉然格格。” 皇上此前听过苏培盛的禀报,知道冰凝在永和宫是因为皇太后骂她们姐妹两人都是狐狸精,质问她为什么不随了她姐姐一起以死谢罪才受的刺激而昏倒,现在听到冰凝苏醒过来之后就吵着要见婉然,知道这一回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够骗得过去她,可是不骗她的话,能够直接说出实情吗?刚刚在永和宫受了那么大的刺激,现在又突然听到亲人故去的噩耗,就冰凝这样羸弱的身子,定是要承受不住。怎么办?养心殿距翊坤宫非常近,皇上这一路走得又非常急,因此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翊坤宫的大门口,可是他连一个好法子都没有想出来呢。不过现在救人要紧,其它的都暂时顾不上了。 进了宫门也来不及命人通传,皇上就直接来到了正殿,正撞上焦急出门要去给他禀报情况的湛露。看到不请自来的皇上,湛露心中了阵惊喜,刚要请安却不想身子被他一把就推开了,吓得她也顾不得请安,顿了一下身子就追随在皇上身后一并进了屋。 皇上还在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间屋中冰凝闷闷的哭泣声和月影急急的劝解声。什么情况?是高无庸谎报军情还是这么快就又苏醒过来了?心存疑惑的皇上不由自主地转头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高无庸,高无庸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情景,要知道刚刚冰凝那几声“姐姐”喊得极是凄厉,就像一个垂死挣扎之人发出的最后哀嚎一般,然而现在他也皇上一样,听到的是冰凝隐隐的啜泣声,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股绝望之际的惨烈。 虽然情况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紧急,然而不管怎么样,皇上已经赶了过来,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进去看一眼吧,毕竟刚才冰凝在永和宫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惊吓,而他也因为冰凝没有苏醒而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对她说,心中总觉得亏欠她许多。但是当皇上一脚刚刚踏进里间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他当即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从养心殿过来的这一路上,他绞尽脑汁地编排一个既合情合理又能说服骗过冰凝的法子,现在见到眼前的这个情景他就知道,什么都不需要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谎言,统统都不需要了。 其实,当皇上第一次探望冰凝之后回到养心殿的时候,苏培盛前脚刚刚给他大致禀报过永和宫发生的一切,后脚雅思琦就到了。对此,他吩咐高无庸,先让皇后稍等片刻,待他与张廷玉大人谈完事情就宣她进见。 雅思琦当然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措手不及,更是胆战心惊,毕竟冰凝是在听到皇太后那套“以死谢罪”的言论后,直接就昏倒在了地上,她也不知道这个天仙妹妹听去了多少,又理解了多少。好不容易在皇太后那里心神不宁但又必须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请安礼,按照规矩,她身为后宫之首,应该在自己的长春宫接受来自朝廷命妇们的请安,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端午节。 然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哪里还坐得住呢?于是一出永和宫的大门,雅思琦先是吩咐红莲回长春宫传她的吩咐,请安稍稍推后些时辰,先用茶点好生服侍进宫请安的那些朝廷命妇。同时她又吩咐淑清和惜月她们几个人先行前往长春宫,替她招待安抚先行到来的,同时也是要她们将刚刚发生的婆媳失和的那一幕尽最大可能地压一压,以免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待一切都料理得差不多之后,她只带着紫玉一个人来到了养心殿向皇上禀报。 毕竟苏培盛不在现场,了解的情况不如雅思琦详细,另外,此前皇上可是再三叮嘱过雅思琦,要她悉心照料冰凝,要她无论如何不得将婉然过世的消息传到冰凝的耳朵里,可是,她竟然辜负了他的重托,急火攻心之下,皇上一个没忍住就冲雅思琦大骂起来。 “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就不能跟额娘说,冰凝生病了,不能请安了吗?好不容易提心吊胆、费尽心机地熬到了七个月,就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功夫,怎么就不能仔细当心!难道说每一件事情都要朕亲自手把手地教你吗?” 第2607章 讨恩 被皇上劈头盖脸地一通斥责,雅思琦只觉得颜面尽失,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望向皇上,然而她也知道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实在是罪不可恕,因此也不敢给自己半句辩解,甚至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满脸愧色地任凭皇上数落个不停。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冰凝的身子还没有大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另外东暖阁里还有群臣等着他回去继续商议朝政,于是皇上没有再继续为难雅思琦,而是一脸怒气地将她独自撇在一边,抬脚就朝东暖阁走去。 其实皇上不管是心不在蔫地与群臣商议朝政之时,还是急急火火地赶往翊坤宫的时候,虽然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但他还是大致想了一套关于“以死谢罪”的不太完美的说辞,那就是:额娘一直都不太喜欢婉然,总想治她的罪,恨不能让她以死谢罪,以解心中之气。 现在,当皇上一只脚踏进冰凝房间的时候,看到那散落一床的信件,还有那个极其刺目的信件箱,以及一脸悲痛欲绝的冰凝,他就像一只落败的大公鸡垂头丧气起来,因为他知道,他的那套说辞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用武之地。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来的总是要来,虽然和他期望的时间相比,来得实在是太早了,但事已至此,追究谁的过错已然是徒劳无益,重要的是怎么继续向前走。于是他缓步走上前来,轻轻扶起深埋在枕头里的冰凝。 不用抬头,也不用通传,当那熟悉的檀香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的时候,冰凝就知道皇上来了。虽然她根本就不想跟他求证什么,也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然而,她还有求于他,她还无法将他当作空气一样忽视他的存在。于是冰凝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个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看似亲近却又疏离的皇上,她的痛哭竟然嘎然而止,良久,她才用那沙哑的嗓音开口。 “启禀万岁爷……” 冰凝用了一个极其正规的口语作为开场白,透出莫大的疏离,听得他心中升起无尽的悲凉,想开口说句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微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又闭上了。冰凝见状,也没有太在意,就算他开口阻止她也一定要把下面的这番话说出来,就算是求他,她也要如此卑微地说出来。 “请恕臣妾冒昧,臣妾能否向您讨一个恩典?” 听着冰凝那陌生的、带着浓重官腔的话语,皇上万分的诧异。他原以为她会急急地向他寻求羽翼庇护,寻求痛失亲人的心灵安慰,可是怎么却是说出来这么沉着冷静,却又官样十足的话来?疑惑不已的他只得暂时按捺下不安,小心翼翼地回复。 “怎么这么客气起来了?先说说想要什么恩典吧。” 皇上虽然宠溺冰凝,将她捧到了天上去,然而他毕竟是皇子阿哥出身,那份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在他不顾天子之尊,亲力亲为地对冰凝做了这么多的关爱之举,得到了竟然是她如此疏离与冷漠的回应,备受打击也备受委屈,不知不觉之间将那份怜惜与关爱之情深深地隐藏起来,展现出来的,是故意竖起的针刺,状似淡漠地反问她需要什么恩典。 冰凝知道他从来不会轻易许诺,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他怎么可能答应?万一是管他要江山社稷呢?冰凝有自知之明,知道他爱美人更爱江山。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重新开口。 “皇上是君,既是君主,也是君子。古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皇上已经答应臣妾,认湘筠为皇女、公主,那么皇上就是湘筠的皇阿玛。还望皇上信守这个诺言,不可反悔。” “就这么简单?” 冰凝表情严肃语气冷漠地开口向他讨来的恩典不过就是要他继续承认湘筠是他们的养女而已,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皇上有点儿摸不透冰凝的心思,不过如果就是她刚刚说过的这个恩典,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即使她不向他讨,他也会信守。心中的石头稍稍落了地,皇上不假思索地向她保证。 “那朕就再送你一句话,‘君无戏言’。朕说过的话,一定算数,决不会反悔!” “那好,既然皇上还认湘筠这个皇女,既然皇上还是湘筠的皇阿玛,那就请皇上放过湘筠,免她遭受株连九族之罪。” 果然,果然,冰凝绝对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之人,她一定是话里有话、引他上钩,只是聪明与皇上也是被冰凝的这个弯弯绕弄得很是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朕的脑子实在是不够用了。湘筠怎么就要遭受株连九族之罪?她因为谁而获罪?十四弟只是在遵化给皇阿玛守陵而已,既没有被朕治罪,更不是什么株连九族之罪。” “婉然姐姐不是已经以死谢罪了吗?臣妾恳求您,就放过湘筠吧……” 原来这才是她需要向他讨求的恩典!至此,皇上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冰凝会对他这么疏离与冷漠,怪不得她要这么郑重其事地向他讨要恩典,原来冰凝竟是以为婉然的过世是被他治罪的结果! 被冰凝误会,皇上当然是极其委屈,然而他也能够在第一时间体谅冰凝。毕竟婉然是她极为亲厚的姐姐,突然间得知婉然的死迅,她怎么能够泰然处之?情急之下做出些过激的举动也是在所难免。此外,冰凝一直都被他封锁了消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除了知道“以死谢罪”之外,所有的细节都无从知晓,对他有误解也是情有可原。再者说了,自从他登基以来,被他治罪的贪官污吏数不胜数,虽然那些人是罪该万死、死有余辜,然而冰凝毕竟是妇道人家,以妇人之仁看待这些政治斗争中的血雨腥风,自然是难以接受。尽管他是她的夫君,然而在同情弱者的思维支配之下,也难怪她会将婉然的故去联想成为他打击报复十四阿哥的手段和工具。现在她又开始无端地猜测和担心湘筠的未来命运,尽管他很无辜、很委屈,可是他却对冰凝说不出半个字的责备,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才缓缓地开了口。 “朕怎么会治她的罪呢?她是那么的善良温柔、端良贤淑,她的美德,她的品行,朕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哪里会有什么罪过呢?她唯一的罪过就是爱上了朕。她是这世间最为侠肝义胆、重情重义的好女子。” “万岁爷翻云覆雨的本事,臣妾真的是要刮目相看了。” 冰凝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从皇上的嘴里说出来的吗?当然,这些话都是她亲耳听到的,怎么可能不是真的。然而,婉然姐姐“以死谢罪”不也是真的吗?一面下狠手治了婉然的死罪,一面夸赞她善良温柔、端庄贤淑,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冰凝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两面三刀之人,敢做又不敢认,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其实这种人确实就不是男人,是个男人就不会做出又想卖身又想立牌坊的事情! 皇上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知道冰凝对他误解太深,也知道这是他对她隐瞒太多的必然结果。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婉然人死不能复生的噩耗,而他又不想背上刻薄寡恩负心汉的恶名,那就只有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取得她的谅解,消除两人之间的误会。 “朕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为了女人可以舍弃江山之人,但是朕,也从来也都不是一个为了江山可以舍弃女人之人。” 为番话他说得掷地有声,既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心意,也间接地嘲讽了十四阿哥利用女眷偷运文书之事。就像他刚刚所说的那样,对于女人,他永远都是排在江山社稷之后,在他的心目中,女人天生都是需要被她们的夫君疼惜爱护的,但同时女人的职责也只能是相夫教子,只能是无条件地服从于她们夫君的,所以他既不会像十四阿哥那样不把女人放在心里,也不会像八阿哥那样唯妻命是从。 冰凝仍然是三缄其口,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十四贝子府女眷们的蒙古之行,因此她根本就听不出来皇上的这番话里有话。皇上知道冰凝还没有完全消除怨怒,因此也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而是努力在继续开口的这一番话里尽量说得再直白一些。 “朕承认,朕确实是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然而你也是最清楚不过的,除了爱情和名分朕给不了她,其它的,她该享有的一切的一切,朕哪一件都是绝对不会亏待了她,朕如此这样,愧疚都是来不及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加罪于她?再者说了,朕从来都是耻于踩着女人的肩膀往上爬,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第2608章 实话 听着皇上在自己面前如此袒露心怀的话,冰凝登时困惑不已,望向他的那两道冰冷刺骨的寒光中也悄悄地增添了一丝丝犹豫与不安。难道说是自己误会他了?可是,皇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言之凿凿地说姐姐是“以死谢罪”,那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不是皇上,又是谁,将姐姐害得一个惨死的结局? 冰凝眼中的那抹犹豫与不安令饱受委屈的皇上终于感到了一些暖意,此时此刻,仿佛是读懂了她心间的疑问,他故意稍稍停顿了一下,既是想要让她的大脑有个缓冲,以免一下子听到太多的消息接受不了,也是想要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想一想从哪个角度开始讲述那个对他而言直到现在仍是扑朔迷离的事件,最终他决定就从实话实说开始。 “不怕你笑话,也不怕你不相信,其实直到现在,朕枉为大清的皇帝,竟然也是一直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只知道在是阿拉善……” “阿拉善?” 冰凝万没有想到,能上天,能入地,即使过了十几年仍能掘地三尺挖出他想要的东西的皇上,简直就是几乎无所不能的皇上,也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是该相信他越是当了天子越是本事变小了,还是不相信他继续行欺骗之能事,冰凝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起来。还有就是那个“阿拉善”,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鬼地方,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或许他就是故意找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让她想找出这漏洞百出、谎话连篇的破绽都没有机会。 皇上仿佛就是冰凝肚子里的蛔虫,赶快开口解释。 “阿拉善在蒙古,离京城有三千多里,离西宁也有一千多里……” 竟然有那么远!冰凝心中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这是打算要相信他吗?冰凝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要相信他,然而下意识地她还是问了出来。 “是在回京的路上?” “是的。” 不管是真是假,现在的冰凝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去判断事情的真伪,一颗心全都不由自主地带入到了双方的对话之中,继而被这个话题弄得一颗心千疮百孔,半天都说不出来半个字!竟然是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遭遇到的是意外还是什么?无论怎样都不会是生病,否则怎么会是“以死谢罪”? 皇上知道他不能再欺骗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再欺骗她,否则,她还要再遭受一次痛苦的折磨。毕竟冰凝已经在怀疑他了,如果再继续欺骗下去,势必她再也不会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然而皇上还是存了私心,没有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冰凝,一来他还不太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二来拉莫是他派去的御前侍卫,或多或少他都脱不了干系,假若让冰凝知道了拉莫的事情,冰凝更是要死死地认定他才是造成婉然意外故去的刽子手,无论他如何辩解,全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婉然的故去是个意外,是一个他根本就没有预料到的一个意外,他的命令是全力搜查十四阿哥的书信,并没有下令伤及个人,不要说他曾经深爱过的婉然,就算是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塔娜或是完琦,他都不可能动她们半根汗毛,于情,她们可是他的十四弟妹们,他连十四阿哥都不会动半根手指头,怎么会动到十四阿哥的女人身上呢?于理,她们都是尊贵的主子,拉莫只是个奴才,他怎么可能纵容奴才冒犯主子呢?怎么可能将主子的生杀大权委于一个小小的奴才呢? 事实就是如此,然而结果却与预期背道而驰,婉然死了,塔娜疯了,任谁都会认定他是罪魁祸首,更不要说冰凝了,婉然是她的姐姐,关心则乱。他不想因为婉然的事情成为他们夫妻失和的原因,那样的话对他实在是不公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吵和猜忌,最终皇上决定有所隐瞒、有所保留地向冰凝坦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个时候……,她受了伤,又是在荒郊野岭之地,没有能够医好……” “受伤了?姐姐为什么会受伤?是谁这么狠心,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生性善良的弱女子下如此毒手?” “朕还没有搞清楚,你知道,那个地方离京城太远了,即使是朕,也要十来天之后才能得到消息,朕后来又派人去查找过,这其中又发生了很多阴差阳错的事情,以致最终断了线索……,不过,朕会向你保证,一定会将此事查得个水落石出,还她一个公道。” “您……,您真的能够保证吗?” “真的能够保证。” 皇上担心冰凝不相信他,又赶快加了一句。 “即使她不是你的姐姐,就凭朕曾经深爱过她,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还她一个公道。”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是刺耳,但是冰凝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对于自己爱过的女人,除了爱情和名分给不了之外,其它所有的一切,都会不差分毫。他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冰凝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些,不管是失宠后的淑清还是寄人屋檐下的霍沫,他给不了她们爱情和名分,但是其它的一切,他都不会少了她们任何东西,不论是多是少、是贵是贱。 事到如今,冰凝只能是选择了相信皇上,然而他所提供的消息对于冰凝而言实在是太少了,就像在荒漠中遇险跋涉了三天三夜之人,在获救的时候只给了两口清水润润嗓子似的,解不了半点饥渴,仅仅是勉强维系身体机能继续运转罢了。 得不到更多消息的冰凝虽然很不甘心,但是皇上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再也不可能说出更多的内容,不管他确实是只知道这么一点点情况也罢,还是说他不想再跟她多说也罢,她知道,身为一个女人,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再向他提出更多的问题,虽然此刻那些大大小小的疑团早就密密麻麻地充满了冰凝的整个心间,甚至是五脏六腑,然而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再开口的权利,再多的疑问,再多的伤心难过,也只能是暂时埋藏在心底。最终,黯然神伤的冰凝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在那么遥远的地方,姐姐实在是太孤单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冰凝觉得婉然呆在那个地方太孤单,他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不也是觉得将婉然一个人留在那里实在是太孤单了吗?所谓的心有灵犀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朕已经派人将她接了回来,又送到苏州,她们田家的祖坟,现在她已经陪伴在田将军和田夫人的身边,尽一个女儿的孝道。” 这世间还能有比这更加体贴入微、更加令人感动的安排吗?冰凝当然知道婉然与十四阿哥积怨颇深,貌不合心也离,她不停地担心十四阿哥会如何安排婉然的后事,现在听到皇上的解释,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是如何实现重归田家的细节,但是她相信皇上无所不能的能力 此时此刻,冰凝已经被皇上的贴心之举感动得泪水再度奔涌而出,终于她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戒备,伏上他的肩头,痛痛快快地哭泣起来,既是为婉然的归宿感到欣慰,也是为刚刚对他的误会感到愧疚和亏欠。 而皇上只是将冰凝的情绪再度失控归结于对婉然的无尽哀思,他当然能够体会她的心情,这种伤心痛苦不是一句两句能劝得住的事情,就像他自己,一个男人不也是伤痛了很久、很久都无法自拔吗?那就让她痛快地哭出来吧。只有哭出来,才能够令她这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得到有效的安慰与修复。 就这样,皇上任由冰凝在他的肩膀上默默饮泣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冰凝强迫自己将泪水生生地憋进心里,因为皇上为她耽误的时间已经太多、太多了,只有强迫自己不再哭泣,皇上才能安心地离开,不管有多少悲痛,她也必须努力装作一副已经释然的样子。 望着心情暂时平复下来的冰凝,他终于放下心来,东暖阁还有一群大臣等着他,还有好多递上牌子却没有轮到进见的大臣,大致算下来也有七、八个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他满含愧疚地试探性地开了口。 “要不,你先好好歇息,今天累了快一整天了,身子怎么能够挨得住?何况还有你肚子里的小阿哥,你不歇息小阿哥也是要歇息的。朕知道你伤心难过,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其实朕何尝不也是如此?然而事已至此,已以是无可挽回,故去的人儿已经去了极乐世界安享太平,而活在人间受苦受难的人儿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你要是不能好好地过日子,婉然地下有知,也是一定也不会原谅你的。” “万岁爷请放心,臣妾保证,一定会好好的。” “那朕先去处理几个公务,马齐、张廷玉他们几个还在等着朕呢,待朕忙完了再过来看你可好?” “臣妾耽搁朝廷大事已经是愧疚不已,怎还敢再继续不懂事理呢?那臣妾这就恭送万岁爷了。” 第2609章 信笺 冰凝现在所谓的恭送也只能是口头恭送皇上,因为她一直躺在病榻上。皇上见冰凝神色、气色还算凑合,又是政务缠身,只得是吩咐由高无庸再度留下,而他则自己一个人回了养心殿。然而皇上本来都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却仍是停滞了一下,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犹犹豫豫地向冰凝开口。 “你是……,是怎么知道的?” 皇上是造假高手,而且这一次生怕聪慧的冰凝看出破绽,又是亲力亲为不敢假以他人之手,怎么还是会百密一疏呢?在与冰凝以往的无数次过招中,最终落败的永远都是他,原以为这一次的瞒天过海之术会板回一局,没想到,竟然仍是逃不过冰凝手下败将的恶运。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怎么会被冰凝寻出了破绽? 冰凝万没有料到皇上会向她问出这个问题,自从认定婉然故去的这个事实之后,冰凝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痛失亲人的悲伤以及对皇上的怨恼之中,早就忘记了如何解释自己一眼看穿了破绽。现在皇上突然间想起来,令冰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不管是否得到了皇上开诚布公的解释,冰凝都不想拆穿他。毕竟他是一个极其骄傲自负之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栽了跟头是一件多么脸面无光的事情?更不要说他为她,为婉然姐姐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下了那么大的苦心,这番尽心尽力的举动,足以令她感动至极,她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去拆穿他呢? 于是冰凝就这样定定地忘着他,半晌都没有开口,因为她还没有想出一个能够蒙混过关的法子,既保全了他的面子,又听起来合情合理。 皇上哪里知道冰凝是如何考虑的?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全都集中在自己为什么会功亏一溃,看来冰凝竟是要比他更加的心思缜密。不服气、不服输,皇上骄傲心理在作祟,得不到她的回答实在是不甘心,于是就这么远远地望向她,默默地向她施加着压力。最后还是冰凝率先坚持不住败下阵来,轻声说道:“回万岁爷,是洒金素笺。” “洒金素笺?” 皇上万没有料到全是信笺出了问题!为了伪装这封家信,皇上可是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再三,要知道,这信笺可是他安插在十四贝子府的耳目按照层层下达的秘密指令从大书房中偷偷获取之后秘密呈进宫来。难不成那个安插在贝子府的奴才搞错了,不是从大书房而是从大管家或是其它什么地方随便盗取了些信笺企图蒙混过关?那他岂不是要被这个办差不力奴才给害惨了?可是,也不对,那信笺他可是仔细看过的,无论是品质、品相还是规格,都极为符合十四贝子府的身份和地位,若是十四府的大管家或是什么人胆敢使用这种信笺完全是逾越主子的行为,是可以治罪的。然而冰凝一口咬定是这信笺出了纰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见皇上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冰凝又是心疼他的煞费苦心又是悲伤婉然的莫名仙逝,心中痛苦不堪,于是缓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无尽的酸楚幽然开口。 “回万岁爷,按照您的说法,姐姐是从西北直接去的遵化,没有回过京城贝子府,而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在用西北抚远将军府的描金笺。就算是抚远将军府的描金笺已经用光了,可是,这种洒金素笺,贝子府已经有七、八年的功夫不用了,换的这种新的信笺,加了比较多的明矾,很是涨墨……” 原来如此!皇上到此才恍然大悟问题出在了哪里,若不是冰凝亲口解释,他就是想上一辈子仍是要迷惑不解。由于皇上在月影送来的书信箱中随手抽取的几封家信都是五六年前的,因此他也是照着这个样子要求高无庸悄悄吩咐人去寻十四贝子府的信笺。然而冰凝是何等心细如发之人!婉然的那些家信她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对于信笺的变换情况早已经是了如指掌,任何一丁点儿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然而安插在贝子府的眼线哪里晓得这些来龙去脉,他只知道要按照上线的吩咐尽快盗取大书房的信笺,却是不知道哪一种是从前的,哪一种是现在的,哪一种是加了较多明矾的,毕竟他没有实际用过这些信笺,怎么可能了解其中的细微变化呢?眼线不清楚的事情对于冰凝而言却是早已烂熟于胸,当她看到十来年之前的那封家信上突兀的一滴泪痕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疑心,赶快拿起来和“婉然”刚刚写给湘筠的这封信两相对比就立即发现了端倪。 按理说,能做到多年的眼线不被查觉也是实力相当的奴才,怎么就出了纰漏呢?原来,虽然十四阿哥被禁锢在遵化守皇陵,但他毕竟是皇子阿哥,是贝子爷,身份地位没有丝毫改变,因此他日常所需要的生活物资有绝大部分是无法在当地得到足够保障的,只能是悉数从京城调运过去,因此包括信笺在内的文房用品当然也是一并调拨到了遵化,从前那种已经废弃不用的旧信笺自是留在了府里。眼线区分不出来新旧信笺的差别,只见模样、品质、品相都与样本一模一样,自是误将旧信笺当作宝贝秘密进献到了宫里。 上述情况皇上由于还没有派人追查下去,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进行核实,但是冰凝说出了贝子府新旧信笺的不同之后,他已经将具体原因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由此看来,他实在是没有理由责罚那个办差不力的奴才,可是这个意外情况不仅令他自己功亏一篑,还让冰凝知晓了婉然的死讯,都说冤有头债有主,现在却是寻不到冤头债主,皇上的心中当然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总是需要寻个出路发泄出来,因此脸色自然是愈发地阴沉。 眼看着皇上面色极其难看起来,冰凝知道他是在暗暗责怪奴才办差不利,她知道他的公务有多么繁忙,也知道他为了她安心养胎付出了多少心思,她不想哪个奴才会受到责罚,也不想他的辛苦付出没有半点回报,她只要知道,他有多么的爱她就足够了。 “万岁爷,臣妾真的是感激您,为臣妾做的这一切,臣妾有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您这般恩宠?不论是婉然姐姐,还是臣妾,全都万分知足。臣妾向保证,一定安安心心养胎,也望您在日理万机之中,爱惜自己的身子,体恤臣子的辛苦,臣妾也会每日高香不断,日夜为大清江山祈福,为黎民百姓祈福,为姐姐的在天之灵祈福,为即将诞生的小公主祈福……” 皇上知道,冰凝既是对他的这番煞费苦心万分感激,也是在请求他对办差不力的奴才网开一面,对此,他更是对冰凝的善解人意、菩萨心肠而心生更多的愧疚。婉然的死对冰凝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可是她在自己遭受亲人离去的万分悲痛之时,还不忘安慰他,不忘替奴才求情,他当然是越想越是疼惜,越想越是爱怜。 “你的心意,朕都知道了,而朕的心意,想必你也全都知晓,再多的话,朕也不必多说,来日方长,照顾好湘筠便是了。” 说完,皇上没有等冰凝回话就直接走了,既然话已经说开,既然冰凝能够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直接崩溃,那么他还是想留些时间给冰凝,安安静静地缅怀一下她亲爱的姐姐,这个时候,即使是她最爱的夫君也不是万能的,也无法替代婉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作用。 皇上之所以走得这么坚决,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打算趁冰凝安静地缅怀婉然的时候,他再抓紧时间回去处理一下公务,待忙完之后再回过来陪伴冰凝,毕竟临过来的时候留下一屋子的大臣,商议的又是重大事情,“国”终究是要比“家”更重要。 然而皇上一旦回到养心殿便是即刻身不由己,原先留下的这批大臣们好不容易商议结束告退下去,又一拨大臣紧接着前来禀报国库勘察详情,然后又是吏部官员前来禀报考核结果,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哪一件都是貌似刻不容缓,哪一个都好像是迫在眉捷,忙得他忙得连晚膳都没有来得及用,只是在商议政务之时用茶点临时裹腹。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人打发走,还没有来得及看奏折呢,就已经是二更天了。 他看了一眼钟表就有些犹豫起来,担心这个时间过去会吵了她的歇息。就在他犹豫之际,只见高无庸进了屋来。高无庸被他留在了翊坤宫中,此时前来难道是那边又发生了什么突然情况?一想到这里,皇上登时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 “高无庸,贵妃娘娘怎么了?” “回万岁爷,娘娘一切都好,没有任何大碍,现在已经歇息了,奴才担心您惦记娘娘,就先过来给您禀报一下。” 一听是这个情况,皇上心中一下子就踏实下来,于是吩咐高无庸不必再回翊坤宫,就在这里当差,而他自己则开始专心地批奏折。 第2610章 血光 冰凝善解人意地让皇上放心离去、安心政务,她自己一定会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是知易行难,更何况这是她最深爱的姐姐,也是因为“夺夫之恨”而心怀愧疚的姐姐,又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世上,一切的一切怎么能够令她安心,又怎么能不让她悲痛欲绝?当着皇上的面她一直在竭力隐忍,可是一旦皇上离开了翊坤宫,她哪里还管得住自己的眼睛,管得住自己的心思? 那一天,还有那一夜,孤独中的冰凝泪水早已经流尽,最后两只眼睛因为干涩而几乎就无法再睁开。月影多么希望皇上能够她家小姐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刻陪伴在身边,然而她也知道,这是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先不说皇上的政务有多么的繁忙,白天已经耽搁了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单就说这规矩。首先,若是在宫中留宿,只能是后妃前往帝王的寝宫,而不是帝王夜宿后宫,其次,现在仍处在先皇三年孝期之内,皇上怎么可能做出召幸后妃之举? 所以这一夜,对冰凝而言注定是一个孤独的夜晚,一个独自面对悲痛独自疗伤的夜晚。月影知道她家小姐在这一夜会是分外艰难,因此没有禀报就擅作主张,仔细地叮嘱了湛露,由她们两人人轮流在外间屋值夜,以防万一。之所以安排两个人,月影当然是担心由一个人值夜的话,万一到了后夜的时候如果扛不住困意睡过去了,恰在这时冰凝出了意外情况,身边连个明白人都没有,那可真就是太糟糕了。如果两个人轮流值守前半夜和后半夜,也就不至于会困得睡过头而耽误大事。月影担心她家小姐,也是担心她家小姐肚子里的小阿哥,虽然昨天没有出现险情,但是刘太医也说了,有一些动了胎气的迹象,需要精心医治,至少过了三天没有大碍,月影的心中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实际上冰凝在这一夜根本就没有入眠!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她怎么可能睡得着?虽然眼睛疼得根本不睁不开,可是她的大脑中不停地回闪的,全是婉然的音容笑貌,徘徊在脑海,挥之不去,想留下,却又抓不住。 直到窗纱微微透出黎明前的朦胧光亮预示着新的一天已经来临,冰凝仍然无法从巨大的悲痛之中缓解过来,然而她选择了将这撕心裂肺的悲痛深埋在心底,因为她不想让皇上再为她担心。她知道,皇上比她更早就得到了姐姐故去的消息,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还要想方设法对她苦苦相瞒,冰凝实在是不敢想像,那些个日日夜夜皇上都是怎么挨过来的。而现在呢?她有皇上的安慰,有皇上的爱心,相比他而言是多么的富足。他既要忙于政务还要想着照顾她,早已经是分身无术,而她怎么可以任由自己再拖他的后腿呢? 冰凝再是不想让皇上因为她而费心劳神,然而他怎么可能将冰凝交给奴才就撒手不管呢?因此才刚刚下了早朝,连养心殿都没有回就抛下所有的一切,第一时间前来探望冰凝。望着那一双曾经水汪汪迷人的大眼睛,此时竟然暗淡无光,他知道,她一定是将这一辈子的眼泪全都流尽了,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他赶快开口劝慰。 “不能再流泪了。你不是说这一次生的一定是小公主吗?你若是把眼泪都流尽了,小公主将来都不会流泪了。” “如果臣妾流的这些泪,能让姐姐起死回生,臣妾愿意一辈子天天都流泪……” “你愿意有什么用?婉然不会愿意!如果她地下有知,她不但不会高兴,她还会埋怨朕,埋怨朕没有将你照顾好!你这个样子,让她如何安心?又让朕将来有何脸面再去见她?” 他说的不错,如果婉然地下有知,她怎么会愿意让冰凝为她悲痛,为她伤心?她一定希望冰凝永远都幸福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没有忧伤,没有痛苦。然而冰凝如何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呢?知道他在担心,也知道自己实在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来,只是为了不让皇上再为她担忧,冰凝只得是转移话题。 “回万岁爷,如果臣妾的小公主不会流泪也不是什么坏事,最少,她这辈子全都是幸福和快乐,品尝不到伤心的滋味。” 冰凝的这个转移话题令皇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劝慰她,或许再多的语言都是徒劳,或许唯有时间是医治伤痛的良药。毕竟冰凝还能开口与他对话,他的心总算是稍许踏实,另外刚刚在早朝上已经确定下来好几件事情要另行单议,大臣们已经悉数前往养心殿候旨,皇上不得不留下冰凝一个人独自心伤。 由于早朝过后在翊坤宫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至于他回到养心殿之后又是紧张地忙碌了一整天,以至于连晚上都没能腾出时间再过来探望冰凝。 其实皇上一整天都没有前来探望她,反倒是令冰凝心中踏实了一些。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有他陪在身边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公务,如果皇上真的抛下公务上演一出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庸俗之剧,反而要给冰凝增添更多的心理负担。 冰凝宁愿一个人安静度日,然而月影却是担心她家小姐太过安静,因为她知道,冰凝那是将悲伤全都隐藏了起来,她家小姐从来都是为他人着想,怕她们这些丫头们担心,怕她们禀报给皇上,误了他的政事,因此即使是面对自己最信赖的丫环,冰凝都不会表现出悲伤的样子。可是这个样子的冰凝让月影心疼不已,却又是除了尽心尽力当差之外,对于冰凝的悲痛,她是一愁莫展,无能为力。 夜幕再次降临。这天夜里,月影仍是放心不下,于是如法炮制,仍是安排了她和湛露两个人轮流值夜。 冰凝又是几乎一夜未睡,由于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以至于有些糊涂起来:这算是过了几天了?五月初五好像是就在昨天才刚过去,可又好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连皇太后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和恣意辱骂都记不太清楚了。一直以来,由于有孕在身,她总是极其嗜睡,唤也唤不醒,然而这几天的她,竟然连着几天几夜不睡都没有丝毫的困意。 一直到天空出现的些微亮光穿透纱窗,冰凝仍是毫无一丝睡意,因为她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白天的时候,虽然身边都是近身服侍的奴才,但也是人来人往令她难得清静,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不用继续在众人面前伪装,才敢让自己的悲痛无声地宣泄。或许,皇上说的是对的,婉然若是地下有知,也不会同意她如此沉沦,她还有湘筠要照顾,这两天福惠和湘筠都没有过来给她请安,许是她的样子太过吓人,小阿哥和小格格都不敢看她这副骇人的样子。想到这里,冰凝顿觉心中有了巨大的动力,要好好地生活下去,把湘筠抚育成人,嫁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她也就能够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了。 越想冰凝心中越是豁然开朗,越是觉得自己肩负了重担,心思豁亮就想立即付诸行动,然而就在她想要唤月影进来,赶快去吩咐凝霜一早将小格格带过来请安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有窃窃私语之声。 “你还不知道?宫里可是全都传开了呢!说是十四爷的格格死的时候,流了满满一地的血,整个身子都是泡在血水里……” “彩蝶啊,你可是不要吓我啊,我最怕见血了。” “我哪儿是吓唬你啊!这可是玉秀说的,长春宫的消息还能有假?” 再后来两个丫头都说了什么话,冰凝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因为她连一声“月影”都来不及喊就直接昏了过去。 彩蝶和彩霞一直都是负责准备洗漱的差事,一个烧热水端铜盆,一个取毛巾拿皂角,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在门外恭候,待主子醒来之后,她们将家什物件送进门里,由月影和湛露贴身服侍了洗漱之后,她们两人再过来将这些家什取走。今天这两人按时前来的时候,因为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以为主子和月影她们都还睡着,又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彩蝶根本无法管住自己这张嘴,才悄悄摸摸地跟彩霞说了起来。 实在是怨不得彩蝶与彩霞的多嘴,这两个奴才实在是被一连串的惊人消息引发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心。前些日子,所有翊坤宫的奴才们也和冰凝一样,被严密地封锁了消息,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也和众人一样,在前天因为皇太后的当众怒斥才突然间听说了十四贝子格格过世的消息。按理说,十四府的一个格格过世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这个格格竟然是贵妃娘娘的姐姐,是个勾引皇上的“狐狸精”,这才是石破惊天的宫闱秘闻! 第2611章 突变 对于这一桩陈年旧事,相对于奴才们而言,各宫的主子反倒是镇定许多,既是因为略有耳闻,多少也是知道一些实情,同时也是不想招惹事非,毕竟谁的心里都非常清楚,惹了年妹妹就是惹了皇上,哪个女人有胆量敢惹皇上不痛快呢?于是各宫都心照不宣地竭尽全力严加约束本宫的奴才们不得四处打探消息。 然而现在毕竟是皇宫,不是从前的王府,各个宫中的奴才来源很是复杂,从王府带过来的奴才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之上,还算是能够守得住当奴才的本分,但是宫中留任的那些奴才们可是不太买新主子的账,即使是皇后娘娘的严厉警告也是充作耳边风,置若罔闻,私底下早四处打探,甚至与前朝当差的奴才相互勾结,因此不消多时就打探到了惊人内幕。由于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既有一女两男之间十多年的恩恩怨怨,也有两个月前十四府女眷卷入皇上与十四阿哥之间文书之争的惨烈结局,如此惊人的消息任谁也是做梦都想不到,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犹如星火燎原一般。 此前皇上之所以能够成功地严密封锁消息,完全是由于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很少,而且内容也无非就是十四府死了一个小小的格格而已,没有引起众人的关注,容易对冰凝以及翊坤宫的奴才进行隐瞒。现在则不然,由于皇太后当众斥责冰凝,令人不仅知道了十四府的一个名叫婉然的格格居然是贵妃娘娘的姐姐,还与皇上存了私情,还与皇上存有私情,最终的结局竟是“以死谢罪”,由此引发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想知道这其中倒底是怎么回事儿。 于是在想到私底下打探消息的同时,一些是事实的东西被暴露出来,一些不是事实的东西被添油加醋地增加进来,于是仅仅是“以死谢罪”就被演绎出多个情形:有的说是皇上担心“宫闱秘闻”外泄而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婉然终被一杯毒酒赐死;有的说是因为“东窗事发”后十四阿哥恼羞成怒对婉然拔剑相向,最终婉然不得不向十四阿哥“以死谢罪”。这些一连串或真或假的传闻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证实,然而越是得不到证实,越是被风传得神乎其神、有模有样,短短一两天的功夫竟是流传起各式各样的说法。 那个名叫玉秀的奴才一直都在长春宫中当差,没有随了和贵太妃去了慈宁宫,面对雅思琦这个慈眉善目的新主子,总觉得皇后娘娘是个软柿子好捏鼓,于是也没有将她家主子的严厉警告放在心里,不但自己四处打探消息,还将打探到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好在彩蝶和彩霞是王府的老人,在怡然居当差多年,总还是有一些分辨是非的能力,另外对于婉然与皇上之间的恩怨已经有所耳闻,自是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因此,最震惊她们不是那些引人无限遐想的男女私情,而是婉然的死讯,才会忍不住借着一起当差的机会悄悄互通情报,哪里知道这个无心之举竟是害了她们家主子。 按照月影的安排,后半夜是湛露值夜。刚开始换班的时候她还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可是越到黎明的时候,越是犯困,本来就是才刚刚十岁的小丫头,又连着两天不分昼夜地精心伺候,她也是早已经疲惫不已。 当月影前来换班替换湛露的时候,只见彩蝶、彩霞这两个负责洗漱的丫环还站在屋子外面候着,登时纳闷不已。按理说在这个时辰这两个丫头应该是将剩水脏手巾都悉数收走了,怎么现在看着还是一副主子尚未起床的样子?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站着呢?还不赶快进去当差?” “月影姐姐,娘娘没有吩咐呢。” “娘娘没有吩咐?湛露也没有吩咐?娘娘起了没有?” “湛露也不见人影呢,至于主子,应该是没有起床呢,我们一直在这里候着,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都这个时候了,没有动静你们不会主动禀报啊!多说一句话你们是会缺胳膊还是会少腿啊!” 月影如此高声地骂着彩蝶彩霞两人,既是因为她们当差不力心中气恼,也是给屋里的湛露提个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起来当差。然而即使如此,月影的心中也是不停地打鼓,心中暗暗生疑:要说湛露是小孩子贪睡起晚了也情有可愿,怎么小姐也不使唤这丫头呢?难不成是这些日子伤心过度累坏了身子?想到这个时候冰凝都没有起身,她的心中隐隐感觉不妙,于是也顾不得再向那两个缺心眼儿的丫环不依不饶,而是转身就立即冲进了房里。 直到月影都进了房里,湛露这才被突然惊醒,慌慌张张地从榻上直起身子,对此,月影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直接冲进了里间屋,结果刚刚到房门口就即刻止住了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冰凝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神态安祥,原来她家小姐果然是这两天才过伤神劳累,以致今天竟然睡过了头!睡过头总比睡不着要好多了,生怕惊扰了她家小姐,月影没敢贸然上前叫醒,而是蹑手蹑脚地轻移到冰凝的床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顿觉有些异样。咦?感觉怎么有些热呢?于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同样蹑手蹑脚赶过来的湛露,悄声地吩咐。 “赶快去一趟太医院,务必请刘太医过来给诊治一下。如果刘大人不在太医院,那就派人到刘大人的府上去请!” 月影现在是宁可小题大做,也不敢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而铸成大错。另外因为只是头痛脑热的事情,她也没敢派人去养心殿递口信,毕竟现在正是早朝时间,又不是什么大事,还是请刘太医诊治过后再去给皇上禀报吧。 刘太医果然不在太医院,晚上出了一趟夜诊,现在刚刚回到府里稍事梳洗就被翊坤宫的奴才堵在了府门口,一听说是贵妃娘娘身有微恙,刘太医自然是不敢怠慢,只洗漱停当,喝口热茶,连早膳都是装在食盒中就匆匆忙忙地坐上了马车赶往宫中。 月影早已经是等得心急如焚,虽说不到半个时辰,但是眼看着她家小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要说听不到一声痛苦的呻吟,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点,见此情景,月影有点儿慌了神儿,也不怕扰了她家小姐的睡眠,轻轻地抚上冰凝的手背,又轻轻地唤醒她。 “小姐,小姐,您还睡呢?天都大亮了,该起来用膳,也该喝药了,您先醒一醒,用过膳、喝过药,您再接着睡都成呢。” 不管月影说什么,冰凝仍是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对月影的这些话没有丝毫的回应,月影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儿,那边请刘太医的奴才还没有回来消息,这边冰凝又是情况不妙,吓得她只觉大事不好,刚想要派人去养心殿禀报皇上,门外响起了刘太医的声音。总算是有盼着了!月影顿觉有了主心骨,于是根本没有跟刘太医客套半分就直接就将刘大人请进了里间屋。 隔着屏风,隔着绢帕,刘太医搭上了冰凝的脉。只是才刚一搭上冰凝那微弱的脉博,刘太医就被震惊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去。这才刚刚过了一夜的功夫,虽然说没有恶化但也勉力维持,怎么突然间情况就急转直下到了这种程度?贵妃娘娘到底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还是磕了碰了?这么危急的情形,这些奴才怎么还能四平八稳地坐得住?皇上呢?皇上怎么不在,难不成这帮奴才还没有前去传口信儿吗?那么多的问题,一时间齐齐地堵在刘太医的嗓子眼儿上,都不知道应该先问出来哪一个才好。 刘大人惊恐万状的神情立即传染给了月影,吓得她不由自主地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刘大人的面前。 “刘太医,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娘娘,救救小阿哥。” “月影姑娘,你赶快起来,赶快起来,你……,你快过去看看娘娘,有没有见红。” 见红?一听这两个字,月影的脑子登时“嗡”地一下子差点儿昏厥过去。虽然她没有生过孩子,但是这七八年间也服侍她家小姐生产了有三回,当然知道这一句“见红”意味着什么,因此一听到刘太医要她查看这个情况,当即是吓得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不要说起身查看,就是连那舌头仿佛也僵直了似的,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刘太医见状,当然是又急又恼,这么紧急的情况,遇到这么不中用的奴才,娘娘可真是要被你们给害死了!急得刘大人哪里还能顾得到男女授受不亲的避嫌,而是当即赶快伸手一把就将月影连拉带拽地扶了起来。 “快去啊,快去啊,你不去查看,如何让本大人医治?你要救娘娘,总得让本大人知道是什么情况才好去施救啊!你这个样子,是要急死本大人吗?” 第2612章 危情 月影被刘太医强行从地上拽了起来,缓了缓神儿,然后似乎明白了刘太医的话,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屏风后面。只是她实在是不敢去掀开小姐身上盖的锦被,她怕是那个结果。 半天听不到动静的刘太医真是急了,低低地怒吼道: “你再不赶快就晚了!你要害死娘娘吗?” 怒吼声终于将月影彻底地唤醒,她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强行挣扎着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从冰凝的脚边掀开锦被,才只掀到膝盖的位置,血迹就映入了她的眼帘,吓得她一把就将锦被扔掉了,仿佛那不是一床沾染上了血迹的被子,而是一头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怪兽,正在夺走她家小姐肚子里的小阿哥。月影已经彻底地崩溃了,只见她浑身一软就扑倒在冰凝的身上,也顾不得她此刻的样子对贵妃娘娘是多么的无礼,也顾不得她那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会惊扰沉睡中的冰凝。 “刘大……,刘大人,已经……,已经见红了。好多啊!好多的血啊!刘大人,求求您,求您快救救娘娘啊!” 刘太医也不想得到这个结果!虽然他刚刚搭上冰凝那气息微薄的脉象之时就已经开始有所怀疑,然而他仍是抱有幻想,希望他的直觉在今天出了差错,就像前天那样,娘娘只是暂时的昏迷罢了,一切还都有挽回的余地,只要他救治及时,总归还能转危为安。然而现实竟是这么的残酷,此刻亲耳听到月影的证实,当即是心中都凉透了。俗话说:七活八不活。现在算来,冰凝的身孕大概正是七月底的样子,还没有进入第八个月,现在就只有烧高香磕响头,祈求老天爷的格外恩赐。 事不宜迟,刘太医来不及多问月影诸如“血量多少”,“什么时候开始出血的”,等等问题,而是赶快开了药方,命人速去煎药。 当月影哭天抢地地恳求刘太医施救的时候,湛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不待月影吩咐就赶快去找了小武子,小武子也是不敢耽搁,亲自跑了一趟养心殿找到高无庸。 此时正是皇上即将出发准备前往乾清宫上早朝的时间,奇怪高无庸怎么一转脸就不见了人影,结果还不待他开口,就见高无庸急急火火地冲了进来。有什么事情能够令高无庸神色大变到这种速度? “启禀万岁爷,不好了,不好了,翊坤宫的主子,出事了!” 一听说翊坤宫三个字,皇上的脑子嗡地一下子!昨天不是都好好的吗?虽然他因为实在太忙了,没有找出时间亲自前去探望,但是他还是命月影前来回话,听那个奴才的禀报,一切全都好好的吗?怎么才只是过了一夜的功夫就出了这么大的状况? “到底是怎么了?” “回万岁爷,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就是小武子来报的时候,只说是不好了!刘太医已经到了,正在诊治呢。” 早朝从不曾迟到,然而这一次怕是要破例了,于是在稍稍迟疑了一下之后他就立即吩咐高无庸。 “朕先去一趟年主子那里,你不用跟着朕了,先去乾清宫吧,万一朕耽搁了时辰,你也好跟各位上早朝的大人说一声,稍等片刻。另外,小武子呢?” “回万岁爷,齐公公还在外面候着呢。” “那正好,由他服侍朕就行了。” 于是兵分两路,皇上在小武子的陪伴下去了翊坤宫,高无庸则朝乾清宫奔去。一路上皇上脚步急得就像是踩上了风火轮一般,令身后的小武子恨不能用跑才能追得上他的步伐。皇上一边急速前行一边详细询问了情况。 “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万岁爷,年主子早晨没有醒,月影怕是情况不好,就去寻了刘太医,刚刚刘大人问诊的时候,湛露只听月影说是见红了……” 听说是睡梦中出现了见红的症状,皇上心中稍稍踏实了一下,既没有磕碰也没有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由此看来应该没有大碍,可能还是前天受到羞辱和惊吓之后动了胎气才有些见红的症状。虽然大致有了一个判读,皇上仍是暗自决定:看来还是不能吊以轻心,一会儿若是冰凝能够醒来,他必须当面亲自吩咐她,从此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她一步都不能下地,必须老老实实卧床静养。 说话之间两个人就已经进了翊坤宫的大门,整个宫中的奴才全都候在院子里,一见这个阵势,皇上才刚刚放下的心又忽地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们不说好好当差,都守在这里做什么?” 看似一句责备的话说出之后,连皇上自己都觉得底气是那么的不足,然而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候来思考,而是加快脚步进到了正殿。还不待他进到房里,听到“万岁爷驾到”的唱诺声之后,刘太医忙忙迎了出来,结果与皇上差点儿撞了个满怀,本就对冰凝的病情心存慌恐,此刻又是差点儿惊了圣驾,吓得刘太医还在房门口就立即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将皇上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大门口,进也进不去,气得皇上当即朝刘太医怒喝一声。 “给朕跪下有什么用?!把朕堵在门外就万事大吉了?还不赶快想法子!” 刘太医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将皇上的路挡得死死的,因此被皇上斥责一番之后竟是纹丝未动,正要解释之际,就听皇上转身朝后面神色惊张的小武子吩咐道:“赶快去把太医院的人都叫来!” 小武子应了声之后扭身就向后跑,刘太医仍是跪在原地不知所措,皇上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低吼一声:“真是个挡道儿的奴才!赶快起来吧!” 刘太医这才发觉自己跪的位置实在是尴尬,好在得了皇上的叫起,于是慌忙起身并挪了地方,皇上急步进了大殿就径直朝右侧冰凝的卧房奔去,结果才刚刚刘太医让开了进门的路,此刻竟是又被月影和湛露两人齐齐地拦在了里间屋的门口。今天这是怎么了?奴才一个个的都是要造反了吗?自己家主子情况危急,怎么奴才们非但全都商量好了似地不尽心当差,反而齐心协力都要扮那拦路虎? 皇上虽然气得不行,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管这些想要造反的奴才们了,他的一颗心全都系在冰凝身上,因此他没有再开口耽搁功夫,而是看也没有看月影和湛露两人,就当她们不存在似的,急步朝里间屋走去。 湛露服侍冰凝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人轻言微,此时见皇上一脸怒容,早就吓得体如筛糠,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将皇上拦在屋外了,月影却是不然,既是与皇上早就格外相熟,也是因为这是原则问题,如果不将皇上死死地拦在外面,不但是她的失职,更是要为他招来血光之灾,因此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上她这条命,也要坚决地阻止皇上进屋。 “万岁爷,万岁爷您可是不能再往里头走了啊!” 被月影拦腰一把横挡在门外,皇上登时是又怒又气又急,他怕再迟一步一切都要晚了,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是想要看看冰凝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眼前这个月影怎么这么可恨?干什么? “都给朕闪开!若是不想要命了,你就继续在这儿拦着!” “求万岁爷,奴婢求求万岁爷了,这屋里可是有血光之灾,您龙体贵重,万不可再进一步啊!” 一边大声急切地恳求,月影一边扑通一下子就跪了直来,死死地堵住了里间屋的门。 闻听月影之言,皇上心中格登一下子,看来情况居然远比他想像得还要糟糕!刚刚只是听小武子禀报说“出事了”,谁知道这个“出事了”竟然是血光之灾!她能有什么血光之灾?难不成这翊坤宫中还能出了什么行凶行刺之事?生产?这才七个月,离生产的日子还早着呢!现在只是有些见红罢了,不过是动了胎气罢了。 从前冰凝有月信的日子,他也没有刻意地躲避过她,现在不过是偶有滑胎迹象的小小见红罢了,因此从来都不忌讳会有什么“血光之灾”的他一把就推开了身边的湛露,又绕过跪在地上的月影,大踏步地冲进了里间屋。 与外面吵吵闹闹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的里间屋安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够听得到,皇上也被屋里的安静气氛所影响,不由自主地将急急的脚步停下,生怕惊扰了那映入他眼帘的人儿,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一如她惯常的样子,安详、恬静,似乎是正在甜甜的睡梦中。没有别的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那般大呼小叫的吵闹,他的仙子就连这个时候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果然与他预测的情况别无二致,看来刘太医还有月影她们全都是小题大作了。 第2613章 早产 尽管是小题大作,但也总是要比因为疏忽大意而贻误了病情好上许多,因此皇上并没有责怪刘太医和月影她们,但是具体病情他还是要仔细过问一下。 “刘太医,你说贵妃娘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吗?现在这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刘太医早已经吓得浑身抖个不停,但还是有一口气能够勉强支撑他回复皇上的问话。 “回万岁爷,娘娘她……,有可能,有可能……” “可能什么?” “回万岁爷,娘娘她有可能,可能,是要早产。” “早产?怎么好好的要早产?” 刘太医的回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他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个说法,因为他也知道“七活八不活”的民间说法,也知道现在正是马上就要八个月的时候。那天皇太后对冰凝极尽羞辱之语一直萦绕在他的心意,挥之不去。虽然他知道那是皇太后一气之下的恶言相向,然而连他未出世的小阿哥要遭狐狸精报应这样狠毒的话都能说出口,皇上对于他的额娘真的是心寒到了极点。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他虽然一直也是抱有这种态度,然而这才三天的时间都不到,他的小阿哥就要面临早产的恶运,被皇太后一语中的,这个结果不得不令皇上多想了一些,难不成皇太后或是那个胡道长真有什么高明的法术? 不是,不是,不是!皇上在心中一连否定了三个“不是”,因为他从来都不相信冰凝是狐狸精的说法,既然冰凝不是狐狸精,那还有什么报应可言呢?一边坚定地相信冰凝的清白,一边又无法解释皇太后的预言,皇上登时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于是就将这一肚子的怨气全都撒在了刘太医的身上,当即怒不可遏地冲刘太医大声吼道:“昨天不还只是动了点儿胎气吗?今天怎么就……” 皇上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前天遭了皇太后那么严厉的斥责和无情的羞辱,冰凝也仅仅只是有滑胎的迹象而已,事后开了药方也慢慢地调理了过来,眼看一切都万事大吉了,谁料到今天只是夜里好好地睡个觉,怎么就情况急转直下到突然间要早产了? 皇上想不通,刘太医也想不通,可是事实摆在这里,刘太医哪儿敢有半点隐瞒。 “回万岁爷,确实是小产的危险,关键是微臣前来诊治的时候,贵妃娘娘大出血已经有些功夫了,而且来势凶险,即使是发作之时微臣就在这里,怕也是华陀在世也要无能为力……” “好一个‘无能为力’!身为太医院翘楚的刘太医竟然是无能为力之辈,朕竟然今日才知道,可是害惨了贵妃娘娘!” “回万岁爷,微臣实在是才疏学浅、医道不精……”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还不赶快去诊治!” “回万岁爷,微臣……,微臣已经开了方子了,正在煎药。” 就在皇上怒不可遏、刘太医胆战心惊之际,就只听外面响起了齐公公前来禀报的声音。 “启禀万岁爷,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到了,正在院子里面候着呢。” 皇上一听援兵到了,朝刘太医狠狠地瞪了几眼就急步冲到门外,然而还不待他跨出门坎呢,竟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满满地站了整个一院子的太医!他刚才吩咐小武子的那句“去把太医院的人都叫来”,本意是将那些负责妇科的太医们都叫来,结果被吓坏了的奴才们传完话之后,太医院里所有当值的太医们,无论是擅长什么科的,全部聚齐到了翊坤宫。 术业有专攻,更何况冰凝的房间也可能同时安排这么多的太医一齐会诊,见此壮观景象,皇上虽然知道用不了这么多的人,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再命他们立即回去显然不妥,有烽火戏诸侯之嫌,为此他只得是心存歉意地赶快吩咐。 “张太医、徐太医、陈太医、田太医几个人先进来,其它的人暂时候着。” 这几位太医有擅长妇科的,也有擅长儿科的,皇上担心真的会早产等张太医几个人悉数进了屋之后,皇上面色凝重地重又开了口。 “你们几个赶快跟刘太医一起商议诊治,不论如何,必须保得贵妃娘娘!” 就在几位太医联合会诊之妹,雅思琦也在得了消息之后立即取消了早上的请安,带着红莲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冰凝这里的情况暂时被稳定住了,有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随时候命,有皇后亲自坐镇指挥,乾清宫还有几十个大臣在等着早朝,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冰凝真的早产,按照规矩男人必须避开“血光之灾”,因此他绝对不能留在屋里陪伴在她的身边,种种,种种,思前想后之后,皇上终于决定下来,于是转身面向了雅思琦。 “皇后,朕将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得她平安!” 这一声“皇后”令雅思琦觉得肩膀忽地一下就沉了许多,更是担心会辜负他的重托,脸色也跟着煞白起来。可是望着他满含期待的目光,雅思琦心中也是舍不得他伤心难过,于是只得是硬着头皮先应承下来再说。 “回万岁爷,您就放心吧,臣妾一定尽心竭力,您尽管放心。” 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毕竟每日不缀的早朝他已经耽搁了半个时辰,他不得不离开这里。虽然他的心中一万个不放心,但是国家大事岂容个人私事耽搁?而且有这几位医术高超的太医坐镇,又托付了皇后,而且乾清宫距离翊坤宫也不算远,就算是有什么事情,得了消息之后他还能立即赶回来。 事实证明皇上的这个抉择是正确的,不但早朝,就是下了早朝之后,以及之后的整整一天时间里,冰凝的情况既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令皇上这颗心一直悬在半空中,提不到嗓了眼儿却也放不回肚子里。同时,他这一天从早朝一直忙到二更天,全都是不停地商议朝政,连奏折都没有来得及去批示。 相比于皇上一整天的紧张繁忙,太医们则是担心吊胆,因为对于冰凝的病症全都是一筹莫展、束手无策。那些在院子里候着的其它各科太医已经被悉数遣散,留下的那几位全都是一等一的医界翘楚,然而医保胎的法子用尽了,出血状况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抑制,脉像也是越来越弱,再这样拖下去,不要说肚子里小阿哥保不住,就是冰凝自己也要有性命之忧。 尽管皇上忙得连饭都顾不及吃,但这一天当中,他仍是趁着间隙往翊坤宫跑了不下七八趟,可是人虽到了这里,却是因为“血光之灾”,他不但见不到她,更是得不到她病情好转的消息,焦燥不安中的他几乎彻夜未眠。 皇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太医们和翊坤宫的奴才们也是一样的彻夜不眠,无论是翊坤宫还是养心殿都被一股愁云和紧张的气氛所笼罩,唯有冰凝,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孩一般,微闭双眼,面容安祥,纹丝不动,即使是月影前来喂药,那瓷勺中的药汁大部分都顺着唇角滑落而下,进了口中的一星半点也没有咽下去。 第二天的黎明准时到来,冰凝的病情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反而有愈来愈恶化的趋势,到了这个时候,几位太医相互看了看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早产已然是在所难免。但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贵妃娘娘昏迷不醒,醒不过来就不可能用力,不用力,怎么生下小阿哥?要知道婴儿越是在母体中呆的时间长,越是会因为缺少氧气而窒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胎死腹中”。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然而医治的法子却是一个也想不出来。 第三天的黎明如期而至,太医们果断地决定,一定要将贵妃娘娘唤醒,或许情况还能有转机。可是他们使尽了各式各样的唤醒法子,仍是毫无结果。 黎明,本来是象征光明与希望的时刻,然而第四天的黎明受乌云压境的困扰显得那么沉重而乏力,就像是一道黑沉沉的大幕压在众人的心头喘不过气来。这一天是五月初十,月影值夜结束后没有去休息,而是如往常那样为冰凝忙前忙后。就在她刚刚为冰凝擦过苍白的脸颊,再拉出她家小姐的手进行擦拭的时候,突然发现褥子边上有红色的血迹。这些天来冰凝的出血症状一直在持续,但是也仅限于污了裤子,然而此刻血污竟然出现在了褥子外侧边缘,而冰凝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因此无论如何不会是她翻身不小心弄脏的褥子。既然不是冰凝不小心,既然血迹不仅限于身下,那么……一想到这里,月影立即就慌了神,一双手颤抖着将冰凝身上的锦被掀开,这才赫然发现,整个褥子几乎都要被血水染透,冰凝就这样几乎是浸泡在血水中,冰凉的血水,早已经没有了它原来的温度。 第2614章 福沛 第五天,傍晚,经过一天一夜的沉睡,冰凝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三、四天水米未进直接导致她的脸庞急速地消瘦下去,而大量失血的结果则是令她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脸庞,显得格外突兀。 从昨天到今天,皇上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前来探望冰凝了,这一次是他今天第五次过来探望,在她的身边也坐了有一阵子了。不知道冰凝什么时候能够醒来,每一次都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归,多次的希望过后又是多次的失望,以致于他对冰凝何时能够醒来已经不敢再抱有任何的幻想。然而事世总是出人意料,惊喜总是等在不经意的拐角之处。这一次当他像往常那样,一有点小小空闲,哪怕是不吃不喝也要过来看看冰凝,结果竟然就是这一次,冰凝脸上如两把小扇子般的浓密睫毛终于微微地翘起来,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然而,也正因为是意外的惊喜,令皇上面对冰凝那道探寻的目光之时,竟是不敢勇敢地迎上去,而是躲躲闪闪地想要回避,因为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从昨天早上到今天傍晚,他一直在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也一直都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冰凝也是万没有想到,仿佛是将阴曹地府统统地走了一个遍,既见了阎王也见了小鬼,然而不管她如何虔心诚意,最终竟是谁也不肯收留她,又把她推回到了这世上,而回到这世上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他,刹那间一股巨大的暖流涌上冰凝的心头,继而双眼又被泪花填满,似乎喃喃细语之声。 “万岁爷,真的是您吗?” “是的,是朕。” 听到冰凝开口,皇上情不自禁地捉上她的小手,举到自己的脸颊上,静静地感受那冰凉的温度,即使院外暑热难忍,知了叫个不停,可是冰凝的手竟似一块冰坨般寒凉刺骨,令他心中又是心疼又是伤感。 “哭什么呢?当了额娘怎么还要哭?” “臣妾生了吗?” “是的,生了,生了一个小阿哥。” “真的吗?” 听到皇上对她说自己生了一个小阿哥,当即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紧接着泪水涌了上来。 “对不起,万岁爷,臣妾令您失望了。” “何出此言?” “臣妾食言了,没能为您生个小公主。” 冰凝这次生产极为凶险,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勉强捡回一条性命,竟然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情,皇上的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难受,握着她小手的这一双大手也禁不住松软了下来,半晌之后才用哽咽的嗓子轻声安慰她。 “小阿哥好,小阿哥可以和福惠做一对好兄弟,他们将来可以一起读书,一起打猎,一起建功立业,一起成为国之栋梁……” “可是您最需要的还是一个小公主,不曾想臣妾竟是那言而无信之人,终究还是欠下了您的。” “欠下了好,你就下一次再来还给朕。” 下一次?冰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有下一次。先皇是皇上的阿玛,最为直系的亲人,按照礼法,有三年的守孝期,守孝期间也有相应的礼法禁忌,比如做官的要告“丁忧”不得继续为官,且“三年”守孝中,不得娶妻纳妾,不得娱乐,不能参加宴会应酬,夫妇不能同房,家属不能生孩子,否则经人告发就要办罪。皇家是礼仪的典范和楷模,自然更是要严格遵守。 皇上不但是极为诚孝之人,又是极重礼法之人,因此不要说最爱宠爱的冰凝,就是整个后宫中任何一个女人也不能怀胎生子。然而三年孝期结束之后呢?也是皇上继位之后首次大选秀女开始之时。由来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而她刚刚欠下的这个债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想到这里,一股热泪瞬间再度涌了上来,泪水开始还似那断了线的珠子,眨眼之间就像决堤的洪流。 皇上见状一下子就慌了神儿,两个人刚刚这不是说得好好的吗?还开起了小小的玩笑,怎么只是在一瞬间冰凝就脸色大变了?他又快速地回想了一下,也不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过鉴于冰凝心思实在是太过缜密,连他那么精心炮制出来的“婉然”回信都能被她看出破绽来,令他备受打击的同时再也不敢狂妄自负,因此当他面对冰凝突然间如决堤般的泪水,当然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自己说的哪句话、哪个字泄露了天机,被冰凝抓住了把柄,继而生疑。 皇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会是自己的哪句话出了差池,惹了冰凝的泪眼滂沱,然而冰凝半天没有开口,他也不想急功冒进自乱了阵脚,想来想去,也只能得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硬着头皮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怎么,你这是想要赖账不还吗?朕可是要跟你说清楚了,这一回你可是欠了朕的高利贷,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先从生小公主开始还,然后你还要再生小阿哥,然后再生小公主……什么时候生不动了,你才能算是还清了朕的……” 本来只是轻松的玩笑话,可是皇上竟然率先说不下去了,他的心如刀割般地疼痛,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当着冰凝的面哭泣,不能够当着她的面流泪,虽然他从昨天到今天已经不知道暗暗流了多少眼泪。 望着皇上泰然自若地开玩笑,冰凝却是再也无法继续这个悲伤的话题,于是悄悄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又似两把小扇子似地覆了上来。如此躲避开他那如矩般的目光之后,她才重又另起了一个话题。 “嗯……小阿哥叫什么名字?” 这一回皇上终于长长地吐一口气出来,因为这个问题他早早就有备而来。自昨天清早得知翊坤宫的消息并匆匆前来探望之后,他就一直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是他和冰凝的第三个小阿哥,不管是福宜还是福惠,他为小阿哥起的名字都是出自《诗经》,也全都被冰凝轻轻松松地猜出了出处,这一回,不知道他和冰凝是不是还能够继续延续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独有的心有灵犀。 “朕已经给他取好了名字,就叫福沛。”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冰凝脱口而出这句诗句,然而说出之后她又有些后悔,带有“沛”字的诗句千千万,这一句也不是出自《诗经》,而是出自《九歌·湘君》。明明知道这句诗不是出自《诗经》,冰凝仍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瞬间就想到了这里,然后又不经大脑地冲动回复,哪里还是从前那个遇事沉稳、镇定自若的她呢?不但神态不再镇定,就连自信也跟着荡然无存,因此脱口而出之后,冰凝因为不敢肯定,复又睁大了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的目光静静地望向了他,仿佛是在学堂里面对检查课业的师傅。 那么多含有“沛”字的诗句,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皇上怎么能够无动于衷,怎么可能不感慨万千?他从来都是借诗言志,这一次他之所以摒弃了《诗经》,是因为《诗经》中的诗句太过浪漫、太过甜蜜,一如从前的他们,安然偏居王府一隅,犹如世外桃源般独享其乐。现在已是时过境迁,随着他成为一代帝王,属于他们之间的爱情再也不是卿卿我我、小小甜蜜,而是风雨同舟、大气磅礴。因此在起名字的时候,他选择了同样大气磅礴的《九歌》,来歌颂、纪念他们与众不同的爱情。 此刻的冰凝一双半疑惑半自信的目光像极了诗句中的女主人公问向她的恋人:“你有什么心事犹豫不前?为了谁把小舟搁浅在沙洲之中呢?” 他当然也会如诗句中的男主人公那样坚定不移地回答:“还不是为了你吗?为了你妙丽的容颜,我乘坐走得很快的桂舟来追赶你,见了你我就不想走了。” 只要身边有她,他就哪儿也不想走了,不但他自己不想走了,也更是害怕她独自走了,留他一个人如孤雁难行!昨天,惊心动魄的昨天,他以为他的仙子就这么走了,驾一叶扁舟,乘春风而来,踏歌而行,渐行渐远……整整一夜,他就这样守候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整夜都不敢松开,他要将她拉回来,拉回到他的身边,他们要有船同行,有车同乘,有路同走,有爱同享。 此时此刻,听着她喃喃地说出的“君不行兮夷犹”,说出的,不就是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如此默契的两颗心,这世上还能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 是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他们分离,永生永世都不能够!想到这里,面对冰凝疑问的目光,皇上并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只是那双一直紧握冰凝的大手再度紧了又紧才复又作轻松地开口。 “沛乃充盛之意……” 第2615章 欠债 皇上当然知道冰凝是熟读四书五经的才女,怎么可能连这么简单的《说文解字》都不清楚?哪里还用得着他再像个私塾先生似地重新讲授一番?实际上皇上当然不只是想要当个私塾先生,而是意在他后面想要说的这半句话。 “刚刚朕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你这辈子欠下了朕的高利贷,要用二十个小公主和小阿哥才能还得清。” 皇上表面上是在向冰凝说文解字“沛”的含义,而到后来落脚点又重新回到了他单方面一口认定的冰凝欠下他的儿女高利贷上,皇上的心意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冰凝如此聪慧之人又哪里能够听不出来?又哪里会感受不到? 面对这个玩笑之语,冰凝在心中只是暗暗地报以苦涩的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再过三年,面对新进入宫的那些秀女们,或许他早就忘记了今天许下的谎言吧。一想到这里,连冰凝自己都忍不住不停地暗自责骂自己,更是痛恨她为什么要生作如此聪慧之人,为什么没有瞬间就沉沦在他无限的柔情之中,反而时时刻刻头脑这么的清醒。直到现在冰凝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这么一个讨人烦、讨人嫌,连自己都不喜欢的一个人,更不要说皇上了。实在是太过羡慕那些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人儿,表面糊涂实则幸福,哪里像她,越是聪慧越是烦恼多多。 或许真是应该放任自己,就这样任性地潇洒地去过每一天,只要有他在,有福惠、福沛、湘筠在,她就没有枉活这一生。就算三年之后,他有着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只要这三年,他的心在她的身上,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冰凝的脸庞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继而开口说道:“臣妾怎么总是欠您的债呢?从前欠了纹银五千两,好不容易从娘家挪用过来总算是还上了,现在又欠下二十个小公主小阿哥,要说借钱还是容易多了,这借人可实在是太难了。” “借?你可真是想得美呢!竟然会想到去借,你让朕说你什么好呢!小脑袋瓜不是从来都挺聪明的吗?怎么生了小阿哥反而是越来越糊涂了呢?借?借来的能是你自己的吗?不是你的,朕哪一个也不稀罕……” 皇上还在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冰凝的罪状,然而忽然间他才发觉,冰凝竟然闭上眼睛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她都听进去了多少,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冰凝真的苏醒过来了,又和他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虽然她实在是太过虚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性命之忧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望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冰凝,皇上的心中仍是止不住地悲痛欲绝!昨天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惊心动魄、大喜大悲,以至现在的他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此刻他是那么的矛盾,既盼着冰凝早日醒来,快快乐乐地与他过好小日子,却又害怕她醒来,知晓了一切的冰凝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怀着极度矛盾的心理,皇上替冰凝轻轻地抚平了锦被之后才心事重重地踱出门去,同时将恭候一侧的月影也一并叫到了外间屋。 “一会儿去给齐公公传朕一个口信,要他好好告诫你们宫里的所有奴才,这些天,让务必要娘娘好好先养身子,至于福沛阿哥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向贵妃娘娘透露一个字。否则,就去陪秦顺儿那个奴才吧。” 说完皇上没有等月影表态就直接回了养心殿,月影当然是将他的吩咐一字不差地转给了小武子,小武子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当然是不折不扣地严格执行。 刚刚的这一次清醒,时间虽然短暂,却成为冰凝病情逐步好转的良好开端,此后又断断续续地醒来过几次。太医们的妙手回春,宫女们的精心服侍,皇上的精神安慰,终于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慢慢地,一天当中,她清醒的次数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也在越来越长,相反昏迷的时间在日渐减少,脸上也开始有了些许血色。见此情景,众人全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今天是冰凝产后的第三天,当众人忙完她晨起洗漱、用过早膳、服用汤药之后鱼贯而出,房间里只剩下月影一个人在跟前伺候,连湛露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忙差事,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冰凝用尽了力气开口 “月影。” “小姐,奴婢在,奴婢在。” “将福沛阿哥抱来让我看看吧。” “小姐,福沛阿哥刚刚闭眼睛睡觉,这个小家伙,从来不爱睡觉,好不容易让他闭上一会儿眼睛,真不容易啊。” “噢,是这样,可是才生下来的小阿哥怎么会不爱睡觉呢?” 冰凝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她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本就体弱气虚,清早起来又是洗漱又是用膳又是喝药,早已经将她累得气喘连连,此刻随着自言自语的这番话之后,冰凝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快到晌午的时候,冰凝才幽幽地从昏睡中睁开朦胧的双眼,突然发现皇上居然就在她的眼前!面对这个巨大的惊喜,冰凝努力地绽放了一个动人的微笑之后,才用她那虚弱的声音缓缓开口。 “给万岁爷请安。” “你赶快养好了身子,朕才能心安,否则你若整日躺在这床上,朕万事都不能安心。” “臣妾知道了,这不是在努力养身子么?每一碗汤药都吃得一口不剩呢。” “这就对了!怎么,这不是你应该做好的吗?就凭这也能跟朕来邀功请赏?” 冰凝聪明,皇上更是智慧,就她那点儿小心思岂能看不出来?尽管她明摆着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尽管他心里也是一万个希望达成她的愿望,但是此时的皇上竟是摆出一副心软嘴硬的样子,一定在外表上装出严厉苛责的模样来吓唬吓唬这个小女人!谁让她前些天的情形那么的凶险无比,害得他以为马上就要失去她,惊得他连日来吃不下睡不着,为伊消得人憔悴呢?现在他要把这一切统统地从她的身上补偿回来! 被皇上一句话就噎了回来,冰凝却是毫不气馁,换上一副更加讨好的乖巧模样。 “回万岁爷,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臣妾的意思只是说,身子一天一天地好许多了呢。” “嗯。” 皇上只“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实际上他是在等着冰凝乖乖地自投罗网,由她自己说出来打算讨要什么恩典。毕竟他是天子,是皇帝,拥有足够的权力,然而冰凝竟是从来不肯借他的光,沾他福,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冰凝喜欢的东西向他讨要,皇上那么小气的人当然是要摆足了架子,过足了拿捏她的瘾。 冰凝见皇上只是一个“嗯”就再径自端起茶盏细细品味起来,顿时心生怨恼,从来他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心里想了什么只是一个眼神还不待开口就能够立即会意,这一次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却是弯弯绕绕地才开了一个头就被他一句话死死地噎了回来?不甘心失败的冰凝一计不成另生一计。 “万岁爷,俗话都说,母子连心呢,直到现在,臣妾还没有见过福沛小阿哥长得什么样子,臣妾的心都疼得喘不上气来,这让臣妾还怎么安安心心地养身子呢?” 皇上终于明白了,原来冰凝左转右绕的目的竟是要见福沛小阿哥!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还以为冰凝要为她自己讨什么好处。如果早点意识到她存的是这个心思,他哪里还有闲功夫跟她开玩笑,早就千方百计地想对策了。现在他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又被冰凝逼得急了些,匆忙之下只得是胡乱地对付几句。 “小阿哥,福沛,小阿哥,那可是粉粉团团的一张小脸呢,嗯……白白净净,像极了你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似朕呢。不爱哭也不爱闹,安安静静地,可是一个又乖又懂事的小阿哥……” “哎呀,听万岁爷您这么说可才是对了呢!刚出生的小阿哥就应该是这样乖巧的模样呢。哪里会像月影那丫头告诉臣妾的,小阿哥不爱睡觉,天天哭闹……” “噢,嗯,因为,噢,对了,朕见着的时候少,可巧朕见着的时候,他都是不哭不闹的样子。不过,还是月影说的对,平时都是很爱哭闹的,一刻也不闲着。可能是怕了朕吧,一见到朕就不敢哭了呢……” “这才多大的小人儿啊,竟是这么的精明,哼,您刚才还说他像臣妾,如此看来,哪一点有像臣妾半分的样子,分明就是您好么?” “朕的小阿哥,自然是要像朕了!咦?你不是从来都不承认朕比你聪明吗?刚刚是谁说的,这么精明的小人儿哪里像你半分?原来你这丫头是乖乖地亲口承认了,你没有朕精明噢!” 第2616章 拷月 皇上强忍心中的悲痛,努力挤出一张张笑颜,与冰凝开着小小的玩笑,希望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不再纠缠在福沛小阿哥的身上。而且因为心虚,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都不敢对上冰凝的那双大眼睛,生怕她那洞察秋毫的明眸立即戳穿他的谎言。果然,他惯用的声东击西这一招数立即就奏效了,不过,比他预期的竟然还要好,因为他的这一句玩笑话过后,冰凝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与他言来语去地唇枪知战,而且还安安静静地连半句反驳的话也没有。许久都没有得到想像中奋起反击,这个情况实在是太反常了!仿佛是条件反射似的,皇上禁不住心中登时生疑:难不成这丫头转性子了? 带着满心的迷惑不解,皇上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悄悄地移到冰凝的眼睛上,这才赫然发觉,哪里,哪里,她从来都是本性不改之人,现在她根本就不是主动放弃了与他斗嘴的垂死挣扎,而是彻彻底底地缴械投降! 原来当皇上在自顾自地解释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之后,在小心翼翼生怕被冰凝揭穿他的满嘴谎言的时候,冰凝已经再度悄然陷入了沉睡之中,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不过也正是因为冰凝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的这一套长篇大论没有了忠实的听从,皇上非但没有停下他的滔滔不绝,反而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幸好没有人听,他正好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再啰啰嗦嗦地说一大堆,以便他能够将心中憋闷了多日的阴霾冲散开去。 直到最后把他那一肚子话全都说完,望着沉睡中的冰凝,他的心中无比欣慰:睡着了就好,睡着了就能够好好地歇息,歇息好了,这身子也就能尽快地养好。 那一天冰凝从午后一口气直接睡到了产后第四天的凌晨。月明星稀,蝉叫蛙鸣,怎么屋里没有奴才呢?虽然她从来不让奴才在她房里值夜,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皇上定是不会短了奴才在她身边无时不刻地伺候,其实伺候是次要的,第一时间观察、了解病情才是重要的,可是不管是月影还是湛露,她怎么一个人也见不到呢? 借着一室的清辉,她又挪动了一下身子才将头转了转方向,这才发现今天是湛露在值夜,怪不得她刚才没有见到人影呢?原来小丫头正趴在她床前的小凳上睡得香甜,连团扇掉到了地上都没有发觉。小孩子家哪里有不贪睡的?更何况连日来照料病重之中的冰凝,又只能与月影一个人轮流值班,湛露早就累眼睛都睁不开,轮到她来值夜的时候,小丫头根本就没有睡够,双眼迷迷糊糊,脚上就像是踩了棉花,才打了几下扇子就再度沉沉地睡去。 望着连日辛苦操劳的湛露,冰凝心中止不住地心疼,于是也没有声张,虽然肚子里有些饿了,毕竟睡了那么长的时间,滴米未进,然而她仍是舍不得扰了湛露的美梦。就让那小丫头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这些日子可是累坏了。 直到五更天来临,月影前来与湛露换班,冰凝才故意地弄出一些声响,好心提醒有人来了,她是生怕小丫头被月影发现当差不力再被狠狠地训上一顿。 待月影换了班来为她梳洗完毕,用了早膳,喝了汤药,趁着其它奴才鱼贯退下之后,又一次老生常谈地说起了要见福沛阿哥的事情。 “你快去把福沛小阿哥带过来让我看一看吧。” “小姐,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去看过了,小阿哥由奶嬷嬷抱着正吃奶呢。” “我连梳洗都做完了,粥也喝了,药也喝了,小阿哥的奶怎么可能还没有吃完?正好,现在吃过奶了,可以抱过来让我看一看了。” “小姐,您还病着呢,小心过了病气给小阿哥。” “我这不是女人的病吗?女人的病还能过了病气给小阿哥?” 记得当初冰凝拿月信为由来搪塞皇上,以免独房专宠招惹来是是非非,结果终是未能得逞,就是被皇上如此责备一番,现在月影竟然跟她学得有模有样,竟然也拿这个事情为理由来搪塞她来,真是一报一还呢!想到这里,冰凝登时一脸的又好气又好笑的尴尬神情,更是觉得月影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奴才,而是皇上派在她身边的耳目。 月影被冰凝一句话就堵了回来,半天也想不出来如何回答是好,于是慌不择言之下又弄巧成拙。 “是……小阿哥刚刚受了些凉,他会过了病气给您。” 一听说小阿哥受了凉,冰凝当即就有些情绪激动起来,本来就早产,再若是受了凉,怕不是……冰凝不敢再想下去,当即朝月影急声询问。 “小阿哥因为什么受的凉?嬷嬷们怎么没有照顾好?是哪个嬷嬷带着?新招进宫的奶嬷嬷怎么会这么不当心?” 月影本来就是用受凉来搪塞她家小姐,怎料竟是选择了这么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借口,月影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割了才好。 “啊,奴婢说的是昨天的事情了,现在没有大碍,就是有点儿精神不济,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一听说小阿哥没有大碍,冰凝总算是稍稍稳了些神儿,也后悔对月影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脾气,心中很是愧疚,不过,即使如此也无法令她真正地放下心来,只是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罢了。 “我刚才太着急了一些,你别往心里去,那就,过一会儿吧,再过一会儿你就给我将福沛小阿哥抱过来。” 见冰凝语气缓和了许多,月影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回好不容易涉险过关,以后就算是说半个字她都会好好地考虑一番再出口。 “好的,小姐,再过一会儿奴婢就去给您抱小阿哥。不过趁这个功夫,您先睡一小会儿吧,否则待会儿连抱小阿哥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后,每一次的醒来,冰凝都会无休止地缠着月影或湛露,缠着她们赶快去抱来她的福沛小阿哥;而每一次的纠缠,她都要将那两个丫环逼得无路可逃,几近崩溃。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她清醒过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每次清醒的时间持续得越来越长,两个丫头的谎言就越来越难编排。 终于,冰凝再也不相信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知道她的福沛阿哥到底是怎么了,她只要她的福沛阿哥,这么正当的要求,为什么不能满足她?冰凝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哀求、威胁、责骂……只要是她能够想得出来的招数全都用了一个遍,却是没有任何一个能产生半点效果,几个回合的较量下来,冰凝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她将两个小丫头快要逼疯了,可是那两个小丫头何尝不是要将她给逼疯了?生病了?交给皇后姐姐抚养了?无论哪一个都是她难以接受的结果。 皇上,她还有皇上,那是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救命稻草。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两个丫头俨然成了皇上的人,不再是她的心腹奴才,只有皇上才是她们的主子,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求人办事总归还是要求到正主身上才行。 然而这一天直到一更天都没有见到皇上,冰凝实在是等不及了,皇上有事来不了,那她就舍下脸面豁出去了,把翊坤宫闹个天翻地覆,不信皇上能够坐视不管。主意已定,冰凝在用过晚膳之后就屏退了所有的人,只将月影单独留了下来。 “月影,我只是想看看福沛阿哥,只要让我看一眼,就可以了,好吗?” “小姐!” 月影实在是说不下去,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冰凝的床前,继而泣不成声。今天的冰凝神情格外严肃而凝重,仿佛怀着巨大而坚定的信心,又好像是怀有鱼死网破的决心,这个样子的冰凝把月影吓坏了,只一句话就令她顿时慌了神儿,搞不清楚她家小姐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但是一定不再是从前那些小小谎言就可以抵挡得住的风暴。 一声凄厉的“小姐”,一个不假思索的跪求,令冰凝的心情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看来事情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登时一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地强烈起来。她想要知道真相,然而望着心惊胆战的月影,想着她这些日子以来无微不至的精心伺候,令冰凝的决心又动摇起来,如果她真的实施了原本的那个计划,将皇上骗了过来,逼他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可是凭皇上的性子,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又想出了心中这口恶气,毫无疑问月影和湛露将会成为她的替罪羊,等待这两人丫头的必将是最为严厉的处罚。她就是这样对待她的贴身丫头,回报她们这些日子以来不分昼夜的精心伺候?那她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第2617章 善诱 冰凝不是忘因负义之人,她只不过是想要看一看她的福沛阿哥、抱一抱那可爱的小人儿罢了,哪里会舍得让月影和湛露受处罚呢?于是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之后,冰凝终是又放弃了先前那个打算闹个天翻地覆的想法,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相对平和的方式,只要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就行了吗?于是沉寂半响之后她才字斟句酌地复又开了口。 “月影,你不用回话,你只要听我一个人说就可以,知道了吗?” 月影正被冰凝逼到了绝境上,心惊胆战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间听到她家小姐开口说了这么一番没头没尾的话当即就糊涂了,眨了眨半天的眼睛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什么叫做不用回话,只要听她家小姐一个人说就行了? 望着月影充满迷惑又充满泪水的眼睛,冰凝也没有理会,而是按照自己的既定思路,开始对这个虽然忠心耿耿但是脑筋不够灵光的贴身丫头进行“循循善诱”。 “是不是咱们翊坤宫养不得小主子,要送到长春宫的皇后娘娘那里去养?” 月影终于明白了她家小姐所谓的“只听不说”的意思,原来是这么一个只听不说的法子!原来冰凝是打算这些话全都由她自己说出来,只要根据月影的表情和神态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样的话,即使将来冰凝知晓了实情,但由于月影不曾开口,皇上也是拿这个奴才丝毫没有办法,更不可能寻了旁的什么理由降罪到月影的身上。这就是她冥思苦想出来的,既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能够护了月影的两全之策。 明明白白地体会到她家小姐的一片苦心,却是让月影更加地内疚万分也更加地惭愧万分!在冰凝最需要她的时候,她竟然因为和湛露轮班而没能守在她家小姐的身边,以致铸成了永远也无法挽回的大错!假若她能够预知冰凝会在那个时辰早产,她怎么可能只留湛露一个人守夜呢?她月影宁可用自己这条微不足道的命,去换回福沛小阿哥。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晚了,全都晚了,她就是赔上自己这条命,也终是于事无补、绝无挽回。 然而即使是面临如此悲痛欲绝的境地,冰凝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要千方百计地替她着想,想出一个万全的能够力保她性命无忧的法子,这让月影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冰凝? 半天没有看到月影的反应,冰凝知道刚刚自己的这个猜测应该是错了,更重要的是,这种决定也只有皇上才能够做出,而皇上是那么的疼爱她,宠近她,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残酷的决定,怎么会忍心让她们母子分离呢? 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么就是……于是冰凝又小心翼翼地抛出来第二个可能。 “难不成是小阿哥有残疾?” 月影拼命地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几乎就要垂到地上了。因为她实在是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脸再面对她家小姐,辜负了年老夫人对她的嘱托,此时此刻,还不如治她的罪,让她去受责罚,都比面对冰凝的问话更好受千万倍。 看着月影这般痛苦的表情,冰凝的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猜测,这是她最不愿承认也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冰凝之所以一直没有敢问这个问题,完全是因为“福沛”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彻底地干扰了冰凝的判断。因为皇上亲口对她说,给小阿哥取了名字,就叫福沛,沛乃盛大、充实、旺盛之意。如果是生下即殇的小阿哥,根本没有起名字的资格,从前也一直没有这方面的先例,但是,皇上给小阿哥起了名字,因此冰凝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然而从她醒来一直到现在多次想要看望小阿哥未果,此刻更是连连否定了养到长春宫和小残疾这两个猜测,那么除了小阿哥已经殇了这一个可能之外,她再也找不出来任何一个原因了。 再一次,冰凝痛恨自己的聪慧,她为什么要明察秋毫,为什么要洞悉一切?还不如像个傻子似地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每日生活在众人善意的谎言中,生活在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幻境中,自欺欺人地过完下半辈子,那该有多好! 然而冰凝注定是聪慧过人的,也注定不是自暴自弃的,此时此刻她无比清醒地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梦醒时刻,命中注定这些都是该来的,既然是该来的就一定会来,无论怎么费尽心机也终究是逃脱不掉,那还不如勇敢地去面对,即使粉身碎骨也了无遗憾。想到这里,她竭尽全力强忍下慌乱的心情,艰难地向早已经哭成泪人的月影问出了这个她已然猜出了八、九分的问题。 “小阿哥,可是,可是已经……?” 虽然冰凝迟疑地没有说出那个字,然而随着这半句话的问出,月影终于再也无法控制住悲痛的心情,如山洪暴发般地嚎啕大哭起来!她自认罪责深重,一边痛苦一边不停地磕着响头。 “小姐,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对不起您啊!奴婢死不足惜,奴婢罪有应得,可是小姐,您可千万要想开啊,您还有福惠阿哥,您还有皇上,您可是要好好地保重身子,您就责罚奴婢吧,是奴婢罪该万死,您怎么责罚奴婢都可以,只要您,万万要保重身子啊!” 虽然这是她最不愿意,甚至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刻意回避的结果,但是当这个结果真实地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就像她预想的那样,没有丝毫的退缩与畏惧,而是在第一时间勇敢地接受了这个极为残酷的现实,而且在接受的一刹那,浑身似有一股暖流而不是寒流从心间流过。 虽然在本心上,做为一个母亲当然不愿意接受如此噩耗,可是想想这么些日子以来,众人千方百计地编造谎言欺骗她是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服侍她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因为皇上吗?而皇上又是为了什么呢?还不都是因为她吗? 自从登基以来,皇上在礼法行事之上更加的小心谨慎,毕竟皇权的巩固无论是于礼还是于法都极需要名正而且言顺,然而这一次,他又是不顾不一切地坏了规矩,为一个生下即殇的小阿哥郑重地取了名字,作为小阿哥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的证明,一个小小的乳名不仅仅只是为了向小阿哥表达他这个身人为父的心意,也是为了向冰凝表达他这个身为人夫的心意。 她失去了福沛阿哥,她伤心难过,可是他呢,不是一样的伤心难过?那份伤心难过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身为帝王之躯,他不但为福沛阿哥的早殇而悲痛万分,还要操劳国家大事,还要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喜得皇子的欣喜之情,他的苦,他的痛,又能向谁去诉说呢?他将这些苦,这些痛,憋闷在心里,不全都是为了她吗? 想到这里,冰凝万分地痛恨自己,不但不能体会他的痛苦,不但不能为他分忧,刚刚居然还企图通过大哭大闹来逼他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此忘恩负义地对待他的一片深情,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无数次地告诫自己,既然无法为他排忧解难,就更不能给他添乱分心。在这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他失去了皇阿玛,失去了婉然姐姐,失去了福沛阿哥,跟太后的关系又水火不容到这个样子,怎么能够让他因为安慰她、关心她、在意她而再添焦虑? 可是知易行难。大道理她全都能够想明白,冰凝却是根本抑制不住地伤心欲绝!泪水落下,又落下。 福沛阿哥是她与他历尽十年坎坷磨难才终于修成的正果,是他们终于毫无保留地向对方敞开心扉的爱情见证,是两颗心一同跳动、一同欢喜、一同忧愁的血脉延续。对他们两个人而言,福沛阿哥的意义有多么的重大! 然而对于冰凝而言,福沛阿哥的到来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也许,小福沛会是他们的最后一个阿哥。他已然走向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不归路,无论多少坎坷荆棘,无论多少光辉荣耀,他都将是站在权力顶点的孤独的主宰者。而冰凝,注定只能是他的亿万子臣之一,在不久的将来,更多、更多的粉黛佳丽将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和她的面前。 可是,为什么,这个凝聚着他们所有爱恋,所有深情,见证了他们此生此世最幸福时刻的小天使,注定要像那天际中的流星,划破寂静的夜幕,用他那微薄之力、微弱之光,照亮黑暗中的苍茫大地,刹那间闪耀,瞬息间永恒? 对寂寥苍穹的无言诘问并没有令冰凝怨天由人,相反她根本就不会怨他,因为她知道,是她自己和福沛小阿哥没有缘分。也许,福沛阿哥就是悠思格格的化身,怕她在人世间寂寞,怕她总是不停地想她,于是就化身成小阿哥来陪伴了她整整7个月的时间,现在,小阿哥的任务完成了,他也该回去了。 第2618章 传话 人都是有感情的,就算冰凝再是知书达礼,再是体谅皇上、体恤奴才,然而现在正是她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刻,得知这个意料之中的真相之后无论怎样克制仍是忍不住地泪水涟涟。望着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冰凝,月影不得不赶快止住了深深的自责和后悔,转而去安慰她家小姐。 “小姐,奴婢知道您伤心,奴婢也知道这些话不当说,可是事已至此,您可一定要放宽心,万岁爷就是因为担心您的身子,才不敢跟您早早地跟您说了实情啊!求求您,求您看在万岁爷还有福惠阿哥、湘筠格格的份上,千万要爱惜您的身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凭万岁爷对您的万般宠爱,以后您还会再有小阿哥的,现在这个时候,您无论如何可是要想开一些啊!” 月影本就陷入深深自责的痛苦泥潭中难以自拔,现在又急于劝慰冰凝,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情,于是顾不得哭痛了眼睛,说哑了嗓子。冰凝望着这个自从十岁就跟随自己嫁入王府,一路坎坷一路艰辛,不离不弃地守在她的身边,而且因为她接二连三地出状况,害得这丫头都二十好几的年龄了,却是连个婆家都没有说上,她就是心中有再多的苦楚也是要强忍下去,反过来再安慰起月影来。 就像月影说的,过去的事情已然没有任何的挽回余地,她还有福惠阿哥、湘筠格格,她还有爹娘哥哥,她还有月影,她还有……,最亲爱的他。这些都是她至亲至爱、至深至重的亲人们,都在为她担心不已,都在为她忧虑万千,他们需要她,所以她现在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这些亲人们,好好地活着。 想到这里,她轻轻擦去月影脸上的泪水,再看那一双眼睛,平时一笑起来就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此刻却变成了两只熟透的蜜桃。其实如果冰凝自己照一个镜的话就会发现,她自己的眼睛何尝不也是如此? 就在主仆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之际,忽听门外高无庸的朗朗之声响起。天啊!难不成是皇上马上就要过来了吗?按照平常的规律,皇上前来翊坤宫因为都是临时起意,因此基本上都是高无庸前脚过来传了话,过不了半盏茶的功夫,后脚皇上就到了。现在高无庸的到来意味着皇上很快就会前来探望冰凝,然而她们主仆两人的眼睛全都是熟透了桃子似的,皇上见了,定是要问原由,而且不管是什么原由,冰凝双眼通红肿涨就是月影服侍不周的罪证,可是这么短的时间让她们如何消得下这红肿的双眼?然而若是被皇上直接抓了一个正着,月影还能有活路吗?秦顺儿的前车之鉴谁人不知?那可是皇上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不得不采取的舍卒保车之策。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冰凝和月影两人都下意识地紧紧了彼此的双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由于高无庸已经到了门口,情况万分紧急,她们也顾不得去商量订立攻守同盟,而是立即噤了声,匆匆对视一下之后,冰凝给了月影一个暗示,这丫头才算是战战兢兢地开了口,不但身子颤个不停,就是嗓音也因为巨大的惊恐而变了腔调。 “高公公,娘娘让我问您,可是有什么事情?直接禀报就是。” 高无庸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就连朝臣都要买他几分面子,雅思琦都要笑脸相迎,冰凝当然更不会例外,这不是趋炎附势,而是对皇上的敬重,因此平日里高无庸只要是过来,哪怕是传个口信或是捎个物件,都要被月影热情地迎进房里,冰凝也是会亲自听他传口信或是接物件,极尽地主之仪,不会有半点怠慢之举。然而现在不要说冰凝,就是月影都不敢见高无庸的面,毕竟她们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哭得又红又肿。高无庸再不是那背地里嚼主子舌根之人,然而面对这番情景又怎么可能对皇上隐瞒不报? 月影和冰凝都因为心虚而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见人,高无庸遭到史无前例的冷遇,心中不由得奇怪起来。按理说贵妃娘娘醒来也有不少日子了,月影也过了衣不解带地尽心服侍的日子,而且现在已经快到二更天了,这个时候贵妃娘娘早就歇息了,轻闲下来的月影无所事事,怎么还会让他吃了一个闭门羹?高无庸不像秦顺儿那般势利与市侩,即使在翊坤宫中遭到前所未有的冷遇,仍是没有多想什么,而是直接在门外进行了禀报。 “启禀娘娘,万岁爷原本是打算过来看您的,只是一直拖到这么晚上还在跟怡亲王商量事情,怕是您已经歇息,万岁爷就不过来了,特意差奴才过来问候您,另外,您这里有什么需要奴才传的话,奴才一定给您带到。” 若是以往听说皇上今天晚上不能过来了探望冰凝了,这主仆两人或多或少都会感到遗憾和小小的失落,然而现在这个消息对于冰凝和月影两人来讲,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求都求不来的,若不是高无庸还在门外,她们几乎是要欢呼雀跃了。现如今警报解除,换取了暂时平安的两个人强忍下激动的心情,禁不住地又暗自连声祷告阿弥陀佛一番,又是在冰凝的授意之下,由月影在屋里回复。 “多谢高公公。娘娘托高公公给皇上传个话,就说娘娘今日一切都好,请皇上不要挂念,还请皇上务必注意休息,万不可劳累过度伤了身子。” “多谢月影姑娘,我一定将话即刻带到,另外……如果你家主子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告退了。” “好,好,我家主子已经歇息了,再有什么话也只能是明天一早请齐公公去给您传个话过去。” 阿弥陀佛,总算是有惊无险!听着高无庸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冰凝和月影两人都是禁不住地直拍胸口,全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的欣喜。不过这一回冰凝也是长了心眼儿,不再像刚刚拷问月影的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差点儿害了这个丫头,为了小心起见,直到高无庸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吩咐月影去找彩蝶要过来热水洗过脸,又找来冰水敷了眼睛。 冰凝主仆半响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高无庸只好退了下去。回去养心殿的这一路,高无庸禁不住地思忖起来,只是他万分奇怪,平时贵妃娘娘对奴才们一直都是极为和气的,从来还没有遇见过不让进屋禀报的情况,或许是娘娘因为失了小阿哥,心里不痛快吧。可是那月影怎么也跟着跟往常不一样了呢?特别是那声音,真是奇怪呢,瓮声瓮气的,一点儿都没有平时的那般脆生生的劲儿了。 虽然高公公心存疑虑,但他一直都是本分的人,不要说在皇上面前,就是在一般的奴才面前都不会乱嚼主子的舌根,因此回了养心殿之后,也只是将他与月影之间的原话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向皇上传述了一番。 皇上听说冰凝歇息了,高无庸又将他的吩咐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她,当即心安下来。 皇心心安下来专心公务,然而他哪里知道,这一夜,竟是冰凝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刻,而他,竟是因为毫不知情而未能陪在她的身边,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一切,该是多么的懊悔与愧疚。 冰凝彻夜未眠,月影也跟着苦苦地守了一夜。两个人不停地默默地流泪,流泪,流也流不尽的泪水,直到天空微微地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冰凝是因为悲痛欲绝而默默饮泣,月影则是因为劝慰的话都说尽了,除了车轱辘话来回说以外,再也想不出来半个字。另外她们都但心人多眼杂,虽然是深更半夜,万一被哪个奴才听到了,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岂不是要给月影招来杀身之祸? 天亮了,奴才们陆陆续续地起来当差了,沉寂了一个晚上的院子也开始逐渐地热闹起来,眼看着湛露就要前来换班,再也拖不下去了,冰凝这才不得不开口。 “月影。” “小姐,奴婢在。” “我说话,你就好好听着就行了,不用回话。昨天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对你对我,包括对万岁爷,都好。特别是万岁爷,整日里忙得连用膳和歇息的时间都没有,如果再给他添乱分心,你说,我这心里头能好受吗?”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一会儿湛露来了,就赶快下去吧,先把脸洗了,再去好好的睡个觉,睡觉之前拿个凉透的煮鸡蛋好好敷一下眼睛,唉,这么好看的眼睛都肿成大桃子了。” “小姐,您别光顾着奴婢了,还是让奴婢先敷一下您的眼睛吧。” “这些一会儿让湛露来了再做吧。” “还是奴婢做吧,万一被人看到,再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怕不是又要平地生波了。” 想想月影说的也对,冰凝才没有再坚持,而是听从了这丫头的意见,于是当湛露急急慌慌地前来接班的时候,只见冰凝早已经洗漱完毕,正倚在床头看书呢。湛露好生奇怪,今天怎么主子醒得这么早?主子看书累眼,月影怎么也不去阻止呢? 第2619章 挽救 从这一天开始,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冰凝再也不会跟任何人吵着闹着要见福沛小阿哥,开始了每天按时喝药,按时休息的规律生活,就像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因为她不想再给他添乱,她想让他安心。可是,每日都要来探望她的皇上,面对这个突然变得如此乖巧的凝儿,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变化? 第一天,面对这个巨大的转变,皇上心中暗喜,如释重负!因为前一天没有抽出时间前来探望,今天皇上一下了早朝就先来到了翊坤宫,本来一路上还在想着如何解释小阿哥不能让她看一看、抱一抱的问题,哪里想到冰凝竟是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向他抱怨,没有向他请求要见小阿哥一面,实在是太好了!过够了一边隐瞒真相一边搜肠刮肚编造谎言的日子,浑身骤然轻松下来,皇上的心中不知道有多么的欢喜,不仅仅是他自己可以不再身心俱疲,更重要的是冰凝终于能够自己想通了,知道安心养身子,只要她不再跟他纠缠小福沛,能够按时喝药,按时休息,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冰凝的身子就能够慢慢地好起来。一想到这里,皇上看向冰凝的目光中更增添了无限的宠溺神情,就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 第二天,仍然安安静静的冰凝令皇上心中似有隐隐的不安,这个丫头视儿女如命,怎么一连两天都是这么安静?昨天回了养心殿之后,皇上也不是没有怀疑,但他只是以为冰凝一连闹了好几天终于体力不支,再也闹不动了,昨天不得不偃旗息鼓罢了,可是今天呢?怎么今天冰凝仍是一副乖巧的模样?要说她是什么性子,皇上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她可是精力充沛、斗志昂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昨天只是短暂的休整而已,今天定是会卷土重来、变本加厉。然而预想中的一场恶战并没有如期发生,仍是沉静安稳得连皇上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冰凝,这还是那个,虽然这些天来,皇上总被她逼迫得无处躲无处藏,但是他愿意搜肠刮肚地寻找词汇去安慰她,愿意作为一个良师益友去抚慰她心灵的创伤。现在面对一个不再需要他帮助、不再对他“张牙舞爪”的冰凝,他竟然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第三天,绝口再也不提福沛半个字的冰凝终于引发了皇上心中的重重疑虑。她是一个心思细腻、敏感、多愁多虑的人,这么多天见不到福沛阿哥,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好像,好像是从前天开始的吧,她再也不给他出难题了,再也不追问福沛阿哥在哪里,为什么不让她们母子相见之类的问题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呢?鉴于冰凝一贯的“诡计多端”,面对如此反常的局面,皇上不得不以他的小人之心猜测她这一回定是想出了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想必是多日的哭闹没有效果,于是另辟蹊径,换了一套以柔克刚的法子。心软是皇上的一个软肋,而且他对女人更是心软,冰凝当然深知他的短处,自是知道她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会令他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然而现实情况却是他确实被冰凝楚楚动人的模样深深地打动了,然而,他也不是老天爷,上哪儿给她变出来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福沛? 为什么,事情总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一个多月前,冰凝也是这般楚楚动人的模样向他要婉然姐姐,现在又是这般温婉动人的模样向他讨要福沛阿哥,从前他还能用伪造家信的法子躲一时算一时,现在他真的是江郎才尽,想不出半点法子来隐匿小阿哥。 一想到这里,皇上顿觉整个人仿佛都被抽了真空似的,若不是还有一口气尚在,还能在冰凝面前勉力维持,否则真是要颓然倒下,这种自欺人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个头呢? 冰凝的点滴变化逃不过皇上的眼睛,反过来皇上的细微也同样难逃冰凝的一双慧眼,从第一天的欣慰到第二天的沉思到今天的疑虑,皇上的这张脸就像是一本生动的故事书,一本讲述着令冰凝的心情忽升忽降的故事书。 特别是今天,皇上的脸色很是不好,不仅仅有昨天的隐隐不安,今日更平添了重重疑虑。冰凝当然知道,皇上历来都是一个疑心病极重之人,万一这一次他的嗅觉又发挥了超常灵敏水平,万一他寻着珠丝马迹探得了事情败露的真相……冰凝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她不想她的月影最终也落得与秦顺儿同样的悲惨下场,特别是此刻,当冰凝一双心虚的眼睛再度对上他那双疑虑重重的目光,当即吓得复又低下头去,一双小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锦被的一角。 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吗?让皇上顺顺利利地查出月影泄露了小阿哥的真相,然而秉公办事、严加惩处?然而又被冰凝拼死求情,让皇上陷入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的进退两难境地?如此这般,何尝不也是扰了皇上办公,拖了他的后腿?思前想后一番,冰凝再度运用了她那智慧无比的大脑,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想出一个保得月影性命无忧,保得皇上脸面尊严,保得翊坤宫所有奴才平平安安的万全法子。主意已定,冰凝复又抬起头来,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用那一贯温柔却又无比坚定的语气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刚刚光顾着跟您闲说话,忘记跟您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冰凝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满脸都是幸福至极的小女人模样,令皇上不论是听来还是看来,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中的重重疑虑暂时放到一边,转而换上一副宠溺至深的神情,不过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冰凝再度开口,给他好好地讲述一番她“忘记”说的那件重要的事情。 见皇上没有开口追问,只是静候她的佳音,不过他的目光已经表明,皇上真的是被她幸福的模样深深打动,冰凝的心中总算是略略地踏实一些,继续用她那温柔但却充满幸福的语调说下去。 “昨天夜里,臣妾做了一个梦,一个美得令臣妾不愿意醒来的梦,在梦里,臣妾见到了悠思小格格,她身上穿的竟然还是臣妾给做的小衣服!原来每年的十月一送寒衣,小格格全都收到了臣妾寄去的寒衣,果然再也不会缺衣少食……” 原来是一个梦!当皇上听到冰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的时候,皇上的心中没来由地格登一下子,生怕这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向他讨要福沛小阿哥,令他立即绷紧了全身所有的神经,虽然表面上故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连皇上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一刻他竟是有多么的紧张。现在好了,原来冰凝只是把这个梦到了悠思小格格的梦当作一件重要事情说给他听,总算是轻轻松松地躲过一劫,他的心中这一回是真正的轻松了下来,于是那满脸的宠溺神情再也不是努力营造出来,而是发自肺腑的对冰凝的无限宠爱。 由于冰凝一开始就存了特别的心思,因此在讲述这个梦境的时候当然是自始至终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皇上的神情,此刻见他真正地放下了一身的戒备心理,她当然也是第一时间把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落在了地上,同时万分庆幸这步险棋总算是走对了!不过依照冰凝的聪慧程度,拿捏皇上的心理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她也正是这份聪慧,才令冰凝从不会因为持宠而为自己谋求半点私利,才能保持他们纯真的爱情不会掺入丝毫的杂质。 “都说女人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这话真是不假呢,这些日子臣妾不知怎么的,总是止不住对悠思的惦念,结果小格格真就听到了臣妾的这番心心念念,真就来到了臣妾的梦里来。那是一片美轮美奂、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悠思在那片高得快要到她腰际的厚厚绿色草垫子上快快乐乐地跑着,笑着,然后还不等臣妾喊她,就一眼见到了臣妾,小格格高兴极了,远远地隔着二三十米的地方,却是只用了三步两步,好似飞一般地就一下子就扑进臣妾的怀中,高高兴兴地说道:‘额娘,您真的是说话算话呢!上一次您答应女儿送女儿一个小弟弟,结果没两天福宜就来到了女俇的身边,在没有您和阿玛的日子里,女儿再也不会孤单了。这一回您没有食言,才说要再送给女儿一个小弟弟,没想到,福沛又陪在了女儿的身边。您一直跟女儿说,女儿是大姐姐,要待弟弟们和蔼,不可以跟他们争抢,要做世上最好最好的大姐姐,女儿会替您和阿玛照顾好小弟弟们的,您们就放心和安心吧,您们一定要相信女儿呀。’” 冰凝用她那既温柔又不失甜美的嗓音绘声绘色地向皇上讲述了她的这个美丽的梦境,待最后一句结束之后,房间里一度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第2620章 揽责 事到如今,不用冰凝再多说一个字,皇上立即全都明白了,实际上,当冰凝说到福宜阿哥的时候,他就有了她已经知道真相的预感,现在随着她最后一个字的结束,皇上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此时的心境。他在接二连三地隐瞒真相,她在接二连三地知道真相,仿冒家书被她从信笺中看出了端倪,这一回他什么都没有做,仍是被她知晓了答案,只是她才失去了至亲至爱的姐姐,又失去了血脉相连的小阿哥,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连他一个大男人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冰凝,像水做的人儿该是多么的痛苦难当。 此时此刻,皇上的心中满满都是对冰凝的万分疼惜,真恨不能将所有的苦难都大包大揽到自己的身上,不让冰凝再受到半点伤害。不过除了疼惜之外,他的心中还有些许的难过有万分的欣慰。为他们的小福沛而伤心难过,为冰凝的懂事明理而难过,为他不能陪伴她而伤心难过,但是他也为冰凝能够这么快就走出痛失爱子的阴霾而欣慰。 她想明白了道理,从苦痛得无以自拔的深渊中,用她那无比坚定的意志自己一个人就度过了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刻,按时喝药,按时歇息,她不要当一个拖他后腿的女人,她的这番心意,他怎么能够不懂?他懂得,全都懂得!特别是当她委婉地说出,悠思小格格会当好大姐姐,陪伴福宜和福沛两个小弟弟,他们姐弟在那个遥远而清冷的世界里,从来都不会有半点孤单,反而充满了姐弟情深那一刻,他真的是份外动容。 这些天来,冰凝的状况一直是令皇上担忧不已,面对繁重的朝政、残酷的斗争,他从来都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然而面对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他却是没有半点法子,甚至会在早朝的时候分心,会在夜批奏折的时候走神,因为他真的是害怕会有那么一天,被逼迫到边缘的她义无反顾地撇下他,毅然决然地去追寻他们的小格格、小阿哥们。虽然他是她的皇上,她的夫君,她的良师,她的益友,她的精神支柱,可是她何尝不是他情感深处最需要依靠的最坚定的力量? 即使贵为帝王之躯,手握所有臣民的生杀大权,然而皇上仍是不敢想像,失去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这短短的半年多来,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失去了那么多的亲人,他也和冰凝一样,几乎达到了一个凡人所能承受的最重生命之压,如果在这个时候,再让他面对冰凝的撒手人寰,他再是一个不会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人也只会落得一个行尸走肉的结局。 仿佛是老天爷都被他深深地感动了,就在皇上以为自己陷入绝望境地的时候,刹那间一片耀眼的光芒照亮他的心田,不但将冰凝完好无缺地还给她,而且还是一个为他而努力地好好活在这世上的冰凝,令他那颗疲惫不堪、千疮百孔的心,立即被欣慰之情满满地充盈着。 他要感谢上苍对他的这份厚爱,更要感谢冰凝对他的这份深情,“相濡以沫”这四个字说的不就是这般样子吗?情不自禁之下,皇上不由得紧紧地握住冰凝的双手,虽然力道用得大了一些,弄得她痛了一些,可是不如此,实在是难以表达他的激动心情,不过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在随后的话语中,特意将嗓音放得格外轻柔。 “朕相信,悠思格格一定会是一个好姐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会好好地照顾福宜和福沛两个小弟弟,你就放心吧。” “回万岁爷,臣妾,会放心。” 虽然只有短短十个字,但是冰凝并不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而有半点敷衍或是应付之意,相反,她是万分真诚地对他许下承诺。皇上是心怀天下之人,却要屡屡受她的拖累。只有她真正放心了,他才会放心,可是她何尝不也是一样吗?只有他放心,她才会放心。 时间过得真是快呀,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却是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皇上当然知道,在养心殿东暧阁外面已经候了多少大臣,可他怎么忍心就这样抛下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冰凝呢?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他没有陪在身边,现在连事后的安慰都抽不出半点时间,他能不自责吗?可是公务当前,他又怎么能够放任自己当一个昏君? 不用皇上说半个字,冰凝早就意识到,他在这里呆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此刻虽然才是辰时,然而毒辣辣的日头、“知了知了”的叫声无一不向她昭示,早朝已经过去至少有半个多时辰了。皇上有愧于她,也是舍不得她,而她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此等厚爱与优待呢? “启禀皇上,臣妾一下子说了这么些话,怕不是把一天的话都说尽了,现在委实是累得又倦又困呢。” 一句话说完,冰凝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这个又倦又困,缓缓地半闭上了眼睛。皇上还在眼跟前,冰凝竟是不顾失礼先行微闭上眼睛,皇上怎么能够不懂她的心意?只是这番善解人意令他更加愧疚不已,然而既是因为公务缠身,也是因为不想拂了冰凝的好意,皇上唯有领受下来。 “既然倦了,就好好歇息吧,朕过来就是想看看你,让你安心,若是害得你病情加重,那实在是朕的罪过呢。”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又替冰凝掖了一下纱被,又在冰凝的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才起身离开。出了翊坤宫的大门,他的这颗心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放了下来,在宫里的时候,虽然被冰凝的他相信他的凝儿,会勇敢地面对这一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困难,风雨过后,一定会是彩虹。 不过随着对冰凝彻底地放下心来,又一个问题开始困扰起他来。不消说,冰凝知晓了福沛阿哥已殇的真相绝对不是她凭空想像出来的,至少也是得到了印证,既然不是从他这里得到的印证,那么这个泄密的人会是谁呢?皇后吗?或是其它宫的主子?不会的,雅思琦哪里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至于其它宫的主子,他早就下了死命令,无论是谁都不得前来翊坤宫,要知道,除了雅思琦以外,其它主子全都在东六宫,如果哪个主子突然间出现在西六宫会是一件极为突兀的事情,不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因此他实在是想像不出来,会有哪个女人胆大包天到敢跑到紧临养心殿的西六宫,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既然不是主子,那就一定是奴才了!翊坤宫再是因为他的一声令下而被密封得似个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然而宫中的奴才实在是太多了,相对而言潜邸出身的奴才又实在是太少了,一道宫门可以封得住这座宫殿与世隔绝,然而翊坤宫的内奸则绝对是防不胜防。这是哪个奴才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双手立即攥成了两个拳头,恨不能齐唰唰地砸向那个令冰凝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奴才身上。他既是心疼冰凝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又是对违令行为的深恶痛绝。他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和完美主义者,连秦顺儿都不能允许有例外情形的存在,他怎么可能对其它人姑息迁就、心慈手软? 翊坤宫里有百十口子奴才,真正查起来既耗时又费力,不如直接交给苏培盛吧,这个奴才对付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然而当他前脚刚刚踏进养心殿的时候,突然间鬼使神差地想到一个新问题。 这一回冰凝是主动向他暗示她已知晓了这一切,为什么她会主动?想来她一定是要包庇那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虽然她一直都是一个面慈心善的主子,然而能够令她冒着有可能与他闹翻的危险也要执意包庇到底的奴才,除了月影之外应该别无她人了。 冰凝为什么会要给他讲那个梦,不就是为了堵住他的嘴吗?刚刚的那一番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他,她只是做了一个梦,既然是梦中的事情,他还能怎么追究?况且,如果真的追究了,冰凝刚失去婉然和福沛小阿哥,如果再失去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月影,她已然是伤痕累累、遍体鳞伤,他怎么忍心亲手给她再添一道伤痛? 她既是煞费苦心,又是善解人意地精心为他编造了一个梦境的借口,她连借口都细心地替他编造好了,他还能怎么去追究? 可是王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宫规律例不是儿戏,一国之君也决无戏言,又有秦顺儿的先例在前。当初惩治秦顺儿,既是为了树威,也是因为当时被气得失去了理智,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儿伤害;这次若是惩治月影,确实是为了公平起见,一视同仁,可惩治的后果却是让她受尽了伤害,他怎么舍得让她遭受自己亲手施予的伤害? 一边是犯了错就必须承担责任的奴才,一边是刚刚痛失爱子、痛失姐姐的冰凝,皇上可是真真地犯了难。 进了东暖阁之后,皇上略略沉思了一下就将高无庸唤了进来。 “刚才,朕去了一趟诩坤宫,在和贵妃娘娘闲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将福沛阿哥的事情说了出来。娘娘听了之后很伤心,朕也是非常后悔。你去给小武子传朕的话,让诩坤宫的奴才们这些日子都提着十二万分的心,精心伺候娘娘,不要再出任何纰漏。” 第2621章 禄米 五月十三日,是福沛阿哥诞生即殇的第三日,也是冰凝从死亡边缘清醒过来的第二日,正沉浸在万分悲痛中的皇上并没有忘记手中的公务,相反更加的兢兢业业,同时也没有因此而耽搁了一项并非紧急的事项,那就是下发一道谕旨:“革去十四贝子禄米,高其倬革职留任。”事出总要有因,治罪也要有响当当的罪名,而十四阿哥被革去禄米以及高其倬被革职留任的理由非常简单,就是高其倬在上报的奏折中,将十四贝子与皇上并排写在了一起。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十万火急,然而在小阿哥刚刚,冰凝生死未卜之际,皇上急不可奈地对十四阿哥和高其倬痛下杀手,原因当然是耐人寻味。 要知个中缘由,先从几个常识说起。今人常说的“俸禄”,其实是是“俸银”和“禄米”的总称。古代官员的俸禄,以粟米(粮)计算,因此称为“禄米”。然而到了清代以后,历代帝王们不但热衷于学习汉文化更热衷于实施变革与创新,于是体现在官员的薪酬发放方面则是演化为俸银与禄米两种,按不同身份和职司可分为八大系列。每年春秋两季分别下发,春季以正月二十为限,秋季以七月二十为限。 再说说这个奏折。清代的奏折书写有严格而明确的规定,即在奏折中如遇皇上、皇考(先皇)、皇妣(先皇后)等位居最高等级的人员称呼时,这些称呼要高出本行字两个字的位置(古代书写为竖版,因此是‘高出’两个字),此外这一行写下这些最高等级人员的称呼之后,整行都不能再写任何字,后面的文字要另起一行开始书写,以示对这些人员的尊敬。 高其倬是两朝元老,然而在奏折书写方面竟是如此的不用心,以致犯下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居然在给皇上的奏折上,将十四阿哥与皇上并写在一行中,这是一个多么严重的失误!皇上这些天正在处心积虑地找十四阿哥的茬儿呢,这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于是二话不说,直接以大不敬的罪名,革去了十四阿哥的禄米。 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这一回十四阿哥完全是被高其倬的疏忽大意给拖下了这趟浑水之中,然而皇上能够在丧子之痛的同时,竟然还能够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对十四阿哥穷追猛打,看似极其不合常理,而且十四阿哥的获罪完全是凭白无故地受了高其倬的拖累,似乎是个天大的冤情,到底是皇上在实施暴政,还是十四阿哥确实罪当如此?要想弄清这个问题,还是要从这几个人的渊源说起。 要说高其倬,完全就是年二公子的翻版,两个人的年龄虽然差了有几岁,但却是走了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致仕之路。早在康熙三十三年,年仅19岁的高其倬参加殿试,中三甲第八十九名进士,选任翰林院庶吉士。随后告假归故里,闭户读书数年后才开始就职,被授予翰林院检讨一职。康熙五十九年,出任广西巡抚。 高其倬与年羹尧更有深层次的渊源还在于,他也娶了康熙朝前期权臣――明珠的一个孙女为正妻,也就是说两个人分别娶了一对堂姐妹,同为明珠的孙婿,是孙子辈的连襟。而且明珠大学士的这两个孙女又全都是红颜命薄,均相继早亡,后来年二公子续娶了辅国公苏燕的女儿,高其倬的继妻则是绥远大将军蔡毓荣之女蔡婉。 由此看来,高其倬的获罪一点儿都不奇怪,身为八阿哥一党的成员,现在正是到了被皇上反攻倒算的时候了。至于十四阿哥,从表面上来看,他是被高其倬的笔误拖下了水,然而皇上现在急于寻找一个借口,敲山震虎,山自然指的是十四阿哥,那虎自然指的就是皇太后。 皇上自从登基以来,处处受皇太后制肘,不论是他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还是极其重要的登基大典,无一不遭到皇太后的无端阻挠,这些他全都忍了下来,毕竟那是他的亲额娘,于情于理于法他都不能有半点违抗之心。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皇上仍会选择隐忍,然而事与愿违,先是冰凝被卷入其中,困于永和宫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更是他才刚刚出世的小阿哥,也因为皇太后对冰凝的恣意羞辱责骂而早产,来不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追随他的悠思姐姐、福宜哥哥而去,这让皇上怎么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切? 皇太后是他的亲生额娘,她就是明目张胆地做下手脚将冰凝处死,他这个儿子当着她老人家的面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还要违心地敬请太后不要生气,以免圣体欠安,都是儿子和媳妇不孝,如此处治正合儿子心意。尽管在他的真心里,冰凝就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都会令他剜心般地痛苦。 现在不但皇上自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未出世的儿子都不能幸免,皇太后那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才酿成了福沛阿哥早产而殇,冰凝险些香消玉陨的严重后果。不将他的愤怒表达出来,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替还没有来得及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的小阿哥讨还一个公道也好,为忍辱负重无端受难的讨还一份尊严也好,无论是为了哪一个,他再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这一回他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惨重,牵累的人员足够无辜,如果再任由皇太后如此随心所欲胡作非为下去,下一个付出生命代价的或许就是冰凝了。他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像一朵盛开的花儿瞬间凋零?痛定思痛,尽管正是小阿哥才刚刚出世即殇,尽管冰凝正与病魔做着殊死搏斗、命悬一线,然而皇上实在是等不及了,如果这件事情仍是像以往那样不明不白地不了了之,让他还有什么脸面枉为人夫、人父?特别是望着当时仍然昏迷不醒的冰凝,轻若一片羽毛、一片叶子,随时随地都会被微风吹落、香消玉陨的样子,那一刻,皇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也令从来都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他终于体验到了“害怕”的滋味是什么。那时的他是那么的害怕,害怕冰凝就这样撒手人寰,撇下他一个人,带着满身的伤痕、满腹的冤屈去了另一个世界,不给他半点弥补错误的机会。 皇太后是他的额娘,他不能动一分一毫,怎么办呢?那就只有另寻新路。任何人都有软肋,皇太后也不例外,不消说,十四阿哥就是她的唯一软肋,是她的命根子,既然动不了皇太后,皇上唯有从他的亲弟弟那里下手。、 简直就是天遂人愿!就在皇上急于向太后发难却苦于没有一个像样的借口的时候,高其倬犯下的这个低级错误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而且还是将他与十四阿哥并列写在了一起! 皇上是老谋深算之人,如果是在以往,他断不会如此匆匆忙忙地就下发此等上谕,毕竟高其倬从前的身份很是敏感,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实难令人信服,更何况这一次十四阿哥被无辜拖下水,如此智慧的皇上应该能够看得出来,这一定是高其倬精心策划的一个计谋。 现在皇上已经坐稳了江山,站队问题刻不容缓,虽然他对八阿哥一直格外礼遇,八党成员只要没有犯下大错,也都继续留任,然而高其倬是个精明人,当然知道皇上从来都是一个锱铢必报之人,而皇上的手段也从来都是出其不意,现在的太平盛世并不意味着永久的歌舞升平,早早晚晚他们都有被皇上秋后算账的那一天。然而高其倬少年得志,就像年二公子一样,也是一个自幼就心高气傲之人,从来都不屑于像其它的臣子那样不顾礼仪廉耻地卖主求荣。怎样才能既主动向皇上示好,摆脱了八党身份,又不露痕迹、留得体面尊严,尽早向皇上身边靠扰呢? 当宫中的各家眼线耳目悄然传递出贵妃娘娘早产、小阿哥早殇的消息之后,高其倬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晓了。他可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坐到了如此高的官职,头脑自然是极其敏捷,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皇太后与皇上的恩怨由来已久,当皇上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特别是皇上登基以后,这对母子之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贵妃娘娘因为皇太后而早产,小阿哥殇了,贵妃娘娘命悬一线,遭受如此重创的皇上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恶气?皇上急于需要一个出气发泄的借口,而他高其倬则急于需要一个洗脱八党身份,尽快加入保皇党的机会。 真真的是天遂人愿,就在高其倬绞尽脑汁之际,宫中传出了噩耗,却成了高其倬翻身的契机,这是他向皇上真心诚意献上的一份宣示效忠的大礼,万岁爷应该笑纳吧。 第2622章 中计 面对高其倬献上的这份厚礼,素来以老谋深算著称的皇上竟然丧失了惯常的警惕性。也是难怪,遭遇丧子之痛,冰凝又濒于生命垂危之际,所有的理智统统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冲动。如果是在平时,皇上当然是一眼就会看出来,如此低级的笔误完全就是高其倬一手自导自演的宣誓效忠的小把戏。高其倬因为少年得志而持才傲物,而出身于皇室家族的皇上本就个性张扬,更是因为有足够的骄傲资本,自然是会对这般明目张胆的卖主求荣行为嗤之以鼻。 然而现在的皇上被皇太后逼迫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对小阿哥冤死的不甘,对冰凝危在旦夕的恐惧、对皇太后欺人太甚、敢怒不敢言的愤懑,都令他在见到高其倬的这道奏折之时,压抑已久的痛与恨在瞬间就爆发了。一道圣旨之下,不管是故意为之还是无辜牵连,总而言之,高其倬与十四阿哥都受到了“罪有应得”的惩处,其中高其倬被革掉职务,十四阿哥被革去禄米。 实际上,当第三天,冰凝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之后又转了回来,皇上就对自己的冲动行为后悔万分。他并不后悔革去十四阿哥的禄米,也不后悔向皇太发出最为严重的警告,他只是后悔自己被高其倬处心积虑地利用。 从表面上来是他利用了高其倬,然而实际上却是皇上被高其倬狠狠地算计了一道,他是如此英明睿智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与鬼把戏?从来都是自己算计别人,哪里料到已然丧子又险些丧妻的巨大悲痛之下,这一回竟是被别人结结实实地算计了一次,成为了别人谋取利益的垫脚石。而一贯英明的他竟是没有在第一时间识破高其倬的伎俩,反而“助纣为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收下了这份卖主求荣的大礼。对于这份大礼,皇上本应该戒备万分,然而冰凝命悬一线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他全身所有的神经,以致来不及分辨真伪就急急地实施了对高其倬和十四阿哥的惩处。 圣旨下发的第二天他就后悔了,就算是没有高其倬送上门来的这份大礼,凭借他的睿智,皇上依然能够找到向皇太后发难的法子,只是现在所有的后悔都没有用了,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上了高其倬的贼船,欠下了这个天大的人情,表面上高其倬被革职处理,然而他一贯都是赏罚分明之人,这一次欠下高其倬的人情,下一次定是要通过加官进爵来补偿和报答,否则坏了自己赏罚分明的名声事小,若是在旁人眼中留下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印象可就糟糕透顶了,这让其它的臣子怎么可能再对他继续忠心耿耿、死心踏地? 高其倬的官复原职的事情留待以后再说吧,反正事已至此,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皇上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与冰凝所遭受的巨大的身心创伤,以及她和皇上痛失爱子的极度伤心相比起来,十四阿哥被革去禄米实在是算不上多大的惩治措施,其更重要的只是象征意义,而绝非实际作用,毕竟十四阿哥又不指望着这点儿禄米养家糊口。而且皇上最真实的意图只不过是借他这座山震慑皇太后那只虎罢了,想那高其倬怎么不将别的人与皇上并列写在奏折上,怎么就这么凑巧,单单一个“笔误”就准准地把十四拖下浑水?还不是早就揣摩透了皇上的心思,知道十四阿哥是他的劲敌,正愁找不到发难的借口呢。要说这高其倬实在是太过精明,这个“笔误”竟是起到了一箭双雕的作用,既送给皇上一份发难的大礼,又借机会小小地摆了十四阿哥一道,果然是没有枉费了他的真材实学。 高其倬将皇上的心思琢磨透了,而皇上也同样将皇太后的心思琢磨透了,要不说他与皇太后果然真是一对亲生母子呢,只是一个革去禄米就令她痛不欲生,仿佛是被皇上割去了心肝、捣伤了肺腑一般。 当福沛早产而殇、冰凝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到永和宫的时候,皇太后当即“哈哈哈”地狂笑了几声之后才恶狠狠地说道:“果然真是个狐狸精投胎!果然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然那胡道长生就一副火眼金晴,一眼就识清了那狐狸精的真面目!祸害,祸害!就让她继续去祸害吧!早早晚晚四阿哥要死在这个狐狸精的手里了,早早晚晚这天下就是老十四的了!本宫倒是要睁大这双老眼仔细看着,看着你们这对狗男女到底还能再猖狂多少时日!这就是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连老天爷都要来收拾你们了!真是天大的报应!” 皇太后的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由于心情太过激动,竟然忘记了身边还有秋婵,一骨脑地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由于她自始至终都一口认定冰凝就是胡道长捉妖时候发现的遗祸万年狐狸精,她当然压根儿都不会认为福沛早产的这个结果完全是由她一手造成的,因此听到来自翊坤宫的噩耗之后,非但没有半丝怜悯与内疚,反而是拍手称快,现在的这个结果完全是她所极其乐见的,也是冰凝自作自受造成的,是罪有应得、因果报应。 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铸下大错的皇太后又没事儿人似地过了三天,突然间就得到了皇上降下革去十四阿哥禄米的圣旨,虽然只是革除禄米,然而哪怕是损伤了十四阿哥的半点利益,哪怕只是动了十四阿哥的半根汗毛,对于皇太后而言,这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一样的。 “四阿哥这是要干什么?把老十四软禁在遵化守皇陵还嫌不够吗?居然还要革去他的禄米,这是要将老十四赶尽杀绝啊!他的心怎么就这么狠毒?连口饭都不给老十四留,这是要活活饿死他吗?” 在这个问题上,皇太后确实是冤枉了皇上。要知道,皇上只是革去了十四阿哥的禄米,并没有一并革去他的俸银,也就是说,十四阿哥还可以有银子去买米吃,怎么会有饿死一说呢?其次这禄米一年中分两次发放,分别是春季一次、秋季一次,现在正值五月初,春季的那一次已经发放完毕,秋季的要在七月二十日之前发放,原本皇上只是拿这个借口朝皇太后出一口积郁已久的恶气罢了,再过两个月到了发下半年禄米的时候,早已经是时过境迁,皇上的气消了,皇太后也受到了一定的震慑,再恢复了十四阿哥的禄米供给也不迟。 然而由于皇上与皇太后之间的矛盾早已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两个人之间还要相互猜忌,更何况十四阿哥现在可是被他的皇兄实实在在地断了口粮。这在皇太后的眼中看来,十四阿哥已经被软禁在皇陵,犹如困兽一般毫无一丁点儿的还手之力,更不要说对他的皇位根本就构不成半点威胁,却还要遭到革去禄米的处罚,这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孤独寡母吗?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他的欺负,实在是欺人太甚! 更令皇太后忍无可忍的则是,皇上这一次不顾一切地撕破脸皮向她发难,原因竟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狐狸精跟老十四过不去,跟她这个额娘过不去,这是皇太后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实。如果是为了皇权斗争,铲除异已,她还不至反应如此强烈,但是现在皇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如此大动干戈,更令皇太后难以接受的则是皇上动用了手中的公务来处理个人的私事,也就是说,冲冠一怒为红颜竟是为了公报私仇!要知道皇上不但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更是公私分明之人,如此这般不管不顾之举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可以说是十分罕见。抛开公报私仇不说,单说皇上以帝王之身,不顾祖宗家法,为一个女人跟自己的亲生额娘发难,这在男尊女卑、男权至上的大清帝国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要被世人所唾弃、所不耻,即使皇太后自己同样身为女人,也是坚决不能够认同这一点。 皇太后万没有想到冰凝这个狐狸精已经成了这么大的气候,实在是气愤不过。先皇与皇上同为帝王,她与冰凝同为妃子,先入为主地认为先皇与她的相处模式就应该是所有帝王与妃子相处的样子,然而事实却是皇上与他的皇阿玛是脾气禀性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而皇太后与冰凝也是性格才情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是先皇处处留情的女人之一,而冰凝则是皇上刻骨铭心、爱到骨髓的唯一挚爱。 正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夫君唯一的爱,没有体会过独宠专爱的美好,所以皇太后也无法理解皇上对冰凝的这份情深意重。好啊老四,整天摆出一副天下第一大孝子的样子来骗谁呢?还不是为个狐狸精就立即不知道东南西北、天高地厚了?这回我倒是要好好瞧瞧,让世人好好瞧瞧,你是怎么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第2623章 传话 虽然皇太后万分期盼皇上能够被冰凝这个狐狸精所深深迷惑从而贻误了江山社稷,但是如果将十四阿哥牵连其中,她却是绝对不能够坐视不管、任人宰割。受到沉重打压的皇太后以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勇气开始向皇上发起了猛烈的反击,于是处于深深悲愤之中的太后立即将王长有唤了进来。 “你赶快去你的主子那里走一趟,告诉他,要杀要剐让他给个痛快话儿,别跟本宫这么指桑骂槐。不就是一个小老婆生了个没活气儿的小阿哥吗?这是老天爷的报应,有本事就去找老天爷去讨要他的小阿哥,没本事就敢拿本宫来出气?他这是想要干什么?他这是要反了天了!他不想要我这个额娘可以,不过本宫可是被大清祖宗家法认可的皇太后,若是不认我,那就有能耐让他一并连他皇阿玛、皇玛法、太太都统统不要了,他就是一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孽障!” 皇上的本意是敲山震虎,只是没有想到这只老虎很是凶猛,根本不受他的丝毫震慑,反而张起血盆大口反咬一口。皇上再是,但是在皇太后的面前,受长幼尊卑的礼法束缚,有碍于儿子的身份,即使身为帝王之躯仍是要向她低头礼让几分。远的不说,就说这一次,皇上哪里敢正面与皇太后过招,还不是要通过打压十四阿哥的方式委婉地向皇太后表达强烈的不满,可想而知向她发难的困难有多么的大,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还是未知数,更有可能把皇上自己都给赔进去,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这场硬碰硬的较量之中,皇上的处境果然很是危险。此刻皇太后依仗自己尊贵的身份,滔滔不绝地痛骂着她的皇帝儿子,言语中全是大不敬之词,皇太后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苦了她身边的这些奴才们,他们的主子敢对皇上跳着脚地痛骂,然而这些身为奴才的人们,就是听到耳朵里都会担心哪一天被皇上追了罪责。因此王长有一进门的时候还恭恭敬敬地俯身哈腰,耐心等着娘娘的吩咐,哪里料到竟是听到她这一番大逆不道的恣意谩骂羞辱,当即吓得王长有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了皇太后的面前,费了半天力才好不容易哆哆嗦嗦地开了口。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奴才可是跟了您二十多年的老奴了,哪里还有什么其它的主子,奴才从来就只有您一个主子啊!” 王长有不敢冒犯皇上,可是眼前这位主子也是不能得罪,思前想后,唯有尽快表明忠心、转移话题,免得被这一对誓不两立的母子引火烧身。然而王长有想要息事宁人,皇太后却是哪里肯遂了他的愿? “哼,别以为你这三言两语就能蒙混过关!本宫是你的主子?本宫要是你的主子,怎么这永和宫的大事小事一字不落地全进了那个主子的耳朵?别跟本宫装傻充愣,是不是本宫的奴才,现在立即就见分晓!现在你给本宫麻利儿地赶快到养心殿走一趟,只要你把本宫刚才的那番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给传到了,就能证明你是本宫忠心耿耿的奴才!” 一听这话,让王长有死了的心都有了。不但凭白无故地被皇太后冤枉,还要将娘娘说的那一套骇人听闻、大逆不道之话原封不动地传给皇上去,这不是要了他的这条老命吗?如果真就这么传了话过去,皇上还不要气得当场就将他拉出去立即斩了?可是不去传话就是违了皇太后的意,他一会儿怎么回来给娘娘复命?原以为他们主子放了贵妃娘娘回翊坤宫,他们这永和宫里能从此天下太平,他们这些奴才就能有好日子过呢,现在看来,完全就是痴心妄想!经此一事,王长有算是全都看透了,若是想要过上太平日子,要么十四阿哥夺了皇上的权,要么皇太后归了天,除此之外,不管是永和宫还是养心殿,永远没有太平可言。 不管有没有太平可言,现在面对皇太后挑起的轩然大波,摆在王长有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赶快跑一趟养心殿,只不过这一趟养心殿不是向皇上原封不动地传去皇太后的谩骂之语,而是虚怀若谷地向年纪轻轻的高无庸高公公请求给指出一条明路来。 当王长有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只见高无庸正在大殿的门外候着,想必是皇上在里面正与大臣们密议事情,连身为贴身奴才的高无庸都要避开,不过这倒正合王长有的心意,知道皇上一时半会儿商议不完,这样的话他就有足够的时间与高公公商量他的这个难题了,一想到这里,王长有的心中一阵窃喜,一路上扑腾扑腾乱跳的这颗心总算是踏实了一些,于是他赶快紧走两步,生怕下一秒钟,高无庸就被皇上唤进屋里去伺候。 “高公公,王长有给您请安了。” “哎呀,是王公公!小的这就给您请安了!往后您可千万不要再给小的请安了,这么不是要折杀小的了吗?若是被万岁爷听到了,小的身上这层皮就要被扒光了。” “哪里,哪里。那个,您现在不用进屋去伺候万岁爷?” “是啊,万岁爷在正里头跟怡亲王还有张大人商量事情呢。对了,您不在永和宫伺候娘娘,这个时辰怎么跑这里来干什么?” “高公公,当然是有事了。有事,有事。娘娘本是要让我来给万岁爷传个话,可是,唉,今天娘娘可能是心里头不痛快吧,那番话若是真给万岁爷传了过去,我这脑袋就别想安安生生地呆在这脖子上了!” “噢?真有此事?不过,你的脑袋呆在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无庸是老实本分之人,但也是聪明之人,在这险恶的皇宫之中,他想要明哲保身,更不想成为哪一个主子手中的棋子。皇太后与皇上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是闹出大天来,也跟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无关,现在王长有被逼无奈惹火上身,就来拿他来当挡箭牌,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王长有既想当皇太后的忠心奴才,又不想得罪了皇上,难道他高无庸就想吗?他当然也是既不想做替死鬼也不想做冤死鬼。 王长有什么时候听过高无庸这么冷漠无情的回话?被皇太后逼到绝境的他本以为能从高无庸这里讨到些护身符,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然而除了这根救命稻草,王长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保得一条老命。 “高公公,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这条老命确实不值几个钱,可是两位主子都是金贵之躯,若是因为我没有把话传到了而起了什么事端,那可就是天大的麻烦了,到时候我这条老命要不要没关系,高公公您可是年少得志、前途无量得很,若是赔着我这条老命,实在是不值当呢。” 王长有这番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不论皇太后的气熖有多么的嚣张,皇上也都要全盘接收下来,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了。真若是因为没有将皇太后的话传到而引发一场轩然大波,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当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可是这王长有也实在是可气,他担心皇太后那番话会若得皇上大发雷霆,可他因为不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只能是将话传给高无庸,再由高无庸传给皇上,到时候,皇上是冲着高无庸大发雷霆,他王长有倒是躲了个一干二净,这叫什么事儿?还是翊坤宫的主子好啊!为人和善,说话好听,从来不让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难办,就算是让他们这些奴才办差事,也从来都是能看到皇上的笑脸,哪像永和宫的主子,总是陷他们这些奴才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不管如何感慨,现在王长有正愁眉苦脸地站在他的面前,令高无庸不得不硬着头皮,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这件难缠的事情。 “这一回,皇太后娘娘又有什么高论了?” “唉,高公公,我这不是正愁得不行呢嘛!娘娘说,说,说别拿她当出气筒……” 一听到“出气筒”这三个字,高无庸当即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就对冰凝抱有极大的好感,对皇太后深恶痛绝,现在又正值翊坤宫刚刚失了小阿哥,贵妃娘娘也正生死未卜之际,皇上整日里悲痛欲绝,结果皇太后不但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高无庸当然是气恨交加。 “王公公,不是我说你,现在翊坤宫是什么情况,万岁爷又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这些都没有给你家主子据实禀报吗?” “瞧高公公说的,我哪儿有那么肥的胆子?当然是早早就禀报了,可是……这不是万岁爷又革了十四爷的禄米吗?你也知道,十四爷可是娘娘的心头肉啊!万岁爷动了十四爷,娘娘怎么可能熟视无睹,这也是人之常情……” 第2624章 宣战 眼看着王长有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那个吞吞吐吐、难受得要命的样子,高无庸那么聪明的人当然是立即就明白了,想必皇太后的原话绝对不是“别拿她当出气筒”这么简单,依照他对娘娘的了解,肯定是大放厥词,甚至是破口大骂,内容也全都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这若是直接原封不动地给皇上传了过去,不要说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根本就无法启齿,单说盛怒之下的皇上因为对皇太后敢怒不敢言,因此毫无悬念地他们这些奴才定是要当了替罪羊,直接以大不敬的罪名被拉出去斩了。 对此,高无庸也是真真地犯了难,没有听从皇太后的吩咐将原话传到,也是罪过,原话传到了惹恼皇上也是罪过,这两位全都是大清帝国说一不二的人,怎么办?思忖半响之后,高无庸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采取了迂回战术。 “要不,王公公,您就这么给皇太后娘娘回话吧,就说:‘万岁爷正在商议大事,口信儿已经带到了’。唉,现在可是多事之秋,我这也是好心好意地帮衬你,如果想保命,你就照着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可是一个字儿都不能差,差一个字儿,出了什么岔子,那就只能是你自己一个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高无庸虽然资历不深,但头脑却是足够聪明,否则也不可能被皇上看中成为贴身服侍的奴才。王长有想要明哲保身,高无庸当然也不会铤身而出、惹火上身,谁让他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呢,这种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他也只能是提头脑袋当差了。所谓“口信儿已经带到了”还是非常有讲究的,因为他根本没有说清楚这个口信儿带给谁了,是皇上?还是他高无庸?反正太后爱认为是谁就认为是谁吧。这就是他刚刚反复向王长有强调的那句“一个字儿都不能差”的含义。而且,他也没有让王长有将那一番原汁原味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么大不敬的话不要说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亲口传给皇上,就被自己的耳朵听到也罪过,因此及时制止了王长有的如实禀报,如此安排也算是他提前把了一道关,为皇上保全了面子。否则就算他是皇上的贴身奴才,也会被翻脸不认人的皇上寻了他的借口,凭白吃了王长有的瓜落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本性心善,但也不想人善被人欺,成为别有用心之人向上攀爬的垫脚石,他还这么年轻,熬了七八年好不容易才熬出了,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够这么不小心自毁了一生的大好前程呢? 王长有虽然没有高无庸头脑精明,但是能够在皇宫这个生存环境极其险恶之地不但生存下来还当上一宫主管,也是要有一定的本事和能耐,此次前来又是摆低姿态给高无庸请安,又派了几顶高帽子,还不是要拉上这位皇上眼跟前儿的大红人做垫背吗?因此他自然是会对高无庸的法子言听计从。 皇太后刚刚一时气愤之下胡言乱语一番之后就将王长有打发出去了,结果却是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回来她们宫里的这位大总管,当即大发雷霆。 “让你去给万岁爷传口信儿,你却干什么去了?都一个时辰了才回来,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在私底下密谋什么去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才一刻钟都没有耽搁,立马儿去了养心殿……” “那怎么才回来?” “回娘娘,奴才过去的时候刚刚不凑巧,正遇上怡亲王和张大人在屋里头商议事情,连高无庸都是在门外候着,奴才就更不可能进去了,这不就在外面一直候着,功夫就长了些……” 一听是这个原因,皇太后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了一些,但声音却仍是极其严厉。 “怎么样?等了这么长的功夫,让你传的口信儿传到了没有?” “回娘娘,传到了,传到了。” 王长有一边口口声声地说着“传到了”,一边心颤肝颤地直打哆嗦,生怕哪个字眼儿触动了皇太后的敏感神经,瞧出破绽而难逃一劫。 不过皇太后可是比王长有想像得头脑简单多了,一听说口信儿全都传到了,当即就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非但没有多心,甚至想当然地认为那番话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原封不动地传给了皇上,登时心情舒畅了许多,不但脸色和悦了许多,连言语也跟着温和起来,甚至还呈现出了少有的笑意。因为她知道,不管是从王长有还是从高无庸的口中传出她的那番怒骂和痛斥,在奴才面前,皇上又一次威风扫地、颜面尽失,又憋闷又气愤,脸色定是成了猪肝色一般。一想到皇上吃憋的样子,皇太后都快要笑出声来。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皇太后转眼就笑逐颜开,弄得王长有糊里糊涂,吓得他以为哪里露出了破绽,要被皇太后一声令下来个四十大板呢,结果发现他家主子确实是实打实地激动万分,当即呆愣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王长有哪里体会得到皇太后现在的心情,终于狠狠地出了这一口恶气,她当然是激动得有些癫狂了。哼,就为了那个狐狸精小老婆,就为了那个没活过一口气儿的小阿哥,竟然敢借口老十四对她发难,真是白日做梦! 不过,皇太后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按照以往的情形,她若是如此大骂一番,皇上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要赶快来到永和宫向她这个额娘赔罪,就算是捏着鼻子,至少表面文章也要做一做。然而她都已经等了两天了,皇上仍是继续坚持在五更天的时候,在她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前来请安,两个人连面都没有见,更不要说赔罪之举了。皇上为什么一反常态没有主动前来赔罪?皇太后思前想后一番得出结论,那是因为皇上做贼心虚,不敢面对她这个额娘! 皇上不想应战从而采取逃避策略,皇太后可是想结结实实地跟她的皇帝儿子再打一场硬仗。现在眼瞧着皇上的位置越坐越稳,她的这颗心越是觉得万分悲凉。后宫那些老姐妹们,特别是曾经勾心斗角、誓不两立的宜太妃、惠太妃之流,现如今竟是一个个地都比她的日子过得舒心舒坦,因为她们早早就随各自的儿子出宫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佟佳皇太贵妃与和贵妃原本就跟皇上渊源颇深,现在更是早早就被他收买了人心;密太嫔、勤太嫔的儿子俨然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她们俩当然死心踏地全听皇上的;其它那些无儿无女的小主们,下半辈子全都要仰仗着皇上的脸色度日,哪儿敢对那个所谓的皇帝儿子说半个“不”字。 现在只剩下她这个皇太后在孤军奋战,真真正正地成为了深宫中的孤家寡人。 形势是如此的严峻,不但没有了同盟军,连十四阿哥都远在遵化,皇太后想要在这后宫之中掀起惊涛骇浪真是难上加难。可是面临着十四被革去禄米的处罚,如果她再不奋起反抗,再任由皇上“胡作非为”,皇上岂不是认为她这个额娘“软弱可欺”,将来还不更要变本加厉? 更何况,如果连她这个额娘都不给十四阿哥撑腰作主,还能有谁为老十四说话?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遵化静守皇陵,已经是份外凄惨,在这孤立无援、孤苦无助的时刻,如果她这个当额娘的再不给他撑腰,给他帮助,给他力量,难道说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十四被困难打倒,就此沉沦下去吗?那是她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也是一个令让她一辈子都不能够原谅自己的结果。 现如今她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不知道这身子骨还能再支撑多少年,一想到这里,皇太后愈发地觉得时日紧迫,再不赶快有所行动,怕是要抱恨终生了。 仅凭一已之力难以与皇上抗衡,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十四阿哥被皇上随心所欲地整治,怎么办呢?皇太后思前想后了整整两天时间。从前她不是没有跟皇上吵过、闹过、骂过,弄得整个后宫人仰马翻,搞得皇上灰头土脸,可是结果呢?她没有得任何想要的结果,登基大典照常举行,谢恩礼也走了过场,皇位非但没有撼动半点,反而越来越牢固。连八阿哥都动不得他半分,她一个六十多岁的孤老婆子还能有更大的能耐? 前车之鉴令皇太后得到不少的经验教训,这一次她不想再落得个毫无收获的下场,既然准备大干一场,就一定要有个结果。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两天的时间令皇太后终于想出来一个“好”法子:你不是革了老十四的禄米,连口饭都不给老十四留下吗?好,算你狠,你这可真是逼上梁山啊!你这是要将我们娘儿俩逼得走投无路,往死里整啊!好,好,好,老十四没饭吃,我这个额娘也不吃饭了!本宫豁出去了,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省出口粮接济老十四! 第2625章 禁食 此时的皇上刚刚从翊坤中回来,自从那天冰凝向他娓娓讲述了那个关于悠思格格和福沛阿哥的梦境以后,虽然他们遭遇了痛失爱子的巨大悲伤,但是他们的爱情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减少,相反,更是相互体贴,相互关心,不论是谁,也不论是在做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会不会让对方不高兴,会不会给对方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皇上为冰凝的懂道理、明是非而欣慰,为冰凝能够一步步地走出伤心痛苦的阴影而欣慰,因此更是心疼她,更是要与她在未来的日子里坚定不移地携手共度余生。然而当他心潮澎湃地回到养心殿,还不等落座之际,就听门外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悄然响起。 “高公公,太后娘娘可是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了。” “一整天不吃不喝?怎么现在才过来禀报?要你们这帮奴才是干什么的!你们怎么伺候的主子?眼瞧着这样就不知道劝劝?” “我们劝了啊!我们都想遍了招数,使尽了法子,太后就是不听啊!这不是实在没了法子,才过来想请万岁爷……” “哎呀,这一天不吃不喝,娘娘怎么受得了?只是万岁爷……” 不用问他都知道,那个前来讨法子的奴才就是永和宫的首领太监王长有,因此那个一天不吃不喝的主子定是皇太后无疑。皇上再是与皇太后心存芥蒂,现在一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再也坐不住了。额娘这是在干什么?一整天不吃不喝,这大热天的,岂不是…… “王长有,赶快进屋回话!” 王长有本来是想找高无庸来讨个主意,上次那个传口信儿的主意还是不错,皇太后没有再兴风作浪,谁想到才安生了没有两天,怎么又闹了这么一出不喝不喝的戏来?王长有搞不明白的事情高无庸却是心里跟明镜似的,当然知道皇太后这出戏是唱给皇上看的,完全是因为十四贝子的事情,又跟皇上较上劲儿了。 所谓各为其主,对于皇太后的这个一整天不吃不喝,高无庸心里很是不满:要知道皇上也是一整天几乎都没吃没喝呢,不过他可是因为忙于国家大事,忙于照顾才从鬼门上走了一遭的贵妃娘娘,以致于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这不,午膳就是一口粥,仅仅只是一口,连半碗都没有,而晚膳还不没用呢。再看看皇太后,一整天什么事情都不做,精神抖擞、精力充沛的结果就是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儿地跟皇上较劲儿;皇上可是不管国家大事还是后宫小事,哪一个都要让他操碎了心,一整天忙得几乎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怎么太后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么不懂事儿呢。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消消停停地呢?总要无事生非,十四爷是儿子,万岁爷也是儿子,这心偏的,也太重了吧。 因为心疼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只喝了一口粥,几盏茶的皇上,面对王长有如此没有眼力劲儿的禀报很是不满,高无庸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这个奴才是特意寻了这个时间过来,害得皇上今天的晚膳又要用不上了。从意上来讲,高无庸 高无庸本是想待皇上用了晚膳再去禀报,谁知道王长有开始说话的时候还能压得住声音,结果三两句话之后,因为心情焦急而嗓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起来,结果就被皇上听到了。一看皇上亲自追问情况,高无庸也不敢再拦着,只好放王长有进去。 王长有不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因此从来都只能是有事情托高无庸转达,没有机会能够在养心殿中亲自向皇上当面回话,此时听到皇上的吩咐直接进屋,当即是受宠若惊,同时也看出来皇太后不吃不喝这件事情令皇上有多么的担忧。看来事情确实是闹得太大了,将来可是如何收场呢?不管是意外受宠还是为未来担忧,王长有现在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个“惊”字,于是战战兢兢地进了门之后,离皇上还有八丈远就吓得当即跪了下来。 “奴才,奴才给皇上请安。” 皇上当然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皇太后竟然会给他上演了这么一出新鲜的戏码,穷其他四十五年的人生经历,都不曾亲眼目睹过这种事情。毕竟皇上自幼生长于皇宫,在宫中哪个女人敢对她们的夫君,也就是先皇闹禁食?而在从前的王府,争宠献媚还来不及呢,又有哪个女人敢对他上演禁食的闹剧?就算是冰凝,虽然敢于挑战他的权威,但也从来不曾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举,因此面对皇太后的禁食之举,面对人生中从来没有解过的难题,皇上确实是没有现成的经验可谈。 当五月十三那天降旨革去十四贝子禄米的时候,他无时不刻都处于惴惴不安之中,不知道这一次面对他的主动进攻,皇太后会什么法子破解,或是再给他出个什么样的难题!尽管已经预知了困难重重,但是皇上都格外坚定地降下这道圣旨。因为这一次皇太后解碰了他的底线,他是男人,冲锋陷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事情都尽可以朝他一个人来,他的女人和儿女只需要安逸地享受他的庇护,这也就是当初为什么他预继承大统之人有可能落入十四阿哥之手的时候,要给冰凝留下一纸休书的原因。 皇太后实在是不了解他的四阿哥,以为他的强势、他的冷漠、他的狠心、他的手段是对付所有人的,殊不知,他将柔情、温暖、深爱,统统留给了自己的亲人。其实皇太后和十四阿哥也是他的亲人,只不过皇太后从来没有将他看作是亲人,感受不到他的温暖与深爱,而十四阿哥因为立场的原因,也在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的温暖与深爱。 即使是滞留永和宫的那两个多月,皇上也没有怨恨过皇太后,毕竟冰凝和他们的小阿哥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可是这一次,随着福沛的含冤离世,随着冰凝的九死一生,皇太后真真地触到了他的底限,被逼到绝境的他不得不采取正当防卫,否则下一回,再下一回,他未来的小阿哥还会遭受同样的命运,而冰凝能否躲过一场又一场的劫难就更是未知数。所以皇上必须要出手了,要让皇太后为她错误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实际上出于礼法与孝道,皇上也不可能对皇太后做什么,只不过是采取了迂回策略,一丝半毫都不能动他的亲额娘,于是唯有拿他的十四弟开刀。仅仅是革去禄米,仅仅是向皇太后发出一个严重警告的信号。 奇怪的是,他预期中的狂风巨浪没有出现,永和宫一直波澜不惊、太太平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依照皇太后的脾气禀性,革了老十四的禄米不就相当于割了她的心头肉吗?怎么这两天没有半点动静,难不成真的是转了性子,觉得心中有愧,对不起他的女人,对不起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就过世的小阿哥? 从来都是泰山压顶、归然不动的皇上这一回竟然是率先沉不住气了,既是想知道缘由,也是担心皇太后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令他处于被动局面,因此才刚刚降下圣旨就特意安排高无庸前去叮嘱王长有,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必须立即前来禀报。然而两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切仍是风平浪静,这个结果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毕竟是自己的亲额娘,皇上知道凭借皇太后的资质平平的大脑想不出多少复杂的对策,而十四阿哥又远在遵化守皇陵,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给她出谋划策,但是依照她那火暴的脾气以及任性而为的性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他哪里知道,这两天的风平浪静完全是因为皇太后还没有想出来一个好的对策,这两天不过是她绞尽脑汁的思考期罢了。因为冰凝命悬一线、生死未卜,皇上的这颗心全都放在了冰凝的身上,对于永和宫这边异乎寻常的平静,并没有引起足够且高度的重视,他忘记了,平静的表面实际上正是风暴来临前的酝酿,越是平静,越是预示着狂飙来临得更加猛烈。 果不其然,当他以为皇太后这些日子的平静不过是在等待来自遵化的密谋之后再采取行动的时候,当他正因为凝儿想明白了道理走出痛苦深渊而欣慰不已的时候,王长有的这番禀报将他狠狠地敲醒!即刻又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皇太后怎么可能感觉愧疚?怕不是她反而要拍手称快,恨不能冰凝也一并香消玉陨,恨不能他也一并一命呜呼,皇太后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呢!只不过等了两天,非但没有等来他们的死讯,反而冰凝又坚强地活了下来,一步步地转危为安,而他也没有被暂时的困境所压垮,还能如常地处理朝政。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皇太后的意料之外,更是深深地刺激了她,以致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采取了禁食这种极端的法子,逼他收回成命。 第2626章 不见 人总是要被逼到绝境才会激发最大的潜能,皇太后天资不够聪慧,在宫中的经历又格外顺利,不但小小年纪既获圣宠,而且还有三子一女在手,更是不需要她费什么脑筋。随着先皇的驾崩,十四阿哥的失势,皇太后被逼到了绝境,开始了为自己、为十四阿哥筹谋的道路。对于“篡位”的皇上,她哭过、骂过、闹过,却是没有一次能够得逞,反而是他的皇位越坐越稳,她的希望下是越来越渺茫。痛定思痛之下,皇太后这个并不十分陪慧的大脑被彻底地激发出来无尽的潜能,于是灵光一现、脑筋一转,来了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她不再以当众羞辱的方式来与皇上进行硬碰硬的对抗,她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资本,硬碰硬的结果只有自取灭亡,她必须扬长避短、以柔克刚。 禁食!虽然这是最为消极的做法,然而绝对是一个一箭多雕的法子!在崇尚孝道的社会中,一个以诚孝自我标榜的帝王,竟然将自己的亲生额娘逼迫到禁食的地步,他还有什么立足之本,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恬不知耻地维系他的孝子形象? 不得不说,皇太后的这个招数确实在是太过厉害、太过高明,简直是直抵皇上的命门,立即将他陷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受世人唾弃的境地。她就是要以诋毁他的名誉的方式,凭借一已微薄之力,从而煽动不明真相的人们,将矛头直指她的皇帝儿子,以小博大、以弱胜强,通过舆论的力量,实现不战而胜。 身陷逆境的皇上必须要为他的名誉而战! 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止不住地怨气。毕竟皇太后是他的亲生额娘,他就是贵为天子也不能一丝一毫地违逆于她,然而也正因为他贵为天子,才必须君无戏言,朝令夕改与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最终断送的还不是大清的江山?不管是他坐这个位置还是十四阿哥坐这个位置,他们都有责任守护住老祖宗打下的这份基业,若是因为个人恩怨和利益得失而毁了社稷,他负不起这个责任,相信皇太后同样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一方面埋怨皇太后只顾一己私利感情用事、公私不分,置大清江山于不顾,实在是可气可恨,然而另一方面,皇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额娘,先皇龙驭归天之后,她是他唯一的长辈至亲,他怎么能够不担心她的身体?已经六十岁的老人了,怎么可能禁得住这番折腾?此刻的皇上简直是矛盾至极,如何能够既劝动了皇太后赶快恢复进食,不再继续胡闹去,又不用他违心地朝令夕改、言而无信呢? “王长有,朕问你,可是要老老实实地据实禀报,不得有半点虚言!” “回万岁爷,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那好,朕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娘娘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今天突然就不吃不喝起来了?” 王长有哪里敢说他家主子是因为皇上革了十四爷的禄米才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虽然是据实禀报,然而一来因为直接揭了皇上的伤疤而惹得他恼羞成怒,二来也是火上烧油,事情更加地一发不可收拾。王长有在宫中呆了四十多年,早就参透了其间的利害关系,知道哪些是当说的,哪些是不当说的,既是给主子保留脸面,也是给自己留得退路,因此王总管在这个时候只能是含糊其词地回复皇上。 “回万岁爷,娘娘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奴才请了太医,留了方子,也煎了药,可是娘娘连饭都不吃一口,更不要说喝药了……” “噢,原来是这样,你先退下吧。” 皇上当然知道王长有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念在王总管是一片好心,他也没有再过多地追究,而是将高无庸叫了进来。 “你去传个口信,朕这就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在西六宫,距离养心殿有一定的距离,正好利用路上的这段时间,皇上再好好地想一想对策。这边皇上刻意走得慢了一些想对策,却是同时也给那边的皇太后留出来了思考的时间。一听到秋婵进屋的传话,皇太后当然知道皇上是为何而来,由于已经禁食一天了,前面又筹划了两天,因此对付皇上的法子早就是信手掂来。 “秋婵,你去传本宫的话,就说本宫已经歇息下来,不要再来打扰。如果他想让本宫早点咽下这口气的话,他就进来!” 因为皇太后一直不肯承认她的四阿哥继承大统,因此每当称呼皇上的时候,她都是用“他”,而不是惯常所用的“万岁爷”,即使当着奴才的面也是如此。秋婵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而且还指望着皇上给她许下的即刻出宫的承诺立即兑现呢,因此面对皇太后的这个吩咐简直是欲哭无泪,这样的吩咐传给皇上,皇上有多愤怒可想而知,皇太后是他的亲额娘,因此这顿暴怒只有撒到秋婵的身上,那她岂不是成了皇太后的替罪羊吗?一想到这里,秋婵恨不能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眼见着秋婵竟然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气得皇太后又是一顿怒骂。 “你这死丫头!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传话去?” 此时的秋婵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传话也不是,不传话也不是,这让她如何是好?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突然间听到外间屋有脚步声,扭着一看,天啊!皇上竟然已经大驾光临了! 皇太后因为正在盛怒之下,因此那番话声音很是响亮,令还在院子里的皇上听了个一清二楚,因此当秋婵转身跑到外间屋向他请安的时候,他只是摆了摆手就让她起身了,并没有让秋婵再继续说什么。见此情景,她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悄没声儿地又溜回了里间屋,借着服侍皇太后的由头避开了眉头紧皱,随时都可能情绪失控的皇上。 此刻,望着外间屋里鱼贯而入前来奉茶看座的一众丫头宫娥,皇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头痛不已。进里间屋吧,皇太后已经吩咐下来,歇息了,不见,而且还放出来狠话,他若是敢硬闯进去,那就是想要让她这个皇太后早早咽气。他已经背负上杀父弑兄的罪名,现在再加上一个屠戮亲娘的罪名,那就更是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然而他若是不进屋里,他又如何向皇太后送去他的关心和劝慰?由于事发突然,连如何解决进食的事情都没有考虑周全呢,现在又突然增加了一个避而不见,皇上再是工于算计,然而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面对他的亲生额娘,皇上的大脑也一时似生了锈似的不能够迅速灵活地转动起来,因此犹豫再三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于是还不等看茶落座完毕就又站起身来,立在屋子当中,面对里间屋的帘拢,自顾自地说道:“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 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只得再度朗声说道:“既然额娘已经歇息,那儿子就先退下了。” 这一回他没有再等待皇太后的回复,因为他知道她既然已经决定避而不见了,那就绝对不会再跟他说半个字,因此等待只会是一件徒劳无益的事情。于是话毕之后他立即转过身来,直接出了外间屋的大门。 皇上的前脚还没有迈出大门就看到了窗棂上映出的人影儿,待他快步出了门来发现果然不出所料,王长有正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候旨。还算这个奴才有点儿眼力劲儿!皇上在心中暗自庆幸一番才将凛冽的目光放在王总管的身上,开口吩咐。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呢?明知道娘妨水米未进,你不说赶快伺候,还跑到这儿来躲清闲?米汤、红糖水赶快给娘娘喝下!每日安排三个太医轮值,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在这里候着,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保证皇太后的喝水,否则你们这些奴才就不用再继续当差了!” 皇上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将王总管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不过如果现在挨骂的是高无庸就会立即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因为这番话看似是责怪王长有当差不力,但是实际上他更主要的是要让皇太后听到,这也是他刚才暗暗庆幸王长有能够有眼力劲儿地在门外候命的原因,他要让皇太后知道,他选择了退下并不意味着他选择了不管不问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他不会再背负上逼母禁食而亡的罪名。 不管皇太后听到这番话之后是否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包括王长有在内的所有永和宫的奴才倒是全都清清楚楚,皇上这句“不用再继续当差”意味着什么,皇宫里没有闲人,他们不当差还能干什么?不是挨了板子就是进了牢房,甚至是丢了小命。 皇上惹不起,可是皇太后也不好惹,娘娘是否开口吃东西,哪里是他们这些奴才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他们若是能够劝得动娘娘,又何苦冒着挨骂受罚的危险跑到养心殿来搬他这个救兵? 第2627章 规劝 该吩咐的全都吩咐了,该妥协的全都妥协了,皇太后又是下了避而不见的逐客令,皇上只得是徒劳无获地离开了永和宫。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一整天因为忙于公务而几乎水米未进,又是正值暑热季节,又是急火攻心,对于他这个极其畏惧暑热之人早已经是快要到了濒临虚脱的境地。鉴于自己的情况不太好,尽管问题没有得到半点解决,他也只能是先回了养心殿再说,毕竟这里已经安排了太医轮值,有奴才的精心伺候,还有米汤糖水,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皇上非常清楚,皇太后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她只不过是以此为手段逼迫他收回成命罢了,真若是搭上了自己的这条性命,不就失去了跟他继续斗争、失去了为十四阿哥筹谋夺取江山的最基本能力吗?料定了皇太后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皇上的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一些,更坚定了自己今天采取的妥协战术是多么的正确,唯有这样才能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至少可以利用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好好想一想如何解决这个前所未有的禁食难题。 几乎是彻夜未眠,不过这一夜的时间里,皇上更多的时间不是用在对策上,而是用在了内心的矛盾上。毕竟昨天他为了息事宁人选择了暂时妥协,那么今天呢?继续妥协意味着皇太后以为他怕了她这个额娘,再变本加厉地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如果继续针锋相对呢?虽然皇太后没有真的想要绝食而亡,然而她毕竟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哪里禁得住这么折腾? 一夜就在皇上的瞻前顾后之中飞快地过去了,眨眼就是五更天。而这一天的五更天,是皇上自从登基以来,破天荒地没有在这个时辰前往永和宫向皇太后恭请圣安。当初之所以选择五更天,完全是为了避免母子相见的尴尬,避免他这个皇帝儿子被自己的亲生额娘骂个体无完肤、当众受辱。然而经过了一整夜的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打破五更天请安的惯例,因为他必须亲眼见到皇太后,送去他的关心和问候,既然是下定决心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自然是要拿出诚意来,如果还是往常那样例行请个安就走实在是说不过去。另外皇太后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了,昨天就没有见到她本人,今天如果还是见不到人,他又如何放心得下呢?再是势同水火,然而血浓于水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于是,当早朝过后,皇上将所有的朝政全都推在了一边,第一时间赶到永和宫,真心实意地前来探望他的额娘。然而他的这番苦心和努力并没有得到皇太后的半点理解和认同,更不要说深受感动了,当她听到“万岁爷驾到”的唱诺声之后,立即吩咐秋婵道:“就跟他说,我还没有起就要呢!” 秋婵真真的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昨天因为皇上的适时到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可是今天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当她磨磨蹭蹭地出了外间屋大门的时候,皇上才刚刚行色匆匆地走到院子里。横竖也是躲不过去了,秋婵只得是赶快迎上前去,一边用身子挡住皇上,一边喴喴哎哎地开口请安。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面对秋婵的这个“横加阻拦”,皇上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怎么这个奴才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哪里请安不好,非要迎到院子当中?心下生疑的他没有开口,只是将目光抬了抬,又抬脚绕开了秋婵。秋婵见状,吓得上前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胳膊也不由自主地拽上了他的小腿。 “奴婢,奴婢给万岁爷请安了,娘娘,娘娘还在歇息……” 怪不得呢,原来是奉了皇太后之命!否则小小的秋婵怎么敢对他左拦右阻?对于这个结果,皇上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化解矛盾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昨天他的退让妥协对于皇太后而言是天经地义的,并不认为他由此付出了多少的诚意与努力。此刻面对这个二度避而不见,皇上不会再一味地忍让退缩,因为他知道,皇太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他进行殊死的较量,只要一日他不恢复十四阿哥的禄米,她就一天也不会善罢干休。 对于皇太后的步步紧逼,皇上心中也是万分委屈:不就是革去禄米吗?又不是爵位,既不伤筋又不动骨,额娘何至于动了这么大的肝火,不惜以绝食进行誓死抵抗?再者说了,十四弟怎么可能会缺了这点儿禄米?不要说停他一年半载的禄米,就是停个十年八年,以十四贝子府的财力来讲,完全是九牛一毛,伤不了半分。实际上,就这么点儿禄米与冰凝所遭受的巨大的身心创伤相比,以他们失去爱子的悲痛经历相比,这点儿禄米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皇太后是他的亲生额娘,这些委屈不得说不得,还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只是革个禄米皇太后就闹禁食,这若是再革个一官半爵的,岂不是要直接以死相逼了? 在皇太后面前,皇上永远是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而且皇太后的金贵这躯也禁不住这番折腾,他唯有咽下自己的委屈尽快着手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拖延的后果既会使太后的身体受伤,也将使他的名誉受损,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绝对不能出现! 想到这里,皇上只是有脚腕上稍稍用了点儿力就将轻轻松松地摆脱了秋婵的纠缠,实际上秋婵刚刚那个抱上他的小腿也只是做做个样子,毕竟他是皇上,秋婵哪儿敢真的死死拽住?她还要不要命了? 眼见着皇上绕过了秋婵的围追堵截,高无庸赶快上前一步将外间屋的帘拢打开,于是皇上堂而皇之地入了正殿,再阔步走到里间屋的门前停下了脚步,不管皇太后起没有起床,他都要隔着里间屋的门帘与皇太后来一个当面锣对面鼓。 “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 …… “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 …… 皇太后也是几乎一夜未眠,也是早早就起了床,只是原本以为还会继续上演的五更天请安忽然间没有了,令她小小地意外了一下,习惯成自然,突然间在五更天听不到皇上的请安声她竟是有点儿小小的失落:难不成因为昨天的避而不见成了四阿哥顺水推舟的理由?难不成自己的这个禁食成了四阿哥再次掀起一场血雨胆风的借口? 第一次,皇太后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她这次以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心誓将禁食进行到底,当然不只是要搞坏自己的身体,她是要给十四阿哥讨个公道,如果皇上对她这一套不予理会甚至借此机会重新洗牌,以她和十四阿哥目前的实力来讲完全就是自不量力,定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怎么办?怎么办? 皇太后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半时辰也没有想出来一个好的对策,突然间听到了“皇上驾到”的唱诺声,登时心花怒放。看来老四也不是真的敢对自己怎么样,量他也不敢背上杀父弑母的恶名!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皇太后匆忙之间只得是再度搬出避而不见这块挡箭牌,以不变应万变,倒要看看他如何把出戏继续唱下去。 现在皇上已经在里间屋的门外了,面对一声又一声的请安,皇太后沉住了气,半个字都没有回应,窗外暑热逼人,而室内的两个人竟是一身寒气,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皇太后的态度表明了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那就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再退一步以求海阔天空。 “额娘,儿子知道您的心中不痛快,儿子也理解您的心情和苦衷,但是,儿子还是要劝您一句,何苦为了这么点儿禄米,连身子都不顾了?您的贵体金安,既是国家之大幸,也是家门之大幸。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身子骨才是最要紧的,没有了好的身子,什么事情也办不来,所以儿子恳请您,一定要保重贵体,切不可再有任何闪失。就算是为了十四弟,您也要千万要爱惜身子! 禄米不过身外之物,随时能够被革去,亦可随时得到恢复,但身子的损伤,可不是随时想伤着就伤着,想治愈就能治愈的事情,还望额娘切不可因一时的气愤而伤及身子,那可真真的是儿子追悔莫及的大事情。 况且自古以来,君无戏言,作为一国之君,谕旨朝令夕改,成为儿戏,不仅被世人耻笑,还要被后人耻笑,难道您愿意看到大清国的皇帝就是这样的一个昏君吗?这让儿子将来有何脸面面对列祖列宗?请您一定要体谅儿子的难处,也恳请您宽余儿子一些时间,待过了这个风口浪尖,再予恢复也不迟。儿子向您保证,这件事情,说到做到,绝非儿戏。” 第2628章 让步 皇上的这番话实际上是进了屋之后才临时决定下来的,这是他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不但放低了自己全部的姿态,而且还主动答应了“待过了这个风口浪尖再予恢复”,这样的让步绝对是前所未有,也是空前绝后的。要知道皇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之人,又是在皇权初定之际,即使是彻夜未眠也没有计划过如此一退到底的方案,然而当他踏入永和宫大门的那一刻,突然间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狠狠地敲了一下,让他混沌了一夜的大脑在那一瞬间无比地清醒过来。 皇太后是他的亲生额娘,再有多大的怨多大的恨,终究抵不过血浓于水,更何况还有一句老话,那就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她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还能再活多长时间?福沛已经殇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起死回生,冰凝福大命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又转了回来,不管中间历经了多少波折,总归是又回到了他的掌心可以呵护,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说非要跟皇太后闹个鱼死网破他就心安理得了?真若是那样,不要说善良的冰凝会因为她是问题的根源而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就是他自己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皇太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意外发生呢? 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禁不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大折腾,更何况皇太后高寿已经是六十有二的老人,再这么拖下去,真怕有再有什么闪失,他不能再接二连三地失去亲人了。虽然他们母子关系势同水火,但是她是他的亲额娘,血浓于水,再有多少矛盾,他们还是母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铁的事实。 这件事情他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福沛生而即殇,冰凝差点儿香消玉陨,十四阿哥无辜受牵连,皇太后以命相摶、元气大伤,而他呢?身为帝王就应当主持公道,然而作为儿子,清官难断家务案,他是要让仇恨越陷越深,还是要化干戈为玉帛? 就算他的皇位是先皇名正言顺、合理合法地传位于他,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得到了人生中梦寐以求的东西,而十四阿哥同样也失去了毕生的梦想,作为一个胜利者是不是应该对失意之人心有愧疚,甚至是补偿些什么呢?毕竟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从前他总是认为自己的皇位是先皇遗诏所得,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可是授予他皇位的是先皇,不是十四阿哥,老十四凭什么要对他心服口服、鼎力相助?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没有理由强迫十四阿哥对他忠心耿耿,相反,如果是十四阿哥继承大统,他会鞍前马后为老十四效犬马之劳吗?当然不会! 己所不欲、勿施予人。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可能要求别人做到呢?经过这件事情,皇上确实是大彻大悟了,而且经过这半年多来的血雨腥风,他也累了,难道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最终成为孤家寡人才停止纷争吗?到了那个时候,虽然他还有爱情,可是在一个没有亲情的感情世界中,他注定只能是人生的失败者。 这半年多来,他的亲人们一个一个地相继离开,先皇、婉然、福沛,就连冰凝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差点儿离他而去。现在的他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得不能承受皇太后的任何一点点闪失。 这件事情的诱因虽然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如果能够以一已之力,主动让步换得海阔天空,对皇上而言还是非常值得的。虽然福沛阿哥没有了,可是他还有亲生额娘,亲生兄弟,还有冰凝,还有福惠,还有雅思琦她们,还有元寿和天申,虽然人数不多,子嗣绵薄,但也是一个标准的其乐融融的帝王之家。现在他已经站在了权力的最顶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将国家治理成为九洲清宴般的太平盛世之外,已经没有更高的山峰需要他去攀登,因而“家”对于他来讲开始逐步占据了更加重要的位置。而作为这个“家”的一家之长,他必须做出最正确的抉择。而这个正确抉择就是他刚刚对皇太后说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发自内心、情真意切。 对于这番入情入理、真诚质朴的肺腑之言,不知道皇太后听进去了多少,但是在场的所有奴才们都是深深地为之动容,因而,心中不住焦急祈昐皇太后能听进去皇上如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规劝,改变初衷,开口用膳,否则再若这么拖下去,后果简直就是不堪设想。 别的人不知道,皇太后自己心里非常清楚,现在的她不但神智清楚,而且由于昨天晚上进了米汤和红糖水,口干的症状得到有效缓解,此时除了肚子饿得有些咕咕叫之外,没有其它的不适,因此皇上的这一番话她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皇太后听是听清楚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皇上能够如此坦城布公地说出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来。依照皇上一贯的强硬姿态,以及母子两人多次交锋的经历,让她以为这一次他们还会是一场硬碰硬的较量,甚至变本加厉地演化成为一场鱼死网破的殊死之争,比如严厉惩治王长有和秋婵,寻了这两个奴才的死罪;比如强行令她进食汤吃药,等等,等等,可是她就是就算是想出了大天去都没有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番情真意切、在情在理的话语。 面对皇上如此出其不意的一招,皇太后当即是惊慌失措起来。怎么办?如果皇上跟她态度强硬的话,她还可以破口大骂,跟他决一死战,谁想到竟是来了个怀柔策略。更要命的是,皇上居然退让到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恢复禄米是早晚的事情,总不能朝令夕改。她再是跟自己的儿子过不去,也总不能不知轻重地跟大清江山过不去吧?真若那样的话,她将来还有什么脸去见先皇,去见列祖列宗?岂不成了 除此之外,皇上还有一句话她也听进去了,那就是禄米随时可以恢复,但身体可不是随时可以恢复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这一回真的把身子骨给伤着了,将来就是跟皇上去斗争也没有了资本。没有她在京城里坐镇,老十四可怎么办?一天一夜的禁食令她已经隐隐地有了头晕眼花、身体绵软的症状,如果再继续坚持下去,特别是在这暑热难耐的天气里,万一一病不起甚至一命呜呼,岂不是要让皇上更加肆无忌惮、有持无恐吗? 道理全都想清楚也想明白了,可是自己一意孤行地爬到了这么高的台阶上,现在怎么体体面面地下来呢?虽然有皇上的退让在先,然而她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抹不开这个面子,她可是皇太后,是皇上的额娘,让她跟自己的儿子服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皇上发自肺腑又情真意切的一番长篇大论之后,许久都没有听到皇太后的回话,他实在是没有把握,不知道他这个又倔强又固执的额娘是否听进去了他的这些话,即使听进去了,又能听进去多少。但是,他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他还能怎么办?或许,皇太后是抹不开面子,不愿意当着他的面服软吧;或许,他的离开能留给皇太后留下更多的思考时间,如果有他在这里,反而会给她造成精神上的紧张和压力,特别是当着这些奴才的面。因此思忖半响之后,皇上自己打破了半晌的沉寂再度主动开口。 “额娘,儿子刚刚说了,君无戏言,儿子答应您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假以时日,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请额娘好好歇息、好好养着身子,儿子还有政务需要处理,这就告退了。” 说完之后,他连片刻的功夫都没有等就直接转身出了屋子,又一路疾行,直接来到了永和宫的大门。皇上出行,即使是在宫中行走,仪仗也是具有相当的规模,人数上更是前呼后拥,不过他现在要找的人不是贴身奴才高无庸,而是正在向他行恭送礼的秋婵,而且他是特意选在了这个时候,特意将秋婵叫到了眼跟前,避开了所有的人。 “你现在赶快回去,不要在朕这里耽搁时辰了。回去就赶快再给娘娘喂些糖水,另外就说是朕的吩咐,让膳房多熬些米汤,盛的时候多加些米粒,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不要一下子吃得太多,当心胃里受不住。另外,立即去传朕的口谕,让宫里的采办太监即刻出宫,到东华门那边尽快采办一些民间的吃食,千万注意,一定要是北方的吃食,饽饽、饼子之类的,送到娘娘的面前,就说是十四贝子爷从遵化给她老人家孝敬过来的。千万记得,这件事情不要让你家主子知道了,否则你们哪一个也别想有活命!” 第2629章 汤水 皇上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更是令秋婵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寒而栗。虽然说他只是为了威胁包括秋婵在内的这些永和宫的奴才们,根本就不是真的动不动就要杀人灭口,然而前面的那些话则全都是他因为担心皇太后的身体安危而做出的精心安排。皇太后要有个台阶下,整个大清帝国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是要体体面面地了结这件事情,让她向皇上让步那是要了她的命,可她真若是有个三长两知,又是要了他的命。事情总不能就一直僵持下去,总要有解决的法子,谁让她是他的额娘呢?血缘至亲之间永远都是无法讲通道理的地方,那就唯有用他的聪明智慧另辟路径,尽管这一回他是为十四阿哥做了嫁衣裳,但是为了他的额娘,无怨无悔。 秋婵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同时也一个字不落地按照皇上的吩咐做了所有的事情,不管是皇太后的恢复进食安排还是派人出宫采买民间小吃。皇上不能保证皇太后能够听得进他的规劝,但是他敢肯定,一旦见到“十四阿哥”从遥远的遵化孝敬上来的小吃,皇太后睹物思人,哪里还会再有坚强的战斗力跟他继续鏖战下去?定是会被浓浓的思儿之情打得落花流水,然后欣喜若狂地沉溺其中,直恨不能将这饼子或是饽饽统统吞进肚里,让“十四阿哥”的这片赤诚孝心满满地充盈在心间,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皇帝儿子早就被皇太后忘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三天三夜都想不起来。不过这才是皇上最为乐见的结果,虽然他的这份孝心不被皇太后所知,但是只要是为了他的额娘早日恢复健康,就算是被误解都再所不惜,何况只是替人作嫁衣裳? 这是一对恩恩怨怨纠缠了一辈子的一对母子,彼此都是极其熟知对方的每一个弱点,因此不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全都是能够抓住对方的死穴和命门,皇太后可以用额娘的身份来力压皇上一头,而皇上则可以利用十四阿哥牵制皇太后,因此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总也是分不清谁输谁赢。 果然这一次的禁食危机也没能成功地跳出这个怪圈。因为皇太后是额娘的身份,皇上极为忌惮,几乎是被娘娘牵着鼻子走,不得不步步退让。不过危机的解决仍是在十四阿哥身上,只一句“十四爷孝敬您的”就让皇太后昂扬的斗志在瞬间土崩瓦解。 此刻,秋婵正端着一个插盘,上面有几个盖碗,分别盛的是是稠米汤、红豆薏米水、冰糖银耳羹、花生红枣枸杞汤,颜色是赤橙黄绿,味道是清香扑鼻。由于出宫采办的太监还没有回来,自是不能提前透露给皇太后,不过娘娘在看到秋婵端上来的这些汤汤水水的时候,脑海中登时涌上了皇上刚刚说过的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她万不能倒下,她要留得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守护她的老十四,与皇上战斗到底。于是这一次皇太后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任由秋婵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红豆薏米水,一勺一勺地送到她的嘴边。虽然昨天入夜前勉强由着秋婵用几口冰糖菊花水润了润开裂的嘴唇和火烧火燎的嗓子,反正也是润润嘴唇和嗓子,不算是偷吃偷喝,但是经过整整一夜和一个上午的消耗,那寥寥几滴冰糖菊花水早就消耗殆尽,现在皇太后的嗓子已经干涩得要冒出火来。 望着眼前的这碗红豆薏米水,皇太后的意志力在一点点地被一股强大力量所蚕食,终于所有的坚持和斗志都被那个“留得青山在”给打败了。既然担心未来的日子会无柴可烧,既然这薏米也是一味入药的食材,那么她现在喝下这碗红豆薏米水就不算是破了禁食,而是在吃药呢。突然间想到薏米还有入药的功能,皇太后的眼睛突然间一亮,仿佛在遭受没顶之灾的瞬间成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再也不去纠结于是否破了禁食之功的问题,而是对于眼前的这碗深红色的红豆薏米水就是一碗浓浓的药汤深信不疑。 秋婵本来搜肠刮肚地想了一大堆的规劝之词,结果竟然是半个字都没有多说,皇太后就神奇地开了尊口,一股巨大的成功喜悦瞬间充满的心间,忙不迭一口接一口地小心服侍她家主子。或许是心理暗示作用发挥了巨大的功效,一小勺红豆薏米汤咽下,果然是口留些微的苦味,不是药汤还能是什么? 一旦是冲破了心理障碍,后面的一切都顺利起来,一口药是喝,两口药也是喝,不消半盏茶的功夫,这碗红豆薏米汤就见了碗底,而皇太后那仿佛是冒着火的嗓子立即就像是雨露滋润了干裂的大地那样,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算是有效地缓解了嗓子的剧痛。 见皇太后一口气将红豆薏米水喝了一个精光,秋婵再度惊讶得一双凤目瞪得竟似铜铃一般大小,心中止不住地暗暗佩服道:不管皇太后如何道高一尺,终究是抵不过万岁爷的魔高一丈呢!有了这些汤汤水水,娘娘定是会转危为安、性命无忧了。 原来这四碗汤水根本就不是出自永和宫膳房,而是皇上御膳房的亲赐之物。 刚刚皇上吩咐秋婵服侍皇太后进汤水以及出宫采办小吃之后,虽然人已经往养心殿方向走去,然而这一路上对秋婵能否劝得动皇太后喝下这些汤水仍是心存了极大的疑虑。尽管他已经下了死命令,不过秋婵有多大的能耐他当然是一清二楚,怎么办?眼看日头就要升到头顶上了,耀眼的光芒刺得他双眼必须眯起来,不消多时半天的时间就要过去,虽然已经安排了“十四阿哥孝敬”的吃食,然而采办太监真正能够办完差事送进宫来,再待膳房验过毒送到皇太后的跟前最快也要下午了,两天一夜的禁食对于六十二岁的皇太后而言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怕不是还没有等到身子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心急如焚之间,皇上突然间想到一个事情,昨天晚上王长有按照他的吩咐将冰糖菊花茶水奉上之后,皇太后勉强用了几滴,当即就有奴才前来向他悄悄禀报了这个喜讯。当时皇上光顾着高兴了,因为他一直在想着今天劝解皇太后进食的法子,因此没有仔细去想一想,一贯态度强硬的皇太后怎么可能同意喝下这冰糖菊花茶水呢? 现在当他终于将注意力从破解禁食之法中转移过来,再度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间眼前一亮。虽然只是用了几滴,然而由此看来他的额娘也不是铁板一块,能够令皇太后放下戒心,想必一定是菊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为菊花既是食材,也是入味草药。知母莫如子,他料定皇太后定是以菊花是药材这个借口才用了几滴,那么今天何不如法炮制一番? 由昨天晚上的冰糖菊花茶水深受启发,皇上登时信心大增,于是人还没有进养心殿,圣旨就立即发到了御膳房,亲自点了那四种汤水,不管红豆薏米汤还是冰糖银耳羹,甚至是红枣花生枸杞汤,每一样里面都是一两种可以称得上是药材的食物。至于那碗稠米汤,虽然里面没有药材,但是前面三碗汤水如果用下,皇太后已经破了禁食之功,这碗稠米自然是不在话下,喝下就是,要知道大米也在《本草纲目》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呢。 秋婵哪里知道皇上为了皇太后的尽快进食进水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思,只知道皇太后与皇上之间的这场道魔之战最终以皇上的胜利而告终,不但保住了皇太后,连他们这些奴才也是性命无忧。 成功喝下三碗汤水之后,秋婵再接再厉、一鼓作气,最后将那碗黄澄澄、稠乎乎的二米汤端了过来。结果奇迹又发生了,原来根本没有抱希望的她再度见证了这个神奇的时刻,皇太后居然没让她费半点口舌就乖乖地喝下了米汤,天啊,娘娘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这么彻彻底底地回心转意了? 实际上皇太后并不是回心转意,而是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与皇上誓死战斗下去,唯有好好地留着这把老骨头,像这一回使用的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笨法子,以后可是不能再用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呢。因此她虽然知道秋婵端上来的这碗是米汤,但也没有刻意地去拒绝。“刚刚喝过三碗苦药汤,现在这米汤只当是喝水漱嘴了,反正又没有米粒,不能算是吃食。”皇太后在心中暗暗地为自己开脱一番,心理终于得到稍许的安慰,只是这碗水真心的好喝呢,既有小米的香甜之气又是大米的软糯味道,她喝过一碗还想再喝一碗,只可惜托盘里已经没有了,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开口。 第2630章 喜讯 四碗汤水喝了个精光,秋婵谨记皇上的吩咐,初次进食汤水,切不可操之过急,毕竟空了那么长时间的肠胃,禁不起大量食物的刺激,于是收了碗勺之后,就赶快服侍皇太后躺下休息。一方面要千方百计地进食,一方面还要尽量减少活动消耗才能将娘娘的身体状态稳定下来。 果然又是没出皇上所料,当秋婵将采办太监出宫采办的吃食送进永和宫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快要下山了,不过由于皇太后闹了一天一夜的禁食,身虚体弱,午休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刚刚醒来。见娘娘醒来之后的气色明显好于清晨,秋婵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一边服侍她起床梳洗,一边装作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向皇太道喜。 “启禀娘娘,咱们宫里有大喜事呢!” “你个丫头,都这个功夫了,还有心思胡言乱语。” “回娘娘,奴婢可不是胡言乱语,真真的大喜事呢!刚刚您歇着的时候王公公前来禀报,说十四爷给您孝敬了遵化当地一道特别有名小吃,叫,叫什么‘子孙饽饽’……” 一听“十四爷”这三个字,皇太后登时面露惊喜之色,再一听“子孙饽饽”四个字,当即是一把抓住了秋婵正握着梳子的手,激动万分地问道:“你说什么?十四爷给本宫送来了‘子孙饽饽’?” 皇上只是吩咐太监出宫采办北方的小吃,并没有特意要求是哪种小吃,结果采办的太监看到“子孙饽饽”这道小吃不但是北方小吃,符合皇上的要求,而且名字也是讨了个好彩头,子孙饽饽嘛,不就是寓意多子多福吗?当即就采办了这些带回宫来。 采办太监的心意不可谓不好,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单纯只是应付差事,没有想太多就回来交差。然而十四阿哥可是皇太后的心头肉,点点滴滴都能牵动她的敏感神经,因此当她一听说十四阿哥几百里之外给她孝敬上来一道“子孙饽饽”,秋婵又一个劲儿地跟她不住地道喜,因此自然而然地误以为这是老十四前来向她道理,贝子府又要添丁进口了! 也难怪皇太后如此激动,要知道十四贝子府自康熙四十六年到现在雍正元年,除了湘筠之外无一子一女诞生,而湘筠又刚刚被皇上从十四贝子转至庄亲王名下,成为庄亲王的嫡生女儿,婉然更是连名带姓消失得干干净净,也就意味着十四贝子府已经有十四年没有一儿半女降生了,再看看雍亲王府,先是元寿与天申阿哥前后脚诞生,后有冰凝包揽了三子一女,虽然最终只有福惠一个小阿哥活下来,但是加上前面的元寿与天申,也是响当当的三子在手。身为帝王第一需要的是个人才智,第二需要的就是子嗣,没有子嗣,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江山最终还不是要拱手为他人做嫁衣裳? 深谙其中利害关系的皇太后这十几年来最发愁的就是十四阿哥的两件事情,一是继承大统,二是开枝散叶,简直成了皇太后的两个心病,现在继承大统眼看着就是遥遥无期甚至是绝望的事情,但是这个子嗣问题怎么也是遥遥无期呢?十四贝子府已经诞生了六个格格、四个阿哥,问题不应该出在十四阿哥身上,另外,贝子府的女人也不少,十四阿哥也不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栓在一个女人身上的那种人,从来没有传出来哪个女人享受独房专宠待遇,可是怎么会这十四年突然间就再也见不到一子半女呢? 就在皇太后为十四阿哥的皇位问题和子嗣问题操碎了心的时候,突然间这个“子孙饽饽”的到来简直就是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令一直以来萎靡不振的她瞬间精神抖擞起来,比起夺取皇位的艰难,子嗣问题的解决应该是最容易不过的,却也是变成了极其艰难的事情,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理解释,最终随着冰凝被胡道长降魔捉妖以及无意间得知婉然是冰凝的姐姐这个秘密,皇太后终于“明白”,原来竟是因为婉然那个狐狸精在十四贝子府兴风作浪的恶果,害得她的老十四几乎“断子绝孙”。皇太后是个极其固执之人,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观点,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仅体现在与皇上的母子关系上,也体现在生活中方方面面的所有事情之上,就拿十四贝子府十四年无子嗣之事来说,她一门心思认定就是婉然那个狐狸精兴妖作法的结果,可是她忘记了,婉然嫁到十四府之前的那八年,十四阿哥不是一样也都是一直没能生个一儿半女吗?这又怎么解释呢? 皇太后认定的事情就是天理,根本不容任何质疑,既然认定了婉然是狐狸精,那就必须把所有黑锅都要背上。不过皇太后现在可是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想着给那个狐狸精平反伸冤的事情,现在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婉然以死谢罪了,人生人,妖生妖,湘筠这个小妖精也被转到庄亲王名下,十四贝子府锄尽妖魔鬼怪,终于干干净净,看看,果然是狐狸精兴妖作法,弄得贝子府乌烟瘴气,连带着十四阿哥也差点儿被害得“断子绝孙”。还好,还好,老天有眼!报应这么快就实现了,这不才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就立即传出来这个特大喜讯,十四府马上就要添丁进口,翊坤宫的那个狐狸精也没了小阿哥,果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子嗣问题的解决不仅仅意味着十四阿哥后继有人,更是一个好兆头,一个老大难问题成功解决一定会给另外一个老大难问题带来希望的曙光,皇太后相信,不久的将来,这皇位一定会回到十四阿哥的手中,因为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前来主持公道了。看到老天报应这么快就灵验了,皇太后当然是激动万分,仿佛已经见到了皇位马上就要落入十四阿哥手中的曙光,登时浑身热血沸腾起来,甚至有一种枯木又逢春、老树发新花的恍然重生之感。同时更加坚定地认为,这一回十四府不管生下的是格格还是阿哥,都是老十四的贵人,她一定要亲自养育在自己的身边,为她的老十四守好这个金贵的儿女。 一想到自己身上肩负的重任,再看看秋婵刚刚端进屋来的放在托盘上的这个“子孙饽饽”,皇太后恨不能立即将这道小吃赶快吃进腹中,尽快了了十四阿哥的心意,尽快遂愿如意。因为心中有了希望有了追求,娘娘果然是即刻就将禁食抛在了九霄云外,一心一意地要赶快吃饱喝足,重新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为了十四阿哥的毕生大业,拼尽全力助上一臂之力。 翻回头来再看这件事情,她如此拼死拼活地绝食,不就是为了老十四吗?都说母子连心,果不其然,现在正是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十四阿哥没有辜负她的一片期望,这个儿女来得真是时候,而十四阿哥不但孝敬她一个新的小生命,而且在他不知道她正在进行禁食竞争的情况下,竟然选择用子孙饽饽来传递喜讯,由此可见他们母子俩的心是多么紧紧地相息相通!又激动又感动的皇太后不待秋婵服侍就一把拿起盘子里的子孙饽饽,含着眼泪吃了一小口,登时满口都是香甜的味道,感情的闸门一旦决堤就再也控制不住,于是皇太后又含着泪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之后才依依不舍地咽下,随即又是一口。当最后一口子孙饽饽进了肚中之后,皇太后终是心满意足,更是充满了希望,目光也变得慈祥起来。 眼看着娘娘肯吃下东西,也是没费秋婵的半句口舌,她当然是心中高兴万分,待服侍太后又喝下一盏冰糖菊花茶水才算是把心放进肚子里,然后趁着娘娘若有所思之际,赶快悄悄起身来到外间屋的门外,果不其然,王长有正垂手焦急地等在这里。因为知道“十四爷孝敬”的子孙饽饽送来了,他急于知道结果,好尽快给皇上送信儿去,原以为屋里又会爆发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哪里料到会是这么快地见到了秋婵的身影。 “秋婵姑娘,咱们主子见了‘十四爷孝敬’的饽饽……” “哎呀王公公,我现在来不及跟你说,你赶快,快去给万岁爷报个信儿,就说娘娘肯吃东西了。” 王长有虽然也想知道秋婵用了什么法子成功劝下皇太后,可是他也知道给皇上报信儿更着急,于是顾不上细问,转身就赶快亲自跑了一趟养心殿。 此时皇上正在东暖阁与马齐几个人商议朝政,王长有不但没有见到皇上,连高无庸也没有见到,幸好遇到了前来办差的苏培盛,于是就像是遇到了大救星似地赶快将娘娘进食的消息禀报给了苏培盛。苏培盛当然知道这个消息有多么重要,于是一个转身就悄悄进了东暖阁。 第2631章 乌龙 当皇上听到皇太后恢复进食这个令人激动万分的好消息之后,当即也是兴奋异常,完全忘记了马齐几个人还在他身边,恨不能立即将喜悦之情与众人分享。虽然家丑不可外扬,不过由于这几位都是心腹大臣,而且皇太后禁食的事情也闹得是风言风雨,皇上也就没有太过避讳,只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 这是皇上与皇太后的历次争端之中,第一次成功地解决了危机,虽然最终还是以他的妥协让步为前提,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皇太后发起的这场绝食斗争无疾而终,无声无息地结束意味着没有酿成严重的恶果,这第一次的胜利怎么不令皇上小小得意一回?他既为皇太后的身体日渐康复而欣喜,也为自己的足智多谋而小小地得意了一把:看来与额娘之间的斗争,也不能总是硬碰硬地对抗,既要斗勇,更要斗智,或许,迂回的策略、善意的谎言,都是行之有效的好法子。 一场以皇上的胜利为终结的禁食斗争并没有因为皇太后的恢复进食而迅速烟消云散,相反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皇上竟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疲于奔命的状态。与他此前的判断别无二样,皇太后以六十二岁的高龄实施禁食,确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再是持续的时间不长,然而终究还是损伤了身体,由于将近两天一夜的时间没有进水,又是暑热的天气,干渴的嗓子引发了炎症,先是咳嗽不止,继而有些发热起来。 对于这个局面皇上当然是痛心不已,痛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儿想起来假借老十四之手骗取皇太后进食的这个法子,同时也对太医们束手无策的行为大发雷霆,既然连他都能想出利用既是食材又是药材熬水煮汤的法子,怎么太医们就不能早些想出这些变通的法子来迂回劝慰皇太后? 皇上因为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自然是对她的脾气禀性了如指掌,也才会猜测到药膳汤水和十四阿哥孝敬的小吃会起到奇兵的效果。太医们则不然,他们与皇太后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哪里能够做到这么知己知彼? 尽管对于太医们颇多微词,然而事情已经至此,他再是如何大发雷霆也是于事无补,只能是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眼见着皇太后虽然身体不适,但精神极佳,整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连嘴角都总是翘翘的,皇上的心里也踏实许多,于是也一改往日里老死不想往来,只在五更天请安的惯例,而是每天在早朝过后和晚膳之前过来探望,雷打不动,即使是正在与大臣们商讨国家大事也会立即暂停,任由群臣们等上一个时辰,也要前往永和宫,亲自服侍,亲奉汤药。尽管有时候要干坐将近一个时辰,但是因为皇上是去孝敬皇太后了,群臣也不敢有一点微辞,毕竟大清帝国,百善孝为先。 为了皇太后,皇上可以抛下国家大事,可以抛下文武百官,可以衣不解带亲力亲为去服侍,可是现在不只是永和宫的皇太后身染微恙,翊坤宫的冰凝才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刚刚苏醒过来,才刚刚从痛失爱子的巨大悲痛中顽强地走了出来,无论是虚弱的身体,还是脆弱的心理,都极其需要身为夫君的他前去抚慰和关心。 现在两个都是他至亲至爱的女人,都因病卧床,都需要他的体贴与关心,为此这些天来他不得不疲于奔命般地往来于养心殿、永和宫与翊坤宫之间,虽然辛苦一些,操劳一些,但是眼看着两个女人能够一天天地好转起来,他就是再辛苦、再操劳,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他的政务实在是太多,留给亲人们的时间就实在是太少,此时又正值太后绝食斗争的微妙期和患病治疗的关键期,令皇上颇有苦于分身无术的无力感,有繁重的公务,有患病的皇太后,还有病重之中的冰凝,他可以为了对皇太后尽孝而丢下公务,却不能因为冰凝而丢下公务与皇太后。虽然现实有些残忍,然而在他的人生字典中,尽孝是第一位的,江山社稷是第二位的,然后是亲情、兄弟情、友情,而爱情,永远是必须放在最后一位。对此,他的心中对冰凝是万分的愧疚,然而身为帝王,身上背负的责任由不得他可以率性而为,不过他也知道,冰凝一定会体谅他,更不会抱怨他,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又稍稍得到此许的自我安慰。 这种疲于奔命的日子持续了五、六天的样子,直到这一天,五月二十二日,王长有急急地奔到了养心殿。按平常的规矩,他不是皇上的近侍奴才,凡事都要经过高无庸或是苏培盛才能向皇上禀报情况,然而今天的王长有像是发了疯似地连滚带爬冲进了养心殿,因为在门口他没有见到高无庸。此时高公公正在屋里服侍皇上,听门口一阵巨大的响动,正诧异出了什么事情,抬眼一见竟是王长有闯了进来,吓得他条件反射地以为王公公被贼人收买,充当刺客要行刺皇上,于是说是迟那是快,当即是前一步就扑过来,想要即刻就将地制止住。结果哪里料到王长有因为心急如焚,冒死闯宫,在门口都没有刹住脚步,此刻见了皇上更是急于禀报急情,哪里想到高无庸将他视作了刺客,因此不但没有停下来,而且在慌忙之间,力道如此之大,竟是一个膀子将高无庸撞倒在地,连带着他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两个人齐齐地滚落到地上。见此情景,高无庸当即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吓得他高声疾呼:“来人啊!有刺客,护好万岁爷!” 此时皇上正在里间屋批阅奏折,外面即使是乱成了一锅粥也没有惊动他半点心思,因为他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公务上,直到高无庸那声“有刺客”才将他吓了一大跳,随即抬起身来望向外间屋,只见高无庸与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双双滚落在地上,不过那个人手无寸铁,既没有匕首飞镖也没有长枪短剑,难不成是用暗器?可是若是用暗器的话,岂不是干脆利落地一下子就结果了他的性命,哪里还用等得到现在? 就是皇上疑惑之际,只见皇宫御侍应声冲进了屋里,院子里纷乱的脚步声更预示着援后正源源不断地向这里涌来。 大内侍卫的到来令外间屋中滚作一团的两个人登时停止了扭打成一团的局面,随着这两个人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待看清楚了来人,皇上简直是哭笑不得。 “高无庸!你简直就是慌报军情!” “回万岁爷,王长有行色慌张,擅闯寝宫,罪该万死……” 皇上不想当着一众剑拔驽张的大内侍卫面前再跟高无庸纠缠下去,否则将来他就是想包庇这个神经过于紧张的奴才都没有法子了,于是他只得转身朝向了侍卫首领。 “还不赶快退下!” 侍卫首领当然也是认出了那个一脸紧张一脸惊慌的奴才是永和宫的首领太监王长有,也感觉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既然皇上都已经发话了,他们这些人只好赶快知趣地退了下去。待人已经退尽,皇上也没有再理会高无庸,而是朝王长有发话。 “王长有,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是要惊动圣驾、欲行不轨吗?” 皇上知道高无庸忠心耿耿,也知道他缺少做贴身奴才的经验,这些日子也是精神高度紧张,特别是现在这个时辰,正是月黑风高之时,冷不丁地闯进个人来,也难怪高无庸会搞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事件。想着原本就是情有可原,又实在是不想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再失去这个难得老实本分又聪明的心腹奴才,于是皇上不得不将矛头转向了王长有这边,假意坐实他图谋不轨之举,为的就是要堵住悠悠众口,替高无庸洗刷办差不力的罪名。而实际上也确实是因为王长有没了规矩私闯他的寝宫才发生了后面的这一切,要论罪魁祸首,还真是要追根溯源到王总管这里。 王长有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心急如焚竟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可是他实在是没了办法,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十万火急,若是被耽搁了,他王长有脖子上的这颗人头怕是要不保了。 “回万岁爷,皇太后,娘娘,她,她突然昏过去了……” “你说什么?昏过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朕晚膳前不是刚刚探望过的吗?那个时候,娘娘不是还好好的吗?” “回万岁爷,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秋婵说,她正在给娘娘梳洗,哪里想到才刚刚净过脸,还没有拆头面呢,就见娘娘突然间倒在炕上,人事不醒……” “现在是哪个太医在轮值?” “回万岁爷,是张太医,娘娘昏了之后,张太医即刻赶来诊治,直说情况不妙……” 第2632章 回光 王长有那“情况不妙”四个字才一出口,当即是惊出了皇上的一身冷汗,比刚才高无庸在他不知道是王长有的时候那高喊一声“有刺客”更令他心惊胆战。他也是略通医理之人,这些天来随着皇太后的病没有得到有效控制,他的心情也是越来越为沉重,就算是年纪轻轻之人都禁不住两天一夜的禁食,更何况是年事已高的老人? 一贯沉稳的皇上登时心思大乱起来,于是既顾不得吩咐奴才前去传话,也没有来得及铺陈仪仗,直接起身朝永和宫疾步而去,吓得高无庸与王长有以及侍卫首领三人也是乖乖地跟在后面。一进大殿,皇上立即觉察出来气氛有些异样,奴才们一个个全都大气不敢出一口,而太医院的杨太医已提早一步赶到,此刻正与张太医两人一起会诊。见到杨太医前来增援,皇上这颗心咚地一下子就沉入了谷底,连脚步都沉重得迈不动,就这样仿佛牢牢生根般站在了大门口。 没有派人前来传话,没有带依仗出行,众人又是急急地忙着服侍皇太后,黑灯瞎火之下竟是没有人觉察到皇上已经大驾光临,王长有见状自知理亏,于是赶快悄声提醒道:“秋婵,万岁爷都到了,你还不赶快过来请安!”众人一听,这才知道皇上已经近在眼前了,于是吓得呼啦啦地赶快迎上前来,齐齐垂首侧立请安。 皇上不是在等众人向他行礼请安,而是心慌得挪不动脚步,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开口问道:“张大人,皇太后身子可是没有什么大碍?” 皇上这句话问得极是心虚,因此他本想用肯定的语气来稳定自己的心神,结果到最后竟是变成了疑问句,顿时泄露了他这颗忐忑不安的心。 “回万岁爷,微臣也是好生奇怪,下午接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切无恙,上午是徐太医在轮值,也跟微臣说情况还算是平稳,按理说晚间暑热消退,皇太后的情况应该更加见好才是,哪想到……刚刚微臣急速前来诊治,发现太后的脉象极是微弱,且很是不稳,这种情形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太不寻常,按理说这些日子的医治和调理已是明显有了起色,突然间的急转直下,本应有诱因才是,可是微臣和杨太医一起会过诊,没有查出来明显的诱因……” 他实在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个字没说就径直进了里间屋,就着昏暗的烛火,只见皇太后仰卧在床上,头上搭着冰帕,秋婵则正在一旁小心地服侍。见皇上进了屋来,赶快直起身子意欲迎上前来行礼,却被他一把制止住了。 “赶快仔细服侍娘娘,不要管朕这里。” 秋婵知道皇太后这一回病情来势凶凶,心里也是忐忑不已,既然皇上已经如此吩咐,也只得是依言赶快又回到娘娘的身边,俯身取下她额头上的冰帕,准备再换一块。皇上见状赶快伸出手去,将另一位宫女手中捧着的新冰帕接了过来,疾步走到皇太后的床边,坐到床前的矮榻上,亲自将冰帕覆到她的额头上。由于娘娘病发的时候已经梳洗完毕,然而即使没有胭脂水粉,这张脸竟是比红绸子还要红,更是烫手得厉害,令皇上在换新冰帕的时候才刚刚触碰上就吓得一下子又弹开了手掌。天啊!怎么竟是热得如此骇人呢!然而才弹开了手掌,他禁不住轻轻地重新抚上她的脸庞,因为他想用自己因为担惊受怕而冰冷的手掌,让她那滚烫的体温降低一些,再降低一些。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不管是一刻钟就换一块的冰帕,还是六个宫女同时摇扇,亦或是他如同寒冰似的大手都不能阻挡她滚烫的体温一升再升,相反,他的这双大手只是转瞬之间就被皇太后灼热的肌肤弄得奇热无比。 望着昏睡中的皇太后,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种阵阵的悲凉悄然袭来。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与他的亲生额娘如此亲密地相处过,眼前的皇太后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陌生。额娘,原本应该是这世上最为亲切的字眼,最为真挚的感情,可是在他的心中,只有他的皇额娘--孝懿皇后,才能称得上是亲切、和蔼,而这个亲生额娘,与他的距离永远都是那么的遥远。 不论感情上如何疏离、如何遥远,而实质上,他们的距离却是那么的近,因为他们的身上都流淌着相同的血,他们的脸上刻着近乎一模一样的五官,他们的骨子里都有着相同的脾气禀性,都是那么的倔强、那么的固执。反观十四阿哥,除了血缘之外,实在是找不出来多少与皇太后的相似之处来。都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放到这对母子身上来看,确实是真理。太多的相同点造成了彼此间的相互排斥,再加上不近人情的皇子抚育制度,造就了他们愈发疏离的母子关系。 这是时代的悲剧,历史的悲剧,也是人世间最为残酷的现实,最为悲惨的结局,他们是制度的牺牲品,却是非但得不到分毫的补偿,还要被迫喝下旁人为他们酿下的这杯苦酒。 直到现在,当他们摆脱不掉,挣脱不了,一生为敌、身心俱疲的时候,一个因为病情牵挂而心如刀割,一个因昏迷不醒而卧病在床,才终于促成这对母子时隔这么多年能够放下各自的刚强、倔强、固执、偏见,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因为他们也如常人一样,也有心灵最为脆弱的时刻。 正在皇上思绪万千之际,忽然间感觉到皇太后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一条缝隙,嘴唇也轻轻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正拼尽全身力气只为了想要说些什么,见此情景,他赶快起身凑上前去,同时侧耳倾听,结果等了半响,才见皇太后轻轻地吐出三个字:“老十四?” 这一声“老十四”惊出了皇上的一身冷汗,他并不是对皇太后将他误认成为十四阿哥而心生报怨和不满,尽管他知道皇太后的心里只有十四阿哥一个人,然而现在的她竟然将近在眼前的他都能误认为老十四,由此可见皇太后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分明是陷入了意识模糊的地步。 意识模糊意味着什么,对于粗通医理的皇上来讲自然是非常清楚,然而这几天来病情一直比较稳定,特别是今天,甚至可以说是比前两天的情况还要好,怎么突然间到了晚上病情就急转直下了呢?难道说,是“回光反照”吗? 这个念头甫一闪现,皇上竟是被自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他不敢再往下去想,可是,他又不得不想。如果他猜错了,只是偶尔的病情反复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假若不幸被他言中,真的是“回光反照”,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准备。 从感情上来讲,他当然不希望今天晚上就是“回光返照”之时,然而他是理智之人,只要有一万种可能性,他就必须做一万种打算,不管这个可能性是多么残酷得令人无法接受。 不管皇上是否承认,自先皇驾崩之后,这世上能够令皇太后唯一挂念放心不下的那个人,只有十四阿哥一个人,假若现在就是到了她最后的弥留之际,他怎么能忍心让他们母子再心有遗憾地阴阳两隔?他能够替他人做嫁衣裳,将自己命人出宫采办的吃食记到十四阿哥的头上,怎么就不能满足皇太后最后见上十四阿哥一面的心愿呢? 再说十四阿哥,如果说皇上在亲情这条路上走得崎岖坎坷,那么十四阿哥也没有太多的平顺坦途。虽然他得到了几乎全部的母爱,然而在父爱方面与皇上相比则是相去甚远。皇上是在所有的皇子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自幼得到先皇的亲躬教学,除了废太子之外,也就只有皇上能够享有此等殊荣了,成年之后先是在先皇身边得益于言传身教,后期又深得先皇器重署理朝政,这些都是十四阿哥望尘莫及的。此外,在先皇过世的时候,皇上是自始至终陪在左右,而十四阿哥则因为身在遥远的西北,没能赶回来见先皇最后一面,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假若此次皇太后不能躲过此劫,而十四阿哥因为远在遵化而赶不及见最后一面,父母双亲在临终的时候都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可想而知,这对十四阿哥的打击会是多么的沉重!先皇过世的时候,皇上当时还只是皇子,对于千里迢迢只能是回京奔丧这个结局完全是无能为力。然而现在已是今非夕比,假若现在真的是到了皇太后寿数将尽的时刻,他已经是掌握一切生杀大权的一代帝王,却款能促成十四阿哥与皇太后见上最后一面,老十四对他的恨又会是多么的深!抛开十四阿不谈,就说皇上自己,他怎么能够眼睁睁地让悲剧重新再度重演? 第2633章 临终 打定了要促成皇太后和十四阿哥母子相见的主意,只是行动起来又有那么多的现实障碍。先从十四阿哥这方面来讲,他身处三、四百里之外的遵化皇陵,即使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也要一、两天的时间,再加上宣他进京的圣旨也要一、两天才能送到遵化,一去一回加起来就是三四天的时间了。再说皇太后,今天晚间的这次发病来势凶凶,真若是“回光返照”的话,很少有人能够躲得过今晚的这一劫。怎么办? 事不宜迟,不管皇太后的病情会是什么情况,他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 打定主意之后,皇上立即传了两道圣旨下去。第一道是宣十四贝子即刻启程进京面圣,他不敢说十四阿哥此次进京的目的是面见皇太后,毕竟现在皇太后的病情尚未确定,随着这道圣旨的下发,定是会提前走露了消息,若是十四阿哥听到皇太后病危的消息,想也不用想,一定是还在遵化皇陵的时候就大闹一场,再得到京城别有用心之人的里应外合,怕不是要引起一场不必要的麻烦与混乱局面,因此一贯小心谨慎的皇上自是不敢打草惊蛇,按下皇太后病情危急的消息秘而不发。 另外一道圣旨则是对太医院下发的,要求太医院所有太医,不论擅长何种科别,都要即刻被编入轮值,每隔4个时辰轮换一批。此时已经是快要一更天了,这道圣旨的下发意味着没有在太医院值班而是回府居住的太医也要即刻从府中启程赶来永和宫,此道圣旨引发的动静自是不小。不过自禁食以来,皇太后一直身体不适,太医院也是多次被皇上要求全体太医轮值候命永和宫,因此这道圣旨的下发不会引起太多的侧目与关注。 待两道圣旨尽数发下去后,方方面面的准备都做好之后皇上才重新回到里间屋,回到皇太后的病榻前坐下。而皇太后虽然陷入了意识模糊,但是这一次皇上重新回来仍是让她感受到了有人进了屋里,禁不住下意识中又问了一句:“老十四回来了?” 望着病榻中已经因为昏迷而神智不清的皇太后,皇上的心中突然间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楚。都说“子欲孝而亲不待”,虽然他一直竭尽全力侍奉他的额娘,然而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真情,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对于这样的状态,从前的他总是振振有辞:额娘的心里只有老十四,额娘从来不喜欢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额娘逼迫他的,更何况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一切,他哪一样都没有落下。 是的,这些全都是事实,然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的皇太后已然是时无多日,他还钻这些牛角尖做什么?他们战斗了一辈子,抗争了一辈子,结果却是到头来谁也改变不了她是他亲生额娘的现实,谁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那么他们此前的斗争岂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一件事情?可是当他明白这些道理,意识到这些错误的时候,竟然是老天爷再也不打算给他改正这些错误的机会了。 带着深深的愧疚与无限的遗憾,皇上暗暗下了决心:不管额娘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他都要从现在开始,全心全意地,就像对待他的皇阿玛那样对待他的额娘,只因为他是一个孝子,他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宁可全天下人都负他,他也不要负天下人,那就从自己的额娘开始吧,从现在开始吧。此时,他知道皇太后心中热切地地盼望着十四阿哥,他不想让她再失望,她这一辈子,失望的事情太多了。假若他的这个法子能够治好皇太后的心病,从而带动病情好转,起死回生,他就算是将错就错,当一回假的十四阿哥又如何?只要他的额娘能够长命百岁,就是要了他的心他的肝都义无反顾,更何况只是冒充一回罢了。 主意已定,皇上轻轻地回应道:“额娘,儿子在。” 因为担心皇太后回过神儿来看出破绽,皇上特意用了“儿子”来自称而不是“老十四”,这样即使皇太后神智清楚过来也挑不出任何的问题。 皇太后现在早已经是处于无意识的状态,那一声“老十四”只不过是潜意识的本能反应,哪里还分得清眼前站的是何人,哪里还分得清自己身处何地。此时猛然听到有人回说说“儿子在”,也忘记了平时十四阿哥的自称是“老十四”,而是正像皇上预料的那样,真就以为眼前之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十四阿哥,于是伸出手来一把就拉住了皇上的胳膊,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老十四,你真的是额娘的老十四吗?你知道额娘等你等了多久吗?你怎么也不说回来看看额娘?” “额娘,儿子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皇上一边哽咽而小心地回复,一边将皇太后死死地拽着他的那只手从胳膊上放下来,继而用自己的一双大手将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满满地覆上,又紧紧地包裹起来,仿佛他包裹的不是仅仅进皇太后的一只手,而是他这颗忏悔的心。 “知道”十四阿哥来回到京城来看她,皇太后的心中登时被一股巨大的暖流所包围,深深地沉浸地“母子重逢”的巨大欣喜之中,然而只是片刻的欣喜之后,她的眼中又满含起无限的焦虑与担忧。 “老十四啊,额娘还是要再劝你一句,你可千万要听额娘的话啊!千万不要再跟老八他们掺和在一起了!他们跟你不是一条心,额娘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老八他们跟你想要的是一个东西,所以他们根本就是靠不住的,你要是不听额娘这句劝,你早晚要被毁在他们的手里,老十四,你听到没有,赶快答应额娘啊!” 皇上当然知道十四阿哥想要什么,此时听闻皇太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这句话,虽然心中也不是很痛快,毕竟皇太后在这个时候,念念不忘的还是要帮十四阿哥夺回皇位,然而至少还有很大的欣慰,那就是她没有给十四阿哥出主意如何去夺他的皇位,而是提醒老十四离八阿哥他们远远的,由此可见,不管皇太后如何与皇上势不两立、形同陌路,然而在临终之言的时候,她并没有教唆十四阿哥与他殊死而战,这说明在她的心中还是有一杆称,知道谁是靠得住的朋友,谁是靠不住的敌人。 这个认知令原本就原谅了皇太后的他更加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再是势同水火,也终究是流着相同的血,说不出两家话来。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也是一股巨大的暖流涌动不停,握着皇太后的那双手更加地紧了紧,才哽咽地开口道:“回额娘,儿子听到了。” 她的老十四听到了,她终于可以踏踏实实上路,死而无撼了! “听到了就好,听到了就好……” 皇太后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终于,她又沉沉地昏迷了过去。皇上见状,知道她刚刚那番话实在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于是没有再唤她,而是将她的手轻轻地放回到锦被中掖好,又吩咐秋婵好生伺候,然后起身来到外间屋。 “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立即传朕的口谕,命侍卫吴喜和朱兰太前往遵化,接十四贝子回京、即刻启程。” 刚刚下旨令十四阿哥火速驰往京城,但是由谁去传他这道圣旨却是来不及多说就因为皇太后忽然间醒来而没有来得及吩咐,因此他刚才的那个口谕还没有得到立即执行。此时眼见皇太后神智越来越是不清,精神越来越是糊涂,皇上再是不愿意正视现实,然而眼前的一切似乎已经明白无误地预示着什么,如果掩耳盗铃的驼鸟政策换来的是十四阿哥与皇太后错过最后一面而阴阳两隔,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为此,皇上一出里间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确定了传旨官员,且要求即刻启程。 这是最坏的打算,然而皇上赌不起也输不起,尽管从本意上来讲,他当然是希望皇太后身子顺顺当当地度过今夜这场危机,然后病情转危为安就此好转起来。然而刚刚在皇太后那里经历了一场好似临终嘱托的悲凉场景之后,皇上痛定思痛,决定只要十四阿哥不再行颠覆皇权的种种违逆之举,就此远离八阿哥一伙,他一定不会难为这个亲弟弟,就此他们母子相依为伴。既然皇太后心心念念她那个小儿子,既然他已经下定决心成全他们那对母子,既然让一个人幸福的全部含义就是实现她所有的愿望,那么他就不打算让十四阿哥再去地皇陵了,毕竟这个亲兄弟已经在西北呆了那么多年,为国为家出了那么大的力,该是享几年清福的时候了。 第2634章 仙逝 宣十四贝子进京之事全部安排妥当之后,皇上静下心来,转身望了望里间屋,隔着细密的珠帘,只见皇太后此时仍在昏迷之际,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估算着时间也过去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了,病情凶险之际最怕的就是一觉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然而现在正值入夜时分,按正常情况来看,现在也到了休息的时间,皇太后的这个沉睡不醒是病情加重的结果还是困乏的原因?为此他犹豫了一下仍是将守在隔壁厢房的张太医唤了进来。 “朕就将皇太后完完全全地托付与你了,你务必要等到十四贝子赶来。” 人命关天,即使贵为天子,即使身为名医,又岂能左右得了一分或是半毫?张太医是多年老臣,对于皇上家里的大大小小事情都有所了解,面对皇上的这个命令既不能打下保票,又不忍心违抗,无奈之下只得是模凌两可地答道:“回万岁爷,微臣一定尽心尽力。” 皇上是什么人?从来都是眼睛里揉不得半颗砂子,面对张太医打的这个马虎眼,当即断了他的痴心妄想。 “朕不要你尽心尽力,朕只要你能够保证。” “回万岁爷,微臣……” 张太医岂只是战战兢兢,诚慌诚恐,眼见着皇上一语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当即就是汗如雨下,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向皇上保证任何事情。从来都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即使是华佗在世也无法保证人的生死,更何况他张太医?可是陷入亲情困局之中的皇上如此苛刻地扣着他的字眼儿,根本不吃他那套“尽力”的说法,这让他如何应对? 皇上晓通医理,当然知道自己刚刚对张太医的这番话实在是太过苛责,所以他只是用了“保证”两字,而不是扬言“办差不力之人都要给皇太后陪葬”。此刻面对张大人的吭吭哧哧、无言以对,皇上也是心烦气燥不已,为了尽快摆脱这种因为回天无力而备受折磨,令人几乎窒息的感觉,他仿佛是逃命似地大踏步地离开了永和宫。然而当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养心殿,面对书案上那些堆积如山,急需他批阅处理的奏折,第一次,他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专心地处理这些政务。 虽然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最好的准备,但是他又不想承认,不敢面对这个最坏的打算,甚至在心中暗暗筹划起了未来:如果额娘此次能够平安度过险情,朕一定不再与额娘态度强硬地对抗,若是不想接受太后封号那就不接受吧,反正朕就这么一个亲额娘,全天下人都会孝敬她老人家;若是一门心思地偏袒十四弟那就可着劲儿地偏袒吧,反正朕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兄弟,皇位由朕坐了,再不偏袒老十四,朕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呢;若是一辈子都不想搬去慈宁宫那就在永和宫继续住上一辈子吧,反正朕也没有几个女人,难不成还要因为自己的女人而让自己额娘受委屈?人生一世,活就活个痛快、舒心、踏实,切不可到最后,子欲孝而亲不待之时,徒留后悔和遗憾。朕就是醒悟得太晚了,现在想要无怨无悔地尽这份孝心,不知道额娘还给不给朕这个机会,不知道老天爷还愿不愿成全朕的这番心意。 奏折只批了三、四个就因为对皇太后病情的惦念以及心里堵得难受而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此时已是三更天,看不下去的奏折被他无可奈何地推到了一边,这是登基以来第一回没有做到当日之事当日毕。虽然他在走的时候已经吩咐了永和宫中不论发生芝麻大小的事情都是第一时间向他禀报,然而在没有收到任何传话的情况下,他仍是略略思索片刻就唤过高无庸,一行人再次来到永和宫皇太后的病榻前。 皇上才刚一进外间屋的门,就听里间屋传来皇太后仍其微弱的呼唤之音,若不是因为长夜静寂,几乎就要被淹没在了蝉鸣蛙叫之中。 “老十四?老十四,是你回来了吗?” 皇上听出了皇太后这简短的话语中充满了焦急与渴望之情,于是忍不住加快脚步急速进了里间屋,只见皇太后依然合衣仰卧在床上,眼睛紧紧地闭着,脸色更加红彤彤,呼吸声也甚是急促,情急之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她的病榻前,急急地捉住了皇太后半露在锦被外的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果不其然,所触之处,滚烫得吓人。此刻秋婵正接过一个宫女递上来的刚刚熬好的汤药,皇上见状,立即从秋婵的手中将药碗接到自己的手中,小心翼翼地用小瓷勺将药送入她的口中。 此时深度昏迷的皇太后早已经失去了根本主动吞咽的能力,那些药,怎么喂进去,又怎么顺着她的嘴角慢慢地溢出嘴角再流下。他一边擦着这些汤药一边近乎喃喃自语地说道:“您不吃药,身子怎么能好呢?” 仿佛是听懂了皇上的话语似的,皇太后竟然对答如流起来。 “不吃药,不吃药,老十四在哪儿,他在哪儿,本宫要见他,要见他。” 皇太后完全是在噫语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服侍在她左右的一定是宫人奴才,所以她没有将眼前喂她汤药之人当作是十四阿哥,然而她又明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儿子就守护在她的身边,因为陷入昏迷之中而搞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她于是急急地抬起手臂,徒劳地挥向空中,想要抓住前来她床前尽孝的“十四阿哥”。 皇上被皇太后这个突然的举动惊了一下,由于担心手中的药碗被她胡乱地挥动而打翻在地,情急之下本能地去躲避那个突然伸出来的手臂,却是因为离得太近,不但没能躲开,反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猝不及防之中,端在手中的汤药碗毕终究还是滑落在地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午夜时分,幽寂的深宫之中,就像是平地响起的一声炸雷。 除了皇上和秋婵两人在里间屋,所有的人,不管是奴才还是太医,全都在外间屋恭候,冷不丁地听到里面一声巨响,全都以为皇上与皇太后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争执,果不其然,随即就又听见皇太后那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声音骤然响起。 “我要见老十四,见老十四,任谁也休想将他关一辈子!造孽啊!造孽啊!得了天下,可却失人心,本宫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老天啊!报应啊!……” 众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地摇了摇头,站在皇太后这边的不住地暗自埋怨皇上: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要逼皇太后呢?而与皇上一条人之人则禁不住地义愤填膺:万岁爷做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就捂不热皇太后的这颗心呢? 由于皇上没有发话,因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全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外间屋原地不动,静观其变,但是每一个人全都竖起了耳朵,仔仔细细地辨别屋里的每一个细微的动静,从而展开他们最大的想象力。 就在众人心惊胆战地胡思乱想之际,就听皇太后话还没有说完,秋婵那惊恐万状的声音又突然横空彻在永和宫的夜空,凄厉、绵长、无助。 “娘娘,太后,娘娘,主子,您醒醒啊!万岁爷,万岁爷,求求您了!求您了,救救娘娘!” 尽管秋婵那已经变了调的嗓音一声一声地猛烈地冲击着众人的心,然而在场之人全都被吓得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论是谁,哪怕是苏培盛,都不敢走上前半步。 皇太后一直处于深度的昏迷之中,沉浸在她自己的幻想世界之中,先是将前来探望的皇上当作了十四阿哥,继而又想像着要找皇上算账,替老十四鸣冤叫屈,才会在刚才的那一时刻拼尽了最后一口力气喊出那些最恶毒的诅咒。 还不待她喊完,生命的烛火就燃尽了最后一滴光亮,追随先皇而去。秋婵见娘娘的头无力地偏向了一边,自知大事不妙,才急急冲过去想要噢醒德妃,急急地求皇上赶快传御医。 望着再也不会对他喊出羞辱、诅咒话语的额娘,皇上的心中不知道是该痛苦还是悲伤,是该庆幸还是懊恼,他们母子两人最后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告别,她将诅咒、怨恨、愤懑统统留给了她的皇帝儿子,自己带走了所有的痛苦、不甘和遗憾。 而皇上的心中唯有“遗憾”这一种感觉。今生有缘成为母子,却是无缘拥有亲情,如果此生能够再重活一遭,他一定不要这种活法儿! 沉寂了许久,众人才看到从里间屋里缓缓走出来的皇上,步履是如此的沉重,神情是那样的凝重。他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张太医的脸上。 “张大人,进去诊治吧。” 说完,他抬眼看了一眼沙漏:丑刻。(凌晨1点至3点) 第2635章 换将 不管有多么的伤心、悲痛与难过,皇上终究是无力回天,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亲生额娘撒手西归。短短半年的时间,痛失父母双亲,痛失婉然和福沛,还有那个在鬼门关转了一遭尚未完全脱离危险的冰凝,一个一个的至爱亲人,一个一个地与他渐行渐远,他的这颗心几乎要被掏空了。 刚刚下发了十万火急的圣旨,命十四阿哥即刻回京,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么紧急了,不管是早一天还是晚一天,老十四注定是无法见到皇太后一面,听不到她的临终嘱托,终生的遗憾终生也得不到补偿,皇上心里觉得苦,十四阿哥心里不是更觉得苦吗? 上次先皇驾崩未能赶回皇上还有理由推卸责任,这一次皇太后过世又是没能让十四阿哥见上一面,尽管他做了最大的努力,然而结果却是差强人意,不要说旁人会误会,就是皇上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虽然这个终生的遗憾难以补偿,然而皇上还是想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表达一番他的心意,不管十四阿哥是否领他的这份人情,也不管是否能够堵住悠悠众口,他都要这样做,才能问心无愧。 “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传朕的口谕,着贝子允禑往驻景陵。” 贝子允禑乃十五阿哥,一直以来都是中立派,既不是皇上的心腹,也不是他的敌手,而皇陵因为地处偏僻的乡野、生活条件艰苦,又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同时也意味着没有什么加官进爵的机会,又是需要皇室宗亲这种有身份有脸面的人员前来镇守,因此这个差事总体而言是费力不讨好的鸡肋。十四阿哥被要求留守皇陵或多或少带有惩戒的性质,而十五阿哥既不是八党一员,也没有自立门户对抗皇上,怎么会被选中接替十四阿哥镇守皇陵呢? 刚才皇上下令十四阿哥进京的时候,因为皇太后情况未卜,因此不太确定十四阿哥会在京城逗留多长时间,然而现在皇太后随着的仙逝,她临终叮嘱“十四阿哥”远离八阿哥的那番话深深地触动了皇上,那颗早已经冷漠透顶的忽然间泛起了浓浓的暖意。他不是想补偿十四阿哥两次未能尽孝的遗撼吗?那就借个契机,将老十四留在京城吧,那么皇陵由谁来接替镇守呢? 先皇龙驭宾天之前,遵化皇陵只下葬了一位帝王,那就是先皇的父亲,顺治皇帝。由于先皇年少登基,大部分的规章礼仪都是由他的祖母孝庄皇太后确定,当然也包括遵化皇陵的所有事务。当时确定的镇守人员只是笼统地规定是皇室宗亲,现在,当先皇作为第二个帝王葬入皇陵之后,以诚孝著称并身体力行的皇上立即觉得先皇有皇子二、三十人,却没有一个皇子在陵寝尽孝,实在是大逆不道,十足的不孝子孙,于是才会下令要求十四阿哥镇守皇陵,因此他的这个决定表面上看来是对十四阿哥的惩戒,实际上却是表明了他的一颗至诚至孝的心。于是在皇上的坚持下,十四阿哥成为遵化皇陵建成以后,第一位亲自镇守皇陵的皇子。 现在十四阿哥回京为皇太后奔丧,那么在十几个成年皇子当中,选派哪一个前去更为先适合呢? 其实这是一个不需要过多思考的问题,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十五阿哥的身上。一方面十五阿哥缺少历练,独守皇陵也勉强自得上是一个机会吧。另外十五阿哥的养母也是皇太后,虽然没有因为近水楼台的原因成为皇上的心腹,但至少也算是出自永和宫的皇子。皇上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他自己因为坐镇京城而不能亲自为先皇守陵,但他仍是希望由永和宫的皇子来承担起这个重任,这也是当初他留下十四阿哥在遵化的原因之一,不完全是为了打压异己,只是绝大多数人都误会和曲解了他的这份心意。现在十四阿哥回京尽孝、承欢皇太后膝下,那么放眼望去,也只有十五阿哥是唯一的合适人选。 皇上一声令下,十五阿哥立即奉命前往遵化,与此同时派去传旨并迎接十四阿哥回京的吴喜和朱兰太已经风驰电掣般地行至密云境内。 吴喜和朱兰太绝对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因此自接到皇上下达的前往遵化速召十四贝子进京的圣旨后,立即整装上马,片刻未敢耽搁,迅速集合了二十名大内侍卫,连夜出了紫禁城,快马加鞭直奔遵化。 由于皇太后发病非常紧急,这两个人今晚又没有当值,自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连夜急召十四贝子,但是联想到皇太后连日缠绵病床的情况还是时有耳闻,皇上与太后以及十四爷之间的恩怨矛盾极深是有目共睹,难道是?两人知道这些都是皇家密闻,不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能够背地里打探和嚼舌根的东西,尽管两人平时里全都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但也都心照不宣地咽进了肚子里,以求自保。 一行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于第二日的黄昏时分终于抵达了遵化景陵。 两个月前,皇上将十四阿哥留在这里守护景陵,同时也将他的心腹侍卫李如柏留在了这里,名义上他也是守陵人员之一,实际上,他还肩负着看守十四贝子的责任。事实也是如此,李如柏白天严密监视十四阿哥的一举一动,晚上还要写奏折或是派密探,将十四阿哥反常的一举一动都悄悄地如实向皇上禀报,有紧急情况则是随时随地密写奏折连夜递出,如果没有紧急事项,也要每隔两天将密折发往京城一次。 看守十四阿哥的这两个月以来,李如柏一直都是高度警觉,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十四爷闹出什么事端,让他无法向皇上交代。十四阿哥一开始确实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不是喝个伶仃大醉就是痛骂他的皇兄四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要么就是四处骑马打猎、横行乡里,搅得左邻右舍鸡犬不宁、四邻不安。可是谁让他有一个当皇帝的四哥呢?方圆百十里地都知道这位十四爷是皇亲国戚,不好惹,也惹不起,因此只能是把怨气咽进肚子里,敢怒不敢言。 要说皇上真是个知人善作之人,将李如柏这个笑面虎、两面派安排在这里办这个差事,真真地做到了人尽其材、物尽其用。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对于十四阿哥那些故意制造出来企图引起皇上注意的事端,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李如柏都是一副任由你闹出大天来,他的手下只远远地尾随,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绝对不会上前染手半点,不论是阻止还是劝解,更不会安慰,任由他胡作非为。李如柏这个驻军首领当然更是将两面派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当着十四爷的面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小心和不是,背地里则是事无巨细,连芝麻大点儿的事情都不忘给皇上密写奏折详细禀报:譬如今日十四爷潜心研究《庄子》,恐怕意欲图谋不轨;譬如今日十四爷做梦的时候说不管是东海龙王还是玉皇大帝,休想管了他的好事;譬如今日十四爷跟十四大福晋双双去了后花园呆了半个多时辰,因为奴才的人不能近身而不知密谋何事,等等,等等。 十四阿哥上述种种叛经离道的行为仅仅只是在发泄皇上对他如此“不公平处置”的强烈不满,然而李如柏因为得了圣令,又急于立功,因此千方百计地想要挖出一些皇上感兴趣的情况来,以助自己立下奇功从而加官进爵。幸好皇上并没有存心找十四阿哥的麻烦,只是不想他留在京城与八阿哥或是太后联手威胁到自己的皇位罢了,因此面对被困在皇陵与世隔绝、孤立无缘的亲兄弟并没有赶尽杀绝,而对于隔三差五收上来的李如柏的密折也没有太放心里去,但是为了不打消李如柏的积极性,他也没有对这个奴才添油加醋的行为作出任何赞赏或是斥责的回复。 皇上既不鼓励也不反对的态度令李如柏心里有些发毛,思前想后一番最后决定还是一如既往,不过由于十四阿哥把周边搅得乌烟瘴气,不管是驻军还是民宅,全都祸害得鸡犬不宁,弄得街坊四邻怨声载道,于是他这个老好人又粉墨登场了,将所有的善后事宜全都大包大揽下来,只要是能用银子来说话的,统统大手一挥、银子拿来,结果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光是赔出的银子就像流水似的,而李如柏竟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因为有皇上在后面坐镇,他李如柏怕个什么?不过也好在十四爷的这通胡闹全都是打家劫舍之举,全都是能用银子来解决善后事宜的事情,再是怎样撒泼耍酒疯都还没有闹出过一起强抢民女之类的事端,否则也真真滴能够算得上是恶贯满盈了。既然因此李如柏更是放心大胆起来,任由十四阿哥胡作非为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2636章 看守 李如柏的这番既严防死守又纵容放任的策略,也是把十四阿哥搞得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原本他这么大费周章地胡作非为不过是想惹恼了他的皇兄,令皇上一气之下以扰了他们皇阿玛的宁安为由将他调离遵化,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十四阿哥的如意算盘完完全全地落了空,不但没有惹怒皇上,反而见那李如柏跟在他屁股后面给那些遭了秧的人家又是赔笑脸又是赔银子,而他自己却得不到半点来自京城的消息,心烦意乱之极。此外也是因为闹腾了一个多月,再是精力充沛也禁不住天天如此,无奈之下只得是另作其它打算,于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前些日子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经常自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一整天都不会出来一步。 对于这个巨大的变化,李如柏虽然搞不清什么状况,但是一方面他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另一方面也继续任由十四阿哥如此这般,毕竟比起那一个多月的“烧杀抢掠”来说要省心多了。此外,十四阿哥安静下来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李如柏可以缩小看管范围,手下的侍卫们也得出空闲来能够轮班休息,众人浑身绷的这根弦实在是太紧了,如果十四阿哥再不安静下来,他们这些看守人员也快要达到崩溃的边缘。 就在李如柏等人因为十四阿哥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而获得难得的清闲与安宁的时候,突然间迎来了前来宣读的圣旨的吴喜和朱兰太一行,登时搅了这里的太平盛世。 李如柏也是出身大内侍卫,与吴喜的私交甚是不错,而与朱兰太则仅仅是点头之交而已。吴喜当然知道李如柏留守遵化的唯一差事就是严加看守十四阿哥,现在他们一行人前来遵化是传达皇上的圣旨,不过因为知道十四爷不好对付,又知道李如柏的身份,因此吴喜他们决定到了景陵之后,最好还是不要招惹那个有持无恐,连皇上都要让步三分的十四爷,反正有李如柏坐镇撑腰,莫不如……于是吴喜自做主张,没有直接前往遵化的十四贝子府面见十四阿哥宣读圣旨,而是第一时间前往李如柏的住处先行将消息透露给他。 当吴喜一行到达李如柏这里的时候,这位大爷正与手下的几个侍生悠闲地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山南海北地闲聊,乍一闻听侍卫来报吴喜吴大人即刻抵达的消息,惊得他连酒杯都握不稳,差点儿从手里滑落下来。 “你看清楚了?是吴大人吗?吴大人好好地在万岁爷跟前当差,怎么突然跑到咱们这地方来了?” “回李大人,千真万确,小的看得真真的,就是吴大人,如假包赔!” “你小子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怎么听着都是胡言乱语!” 李如柏自是不会相信吴喜会像天兵天降似地来到他的地盘上,结果一句呵斥还没有落下,就听另一个声音豁然响起。 “哈哈哈,李大人!怎么?事到临头还不相信是你吴兄来了?” 李如柏正在质问那个报信的下等侍卫之时,只听见乱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爽朗的声音,待他定睛一看,不是吴喜还能是谁?于是刚刚还惊讶得合不扰的大嘴巴抿了两下,咽下嘴里的那半口酒,一边赶快喘了两口气才一脸堆笑地回应。 “唉呀呀,果真是吴兄!这是哪阵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在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由于没有好好当差还吃酒行乐被吴喜逮了个正着,李如柏既尴尬又惊慌,一边大声地打着招呼一边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口,只见吴喜和朱兰全都是太汗流浃背,就像刚刚从水缸里捞出来的一样,两人一边翻身下马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由于骑了一天一夜的马,双腿一直呈弯曲状态,以致下马之后两个人的双腿都无法在短时间里伸直,更不要说正常抬腿走路了。 李如柏也是行武之人,见此情景当然知道这两个人是因为八百里加急才累成这个样子,禁不住地万分诧异。京城这是发生了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宫廷叛乱?那应该是血流成河,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逃了出来吧;皇上派这两人来监察他李如柏的?也不太像呢,皇上真若是动了这个心思,也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透露出来,毕竟在宫里自己也是有些耳目和眼线的。 搞不清这两人此行的目的,又因为他们累得喘不上气来,更不要说还能张嘴说话了,因此对于李如柏的那几声爽朗的笑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李如柏则是因为心虚,因此明知道那两人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地张不开嘴,却仍是急急地追问起来。 “二位这是为何而来?急成这个样子?” 此时两人已经被李如柏的手下搀扶着进了屋里,又将递上来的茶水连连喝了四大碗,这才把气儿给喘匀了一些,于是与李如柏私甚好的吴喜才率先开了口。 “李大人,确实是急事!皇上口谕,命我们二人即刻前往此地,奉召接十四贝子速回京城!” “什么?皇上召十四爷回京城?因为何事?” “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皇太后这些日子生了病,一直卧床不起,可能是皇太后想十四爷了,皇上见太后思贝子爷心切,特命我们二人速接十四爷回京。” “那,那皇上说了什么时候启程?” “皇上吩咐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即刻?现在可是太阳都落了山呢,况且两位兄长一路马不停蹄,总还是要歇息一下,否则身子怎么受得了?” “皇上有谕,我们倒是想歇息呢,谁敢抗旨不遵?” “那,让愚弟去跟十四爷说一声。” “咱们一起去吧,反正早晚也是走,不如一边说一边就收拾启程了呢。” 李如柏因为肩负着密切注视十四阿哥动向的任务,因此他的驻地与遵化十四贝子府只是一墙之隔。待这三人一边闲说话,一边转过一座院墙来到贝子府的时候,吴喜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要说京城的十四贝子府吴喜也是去过几回的,不说豪气冲天、奢华致极也是雕梁画栋、贵气逼人,然而面对眼前的这座也同样号称是十四贝子府的院子,他除了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之外,只剩下了唏嘘不已。因为所谓的十四贝子府,不过就是七、八间房子外加一座院子,再被四周的院墙围起来而已。 曾经的十四阿哥被先皇任命为抚远大将军,打了那么多的胜仗,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十四贝子府又是何等的车水马龙,才短短的五、六年的光景,竟是落到如此颓败的境地,是造化弄人,还是世事无常? 吴喜才站在贝子府门外就如此感慨万千,然而当他见到时隔不过两个来月的十四阿哥本人的时候,心境更是犹如跌落万丈悬崖,如鲠在喉。 由于李如柏的一个手下已经极有眼力劲儿地提前来禀报,因此当他们三个人进屋的时候,只见眼前之人一身普通常服,胡子拉差,神情落寞地站在屋子当中,这不是十四阿哥还能是谁?可是,这般凄惨落魄模样实在是令吴喜和朱兰太两人于心不忍起来。 十四阿哥虽然事先听人禀报,知道京城来了人,可是他也万万没有料到会是吴喜他们两人:他们不是皇兄的近身侍卫吗?怎么会跑到这荒野之地来了?难不成是皇兄终于腾出功夫给他罗列罪状,派这两人行刑执法来了? 片刻的想到猜疑之后,还是吴喜首先反应过来,赶快拉了一个同样惊讶不已的朱兰太。 “奴才给贝子爷请安。” “哟,万岁爷什么时候舍得放你们这两个看家狗出来到爷的地盘上来撒野了?” 因为吴喜和朱兰太都是皇上的亲信侍卫,十四阿哥当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一句话就这两个人说得面红耳赤地抬不起头来。他们再是奴才,好歹也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是钦命传旨大臣,谁不上赶着巴结?十四阿哥再是主子,落难的凤凰变成鸡,都这个模样了,还嚣张什么? 李如柏一贯的笑面虎、老好人,见此尴尬情景赶快上前来打个圆场。 “十四爷,小的们全都是当差伺候主子的,如有得罪还请爷高抬贵手。 “让爷高抬贵手?怕不是一会儿还要被你们动手吧?” “十四爷何出此话?” “别跟爷装傻充愣了,就万岁爷那点儿心思,爷早就一清二楚,说吧,什么罪名?是就地行刑正法还是押解回京?” 十四阿哥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是被这位爷给误会了,还是李如柏脑子转得快,发挥了八面玲珑的本事,赶快出面化解。 “哎呀呀,十四爷这可是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了?” “可不是误会了?吴兄,还不赶快传旨?” 经李如柏提醒,吴喜这才如梦方醒似地赶快上前一步,先清了清嗓子才开了口。 “贝子爷听旨。” 第2637章 不好 吴喜一句“贝子爷听旨”,十四阿哥再是怒从胆边生,然而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无可奈何地将那一肚子的斥责和怒骂生生地憋了回去,回了里间屋换上一身正规衣裳,又净了手,才重新回了外间屋,这里早已经由奴才们放好蒲团,只待他尽快听旨。 所谓圣旨,不过就是皇上的口谕,因为事发太过紧急,来不及制作专门的圣旨,只能是由心腹侍卫亲自口传,这也是皇上刻意挑选了吴喜和朱兰太的原因,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十四阿哥熟知的奴才。此时当十四阿哥一切准备停当、俯首听旨之后,吴喜话语不长,言简意赅地转述了皇上的口谕,无非是皇太后病重,着十四阿哥贝子允禵回京尽孝,镇守皇陵人员另外再议这几件事情。因为当时着急召回十四阿哥,因此皇上还没有考虑好由谁接替的问题,吴喜朱兰太已经出发之后,他才另下了圣旨派十五阿哥前往遵化。 直到听完圣旨十四阿哥才知道他冤枉了皇上,只是他实在是来不及愧疚,毕竟乍一听到皇太后身患重病的消息,既是震惊也是心急如焚。特别是皇上竟然以皇太后生病为由急如他立即回京,而且匆忙之间连接替人员都没有来得确定下来,可想而知圣旨下发之时是多么的十万火急,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由得一沉:皇兄从来都是办事沉稳之人,这一回竟然急成这个样子,额娘这病到底有多重? 对于镇守皇陵,十四阿哥一直认为是皇上专门为了排挤、镇压他的势力才做出如此决定,一开始还声势浩大地闹了一个多月,然而随着在这里呆的日子越来越长,李如柏监视得越来越严密,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他日渐颓废下去,对于能否回京重振旗鼓已经不报任何奢望。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接到了即刻回京的圣旨,十四阿哥应该是喜出望外的,不过,只是一个皇太后生病就能令皇上放下戒心同意他回京,实在不是皇上的行事风格。要知道皇上的位子虽然越来越稳当,但也不是固若金汤,同意他即刻回京不就意味着放虎归山吗?皇上就不怕他借机生事、举旗造反吗?怎么还会假惺惺地同意他们母子团聚?十四阿哥越想越是觉得实在太过蹊跷,到底是真的是皇太后病重,还是皇上暗渡陈仓,设下瓮中捉鳖之局,就等他往圈套里钻呢?因此对于此次进京,他并没有喜出望外,相反更是心情沉重: “吴喜,爷且问你,刚刚你说的这些可全都是万岁爷亲口所说?可全都句句属实?” “回十四爷,奴才当然所说全是实情,奴才办差这么多年,可是知道轻重,无论如何也不敢做那假传圣旨的勾当,凭白让脑袋搬了家啊!” “那爷问你,皇太后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两个月前还到皇陵这里亲送先帝梓棺,长途跋涉几百里地都不在话下,这才几十天的功夫,怎么就病重了?莫非是万岁爷故意惹出事端,将皇太后给气病的?” “回十四爷,皇太后这些日子确实是有些身子不爽利,但也没有病得那么重,而且也不是皇上气的……” 吴喜被十四阿哥这么一问,吭哧半天只说了这么几句话,毕竟皇太后训斥贵妃娘娘导致娘娘小产,小皇子也没保住,皇上一气之下迁怒十四阿哥停了禄米,只是这停了禄米的圣旨还没有通过官驿正式传递到遵化,皇太后就闹起了禁食斗争,引发了这一次的重病。前前后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而且全都是一环扣一环,只要说了其中一件必定就会引发前一件或是后一件。更何况这些事情又是发生在关系最为紧张的三个人之间,吴喜当差多年,当然知道哪些话应该说,哪些话不应该说,那可是皇上的家务事,哪里容得了他这个奴才传闲话?若是他提起半个字,十四阿哥定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从而引出所有的恩恩怨怨,到时候他可是吃不兜着走了,再是皇上的心腹奴才,只要看看秦顺儿的下场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从吴喜这里套不出来半点儿有用的消息,圣旨当前,十四阿哥也没有了拒不前往的理由。首先拒不回京会给自己找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在当前双方实力极为悬殊的情况下,十四阿哥不想冒这个没有必要的风险。另外既然吴喜也说皇太后最近贵体欠安,因此他额娘病重的消息应该不会空穴来风,于是十四阿哥的心里开始对皇太后的病情份外担忧起来。 想来想去,就算是鸿门宴,就算是有去无回,十四阿哥决定还是要走这一遭,至少还能与皇太后见上一面,哪怕见不上面,但也至少能知道皇太后的消息,至少心里不会再为皇太后的身体而担忧。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万岁爷不是说即刻启程,不得有误吗?那还你们还在干等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启程?” “好,好,奴才这就命人稍事休整,即刻启程。” 吴喜这一次带了二十来个随从,毕竟十四阿哥骁勇善战,万一这位爷就地造反生事、抗旨不遵,以一敌五都不在话下,就是他和朱兰太两个人联手也不一定能够顺利拿下这位闻名遐迩的大将军王,毕竟十四阿哥的那些军功也是提着脑袋浴血奋战中挣来的。因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吴喜一下子点了二十四名大内侍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实在不行,他只有拿出车轮战、人海战这些法子了。 不过,十四阿哥在遵化也呆了两个来月,虽然李如柏是皇上绝对的亲信,但也不能保证十四阿哥暗地里招兵买马,在李如柏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发展自己的势力,真若是那样的话,对方的实力更是如虎添翼、不可估量,到时候真若是发生叛乱,就他们这二十多人能逃命就不错了。 这一路吴喜也是走得忐忑无比,这也是他到遵化之后没有先去十四贝子府传旨,而是先拜了李如柏这个山头的重要原因,探探情况,与李如柏结成联盟,万一十四阿哥行造反之举,他们这一队八百里加急而来,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连招架之功都没有的大内侍卫们也好寻得个可靠的援兵。 从目前情况来看,正如吴喜所料,十四阿哥虽然情绪极度激动、态度格外嚣张,但是还没有看出来有造反谋逆之举的迹象,他的心中才略略地踏实了一下。此刻听十四阿哥催促启程,于是赶快先吩咐同行的二十来个侍卫先将马匹交李如柏去照料,同时换了遵化当地的良马,然后众人匆匆地吃了一口饭,将给养和装备全部置备妥当,也不顾日头已经悄然西偏,就和十四阿哥以及他的几个奴才一同启程返京。 十四阿哥和他的贴身奴才们一行八人走了,吴喜和朱兰太的大队人马也旋风式到来,又旋风式离开,热热闹闹了两个来月的遵化十四贝子府登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看守着那位分分秒秒都会惹事生非的十四爷,再也不用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送走了那一行人,李如柏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迟来的午觉了。 然而当李如柏刚刚将脑袋放在枕头上准备借着半醉的小酒美美地睡上一大觉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大脑。晌午前发生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突然,李如柏一直都是被动地接受吴喜的那一套说辞,又因为不停地被十四阿哥催促,令这个一贯小心谨慎之人一时间竟是自乱了阵脚,甚至有些糊里糊涂起来。现在当一行人全部离开,整个世界恢复了应有的安宁之后,他的大脑才恢复了正常运转,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大喊一声“大事不好!” 突然间“想明白过来”的李如柏腾地一下子就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惊慌失措地立即吩咐他的副将,所有守陵的侍卫一刻钟内集合完毕,一个不剩全部快马加鞭,急追吴喜和十四阿哥一行。 十四贝子府的那八个人还好说,虽然闲散了两个来月,但毕竟都是行武出行,功夫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荒废,因此突然间需要晓行夜宿、快马加鞭自然是全都不在话下。然而吴喜这一行人员则不同了,这二十多人虽然全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内侍卫出身,然而他们一个个全都是星夜兼程地从京城赶来,来到遵化之后也只是匆忙吃了口饭、喝了口水,稍事休整之后就继续赶往回程的道路,速度当然是要比来的时候慢了许多。十四阿哥那一队人马虽然被吴喜他们拖了后腿,不能撒了欢地快马加鞭,然而因为他们原本没有造反谋逆的心思,于是也都不紧不慢地随在了吴喜一行的前后。 第2637章 拦截 吴喜一行不急不徐地向京城进发,再看李如柏一行,由于这两个多月以来在遵化执行的唯一任务就是看守着十四阿哥,比起上场杀敌等其它的差事来讲,在这里当差简直就是闲得浑身都要长毛了,完全就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此刻,当李如柏以精锐部队对付吴喜的疲惫之师,当然是胜券在握,尽管十四阿哥他们早出发了一个时辰,仍是被李如柏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轻松松地追了上来。 还差着好几里地呢,吴喜就听到了后面似乎隐隐地有马蹄声阵阵,他赶快仔细地辨别了一下,当即眉头紧锁起来,因为听那声音仿佛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至,人数至少是他们的两倍左右。对此,吴喜的大脑迅速地转动起来,鉴于马蹄声是从后方传来,而不是来自正面京城方向的人马拦路阻截,想必应该不是京城方面的力量实施的什么政治阴谋,那就只能是李如柏方面了,可是也不对,如果是他们落下了什么东西,李如柏只需派几个人即可,有什么必要兴师动众派出近六十多人的大队人马?想来想去,吴喜只能是认为在这荒郊僻野之地,定是遇到了山贼土匪。 遇到劫匪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当即就惊出了吴喜一身的冷汗,也顾不得请示十四阿哥,也顾不得与朱兰太商量,就立即传下令来,吩咐众人即刻变阵,以十四阿哥为中心,吴喜在左,朱兰太在右,十四阿哥的两个亲信奴才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再以这五人为中心,按军职高低顺序,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团团围住。不过即使是变阵也没有停止继续前行的,相反更早加快了速度,以期抢在土匪到来之前能够寻到有人烟的地方,不管是驿馆还是村镇,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总归有了援手再加上他们这些骁勇善战的大内高手,应该还是有胜算的。 然而吴喜低估了这些“劫匪”的能力,原以为他们就算是赶不到有援兵的地方,但凭他们这些人的身手,至少还是可以周旋一阵子的,然而实际上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被来人再度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吴喜一行再加上十四阿哥那队人马,全加起来也只有三十来个人,而李如柏则是倾巢出动,将近五十多人,几乎达到了以以一敌二的程度,又因为是疲师末驽,吴喜只能是束手就擒。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面对这个束手就擒的局面,吴喜以为处此番定是要凶多吉少,甚至小命休矣之际,突然间发现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这个铁桶阵居然都是身着官服的兵勇,当即是大喜过望,继而又因为大水冲了龙王庙而觉得哭笑不得。 因为此次出京传旨,担心路上遇到不测,吴喜特意命令众人没有穿官服,而是以常服出行,谁想到竟是被自家人误会,不过好在他们都有出入大内的腰牌,能够证明他们的官家身份,于是当众为为他闪出一条道路之后,吴喜赶快抱拳作揖之后开口道:“自家人,自家人!千万不要擦枪走火!” “哈哈哈!就知道是自家人,为兄当然定是不会擦抢走火!” 一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吴喜错愕不已,赶快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看,迎面骑着高头大马正向他疾驰而来之人不是李如柏吗? “李兄,原来是你?是小弟有什么东西落在你那里了吗?还劳李兄亲自率这么一大队人马送来,实在是太过兴师动众了,愚弟实在是惭愧,这么大的礼遇让愚弟日后如何还得……” “吴老弟,你骗得为兄好惨啊!若不是为兄及时识破了,怕不是被你蒙混过关,要不了两日就人头落地还不知死在谁手里头呢!” “李兄,您何出此言?小弟这次办差匆忙,没有来得及置办孝敬您的大礼,实在是事出有恩,还望兄长网开一面、高抬贵手,这一回给小弟行个方便,愚弟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下一次不管是出人出力还是出银子,都定当再所不惜、万死不辞。” “哼,吴喜你给我听着,别再给我假仁假义、称兄道弟的了!你骗得了我一次,骗不得我两次!这一回算你栽到我的手里头,就不要怪兄长不讲情面,也不要心存幻想,我李某人上得了一回当是笨蛋,若是再上了二回当,那就是蠢驴一头了!” 吴喜被李如柏一顿臭骂弄得丈二和摸不清头脑,不到一个时辰之前还相见甚欢、把酒言笑的两个人,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难不成皇上又急发了第二道圣旨刚刚送到?那也不对啊!第二道圣旨不管是谁送来,和他一样都是为皇上、为朝廷办差,李如柏怎么可能会厚此薄彼呢? “李兄,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您派两个亲信随我们一行回京可好?亲眼所见定是不会再有什么误会了。” “哈哈哈!” 李如柏未开口之前反倒是仰头大笑了几声。 “好你个吴喜,枉我平日里待你一直不薄,想不到竟是此等卑鄙无耻这徒!这种法子你也想得出来,你也说得出口?让我留下两个亲信随你回京,哼,那跟现在直接就将我那两个亲信杀了有什么两样?还能留到他们回了京城?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响亮了吧?又或者你还真的认为我就是一头蠢驴?” 眼见着横竖都跟李如柏说不通,吴喜简直是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十四阿哥一直冷眼看着这两个人狗咬狗地起了内讧,当然是一言不发,毕竟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李如柏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现在见吴喜落了下风,他又急着进京去见皇太后,自是要开口帮腔。李如柏不买吴喜的帐,但他是贝子爷,皇亲国戚,虽然现在已然极不得势,但好歹也是主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买他十四阿哥的账。 “李大人,爷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但是万岁爷的圣旨已下,总不能抗旨不遵吧?若是耽搁了时辰,到时候可是你李大人吃不了兜着走!” 别看李如柏是个笑面虎,对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他本人却从来都是一个软硬不吃之人,哪里是十四阿哥这么两句话就能变了主意的?他可是皇上亲命的看守十四阿哥之人,哪会将这个落魄的贝子爷放在眼里? “贝子爷,奴才也是奉命办差,还是不要让奴才为难才好。来人啊!” 随着李如柏一声令下,早已经将吴喜一行团团围住的众人又进一步收紧了铁桶阵,见此情景,他才继续发号施令道:“护送十四爷回贝子府!” 回贝子府?不要说吴喜,就是十四阿哥也是大吃一惊,不知道这李如柏搞的是什么迷魂阵,当即齐唰唰地喊道:“李大人,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李如柏还想他们呢!本来他好好在看守十四阿哥守皇陵,突然间吴喜一伙人从天而降,口口声声说前来传旨,奉命接十四爷回京,可是所有的这一切,从头到尾全都是吴喜那个奴才凭他那一张三寸不烂之舌,除此之外,没有拿出半点依据来! 按一般惯例,圣旨分为两种,一种是平时情况下正式写就的圣旨,一种是在紧急情况下来不及制作正式圣旨的口谕。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至少也要有信印,做为圣谕的佐证,否则大清帝国是个人都可以张口即来:“某某听旨”。而刚刚吴喜恰恰就是如此,不但没有圣旨,也没信印,完全就是口说无凭!虽然吴喜是皇上的心腹之人,但是就算是高无庸或是苏培盛出宫传旨也要有凭有据,更何况是宣十四阿哥进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万一吴喜和朱兰太是叛军身份与十四阿哥里应外合行谋反之事呢? 现在吴喜只凭一张嘴就将十四阿哥从他李如柏的眼皮子底下就将人轻而易举地带走了,皇上与十四阿哥的矛盾不是一天半天,皇上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宣十四贝子进京了?而且这一次行事如此匆忙,连返程都是走夜路,如此反常的行为,怎么看也不像是皇上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再者说了,皇上亲自吩咐了他对十四贝子严加看守,现在十四贝子回京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对他发出专门的圣谕呢? 一想到整个事情前前后后都有那么多的不合常理之处,李如柏登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越想越是害怕,越想后背越是冷汗淋漓!如此诡异之举,分明就是吴喜一行矫诏阴谋造反,假借皇上的口谕,几百里奔袭前来从他眼皮子底下将十四爷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带走,然后一伙人杀奔京城,与京中蛰伏的八党人员里应外合,逼宫篡位!真若是那样,他李如柏可就是千古罪人,坏了皇上的大事了! 第2638章 有赏 此时,当李如柏终于成功地将吴喜和十四阿哥一行捉拿归案之后,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面对这一众企图造反谋逆之徙,他这一次可是没有前一次那么客气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不但将十四阿哥拦了回来,更是将吴喜一行二十多人全部扣押下来,直接押解回遵化皇陵。 吴喜和十四阿哥一行被束手就擒,虽然据理力争,然而李如柏横下一条心,连理都没有再会这些人,直接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将所有的抗争、愤怒、要挟、咒骂之语通通地抛在耳后。除非得到皇上白纸黑字的明示或是养心殿的信印,他是坚决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也坚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面对比自己多出一倍的兵将,吴喜和十四阿哥都明智地选择了束手就擒,口头上骂骂咧咧还可以,真若是反抗起来,不要说势单力薄而战败,还要坐实了谋反的嫌疑,绝非明智之举。 当大队人马重新回到遵化皇陵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连一更天都快过去了,待将十四阿哥亲自送回贝子府,再将吴喜等人押回皇陵守备之所严加看管起来之后,李如柏这才腾出来功夫,挑选了自己的四个亲信。 “陈三,你现在带着他们三人,连夜火速前往京城,将今天的情况据实禀报给万岁爷,如果万岁爷真是要召十四贝子回京,必须带印信过来,方可放人;如若不是,也定是要讨个将这些人处置的法子回来,切记,记切。” “李大人,您放心吧,小的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记得千万要快,我担心他们久不见人到,定是会料到出了岔子,若是派出援兵,就凭咱们这百十几口人,或是要凶多吉少了。” “李大人放心,兄弟几个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最晚明天晌午一定就能禀报万岁爷的!” “不多说了,赶快去吧!” 十四阿哥虽然也是被严密监视起来,但好歹在贝子府的院墙里面还有行动自由,还有佳肴美食,还有香帐软榻,还有奴才伺候,可是吴喜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但直接被关进了看守房没了行动自由,而且直到三更天还没有送上吃喝,要知道他们自从晌午匆匆忙忙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就赶快上路了,傍晚的时候又被李如柏追上差点儿大打一番,再回到遵化皇陵,累到极点还又渴又饿,更是被蒙上不白之冤,吴喜真是连杀了李如柏的心都有了。 这一次出京办差,吴喜可是被皇上叫到眼跟前当面下达的口谕,得到皇上如此器重,若是把差事办得利利落落、妥妥当当,不说立即升官发财,也是会被赏罚分明的皇上牢牢记下他一笔,这下可好,被李如柏这个混帐不顾私交之谊,公事公办,甚至还像对待囚犯那样施行了扣留关押,简直就是怒不可遏,气得他隔着窗子冲李如柏破口大骂起来。 “好你个李如柏!老子告诉你,你若还不幡然醒悟,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到时候不要说升官发财,相反,万岁爷一声令下,就等着身首异处吧,绝不会留你个全尸的!你小子想升官发财想疯了吧?告诉你,这可是万岁爷亲自吩咐的差事!现在全让你这个狗奴才给弄砸了!你妄以为有点儿小聪明,想跟皇上邀功请赏去呢?告诉你吧,你派去的人,一会儿就会回来把你抓起来,让你也尝尝被人栽赃诬陷的滋味!你还不赶快把老子放了?耽误了皇上的差事,你就等着死路一条吧!你要是乖乖早早地放了老子,赶快送十四爷回京,以后你被砍头的时候,老子还能替你美言两句,让你留个全尸!” 吴喜义愤填膺、喋喋不休地痛骂了将近一个时辰,原本就没吃没喝地快马鞭了两个多时辰,早已经是口干舌燥、体力不支,此刻又跳着脚地怒骂了一个来时辰,早已经是头昏眼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李如柏见吴喜如此这般疯癫,心中觉得甚是好笑,暗暗嘲讽道:哼,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等到时候万岁爷一纸圣令下来,要留全尸的就是你吴老弟了!越想李如柏心里越是洋洋得意,感觉这是他被发配到遵化皇陵当差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天,想着马上就要到来的荣华富贵,心中更是乐开了花,于是任由吴喜骂骂咧咧喊破了嗓子急红了眼,他自己则不但根本不予理会,反而我行我素、优哉游哉地在院子里一边儿喝着小酒儿,一边哼着小曲儿,美不滋儿地笑得见牙不见眼。 看守所与十四贝子府只有一墙之隔,吴喜的这番痛快淋漓的大骂一个字不差全进了十四阿哥的耳朵里。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此刻再听吴喜破口大骂,李如柏自鸣得意地喝酒唱曲,冷眼旁观这两伙人自相火并的一幕,心中不禁冷笑不已:皇兄这又是何苦呢?使出这么拙劣的苦肉计做甚?自己早就是个无权无势、无兵无将、远在皇陵的落魄大将军王,犯得上苦心设计这些招数吗?或是说这不是皇兄的意思,而是这两个奴才因为争宠而内讧?真若是这样的话,自己要不要来个“河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吴喜骂累了,终于在粗茶淡饭端来之后忍不住饥饿而暂时偃旗息鼓,十四阿哥看不清形势而不得不三思而后行,李如柏则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严令官兵们一日三班轮值,确保嫌犯插翅难飞,同时做好防守,严防叛贼援兵来犯。 在一众人等各自心怀叵测之下,苦苦地等了一夜一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远远地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最高兴的当然是吴喜,当即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援兵终于到了,这一回看李如柏如何收场! 果然,李如柏前天派出的四个心腹侍卫此刻正如旋风般地冲进了院子,忍着嗓子几乎要冒出火来的痛苦,用嘶哑的声音急急地说道:“李如柏听旨!” 李如柏早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从昨天开始就是整日里一身公服装扮,就等侍卫回来的第一时间里能够接到圣旨呢。此时一听这句话,当即也是兴奋异常,还不待侍卫话音落下,立即迎出屋去,就在院子里跪地接旨。侍卫一边从怀中取出来盖有皇帝信印的圣旨,一边强忍着痛得生疼要冒烟的嗓子,拼尽全力开口宣旨。 “圣谕:速召十四贝子回京!即刻启程,随行人员不得逾十人,钦此。” 吴喜隔着铁窗看到了这久违的一幕,激动得几近癫狂,即刻爆发出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李老兄呀!李老兄,你这可是误了皇上的大事情,误了十四贝子爷的大事情!你可知该当何罪?哈哈哈,赶快派这奴才再赶快回趟京城,求万岁爷给你留个全尸恐怕还是来得及的!哈哈哈!” 李如柏哪里料到事情的结局居然是这个样子,当即是面如土色,身子绵软,吓得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吴喜见状,更是兴灾乐祸、落井下石。 “李老兄,莫怕,莫怕,赶快将愚弟放出来,愚弟一定会记着你昔日待弟不薄的那些好处,日后若是见到万岁爷,定是会多替你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保你个全尸。如果万岁爷实在太忙,那就休怪愚弟了!” 传旨侍卫对于吴喜的这番奚落嘲笑甚是不解,眨巴了半天的眼睛,想说话,怎奈嗓子眼儿跟着了火似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于是顾不得失礼,一把抓过摆在院子当中的那个石桌上李如柏刚刚喝着的小酒,权且当作润了润嗓子,又赶快抹了抹嘴巴,继续赶快开口。 “李如柏听旨!” 闻听此言,吴喜笑逐颜开、李如柏面如死灰,因为他们都知道,这第二道圣旨的内容定是对李如柏严加惩戒。传旨侍卫谁也没有顾上看,正自顾自地低头念着圣旨。 “皇上圣谕:一等侍卫李如柏守陵有功,升任总兵,赏白银千两!” 什么?“升任总兵、赏银千两?”不要说吴喜,就是李如柏对皇上的第二道圣旨都惊得下巴要掉到了地上!李如柏违抗圣令,阻挠钦差大臣奉公执法,不但不予以严加惩戒,居然还又是升官又是发财,皇上不是一贯都赏罚分明吗?这一次怎么竟然这么是非不清、黑白颠倒? 李如柏听到第一道圣旨的时候,早就是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地,第二道圣旨没有宣读之前,以为皇上是要将他革职查办,然后就是人头落地呢,哪里料到竟然是加官赏银,再看吴喜,半点赏赐都没有。两相对比之下,想想前天晚上吴喜对他的那番破口大骂,什么“想升官发财都想疯了”,什么“定是不会留你一个全尸”,再看看现在,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但是皇上的这第二道圣旨,就像是狠狠地打在了吴喜脸上一个响亮的耳光,令李如柏登时觉得扬眉吐气、洋洋得意起来。 第2639章 发丧 对于李如柏的升官发财,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以为传旨是李如柏的心腹,从中耍了什么鬼花样,因此除了李如柏一方洋洋得意以外,其它各方都表示不服,甚至认为传旨奴才做了手脚、假传圣旨,于是一致要求亲自验证第二道圣旨,然而验证的结果就是没有一个人从中看出任何破绽和端倪,于是一个个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昨天晌午的时候,当皇上听到来自遵化的八百里加急禀报,得知因为没有信印,李如柏将吴喜、朱兰太和十四阿哥统统扣留在皇陵之后,当即又是焦急、又是懊悔。此时皇太后已经过世,正等着十四阿哥速速回京奔丧呢,哪里料到竟是因为出行之前太于匆忙而忘记留了信印。 皇上一向都是办事公平、赏罚分明之人,虽然十四阿阿哥被耽搁了行程,但是这个责任绝对不能够由李如柏承担,相反,有如此忠心耿耿、秉公执法、认印不认人的奴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舍得惩处他呢?相反倒是吴喜,明明知道这是口谕,临行之前就应该前来养心殿请领信印,然而或许是走得太过匆忙,或许是自以为与李如柏是铁哥们,凭他吴喜这张脸就足够了,才会心存侥幸,犯下如此大错。幸亏有李如柏铁面无私,幸亏只是宣十四贝子进京,真若是两军战斗之间发生这种事情,岂不是要贻误了军机?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对吴喜有多愤恨就对李如柏有多欣赏!从前李如柏在监视十四阿哥在皇陵的一举一动方面就是甚得他心,然而或多或少皇上总是觉得这个奴才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溜须拍马上面,不一定能有多少真材实学,这一回与吴喜之间的一场较量中脱颖而出,终于凭借这个不徇私情在皇上面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即刻用这个升官发财一并奖赏了这个奴才。 有赏就有罚,毕竟这次事故虽然是个意外,但也要有人承担责任,至于承担责任之人非吴喜莫属,按照皇上一贯的风格,吴喜的这个罚是断断免不了的,不过考虑到他还要肩负着监督十四阿哥回京的重任,若是即刻受罚,或许会令他怀恨在心,继而促成他临阵倒戈与十四阿哥狼狈为奸的可能,本着稳妥起见的原则,皇上决定暂且放他一马。 实际上对于李如柏的升官赏银不必要这么快就做出,不过既然不能当场对吴喜实施惩戒,那就当场对李如柏实施嘉奖好了,是非功过立见高低,想来这个巴掌打在吴喜的脸上也算是不轻的了。 皇上两道圣旨,先是给吴喜平反昭雪,后是给李如柏升官赏银,两个人是谁也没有吃了什么亏,算是皆大欢喜。对于这个结果,十四阿哥并不满意,毕竟前天连夜折腾一次,又耽搁了一天两夜,而且皇上在第二次传旨令他进京的时候仍是没有说明原因,让他心中很是忐忑,因此在传旨奴才宣读完圣旨之后,即刻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地询问京城的情况。 “陈三儿,爷问你,这一回进宫,皇太后可好?” 陈三确实是进了皇宫,而且因为皇太后已经过世,不要说整个皇宫,就是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了白茫茫之中,可是这陈三作为李如柏的心腹,当然也是头脑机灵之人,想来前天吴喜过来传旨的时候都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陈三能有多大胆子敢趟这个浑水?若是让十四爷知道就是因为他们李大人的秉公执法而令他没能见到皇太后最后一面,怕不是他一句话还没有出口李如柏就要被十四阿哥一剑刺死。因此面对十四阿哥的询问,陈三支支吾吾起来。 “回十四爷,奴才这回确实是进了宫,不过,奴才连当面向万岁爷禀报的机会都没有,都是托苏大总管给万岁爷传的口信,皇太后身居后宫,奴才就更不可能……” 陈三说的是实情,他一个小小的奴才如果不是主动私下探听,怎么可能得到皇太后的情况呢?而身为奴才不得私下打探主子情况可是天律,又是当着他十四阿哥的面,如果把皇太后的消息告诉他,岂不是直接做实了这个奴才作奸犯科的铁证? 陈三这里得不到半点消息,李如柏那里耀武扬威好不得意,十四阿哥无奈,只得是心情沉重地与吴喜和朱兰太一行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重新踏上了进京的道路。 一路上十四阿哥简直就是心急如焚,而吴喜从京城出发前皇太后还在病重之中,刚刚陈三的回复他也听到了,以为以太医们的妙手回春应该没有大碍,见十四阿哥心事重重、情绪低落的样子于心不忍,就赶快好生安慰他。 “十四爷,微臣出发之前皇太后只是身染微恙,虽然被李如柏那个奴才耽搁了些时辰,不过才一天两夜的功夫,依微臣的判断,皇太后吉人自有天象,断不会有什么大碍,您千万不要整日里愁眉不展,该吃还是要吃,该喝还是要喝,又是这大暑热的天气,招了病气可就实在是不值当了,回了京城,皇太后还指望您多在面前尽孝呢。” “吴大人说的是,只是,爷实在是有点儿放心不下,如果皇太后只是身染微恙,万岁爷怎么可能同意爷回京呢?又或者是以此为借口,动了旁的心思?” 吴喜是皇上的心腹,十四阿哥不是不知道,可是他的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了,身边又没个说话的人,现在吴喜主动搭讪自然是令他一时没有把持住泄露了心中的秘密,对此话一出口他又是万分的懊悔,生生地将那句“真若是皇太后身染微恙也定是他这个皇帝儿子气的”咽进了肚子里。 尽管十四阿哥咽回了这句话,不过那个“动了旁的心思”还是让吴喜听出耿弦外之音,因此再也不敢多嘴多舌,更是不敢说皇太后是因为跟皇上闹绝食斗争才引发的病症,然而十四阿哥开了口他又不能装听不到,于是只得是敷衍两句。 “十四爷也是知道,这大暑热的天气,就算是常人也是难捱,更何况皇太后那么高寿之人,想必是天热引发了饮食不调,胃肠不适,还望十四爷不要胡思乱想,速速回京便是。” 自此一行人无话,只是快马加鞭,急速前进。 皇太后三天之前就过世了,举国大丧的消息自然是自皇宫到京城,自京城到京畿,再自京畿由内而外地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而吴喜一行是从遵化进京,路线是由外而内进发,因此虽然疑虑重重,但是十四阿哥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他回到京城、进了皇宫就毫无征兆地迎面撞上了皇太后大丧的场面。 这一天是五月二十五日,十四阿哥一行策马扬鞭一路急驰,刚刚行至蓟县境内,远远地望向前面的蓟县门,所有人员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只见高高的城门似乎有白色纱幔缠绕,难不成是眼花了?可是怎么一行人全都眼花了? 蓟县县令早就得到了十四贝子一行进京路过此地的消息,因此县守早早出城迎接风尘仆仆的大队人马。十四阿哥也是远远地就看见了县守出城迎接的队伍,于是放慢了速度,缓步前行,只是越看他的心中越是发凉,直到距离县守二百余米停下翻身下马之际,他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切当场惊呆了!因为他看到了县守的官服顶戴花翎的异样,原来是帽子上已经没有了红缨!这是大清国最为隆重的丧仪,而能够配享如此级别丧仪的,除了当朝天子就是皇太后,皇上身体一向康健,而皇太后确实是身染微恙,由此看来,如果不是太后已经崩逝,县守怎么可能采用是如此隆重的丧仪? 吴喜和朱兰太见状,也格外的震惊,他们是朝廷命官,当然知道摘掉帽子上的红樱意味着什么,那城门楼上的白色纱幔又意味着什么!他们当然也是没有料到皇太后的病情会是急转直下得如此迅速,尽管十四阿哥是皇上的劲敌,而他们作为皇上的心腹自是处在彼此对立的立场上,然而在这个时候,眼睁睁地看到子欲孝而亲不待的人间悲剧在自己的面前发生,也令这两人对十四阿哥顿时心生万分的同情,更何况十四阿哥在先皇过世的时候,也是万里疾驰回京奔丧,同样的悲剧上演两次,父母双亲都没有能见到最后一面,任谁遇到这种情况能够泰然处之? 此前对于李如柏的“寻衅滋事”只是痛恨他为了自己往上爬而不顾兄弟情份,现在吴喜对十四阿哥凄惨遭遇有多么的同情就李如柏的行径有多么的痛恨。如果没有那个奴才横加阻挠,十四爷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重创,另外皇上这么急地召十四贝子进京,不就是为了让十四爷见上皇太后最后一面吗?可恨的李如柏,这分明是要让皇上和十四爷再起一场新的纷争!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竟然还升官赏银,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第2640章 悲痛 就算是将李如柏骂个体无完肤也是无济于事,人死不能复生,眼见着失魂落魂的十四阿哥,吴喜和朱兰太两个的恻隐之心以及愧疚之情顿时如涨潮般汹涌澎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于是两人相到对望了一眼即刻心生默契,自是双双下得马来,先是与蓟县县守见过礼,再回过头来面对呆若木鸡的十四阿哥,由吴喜开了口。 “十四爷,奴才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情形,还望十四爷节哀,趁着天色尚早,即刻启程还能尽快赶到京城。” 十四阿哥已经被巨大的悲伤击得浑身瘫软成一滩泥水似的,连抬手都费力,更不要说策马扬鞭了。然而皇太后驾鹤西归,十四阿哥已经是迟了一步,此刻当然是恨不能立即插翅回到京城,因此吴喜也顾不得与他商量,而是径自上前向蓟县县令要了一架马车,又补充了供给,然后与朱兰太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贝子爷的两个胳膊,将他换到了马车上。 坐进马车之后,在这个虽然狭小但是绝对安全封闭的环境中,十四阿哥终于可以卸下最后一道伪装,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皇阿玛,皇额娘,您们为什么要那么急急地走了,连等老十四最后看一眼都来不及吗?皇额娘,皇额娘,您不是最心疼老十四的吗?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儿子一个人? 无论是先皇还是皇太后,哪一个都没有容得他见上最后一面。然而从感情上来讲,这一次的打击对十四阿哥而言犹为沉重。先皇有那么多的阿哥、格格,十四阿哥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而且平心而论,皇上要比他更受先皇的器重与疼爱,然而在皇太后这里,十四阿哥是最受皇太后宠爱的儿子,不管是与皇上这个亲生的儿子相比,还是与十三、十五阿哥那些养子相比,十四阿哥都得到了皇太后独一无二的特别宠爱。感情是相互的,先皇对他的疼爱少一些,他对先皇的感情就淡一些,因此相对于先皇的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皇太后这个撒手西归对十四阿哥来讲,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此时此刻,十四阿哥仍是不能从这个突如其来的震惊消息中清醒过来,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皇太后在他没有赶到京城就过世的现实,他实在是想不通,那个对他最慈祥、最和蔼、最疼爱的皇额娘,两个月之前送先皇梓宫入皇陵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健康,还能够为他出头而痛斥皇上,谁知遵化一别,竟是阴阳两隔! 就这样,十四阿哥一路哭着进了北京城,换过孝服立即进宫。 十四阿哥一路痛哭,一路心痛,一路懊悔地从德胜门进了京城,然后又一路直行进了十四贝子府的大门,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全身仍是没有半丝力气,竟是连马车都下不来。吴喜和朱兰太只得又一路架着他进了府里,又直接扶进了书院安置下来。 虽然到此为止,吴喜和朱兰太的“护送”十四阿哥回京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然而眼见着十四阿哥精神如此萎靡、颓废的样子,两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撇下这个伤心的主子自己回去复命,可是一直守在这里也是个事儿,尽管已经派人回了大内禀报情况,然而他们是钦差大臣,皇上那里也要尽快有个交代,怎么办才好呢?无奈之下,吴喜只得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贝子爷,您是在府里歇息一下,还是……” “立即进宫!” 十四阿哥当然是心急如焚,想要立即见到他的皇额娘,而吴喜和朱兰太与是急于回宫交差,他的这个决定自是正合那两人的心意,于是说了句“请贝子爷尽快更衣,奴才到门外伺候”之后就退到了门外。 皇太后正是大丧期间,十四贝子府的女眷们悉数都进了宫中,在设于后宫的灵堂中守灵,因此十四阿哥见不到穆哲,也讨问不到什么情况,于是任由府里的奴才们迅速给他换上孝服,只喝了几口热茶,片刻不敢停留就直奔了皇宫。 时隔两个月,紫禁城里再度陷入了白茫茫的世界之中!此时过了守灵的时间,十四阿哥知道去了灵堂也没有用,于是一路踉踉跄跄地奔向了永和宫,皇太后才过世三天,还未发丧,除了停灵永和宫外,十四阿哥想不出来皇上会在什么地方为皇太后停灵。 然而十四阿哥千算万算都没有算计到,当他进了永和宫的大门之后,整个宫殿都是安安静静、悄没人声。虽然心中生疑,然而他仍是没有停下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竟是连个奴才的影子都鲜有见到,如此异样的情景令十四阿哥不得不心生疑团,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放慢了下来。就算是停灵之地庄严肃穆,然而至少还是应该有奴才在里里外外地地忙碌吧?可是人呢?难不成皇太后才刚刚过世,永和宫的奴才就被皇上全部裁撤干净,那他也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这不是要赶尽杀绝吗? 一想到皇太后尸骨未寒,而那个一直标榜自己致诚致孝的皇上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举,十四阿哥登时气得青筋暴露、双拳紧握,恨不能立即冲到养心殿,朝皇上脸上狠狠地打上一拳,再好好地质问他“你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皇阿玛!” 就在十四阿哥转过身来准备直奔养心殿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身后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的小宫女正满脸鄂然地望着急红了眼的十四阿哥如凶神恶煞般地冲了进来,吓得她“啊”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包袱,掉头就往宫门外面跑,气得十四阿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到自己的眼前。 “见着爷跑什么?” “回爷,没,没,没跑什么,求十四爷饶命!” “老实交代,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来刺探情报的?” “回爷,不是,不是,奴婢不是,求十四爷饶命啊!” “皇太后娘娘呢!” “回爷,奴婢不知道啊,求爷饶命,求爷饶命!” 十四阿哥被这个小宫女气得恨不能上去直接给她两个耳光,除了会说“求爷饶命”四个字,还会说什么!只见她眼神躲躲闪闪,又是整个宫中一个人都没有,就只见这么一个奴才,想来想去总觉得格外蹊跷,想必不是哪家的细作,就是想要刺探他的什么情报。然而现在十四阿哥已经是又急又气,连这种本能的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因为他的大脑中全是皇太后。现在他连个人都抓不住,好不容易见到个活的,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顾不得了,只要让他现在立即皇太后。因此急红眼的十四阿哥又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那衣服领子直接就嵌进了脖子里面,几乎勒出一道沟壑,同时眼露凶光、恶声恶气地朝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宫女怒吼道:“爷再问你一句,你好好给爷回答,皇太后娘娘在哪里?” “回爷,皇太后娘娘,娘娘,娘娘,薨了。” 十四阿哥当然知道他的皇额娘撒手人寰,可是当这句话从小宫女的口中说出来,他仍是觉得像遭了雷击一般震惊!从先皇入葬景陵,他们母子分别才刚过了两个月时间,离先皇宾天也才半年光景,接二连三地失去最亲的亲人,十四阿哥如何能够承受这么沉重的打击? 望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立即变成了泥胎石塑般的十四阿哥,以为闯了大祸的小宫女更是心惊胆战、惶恐不安,体如筛糠般地战栗不止。终于,因为小宫女浑身颤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致紧紧抓着她后脖领子的十四阿哥都感觉到了手中的异样。他确实是急疯了,也气疯了,丧心病狂之下才会变得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将这个小宫女吓成这个样子,果真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当一丝理智稍稍回归之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同时颓然地松开了手,突然间脱离十四阿哥的掌控,小宫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摔倒在了地上,浑身就像是被摔得散了架似的。然而与身体上的疼痛比起来,心中的恐惧更是骇人,因此她被吓得连痛都忘记了,大气不敢出一口,一脸惊恐万状地向十四阿哥。 就这样相互对峙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十四阿哥才好不容易回过一点儿神儿来,望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小宫女,大部分的理智仍然游离大脑之外的十四阿哥突然间怒目圆瞪望向小宫女,咬牙切齿地厉声怒吼道:“爷就问你一句,皇太后娘娘的梓宫在哪里?你快说!再不说,小心爷拧断了你的脖子!” “回爷,奴婢说,这就说,皇太后娘娘梓宫就在,在,宁寿宫。” 宁寿宫?十四阿哥一听说皇太后停灵宁寿宫,简直是要被气炸了肺,再也顾不得跟这个小宫女多啰嗦一个字就像是被点燃的弹药库似的,几乎是飞一般地炸向了宁寿宫。 第2641章 移宫 在飞向宁寿宫的路上,十四阿哥脚下犹如安了风火轮,而他的胸膛就像是海涛般地剧烈起伏不停。宁寿宫,宁寿宫,好啊,皇兄,你干得真是漂亮!皇额娘不在了,你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可是你这么做,对得起皇额娘吗?你强回在皇额娘身上的这一切,皇额娘地下有知,就是变作厉鬼都不会饶过你的! 对于皇上为什么要将皇太后停灵宁寿宫的原因,十四阿哥当然是心知肚明,那是因为皇太后一辈子都拒绝承认皇上继承大统的身份,所以才会至死都坚守着永和宫,这是她坚持了一辈子的阵地,为十四阿哥坚守的最后一片净土,现在却是随着皇太后的驾鹤西归而一切都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所以皇上才会在皇太后才一过世就立即迫不急待地停灵宁寿宫,他这是逼迫他们的额娘生前不肯做的事情,死后也要做到,他这是要让他们的额娘走得不安心,走得死不瞑目! 十四阿哥的想法虽然个别地方有些过于偏激,但是总体而言却也是分析得八九不离十。皇上一直对于皇太后誓死守卫永和宫这块阵地,至死都不肯承认他的正统地位,至死都不肯搬至宁寿宫而耿耿于怀。因此在皇太后过世的当天,尽管心中也是万分悲痛,尽管知道这是违背皇太后意愿的决定,然而他思忖良久之后,就算是背负永生永世的沉重心理负担,永远也得不到皇太后的谅解,他也要做出停灵宁寿宫的决定!今天是停灵的第三天,按照他的计划,在宁寿宫停灵三天之后,再移太后梓宫至寿皇殿。 从本心上来讲,皇上再是与皇太后的关系势同水火,再是被皇太后痛骂得体无完肤,然而皇太后终究是他的亲生额娘,他又是百善孝为先之人,作为人子,他也不想让皇太后走得不安心,走得死不螟目,然而他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儿子,他是大清帝国的皇帝,他必须为他的臣民做出表率,维护好大清帝国的伦理朝纲,因此唯有将皇太后停灵宁寿宫做出而是为了符合皇家礼制,符合道德伦常! 毕竟永和宫是作为皇帝后妃寝宫的东西六宫之一,皇太后生前不顾道德伦常占据在此,皇上碍于她是自己亲额娘的身份,竟是奈何不得。强行搬离是不敬不孝之举,认可现实是礼坏乐崩行为,皇上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现在皇太后驾鹤西归,钳制皇上的力量不复存在了,他当然要按照符合道德伦常的模式来行事,因此永和宫再是皇太后曾经的寝宫,也不可能成为她的停灵之所。毕竟皇太后是他的额娘,不是他的妃子,停灵永和宫算是怎么回事儿?岂不是乱了辈份?不仅是有悖伦理朝纲,更将被世人贻笑大方,成为众人所不耻的礼坏乐崩的行为。 然而此时的十四阿哥已经被皇太后“毫无征兆”的突然离世彻底击垮了,急红眼的他哪里还会想得到这么多的礼制问题,他一门心思地认定皇上这是为了报皇太后至死都不肯承认他新君地位之仇,他要用这种歹毒的方式逼迫皇太后“承认”。 当十四阿哥怒火高万丈地冲到宁寿宫的时候,正巧到了守灵时间,此时后宫女眷以及宫廷命妇们正按照一日三次的守灵时间,做这一天中的最后一次守灵。就在众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准备进入灵堂之际,只见十四阿哥犹如旋风般地冲了过来,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仿佛他此番前来的目的不是守灵,而是寻仇。见此情景,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对于这个局面没有一个人感到有一丝的意外,然而面对急红眼的十四阿哥,众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起来,因为她们知道,兄弟两人新一轮的较量一触即发。 面对从各个方向走向灵堂的人们,十四阿哥就像是没有看到她们似的,而是一个箭步冲进了大殿。远远望着灵堂当中停放的梓宫,十四阿哥顿时是悲愤交加!两个月前还好好的皇额娘现如今只能以梓宫为居、黄布为盖,孤单凄凉地躺在这漆黑冰冷的世界中,这让他如何能够坦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更何况,上一次先皇宾天的时候他远在西北,路途遥远,无法赶上见先皇最后一面,但是那时候他是在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他再是心有遗憾与不甘,但也没有太多的愤恨。然而这一次却是不能与上次同日而语,这一次完全是因为皇上公报私仇,以镇守皇陵的名义将他软禁在遵化,从而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如果不是因为皇上,他怎么可能连皇太后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更是火冒万丈,咬牙切齿地怒骂出了声:“皇兄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士可忍孰不可忍?他这是要将爷逼上梁山,逼入绝路吗?” 对皇太后突然离世的无尽悲痛,对皇上“毒辣手段”的万分痛恨,令十四阿哥几乎哭昏在皇太后的梓宫前,他是真正的情真意切、悲痛万分。那个对他疼爱有加、千般体贴、万般呵护的皇额娘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慈祥、和蔼、仁爱、亲切,从今以后,全部只能依靠一种称作是“记忆”的方式来祭奠、来缅怀。 半年多以前,当先皇宾天的时候,十四阿哥在悲痛之余还竭力安慰自己:还有皇太后需要他去孝敬,去安慰,他再是悲痛万分也不能伤心过度,就算是为了皇太后,也要好好地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现在,随着皇太后撒手人寰,那个支撑他的信念轰然坍塌,从今往后,他十四阿哥再也无牵无挂,孤单影只,似浮萍无根基,似游魂无所居……。 守灵时间是一个时辰,十四阿哥就足足地哭了一个时辰,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就那样一直匍匐在皇太后的梓宫上,若不是因为痛哭而引发了的身体的颤抖,任谁望过去都会以为是一尊雕像。 随着守灵时间的结束,后宫女眷和朝廷命妇们纷纷起身向外退出,经过一个时辰的感情宣泄,十四阿哥的心情也稍稍地平复一些,但是刚刚经过长途跋涉进京,又经历了大悲大痛的哭灵,此刻的他浑身酸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的都没有。 自从十四阿哥进了德胜门的大门之时,皇上就开始随时接收到来自十四阿哥一举一动的密报,当他得知十四贝子来到宁寿宫守灵的消息后,皇上也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守灵地点,从前朝移到后宫。 在守灵期间,皇上一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知道,十四阿哥的悲痛欲绝完全是发自肺腑,没有半丁点儿的在他面前表演的成分。平心而论,皇太后的仙逝确实是一个意外,极大的意外,完完全全地超出了他所能够控制的有效范围,从根本上来讲,若不是皇太后害惨了冰凝和福沛,他怎么可能做出停了十四阿哥禄米的决定?然而只是一个小小禄米,竟然引发了皇太后的禁食斗争,他怎么可能料到皇太后竟是被个小小的禄米做出如此绝决的行为?这样的结果,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更不是他的预期。为了尽快恢复皇太后的进食,他不惜替十四阿哥做嫁衣裳,吩咐奴才出宫采办吃食以十四阿哥的名义孝敬上来,他这个儿子也是仁至义尽了。 在皇太后病情急转直下之际,即使没有病危,他仍是立即派出吴喜和朱兰太前往遵化,就是为了让他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就是为了不留任何遗憾,然而世事难料,他前脚刚刚派出那两员大将,后脚还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皇太后就撒手人寰,连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他也一样是无力回天。 尽管皇上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的过错,然而皇太后仙逝已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他也不想因此而背负上沉重的枷锁。停灵宁寿宫是维护伦理朝纲的决定,即使背负上永生永世的心理负担也在所不惜,但是没有促成十四阿哥见上皇太后最后一面这个问题,尽管自认问心无愧,他仍是觉得自己难咎其职,心中顿生无限对十四阿哥的愧疚之情。既然事已至此,难以挽回,皇上唯有想尽一切办法,尽力弥补,才能获得片刻的心理安慰。此外,在皇太后禁食期间,他也在劝解太后尽快恢复进食的时候,曾经许下过诺言:对十四弟革去禄米仅是权宜之计,将来一定会恢复,君无戏言。 是的,君无戏言!他革去十四贝子的禄米,不能即刻恢复,那是君无戏言。但是他对太后作出的的承诺,就必须说到做到,这也是君无戏言。绝不能因为太后薨了就不了了之,相反,他更加坚定了兑现此前承诺的决心,唯有如此,方可让他的额娘安心走好,如若太后地下有知,相信她老人家一定会体谅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第2642章 郡王 不管是兑现此前对皇太后许下的郑重诺言也好,还是为了求得自己心理的一丝安慰也好,皇上即刻决定要为弥补这个后果做出一些决定,然而这个决定并不意味着他对十四阿哥的所作所为予以全盘承认。从李如柏此前两个来月呈上来的密折中他早就知晓,十四阿哥一刻也没有放弃过与他这个皇兄抗争到底的决心,相反更是积极地筹划谋算,甚至不惜借助八阿哥一伙的势力。现在之所以没有东窗事发,不是他幡然醒悟、收手不干的结果,而是没有寻有一举成功的良机。其实何尝是他这个皇兄洞悉和看清楚了这一切,就连皇太后的心中都跟明镜似的,否则她也不会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仍然念念不忘地规劝十四阿哥早日与八阿哥一伙脱离关系,否则就是被人利用、替人作嫁衣的悲惨下场。 此时守灵已经结束,而且十四阿哥略微心情平静一些,皇上抬脚缓缓地走到太后的梓宫前。由于十四阿哥一直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又因为这是设在后宫的灵堂,除了后宫女眷和朝廷命妇在这里守灵外,包括皇上在内的成年男子都要前往设在前朝的灵堂守灵,因此他根本就没有料到皇上会得了消息也赶到了这里,以致突然间皇上的开口竟是将他吓了一大跳。 “贝子允禵听旨。” 什么?皇上驾到了?要他即刻听旨?皇上又在耍什么鬼花招?难不成皇太后过世了,他就开始一手遮天,对他这个十四弟开始反攻倒算了? 十四阿哥不知道皇上打了什么主意,因此乍一听到这个“贝子允禵听旨”,在短时间里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目光有些呆滞地紧盯着眼前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皇上。皇上以为十四阿哥太过悲痛以致失了魂魄,然而他已经开口了,君无戏言,不管十四阿哥是否听了进去,又是否明白个中含义,他仍是要把那道圣旨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迭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俱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这道圣旨的中心意思无非就是:贝子允禵无知逛妄、气傲心高,朕想要告慰皇太后之心,特晋封其为郡王。但是,你从此如果知道悔改,朕当然会备加恩宠,如果继续为恶不思悔改,则要按照国法,朕必须要将你治罪。整篇上谕寥寥数语,但是充分表明了皇上的态度与决心,进爵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但是皇上也不会一味地妥协让步,也是要附加条件的,那就是唯有早日悔改方才回头是岸。 尽管在场的都是女眷和未成年的阿哥们,然而久在皇宫之人,对于皇上与十四阿哥之间关于皇位的纷争全是一清二楚,闻听此道上谕,众人全都被惊呆了!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错过了见上皇太后的最后一面,又是刚刚发生了被无辜革去禄米,被彻底地激怒的十四阿哥定会引发兄弟二人之间新一轮强硬对抗、激烈较量,却是哪里想到,皇上历来都不会是循规蹈矩之人,抢在十四阿哥发难之前,竟然下发了这道为十四贝子加官封爵的圣旨! 按照大清帝国爵位的设置,贝子与郡王虽然只相差了一级,但却是一个极大的质的飞跃,因为郡王意味着进入了“王”这个级别,郡王和亲王都是属于“王”,两者之间只是略有细微的差别。而贝子与贝勒属于同一级别,与“王”相比,差了整整一个级别。从贝子升贝勒容易,从贝勒升郡王很难,八阿哥当了二十多年的贝勒爷都没能荣升郡王,若不是皇上登基之后急需他的援手支持,八阿哥的亲王爵位还是遥遥无期之中。此次皇上也是如法炮制,对十四阿哥同样采取了跳级进爵处理,直接跳过贝勒,进封为郡王。皇恩浩荡,可见一般。 十几天之前的革去十四阿哥禄米一事,从表面上是皇上借此对皇太后一手造成冰凝痛失爱子的行为发出严厉的警告,而实质上更是对十四阿哥阴谋颠覆新生皇权的严重警告。他希望十四阿哥能够引以为戒、迷途知返。但是时间实在是太过凑巧,上一个警告才发出去没有多少日子就发生了太后仙逝的事情,才刚刚严加惩戒立即就进封郡王,充分表明了皇上简直就是拿上谕当儿戏,如何服众?因此为了求得自己的心理安慰只能是隐含起来,而将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正式拿出台面上,只要是以孝心为前提,任何过错,哪怕君有戏言也可以获得世人的原谅。 皇上的这番苦心并不是十四阿哥能够完全理解与体会到的,先是因为被软禁在皇陵而错过与皇太后见上最后一面,现在又上见皇太后被强行停灵在宁寿宫,新仇加上旧恨瞬间拧成一股强大的合力,将他的理智冲撞得七零八落,以致这个晋封郡王都带上了利欲熏心的色彩,成为点燃他愤怒的导火索。此刻当皇上那句“若怙恶不悛,则国法俱在,朕不得不治其罪”话音才落,十四阿哥的冷眼狂笑登时响彻整个灵堂。 “郡王?区区一个郡王就能堵得住老十四的嘴吗?就能让你心安理得、睡上安稳觉吗?就能不让你获得皇额娘的宽恕,良心不再受责难吗?郡王,哼,老十四实在是才疏学浅,不知道以郡王之爵任皇陵守备总管,可真是新奇呢。既然是为了彰显你的孝心,你怎么不将老十四直接晋封成为亲王?以亲王的爵位镇守皇陵,岂不是更能体现你对皇阿玛的一片至诚的孝心?又或者老十四再给你支个招数,莫不如把皇位让与老十四来坐,以帝王之身亲守皇陵,而由你这个摄政王坐镇金銮殿,岂不更加彰显皇恩浩荡?” 十四阿哥的这番反应既在皇上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知道十四阿哥不会让他轻轻松松地有好日子过,只是他没有料到竟会直白到直接要他让位于老十四,简直就是以下犯上、谋反作乱的铁证如山!然而皇上还能拿他怎么办?公事公办直接押入宗人府大牢吗?皇太后才刚刚撒手人寰,不明真相的人们岂不是又坐实了他杀父弑母、兄弟相残的罪名?另外他们兄弟相残不就是给了以八阿哥为首的那伙人以可乘之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吗?因此想也不用想,就算是十四阿哥将他骂得狗血喷头,皇上也只能任由他冷嘲热讽、嘻笑怒骂、撒泼打浑、胡作非为,好在这里是后宫的灵堂,都是些老幼妇孺,没有了敌对势力的直接参与,局面还好控制一些。相反如果真的被十四阿哥激怒,那皇上岂不是掉进了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现在是多事之秋,十四阿哥又是他血缘上最亲的兄弟,再有多少歧路,至少彼此只是口头上不肯松动,实际上谁也不忍心向对方出狠招、下死手,但是八阿哥他们就不好说了,没了了血缘这层关系的忌惮,谁比谁都狠。因此尽管十四阿哥如此出言不逊,皇上也是决定就此放过,既然已经晋封他为郡王,告慰了太后在天之灵,他自己也是做到了问心无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皇上没有追究十四阿哥的谋反罪名不过是想息事宁人,结果却是根本就没有向他预期的目标发展,相反,竟是演变成新一轮流言,并且在坊间迅速传将开来。新一轮流言的杀伤力实在是威力不小,绝不比此前的弱上分毫,而且是在才刚刚晋封了十四阿哥为郡王没两天,坊间谣言登时四起:圣上即将委予十四阿哥以重任,不仅加封郡王,更将要授予总理事务之职! 就在十四阿哥才刚刚被晋封为郡王的时候,就在坊间突然间传出来皇上即将授予十四阿哥总理事务王大臣之职,表面上看似双喜临门,然而实则不得不说太过是蹊跷。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自然是不消多时就传到了大内,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对于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皇上可以说是既震惊又愤怒,原本是为了告慰皇太后在天之灵以及求得自己心安,不惜冒着君出戏言的风险晋封十四阿哥为郡王,哪里料到那些人竟然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不但升了爵位,还要获得官职,居然觊觎起总理事务王大臣来了! 然而由于谣言已经传播开来,这个时候再去查证谣言的源头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面对这个措手不及的被动局面,皇上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不管是十四阿哥自己放出的口风,还是廉亲王八阿哥借机给十四阿哥造谣壮势,总归这两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第2643章 谣言 面对八党精心炮制的最新谣言,如何既化解危机又没有影响到皇太后的大丧,确实是令皇上颇费了一番脑筋,主要是从这个谣言透露出来敌手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皇上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所谓总理事务王大臣乃雍正朝首创,此类官员在顺治朝和康熙朝也有设置,只不过名称不一样,那个时候这类官员的称谓还是“辅政大臣”。在那两朝期间,做过辅政大臣的全都是赫赫有名、响当当的重量级人物,但同时也全都是下场格外凄惨之人,前有顺治朝的多尔衮,后有康熙朝的螯拜等人。与顺治朝摄政王一人独断专行不同,在康熙朝初期,为了避免发生与前朝同样的问题,一共确定了四名辅政大臣,螯拜是辅臣之首,另外三名分别是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其中索尼是康熙结发妻子赫舍里皇后的祖父,遏必隆是康熙第二任妻子孝昭仁皇后的父亲。 由于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均为幼年即位,身为母亲和祖母的孝庄太后急需拉拢朝中势力,稳定时局,保持朝政的延续性,确保年幼的君主坐稳江山。同时,这也是朝中各派势力或相互争斗或相互妥协。事实上这些辅政大臣们确实没有辜负重望,确实两代幼主都坐稳了江山,只是他们自己全都落得一个可悲的下场。 现如今换作了雍正朝,随着皇上一统江山时代的到来,辅政大臣问题又提到议事日程上。由于皇上以四十五岁的“高龄”继位,又是一个将中央集权制发挥到登峰造极地位的皇帝,与前两任帝王都是幼年登基不同,他根本就不需要,也是根本不可能容忍“辅政大臣”的存在,继而影响他的独断专行。如果废除辅政大臣,那他定会落得一下坏了老祖宗规矩的下场,如果继续保留辅政大臣制度,则这些辅政大臣必会成为阻碍他大展宏图的制肘力量。既想赢得继位合法的口碑,又想摆脱祖制的钳制,为了鱼与熊掌可以兼得,皇上简直是绞尽了脑汁。 皇上对于自己能够继承大统是做了充分的提前准备,从他在登基的第二天就下发的上谕可以看出,不但提前破解了既维护祖制又摆脱钳制的法子,而且连人员都早早确定下来,由此可见,皇上对于成功继承大统不但充满了自信也做足了最好的准备。在那道上谕中,明令:命贝勒允禩、十三阿哥允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朕苫块之次,中心纷瞀,所有启奏诸事,除朕藩邸事件外,余俱交送四大臣。凡有谕旨,必须由四大臣传出,并令记档。则诸事庶乎秩然不紊。” 深谙权术、足智多谋的皇上通过“总理事务王大臣”的名称对“辅政大臣”进行了偷梁换柱,既不能算他破坏祖制,又杜绝这些人以“辅政大臣”之的名义对他的权力进行钳制也是为了稳定局势、团结各方力量而精心炮制出来的一个实职官位。 这四个被授予“总理事务王大臣”的人员中,有两个人是皇上的亲信:怡亲王、隆科多,另外两个人则是为了拉拢人心、平衡各方势力,即廉亲王和马齐。怡亲王和隆科多自不必多说,那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皇上真心实意地想要倚重这两位重臣。而廉亲王由于在争储之战中聚焦了朝中众多的势力,马齐则是三朝元老,朝中重臣代表,这两个人的影响力极大,皇上不得不有顾忌,不得已而委以重任。 俗话总是说“加官进爵”,由此可见,官与爵是分属不同的性质与功能。官是不分普通平民百姓还是皇家贵族,只要是肯用功读书,就可以通过科举之路获得官职;而爵则是只能授予皇家贵族出身宗室之人。皇上继位之初为了平衡各方利益,创造性地将官与爵结合在一起,创设出总理事务王大臣这个职位,所谓王大臣,自然是王这个级别的人才可以担任,而且手握极大的实权,几乎所有的重大政令均出自这几位王大臣的共同商议。因为大清帝国没有设置宰相之职,因此可以这样说,这几位总理事务王大臣,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由此可见,总理事务王大臣触及到了皇权的核心,对大清帝国的重大政策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能够成为总理事务王大臣也就拥有了左右皇帝,继而左右帝国重大事务的力量。由此可见,总理事务王大臣是多么重要的的官职。再看看现在,担任这个要职的人员当中已经有了八阿哥,敌手却还要放出十四阿哥有担任总理事务王大臣的口风,岂不是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对于八阿哥,皇上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不予理睬,反正现在坐在这把龙椅的人是他,所以说他有的是机会向廉亲王随时发难。此外,此时也是最不适宜的时间,毕竟正值皇太后大丧,再是母子不和,然而为了求得逝者安息,皇上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因为追究八阿哥的罪责而大开杀戒,引发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至于十四阿哥,皇上则有另外的考虑,毕竟是亲生的兄弟,再有多少矛盾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虽然这个谣言透露出十四阿哥意图染指总理事务王大臣的野心,但是他不想同根相煎,将隆重的皇太后大丧演变成一场兄弟阋墙的闹剧。因此,皇上对于十四阿哥采取了怀柔和稳定策略,不管是告慰太后也好,不管是为了补偿前些日子的那个革去禄米处罚也好,他绝不能允许旁人利用他们的家务事来干预朝政,因此,他要从十四阿哥入手,制止这新一轮的谣言扩大蔓延。对此,他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不会拐弯抹角,一定会单刀直入。 这天,十四阿哥正在府中设立的皇太后灵堂里跪拜,毫无征兆地接到皇上宣他入宫的口谕,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那个传闻几乎是家喻户晓了,突然间皇上宣他进宫,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一脸的冷笑,就算是鸿门宴他也会走这一遭。 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十四阿哥也不想在皇太后大丧期间与皇上闹得不可开交,让皇太后走得不安心,因此他按照约定的时辰进了宫中。皇上出于诚心示好,一听高无庸前来禀报十四爷到了,赶快放下手中的公务,立即宣他进来说话。 进了养心殿东暖阁的十四阿哥仍是惯常的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开口对皇上说道:“臣弟恭请皇兄圣安。” “起来吧。近日朕闻听坊间多有传言,说是十四弟将要署理总理事务,消息传得还真是快呢。” “回皇兄,臣弟倒是还没有听说。” “那么坊间是在捕风捉影,还是空穴来风?” 实际上,连十四阿哥都不知道,怎么全国上下突然间就传出来这个他即将担任总理事务王大臣的消息。当他无意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当即一愣,皇上刚刚晋封他为郡王,还没等把这个郡王捂热乎呢,紧接着又要双喜临门,接二连三的“好运”令十四阿哥都感觉一切来得这么不真实。皇上是什么脾气禀性,十四阿哥最清楚不过了,若不是害怕将来到了阴曹地府见到皇太后的时候不敢抬头,恐怕连这个郡王都不可能给他,现在倒好,不但加封了郡王,还要授予总理事务王大臣,这哪里还是他那个诡计多端、铁面无私的皇兄? 这个消息若不是来自皇上,不用想,十四阿哥也知道定是八阿哥设下的计谋,用坊间言论来左右和干扰皇上的抉择。不过八阿哥的打算在十四阿哥眼中看来根本没有多大的意义,皇上是什么人?要让他能就范完全就是白日做梦。现有的四个总理事务王大臣中只有两个是皇上的绝对心腹,若是再加上一个十四阿哥,又是八党人员,则会形成以两个心腹对两个敌手的制衡局面,如此一来,无形中将马齐抬到了可以“墙头草、随风倒”地左右局势的高度。这可是皇上极其忌讳的,一来他不可能让自己受制于马齐,二来皇上要掌握总理事务的绝对掌控权,因此将十四阿哥加入总理事务王大臣,那上皇上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就算是为了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也绝对不会拿自己手中的皇权开玩笑。 十四阿哥原本就因为未能见到皇太后最后一面的事情而憋着一肚子的气,现在又听皇上如此云山雾罩、拐弯抹角地问话,当即就被气得火冒三丈!他是皇上,他想干什么,他自己最清楚,如果他有这个打算,升他老十四做总理事务王大臣,那么坊间的那些传言就是捕风捉影,如果他没有这个打算,那坊间传闻就是空穴来风。皇上最清楚的事情,怎么倒反过来让他老十四来回答这个问题?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第2644章 要挟 尽管十四阿哥因为皇上的明知故问而气恨不平,然而皇上是君他是臣,十四阿哥再有多少愤怒也只能是暂且按下心中的狂燥与恼怒,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皇上硬碰硬地去抗衡。自从先皇过世之后,皇上立即就凭“长兄为父”这个身份来压他十四阿哥一头,好在那个时候还有皇太后,可以凭借皇额娘的身份与皇上针锋相对,现在连皇太后都过世了,十四阿哥失去了最坚固的后援,彻彻底底地轮为了“鱼肉”。识实务者为俊杰,十四阿哥若想留得青山在,就不得不深谋远虑一番,切不可将自己的真识想法完全暴露在皇上面前。现在面对皇上的问话,他打定主意,也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与皇上周旋一番,看看那个老狐狸到底想耍什么鬼花招。 “回皇兄,臣弟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为皇额娘的仙逝而日日悲痛、夜夜伤心,从来不曾听到过您刚刚说起的那些传言,因此恕臣弟才疏学浅,不知道什么捕风捉影或是空穴来风,若是皇兄有功夫给臣弟答疑解惑,老十四愿闻其详。” 十四阿哥四两拨千斤般地将皇上踢来的这个皮球极为艺术地又回敬了过去。哼,想从爷的嘴里套出话来,门都没有! 若论心机,十四阿哥绝对不是皇上的对手,然而当十四阿哥一反常态地给他来了一个虚虚实实的答复后,皇上颇感意外,毕竟是几十年的兄弟,从来都是态度嚣张、性子张狂的一个人突然间换了一副狡诈的面貌,甚至是心存城府,实在是不太像从前的老十四,令皇上大感意外,然而再容他仔细想一想,也就释然许多。主要是在宣十四阿哥进宫之前,皇上也是深思熟虑了一番,从多个方面猜测了许多种可能:被冤枉的?与八阿哥串通一气的?默许甚至暗暗促成的?不管是出于哪一个原因,皇上已经暗自设想了他们兄弟之间再度相见时候的场面,或者直接推个一干二净,或者环顾左右而言它,或者胡乱地找一个替罪羊……而从实际情况来看,十四阿哥的表现全都在皇上的预想之中,选择的是第一个方案。 既然这一切全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面对习性大变的十四阿哥,皇上自然是不会乱了自己的阵脚,至于十四阿哥的拒不接招,皇上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法子。 “十四弟,不管是捕风捉影也好,不管是空穴来风也好,朕问你,如果朕授你为总理事务大臣,你意如何?” 什么?难道是自己猜错了?皇兄还真的是有意让自己担任如此要职?十四阿哥完全没有料到皇上会是这么回答他!这可是让他颇费心思,要好好考虑一下,皇兄这是真的有此想法还是虚晃一枪,意图套出他的真心话? 十四阿哥是无辜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忽然之间坊间就流传起来他要被授予总理事务王大臣之职。现在正是皇太后仙逝之际,本就是悲痛欲绝的他哪里还有闲心情理会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是他不理会能有什么用处?皇上已经急不可耐地宣他进宫了,还摆出一副不会等闲视之的态度,原本没受传闻半点影响的十四阿哥在皇上如此“重视”之下,心绪再也不像初闻之际那样淡定从容了,现在皇上又抛出“朕若授你总理事务王大臣”这个重磅炸弹,搅得他心里很是浮躁,然而皇上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实在是扑朔迷离。皇上真有此意吗?以告慰皇太后的在天之灵?太后活着的时候他都没有惺惺作态,现在太后过世了,他根本就都没有装样子的必要! 如此审时度势一番之后,尽管面临天大的诱惑,十四阿哥仍是没有轻易地相信皇上。不过虽然看透了皇上的“阴险狡诈”,他才不会上当受骗,然而只要是一想到他的皇兄那么“狠心”地对待他们的额娘,现在又抛出这个诱饵不过就是将他玩弄于掌股之间,十四阿哥登时气冲头顶。好,好,既然皇兄现在给了他老十四这个说话的机会,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说个痛快!假若皇兄真有此意,下面要说的这些倒也可以算作是他的真心话,假若皇兄果真并无此意,那么他倒是正好借此机会指桑骂槐,好好痛骂一番,畅快淋漓地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主意已定,十四阿哥反倒是心态又平和了下去,不管心中如何波涛汹涌、恨意连连,口气上却是波澜不惊,神态上更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悠悠然地开了尊口。 “回皇兄,臣弟才疏学浅,不管这‘总理王大臣’是出于皇兄的垂青抬爱,还是坊间的流言笑谈,臣弟全都姑且当作妄自多情一回,如若皇兄真是有诚意为老十四谋个差事,那臣兄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朕若真心实意地授予老十四一官半职,他感恩戴德来来不及,还有什么脸提要求,更何况还是总理事务王大臣!若是换了他人,早就涕泪横流、谢主隆恩了,哪里会像你这般的有持无恐?哼,看来老十四守了两个月的皇陵真是没有白白浪费功夫,也学会闭门思过、审时度势了,也学会耍心机了,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呢!那朕今天就好好领教一番,看看你到底长了多大的能耐敢跟朕来斗一斗。 皇上被十四阿哥这个“臣弟也有一个要求”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不过若要是论城府和心机,十四阿哥的修行和道行连皇上的一半都比不上,因此面对他的,皇上仍是一贯的面色如常道:“十四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都会认真考虑。” “噢?皇兄这回可真是出手大方呢!不但给臣弟加官进爵,还答应臣弟提出的要求,老十四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眼前的皇兄不是真身呢?” “十四弟真是在说笑话呢,朕怎么可能不是真身呢?完全就是如假包换的真身,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大胆提出来,朕会仔细考虑的。” “既然皇兄待老十四如此不薄,那臣弟也就不再与您客套,显得兄弟间生分了。如若皇兄真有心要老十四当这个什么劳什子的总理事务王大臣,臣弟也没有什么顾虑,只要先将隆科多和年羹尧那两个奴才摈斥,再发库帑数百万赏赉兵丁,否则臣弟定是万死不从!” 十四阿哥先柔后刚的一番话说下来,一个“万死不从”突显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吧,现在皇兄真若是想要他任职,那么皇兄就应该拿出点儿诚意来!何谓诚意?那就是消除先打掉身边的那两个奴才,唯有除掉皇上的左膀右臂才能为他入主总理事务王大臣辅平道路。 但是他也知道,此番言论完全就是十足的挑衅,那两个奴才简直就是皇上的心腹,更令他恶气难忍的是,这两人从前全是八阿哥的党羽,但是随着八阿哥在先皇面前一步步地失势,先是隆科多,后是年羹尧,争先恐后地全都臣服在皇上的面前,这边刚一登基,那边两人即刻调转了枪口,一个力保宫廷安稳,一个确保西北安定,为皇上的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现在俨然成为的皇上的心腹,怎么可能同意十四阿哥这番几乎是异想天开的“任职条件”呢? 即使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十四阿哥仍是要狮子大张口,只是因为他心里实在是太过气恨了!隆科多和年羹尧两员大将的临阵倒戈极大地动摇了八党阵营的势力,俨然釜底抽薪一般,如此可耻的行为在战场上完全可以叛将论处!十四阿哥实在是气恨不过,借着今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替八党讨回一个公道,不管皇上怎么回复,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这一回,皇上确实是被狠狠地震惊到了!因为十四阿哥的这个回复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完完全全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皇上采取这个诱敌深入的招数不过就是想探探十四阿哥的口风,哪里想到竟是探出了他这么大的胃口,想必这也是他心里的大实话!只是十四弟呀十四弟,你的胃口实在是太好了,朕都有点儿替你担心呢,只怕你有这么大的胃口却没有同样好的一副身子骨,消化不了这么两个庞然大物!哼,居然想借此机会除掉隆科多和年羹尧,难道说你进宫之前吃了迷魂药才过来见朕的?竟敢如此口出狂言、胆大妄为! 通过这番试探皇上终于是看清楚了,十四阿哥这一回分明就是想要借机生事,不要说皇上这个当事者,放眼整个朝廷文武百官,哪一个不都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不管是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两个条件的。先不说除掉年羹尧和隆科多这两个心腹大臣,单就说这赏银数百万犒劳三军的问题,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实禄,西北战事已经平息多年,现如今基本已经是太平之势,凭什么要犒赏三军?如果真的需要犒赏,那也是康熙朝的事情,与他雍正朝无关。 第2645章 恶战 尽管这个犒赏三军是前朝遗留问题,皇上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不过假若现在提出来行赏之人不是十四阿哥,而是年羹尧的话,皇上倒是会是因为忌惮二公子的实力而有所考虑。幸好不是二公子给他出这个难题,否则他可真是要沦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地,因为他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么多这笔几近天文数字的庞大银两,却又急需要邀买二公子的人心,那个时候的他才是真真的犯了难呢。 皇上登基之前的主要差事都集中在户部,因此户部的情况他是简直就是如数家珍,因此自从先皇手中接过这个大清帝国的江山之后,面对国库存银只有区区八百万两的时候,仍是既也是极其震惊!这么几百万两银子要维持庞大帝国的正常运转都是举步维艰,现在十四阿哥竟然要求以“数百万两”来犒赏三军,这不仅仅是釜底抽薪、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更是要让大清帝国直接走向崩溃!十四阿哥这一招真是又狠又准。 其实十四阿哥提出这个要求根本也是在难为皇上,国库的情况别人不清楚,十四阿哥打了几年的仗,怎么会不清楚?当年刚刚打了胜仗,正是论功行赏的大好时机,然而当时的抚远大将军王想要从自己的皇阿玛手中讨出银两犒赏三军都是难之又难,现在面对他这个道不同、志不合的皇兄,又是国库紧张,维系日常的帝国运转还是捉肘见襟,皇上怎么可能同意十四阿哥的这个非分要求,为前几年的战事追功加禄呢? 既然十四阿哥这是在存心为难皇上,那就不妨将这一招数的阴险狠毒用到极致,既然已经出招了,那就要一不做二不休,招招见血。十四阿哥当然知道皇上绝对不会同意拨付赏银,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下一步等待皇上的将会是更加难堪的局面。只要皇上拒绝了他,不管是委婉的还是严厉的,十四阿哥都会将今天的事情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去,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特别是军队的将士们哪里会管皇上是什么原因拒绝的,即使是知道了原因,也不可能会理解皇上的苦衷,误认为是他这个皇帝舍不得银子不肯赏给将士们。 从道理上来讲,军人们的这些想法确实是无可非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个道理任谁都清楚,将士们大多都是为了银子才不惜舍了性命上前线的,没有军响,谁还会为国家卖命?人都是有私心的,国家是帝王的,小家才是自己的,没有小家何以谈国家? 如果今天皇上拒绝了十四阿哥,那么他就是一个不顾将士死活的残暴帝王,如果他今天答应了十四阿哥,那么十四爷就会因为替将士请领赏银而一跃成为官兵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不过,十四阿哥知道,他不会成为大英雄,不过他也不太在乎这些,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他更加希望皇上拒绝他,这样的话,只要他如实地陈述一番今天的事实,就能够极大地动摇军心,军心不稳动摇的是整个军队的基础,带来的必将是灭顶之灾。此外,皇上的这个拒绝不但会严重地动摇军心,更是会令自身形象一落千丈,与此同时,十四阿哥却因为请赏行为将他自己的形象经营得更加高大,军中威望直线上升。军队是十四阿哥手中的王牌,现在年二公子可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连“根正苗红”的延信都被排挤出了西北势力范围。如果借这个机会十四阿哥能够重树军威,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庞大的国家机器需要军队的维系,西北零星叛乱也需要军队的镇压,军人可不管国库里还有多少银两,他们是人不是机器,他们需要吃饭穿衣,需要养家糊口,需要建功立业,谁给银子就替谁卖命,那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而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帝国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基础。 以皇上的心机和诚府,尽管十四阿哥把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他岂会是看不出来里面的条条道道?面对这个突然间学会拐变抹角同时仍不改咄咄逼人气势的十四阿哥,皇上的心中禁不住地感慨万千:朕的十四弟果真是越来越有智谋了,以前只是发觉他勇气尚嘉,论智谋还是要逊色许多,现在再看这个十四弟,镇守皇陵两个来月的时间确实是没有白白荒废,现如今都能够将朕逼得快要走投无路了,果真应验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面对这个局面,皇上既有欣慰也有苦楚,假若十四阿哥也能像十三阿哥那样真心实意地辅佐他该是多好,英雄本是惺惺相惜,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十四阿哥这番“出色”表现,让皇上赞叹之余,又是心生疑虑,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智谋能够取得如此突飞猛进的进展,令他总是感觉不太对头,心中禁不住地暗自思忖:难道说,十四弟这一回仍是得了八阿哥的亲传私授?这个猜测不仅是大有可能,而且是几乎板上钉钉,因此当这个认知出现在皇上的脑海之时,情绪一下子又极速地低落下去。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拿定主意,不知道是不是应当向十四阿哥口授亲传皇太后的临终遗言。不说显然是不太合适的,将来他也没有脸再去见皇太后,如果说的话,十四阿哥能相信吗?依照老十四的性子不但不会相信,反而还会误会皇上,以为是皇上从中挑拨离间他与八阿哥之间的关系,闹不好兄弟两人之间又要再掀一场恶战,甚至连廉亲王一伙人都会卷进来,暗暗从中推波助澜。皇上在犹豫不决之中也是极为不甘心,为了让皇太后走得安心,他将十四阿哥从贝子连跳两级晋封为郡王;为了让他们母子见上最后一面,即使皇太后没有特意对他提出要求,他仍是在意识到皇太后时日不多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就吩咐吴喜他们亲去遵化接十四阿哥回京,虽然因为皇太后病情发展实在是太快了,以致仍是没能达成夙愿,然而他的心意没有半点虚假。 可是回过头来再看看他的这番真心实意的努力付出,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呢?十四阿哥不但继续与八阿哥勾结在一起,而且还大行无事生非之能事,更是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大颜不惭、得寸进尺地提要求铲除他的心腹以及犒赏将士,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容忍底限,不就是要将他这个皇帝陷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境地,不就是为了将他拉下皇帝的宝座,实现八党的篡位夺权? 越想,皇上对十四阿哥越是心生怨怒:皇额娘只是一个妇道人家都能够看清楚八阿哥一伙的阴谋诡计,十四弟怎么就像是吃了迷魂药一样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呢?他们一党的上台,除了八阿哥登基为帝以外,他十四阿哥最多也就是被晋封个亲王,然后就会被远远地发配边疆,而且还是像先皇那个,只给个虚名,绝无实职实权。至于那个边疆,不是岭南就是西南,绝不会是东北老家或是西北老巢,因为八阿哥当然要防范十四阿哥的居功自大、早生异心。待八阿哥皇位坐稳,等待十四阿哥的必然是死路一条。 皇上怎么也想不通,就算是十四阿哥的智谋再不够高超,怎么可能连皇太后都不如,这么显而易见的局势怎么就是看不明白?跟着廉亲王只能风光一时,从最终结来看,必定还是死路一条。虽然九阿哥、十阿哥也是八阿哥的死党,但是那两个人一个眼中只有钱财别无它念,一个没有任何城府和能力,他们的目的仅仅是想靠着廉亲王这棵大树好乘凉,从来没有自立山头的想法,因此这两个人都不会对八阿哥构成任何威胁。相反十四阿哥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的根本目的是想成就一番自己的大业,而且他自身的能力远高于九阿哥和十阿哥,已经实实在在地对八阿哥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作为一个曾经雄心勃勃的皇子,八阿哥何尝不想成就他自己的大业呢?从前他之所以支持十四阿哥,完全是因为被先皇所厌弃,只要先皇在世一天,就永无出头之日,失付出了争储酱的他是迫不得已,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与声望如日中天的十四阿哥结盟。现在先皇已然龙驭西归,没有了这个前进路上的最大障碍,八阿哥怎么可能还会将皇袍加身的机会拱手相让?怎么可能甘心继续再为他人做嫁衣裳? 自古以来的无数事实都完完全全地证明了一个真理,作为一名英才,要么自立旗帜,打下自己的江山,要么收敛起雄心壮志,安静地做一个普通人,否则无论曾经多么的风光,最终都会招惹来杀身之祸。远的可以看看汉高祖刘邦是如何对待他的那些开国大将的,近的可以看看多尔衮,就算是身为皇叔父摄政王也难逃被掘墓鞭尸的噩运。 第2646章 完败 皇上实在是不能理解,十四阿哥刚刚对付他的时候提出的两个条件简直是又阴狠又毒辣,明白无误地表现出来他既有心机也有城府的一面,可是实际上怎么还是参不透事理,总想联合八阿哥共同对付他呢?实际上,无论是从谋略还是能力各个方面来看,十四阿哥都不具备将帅之才,既然命中注定只是贤士之料,那么选择站队方向实在是太过重要了。而只有跟着他这个亲兄长才是明智之举,皇上再是疑神疑鬼,对任何人都予以严加防范,然而十四阿哥与他毕竟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怎么可能下得去这个狠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现在都到这个时候了,老十四怎么还不能将风向彻底地倒向他的这一边? 下不去狠手的皇上偏偏遇上了下得去狠手的十四阿哥,这招招见血的狠手,将皇上几乎逼入了绝境。百万赏银与两个奴才全是他的软肋,哪一个条件他也无法同意。如果他同意了,失去库银和良臣的他就是两手空空,仅凭怡亲王一已之力,他们立即面临的就是穷途末路;而不同意的结果,则是谣言四起,军心动摇,他一样是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此次宣十四阿哥进宫,皇上本是打算从他的口中探得一些情报,哪里想到心机与智谋早已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的十四阿哥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非但没能让皇上讨得半点消息,还被杀了一个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懊恼到极点的皇上连与十四阿哥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最终只是朝他无奈地挥了挥手。 “十四弟,朕只有一句话要跟你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如果你认为你活了三十多年,日子已经足够久了,可是朕还是要告诉你,那日子还确实是不够久。只有你走完了这一辈子,你才有足够的把握去判断,何为‘路遥’,何为‘日久’。只是这个时间太长了,代价太大了。你,好自为之吧。” 皇上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更不要提十四阿哥那个总理事务大臣的任命的事情了,就这么话里有话地结束了这次极不愉快的谈话。十四阿哥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皇上真要有什么授予他一官半职的念头,他只不过是借此机会装疯卖傻,出一口恶气而已,因此对于皇上的这番答非所问,虽然也听得出来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但十四阿哥仍是没有真正地听进去多少,当然也就没有过多地理会,直接来了一句“臣弟告退”之后就大踏步地出了东暖阁,留下皇上一个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天这次面圣,明显是十四阿哥占了上风,如果依着他从前的脾气禀性,面对这极为难得的一次与皇上的较量中大获全胜的局面,定是会欣喜若狂,继而勇追穷寇,杀个片甲不留,然而现在的他竟是没有半点心思继续与皇上周旋下去,而是意兴阑珊地仓皇而退,因为此刻的他将所有的精力和心情全都系在仙逝的皇太后一人身上,即使是面对皇上,面对这场自己的权力之争,却也早已经是无心恋战、落荒而逃。 对于先皇而言,十四阿哥不过是他众多皇子之一而已,虽然也是父子情深,但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姐妹们分散或者说是稀释了这份原本就不算太多的父爱,毕竟皇上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国家大事上,能够留给皇子们的父爱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是相对于皇太后而言则完全不一样了,皇太后只是一个后宫女人,全部的心思当然都放在自己的儿女身上,他是皇太后最为疼爱和在意的儿子,他几乎享受着独子一般的母爱,这份浓浓的母子亲情在面对他最亲最敬的额娘永远地离开的时候,顿时变成了一把利刃,刺得他早已经支离破碎的这颗心几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十四阿哥神情落寞地走了,而皇上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顶,第一次完败给他的十四弟,对于像皇上这样又骄傲又自负之人,打击有多么的沉重可想而知。十四阿哥承受着巨大的丧母之痛,皇上何尝不也是如此?皇太后也是他的亲额娘,以他的诚孝之心定是想要像普通人那样能够承欢她的膝下,尽一个儿子的孝道,然而四十多年的积怨实在是太深了,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得以改观呢?最终皇上的这个心愿随着皇太后突然间撒手人寰而永远都没有能够实现,皇太后的封号她拒绝了,皇太后的宫殿她也拒绝了,就连最后孝敬给她的那份“子孙饽饽”还是假借了十四阿哥的名义才最终成功地送进了皇太后的口中,事到如今,皇上只剩下抱恨终生和空留余恨。 皇太后的猝然离世带走的不止是十四阿哥的悲痛万分和无尽哀伤,皇上也是太后的亲儿子,无论他们有多大的矛盾,母子血缘亲情永远也不可能变更。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他与皇太后剑拔弩张、寸步不让,实际上他也有他的苦衷,就好比他做出将皇太后梓宫停灵宁寿宫的决定,虽然违背了皇太后的生前意愿,然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或是打击报复,而是出于维护伦理朝纲的需要,出于巩固皇家政权的需要,毕竟永和宫是妃子之宫,怎么能够成为太后的停灵之地?如此这般岂不是要天下朝纲大乱,被世人诟病和耻笑吗? 在停灵的问题上违逆了皇太后的意愿,对此皇上再是认为自己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然而那个人毕竟是他的亲额娘,从理智上来讲他是照章办事,从感情上讲却也是心有不安,更何况他历来都是“孝”字当先之人,如果不考虑其它因素,单单是违背额娘意愿这一点而言就可以算得上是不孝。为了弥补这个“不孝”之举,更是为了体现他的诚孝之心,皇上特意决定在苍震门内设倚庐缟素居丧。 先皇龙驭宾天的时候,皇上在乾清宫东庑居丧,现在皇太后驾鹤西归之时,他也是丝毫未减居丧规制。一个是帝,一个是后,按照丧仪礼制来讲还是有所差别的,可是皇上不想心中留有遗憾,也是想给他们磕磕绊绊、形同虚设的母子关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因此硬是费尽心思突破了以往惯常的帝王居丧做法,在苍震门单独设置了倚庐。 所谓的倚庐,不过就是用五根橡木斜倚在中门外的东墙,上面盖上草苫,搭成的简陋草棚而已。要知道,皇上由于早年曾经有过中暑的经历,是个丝毫不畏惧严寒但极其害怕炎热天气之人。现在正是皇太后大丧期间,也是京城盛夏酷暑最为难耐之时,不但要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缟衣素服,还要一日三次守灵,对他这样一个不耐暑热之人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不过皇上既是因为是百善孝为先之人,也是因为停灵宁寿宫而深感“不孝”,因此在丧仪上不敢有半点松懈与怠慢,不管有多么繁忙,一日三次守灵从不曾间断,不论是早晚似蒸笼般的闷热无比,还是中午骄阳似火、热浪滚滚,他从来都是衣冠齐整、一丝不苟,守灵时间也是分秒不少,甚至夜半时分还会在公务之余前去祭拜。如此率先垂范的结果就是他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败下阵来,多次因为暑热而致昏倒在灵堂前。 此时年二公子已经时任川陕总督并署理甘州军务,得知皇太后驾鹤西归的消息后,对于他那个皇帝妹夫极为畏暑的情况很是担忧。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而言,除了忠心耿耿地追随皇上以外,虽然仍有些不甘心,但识实务者为俊杰,另外他也不想冰凝难堪,不管心里如何,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过得去。不过他也是读书之人,少年得志,总归还是心高气傲了许多,让他立即调转阵营,行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能,对于年羹尧来讲还是一件羞于启齿之事。然而,他从前的阵营和立场可是众人皆知,不尽快向皇上表示衷心,日子长了,岂不是要让疑心极重的皇上对他心存不必要的误会吗? 既想仕途一片光明又不想奴颜卑膝的年二公子这段时间以来可是着着实实地犯了愁,向皇上表个忠心以求自保势在必行,舍不下他这张脸对皇上无缘无故地低三下四也是一贯的性情使然,实在是难为了他这个堂堂总督、七尺男儿。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太后突然间过世了,这件事情对于皇上来讲是万分悲痛,对年二公子而言却成了一个绝佳的契机,知道皇太后大丧期间必然少不了各种繁缛礼节,也知道皇上的身体受不住酷暑煎熬,于是在向皇上递交的请安奏折中,特意提请他这位皇帝妹夫要爱惜身体,确保龙体圣安方是为民造福。 第2647章 坚守 果然不出年羹尧所料,当这封请安折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短短几日之后就来到养心殿的时候,皇上正侧卧病榻、心情低迷,忽然间见此奏折,犹如沙漠中艰难跋涉之人突然间见到了绿洲,当即是感慨良多。要知道皇上也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对于无缘无故的阿谀奉承不担警惕性极高,而且心存鄙夷,极难能够入得了他的眼,然而现在这个时候却是有些不一样了,并不是说皇上现在也喜欢接受阿谀奉承,而是因为这个时机太凑巧了。 此时的皇上一来因为皇太后的仙逝而极其悲痛,二来因为身体上的不适而心绪烦燥。他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在身体和精神双双遭受重压之下,心理自然而然就变得极为脆弱了起来,此时猛然间见到这个一直诚意拉拢的心腹奴才递上来如此贴心的请安折,就像是炎炎烈日当中送来的解暑冰饮,即刻就被触及了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毕竟皇上太需要年二公子忠心不二的坚定支持了,特别是在与十四阿哥的那一场因为总理事务一职而打响的心理战中首遭重创,更是急需像年羹尧这种从敌方阵营中脱离出来,“弃暗投明”与他的奴才的宣誓效忠,简直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不但士气大振,更是一扫成为十四阿哥手下败将的奇耻大辱。 年二公子的奏折来得太是时候,皇上的病情也因为心情的大好而顿觉好了许多,于是待激动的心情好不容易稍稍下来,又喝过了解暑汤药,也不顾病气缠身,当即就下了床来,就着年羹尧递上来的奏折,提笔急速朱批道:“朕安,你实在为朕放心,实力不能撑,也顾不得丢丑了。况受过暑,一点热也受不得,只得以身荷之重,着实惜养,不必为朕过虑。” 皇上和十四阿哥都因为皇太后的仙逝而悲痛欲绝,多想法子以尽孝心,实际上,何止这他们两个人,不论是十四府的女眷还是深宫中的后妃,身为皇太后儿媳妇的这些女人们同样也是尽心尽力。其中皇上不顾暑热侵袭,冒着再次中暑的危险,仍然坚持每日三次的守灵,同时另一个人也是如他一样,拖着病弱的身子,顽强地坚持着每日三次的守灵。 那个人就是冰凝。太后大丧正值她生下福沛阿哥后的坐月子期间,然而她的月子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养身子,而是每天顶着烈日骄阳奔波在翊坤宫和宁寿宫之间,顾不得产后虚弱的病体,冒着落下病根的危险,一次不落地参加了皇太后的每一次守灵。 她如此不顾身体,执意参加每一次的守灵,既是为了向自己的婆婆尽一份孝心,也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令皇上成为被人攻击的软肋,陷入遭人口诛笔伐的境地,成为政敌们向他发起新一轮攻势和责难的把柄。毕竟皇上是以诚孝治天下之人,如果连自己家人都没有做到至诚至孝,何谈臣子黎民? 月影当然知道冰凝的身体有多么的虚弱,但是她也知道她家小姐目前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难,连皇上自己都不顾中暑带来的病痛,哪怕走路摇摇晃晃都坚持亲自前往宁寿宫,她家小姐本就是身处风口浪尖之人,又是与皇太后仙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托病不去,怕是又要被人传了闲话,因此虽然心中很是担忧,但也只能是自己和湛露两个人多加小心,精心服侍,以求平安。然而心愿尽管良好,只是冰凝的身子太不争气,不生病的时候都是弱如扶柳,现在又是因为产后大出血才从鬼门关上转了一遭,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身体哪里经受得住烈日当空之下的一日三次守灵?而且还要持续三七二十一天! 果不其然,才刚刚三天,冰凝就已经累得面无血色、体虚身软,每次前往宁寿宫只得是两个丫头左右搀扶才勉力而为。而更加艰难的则是,别的人因为守灵而受了暑热之后,各自回宫都能够立即喝上冰镇绿豆汤解渴,洗个温水澡解暑,而冰凝因为还是在坐月子期间,沾不得半点寒凉,入口之物全都是冒着热气的汤水,沐浴则更是与她绝缘的事情。在这暑热当头之际,厚重的孝服之下汗如水洗,她却是没有半点法子能够用来解暑,连日下来,不但是要落下月子病,而且也有罹患中暑的危险。见此情景,月影心如刀割一般,当即也顾不得许多,待这一天中午守灵回来,赶快关上门后,刚刚将冰凝扶到床边坐下,她就扑通一下子跪到了她家小姐的面前,苦口婆心地相劝。 “小姐啊!奴婢知道这事情万万不当讲,可是整日看您累成这个样子,万一再……那可是可千万不能这样!您这可是在月子里呐,哪儿能受得住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啊!这要是落下了病根儿,以后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您这身子可就得全毁了啊!” 冰凝遭受着暑热侵袭以及产后虚弱的病体双重打压,早已经累得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头上密密层层的泪珠,不仅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也是因为肚子绞痛,仿佛就像是那干涸池塘中的鱼儿,只有呼进去的气而没有吐出来的气,几近窒息的感觉令她难受极了。 现在眼看月影为了她的身体而急成这个样子,冰凝虽然不能赞同她的主张,但也是完全领会了她的这番心意,勉强喝下一口热水,努力呼了半天的气才回应道:“如果我不去,毁的就不是我这身子,而是万岁爷了。” “什么叫毁的是万岁爷?万岁爷这两日子身子不舒服完全是因为中暑,跟小姐您可是没有半点关系呢,您可千万不要把那些有的没有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来啊!” “月影,你还嫌我累得不够,还不让我歇息一会儿吗?” 冰凝因为身体极度不适,因此根本就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再与月影讲这些大道理,现在的她只想赶快躺在床上,好好地闭一会儿眼睛,因为再过两个时辰又要给皇太后守灵去了。月影只知道她家小姐说不过她才会采取了躲避策略,而她今天是铁了心地打定主意,定是要劝下冰凝安静卧床休息,这才从鬼门关上回来没几天,她担心再这么煎熬和折磨下去,她家小姐怕不是要搭进这条命,追了福沛阿哥而去。 “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您卧病在床可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万岁爷更是知情,您若是不去,皇上不会怪罪您,相反,万岁爷若是知道您现在已经虚弱成这个样子,也定是心疼坏了。现如今皇太后娘娘已经薨了,现在这皇宫里,噢,不只是这皇宫,现在全天下不都是听皇上的吗?只要是皇上不怪罪您,谁还敢乱嚼您的舌根儿?” 面对月影的这番好心规劝,冰凝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其实月影说得不错,如果皇上知道她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也是会心疼坏了的,可是他能怎么办呢?连他自己都要身体力行,不顾中暑后的病体,不顾繁重的公务,一直在坚持,拼尽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坚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做出榜样、做出表率?从前公务繁忙,一直都要到三更天过后才能歇息,现在因为一日三次的守灵而耽搁了白天的时间,那些公务不得不拖延到后半夜,还是头晕目眩的身子。再看她呢?除了身子不太舒服之外,既不用像皇上那样日理万理忙于公务,也不用像雅思琦那样料理后宫操劳丧仪,每日里除了一天三次的守灵之外安于奴才们的精心服侍,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宁寿宫? 皇上以身做则,她是他的女人,当然也要像他一样坚强,像他一样守礼,担心他知道她的情况之后为她开出特例,因此冰凝从第一天开始就千叮咛万嘱咐月影,万不可将这边的情形禀报到养心殿去。好在皇上一直是在前朝灵堂守灵,唯一一次到宁寿宫灵堂还是因为十四阿哥回京那天,由于皇上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十四阿哥的身上,自是没有注意到冰凝带病守灵的事情,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压根儿就没有料到还在坐月子的冰凝竟会拖着虚弱的病体为皇太后守灵! 前几天皇太后刚刚过世,他既是心情悲痛又是忙于大丧,实在是分身无术,自是顾不得冰凝,各项丧仪事务才刚刚步入正轨,哪里想到他自己也中了暑,自然也是无法亲自前来探望冰凝,每天只能是差高无庸过来带来他的关心。由于冰凝早早下了最为严厉的命令,翊坤宫的奴才们全都三缄其口,因此高无庸即使每日都会过来,也是没有得到看出半点破绽,因此直到现在皇上都不知道冰凝没有卧病在床养身子,而是每日三次地出现在宁寿宫的灵堂上。 第2648章 恍然 实际上冰凝哪里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皇上心疼她,她是心疼皇上。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那就索性不让他知道好了,另外当然也是知道雅思琦根本就不是多事的人,虽然她没有刻意叮嘱皇后。 就像冰凝预料的那样,雅思琦从来都是以皇上为重之人,如果皇上有吩咐,她会不折不扣地去执行,如果是皇上没有过问的事情,她自然是不会多嘴多舌,因此尽管对于冰凝出乎众人意料地现身在皇太后的灵堂上很是惊诧,但也只是赶快上前关心了几句,又叮嘱月影一番,既没有劝冰凝赶快回去病床上歇息,也没有即刻禀报给皇上。 雅思琦如此行事并非刻意针对或冷落冰凝,而是有一些客观因素在其中。一来她想当然地认为皇上对天仙妹妹再是宠爱有加,但皇太后的身份和地位毕竟摆在这里,冰凝再是受宠也只是皇上的女人,孝字当头的皇上自然会将心理天平偏到皇太后这一边。因此当她见到连月子都没有坐完就来参加每日三次的守灵的冰凝,连想也没有想,就想当然地认为是皇上特意吩咐的结果,否则放眼整个皇宫,现在还有哪一个人敢动冰凝一根手指头?更为重要的是现在这个时间实在是太关键了,皇太后大丧是一件既悲痛又玄妙的事情,连皇上都是小心谨慎凡事避让几分,她雅思琦一个当皇后怎么可能为冰凝出头打抱不平呢? 二来则是也是雅思琦实在是太忙了,这才招呼了冰凝两句,只不过是耽搁了片刻的功夫身边就立即围上来好几个人,不是请问这件事情就是询问那件事情。冰凝见状也赶快识趣地主动退至一边,免得识了雅思琦的正经差事。这一次皇太后大丧虽然少了冰凝的出手相助,不过身为皇后娘娘的雅思琦幸好已经从上一次先皇丧仪中获得了足够的经验,又执掌中宫半年时间,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得心应手,而且此时的皇权也得到极大的稳固,随着宜太妃的出宫和皇太后的过世,皇宫中少了兴风作浪的母妃们,雅思琦一个人操持虽然辛苦一些,但至少不用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冰凝知趣地退到了自己应该呆在的位置上,望着雅思琦忙碌的身影,再看一看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无奈。距离先皇大丧只有半年的功夫,然而望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竟是令冰凝突然陡增恍然一世的感觉。上一次虽然是她们初次入主后宫,既面临极不熟悉的宫廷事务的挑战,又面临来自宜太妃等人掀起的惊涛骇浪,两个人简直就是腹背受敌、手忙脚乱。然而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一个有用之人,还能够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站在雅思琦的身边鼎力想助,而管理好后宫事务不也是间接地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提供一分微不足道的支持吗?尽管他已经足够强大,尽管他根本就不需要依靠女人为他冲锋陷阵,尽管这一份支持仅仅只是一点点微薄之力而已,然而站在刺骨寒风中的他得到的哪怕只是一件单薄的衣衫也会心中备觉温暖,因为这份心意来自于他最在乎的那个人。 再看看现在呢?时隔才半年的功夫,冰凝就已然沦为了一个废人,皇太后的丧仪事务不要说为雅思琦出谋划策了,现在的她只要是能够管好自己,别让雅思琦分神操心就阿弥陀佛。 另外一个令冰凝唏嘘不已的事情则是因为福沛阿哥。半年前的那个时候,冰凝的肚子里还孕育着福沛阿哥,新生的皇权,新生的阿哥,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她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对他人而骄傲,而不是作为他最受宠的女人而自豪。 因为有福沛阿哥的存在,初次入主后宫的冰凝不管有多难都不觉得难,因为心里种下了希望的种子,只一天天地盼着能够破土发芽,再多的苦都能够咽得下去,哪怕是遭到皇太后恣意的羞辱和当众责骂。然而,现实为什么总是这么的残酷?原以来自己已经想通了,想开了,不再纠结、沉湎于失去福沛阿哥的问题,然而当这一天,冰凝第一次踏入宁寿宫灵堂的时候,见到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们,熟悉的一切一切,半年前的那一幕又活生生地浮现在眼前,只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更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一根带着尖刃的刺,狠狠地扎在冰凝的心头。没有了福沛阿哥的她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复存在了,身子轻飘飘的,仿佛魂魄都跟着出了窍,如果不是因为还有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在使劲地拽着那一抹游魂,怕不是也要随了福沛而去。 因为身份与血缘的关系,皇太后的过世对皇上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是因为冰凝只是做儿媳妇的,此前婆媳关系又极不紧张,因此对她而言更多地意味着责任。特别是这一次因为她还在坐月子,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连半点忙都帮不上已经是心中极为有愧,再若是托病不来而引发别有用心之人对皇上的口诛笔罚,她岂不更是没脸再去见皇上吗?更何况连皇上那样的金贵之躯都是不顾中暑坚持守灵,她怎么能够安心卧床呢? 冰凝知道月影护主心切,但是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她是坚决不会松动半步,因此对于月影的规劝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本以为刚刚那个置之不理能够令那个丫头知难而退,哪里想到月影竟是铁了心一般。 “小姐,奴婢知道您不想让万岁爷为难,可是奴婢也知道,如果您的身子若是养不好,万岁爷定是要后悔一辈子。这一回您就听奴婢一次吧,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月影从来对冰凝都是言听计从,此时她的这个话锋一顿立即引发了冰凝的警觉,刚刚别过去的头即刻就又转了回来。月影这丫头若是起了违逆她的心思,怕不是要不管不顾地禀告到皇上那里去吧?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心就像是猛然间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子似的疼痛无比,目光极是凌厉地望向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头。 “要不然怎么样?月影真是长本事了,也学会要挟主子了。” “小姐,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您的身子,也担心万岁爷的身子,这才半年的功夫,万岁爷接二连三地失去了那么多的亲人,如果您再不爱惜身子,您这是要让万岁爷后悔一辈子吗?” 月影两次提到了“万岁爷要后悔一辈子”的话题,冰凝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担心她这一贯病秧秧的身子因为连日来的奔波劳累而支撑不住而撒手人寰罢了。月影的担心绝对不是杞人忧天,有了福惠和湘筠的牵挂,冰凝也不似从前那样生无可恋,然而现在的她不是自己想要怎么样的事情,而是应该如何做的问题。 “月影,不管你读书有多少,我想,你一定听过‘忠孝两全’的说法吧。人活一世,总是希望能够‘忠孝两全’,然而世事总是不能如了我们的意。万岁爷就是因为忠孝不能两全的原因,才会宁可违前皇太后的意愿也要停灵宁寿宫,也正是因为自愧‘失孝’于皇太后,才宁可拖着病重的身子也要前去守灵,以求尽孝。你说,连万岁爷都在坚持,我又有什么理由托病? 你说即使我不去也不会有人嚼我的舌根,你以为没了皇太后,皇上就可以把我宠得无法无天了?可是你就没有想过万岁爷呢?这世上,关于万岁爷的流言蜚语还少吗?以前咱们在府里的时候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是因为咱们顶多也不过就是个官宦人家,我也不过就是一个侧室而已,咱们可以偏居一角,凡事不管。现在咱们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呢?咱们的一言一行,不再只是跟咱们自己有关系,更是跟万岁爷息息相关啊!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皇上?咱们做得好,那是给万岁爷长脸,为万岁爷增光,咱们若是做不好,可是就给万岁爷拖了后腿啊!” “小姐,您说的大道理,奴婢全明白,可是奴婢管不了那么多啊!奴婢只知道要把您侍候得好好的,赶快养好身子,以后再给皇上多生几个小阿哥。” “月影,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是,身为臣子,这不是应尽的本分吗?至于身子,躺在床上这么些日子,我早就呆得腻烦了,况且这宁寿宫离咱们翊坤宫才几步远的地方……” 说到这里,冰凝顿了顿,又正色道:“月影,你存了什么心意,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小姐,奴婢,奴婢能存了什么心意?不过就是好好当差,好好服侍您……” 因为心虚,月影不但说话结结巴巴,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头更是快要垂到了胸前,不敢望向冰凝一眼。 第2649章 忠孝 冰凝是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就月影那点儿小心思她只要一眼就能够看穿,知道这丫头为了她能够豁出命去,所以才会担心月影做出让她后悔万分的事情。 “月影,你就不要挖空心思地想着去给万岁爷递话去了。” “啊?小姐,您怎么知道……啊!小姐,奴婢没有,真的没有!” 被说中了心事,月影很是诧异,她家小姐难不成是孙猴子变的么?竟会是这般的火眼金睛!然而话才一出口她就立即意识到自己上了她家小姐的当,竟是把心里话都脱口而出了,于是又赶快矢口否认,却是这前后颠倒的一番话更是将她的那点儿小心思暴露无遗。冰凝见状,止不住地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月影,我平日里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当成了耳边风么?”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全都记在心里头呢。” “不管你是不是记得,我也不怕多费口舌,今儿个再多跟你说一遍。你也知道,万岁爷有几天没来咱们宫里了,既是忙,也是伤心,现如今我这身子是帮不上半点儿忙了,唯有管好自己,不给万岁爷拖后腿就好。假若你真的跟高公公说了我这里的情形,你想想,万岁爷该怎么办?心疼我这不中用的身子,对我网开一面,下令我可以不去守灵吗?可刚刚我怎么跟你说的?自古以来,忠效不能两全,万岁爷为了忠于祖宗家法、伦理朝纲,不得不违背皇太后的心愿,做了千夫所指的不孝之子,万岁爷这心里头该是有多难受,所以才会单独建了倚庐缟素居丧,还不顾中了暑了身子也要坚持守灵,不就是为了做到忠孝两全吗?我若是如你所愿托病告假,你说说让我怎么一个忠孝两全?如果你能我寻出一个忠孝两全的法子来,我就放你去万岁爷那里为你家小姐讨来不去守灵的上方宝剑。” 月影被冰凝问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来半个字,冰凝见状只得是自己再继续开口道:“既然你想不出来法子,那就把赶快把这些邪门歪道的小心思赶快收起来,只要是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去守灵,哪怕是死,也要死在……” “小姐,小姐,您快别说了,奴婢不去了还不成?奴婢不去了,不去了,奴婢只要小姐您好好的,您还有两个小主子呢……” 说到这里,月影已然是泣不成声,她被冰凝口中的那个“死”字吓得体如筛糠一般,一下子慌了神儿,稀里糊涂地误以为一切只要顺着她家小姐的意思就能保得冰凝平安,全然忘记了最初一门心思地想要去皇上那里为冰凝讨得一个恩典的事情。 见月影这里总算是被自己强压了下来,冰凝心中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同时也暗暗庆幸皇上那里自顾不暇,没能有时间来翊坤宫,否则真若是见到她这个样子,怕不是他又要犯了难。如果同意她去守灵,眼看着她如此虚弱的病体皇上定是于心不忍;如果不同意她去守灵,皇上定是会自觉愧对皇太后。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实,孝字当头的皇上恐怕会不得不选择第一个,虽然他也不想这样,但自古不就是忠孝不能两全吗?冰凝不想他为难,不想他因此而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那么就让她来为他做出这个决定吧,虽然她也不想皇上中暑生病,不过因为这个中暑而能够让皇上成功躲避开这个两难的选择,冰凝心中自是要庆幸老天爷给了他这么一个绝佳机会。 话已至此,月影知道她再也不能背着冰凝前去向皇上禀告的这条路,然而眼看着她家小姐几乎是要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坚持每日的守灵,心如刀割一般,既然去养心殿的路已经被冰凝堵死了,月影唯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皇上的身上,希望皇上能够早日康复,能够抽出时间来她们翊坤宫走一走。到了那个时候,皇上那么一个睿智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家小姐身体的异样?那个时候如果是皇上亲自问下来,她家小姐哪里还能瞒得住?否则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月影的算盘打得不错,然而却是事与愿违,冰凝又勉强撑了两天,仍是得不到来自养心殿的半点消息。高无庸仍是每日按时前来传来皇上的问候,再将翊坤宫主子的情况带回去,月影被冰凝下了封口令,自然是只能报喜不报忧,只说她家小姐目前没有大碍,安心静养,一切如常。 皇上这些日子确实是备受皇太后过世和他自己病情的双重打击,数度出现昏厥状况,因此听到冰凝“一切如常”的消息之后,也就放下心来。 这一次皇太后的守灵较之半年前的先皇守灵情势出现了极大的逆转。在朝堂上,反对派的力量被皇上有效地遏制,局势已然完全稳定;在后宫中,以皇太后和宜太妃为首的反对力量也因为或离世或离宫而不再对皇上构成任何威胁,以雅思琦为首的新生代力量完全掌控了后宫整体局势,因此上一次先皇守灵时的惊涛骇浪、明枪暗箭被现在的日趋臣服、风平浪静所替代。 此时,当看到皇上不畏暑热,即使数度昏厥仍坚持守灵,当看到贵妃娘娘即使在月子期间,仍亲力亲为来到灵堂,众人都被他们的诚孝之举所深深感动,即使是反对派们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和理由发难,这场守灵终于以平安无事而告终。 当宁寿宫的守灵结束之后,按照皇家丧仪,即将到来的就是将皇太后的梓宫移往景山寿皇殿,一直到移至遵化景陵先皇身边之前,皇太后的梓宫都将暂时停留在这里。景山位于紫禁城的北侧,中间有一条护城河相隔,从地理位置来讲,景山已经不再属于紫禁城的范围,但仍是皇家禁地。从宁寿宫到景山寿皇殿约有一公里的路程,此次移宫是皇太后丧仪中的重大一个步骤,相比之此前的守灵,众人不仅仅是会在路程奔波上增长,而且在礼仪程序方面也增加了许多内容,所需的时间也将比平日的守灵多了两倍的时间都不止。 对于即将到来的这个护送梓宫安放于寿皇殿的丧仪,月影的心中充满了担忧,她实在是不敢想像,以冰凝如此虚弱之躯怎么可能承受这么繁重的仪式?那可真是当场就会要了她家小姐的命了,于是在潜意识里相当然地认为冰凝绝对不可能参加这个移宫仪式。 今天是皇太后灵柩停在宁寿宫的最后一天,当傍晚时分,当后宫女眷、朝廷命妇们终于结束了宁寿宫的守灵各自散开之后,月影和湛露两人将汗水已经湿透了里三层、外三层孝衣的冰凝搀扶回翊坤宫,立即觉得如释重负一般,背了这么多天的这块大石头终于妥妥当当地放下了!于是一边给冰凝从头到脚卸下厚重的孝衣,一边用热巾为她家小姐擦身子,月影一边自言自语但却是难掩心中的喜悦说道:“阿弥陀佛,总算是全结束了!菩萨保佑,小姐福体安康……” “月影,你说什么呢?” “小姐,奴婢是说,总算是全结束了!要知道奴婢这些日子简直就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呢,生怕您挨不住,万岁爷怪罪下来,奴婢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呢!要知道,连万岁爷都快撑不下去了,奴婢真担心您,万一……” “万岁爷那是因为太畏暑热,又是悲痛过度,这些日子才会这么艰难。对了月影,一会儿你过去打一趟高公公,问问万岁爷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另外再让高公公帮忙替咱们给万岁爷递个话儿,就说,就说请万岁爷一定爱惜身子,就是为了他天下的这些子民们考虑,也切不可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什么?小姐您答应奴婢去找高公公了?” “我答应你去找高公公问问万岁爷的身子,可没让你问别的。” 好不容易挨到守灵结束,这些日子冰凝一直没有见到皇上,每日都是高无庸过来问候她的情况,虽然也能从这个奴才的口中得到有关皇上的一星半点儿消息,但是她也在担心明天的移宫仪式,不知道他的身子好些没有,能不能撑得下来……这么多么天以来,因为害怕月影擅做主张透露她的情况,不管她有多么惦念皇上都没有敢打发月影过去问候一声,现在终于结束了,冰凝终于可以高枕无忧地放心月影前往养心殿跑一趟。不过她又话里有话地加了一句“可没让你问别的”。 月影可是没有冰凝心里的这么多弯弯绕,她一听说冰凝吩咐她过去给皇上递个话儿,当即是兴奋得快要一蹦三尺高。 “小姐,奴婢忙完手头的差事这就去找高公公,您也好生歇会儿,喝口红糖水润润嗓子。” “好,你把手头的差事放下吧,都交给湛露这就赶快去吧,趁着万岁爷这会儿也是刚刚守灵回来,还不太忙的功夫,高公公也能有个空儿。另外快去快回,待回来之后先过来告诉我传话的情形。” 第2650章 传话 月影一听说冰凝要她给皇上传话,当即是一颗心早早地就飞到了养心殿那里,因此冰凝刚一松口要她放下手里的事情先去高无庸那里,于是也顾不得自家主子,竟是慌里慌张地丢下眼前的这一切,急匆匆地去找高无庸了。冰凝见状,只是暗暗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把心里话都写在了脸上,幸好是自己的贴身奴才知根知底,否则若是跟了疑神疑鬼的主子可就有小丫头受的了。 果然不出冰凝所料,因为算准了皇上也是刚刚结束了前朝的守灵,正被一大群的奴才团团包围着更衣、进茶等事情,反倒是高无庸可以忙中偷闲一小会儿,于是就这么点儿轻闲还被月影抓了个正着。此时月影才一进养心殿的大门,就见高无庸正在东暖阁门外一边用手掌扇着小风,一边龇牙咧嘴地暗暗抱怨这炎热的鬼天气。也难怪连高公公都要抱怨了,现在可是傍晚时分,竟然还是热浪滚滚,谁能受得了呢? “月影给高公公请安了!” “月影姑娘这可使不得,赶快起来吧。怎么?贵妃娘娘……” “娘娘还好,就差我来跟公公问一句,不知万岁爷龙体安康否,另外还托公公您给万岁爷传个话,希望万岁爷千万要爱惜身子,切不可操劳过度,我家主子心里头可惦记着万岁爷呢。” 虽然月影已经将声音压得极低了,然而在里间屋的皇上仍是听到了屋外那两个奴才的窃窃私语。乍一听到月影声音,他的心中登时涌起万分愧疚,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是忙于太后大丧的诸项事宜,又是自顾不暇,中了暑热,一直没有抽时间去探望冰凝,更不要说听到她的声音了。然而她不但没有责怪他的疏忽,还不计前嫌地差自己的奴才送来她的问候和挂念,这让皇上更是万分自责,恼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先去一趟翊坤宫呢?现在待他反应过来却已经为时已晚,月影的突然到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个时候实在是没脸去看冰凝那双无怨无悔的大眼睛。或许是爱屋及乌,亦或者是睹物思人,于是在不假思索之下,皇上脱口而出道:“高无庸,进屋回话。” “回万岁爷,奴才在。” 高无庸一听皇上喊他,赶快在外面应了一声,一边应声一边转身就往屋里走。月影见状,生怕是因为她的唐突之举而打扰了皇上的歇息,见高无庸急匆匆地往屋里走,她也赶快住了口,两个人连告别的客套话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就各奔东西,一个急急进了屋里,一个急急地回了翊坤宫。 高无庸才一进屋,还不待请安,就听皇上反倒是率先开了口。 “高无庸,刚才朕没有听错吧?是月影姑娘在外面吗?” “回万岁爷,正是月影姑娘。” “噢?她人呢?” “回万岁爷,奴才进屋的时候,她也回去了,要奴才去找她过来回话吗?” 皇上本来是想亲自问问月影情况的,此时一听说月影退下去了,因为心中有愧,也就顺水推舟地作罢了。 “算了,刚刚她跟你怎么说的?有什么急事吗?娘娘的身子怎么样了?” “回万岁爷,她说娘娘的身子一切都还好,刚刚安置了娘娘歇息她才过来的。娘娘那里也是万分惦记着您的身子,就特意让她过来传个话,请您一定要爱惜龙体,切不可操劳过度。” “没有别的事情了?” “回万岁爷,没有了。”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上以为月影过来是有什么事情禀报,此时听高无庸说来,应该只是普普通通的请安,心中踏实了许多的同时,更是觉得愧疚万分,原本他打算让高无庸再去一趟翊坤宫当面给冰凝传个话,可是一想到月影说已经将她安置妥当,生怕他的这个传话适得其反,将原本已经歇息得好好的冰凝给彻底打扰了,又是要许久都不能入睡。知道她现在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片刻时间他都舍不得打扰她,更何况是一晚上的休息受到严重影响?转念之间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明天将皇太后的梓宫移奉寿皇殿之后再亲自去探望她。 冰凝盼了好半天才终于将月影盼了回来,因此还不待月影开口,她就急急地问了起来。 “怎么样?万岁爷龙体是否安好?中暑减轻了些没有?太医又来看过了没有?现在能不能吃些东西呢?” 冰凝急得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恨不能月影立即将皇上的所有情况全都说个一清二楚,生怕落下一丁点儿的事情。月影当然知道她的急迫心情,于是先抿嘴一笑,就像卖个关子似的才赶快回复了她家小姐。 “小姐,您就放心吧,万岁爷一切都好着呢,要不然高公公也不可能这么闲在,还能在院子里打盹儿呢。” “瞧你说的,高公公怎么可能打盹儿呢?” “反正是没有忙差事!不过也正是万岁爷一切都好,高公公才能闲着呀!” “嗯,你这说得倒是对着呢。” “那是。奴婢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万岁爷,不过隔着门听到万岁爷的声音,跟平时差不多,中气十足,声若洪钟,所以奴婢认为高公公应该是所言不虚。” “那就好,那就好。” 望着冰凝那既欣慰又失落的神情,月影当然知道她是想念皇上了,心中不禁暗暗有些懊悔,刚刚若是她家小姐能够亲耳听到皇上的声音,那该多好啊!心情定是会好了许多。唉,要怨也只能是怨这些日子实在是太不凑巧了,她家小姐在坐月子,皇上又中了暑,两个人全都是病体欠安,为了皇太后的大丧又都是自顾不暇,也只能是依靠他们这些奴相互之间传个话才彼此知晓一下对方的情况,了以安慰。如此说来,这当主子的还不如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奴才们还能时不时地借着办差的机会见个面,说个话,而皇上和娘娘离得这么近,竟是连句话都说不上,真是想想就心酸呢。突然间想到这里,月影心中很不是滋味,于是赶快小心翼翼地劝慰冰凝。 “小姐,您惦记着万岁爷,万岁爷肯定也是这般地惦记着您呢,这是多好的事情啊!奴婢看着真是高兴。现在连守灵那样千难万难的事情都好不容易都挨过来了,您也算是功德圆满,就什么也别多想了,赶快将身子养好,千万不要让万岁爷担心才是正经事。赶明儿皇太后的梓宫移到寿皇殿之后,大丧就算是先暂时忙完这一阵子,万岁爷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利落了,估摸着明后天就能够经常过来咱们这边看望你来了。” “我也不指着亏岁爷能够抽得出空来咱们宫里,我只是想要万岁爷早早地养好身子,没病没灾的就阿弥陀佛了,其它的我也没有什么希图的事情。” “不管万岁爷有没有空过来,您都得是赶快养好身子不是?从现在开始,您就全都放宽心,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躺躺床上好好休息呢,奴婢这就去灭了外间屋的灯火。” “好,另外,月影呀,你也早点儿歇着吧,明儿个还要早起呢。” “早起?明天早起做什么?” “明天要护送皇太后娘娘的梓宫到寿皇殿啊?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能忘记了?” “小姐?您要护送皇太后娘娘的梓宫去寿皇殿?” “怎么?明天我不用去吗?万岁爷让你传话过来说我明天不用去吗?” “不是,不是,万岁爷没有。” “那还是的!既然万岁爷没有发话,你怎么胆敢擅作主张?” “不是,不是,奴婢不敢擅作主张,真的不敢。奴婢只是觉得,觉得您都守了这么些日子的灵了,明儿如果再亲自护送皇太后娘娘的梓宫到寿皇殿,您的身子怕是要吃不消啊!那么远的路,那么长的时辰,那么多的礼节……您还没有出月子呢!您明天不去的话,奴婢相信万岁爷不会怪罪您的。” “月影,在宫里当了这么长时候的差了,护送皇太后娘娘的梓宫到寿皇殿,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还用我说吗?这么大的事情,你认为我不参加说得过去吗?” “小姐,奴婢求求您了,千万不要再逞强了!您不去参加,万岁爷一定不会怪罪您,可是相反,您要是因为去了而落下了一身子病,万岁爷可就是一定要怪罪您的了!” 月影现在简直就是后悔万分,她一开始想当然地认为以她家小姐如此虚弱的身子,明天那种场合根本是不可能去参加的,万一昏倒了或是月子里中了暑可就不好了,弄不好会出人命的。结果谁想到冰凝竟也是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就应该参加,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她刚刚去养心殿的时候,哪怕是被皇上训斥一番也要强行前去禀告一番,讨得了皇上的上方宝剑,她家小姐再也不会如此一意孤行了。 第2651章 爱情 月影万没有料到的事情竟也是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她哪里会想得到月影竟会存了明天不去参加移宫仪式的念头。这些天守灵的时候,她们只是在宁寿宫的灵堂,只是在女眷的范畴中,而明天的移宫仪式则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是皇太后丧仪中极为重大的一个环节,缺席了这么重要的场合简直是比缺席了守灵更具有巨大的杀伤力,当即就要足足实实地授人与把柄。 “月影,我这么做也全都是为了万岁爷啊!再者说了,这九九八十一拜都拜完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我若是不能咬牙坚持下来,那么咱们前面做的那些不是全白废了吗?” 月影没有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冰凝就说出了天大的理由来反驳,驳斥得她哑口无言。眼见着根本说服不了冰凝,月影急得不知所措,恨不能立即跑去求皇上!只是现在已经一更天了,而且皇上也是大病初愈,她再是护主心切也分得清孰轻孰重。不过这天底下,也就只有皇上的话才能令冰凝听得进去,眼看搬不来救兵,而冰凝的脾气是又倔又硬,她要是下了决心的事情,任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谓“急中生智”也莫不过此,就在月影手足无措之际,竟然灵光一现就让她想到了一个反驳冰凝的好法子,而且还是一个屡试不爽的好法子。 “小姐,您不怕皇上责怪您,也不怕被皇上责罚您,可是想必您也是知道,皇上就因为不敢责罚您,才会变着法子的来责罚奴婢,责罚咱们翊坤宫里所有的奴才,甚至还会责罚皇后娘娘,所以奴婢想劝您一句,为了所有的主子和奴才们,求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去参加移宫了啊。” 月影说得情真意切,冰凝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因为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由不得她有半点动摇。 “月影,前些天我对你说的那些关于‘忠孝两全’的话,你不是告诉我,道理你全都懂了吗?既然全都懂了,那你现在还要再说这些有的没有做什么?” 月影见冰凝如此不听劝,即使她抬出了皇后娘娘要被皇上责罚这个响当当的借口,都不能阻挡小姐的决定,一定要不顾身体,执意参加明天的恭移、安奉太后梓宫的丧仪,被逼入绝境的月影第一次不顾身份和礼仪,朝着贵妃娘娘大声地喊了起来。 “小姐,前些天您说的是守灵的事情,可明天却是恭移安奉梓宫啊!不说别的,光是功夫就要用上两个多时辰,还不要说那么多的礼节了,您这么虚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呢?” 望着这个脾气好得就像是一只柔顺的小绵羊的月影,第一次不管不顾地冲她大喊大叫起来,冰凝气虚体弱,因此在气势上根本就压不过她,只得无奈地选择了闭口不再与她争执。实际上冰凝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月影不管做什么从本心上来讲全都是为了她好,可是,她这么做,何尝不全都是为了皇上好呢?如果他需要,她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奉献出来,在所不惜,更何况不过就是移奉梓宫这么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了。 现在的冰凝从来不曾这么深刻地体会到爱情的含义,在她的心中,关于爱情最朴素的认识就是,愿意为她所爱的那个人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这样的一种感情,坚定、执着、不悔,勇于牺牲,甘愿付出,不求回报,哪怕对方对她的这些付出根本就是毫不在乎,她也是一样的坚持不移。 这是他们历尽十年艰辛,不仅仅经历了感情的巨大变迁,更是经历了从身份、地位、世事的巨大变迁而深刻体会出来的关于爱情的含义,她认定了这条路,无论万物如何变化,唯有她的一颗真心,永恒不变,日月可鉴。 也许他们也会有情缘尽失的那一天,但是她的这颗真心,永远都不会变,只要他们曾经爱过,她就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不会后悔曾经的付出,不会后悔终生的不渝。 月影拼尽全力地朝她家小姐大吼大叫了一番,得到的不是冰凝的厉声斥责,而是久久的沉默不语,仿佛是卯足了劲撞向一扇门板,结果哪里料到那扇门根本就没有上锁,扑通一下子就撞了进去还摔了一个大马趴,顿觉尴尬不已。 月影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敢对主子,不,敢对贵妃娘娘大吼大叫,她这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当理智稍稍回复到大脑之后,月影终于一张小脸尴尬得就像一块红绸布似的,见冰凝半天不再说话,知道自己刚才实在是太过失礼太过唐突,心中忐忑极了,刚刚一副伶牙利齿的样子,现在竟是脸憋得通红都无法从嗓子里发出半点声音来,一双小手更是焦虑万分地相互搓来搓去。 冰凝当然知道月影的局促不安,不过她也是故意没有理会这个丫头,倒不是为了处罚她刚刚的那番大吼大叫,而是不想再跟她在这个问题上争来争去,这一天下来已经累得浑身腰酸腿疼,难受不已,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下来,又要跟这丫头掰开来揉碎了地讲大道理,冰凝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实在是没有精力再跟月影纠缠这些事情。 不过冰凝到底不是狠心的主子,眼看着月影如此忐忑不安、心神不宁的样子又是于心不忍,因此也没有过太久,就将脸又转了回来,定定地望着月影的眼睛,先是送过来一个足以令她安心的微笑,继而才缓缓地开了口,只是说的这些话又与刚刚的那个话题貌似完全没有关系。 “月影,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 “是的。小姐,您,您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对不住了,月影,每每想到你都二十三了还在服侍我,我这心里头就觉得实在是对不住你。” 冰凝一连好几个“对不住”将月影彻底地打懵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话。冰凝见她这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赶快拉上她的手,轻声说道:“想当初竹墨去了十六爷府里的之后,万岁爷一口气拨了两个奴才,才有了湛露和凝霜来我这里当差,你可知是为什么吗?” “不,不知道。” 月影迟迟疑疑地回着话,不知道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刚刚她们还在激烈地争论着明天是否要参加移奉皇太后梓宫之事,怎么眨眼间话题就转移到她今年有多大的事情上了?望着一脸狐疑的月影,冰凝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她们两个虽然是当初万岁爷特意吩咐了苏培盛办的差事,但是,那是我跟万岁爷求来的恩典,就是想着你那时候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为了我才耽搁了自己的婚事,所以我就想借着机会一口气多要几个奴才,就能让你早些可以脱了手,再给你寻个好人家,像吟雪那样有个可以托付终身的……” 月影恍然大悟,原来冰凝是要跟她说这个事情!怎么好好的她家小姐要把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呢?这可不行!急得月影即刻就开口表态。 “小姐,奴婢早就跟您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了,那就是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就跟着小姐,伺候小姐一辈子……” “傻丫头,真是傻丫头,你怎么会说出来这么傻的话呢?跟着我有什么用?女儿家一辈子,有一个心疼她的夫君才是最重要的,你伺候我一辈子,这不是要让我内疚一辈子吗?我的所有丫头里,只有你,最让我内疚。含烟最有福份,找了王总管做相公,真是一个求都求不来的好归宿。吟雪虽然遭了一些罪,也吃了不少苦头,可是她的夫君对她也还是很好的,我这心里头总算是心安一些。可是只有你,眨眼间今年都二十三岁了,本是想要湛露和凝霜过来后你就能够寻了婆家,却是因为我这里接二连三地出岔子,终还是耽搁了你的终身大事……” “小姐,您快别说了!奴婢早就说过了,除了服侍小姐您,奴婢哪儿也不去,真的,不伺候您,奴婢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月影,说你傻,你还真就傻到家了?听我一句话吧,你家小姐也算是过来人了。如果你知道了爱的滋味,就永远也不会再说前面的那些傻话了。爱会令一个人奋不顾身,爱会令一个人忘掉自我,爱会令一个人执迷不悔,爱会令一个人飞蛾扑火。以前的我,因为不知道爱的滋味,才会嘲笑人世间的痴男怨女,为情所困,为情所伤,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想当年我还没有出阁的时候,每每读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可是现在,当我终于知道情为何物,终于知道了,原来为了心爱的人,即使粉身碎骨也是一种幸福。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只有真正心中有爱、心怀有情,才能够真正地体会到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第2652章 尽力 冰凝这番关于“爱情”的话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对皇上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她不是擅于表白的人,对任何人都可以“伶牙俐齿”,然而到了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就变作了一个锯嘴的葫芦,不管是有多少深情多少爱意,她都只会深埋在心底,爱在心中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她实在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向最心爱的人去告白。 可是今天,在月影的面前,她完完全全地敞开了自己的心扉,那些觉得一辈子都难以启齿的话就这样轻轻松松、平平常常地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羞涩和尴尬,或许是因为埋藏的时间太久担心会成为永远的秘密,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太多让她害怕下一个离去的人就会是她。 对于死亡,冰凝从来都没有害怕过,何况是为了自己最爱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冰凝只是担心她的这番情意会随着她的过世而永远地埋葬。即使她与皇上之间相亲相爱,不再有任何的阻碍,然而她仍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来。 就她的身体而言明天定会是一场硬仗,对此冰凝十分清楚,也明白月影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阻挠她参加移宫仪式,可是她身为贵妃娘娘,身为皇太后的儿媳妇,怎么可能不去参加呢?这是她被冠以“贵妃”这个名号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就像皇上,他坐在了帝王的位置上,就必须失去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乐趣,她身为贵妃娘娘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这是冰凝突然如此郑重其事地跟月影说起这个似轻松又沉重有关“爱情”话题的原因,她担心再不说就要晚了,此外,还有一小部分原因也是为了跟月影解释她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坚持参加移宫仪式,就是因为这份执着而坚定的“爱情”,希望月影能够明白她的“一片冰心”。 月影毕竟没有品尝过爱情的甜蜜芬芳,自然是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冷暖甘苦,不过当她似懂非懂地听着冰凝娓娓道来的这些话之后,仍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停地推动着,以致最终听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时候竟是被深深地打动了。虽然她不知道冰凝口中的爱与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但是她这么些年以来,亲眼目睹了皇上与冰凝之间情系彼此、心心相印的幸福时光,亲身经历了他们爱恨情仇的每一个或快乐、或悲伤的时刻,因此她或多或少地能够懵懵懂懂地想像出一种感情,那种感情的滋味一定是甜蜜、温馨,也是是这世上最美、最好的一种情分。 可是,可是,刚刚她们俩个人不是一直在争执明天是否参加恭移、安奉太后梓宫到寿皇殿的事情吗?怎么七转八转就被她家小姐给转到“情为何物”这个问题上来了? 望着脸上神情瞬息万变,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的月影,冰凝知道自己说得实在是太多了,月影怎么可能在一时半会儿之间消化下去这么多的内容呢?,其实她也不是故意难为月影,只是在刚刚与月影发生争执的这一刻,她的内心深处那个被称作“爱”的情感刹那间涌上心间,原本只是沉睡在她的心房之中,被主仆两人的一番争执激活,瞬间就苏醒过来,自发地对那个称作“情”的东西形成了理论上的认识,她急于与人分享这份朴素的爱情思想,更是生怕在明天的移宫仪式上病倒了,来不及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月影虽然只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丫环,可能理解不了这么许多,毕竟这份爱是如此的沉甸甸,又掺杂了诸如责任、义务等等因素在其中,但是如果这个关于“爱”的理论,能够让月影因为感同深受从而不再与她过多纠缠,同意明天参加皇太后的丧仪,那么她也算是没有白白地耗费了这么多的口舌,耽搁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功夫。 其实,她刚刚说的那套长篇大论,总结为一句话,一句她想要告诉月影的话,那就是:只要心中有爱,身体上的困苦、疾病又算得了什么呢?为爱可以奋不顾身,为爱可以粉身碎骨,如果他需要她这样,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 月影当然是没有完全听明白冰凝那一套关于“爱情”的理论,但也不再和她争执第二天是否参加移奉梓宫的事情,而是收敛起那副偶尔露峥嵘的伶牙俐齿,默不作声地将冰凝安置妥当,又自作主张,亲自留在外间屋为她家小姐值夜,希望一个充足的睡眠能够有效地缓解这些天来的辛苦操劳。 待一切安顿下来,月影也侧卧在外间屋的矮榻上的时候,也快是要到三更天了。透过覆着纱幔的窗棂,不知道怎么的,月影的心中竟也是有些小小心生波澜,仿佛天上的那轮月亮也与往日格外地不同起来。求菩萨保佑,明天一切都顺顺当当地。嗯,也许小姐说的对,为爱可以奋不顾身,为爱可以粉身碎骨,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称得上是爱情吧。 第二天才刚刚朦朦亮,不管是月影还是湛露还是冰凝,全都在五更天还没有到来之前就开始了准备事宜,因此当月影和湛露扶着冰凝早早地出现在宁寿宫的时候,再次将众人吓了一大跳,特别是雅思琦,既惊讶又担忧,心中即刻涌上一股隐隐的疼惜之情,完全发自内心的疼惜之情,因此下意识地一见到冰凝就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急急地迎了上来。 “妹妹,你的身子还没有养利落呢!” “姐姐,这些天不都过来了吗?” “是,是,只是今天,唉,我也是忙糊涂了,昨天晚上都没有来得及过去看看你,真是……” 雅思琦说的是实话,今天的大丧虽然有包括苏培盛在内的这些奴才们操持,但是她哪里放心得下呢?前前后后又是忙到大半夜,生怕出了半点纰漏。现在见到冰凝才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应该过去翊坤宫看一眼,心中止不住地愧疚。 “妹妹,今天这一趟移宫大礼可是甚为操劳辛苦呢,你的身子怎么样?还熬得住吗?若实在不行,我亲自去替妹妹求个恩典来?” “姐姐,您就够忙的,别再因为妹妹耽搁了正经差事。不管怎么样,妹妹今天就是拼了全力也要走这一趟,要不然一定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从前额娘一直都没有得到妹妹的孝敬,现在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让妹妹送一程,这让妹妹如何能够心安?况且现在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姐妹们?妹妹总是拖万岁爷的后腿,这一次,如果再因妹妹而起祸端,妹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呢?” 雅思琦本就是个容易动感情之人,此时望着情真意切的冰凝,还有她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语,心中登时也是戚戚然。唉,做女人辛苦,做皇上的女人更是身不由己,哪一个能够独善其身呢?若是换了她在冰凝这个位置,想必也会即使是拼了全部的性命也要在所不惜吧,谁让她们是站在帝王身后的女人呢?就在她暗暗唏嘘不已之时,就听“万岁爷驾到”五个字在耳畔骤然间响起,于是她和冰凝也顾不得再多说些什么,而是立即与众人一道俯身请安。 移奉梓宫有严格的位置和顺序,皇上无论是作为君王还是作为皇太后长子的身份,都是当仁不让地身处队伍的第一位。排在他后面的当然先是十四阿哥这个亲儿子,然后才是十三阿哥、十五阿哥这两个养子,再然后才是按照年龄顺序排位的其它皇子。雅思琦、冰凝、淑清、惜月等人与穆哲为首的十四大小福晋们虽然是儿媳妇,但是因为是女眷,只能行走在队伍的后半程。因此从到来一直到丧仪结束,皇上的所有心思全都放在恭移安奉皇太后梓宫上面,对于后面的情况既没有分心去想也没有分神去看,当他来到仪仗的最前方后,不到片刻功夫就迎来了卯时的到来,典仪官一声令下,皇太后移宫大礼立即开始。 繁缛的仪式从卯时一直持续到巳时,长长的队伍一路走来仿佛看不到尽头,而漫漫的时间流逝仿佛也是看不到尽头,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按照丧仪的要求,或站或走、或立或跪,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缓慢游动的白龙,蜿蜒逶迤,穿行在红墙碧瓦之间,既醒目突兀又悲切凄凉,令人不忍动容。 随着仪式的推进,天气也愈发地热了起来,不消半个时辰就已然是烈日当头、热浪滚滚,天地之间犹如一个大蒸笼,又仿佛是一个大火炉,令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无处遁形,经受着炼狱般的折磨。不管是雅思琦还是月影、湛露,所有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都在替冰凝的身体捏着一把汗,即使是普通人都难以承受如此恶劣的天气,对于刚刚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的冰凝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第2653章 礼成 雅思琦因为是皇后,皇太后又已经过世,因此后宫独大的她行走在皇室女眷的队伍中理所当然地排在最前面,然而对于她来讲,这一场耗时耗力的移宫之礼简直就是如履薄冰,皇后娘娘担心的不是她自己会遭受到暑热袭击,而是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就会传来惊呼声。她天仙妹妹原本就体弱多病,现在又正是最为虚弱的坐月子的时候,这怎么不让皇后担心受怕? 然而雅思琦毕竟是中宫皇后,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必须维系足够的皇后威仪,不能有丝毫的瞻前顾后之举,可是她又是那么的惦记体弱多病的天仙妹妹,为此她只能是竖起耳朵仔细辨听后面的情况,哪怕是脚步稍有零乱都令会她心中相咯噔一下子,暗暗祈求菩萨保佑,保佑天仙妹妹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池,否则她这个皇后可是罪责难逃。好不容易挨到了仪式进入尾声,总算是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皇后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略微踏实了一些。 雅思琦仅凭耳朵里听到的那点儿情况哪里知道冰凝的身上都发生些什么,这一回真真地应验了那句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若是知道了眼睛看不到的那些情况是多么的凶险,一定会吓得心惊肉跳,因为这些凶险的情形确实是早已经把月影吓得魂飞魄散了,因为冰凝真的是被这个移宫仪式拖累得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丧仪最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够勉强跟得上整个依仗的步伐,然而繁缛的各项程序、长时间的行走站立、酷热的天气,对冰凝而言构成了严峻的考验,随着时间不断地增加,路途越来越远,日头越来越是毒辣,冰凝的体力已经完完全全被消耗殆尽,她不但要跟着整个依仗从宁寿宫步行到寿皇殿,再原路返回,而且其间还要再不停地跪拜、磕头、肃立。渐渐地,冰凝的眼睛模糊起来,手脚冰凉起来,四肢酸软起来,头更是突突突地痛个不停,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却又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一股一股地冒酸水。 这个结果是月影早早就预料到的,其实也是冰凝早早预料到的,只是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中,主仆两人谁也不敢开口说半句话,冰凝在默默地忍受身体上的极度不适,月影在默默忍受心中的煎熬,她既担心冰凝在下一秒钟就要昏倒在依仗队中,又不敢出声引发旁人的注意,吓得整个脸色也是如冰凝一样的难看极了。原本她就不是粗使丫头出身,也是经过了大半天的繁缛程序,还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架着脚步虚浮没有半点力气的冰凝,还要提心吊胆,生怕她家小姐再也缓不上来这口气,生怕这里出了什么变故从而影响了皇太后丧仪的庄严肃穆,因此这一遭走下来,身心疲惫的月影也比精疲力尽的冰凝好不到哪儿去。湛露则更是指望不上半点,毕竟她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冰凝再是瘦弱也是一个大活人,只凭精疲力尽的月影和身单力薄的湛露两个人冒着暑热一路架着坚持下来,体力透支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因此当整整一上午的丧仪结束之时,这主仆三人犹如残兵败将一般,相互搀扶、相互依靠,艰难地跋涉在返回翊坤宫的道路上。 翊坤宫位于西六宫的南端,皇后居住的长春宫位居西六宫的北端,而景山寿皇殿在整个紫禁城的北门外,因此当移宫仪式结束众人回到皇宫之后,回西六宫的只有雅思琦和冰凝,其它女眷不是回到东六宫就是前往宁寿宫,那些朝廷命妇们则是连皇宫都没有进就直接打道回府了。雅思琦也是劳累了整整一个上午,又因为冰凝这里没有什么大碍,长春宫又是距离北门最近,因此进了皇宫之后她也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长春宫中赶快纳凉解暑歇息。 翊坤宫因为距离养心殿很近,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过距离寿皇殿却是所有女眷中几乎是最远的,又是备受病痛煎熬,在月影和湛露连拉带拽之下好不容易才坚持到丧仪全部结束,剩下的这段回宫的道路在这主仆三人眼中简直就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即使知道那座宫殿就在眼前,然而不管是谁连望梅止渴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强靠着最后一气挣扎在最后几百米的道路上。 冰凝主仆深受煎熬,而皇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皇太后的丧仪上面,特别是护送皇太后的梓宫宁寿宫到寿皇殿的这一路上,因为睹物思人的原因,又是忍不住地泪湿衣衫。好不容易挨到了礼成圆满的那一刻,从寿皇殿回到紫禁城之后,皇上的心情总算是稍稍地平复了一些,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看望病中的冰凝了,趁着今天因为移宫而放了自己半天假的机会,皇上临时决定前往翊坤宫一趟。 这些天来,不管是因为多么客观的因素,实际上他确实是将冰凝完完全全地抛在了一边,虽然他知道,这些都是事出有因,她是那么知书达礼之人,不会因此而责怪他,相反她更是会体谅他的悲痛心情,会体谅他的病中之躯,然而皇上也还是会有强烈的自责情绪扰得他心神不宁,因此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有必要亲自向她表达他的歉意,唯有这样他才能够稍许心安一些。想到做到,于是还在回来的路上,来不及更衣他就立即吩咐高无庸,直接去一趟翊坤宫。 当皇上疾步快行踏进正殿的时候就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头,月影在哪里?既然门外没有候着,怎么屋里也不见人影?湛露呢?月影忙别的差事,湛露也忙别的差事,她们的主子谁在服侍?闲杂人等也是能够近身服侍主子的吗?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立即呯呯呯地狂跳起来,难道是月影她们在里间屋?也不对,怎么可能胆大包天到连他这个皇上驾到都无动于衷?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连他这个皇上都不管不顾了?难不成是冰凝? 预感到大事不好的他疾步冲进了房里,结果更是出乎他的意料,屋子里居然空无一人,不但不见月影、湛露这些奴才,连带着卧病在床的冰凝也不知了去向!他被这个意外惊得几乎要暴跳如雷。前几天见到她的时候还是虚弱不堪、气若游丝,后来因为皇太后大丧和他自己病魔缠身,除了高无庸定时禀报情况之外,连太医那里都没有亲自过问冰凝的病情,现在突然间连人都直接不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想到这里,他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转身冲到门外,只见小武子等人正在门外恭候,气得他一把抓过小武子的衣领就厉声地质问起来。 “娘娘呢?去了哪里?你赶快回答朕!” “回禀万岁爷,娘娘一早就去恭移、安奉太后梓宫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听小武子回复他冰凝去参加移宫典仪,皇上登时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原本死死抓住的小武子的衣领也颓然地慢慢松了下来。是啊,今天是皇太后的移宫典仪,她去参加了宁寿宫,还去了寿皇殿,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或许是在他的潜意识里以为冰凝可以理所当然地托病告假,可是她没有,连月子都没有出,还是产后大出血,才养了几天的功夫,就…… “谁让她去的?皇后娘娘吗?” 皇上想为自己疏忽了冰凝病情找个心安的理由,只是连他自己都觉得是那么的勉强,因此这句话问得是那么的心虚,不但底气不足而且神色慌张。小武子不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更是不知道个中的缘由,不过他只是坚持一点,不管自家主子有什么事情都不能牵扯到皇后娘娘那里,因此一听皇上质问于他,吓得小武子赶快自作主张地替冰凝澄清起来。 “回禀万岁爷,不是,不是皇后娘娘,是,是贵妃娘娘自己要去的。” 这个回复令皇上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地稍稍踏实了一下,小武子见皇上低头沉思没有再追问他,心中也是暗暗出了一口长气。 暗暗出了一口长气的不但是小武子,还有皇上。皇上知道自己疏忽了冰凝,心中万分愧疚,可是假若他没有疏忽,假若他没有龙体欠安,面对即将到来的皇太后移宫大礼,同时又面对才刚刚脱离危险中的冰凝,他会怎么办呢?从心疼冰凝的角度来讲,他当然会给予她一个特别的恩典,免去这些繁文缛节,以求保全她原本就体弱多病的身子,可是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又意味着什么呢?对皇太后的大不敬大不孝,沉湎女色失去心智,等等,等等。因为没有做这个痛苦的抉择,现在再事后去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没有冰凝替他做出这个选择,或许他最终的选择是…… 第2654章 两全 皇上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强行自作主张将皇太后停灵宁寿宫,阴差阳错没能让皇太后见上十四阿哥一面了却她的心愿……他已经是一个不孝之子了,可是冰凝的病情他最清楚,正常人都难以为继如此酷暑之下的移宫之礼,可想而知冰凝完全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博孝义。 可是冰凝全都坚持了下,虽然已经几乎到了体能的极限,但是她仍然顽强地坚持了下来。此刻她们主仆三人两步一歇五步一停地走在回宫的路上,已经能够远远地见到翊坤宫的宫墙了,胜利在望的喜悦就像是给她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即使因为精疲力竭而无法欢呼雀跃,但是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因为使命的完成而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欣喜之余月影的脑海中陡然间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齐公公怎么回事?不知道主子今天参加移宫之礼有多么的艰难吗?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回来吗?怎么没有带着人在宫门口候着呢?全都躲在宫里讨清闲吗?不知道主子都累成这个样子,不说赶快迎出来吗? 月影哪里知道因为皇上大驾光临耽搁了小武子的正经差事,心中一个劲儿地愤恨不平,偏偏她又是一个不善掩饰伪装之人,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几乎全都要写在脸上了,可巧就在月影气恨难平之际,只见宫门口闪现出一个身影,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月影本就是二管家,对小武子从来都不怕他什么,又因为刚刚经历了这么一场艰苦卓绝的移宫之礼,竟然小武子还擅离职守,自然是将满腔的怨气全都撒在了齐公公的身上。 “您还知道过来接主子啊!果然是皮痒了要……” 下半句话被月影直接吞进了肚子里,连同前半句话也恨不能直接收回来,连同自己的舌头一并嚼碎了,因为那道身影闪过之后,出现在这主仆三人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小武子,而是大驾光临的皇上。 凭白无故地被月影骂了一个狗血喷头,皇上并没有众人意料之中的勃然大怒,因为他也没有料到才一出宫门就遇到了如残兵败将般仪容不整的冰凝等人,他刚刚出来确实是打算前去迎一迎冰凝,但是没有想到她们已经走到了宫门口,以他的估计,那么长长的队伍,她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结果没有想到,冰凝不但回来了,他自己还挨了月影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 对,月影虽然是个奴才,不过她并没有说错,他还知道过来接冰凝?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他去了哪里?今天的天气有多么的酷热,丧仪的时间又是多么的冗长,连他都要支撑不下去了,可是她呢?一声不吭地去了,又一声不吭地回来了,没有给他添半点乱,又给他解了所有的忧,再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是从前那个面若桃李、肤如凝脂、灿若星辰的样子?现在的她,被毒日头烤得面色绯红、汗如水流、精神萎靡、目光涣散,就像一朵娇艳的花,被骄阳烤焦卷边,花瓣四散凋零。 面对这朵被骄阳烤焦、凋零的花朵,他的这颗心犹如在炙热的铁板上煎烹油炸一般,然而他旅任自己的这颗心去煎熬,因为这是他理应受到的惩罚,因为他的疏忽,因为他的两难,与冰凝今天所受的这些相比,他现在的这个煎熬又算得上什么? 月影哪里知道皇上心中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冒冒失失地惊了圣驾,闯下大祸又连累了她家小姐,吓得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冰凝自己早已经是精疲力竭,全靠月影和湛露两个人搀扶,现在月影跪在地上,湛露也是因为月影的失言而吓得魂飞魄散,直接就瘫倒在地,因此毫悬念地,冰凝也顺着这两个丫头的方向一并跌倒在地上。 皇上见到冰凝的一刹那本是又惊又愧,结果还不等他开口就被月影劈头盖脸地一通斥责,虽然天字第一号主子遭受如此待遇确实令他有足够的理由发怒发威,然而一见到冰凝这副惨到极限的样子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嗓子突然间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胸口也觉得憋闷得不行,紧接着心尖也开始有些酸酸的,还有眼睛,怎么眼睛也有些雾气濛濛起来? 他想上前赶快搀扶起冰凝,却是一双脚似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是她为他做出的结果,免他落入不孝的境地,却是由她一个弱女子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从前他一直笑话鄙夷十四阿哥,一个要由自己女人冲锋陷阵之人实在是枉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可是看一看今天的他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一天,要由自己的女人奋不顾身,要由自己的女人舍生取义。 眼看着在月影和湛露的牵扯下冰凝也倒在了地上,他再也顾不及多想什么,即使是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也终是被一股猛然间的力量所推动,瞬间就冲到了她的身边。直到将冰凝牢牢地抱在怀中,望着因为一路疾行,又遭毒日头暴晒而涨得通红通红的脸颊,还有那满头的汗水,仿佛将整张脸洗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已经看不出本来妆容,他的心中除了心疼就是愧疚。 如果是从前,这个时候他第一句话一定是: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身子?为什么不能让朕少替你操点儿心?朕已经失去了皇阿玛,失去了额娘,朕不能再失去你!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对于朕,有多么的重要? 可是现在,这些责备的话他还有什么权力说出口?是冰凝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用她那羸弱之躯义无反顾地成全了他的忠孝两全,同时也令他成为一个需要靠着女人成就自己大业的男人。这样的结果,对冰凝而言,他是万分惭愧,而对列祖列宗、对江山社稷而言,他又是迫不得已,这是两难,最终又是两全,他除了感动和愧疚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语言能够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他知道,她这么做,完全都是为了他。虽然他不曾聆听过她昨天晚上对月影说的那一大套关于“爱情”的理论,但是她的真情实意,她的良苦用心,全都化作了实际的行动,他怎么可能体会不到? 朕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兰心蕙质、聪明伶俐的人儿呢?而朕自己又是怎么样一个贪心不足的人呢?从前是不屑一顾你所说的什么奋不顾身或是粉身碎骨,只要你,健康、幸福、快乐地好好活着,足矣,可是真正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以后,才深刻体会到又是有多少的身不由己。其实和老十四比起来,朕也就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本以为你只要锦衣玉食地站在朕的身后享受荣华富贵,哪承想到头来却仍是要站在朕的身边一起经受风雨……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脱口而出:“还好,还好,你还算是平平安安,若不然,朕如何……” “回万岁爷,臣妾一切都好。” “你怎么坚持下来的?这么劳累,又是这么暑热难耐。” “回万岁爷,因为在臣妾的心中,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对您的爱,只要有了对您的爱,就什么都能做得到。” 被冰凝感动得几乎情难自控的他,生怕被人发现他的失态,于是赶快将她又朝自己的怀里紧了紧就大踏步地朝房里走去。累了这么大半天,她一定是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皇上只恨他发现得怎么这么晚,还要她们主仆三人连滚带爬地自己回了翊坤宫,如果他早些想起来,当然是要安排奴才在寿皇殿就备好车辇,一待丧仪结束立即扶上车里回宫,也不致在毒日头下面还要从寿皇殿一直走回翊坤宫。 冰凝虽然是累得半口气都没有了,可是被他突然间紧了紧双手之后直接抱回房里的举动还是吓了一大跳,既是因为当着一院子的奴才们觉得很没有脸面,浑身都不自在,脸庞也顷刻之间变成了火烧云,另外也是因为他也是大病初愈的身子,也是经历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移宫仪式,她自己只是站在队伍里面,而他却是站在队伍的最前端,一言一行都不能有半点差池,现在连养心殿都没有回,既没有更衣也没有喝茶,更是没有坐下来歇口气,她是病人,而他也是半斤八两。 “万岁爷,您还是让臣妾自己走吧,不累的,真的。” 冰凝一边小声地恳求一边抬起手推到他的胸前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不过冰凝忘记了,皇上的身子再是大病初愈,那也是自幼习武,体格与体力都是要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倍,她的这点力气实在是连跟靴骚痒都算不上。不过,面对这么不听话的女人,皇上也要拿出点儿他的招数来对付。 “嘶……” “万岁爷,您怎么了?臣妾伤着您哪儿了?” 一见皇上眉头紧皱、表情痛苦的样子,冰凝吓得立即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挣扎,不但手脚不敢再乱动半下,就连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了皇上的脸上,生怕下一秒钟再露出痛苦的表情。见冰凝终于老老实实地依偎在他的怀中,任由他一路抱着穿过整个院子走向房间,皇上终于心安了许多,虽然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第2655章 合葬 皇太后移宫寿皇殿之后,在宫中举办的丧仪大典就算是基本告一段落,只待半年之后迁宫遵化皇陵下葬即可。不过尽管是要再等些时日,然而由于皇太后身份特殊、情况特殊,皇上不得不从现在就要开始着手解决相关的礼制问题,从而顺利实现皇太后与先皇的合葬。 随着皇太后的过世,先皇的四位皇后全部离开了人世。不过皇太后与另外三位皇后有极大的不同,那三位皇后都是在早年即过世,即使是最后一位孝懿皇后仙逝距今也已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此外她们全都是先皇在位的时候由他自己亲自册封的皇后,因此在今年四月初在景陵安放先皇梓宫,这三位皇后也一并起灵,与先皇的灵柩一并前往遥远的遵化,在康熙景陵地宫里安放,静静地陪伴着她们的夫君。 一个多月之前皇上护送先皇灵柩前往遵化安葬的时候,当所有下葬仪式全部结束之后皇上并没有下令封死地宫大门,实际上那个时候,皇上就已经暗暗存了私心,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额娘留有一席之地。 不管皇上与皇太后之间曾经如何的水火不容,然而那个现在静静地躺在梓宫中的女人毕竟是他的亲生额娘,不管是出于血缘间的母子亲情也好,还是弥补皇太后在世期间自己的诸多“不孝”也好,或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皇上一直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实现皇太后与先皇的合葬。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顺理成章。 先皇景陵地宫早在康熙朝前期就已经建成,当时先皇在建造景陵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有那么多的皇后,当时建造的景陵地宫实在是太小了,安放下一帝三后四具棺椁之后简直就是满满当当,如果皇太后再的棺椁再安放进来,那就是一帝四后,不但是位置紧张问题,而且引发了是否名正言顺的问题。 皇太后与前面三位皇后从出身上来讲具有根本上的不同性。因为她不是先皇亲封的皇后,先皇驾崩的时候她还只是妃子,连贵妃都不是,但是她生了一个能力超群的儿子,正是因为这个儿子母凭子贵荣升了皇太后,因此从真正意义上来讲,她算不上是皇后,充其量只能算是皇太后。唯有皇后才能享有死后与夫君合葬的殊荣,母凭子贵的皇太后也能够仅仅凭借皇太后的名号就享有袝葬先皇地宫的资格吗? 在皇上的心目中当然是肯定的回答,然而朝中的大臣并不全都是与他同一条心,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师出有名,皇上必需要于情于理都合理合法,为此何安葬先皇这个最后一位因为母凭子贵荣升为皇太后的女人,成为一项急需商议的事情。 康熙朝建立于清朝的早期,属于包括丧仪在内的诸项礼仪制度逐步完善时期,很多制度由于没有形成规制的仪典规范从而只能以援引前朝(明朝)先例的方式予以解决。皇太后虽然不是大清朝的第一任皇太后,然而却是第一个需要与帝王合葬的皇太后。孝庄皇太后也是因为母凭子贵而荣升的皇太后,不过她的夫君葬在关外盛京,待她过世的时候自己的儿子(顺治皇帝)已经在关内遵化新建了皇家陵寝,且已经过世,先皇不忍心自己的祖母远离,于是在遵化单独建立了暂安奉殿(后由雍正皇帝改建为昭西陵)安葬孝庄太皇太后,因此孝庄是以太皇太后而非皇太后身份下葬,且未与自己的夫君(皇太极)合葬。先皇自己的生母则是在他尚未登基之前即已去世,因此也不存在以皇太后身份下葬的问题。 由于本朝没有先例,皇上又是一个极其注重礼制之人,既不想事事依附前明,又想给子孙后代树立典范,因此针对此次皇太后的丧仪,他站在建章制典的高度尽心操办。不过,皇上日理万机,皇太后的丧仪很重要,其它国家大事也很重要,于是他责成总理大臣、内务府总管等诸位大臣先行商议一个初步方案后再提交他审阅。 由于廉亲王掌管礼部,又是总理大臣之一,而且先皇的各位皇后从名份上来讲也都是他的皇额娘,因此这件事情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他的身上,由他负责牵头组织商议并确定最终的方案。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紧张忙碌,以廉亲王为首的诸王公大臣终于草拟并提交了一份初步方案。 六月二十日,皇上召见各位总理大臣,专门商议此事。 “廉亲王,此事由你主持而成,你先说吧。” “回万岁爷,各位大人商议,恭请四位母后同祔圣祖庙为宜。圣祖谥为‘仁’皇帝,则四位母后也尊谥后并加‘仁’字为敬。” “母后升祔太庙,兹事体大,应事出典章规范。朕非常想为母后施实孝恩,虽然朕是天子,但是如果没有典章,也要有前代的先例援引,以使此事情理相协,才能昭示万年。” 皇上的此番考虑不是没有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深思熟虑。满人作为关外渔猎民族,成长于白山黑水之间,依靠武力,通过部落间的战争与吞并才逐步形成统一的满州,实现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型,从某种程度上讲还带有原始性、野蛮性的时代烙印。而中原地区华夏大地的封建化进程已经走过了近两千年的时间,农耕文明高度发达,不仅仅体现在生产力的高度发达,更是体现在精神领域的高度发达。 人口占比极低的满州贵族如果想要实现对广大中原地区汉民族长治久安的统治,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迅速融入汉族社会,学习汉民族先进的文化,对汉民族的地主统治阶级采取怀柔政策。 此时虽然清军入关已有七十余年时间,但由于典章制度要经历从无到有的过程,要经历从部落习惯到成文规章的过程,因此虽然经过了七十余年的时间,仍是尚未达到完善的状态,在这个“摸着石头过河”的初步建立阶段,最基本的制度初步确立,不过还有非常多的旁枝细节需要尽快完善。如果没有典章制度,皇上要求大臣们必须拿出前朝前代的先例出来,遵循先例的结果好处多多,既不会被汉人嘲笑为不懂礼仪的荒蛮之族,也不会落下口实,授人以把柄。 现在皇太后如何袝葬先皇陵寝的问题就是所有尚未完善的旁枝细节之一,由于此类旁枝细节实在是多如牛毛,皇上实在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全部进行研究解决,因此只能是遇到何种情况就临时研究相应的解决方案,就好比是平日里没有足够的时间修建防洪堤坝,当洪水来临的时候,再集中精神去修堤挖沟、排水泄洪,即一事一议,无事不议。 各位大臣们不管立场如何、阵营如何,但毕竟都是文人学士出身,又是当朝做官,在维系伦理朝纲方面,基本的观点还是出奇的一致。由于皇太后丧仪是国法家规的重要组成部分,关系极为重大,议事大臣们深知此事马虎不得,更不能有丝毫的差池,于是他们在翻遍了古制、典籍之后,向皇上提交了两个先例:宋太宗和宋真宗四后祔庙之礼。 宋太宗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弟弟,大宋朝的第二任皇帝。宋真宗为宋太宗的第三子,大宋朝的第三位皇帝。这一对父子皇帝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各自都曾经有过四位皇后,且俱行祔庙之礼。其中宋太宗的四位皇后为:淑德皇后尹氏、懿德皇后符氏、明德皇后李氏、元德皇后李氏(真宗生母);宋真宗的四位皇后为章穆皇后郭氏、章献明肃皇后刘氏、章懿皇后李氏(仁宗生母)、章惠皇后杨氏。 有了前朝先例,皇上终于放下心来,谕旨:“恭惟孝诚仁皇后元配,宸极,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继位中宫。孝恭仁皇后诞育联躬,母仪天下。按先儒耐庙之仪:一元后、一继立、一本生,以次并列。今母后升祔位次,当首奉孝诚仁皇后,次奉孝昭仁皇后,次奉孝懿仁皇后,次奉孝恭仁皇后。如此庶于古礼符合,而朕心亦安矣。” 此道圣旨的中心意思就是赫舍里皇后是先皇的元配皇后,乃帝王之位,孝昭皇后和孝懿皇后是继后,皇太后母凭子贵,母仪天下。按照儒家丧仪典制,一个元配皇后,两个继后,一个生母皇后,以此顺序并列。今天母后祔葬的顺序,应当首先供奉赫舍里皇后,其次供奉孝昭皇后,再次供奉孝懿皇后,再次供奉皇太后(按册封时间顺序),只有这样才是符合古礼,而我的心也才能安然。 大臣们找到了一帝祔葬四后的先例,皇上再按照各位皇后获封时间先后逐一安排了各自的先后顺序,既符合礼制又不落下任何把柄,至此皇太后与先皇合葬的问题总算是较为圆满地解决了。 第2656章 敏妃 皇太后的安葬问题顺利解决,皇上的眉头却没有完全地舒展开。那是更深层、更遥远的一个问题,徘徊在他心中很长时间,而且也是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原本他一直在拖延,因为他虽然经过冥思苦想,也想出来一个对策,本是想等到局势平稳、敌手肃清之后再寻个机会拿到台面上来,结果却是因为皇太后的出人意料的早早离世,将他这个隐藏在心中的另一个问题过早地暴露出来。 由于皇太后过世之后,先皇所有的皇后全部“集合到齐”,与他共葬景陵地宫,按照礼制,四位皇后全部安葬完毕之后,景陵地宫的大门将永远地封死,以便逝者入土为安。虽然皇太后入葬景陵地宫还要四五个月之后,然而皇上要办的那件事情也是颇多曲折与困难,也要留有一定的时间先行解决,绝不能晚于皇太后下葬时间。现在眼看着距离皇太后梓宫迁往遵化的时间越来越近,同时留给皇上解决问题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被逼到绝境的他唯有尽快抛出暗藏心中已久的方案,快马斩乱麻。 六月二十五日,皇上在谕旨四位母后行祔庙之礼的五天之后,再次降下谕旨:将先皇敏妃追封为“皇考敬敏皇贵妃”,并祔葬景陵地宫。 此道谕旨一出,果然不出皇上所料,立即在朝中甚至是在后宫都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 为四位母后行祔庙之礼,他都要引经据典、翻查先例,生怕半点不合礼制被对手抓了把柄,简直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要知道那可是先皇亲自册封的皇后以及名正言顺的皇太后。然而现在,皇上不但将去世多年的敏太妃追封为皇贵妃,甚至不惜前无古人地开创了大清朝皇帝地宫祔葬皇贵妃的先例,如此循规蹈矩、不敢越礼制半步的皇上,为什么独独要在敏妃尊封皇贵妃并祔葬景陵地宫这件事情上如此开天辟地,自创先例呢? 皇贵妃正式成为后宫女人的名号始于明朝万历年间,由于皇贵妃名号的创立,使得原本一直享有副后殊荣的“贵妃”不得不降低一个等级,“屈居”第三,从而使皇贵妃一跃位居副后之位。第一个被尊封为皇贵妃的是明神宗的郑贵妃,因生育皇三子朱常洵,令神宗极其宠爱,认为区区一个贵妃实不足以体现郑贵妃的受宠程度,遂独创了皇贵妃这个后宫名号,成为史上皇贵妃第一人。 郑贵妃能够成为史上皇贵妃第一人除了深得神宗宠爱这个因素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由于神宗独宠郑贵妃,且她诞育了皇三子,令神宗欢爱至极,终于下定决心要废皇长子朱常洛(明光宗),另立郑贵妃所生皇三子为皇太子,从而引发了神宗与首辅大臣之间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经过长达十五年的斗争,“国本之争”终于在万历二十九年,以神宗不得已让步,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朱常洵为福王而告终。 为了安抚在“国本之争”中失意的郑贵妃,神宗挖空心思终于想出来独创皇贵妃这一名号的法子,作为对郑贵妃的补偿,对皇三子的补偿,也体现了他的深深愧疚之情。 清朝在建国之初百废待兴,大多数的国家制度典仪都采取了直接沿用前朝的法子,既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令国家得到有效运转,又不会引发中原地区汉民族的激烈反抗,因此包括皇宫制度也就一并承袭沿革下来,于是在后宫上,位居中宫之首的是皇后,同时在皇后之下设皇贵妃一人,享有副皇后殊荣。特别是在皇后空缺的情况下,由皇贵妃代行皇后职责,另外有些时候,立皇贵妃则意味着有取代皇后之意,因此册立了皇贵妃也就意味着此人是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 说完了皇贵妃的由来,现在再来看看先皇的敏妃是何许人也,竟能够令皇上如此大费周章,不惜遭到群臣的反对也要独断专行。 敏妃在先皇的众多后妃中,既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享有更多的宠幸,更没有掌管过后宫的实权,即使是在景陵妃园寝中安葬的早于康熙去逝的妃子中,也没有任何出众之处。论地位,有蒙古贵族血统的温僖贵妃(十阿哥生母)以贵妃之位排在她的前面;论资历,有比她入宫时间早、诞生育子女最多的荣妃(三阿哥生母)令其难望项背。 从本质上来讲,将先皇嫔妃提升名号是嗣皇帝的权利之一,本是无可非厚,皇上也曾在继位之初,为稳定后宫局势就立即将位居自己阵营中的先皇后妃们实行了重新洗牌,其中和太妃被加封为和太贵妃,密嫔(十五、十六阿哥生母)被加封为密太妃。然而从以往惯例来看,这种嗣皇帝的加封行为仅限于尚在人世的先皇后妃们,旨在为这些女人们提升更高的生活待遇标准,而敏妃此时已经过世二十四年了,一个作古之人还需要什么生活待遇标准的提升? 另一个突破常规而且令人难以接受的问题在于,敏太妃早已经安葬于景陵的妃园寝!要知道先皇的三位皇后也是早早就过世了,赫舍里皇后更是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做古,但是她并没有下葬于景陵的妃园寝里,而是在京城以北的沙河巩华城停灵四十多年,一直在等待先皇驾崩后与夫君实行合葬,同时孝昭和孝懿皇后也是停灵多年,不能入土为安,就是为了等待与先皇一同安葬的那一刻。 然而敏妃只是一个排位相对靠后的妃子,根本就没有资格享有袝葬帝王殊荣,因此在景陵妃园寝建成之后,早早就安葬于此地,入土为安。现在皇上不但升了敏妃的位份为贵妃,还要将原本没有资格实现夫妻合葬的她从早已经沉睡地下的妃园寝中先行移棺,再实行迁葬,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甚至是骇人听闻! 在帝王皇陵地宫中安葬皇后并实行帝后合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安葬皇贵妃却是师出无名,属于开天辟地的重大变革!在已经有了四位皇后合葬的情况下还要创造性地实行“帝妃合葬”完全就是“画蛇添足”,说得严重一些,那是“坏了礼制”的严重违法违规行为。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对于此项重大变革,皇上并没有引经据典,也没有查询先例,更没有征询王公大臣的意见,直接就以上谕的方式,实施“独断专行”!而皇上之所以如此反其道而行事,完全是其心虚的直接表现,根本还是在于这件事情确实是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争议的地方,因为这件事情实在是禁不往“遵循先例”的推敲和考证,与其交由群臣一句话就被推翻还不如直接一纸令下堵住悠悠众口来得直接。 由此可见皇上确实是老谋深算、心机极重。原本一帝袝葬四后并不算是什么太过严重的问题,但是皇上大张旗鼓地下令追本溯源,从而掩盖他后面即将抛出来的这个真正名不正言不顺的“帝妃合葬”,不可不谓用心良苦。 前面已经说过,清代的礼仪制度大多数引自承袭明代。清初颁布的《大清会典》明确规定:本会典有明文规定的,依据本会典,本会典无规定的,援用大明会典有关规定。 如果按照上述规定,追溯大明朝的帝后丧葬制度,人们就会发现,明朝的皇帝陵,在初期是遵循一帝一后的丧葬模式,即只有元配皇后才有资格随葬皇帝的地宫。直至明英宗朱祁镇修建裕陵的时候才开始,在英宗的坚持下,除将元配皇后钱氏祔葬裕陵外,还将嗣皇帝(宪宗)生母周氏以皇后礼合葬裕陵,自此开创了一帝多后合葬的先例。 宪宗继位后,对于其独享专宠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万贵妃,仍未敢实行帝妃合葬,而是破格在十三陵苏山下,为万贵妃单独修建一座陵寝,后人称之为“万娘坟”。 由于儒家格外讲求正统性,嫡出具有压倒一切的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明初的时候,连继皇后都没有资格祔葬帝陵的问题,同时这也是皇上为什么要那样地谨慎,几乎是吹毛求疵地要求群臣引经据典、查找出处,甚至追溯到宋代查出一帝四后的合葬的先例,才慎重地下发圣旨,同意两个继后和一个皇太后合葬景陵地宫。 即使是在规矩屡立屡废的大明朝,“臭明昭著”的万贵妃尽管享有宪宗皇帝的千万宠爱在一身,然而在她过世之后宪宗皇帝也仅仅是下令让她破格享有一座离宪宗陵寝距离较近的妃园寝安葬,丝毫不敢越礼制半步。然而在处处遵循前朝先例的大清帝国,万事都要追本溯源,讲求礼制与出处的皇上竟然破天荒地下旨提出在先皇景陵早已经拥挤不堪的地宫中,再度强行将敬敏皇贵妃安葬进去,仅以皇贵妃身份祔葬先皇身边。 第2657章 逾制 面对如此开天辟地的巨大变化,又是出自一个办事严谨认真、凡事循规蹈矩、恪守先例,务求合情合理的皇帝之手,怎么可能不掀起巨浪滔天?为什么皇上宁可迁葬也要赐予敏妃祔葬景陵的殊荣?为什么宁可得罪朝中重臣、坏了礼制与规矩也要不太目的誓不罢休呢? 此时正处于雍正元六月,帝国政权虽然正在逐步走向平移,然而多股势力与不安分力量仍是暗潮汹涌,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蚊穴,皇上冒着政权有可能被倾覆的危险,仍是坚定地下发了此道上谕,而且不出他的预料,上谕一旦下发,登时掀起了巨浪滔天,满朝文武有人惊诧,有人不满,有人气愤,有人看笑话,有人说闲话,有人静观事态发展,有人暗收渔翁之利,不一而足,但是无一例外的是所有人的矛头都直接指向了怡亲王。 此番引起前朝后宫一片波涛汹涌的始作俑者虽然是皇上,但是导火索却是被皇上追封为“皇考敬敏皇贵妃”的敏妃。这敏妃是何许人也,竟能令皇上不顾典章,不顾法礼一意孤行?其实敏妃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怡亲王的生母,于康熙初年入宫侍君。由于康熙初年正是大清朝刚刚立国之际,礼制不尽完备,包括后宫的定制、规格、礼法等等均属探索阶段,因此敏妃初入后宫,虽然其被封为“妃”子级别,但是属于没有任何封号的庶妃,那些有封号的才是明正言顺的正统妃子,譬如当时的宜妃、德妃、荣妃。 敏妃虽然只是庶妃,受恩宠程度也不太高,但也分别于康熙二十五年生皇十三子胤祥、二十六年生皇十三女和硕温恪公主、三十年生皇十五女和硕敦恪公主。 敏妃于康熙三十八年病逝,七天之后,先皇向礼部发出一道上谕:“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病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根据清朝的礼制,只有皇后、皇贵妃死后才有谥号,贵妃如果获赐谥号需要特别降旨,而妃子获谥号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然而正是这个生前诞育了一子两女却是连个名号都没有的庶妃,受宠程度也是极其一般,然而在身后却是享有了追获谥号的莫大哀荣,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这是为什么呢? 究其原因也只有先皇自己才清楚个中缘由,然而因为敏妃是怡亲王的生母,怡亲王又是皇上最为亲厚的兄弟,因此尽管皇上自己也不知道先皇的真实想法,然而因为与十三阿哥的特殊关系,他想当然是认为这是由于敏妃的黯然过世后,先皇对于她生前没有获得封号之事非常后悔,因此在去世后才想到这个方式予以补偿,充分体现了先皇对她的内疚与怀念之情。 另外有一件事情也从侧面印证了皇上的猜测,那就是先皇出于对敏妃过世的深深哀痛之情,多日未理朝政,根据丧仪,妃子大丧期满之后,王公才可剃头。但是恰恰就有人公然违反此项典章制度,而那个人竟是皇长子,直郡王胤褆。对于直郡王对母妃如此不敬不孝的恶劣行为,即使是以仁爱著称的先皇也难以容忍,在极度愤怒之下直接给予了降级处罚,将当时已经是郡王的大阿哥立即降为贝勒。 敏妃过世后,由于景陵的妃园寝已经建成,又因为没有妃子袝葬帝王的先例,因此当年就入葬景陵妃园寝中,同时其十三子(怡亲王)和十三女交由当时的德妃抚育,十五女交由当时的宜妃抚育。 先皇亲自册封的皇贵妃只有一位,那就是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孝懿皇后是康熙皇帝的第三位皇后,是先皇亲自册封的三位皇后之一,也是康熙朝皇帝亲封的最后一位皇后。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日封为皇后,翌日去逝,只当了一天不到的皇后,成为中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后。 孝懿皇后于康熙二十年被封为皇贵妃,由于康熙的第二位皇后――孝昭皇后逝于康熙十七年,当时为皇贵妃的佟佳氏(孝懿),代行皇后职责,统摄六宫。 由于佟佳皇贵妃后来被册封为皇后,因此后世回过头来再看先皇名下的三位皇贵妃则均非其本人册封,而是由其儿孙追封,分别是敬敏皇贵妃章佳氏(康熙追封敏妃、雍正皇帝追封皇贵妃)、敦怡皇贵妃瓜尔佳氏(康熙册封和妃,雍正再封贵妃,乾隆再封皇贵妃)、悫惠皇贵妃佟佳氏(康熙册封佟佳贵妃、乾隆再封皇贵妃)。 在先皇的这三位皇贵妃中,除去刚刚被皇上追封的敏妃已过世外,其余两位均还在世,这两位目前都是贵妃身份,一个是佟佳太贵妃,一个是和太贵妃。 这位佟佳太贵妃不需再多介绍,她就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而孝懿皇后又是皇上最为尊敬的养母。皇上在登基之初,为了在后宫中尽快建立自己的阵营,打压以宜太妃和皇太后为首的敌对势力,特意加封和太妃为和太贵妃,加封密太嫔为密太妃,然而对于与自己最为厚的佟佳贵妃却是没有半点恩惠,要知道这位佟佳贵妃可是当时统摄六宫,代行皇后职责,皇上仍是未额外开恩,将其加封为皇贵妃。对于如此反常的举动,我们既可以理解为佟佳太贵妃已经是皇上的忠实拥护者,不需要他再通过加封等手段进行拉拢,另外也充分体现出皇贵妃的身份有多么的高贵,地位有多么的特殊。然而连佟佳太贵妃都没有资格享有的如此殊荣,却是由已经过世二十四年的敏妃轻而易举地得到了,难不成手握重权的大活人还抵不过一个对时局无足轻重的作古之人吗? 非也,皇上之所以拿早已经无足轻重的敏妃大作文章自是有皇上的打算,而且这个打算无论如何粉饰终也是逃不过那些摆不到台面上来的私心。 由于皇贵妃身份特殊、地位显赫,名为皇贵妃,实为副皇后,因此在清朝的后妃制度中,帝王一朝之中仅设皇贵妃一人,更显凸现皇贵妃的尊荣与显贵。 如此显赫的身份与地位,由此可见皇贵妃是多么的对于将敏妃追封为皇贵妃,并赐予祔葬景陵的殊荣,所有的人都非常清楚,皇上此举完全是出于个人恩怨,意图拉拢他最为得力的忠臣――怡亲王。 众人的猜忌没有错,皇上此举确实是为了怡亲王,但并不是众人眼中的“拉拢”,而是对他最为亲厚的十三弟的“褒奖”。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的亲兄弟十四阿哥早早地就与他分道扬镳、各为其主,发展到现在两人已经成为了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冤家对头。 而十三阿哥,虽然与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半个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们同心协力、默契配合,并肩战斗了二十几年,早已达到了你中有我、不分彼此、心有灵犀、出神入化的境地。两个人不用开口,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立即就能心领神会。但是他们的旷世兄弟情却在康熙四十七年的时候遭遇了极大的考验。 在康熙四十七年的一废太子事件中,八阿哥一伙为了一举打掉由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组成的太子党势力,设计诱使十三阿哥中了他们的诡计。毕竟太子爷人多势众,不易下手;皇上当时虽然还只是四贝勒爷,但是老谋深算,不易上当。而只有十三阿哥,作为太子党中最薄弱的环节,不幸成为八阿哥的突破口。 在那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候,为了他们的宠图大业,十三阿哥挺身而出、舍已救兄,在他们的父皇面前,将一切责任全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直言所有的事情皆是他一人所为,与任何人无关,特别是他的四哥,丝毫不知情。十三阿哥用他一生的光明前途和荣华富贵,挽救了他们岌岌可危的事业,挽救了他的四哥,保全了太子党唯一的力量。 先皇听信了十三阿哥的“一面之辞”,震怒于皇子之间为了争夺皇位不择手段,不顾兄弟手足之情,犯下如此不可宽恕的罪过!而这个皇子竟然是他格外器重、格外恩宠、寄予厚望的十三阿哥!极度失望的皇上从此对他不管不问,只当是没有他这个儿子。而十三阿哥则自此开始,从极尽父皇恩宠的荣耀巅峰,瞬间跌落成为备受父皇提防甚至格外厌弃的无官无爵阿哥。 在那一回合的较量中一败涂地的太子党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太子被废黜,十三阿哥被弃用,四阿哥被迫韬光养晦。他们看尽了人间的冷暖、世态的炎凉。但是十三阿哥对此无怨无悔,更是每当他的四哥提及此事之时,他都竭力避免旧事重提。他那样做,完全是他自觉自愿的个人行为,他不想让他的四哥觉得亏欠了他什么,他更希望他的牺牲没有白费,是有价值的,是为了更好地前进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第2658章 遇阻 “一废太子”之争是皇上与十三阿哥兄弟两人一生权利角逐之中最大的一次失手,几乎全军覆没,但是他们没有气馁,没有消沉,更没有退缩,反而更是以百倍的谨慎、高昂的斗志、必胜的信心投入到新一轮艰苦卓绝的战斗中,直到功成名就、抵达巅峰。 现在,当他们终成霸业之后,对于这个为他成为九五至尊的皇上立下汗马功劳,毫无保留地付出了一切的十三弟,皇上作为一个知恩图报之人,当然首先就想到了如何补偿十三阿哥这十几年的蒙冤受屈。 赐与亲王爵位,授予总理王大臣之职,这些都是他作为一个皇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但是,这些报答又太轻了,是任何一个帝王都能做到的事情,实在是不足以体现他这个皇兄对十三阿哥的兄弟深情。 可是,除了高官厚禄,他还有什么拿得出来手来的,独一无二的,足以表达他自己的兄弟之情的报答方法?虽然贵为一代帝王,空有一国之力,他却想不出来一个能够体现他特殊关爱的报答法子!因为十三阿哥是一个连江山社稷都不放在眼中的洒脱之人,金钱财宝、高官厚禄更是视如粪土,皇上还能用什么方式来报答他可亲可爱可敬的十三弟? 皇上深知,怡亲王也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极孝之人,因此能够报答十三阿哥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敏妃祔葬先皇地宫,实现她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夫妾合葬。 作为帝王之家最为注重礼法,妻是妻,妾是妾,妻是皇后,妾是嫔妃,连继后袝葬都要皇上大费周章地引经据典,更不要说以妾的身份实现夫妾合葬了。这是身为侧室女人的最痛之处,生前孤零零地等待夫君的宠幸,死后仍是要孤零零地埋在妃园寝,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夫君与正妻长眠地下,这是何等的凄凉。 生同衾、死同穴,是一个女人一生的最大幸福和心愿,而敏妃因为她的妃子身份而抱恨终生。皇上怎么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心中所愿呢? 现在,既然他已经成为了皇上,他的手中连生杀大权都能在握,为什么不能够实现敏妃的这个毕生的夙愿呢?不过,虽然皇上身为帝王,但是他的权力也不是无边无际的,就拿加封先皇嫔妃这件事情来讲,他的最高权力只是到皇贵妃,不能将先皇嫔妃直接加封为皇后,也就是说皇后只有帝王本人册封,不允许嗣皇帝加封。 既然手中拥有了特权,皇上又是擅长打擦边球之人,因此他在自己权力范围内将敏妃加封为皇贵妃,再创造性地提出皇贵妃得以祔葬帝王陵寝的先例。通过这项创例,既尽了他和十三阿哥的孝道,又实现了敏妃一生的夙愿,极尽哀荣,更是报答了怡亲王“一废太子”时期的世大牺牲与恩情。 怡亲王是一个侠肝义胆、宠辱不惊、守礼有节之人,落没的时候不卑、荣耀的时候不亢,永远不会因为地位的变迁、官场的浮沉而忘乎所以,失了分寸。即使是他最为亲厚的四哥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他自己也随之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宠臣之时,仍然保持了清醒的头脑,秉承谦恭有礼的一贯行事原则,对皇兄赤胆忠心,对官员礼贤和蔼。 因此,当十三阿哥听到皇兄发出的这道上谕的时候,当即也是惊诧万分!震惊之余,更是忐忑不安!他十分清楚,这是皇上为他一人而特别创设的皇贵妃祔葬制度,是对他忠心耿播报辅佐皇兄的回报。 从本心上来讲,皇上的这番缜密安排,真是对极了十三阿哥的心思,这是敏妃所能够享受到的最大哀荣,也是他十三阿哥最大的心愿。但是,对皇兄的大业鼎力相助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十三阿哥从来不图任何回报,他只是为自己心中的理想、信念而为之。更何况此时皇上刚刚稳定了朝中局势,如此开天辟地的创举必将再掀一轮新的纷争,他不能成为拖累皇兄后腿之人。 然而这不是他想或不想的事情,当皇上的上谕甫一下发,当即引发了朝堂上呈一边倒态势的反对之声,不要说以廉亲王为首的敌对势力以及以马齐为首的先皇重臣的口诛笔伐,就连皇上自己的心腹大臣,诸如张廷玉、隆科多等人也是颇有微词,只是因为作为心腹大臣的身份不能允许他们公然反驳皇上的这一决定,但是从他们的眼神和表情中,皇上当然看出了“不敢苟同”之意。 隆科多的反对既是因为皇上的这个创举太过大胆,同时也是为自己的姐姐佟佳太贵妃鸣不平,要知道他们佟氏家族为了皇上能够继承大统可谓是呕心历血、鞠躬尽瘁,孝懿皇后对皇上有抚育之恩,佟佳太贵妃和隆科多分别在后宫和前朝给予了不遗余力的支持,因此在这场保皇党的战斗中,他们佟氏家族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再看看怡亲王这边,除了他在“一废太子”的时候舍生取义、孤注一掷的鼎力相助之外,从此十余年被先皇弃用成为闲散宗室,手中既无半点职权又无半点财力,对皇上成功夺取帝王宝座发挥了什么重要作用?现在皇上才刚刚皇位坐稳就急不可待地对敏妃又是加封皇贵妃又是下旨袝葬景陵,极尽恩典之能事,难道说,佟家三姐弟倾其所有的付出都抵不上怡亲王一个人的含冤十年?如果没有他们佟家三姐弟,只凭十三阿哥十多年前的舍生取义,皇上也能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少了隆科多身居九门提督的要职相助,少了佟佳贵妃以统摄六宫的身份在先皇面前日积月累的美言,少了孝懿皇后作为养母的尊贵出身,就凭一个光头阿哥怡亲王,就凭一个作古多年庶妃出身的敏妃,皇上只凭这两样资本打天下,他是能打得过廉亲王还是能打得过十四阿哥? 隆科多气不平也恨不平,然而皇上是君他是臣,面对皇上此番“过河拆桥”的行为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不过仅仅是一言不发,仅仅是一脸怒容也是被皇上洞悉一切的双眸尽收眼底。对此,皇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张廷玉。 张廷玉是雍正朝的新贵,他的异军突起完全得益于皇上的慧眼识英雄,不过由于他既不是皇室宗亲,也不是总理事务大臣,出身上的先天不足令他没有足够的胆量像隆科多那样明目张胆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面对如此惊世骇俗的创新之举也是实难举双手赞同,不是张廷玉有多大的胆子,而是出于对儒家礼法的尊崇令他不得不忠言逆耳。然而张延玉久居官场,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连根正苗红的隆科多都选择了敢怒不敢言,他一个小小的张廷玉怎么会吃了熊心豹子胆? 自己的心腹大臣保持缄默,反对势力充分占据了朝廷上的话语权,极尽反对之能事,面对皇上被质疑、被否定、被讨伐,怡亲王的心犹如刀割般的难受。他是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也是是非的漩涡中心,身为总理事务王大臣,他该怎么表态呢? 当众替自己的额娘推托掉皇上的这番盛情厚意?这不是直接在打皇上的脸吗?也如隆科多和张廷玉那样保持沉默?那他岂不是甘当一个缩头乌龟吗?任由皇上一个人独自承受来自反对势力的凶猛反扑却是爱莫能助,这让他怎么不心如油煎? 即使心如油煎,怡亲王也只能是选择一言不发,否则他自己陷入被众人攻击的境地事小,如此由此而使局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从而连累了皇上则滋事体大,因此尽管他的双手握紧成两个拳头却也只能狠狠地贴在双腿两侧,尽管他的双唇被气得微微颤抖却也只能抿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心中的怒斥脱口而出。 现在的情形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寡不敌众”,他一个人敌不过众口铄金,他一个人承担不起舌战群儒的重任,不是他没有这个本领,而是事情的起因就令他站不住阵脚,理屈而词穷,盖莫如此。 所以现在的十三阿哥铁了心地打定主意,他要一忍再忍,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是沉默仅仅限于朝堂,他不会一直沉默下去,他会选择一个适当的方式,就他们兄弟两人的场合,请求他的皇兄收回成命,因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令皇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毁于一旦。 朝堂上的反对之声取得压倒性的局面,皇上当然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对此他既没有抱怨隆科多和张廷玉的保持沉默,也没有忽略怡亲王的隐忍不发,而是态度强硬地一语定音:“上谕已下,君无戏言”,随即拿起另外一件事情进行商议,不再给群臣任何妄议的机会。 第2659章 强压 现如今的皇上已经与几个月前的他完全不能同日而语,雷厉风行的铁血政策初步取得了实效,已经牢牢地掌握了朝堂的主动权便是最好的证明,此时的他金口一开,不管是同盟军还是反对派全都是如条件反射般地当场立即噤声,唯有皇上一个人就推行边疆新政之事侃侃而谈。 皇上的铁腕手段确实是已经发挥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否则他也不敢以一已之力挑战群臣的容忍度和底线,抛出敏妃升位和迁葬这个惊天巨雷。由于忌惮皇上的君威,众人不想做被打的出头鸟,于是一个个全都低头屏气听他讲解半于边疆新政的又一个大胆创新。这个新政就是后世所说的“改土归流”,通过逐步废除原来统治少数民族地区的土司头目,改为由朝廷中央政府派任流官的新制度。这是大清帝国边疆政策的又一大创举,皇上扔下的这颗炸弹的威力一点儿都不亚于皇贵妃事件,甚至更加具有震撼力。毕竟皇贵妃问题就算是说出大天来都是皇上自己家的内务事务,不过就是因为帝王是天家,要做帝国臣民的表率,做纶理常纲的楷模,所以才会由家务事变成了国家大事,但是这种事情与边疆新政这类真正的国家大相比,重要程度自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对权力的重新洗牌,是对大清帝国疆土的保有与治理产生深远影响的重大事件,众人当然是无一例外地全都竖起了耳朵,仔仔细细地对这个改土归流听个明明白白,生怕落下哪一句重要的话而没有全部理解。 若说皇上是个成功的谋略家果真是全部属实,没有半点夸张。他就知道皇贵妃事件会掀起轩然大波,他自己还会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得不到同盟军的半点公开支持,所以他才会选择先行抛出这个重磅炸弹,趁着众人乱手忙脚乱之际,一边一锤定音,一边再抛出一个杀伤力更加巨大的“改土归流”,将权臣的目光都吸引到这个边疆新政上面来,毕竟对于疆土的统治管理是国家的根基,当然是要比后宫皇贵妃重要许多倍,疆土是关系到国家和臣民的生存问题,而后宫皇贵妃则是伦理朝纲问题,只有先要解决了生存问题才能考虑社会道德问题,这个道理谁都清楚,又因为“改土归流”中包括的政策、核心、措施等等都实在是太过创新,完全颠覆了众人此前对于边疆土司制度的理解与认识。要知道土司制度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始于唐宋,盛于元明,一朝动下如此大的手术,即便是身处统治阶层都心有余悸,担心能否顺利实行,因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少数民族的叛乱,从而影响边疆地区的安定,继而影响整个帝国的领土完事和政权根基。 实际上关于“改土归流”新政皇上早就考虑了许久,是完全成熟的施政措施,只是他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抛出来,为的就是让皇贵妃问题顺利过关。由于改土归流实在是太过大胆,太过创新,太过挑战群臣的认知,因此众人无一不对这个秘密酝酿的新政产生了或惊恐或赞同或抵制等等不一而足的态度,但无一例外的则是对这项新政的关注程度达到了亲所未有的高度,那个曾经掀想惊涛骇浪的皇贵妃早就被人们抛到了脑后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了。 所有的人都能够忘记皇贵妃问题带来的巨浪滔天,唯有怡亲王无法忘记,毕竟他是皇贵妃事件的最大受益人,他怎么可能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也忘到了脑后边呢?虽然他也和众人一样对这个改土归流充满了极度的好奇和也给予了极度的重视,毕竟皇上从来对他都是最交心的,这个新政也只有他一个人事先从皇上那里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口风,因此既是因为他对改土归流事先有了一星半点的了解,也是因为难以从皇贵妃事件中立即抽身,因此整个下午在商议边疆新政的时候,与众人群情激昂、热烈争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十三阿哥一直是眉头紧锁、一言未发,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在状态,甚至还有走神的情况发生。 由于涉及到边疆统治的重大革新,改土归流绝不是皇上凭借自己的一言堂就能够确定下来的事情,因此即使是热议了整整一个下午仍是毫无头绪,赞成派与反对派形成了鲜明的两大阵营,各抒己见、毫不相让。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争论清楚的事情,反正也不是需要立即实施的政策,反正天色已晚饥肠辘辘,皇上一声令下,暂时中止了众说纷纭,留待稍后再议。 先是因为皇贵妃后是因为改土归流,这一下午群臣们遭遇皇上的轮番轰炸,足足议了三个时辰,早已经是口干舌燥、身心俱疲,因此皇上这一句“暂且退下”就像是沙漠中行走数日忽然发现了绿州的旅行者,当即似获得了大赦般地即刻告退,不多时,东暖阁就恢复了安静。不过,最终还是有一个人不请自留,那就是怡亲王。 皇上也累了有三个来时辰,发话暂停商议之后,不等群臣表态就自己先行退到后面去饮茶更衣,自然是没有料到十三阿哥竟会留了下来。待他稍事歇息准备着手批阅奏章的时候,高无庸见十三爷等得辛苦,不忍心让这位爷熬坏了身子,于是瞧准时机悄然上前禀报。 “启禀万岁爷,怡亲王门外求见。” “什么?十三爷还没有回府吗?” “回万岁爷,正是,刚刚十三爷根本就没有退下去,一直在外面候着呢。” “你?你怎么不早说?还不赶快请怡亲王进来回话!” 皇上一听怡亲王一直在外面候着,心里顿觉愧疚不已,若高无庸早些前来禀报,他一定会和十三阿哥一同饮茶更衣,哪里还要等得这么辛苦?可气高无庸这奴才,怎么越来越不会办差事了?又气又恼也是于事无补,于是趁着高无庸退下传话之际,皇上也追了过去,打算亲自将十三阿哥请进了里间屋来,将功补过一番。 怡亲王没有料到皇上会亲自出来接他,当即是受宠若惊。 “愚弟给皇兄请安。” “唉,赶快起来,赶快起来,高无庸这奴才可真是误事!朕都不知道你一直等在外面,若是早些知道也不会要你耽搁这么长时间……” “皇兄实在是客气了,愚弟也没有等多长时间,再说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居然跟朕还客气上了?朕不是说过,只有咱们兄弟两个人的时候,不要拘泥于这些虚礼吗?” “皇兄万不可如此,礼制不可废,礼节也不可除,弟为臣、兄为君,兄弟情是兄弟情,君臣礼是君臣礼,两者互不相干,岂有因兄弟情分而废了君臣礼的道理?” 皇上才只说了一句话,就招来了十三阿哥这一番兄兄弟弟、君君臣臣的长篇大论,对此,皇上既是无可奈何,更是拿他这个十三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从前的十三阿哥虽然也是格外尊重、敬重他这个四哥,但是从前的十三阿哥也会时不时地与他开开玩笑,甚至还会捉弄他一番;从前的十三阿哥还会与他海阔天空地彻夜长谈,每到兴起之时,或是酒至兴头,更会率性而为,甚至是直言不讳、不拘小节。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皇上的登基而成为了过往云烟。自从雍正王朝开启以后,十三阿哥比以前更加敬重他,但是这份尊重之中却平添了新的内容:更加的谨小慎微、更加的深思熟虑。对此,他也在暗暗猜想:也许是刚刚开始发生这种身份、地位的变化,才会令他的十三弟这么拘礼,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前那个率性随意自然的十三弟总会重新回到他的面前。 皇上等了半年多的时间,等到的不是十三阿哥的逐步放松,重回从前的旷世之交、豪情万丈,而是变本加厉的小心谨慎,虽然这位怡亲王还是一如既往地全力支持他这个皇兄,兄弟之情非但没有半点损伤甚至比金还坚,但是另一方面,十三阿哥从礼节上来讲对他更加地尊敬、更加地谦恭。无论他语重心长地说了多少次,都再也不能找回那个洒脱不羁、仙风傲骨的十三爷了,更不要说彻夜的深聊长谈,或是即兴的饮酒作诗,从此这些从前最普通最平常的事情现如今只能是出现在午夜梦回时分。 实际上改变的岂止是十三阿哥,皇上自己不也是改变了许多吗?从前的他还有雅兴饮酒作诗,现在的他除了公文就是公务,哪里还有半点时间附庸风雅?他也不想如此,他也想回到从前,只是当他面对彼此之间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生分的关系完全是徒然无力,这样的感觉令他实在是太过迷茫,太过伤感。难道说这也是他夺取皇权所必须付出的沉重代价之一吗? 第2660章 怡怡 毫无疑问,皇上为了心中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梦想,在终于得到的同时也失去了太多太多。虽然他是明事理之人,知道得与失的必然联系,只是当他与十三阿哥再也不可能你一拳我一脚地比试身手,再也不能彼此间肆无忌惮地混说玩笑话,再也不能由着两人的性子今天跑马西山明天纵酒湖畔的时候,一种回天无力的挫败感不停地啃噬着他的心。他是多么地希望就算是什么都做不了,他仍然还是怡亲王那个最最疼爱的四哥啊!现实却又是那么的残酷,从“四哥”到“皇兄”,虽然只是两个字的差别,却是一条万年鸿沟,十三阿哥瞻前顾后不敢逾越,皇上有心无力深沟难平。 此时此刻,面对这个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十三弟,皇上纵使有多少感慨万千最终全都化作了顺应天意,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水到渠自成,他对十三阿哥的兄弟情份有日月可鉴,强求更会适得其反,等到怡亲王什么时候自觉自愿地与他这个皇兄不再刻意生分客套的时候,就说明他们兄弟两人终于可以回到曾经的从前了。想明白了道理,他也就不再纠结于十三阿哥那番君君臣臣的理论,赶快开口转移了话题。 “来来来,赶快里面坐吧。” 一边说着,皇上一边将手臂搭上怡亲王的肩头,生怕他再客气,皇上又赶快继续说道:“自从朕登基以来,整日为政务所忙碌,咱们兄弟好久没有这么随意地谈谈了。” “皇兄所言极是,臣弟也是格外怀念那些日子呢。” 说话间之两人就来到了里间屋,在皇上的力邀之下,最终是在炕桌两侧分宾主落座,高无庸亲自上茶,又极有眼力劲儿地放下里间屋的帘栊,驱走了端茶送水的太监宫女们,独自一人在外间屋候着。 待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之后,皇上才又重新开了口。 “既然你也如朕一般格外念想那些日子,那今天朕就问问你,你可知朕为何将你的亲王封号定为‘怡’字?” 作为与皇上亲密无间、默契有加的十三弟,作为博学多才、文武双全的十三阿哥,怡亲王在皇上下发晋封的当时就立即明白了皇兄的良苦用心,因此即使是皇上现在突然问起来其中的奥妙和蕴含的典故,他自然是不假片刻思索就对答如流。 “回皇兄,臣弟不才,既然皇兄问到这里,臣弟就斗胆妄自揣度圣意一回,如有不当之处,还望皇兄恕罪。” 若是从前的十三阿哥早早就有问必答了,哪里像现在这样,回复之前光是客套话就说了一大车,什么臣弟不才,什么斗胆妄自揣度圣意,什么如有不当还望恕罪,皇上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越听心中越是有气,于是还不待十三阿哥说完就开口道:“你这番话朕听得耳朵都已经起茧子了,若是再啰嗦下去,朕可是要昏昏欲睡呢。” “误了皇兄时辰,臣弟实在有愧,那就长话短说,臣弟窃以为,‘怡’字,当出自《论语—子路》: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皇兄借此向世人表明与臣弟的兄弟情分,不知臣弟此番领悟得当与否。” “此言极是!极是得当!既然臣弟已经领悟了朕的深意,还望臣弟能身体力行,不要再跟朕这么疏远了。” 这一晚上皇上被十三阿哥的客套生分弄得心中极不高兴,原本还不想说得这么直白,只是隐隐约约地暗示一番,哪里料到他本就是一个火暴脾气,这般隐忍实在是辛苦,于是开始还神态自若、波澜不惊地跟十三阿哥言来语去,结果到最后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直接要求怡亲王不要再跟朕,就像三岁的小孩子向父母讨要糖果似的。 皇上的“坦诚布公”弄得怡亲王面色极为尴尬,要知道这可是有着铁腕手段的一代帝王,却是卸下惯常的面具以真性情展示在他的面前,十三阿哥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在怡亲王的内心深处,随着皇上的登基,他与皇上之间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疏远,相反并肩战斗的这小半年以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更是加深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十三阿哥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忘乎所以、居功自傲、小人得志之辈,而是懂礼数、明是非、知大义的贤臣良将,要让他还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地对待他的皇兄,确实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就像突破重重关隘那样,首先要克服心理上的重重障碍。 皇上因为生分的兄弟情而受伤很深,对此十三阿哥当然能够给予充分的理解,不过怡亲也有自己的苦衷。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君臣关系的礼数束缚,再是兄弟,但也不能逾越了君臣之分,一方面也是不想因为这份兄弟情而享有额外的特权,不想皇上因为给予他额外的特权而招至朝中非议,进而影响他的皇兄江山永固。 皇上当然知道十三阿哥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有多少顾虑都是为他这个皇兄考虑,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情,很受伤又是另一回事情。此时眼见着因为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步步紧逼,令怡亲王面露难色,甚为难堪,皇上完全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中。他的本意只是想让兄弟之间重回那种自然轻松、亲密无间的状态,并不是想要把他的十三弟逼迫到墙角,令他难堪,要看他的笑话,而且这种事情总归还是要慢慢来,心急也没有用,欲速则不达,只有十三阿哥自觉自愿与他亲密无间才是真正的回到从前。连皇上自己都不能理解,以前不是一直都没有逼迫过老十三吗?怎么今天就这么沉不住气,突然间就非要这么地分事非曲直?心生万分悔意的皇上脸色也有些尴尬起来,为了尽快扭转这个令俩人更加生分的局面,皇上赶快换了一个轻松的语气,换上一个轻松的话题。 “十三弟此次前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朕?” 皇上特意用了“吩咐”两个字,为的就是要将刚刚那浓郁的尴尬尽快地化解开来,十三阿哥当然是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因此也赶快顺水推舟,尽最大努力也换上一副轻松的口气。 “皇兄!您这么说,臣弟可实在是担当不起。不过,此次臣弟还真确有一事,想要与皇兄相商。” “好,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让朕看看该怎么办。” “臣弟想请皇兄收回上谕。” “什么?收回上谕?哪道上谕?” 当高无庸前来禀报怡亲王求见的时候,皇上还不待与十三阿哥见面就立即意识到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实际上皇上一直认为他为敏妃争取的优厚恩典是十三阿哥理所应当的,根本不值得他前来谢主隆恩,不过既然他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皇上心中惭愧才赶快迎了出来,否则以皇上的脾气禀性,断断是不会接受他的这番谢意。现在眼看着躲不过,十三阿哥执意又提起了那道上谕的事情,皇上无奈,只得是充傻充愣,故作不知,不过这副迷茫的样子还真就唬住了怡亲王,诧异才不到半天的功夫怎么他的皇兄就忘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回皇兄,就是……就是您今天下午说的那个赐臣弟额娘祔葬皇阿玛地宫的那道上谕。” “噢,你说的是那道上谕呀,唉,贤弟应该不是不知道‘君无戏言’这四个字吧?让朕收回成命实在是为兄实难从命呀!” 皇上说完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赶快抄起炕桌边的茶盏轻啜一口,又给了怡亲王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来力证自己的有心无力。十三阿哥岂是这么两句话就能够轻轻松松地被打发走的?他这次前来可是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决心,断然不会只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更不是虚情假意一番。 “皇兄,就当臣弟是恳求您,还望您收回成命吧。” 一边说着,十三阿哥一边就势下了炕来,双膝一跪就再也不说不动。皇上一看这个情势当然知道怡亲王这回是动真格的,于是也不敢再端着架子,而是赶快也得炕来,一把就将十三阿哥扶了起来。 “老十三你这是干什么?!不是朕不答应你,真的只是君无戏言,上谕岂能朝令夕改?” 即使皇上亲自下炕相扶,十三阿哥仍是执拗地不敢起身,同时抬起头来,目光烔烔地望看他的皇兄,朗声说道:“皇兄,您可是知道现在不管朝堂还是坊间都有些什么传闻吗?” 不提传闻还好,一提起“传闻”两字,皇上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廉亲王一伙极尽造谣之能事,搞得他腹背受敌、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的火气登时就大了起来。 “朕不管有什么传闻,朕就是要这么做,如果有人不满,甚至造反生事的话,就让他们闹去,朕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出一个什么结果来!” 第2661章 玄机 十三阿哥执拗地不肯起身,皇上更是态度坚定是不肯相让半分,这是他好不容易处心积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法子,又几乎成功地顶住地各方面的压力,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谁想到怡亲王竟然成了拦路虎,虽然知道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的皇兄着想,然而他的这个拒不领情仍是深深地刺伤了皇上的心,登时有些恼怒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是怒气冲冲,不管不顾起来。 听到皇上怒不可遏的痛斥,十三阿哥心中顿生后悔。原本他是万分感激皇上力排非议为他的额娘做出这么皇恩浩大的安排,此时见皇上因为自己的几番推却惹怒,后悔之中又平生了几分惭愧。平心而论,如果是他怡亲王自己好心好意送出的巨大人情却被对方一口拒绝,想必他也会难以接受,将心比心,或许他因为太过心急而过于鲁莽了,于是十三阿哥赶快又换了一番极为诚恳的口气,谢罪为先。 “皇兄,都是臣弟行事莽撞,害得皇兄心情不好,实在是罪过。” 见十三阿哥服了软,皇上也不想原本好心好意的事情最终却闹得已经开始生分的兄弟两人更加的离心离德,于是也赶快放松了语气。 “哎,十三弟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你自认行事鲁莽,那普天之下朕也看不出来还有行事谨慎之人了。” “多谢皇兄抬爱,不过,臣弟还是不忍多说一句,老十三自知生性愚钝,无甚才德,而臣弟的额娘也是做古多年,相反,佟佳母妃、和母妃多年精心侍奉皇阿玛,却未获加封,臣弟实在是觉得受之有愧。” “你若一直都是这么想当然是觉得受之有愧,不过,朕做出这样的安排当然有朕的道理。要知道,这一回朕执意加封敏母妃绝不是奖赏给你的殊荣,这是朕报答敏母妃对朕抚育、教诲恩情之举,这是朕向敏母妃应尽的孝道!你是敏母妃的儿子,朕也是敏母妃的儿子,难道说朕向敏母妃尽孝都不可以吗?” 皇上一番掷地有声的回答说得十三阿哥哑口无言,是啊!敏妃不但是他老十三的额娘,也是皇上的母妃,他有什么权力阻止皇上尽一个儿子的孝道呢?只是皇上进献的这份孝心实在是太过惊天动地,他担心稍有不慎就会给他的皇兄带来灭顶之灾。 “皇兄,臣弟深感您皇恩浩荡,就是来世几生也报答不尽,可是现在正值多事多难之际,任何一件事情考虑不周都会授人以把柄,甚至会带来无妄之灾,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么浅显的道理,皇兄应该最为清楚,也应该引以为戒啊!” 十三阿哥这一回是真的急了,他不想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额娘令皇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功亏一溃,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因为他老十三的拖累而抱恨终生,他不能够坐视不管,也不能够受之心安理得,因此这一番话说下来可谓是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怡亲王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规劝皇上怎么听不出来其中的深情厚意?不过关于皇贵妃的这件事情,他也有他自己的苦衷,既是为了报答怡亲王十几年前的仗义相助,也是为了向敏妃娘娘进献孝心,同时,他还有一个私心,一个包括十三阿哥都猜不透的私心。此时见怡亲王带着沉重的负罪心理向他提出收回上谕的请求,皇上压抑许久的心情终于忍不住地想要痛痛快快地倾诉一番,好让心口不再那么憋闷难受。 “唉,老十三,你说的那些朕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朕实在是等不及了,而且,朕更怕是来不及!” 若论心机与诚府,十三阿哥尚不是皇上的对手,因此即使皇上已经话里有话地暗示了许多的内容,怡亲王仍是没能从中悟出半点端倪,只当他的皇兄发表这一番情深意重的话,为的只是堵住他的这张口,不过若是从这一点上来讲,皇上确实也是做到了,此时的怡亲王完全就是哑口无言,难以辩驳。 十三阿哥“当然明白”皇上此话的含义:由于皇太后因为诞育皇上,母凭子贵而享有了袝葬先皇地宫的资格,由于先皇所有的皇后都已经作古,这一次皇太后下葬之后,地宫大门将被完全封死、永久封闭,再也不可能有重启的那一刻,否则惊扰先皇地宫安宁的罪过可是大不敬,谁也担当不起。哪怕她贵为皇后,只要帝王的地宫大门封闭就再也不可能轻易地享有袝葬的礼遇。德高望重的孝庄皇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最终也是因为不敢打扰自己夫君远在盛京的地宫安宁而最终选择了在遵化另建昭西陵,夫妻异地而葬。(后世乾隆皇帝的生母即使贵为皇太后,享有了夫妻合葬的殊荣,却是因为晚于皇上过世而被排除在地宫之外,最终也未能实现夫妻合葬)。 怡亲王作为敏妃的亲生儿子,当然知道自己的额娘是多么的希望可以享有此等前无古人的殊荣,因此当皇上这道加封和袝葬的圣谕下发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自然是激动万分,想着自己的额娘能够因此而含笑九泉,简直是比他自己获封亲王还要高兴,同时更是对他的皇兄心存无尽的感激。可是,当他的激动遭遇的群臣的一致反对,遭遇的是隆科多和张廷玉的沉默以对的时候,十三阿哥立即意识到在这份无上荣耀的背后皇上将要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反对派正愁找不到机会却是被主动送上门来如此绝佳契机,不仅仅可以堂而皇之地发动新一轮的大肆围攻,甚至还有可能威胁到新生皇权的江山稳固。要知道大明王朝的国本之争可是旷日持久了足足十五年,落败的明神宗才安慰性地为他的郑贵妃创造出来这个皇贵妃。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十三阿哥看得最是清楚也最是透彻,他怎么能够允许自己成为皇上前进路上的艰难险阻?他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眼前的这一切?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然而十三阿哥连想都不用想就做出了这个义无反顾的决定,只要是为了他的皇兄,他依然还会像康熙四十七年那次一样,牺牲自己,成全皇上,哪怕是倾其所有,也是再所不惜。 想到这里,怡亲王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坚定、神情毅然决然地对皇上缓缓地开口。 “皇兄,您的诚孝之心,额娘地下有知,一定心领了。但是,如果因此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或是不可估量的损失,甚至威胁到江山稳固,臣弟以为,额娘也一定不会心安,一定会内疚不已。” 怡亲王劝不动皇上收加成命,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受此事情牵连招惹上无妄之灾,最终不得已之下,唯有抬出了敏妃娘娘。这一对兄弟从来都是并肩作战、默契有加,然而正是由于这份知己知彼的默契也令彼此充分暴露在对方面前,没有半点可以遮掩的机会。果然,十三阿哥发现自己这一招术果然是立即奏效,这一次换作是皇上无言以对。 怡亲王只知道皇上陷入了沉思之中无言以对,但是原因却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不要说抬出敏妃,就是抬出先皇,抬出列祖列宗,皇上仍是坚定自己的抉择,仍是不会收回命。 那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之所以促使他做出这样一个开天辟地的举措,还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选择敏妃当然是为了报答十三阿哥和向敏妃尽献孝子之心,而选择皇贵妃这名号则才是因为另外一个她,这个可以与兄弟情相提并论的一份感情称之为爱情。对于兄弟情,他全心全意地都给了十三阿哥,而爱情,他毫无保留地全都给了冰凝。 或许是老天对他的格外眷顾,冰凝的性情竟然也是完完全全地像足了十三阿哥这般,对他是一番赤胆忠心,对自己则是宠辱不惊!而他恰恰也是如她这般,倾注了满腔的真诚深爱着她,痴心不悔,至死不渝。他恨不能倾其所有想要将全天下所有的好,全部都给了她!可是她呢?他认为的那些好,全都被她视为身外之物,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高官厚禄,她根本就是不屑一顾,甚至深恶痛绝。 她只是一个为爱而活的痴情女子,为了爱情,她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毫不吝惜地舍弃,那么在这万丈红尘之中,她还有什么在意的呢? 她当然也有在意的!她唯一在意的,就是爱情。可是这份她最为在意的爱情,却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艰难,甚至是抱恨终生。因为他给不起她“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平凡之爱,他也给不起她竹林七贤般的隐逸生活,他唯一能够给得起她的,又是她所最为珍视的,就只剩下“生死相依”这一件事情。 第2662章 成全 皇上与冰凝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自己的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知道冰凝此生最大的心有不甘就是身为侧室的卑微,原来在王府的时候就已经令她既难堪又难过,不过好在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王妃,关起府门过好自己的日子,眼不见心为净也还能勉强度日。然而现在随着入主皇宫,一切全都不一样了,即使是像从前那样扮作鸵鸟自欺欺人也是枉然,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站在他身边的是来自乌拉那拉家的女人,只有这个来自乌拉那拉家的女人才是他的正宫皇后娘娘,而冰凝再是与他情投意合,再是与他同心同德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年氏,尽管是贵妃,也仍是改变不了妃子之一的命运。 这是他穷其一生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像他屡屡抱怨的那样,为什么,她要晚生了二十年,她不是他的嫡福晋,她做不了他的中宫皇后。 废掉现在的皇后,改立冰凝为皇后?皇后是他的结发嫡妻,三十年的夫妻,一路风风雨雨、历尽坎坷,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在他无官居无爵的时候,在他身处逆境的时候,甚至是最不得志的时候,皇后与他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现在他当上了皇帝,身份、地位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要抛弃发妻,他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一个与他共患苦难的人,更应该是一个与他同享福份的人。 更何况皇后这一辈子走来,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克已复礼,虽然也犯过这样那样的小错,但是他挑不出来她任何一个大错,大到需要将她废掉的错处。 他是一个难过情关之人,但他更是一个难过理智之关的人,更是一个以“礼”治天下的君主,如果他自己都不能遵守这些礼法伦常,他还怎么去治天下?因此他绝对做不出来他的祖父――顺治皇帝那样的“壮举”,毫无缘由,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喜欢而废掉中宫皇后。 实际上,冰凝岂止是比他晚生了二十年,即使是雅思琦有朝一日在冰凝之前过世,需要重新册立中宫的话,冰凝也是毫无半点胜算可言,因为就只是她那个汉军旗的出身也注定是在今生今世连当他的继后的资格都没有。他再是大胆变革,再是不拘泥于礼制,然而大清江山社稷是建立在满蒙联盟的基础之上,建立在满州贵族对中原大地的征服之上,怎么可能让一个汉人出身的女子成为大清帝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他再是深爱冰凝,然而作为一个守成的帝王,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又有什么资格去推倒帝国建立之基? 前有雅思琦这个嫡妻,后有汉军旗的出身,冰凝身陷两大困境之中,未来有可能成为正妻的条条道路都被堵得死死的,令皇上看不到半点希望。 除非母凭子贵,冰凝才有可能以皇太后的身份永远地陪伴在他的身边,直到地老天荒,。但是前提条件是他们的福惠阿哥健康地活到成年,并顺利继承皇位,而这两个先决条件皇上现在看来也不知道能够有多少的希望和胜算。或许是受了福沛阿哥产下即殇的沉重打击,令皇上开始格外地悲观起来。虽然他们诞育过三子一女,可是现如今只有福惠阿哥一个人孤零零地陪在他们的身边,小阿哥才两岁多,能否长大成人都是一个未知数,更不要说成为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材了。 以皇太后这条路实现与他的生死相依只是具备理论上的可行性,却本根本就不具备现实上的确定性,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岂止是难以实现,甚至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既然未来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那么还不如牢牢地抓住眼前,做些力所能及的安排。因为是侧室,因为是妃子,冰凝不但在身份上卑微许多,就连那个最朴素、最纯真的愿望:生同衾、死同穴都是痴人说梦、遥不可及。 生同衾、死同穴,情比金竖、感人肺腑的一句话,看似简简单单,实现起来竟也是如此的艰难,需要他费尽心机、煞费苦心,最终还是需要他不惜动用手中的帝王特权才算是勉强谋取得一些私利。 顶住来自各个方面的巨大压力独一无二地开创了皇贵妃袝葬皇陵地宫的先例,为的就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十三阿哥和冰凝,皇上几乎是用尽了他所有的聪明才智,既报答了怡亲王,又为他自己和冰凝作古的那一天“遵循先例”实现帝妃合葬奠定了强大的基础。 这个方案早在先皇宾天实办大丧的那段时间皇上就一直在考虑,在思索,在探讨,反复权衡利弊,多方求证分析,才想出来这样一个虽然不是万全其美,但也是相对切实可行的法子。法子虽然想好了,但是他对谁也没有说,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他自己暗暗筹谋。 紧接着就迎来了册封后宫妃嫔的时刻,当时人人都以为凭借他对冰凝的宠爱程度,必定是直接就将她册封为皇贵妃,哪里想到只是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贵妃。他知道这个结果对冰凝很不公平,如果他当时将冰凝册封为皇贵妃,现在他发出皇贵妃祔葬地宫的上谕,那他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为了实现“生同衾、死同穴”的最长远目标,他唯有强忍下对她的万分愧疚。 果然,事实没有出了皇上的半点意料,假若没有他那个时候的小不忍,今天则定是要乱了大谋,如果冰凝现在正是皇贵妃的身份,那么今天他下发的这个上谕完全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朝堂之上受到攻击与与打压的就不只是怡亲王一个人,冰凝必是要被卷入这场呈一边倒态势的口诛笔伐之中。这就是他当时没有直接册封冰凝为皇贵妃的最为重要的原因。 虽然这个创举是为了他至亲至爱的这两个人而发明创造出来,但是他又不可避免地存了自己的小私心:由怡亲王来承担更多的指责与诟病,而将冰凝完好地保护了起来。 在心机与诚府的问题上,十三阿哥确实不是皇上的对手,刚刚皇上即使已经极为明显地向他暗示了“朕实在是等不及了,而且,朕更怕是来不及!”,怡亲王竟是半点都没有意识到皇上在其中暗含了未来企图“遵循先例”的问题,也由此可见,他隐藏得有多么深,又是多么的成功。 或许也是因为关心则乱吧,此时此刻十三阿哥一门心思地想要劝说皇上尽快收回成命,完全是担心自己额娘享此殊荣会给他的皇兄带来不可估量的恶果,完全没有想到皇上“一箭双雕”的这个上谕中隐藏了多么这一层含义。 此时,望着怡亲王不惜以敏妃的名义态度坚决、言辞恳切、严辞拒绝地请求他收回成命,皇上简直是有苦无言、无言以对。为了让他的十三弟坦然地接受他的恩赐,为了他与冰凝实现生死相依的唯一夙愿,他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的底牌向怡亲王和盘托出,不过语气仍满是诚恳又带着此许的伤感。 “朕这么做,定是有一番道理的。恳请怡亲王,成全朕,向敏母妃尽一份孝道,向怡亲王报答十四年前的舍生取义壮举。另外……”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头,因为一直埋藏在心里,天机从不敢泄露,虽然他是绝对信得过十三阿哥,然而世上怎么会有不透风的墙,皇宫之中各方势力的眼线多如牛毛,就连皇上自己都不敢保证这养心殿所有的奴才全都是他的心腹。只是此刻由于被十三阿逼到了悬崖边缘,他知道如果不说出来后面的那些真心话,十三阿哥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定是要隔三差五地就来他这里走一趟,态度坚决地拒受他的皇恩浩荡。 刚刚皇上的这句“另外”充分表明了他的犹豫不决与另外苦衷,“怎么?这里面还有自己所不知道的隐情?”向敏母妃尽孝,报答他老十三的舍生取义,这些怡亲王全都猜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他没有猜到的原因? 看着怡亲王疑惑不解的目光还是微皱的眉头,皇上终于暗暗下了决心,语速极缓地开口说道:“另外,望怡亲王能够成全朕和贵妃娘娘。” “成全您和……?” 直到这个时候十三阿哥方才后知后觉,如梦初醒!都是人中龙凤,只“成全”二字就让他登时完全明白了皇上的良苦用心,现在的他只是不停地恼恨自己,怎么会将他那个既聪明又贤淑的年四嫂完全忘在了脑后?恼恨素以天资聪颖著称的他怎么竟会头脑愚钝到此等程度!皇上感谢他十三阿哥的舍生取义确实是真,而皇上深爱冰凝也确实不假,这么多年走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恨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额娘身上,只是千方百计地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了皇上,而实际上,他的皇兄是有多么需要他的“拖累”啊! 第2663章 水仙 十三阿哥恼恨之余又是万分庆幸,庆幸自己还有自己的额娘能够以微薄之力助得皇上与冰凝这对有情人生死相依。 唯有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能够在今天的朝堂之上以一己之躯为贵妃娘娘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那些非议和责难,也唯有他的额娘可以成全这一对历尽磨难、苦尽甘来却仍被礼教所深深束缚的有情人。他们是最亲厚的兄弟,他连舍生取义都毫不犹豫,更不要说他自己也是从这件事情中受益匪浅,同时也能为这对有情人解决了天大的难题。 实际上这个解决方案也不是万无一失的万全之策,仔细推敲起来,还是有些难为之处,而最大的障碍竟然还是那个晚生了二十年。要知道冰凝现在才只有二十来岁,正是青春正美、风华正茂之时,再看看皇上,已经是快要知天命的年纪,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寿数有多少,但是从常理来看,相差二十岁的年龄怎么可能做到前后脚辞世呢? 如果冰凝过世时间晚于皇上太久,帝王一旦下葬,地宫大门的大门不可能永远地敞开,专门等待她的到来,真若是那样的话,就算是他煞费苦心地创造出皇贵妃祔葬地宫的先例可以遵循,然而却是因为时间的难以契合而最终成空。然而,只要是有一线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因为这已经是皇上所能想出来的最切实可行的唯一的法子。此外,即使这个法子最终因为冰凝过世较晚而不能实现初衷,但也不会白白地浪费掉,至少现在还可以用这个法子实现他对敏妃进献的一片孝心,实现他对十三阿哥报答的舍生取义之恩,至于他与冰凝的一已私利,那就要看老天爷是不是也能够大发慈悲,助他们一臂之力了。 上谕下发的第二天,关于先皇敏妃娘娘被皇上尊为“皇考敬敏皇贵妃”,并获祔葬景陵地宫殊荣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似地在后宫中传遍开来,众人闻之都是羡慕不已。特别是慈宁宫中年纪较大的先皇嫔妃们心中格外不是滋味,敏妃她们都认得,从前也不见有多受先皇恩宠,结果就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儿子,在康熙朝享受不到的殊荣竟是在雍正朝得到了,哪一个听到这个消息会无动于衷呢?然而不管是羡慕不能好还是妒忌也好,现如今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识实务站好队才是上策。 如此重大的消息当然毫无疑问地也传到了翊坤宫中,而冰凝的消息渠道自然仍是月影,不过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以往冰凝听到这类消息的时候几乎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清淡模样,然而这一回连月影都发现了,她家小姐破天荒第一次没有轻斥她背地里传闲话、嚼舌根,第一次专心又认真地听她说起这件事情,第一次“同流合污”地与众人一样,对敏妃娘娘的境遇表现出极大的羡慕之情,第一次听完月影的叽叽喳喳之后眉头紧锁、怅然若失。 冰凝的失态完完全全出乎月影的意料之外,她本是当作一个闲话讲给自家小姐来听,毕竟这些日子养身子期间实在是太过无聊,房门不能出,万事不能做,她实在是太过无聊,才会忍不住将奴才们私底下这些绘声绘色的传言一吐为快,结果原以为又要被冰凝责备的她虽然没有得到轻斥,但是心情却没有半点好转,因为看到冰凝神情落寞的样子,她的心里头有些发慌,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又惹恼了她家小姐,于是一脸忐忑、诚惶诚恐地望向冰凝。 冰凝自己还,哪里还有心思向月影解惑?她虽然一贯都是冰清玉洁、志向高远之人,然而她也是一个凡人,也要食人间烟火,她可以不看重荣华富贵,但是她格外看重爱情。从敏妃娘娘作古多年竟是凭借十三阿哥而意外获此殊荣之中,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她自己。 这大半年来,先皇、皇太后先后离世,婉然不明不白地过世,福沛阿哥的早殇,生离死别经历得多了,冰凝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身后事。从前她只是一个王妃都不敢奢望夫妻同葬,现在敏妃娘娘仅凭皇贵妃的身份都可以实现袝葬,确实是在令冰凝大开眼界的同时也给她造成了极大的触动。 同为帝王的女人,连作古多年的敏妃娘娘都可以幸运地获此殊荣,那么她呢?她是多么渴望能够像敏妃娘娘那样,可以与夫君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于是冰凝开始重新审视她和皇上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重,是不是能够重到她可以肯求皇上也将这个恩典一并赐给她的程度。平生第一次,冰凝的心乱了起来,第一次为了自己实现一己私心,动了想要拿爱情作筹码,为自己讨得一个同样的天大的恩典。 先皇和皇太后过世的时候,她只是有些触动,有些思考,并没有多想。现在敏妃的先例被皇上创造出来之后,却是将冰凝的心弦深深地拨动。能够与自己的夫君生同衾、死同穴,是所有女人最大的愿望,更是所有身为侧室女人遥不可及的梦想。 而现在,对于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呈现在冰凝的面前,怎么可能不令她心情激动、前思后想、寝食难安?于是自从得知敏妃被册封为皇贵妃之后,冰凝整日里都不停地在思考着身后事的问题。好在冰凝是个聪慧之人,虽然那两个是天大的难题,但是她仍是把道理都想通了,也想明白了。 冰凝并没有被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相反此时的她更是无比地清醒,知道自己现在就贸然地前去请求恩典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因为此时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两个天大的难题。 一个是品级问题。她现在只是贵妃,离皇贵妃还差着一个等级。册封是皇上的事情,而且她从来也没有因为这些荣华富贵的事情向他开过口,求过恩典,更不要说请求册封皇贵妃这种事情了。皇贵妃毕竟是副后,在后宫中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她这一辈子,连半钱银子的恩典都没有求过他,现在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皇贵妃的名份去求他呢? 另一个是时间问题。即使将来有朝一日,或许是熬够了时间,或许是真的被他册封为皇贵妃,可是她毕竟比他小了有二十多岁,要么是早于他离开人世,要么不能够晚于他过世的半年之内,因为半年之后就要下葬,地宫大门一旦封死就再也不可能为一个皇贵妃而重新打开。除非满足这两种情况之一,否则枉有先例可循,枉她舍下脸来真的求得了他的恩典,他们仍然还是不能够生死相依。 这两个问题对冰凝而言全都是天大的难题,都不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先说册封皇贵妃,那是皇上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身为女人的她可以思考的事情。如果她做得足够好,那么皇上自然会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同样一件事情反过来说也是成立的,那就是如果皇上没有晋封她,就一定是她做得不够好,伤了他的心,所以他也根本不会为了实现什么生死相依而晋封她。因此聪慧如冰凝断然是不会将册封皇贵妃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那是从前的冰凝,现在的她为了实现心中的夙愿,对于这个不能够由她左右和决定的事情,却下定决心竭尽全力而为。 与晋封问题相比,相反这个过世时间问题反倒是更容易实现许多。虽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完完全全不属于冰凝自己能够掌控的范畴,然而没有了他,她还有什么心思独活于这世上?假如那一天真的来临,即使她不是刻意寻死觅活,相信失去他的冰凝定是心灰意冷孤雁难鸣,以她这副病秧秧的身子,也定是多撑不过十天半个月就要追随他而去,因此即使不能被册封为皇贵妃,不能实现生死相依,但到少她和他都不会孤孤单单地阴阳两隔,生死两茫茫,而是她会继续在不远的妃园寝陪伴他,虽然那是一个冰冷的世界,然而有她同在,就会温暖,就不会孤单。 一旦想开了这些问题,冰凝立即从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变得心情愉快而且开朗起来。或许是这件事情对她的触动实在是太大了,一直自诩看得开、看得淡世间万物的冰凝突然间有了特别在意的东西,同时这个一直有着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冷静与成熟的冰凝,自以为将情绪掩盖得妥妥帖帖的冰凝,人生第一次失态了,失态得连不是每天都能前来探望她的皇上都看在了眼睛里。 此前看到她闷闷不乐、强颜欢笑的模样,他也是格外心疼,想她定是思念他们过世的福沛小阿哥,然而今天他过来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出来她的心理变化,心中暗暗纳闷,今天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冰凝怎么会这么高兴? “朕看你今天可是有什么喜事呢!” “回皇上,喜事倒是谈不上,臣妾今天闲暇时间翻了翻诗书,恰好就翻到了陆放翁的诗句,依稀记得有那么几句,就只当是给您献丑了吧。 镜湖俯仰两青天, 万顷玻璃一叶船。 拈棹舞,拥蓑眠, 不作天仙作水仙。” 第2664章 立储 自皇上登基以来,有两件事情立即摆在了他的面前,一是治理出一个国泰民安的大清帝国,二就是确立储君。 皇上是一个有思想、有作为、心怀理想与梦想,下定决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君主,虽然帝国版图基本划定,没有了开疆拓土的重任在肩,但是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守成帝王,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却是一点都没有轻松多少。一方面是先皇六十多年的“仁政”导致官场腐败、国库空虚的严重问题亟待解决,另一方面尽管大清朝已经建立了有七、八十年的时间,然而仍有诸多事关重大的事项没有形成典章制度,有些虽有先例,但不尽合理。因此皇上大权在握之后,一方面开始了铁腕政策肃清吏治,另一方面则是尽快完善、修改各项典章制度,对于一切自认为不合理,不利于皇权统治的事情,都力图在最短的时间里予以完美修正。前面提到的“改土归流”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虽然要下很大的决心,会遭到相当多的官员抵制,更是冒着改革失败的巨大风险,然而这一切都阻挡不了皇上的决心和信心,只要是为了大清帝国的江山永固,即使是成为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他也在所不惜。 现在当帝国统治逐步走上正规之后,确立储君的问题就立即摆到了急需尽快解决的议事日程上来。 立储,即使说它是一个帝王最为重要的任务都不过分,因为这是关系到江山延续的最为重大的事情,如果没有解决好子嗣问题,一个朝代的覆灭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如何解决好这个问题,又困扰了几乎每一位帝王。 皇上经历了将近四十多年的夺储生涯,以血的代价见证了这人世间最为惨痛的悲剧,最后几乎是踏过将近十位兄弟的身体才成就了自己大业的,过程的惨烈简直是连回想都觉得是一种痛苦。现在当他成为了大清帝国的皇帝,立储原本是身为一代天子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对于皇上而言,正因为亲身经历了那么惨烈的过程,才会在决策这个最为正常不过事情的时候变成了最为痛苦的过程。 亲身历经了“九子夺嫡”惨烈斗争的皇上再也不想让他的子孙重复他们这一代人的惨剧,所以在他还没有登基之前就暗暗发下重誓,如果有朝一日他做了这个皇帝,定是要变革立储制度,因为不管是他最为钟爱的福惠,还是初露锋芒的元寿,或是顽劣不化的天申,甚至是“认贼作父”的弘时,不管哪一个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不管哪一个他都舍不得将他们置身于弱肉强食的夺嫡之争,虽然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但是他首先是一个父亲,其次才是一个君王,因此立储问题不管是遭到多么大的阻力,他都铁定了心思地要去彻底变革。 大清帝国作为一个在华夏文明登峰造极、儒家文化盛行不衰的中原地区成功实现异族统治的朝代,与元朝同样作为异族统治的朝代,它们都有一个重要的共同点,就是由帝位继承而起纠纷。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在于满洲风俗与蒙古相似,皇帝多愿立少儿,不立嫡长,这是纠纷产生的重要根源。因为少儿一般都是由受宠的妃子所出,嫡长则是由人老珠黄打入冷宫的正妻之子,皇帝这般爱屋及乌的偏喜决定了储君的人选,也是绵延不断的血腥夺嫡的根源。 立储,是关系到国家社稷江山的头等大事,而满族统治者由于没有明确的传位制度,造成了每一位皇帝驾崩前后,都要上演一场夺嫡惨剧,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没有一个皇帝的身后之事能够幸免。 到了皇上开启的雍正王朝时代之后,作为一个有想法,有能力,有责任,有追求,不墨守陈规,意图开拓进取的皇帝,他在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向旧制度发起了挑战,大到中央集权、国家税收、民族政策、反腐倡廉,小到废除贱籍、缩短宫人服役年龄……等等,如果称其为改革皇帝,一点也不为过。面对前车之鉴、血的教训,被后人称之为改革皇帝的帝王,深知立储对于江山社稷稳固的重要性,因此他必须要彻底变革,他要独创立储制度! 入关之前,满人没有立储的观念,作为一个尚武的民族,他们依靠武力、依靠个人实力获取了生存空间,因此,谁有能力、谁有本领,谁就是部落首领。 即使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政权之后,仍然采取了满族王公推选制,这是一个带有明显的原始社会烙印的首领产生方法。努尔哈赤时代设置了四大贝勒(此时的贝勒含义完全不同于清朝建立之后的贝勒),分别为大贝勒代善(次子)、二贝勒阿敏(侄子)、三贝勒莽古尔泰(五子)、四贝勒皇太极(八子)。四大贝勒“共议国政,各置官属”,“按月分直,国中一切机务,俱令直月贝勒掌理”。 努尔哈赤宾天后,由于没有确定继承人,四大贝勒继续“共同执政”。但是随着从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进化步伐的加快,随着私有制观念的深入人心,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现在是四虎!四贝勒皇太极向这种半原始半氏族式的统治方式发出了强有力的挑战,足足用了六年时间,才铲除其余三大贝勒的势力,一统江山、继承汗位。 但是皇太极经历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取得了皇权之后,没有从他的父亲那里汲取经验教训,在位17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将立储事宜提到议事日程上。当他猝卒之后,由于没有确立继承人,为争夺皇权,几近兵戎相见。当时身为皇太极侧妃的庄妃(即后来的孝庄太后)依靠多尔衮的强力支持力量,最终杀出重围,由她的儿子,年仅8岁的孩童福临仓促继承帝位。在这一场权力的斗争与角逐中,庄妃付出了由多尔衮任摄政王,皇权旁落、受制于人的惨痛代价。 经过了前一次血与火的洗礼,当顺治皇帝驾崩之际,由于多尔衮早逝,孝庄太后独掌后宫大权、皇权巩固,而且顺治皇帝的三个儿子诸是年幼,最终还是由孝庄太后钦定了年仅8岁的幼孙玄烨继位。 当历史来到康熙朝,伟大而英明的康熙皇帝一世英名,却是晚节不保,由立储引发的朋党之争、贪污腐败构成了整个康熙朝后十年的重要顽疾。太子两立两废,九子夺嫡,父子成仇,人人自危,一场兄弟骨肉相残的人间惨剧再次上演。先皇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深爱赫舍里皇后,又恰有汉民族的嫡长子继承制珠玉在前,给了皇上一个极大的借口确立了二阿哥为储君,但实践证明这是一次失败的模仿,无论多么正统的思想在“慈父多败儿”这一千古定律面前无一例外地大败而归,并引发了持续近二十年的夺嫡之争。此时,先皇的统治已经有六十多年,满族王公推选制在先皇近六十年集权专制的打击下,早已失去了存在的土壤。 对于这样的人间惨剧,深有切肤之痛的皇上再也不想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子孙身上。虽然他只有四个儿子,但是他不想因为储位之争而危及到整个皇权,危及到江山社稷的安危。因此立储问题一天不解决,他的心中一天就不能踏实下来。 大清帝国是在华夏中原地区实现异族统治,虽然沿用了绝大部分的满族习俗,但也不可避免地大量接受了汉民族的传统,并随着帝国统治时间越来越长,这种中原文化的渗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相反满州贵族虽然占据了统治地位,却因为占据人口比例属于极少数而不得不在文化习俗步步退守。 与满族带有原始社会浓郁色彩的贵族王公公推制相比,汉民族历朝历代立储遵循的“嫡长子继承制”则带有鲜明的封建社会中央集权制的特点,用《春秋。公羊传》里的话来说,就是“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句话的大致意思就是,皇位应该由正皇后所生的嫡长子继承,如嫡长子早死,则由嫡长子的嫡长子继承,即皇长孙继承,只有在皇后无子的情况下,才考虑其他庶妃所生的儿子。 皇上是一个精通汉学、熟知儒家经典,推崇汉礼汉制的皇帝,然而他首先还是出身满清皇族,本民族的风俗习惯早已经根深蒂固,不可能一下子全盘抛弃与否定,然而本民族的立储方式确实是乏善可陈,因此是在立储的问题上,皇上不得不抛开了华夏民族两千来的传统立储方式,而且也一并摈弃了早已经作古六十多年的满族王公推选制,唯有独树异帜、另辟蹊径,才能探索出一条最有利于皇权统治的立储之路,造福他的子孙后代。 决心已定,只待时机。 第2665章 反调 八月中旬刚刚开始,皇太后的丧仪基本暂告一个段落,只待半年后迁往遵化入土为安,朝堂上各项政务稳步推行,一片祥和之声,而他长时间酝酿已久的储君选定方案也初步形成了较为成熟的思路,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就是最佳时机!为此,皇上特意选定了一个朝中无大事的日子,专门召集了由满汉重臣参加的议事会议,如同一枚重磅炸弹般地抛出了他自己独创的一套立储制度――秘密立储! 所谓秘密立储,就是皇帝将他心中所选定的皇位继承人的亲笔书写,密藏在锦匣里,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之后。此外皇帝另行亲笔书写诏书一封,随身携带,待皇帝驾崩之后,两相对照,确定一致之后,当众宣布新君人选。(经过近两百年的时间证明,秘密立储制度是雍正朝留给整个大清帝国的一份重要的历史文化遗产,它避免了内部自相残杀、确保了皇权平衡过渡、保障了社会安定团结。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秘密立储的根本出发点是进一步加强封建皇帝的集权、牢牢巩固他的江山社稷,这是关系国家根本的最重大的事情,既不能“开会讨论”,从而导致皇权旁落,也不能公开立储,从而引发骨肉相残。 在座的诸位大臣如听天书似地听完了皇上从他那天马行空般的大脑中独创的秘密立储理论,当即如石塑木雕一般,许久都做不出来半点反应,因为这个法子实在是太过奇特,又因为是关系到江山后继的重大事项,因此即使一刻钟过去了,不管是同盟军还是敌对派都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个一言半句,因为这是一个非满非汉、非古非今的“四不象”,简直是旷世未闻,实在是令他们让众人难以在短时间内能够立即理解,更不要说接受了。于是又一个一刻钟过去了,众人还在努力地消化皇上凭空想出的这个有些诡异又有些奇特的立储方式,终于有个别大臣率先反应过味来,开始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就像上一次抛出敏妃晋封皇贵妃并袝葬景陵的上谕一样,他的这个全新立储方式以又一个前无古人的惊天创举再一次遭到了群臣众口一词的集体反对。对此皇上万分不解,要说皇贵妃问题因为除了十三阿哥以外没有任何一个受益者而遭到全体反对还情有可原,那么这个立储问题怎么会再一次被全盘否定呢?至少与自己的同盟军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怎么也遭到了同样的噩运? 另一个令皇上万万没有料到的则是这一次第一个跳出来跟他唱反调的竟然会是高其倬。没错,就是那个因书写疏忽,被皇上抓住把柄并借题发挥,革去十四贝子禄米,其本人也被革职留任的那个高其倬。皇上万万没有料到,会是高其倬第一个跳出来。 当时皇上确实是在借题发挥,正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十四阿哥的过失,好不容易高其倬送上来一个勉勉强强的借口,皇上虽然是万分鄙夷他的溜须拍马之能事,然而最终他仍是没能抗拒得住那个顺水人情,最终仍是寻了十四阿哥的不是。所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当高其倬被成功地利用之后,皇上到底是受儒家文化熏染之人,做不出过河拆桥那种地痞无赖之举,最终还是违心地重赏了这个将溜须拍马做到了最高水平的一代权臣。 然而皇上的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与骄傲心理实在是不能小觑,竟然发挥了如此大的功效,令他既不想被世人诟病为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又不想沦为臣子手中的一枚棋子,几经三番五次的考虑之后,皇上终于还是做出了一个掩耳盗铃的决定。于是在十四阿哥被革去禄米的同时,皇上也将高其倬即刻做出了撤职留任的处罚,然而明眼人当即就看出来了,那个所谓的“留任”分明就是给他留了一条另谋高就的退路,事实证明,没过多长时间,高其倬被皇上封了云贵总督,升任封疆大臣的高其倬再度成为一时显贵。 关于高其倬那个曲线实施溜须拍马的行为在朝之人全都是心知肚明,因为实在是“技不如人”,对此文武百官只能是暗地里或妒忌或嘲讽或咒骂,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当着皇上的面点破而已。结果不但令皇上大大出乎意料,就是当朝群臣也是不敢相信,对于立储问题唱出的每声调竟然来自于皇上自己的亲信队伍,这一声反调不仅仅表达了高其倬对于秘密立储的态度,更像是当众打在皇上脸上的一记响亮耳光,不要说圣上脸面觉得火辣辣地痛,就是整个保皇阵营的所有人都是觉得脸面无光,难以接受。然而身为始作俑者的高其倬却是没有半点尴尬与不适,甚至愈发地慷慨激昂、侃侃而谈。 “启禀万岁爷,臣虽然才疏学浅,但是这么多年走马闯北,也算是有点不多见识,然而刚刚悉听您的秘密立储之说,臣实在是不敢苟同。老话说,忠言逆耳,所以,就算万岁爷责罚,为臣还是要斗胆一提。众所周知不管是中原之地礼仪之邦的立嫡立长还是关外旧地的王公推举,全都是有根有据的立储之法,而万岁爷您现在说的这个秘密立储不但寻不到任何前朝先例,而且完全与正统礼法背道而驰……” “噢?朕也是才疏学浅之人,怪不得也能够听得懂高大人的这番高谈阔论呢,只是朕还有一事不明,实在是不知道高大人才疏学浅到了何种程度,难不成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没有听说过?只要是朕是大清的帝王,没有谁可以不听朕的命令,更不要说朕的阿哥了,如果照着高大人刚刚的那番说辞,朕连将江山交由哪个阿哥继承大统都不能作主吗?真若是这样,当初皇考立二阿哥为太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如此才疏学浅?怎么不见你忠言逆耳?” 高其倬左一个才疏学浅,又一个忠言逆耳地跟皇上唱着反调,早就将他气得火冒三丈,若是八阿哥一伙或是马齐那具顽冥不化之人提出来些奇谈怪论,皇上的心里还能够见惯不怪地好受一些,现在面对心腹大臣又是才刚刚曲线升任封疆大臣的高其倬大放厥词,他当然是无法接受,此时倒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二舅哥年公子的可心之处,至少在他登基之后还没有给他如此难堪过。皇上此时真真地是被高其倬气得心口吐血,因此还不待他说完就立即给予了强有力的驳斥。 被皇上驳了一个体无完肤之后,高其倬没有露出半点愧色与尴尬,就好像皇上刚刚冷嘲热讽过的人不是他似的,仍然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忠言逆耳。 “启禀万岁爷,臣以为,所谓秘密立储只是治标不治本。储君,乃德才兼备之人方可胜任,而德才兼备之人,世人皆耳闻目睹,何来秘密之说?” 即使高其倬没有再说下去,皇上那么聪明的人也是立即知道了他刚刚咽进肚子里的那后半句话一定是: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之举! 皇上真真是快要被这个不识抬举的高其倬气疯了,难不成他刚才驳斥那个奴才的话全都成了耳边风?然而这一次皇上却是再也不能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地怒斥他了,甚至是被高其倬堵了一个哑口无言,因为他这一次虽然寥寥数语,但是每一句都是金言警句,皇上是明君,再是立场不同,却是认同一个“理”字,因此对高大人新推出的此番言论禁不住颇有点头赞同之意。 皇上目前共有四个儿子,即皇三子弘时、皇四子弘历、皇五子弘昼、皇八子福惠,即使是说出大天来,也只能在这四个人中间确定储君人选。然而虽然说是秘密立储,可就这四个人而言,哪里还任何秘密而言?用不着任何人妄自揣度圣意,这未来亲君分明就是皇四子弘历一人的囊中之物。弘时就差请求他的父皇直接将他过继给他八叔了,如此不孝之子可谓是失孝失德;再看弘昼,即使是到了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年龄仍是玩性不改、劣根不除,如此愚钝之子可谓是失才;福惠就更不用说了,还只是一个不到两岁的幼儿,皇上又不是一代昏君,再是独宠冰凝,再是溺爱福惠,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如此随心所欲地交到一个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小阿哥手中?那不直接就意味着江山旁落摄政王吗?祖父一代的深刻教训难道还不能令他引以为戒吗?由此可见,能写到诏书里的名字,除弘历还能是谁?这个所谓的秘密立储哪里还有任何秘密可言,岂不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第2666章 忠言 与高其倬的第二轮交锋似乎以皇上的完败而告终,不过,秘密立储与皇贵妃袝葬皇陵地宫一样,都不是皇上在登基之后才匆忙之间确定的大政方针,而是在他还当皇子期间,就开始未雨筹谋的一项重大决策,甚至比皇贵妃的那个决策更多地耗费了他的时间与精力,毕竟储君人选不仅仅是他的家庭私事,更是国家大事。正因为是如此的重要,皇上才会深思熟虑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最终确定了这个法子,应该说方方面面都极为完备和成熟,岂是高其倬三言两语就能够质疑成功的?因此当面临高大人的二度卷土重来,皇上也是一反最开始的咄咄逼人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不紧不慢、神闲气定。 “何大人所言甚有道理,但以朕的才疏学浅的眼光看来,也有以偏盖全之嫌。虽然朕现在只有四位皇子,但是朕在临终托孤的时候能有几位皇子谁能算得出来?另外,江山是要世代相传的,就算朕最终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位皇子可传皇位,然而朕的皇孙有几位,谁能够现在就替朕算出来?而朕的皇玄孙有多少位,又有谁能够算得出来?除去你们在场的这几位大人之外,就算是满朝文武,全国上至总理大臣,下至九品芝麻官,有哪位大人能给朕算出来?” 说到这里,皇上故意停顿了一下,只见全场鸦雀无声,就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反驳他的这些话,他才轻蔑地哼了一声,又继续开口说了起来。 “朕是一代天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是明君,朝令不能夕改,不但是朕,就是朕的子孙也不能三天两头地政令频出。立储之事乃是关系到大清朝千秋万代、江山永固的国之根本,岂是一朝一夕的儿戏之举?既然不是临时的应对之策,就要世代相传,今天朕只有四个阿哥,可以任由你们妄自揣度,将来的皇子皇孙可就不止四个,到了那个时候,看你们谁还能揣度出来,看你们的子子孙孙还有谁能够揣度出来!” 不同最初的冷嘲热讽,也不似第二轮的神闲气定,现在的皇上完全就是掷地有声、气势磅礴,即刻就将在场的群臣都震慑住了,屋子里登时一片鸦雀无声,任谁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经过此役,皇上即刻扭转了时局,又重新夺回了主动权。 皇上的震慑作用足足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不过说到底姜终究还是老的辣,立即又有一位不怕死的大臣站了出来,而这一位也是皇上的老熟人,马齐!两朝元老,满州重臣。当看到站起来的那个人是须发皆白、身形硬朗的马齐之时,皇上顿觉心中是那么的好笑,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态,他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老不死”的马齐能给他说出点儿什么新鲜东西来。 “启禀万岁爷,为臣也是才疏学浅,不过臣多年承蒙先皇圣眷隆恩,再是不才也要冒死直言。” 马齐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在朝中地位直逼康熙朝的开国四大辅臣,不看僧面看佛面,连皇上都不能够小觑他的实力,再不是心腹奴才却也不得不卖他一个面子,乖乖地将其纳入本朝的总理事务大臣,是四大总理事务大臣中唯一的非皇族出身官员,可见他所代表的先皇旧部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强大到一贯自信又自负的皇上都必须重视。 正因为马齐在康熙朝致仕四十余载,是目前为数不多的朝中老臣,也是老臣中极少数能够入了皇上眼的先皇旧部,他的一言一行才会格外的引人注目,虽然来自皇上心腹力量的高其倬打响了反对呼声的第一枪,却是没有讨得半点便宜,被皇上连讽刺带挖苦地轻松打败,但是马齐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也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果然,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先是在才疏学浅这个皮球上踢了一脚,然而步入正题之后竟是矛头直指要害,杀了皇上一个倒吸冷气,不得不攒足了精神沉着应战。 “臣知道,储君乃关系大清江山社稷的国之大计,乃立国之本!我大清朝乃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历经太宗、世祖、圣祖,四代满人励精图治夺取的江山,太祖、太宗和圣袓皇帝都是纯正的满州出身,世袓皇帝的额娘亦乃尊贵的蒙古贵族,臣暂不谬论是不是秘密立储,臣只是为了江山社稷永固,恳求万岁爷切不可因一已偏好而将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外戚啊!” 马齐的这一番言论虽然偏离了秘密立储的核心内容,但却是因为话题敏感,言语又极富号召力和感染力,一下子触动了满蒙出身官员的脆弱神经,在汉族官员占极少数的朝堂上引起了巨大的共鸣,仿佛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于是先是得到了年长满族大臣的随声附和,既而引得一屋子的满族王公大臣们群情激昂,一时间场面几有失控的危险。 马齐果真不愧老江湖,皇上在立储制上的革新重在“秘密”二字,而马齐一番几乎是老泪纵横的血统出身论当即成功地将目标从“秘密”转到了“立储”上面,令今日商议的重点不是储群人选的确立方式,而是恨不能今天就选立出来这个储君到底是谁。 对于马齐作为两朝元老、朝中重臣说出这番极具煽动性的血统出身论的言论,皇上也像众人一样,被狠狠地戳中了脆弱的神经,不过与满蒙王公大臣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急于开口解释什么,而是一言不发,静观诸位大臣的卖力表现,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虽然他刚刚抛出来的秘密立储制遭到了完全一边倒的反对之声,但是他非常清楚,众人反对的,不是他的秘密立储制度,而是他将要秘密立储的这个人!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反对这个新生的立储制度,反对的,全是他打算确立的新的储君人选。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至少他这几年花费在革新立储方式上的心血没有白费,至于真正的储君是谁,反正是密而不宣,他有必要正面予以理会吗? 若是没有马齐如此露骨的反驳之声,皇上还能够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佯装不知蒙混过关,然而马齐的这个血统出身论说得是那么明显,就差指名道姓说出“年氏贵妃”和“皇八子”来了,皇上还能够坐视不管? 就在他极度矛盾,犹豫是否要开口反驳之际,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之声渐渐地攀升到最高峰,群君热议之声胜过市井瓦肆勾栏,恨不能要将乾清宫的房顶掀翻,场面已经完全失控。皇上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满汉血统问题,矛头则直指福惠阿哥,原来以为秘密立储可以避免皇子之间的血腥斗争,但是眼前之一幕布令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康熙四十七年的一废太子之争,尽管已经过去十四年的时间,然而如出一辙的场面令皇上仿佛有一种时光倒转的恍然之感。那个时候,他一直是“避其锋芒、韬光养晦”理论与实践的最佳诠释者,也正是依靠这一策略,才成功问鼎九五至尊。现在同样的一幕再度上演,也令他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只有深藏不露,才是最好的保护。 他以为这个秘密立储可以将福惠阿哥藏得非常好,好到众人能够自动忽略掉这个还不满两岁的小阿哥,自动地被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可以在他的羽翼庇护下安静从容地成长,待足够强大、足够睿智的时候,从他这个阿玛的手中接过如画的江山。然而这一切仍是在第一时间就被老奸巨滑的马齐识破他的处心积虑,毫不留情地将他拆穿,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众矢之的。 皇上自以为把心思掩藏得足够好,然而他却是完完全全地低估了爱情的力量,本是想要深藏不露,就像在夺嫡之时谁也看不出来他是最在意的那个人,可是爱情实在是魔力无边,将他彻底地降服,先开始还有他与冰凝的分分合合在众人面前虚晃一枪,到后来两个人消除隔阂,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之后,他就知道,那么多年的处心积虑,那么多年的小心翼翼的保护统统在他对冰凝毫不掩饰的独房专宠面前土崩瓦解。 爱屋及乌,他这个一贯自诩清高之人仍是没有能够免俗。一个还不到两岁的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小阿哥之所以能引得他如此一边倒的偏心和偏爱,甚至超过了能够察言观色、投其所好、几近成年的其它三个阿哥,完全都是因为小阿哥有一个兰心惠质、聪慧出众的额娘,以致于他对福惠的这份喜爱和偏好,完全是不吝惜一切夸赞、溢美之辞,钟爱之情溢于言表,就连天资愚钝或是神经麻木之人都能够看得出来,感受得到。 第2667章 取舍 因为有了极其深刻的教训,付出了血的代价,皇上当然知道“深藏不露”有多么的重要,可是管得了自己的身管不住自己的心,而这颗心实在是太过诚实,泄露了他的所有秘密。当年在他自己夺嫡的时候,全心全意都是公务,公事公办自然能够做到小心谨慎、滴水不露。现在是立储,亦公亦私,凡事一旦掺杂了一己私利之后,理智开始一步步地从大脑中遁逃,感情一步步地占据了上风,夺江山易、守江山难,现在的他因为坐稳了江山而不知不觉之间放松了警惕,日常生活之间的真情流露竟然也能够成为满族王公们手中的把柄,在这场他自己倡导的这场立储改革中,毫无征兆地将福惠阿哥推到了斗争最激烈的前沿阵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被马齐等元老大臣深深反对的福惠阿哥的血统问题,皇上自己也是深受困扰。先祖得天下不易,后世固江山更难。他无法选择时代,做不成打江山的先祖,因此当一个守业有成的好皇帝是他终生奋斗的目标和唯一的选择。 他当然清楚,以马齐为代表的满族王公大臣们之所以反对他立福惠阿哥为储君,完全是担心将来的帝王有一半的血统是汉人。汉人,在大清王朝属于位次满人、蒙人之后,位列第三等的人群。假若有朝一日由此等出身的储君继承大统,当然是要不遗余力地将汉人的地位提高到蒙人之前,而满人打下的江山,满蒙联合是根基,动摇了根基,就是背弃先祖,大逆不道的行为。而且从感情上来讲,他们也无法接受一个有着汉人血统的皇子成为未来的君主直接统领满人,这可是自后金至大清,从不曾遇到的事情,开天辟地头一遭! 此外,群臣也在考虑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皇上现在年近五旬,身体状况谁能保证?万一不日驾崩,秘密遗诏中写下的是福惠的名字,那么幼年登基的结果必然是依仗年家作为外戚统掌政权的局面。年家最有实力的人物非年二公子莫属,这年羹尧绝非善类,本就没有足够的忠心,又有军权在握,而外戚篡权不是没有先例,将满人先祖们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给汉人摄政王,在场的哪一个满蒙大臣不心有戚戚然? 就像任何新生事物都要经过从抵制到接纳的痛苦过程一样,这个秘密立储制度的确立过程也不例外,只是这个过程,似乎更加痛苦一些,不仅来自于王公大臣,更来自于皇上自己。因为这是一个情与理的较量、公与私的较量、满与汉的较量,更是对他与冰凝爱情的严峻考验。 对于皇上而言,他是这个秘密立储制度的始作俑者,同时也是这个制度的受益者,当然会掺杂自己的感情因素,更何况他与冰凝的感情如此深厚,他对福惠又倾注了全部的父爱,深陷感情的感情的漩涡之中,痛苦得难以自拔,因此这场立储斗争,从朝堂一直较量到后宫,从耗费他的心血到煎熬他的心灵,最终成为一场理智与情感的较量。 皇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年之前,他与冰凝关于世子的那场争论。她是那么抗拒福惠阿哥成为世子,以致于他不得不拿出“责任”这么沉重的字眼,才让冰凝暂时闭上了嘴巴,可是他知道,她也仅仅只是暂时闭上了嘴巴,完全就是口服心不服。现在尽管她成为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贵妃娘娘,可是她仍然那么抗拒皇宫中的一切,令他不惜“复制”了一个怡然居,才让她在这个熟悉的环境中暂时得到片刻的安心。 再说到未来的储君,从他的本心上来讲,皇上当然意属福惠阿哥作为最佳人选,这也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仍是迟迟不肯确定世子的真正原因,那个时候他早就将继承大统作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因此他就更不能够定下雍亲王府的世子,否则登基之后,储君人选岂不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他这个秘密立储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可气可恨的马齐,皇上简直就是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这个可气可恨的三朝元老撕成八瓣都不解气,他怎么就漏算了老奸巨滑、深谙权术之道的马齐呢?那个老家伙居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地揭穿了他的真心。 实际上,皇上也没有必要对马齐这么深恶痛绝其实马齐所担心的,何尝不是皇上自己担心的?古有王莽外戚专权的前车之鉴,现有年二公子拥兵自重的现实威胁一刻也没有消除,反而由于成为了皇舅而欲发地形势严重起来。他相信冰凝的为人,绝对不会吃里扒外,可是他永远也不可能相信年羹尧这个奴才,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与冰凝是用爱情维系的两个人,他与怡亲王是用兄弟情维系的两个人,冰凝与十三阿哥一样,都为了他可以做到舍生取义、在所不惜;而他与年羮尧则不然,是用权力与利益维系的两个人,用同床异梦来形容都不过份,这是最本质的区别,也是他格外忌惮的一个方面。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早早撒手人寰,福惠阿哥年纪幼小,尚不能独掌大权,那么年二公子必然会堂而皇之地携幼主令诸侯,假借冰凝这个皇太后懿旨矫诏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那个时候,就算冰凝深怀对他的爱情,就算冰凝既聪慧又勇敢,然而身为一介女流之辈,又是一副体弱多病的身子,怎么可能是她二哥的对手?那才是真正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再是志向高洁、舍身取义也终究只不过是一个身处深宫的女子,根本就阻挡不住年二公子追逐权利的步伐,用不了多时,相信他手中的江山就要从爱新觉罗改姓年了。 再退一万步来讲,对于年二公子的强行把持朝政,他相信冰凝一定会用竭尽她全部力量去奋力抗争,去坚决反对她的二哥,真若是走到那一步的话,就因为那一纸遗诏,令他亲手将冰凝逼迫到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而舍生取义的结果必将是要令她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他岂不就是害了冰凝的刽子手? 想到这里,皇上既有对有可能预见的未来充满了恐惧,又因为他爱得不够纯粹而深深自责。要知道他是多么的深爱她,又是多么地疼爱福惠,他曾经说过也悉心地筹划过,要将全天下所有的好,全给了她们母子二人。可是现在的他却又千般万般地提防着她们母子,难道说“全天下”唯独不包括他手中的这个“天下”吗?而除了这个“天下”,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够算得上是最好的那个“好”,他真就这么舍不得,视权力为珍宝吗?那么他从前口口声声的爱情又是什么呢? 在矛盾痛苦中苦苦挣扎,在情与理的较量中顽强博弈,他累得筋疲力尽。他可轻而易举地设计出秘密立储的游戏规则,却在游戏参与者的挑选上举步维艰。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有关她参加选秀的传闻,表现出众的她被他的皇阿玛摞了牌子,却被他当“宝贝”似地抢进了王府。难道说睿智的先皇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测到了十几年后,他将会面临如此无法抉择的难题? 先皇不仅睿智,更是理智!他知道自己会深陷情关难以自拔,他害怕有一天因为深爱一个女人继而深爱她的儿子,以致连江山社稷都舍得交出去,他害怕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与其痛苦地无法抉择,还不如不要这个红颜祸水。因为他知道自己与冰凝的年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再是宠爱她,宠爱她所出的皇子,然而他实在是无法保证自己能够长命百岁,能够保证她所生的皇子在他龙驭宾天的时候已经成年并且成才。 什么也保证不了的先皇唯有当机立断地做出了明智的决策,坚决地摞了冰凝的牌子,因为先皇是一个理智大于情感之人,知道自己最在意什么,也知道自己可以放弃什么。 皇上虽然是先皇的亲生儿子,但是在性情方面却是截然相反,他是一个重情之人,那个时候还是皇子的他,还是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的年龄,于是如获至宝般地将冰凝娶回了自己府里,尽管其中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现在当他也成为一代帝王之后才恍然大悟,冰凝确实是他今生今世最大最重要的一块稀世珍宝,同时这块珍宝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令他在理智与情感之中苦苦地挣扎,令他在爱情与江山之间痛苦地抉择。终于,他后知后觉,当时他的皇阿玛一定预测出来现如今的这个僵局,所以才会在他不知天高地厚地前去讨要冰凝的时候,第一时间答应了他的请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看他的“笑话”吧,看他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看他为情所困、痛苦抉择。 第2668章 赛跑 想到他的皇阿玛那么多年之前就充分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而他自己却是不管不顾地一头掉进了先皇给他设下的温柔陷井,皇上非但没有半点的后悔与遗憾,相反却是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即使深陷泥潭却也是自愿受困并甘之如饴。不过再一想到现在正好整以暇地看他的笑话,皇上当即又是口也不服、心也不服:皇阿玛,您的如意算盘还真的是打错了,您一定不会看到您想象中的那个“笑话”,因为儿子已经下定了决心,儿子要和老天爷争一争,要时间云赛跑!儿子一定要保持龙体安康,一定要坚持活到福惠阿哥年满十四岁的那一天,活到小阿哥可以亲政的时候。那样的话,儿子就再也不怕什么汉姓摄政王了,再也不怕什么外戚篡权了,什么都不会怕。 从这一刻开始,皇上为自己定下了一个十二年的宏伟规划,福惠今年就要满两岁了,只要再有十二年就能够长到十四岁,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国之栋梁,到了可以亲政的年龄,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是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皇上不停地祈求老天爷,恳求老天爷一定要最少保证再给他十二年的时间!当然时间越多越好,长命百岁更好,但这十二年一定不能少。 十二年是皇上对自己寿数的最低目标,却也是一个不小的远期规划,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既然自从他刚刚登基就要确定储君人选,也说明了他对世事难料的担忧。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就算不是因为疾病也有可能是因为宫廷政变或是其它的天灾人祸,只要他在位一天,这个可能性就存在一天,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实在是不能想像在他突然驾崩之际,因为没有确定储君人选而上演诸子相互残杀、抢夺皇权的血腥一幕。 真若是那样的话,参与到抢夺皇权之人不一定只是他的这几个皇子,甚至王公大臣、流民草寇都有可能趁乱世造反谋逆。他怎么可能让祖宗几代人打下的江山在自己的手中毁于一旦?真若是那样的话,他即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因此在这十二年之内,不,就是现在,他必须立即确定一个储君人选,按照他所设计的那样,置于正大光明牌匾的后面。储君关乎着江山社稷,他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怠慢,他自己长命与否无关重要,但是江山社稷绝对不能沦落旁家,这是。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张纸上写下的到底是哪一个皇子的名字,此外,谁说现在写下的名字就是一劳永逸的?他是皇帝,他认为哪一个皇子更为胜任做储君就选哪一位,他想什么时候改就什么时候改,完全只是他一个人的权力!不过现在形势逼迫,他必须要先写下一个名字,以防万一的发生。写哪一个皇子的名字呢?不管写下的是谁的名字,反正肯定不是福惠阿哥,现在的小阿哥实在是没有能力担此重任。 冰凝,朕对不住你了,不过朕向你保证,一定要坚持至少再活十二年,直到福惠阿哥一天天地长大,长到足够大的时候,一定会再将这个名字改过来。朕有这个自信,因为朕坚信,在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竞赛中,朕一定会是笑到终点的赢家。 想到这里,皇上的脸上不自然是露出了微笑的表情,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几乎吵翻天的朝堂群情激昂,而且是愈吵愈烈,几位意见相佐又脾气火爆之人差点儿要动起手来。然而皇上因为忽然间寻到了走出泥潭的法子,顿觉豁然开朗,心情极度愉悦之下,对于几近失控的场面没有半点责备之意,甚至扔下大殿中的群臣百官,也没有宣布退朝,就径自一个人优哉游哉地退了下云,任凭争吵之声不绝于耳。 当天的这个秘密立储话题似乎是无疾而终,草草了事,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不但没有像众人猜测的那样就这么暂时搁置下来,而是皇上在背地里加快了部署的步伐,结果不出五日,中秋佳节的喜庆气氛还没有尽数散去,举国上下还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节日氛围之中,仿佛就是掐准了老虎狮子们还在打盹呢,皇上一个出奇不意就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而且这一次,他连事先知会都没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做出了事关全局的重大决定,因为他决心已定,不论是谁也不能阻拦他前进的脚步。 雍正元年八月十七日,上谕内阁: “今躬膺圣祖托付神器之重,安可怠忽不为长久之虑乎?当日圣祖因二阿哥之事,身心忧悴,不可殚述。今朕诸子尚幼,建储一事必须详慎,此时安可举行?然圣祖既将大事付托于朕,朕身为宗社之主,不得不为之计。 今朕特将此事亲写密封,藏于匣内,置之干清宫正中世祖章皇帝御书‘正大光明’匾额之后,乃宫中最高之处,以备不虞。诸王大臣咸宜知之。或收藏数十年,亦未可定。” 此道上谕的意思就是先皇将大清江山交付他的手中,必须要长远打算。此前先皇因废太子之事殚精竭虑,现在他的诸子都还年幼,立储之事必须谨慎。现在他将储君人选秘密定在一张纸上,藏在匣里,放在乾清宫正中最高处顺治皇帝书写的“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以备不时之需,令各位都知晓此事。 上谕宣读完毕也就意味着这件事情没有了任何可以翻盘或是回旋的余地,众人听罢既震惊又无奈。毕竟秘密立储是一项关系江山社稷的重大变革,不管是对于反对派还是对于保皇派来说,都是太过新鲜的事务,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来这个脑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取得统一意见。众人本以为这件事情还要经过几番商议才会有结果,哪里料到才五天的时间就乾坤已定,反对派们没有了挑事的机会,保皇派们也没有了表达不同意见的可能,群臣心中多多少少都很不痛快。 皇上当然是害怕夜长梦多毁了自己精心谋划的立储大计,但他又不得不走走过场以示对群臣的尊重,现在过场走完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当机立断,不给任何人以半点可乘之机,骂他独断专行也好,骂他虚晃一枪也好,他都不能将自己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由于猜想到今天会有一场恶战,皇上当然也不会打无准备之战,既然定下来是今天宣读之道上谕,那么就要好好地筹划一番。因此当上谕刚刚宣读完毕,众人还来不及交头接耳之际,隆科多按照昨天晚上与皇上密议的内容,率先急急地奏请皇上,以做表率。 “启禀万岁爷,臣闻上谕,顿觉耳聪目明,圣虑极是周详,为国家大事发明旨,臣下但知天经地义者,岂有异议,惟当谨遵圣旨。” 确定由隆科多来演这场大戏,也是皇上深思熟虑的结果。首先必须是高官,说话才有仅仅是,而高官非总理事务王大臣莫属。在总理事务大臣中,怡亲王因为是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不适于担此重任,廉亲王是反对派,根本就不可能与他一唱一和,马齐虽是元老级重臣,一言九鼎,然而毕竟不是他的心腹,立场也不够坚定,特别是在五天前还曾经大放厥词,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怎么可能启用马齐?因此今天这场重头戏只能由隆科多来唱主角。 在时间上,皇上也是千叮咛万嘱咐隆科多,一定要迅速发声,抢占主动权,切不可再任由群臣百家争贵鸣而使场面失控。 果然不出皇上意料,有了他们事先未雨筹谋的严密部署,又有了隆科多这样的权臣率先定下了基调,此时整个大殿完全就是鸦雀无声,能够拿得出来的反驳观点五天之前就说尽了,今天根本就没有什么新言论,一切都在皇上的牢牢掌控之中。此外隆科多是什么角色?既是皇上的心腹,更是皇上的传声筒,不用猜就知道,今日隆科多的所言所行绝对不是自己溜须拍马,而是皇上授意的结果。因此一待这位总理大臣语毕,诸王大臣九卿全都不得不审时度势一番,上谕下发,意味着秘密立储已成定局,皇上又假借隆科多之手变相地恩威并施一番,占尽了天时、地利。更为重要的一点在于,先皇是以仁慈著称,群臣才敢存了为各自利益团体举荐储君的野心,而眼前的这位皇上已经让众人充分信教了他的铁腕手段,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哪一个还想当那出头鸟遭枪打?还不赶快识实务地免冠叩首! 望着呼啦啦、乌压压伏地一片叩首的群臣,皇上知道,秘密立储之事应该是有惊无险地顺利确立下来,至此,皇上的心中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2669章 承欢 对于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锦匣里暂时不能写上福惠名字的事情,对于那些幼儿登基是坏了祖宗大业的这些大道理,尽管皇上全都想通了,但是知易行难,这些天来,他一直耿耿于怀,全然没有了以往打赢一场漂亮的战役之后那种痛快淋漓、欣喜若狂的感觉,相反闷闷不乐的情绪持续了好几天的时间都没有消散。 在这场秘密立储的过程中,与其说他内心深处觉得对不住福惠阿哥,还不如说他更觉得对不起冰凝。在那张可称之为遗诏的纸上秘密写下的那个名字,当然是只有皇上一个人知道,可是他仍然觉得寝食难安,渐渐地演变成惶惶不可终日起来,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早已经知道了他在那上面写的是什么,更不要说与他几步之遥的翊坤宫里的那位主子了。于是他就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自上谕下发之日开始,从前只要是一有时间就要前去探望,现在竟是偶尔有了时间也不敢过去,生怕面对那又漂亮又迷人的大眼睛,让他心中的愧疚无处遁逃。 然而一昧地躲避也不是办法,俗话说躲了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躲得了十五还能躲得了一辈子?既然躲不了一辈子,那就必须尽快想不出来一个法子,一个既让她高兴又能令他心安的法子。想来想去,皇上忽然有了主意,反正现在来说已经是对不住冰凝了,那就想方设法地寻个法子来好好地补偿补偿她吧,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心意,只是这个心意一定要别出心裁才好,否则依冰凝那么高的眼光,对所有的身外之物从来都是视若无物,引不起半点兴趣,那么什么样的补偿才能够赢得她的欢颜,博得她的青睐呢?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地悄悄流逝,转眼间就进入了九月份,距离上次前往翊坤宫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也就是说皇上躲了冰凝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这一天他处理完所有的公务之后下间识地朝更漏望了一眼,居然才一更天!难得这么早地结束一天的公事,不知道冰凝现在睡了没有,虽然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去看望她,因为就在下午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中闪现出一个奇思妙想,一个关于如何补偿冰凝的奇思妙想,只是因为灵光乍现的时候他正在与张廷玉等人商议朝政,否则当时他就会迫不急待地想要冲到翊坤宫,第一时间将他想出来的那个补偿法子送给她,因为有了这个法子,他终于可以放下压在心中长达半个多月之久的大石头,他是那么迫不急待地想要用这个法子博取她的笑颜,这是一种久违了的甜蜜感觉,就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虽然此时才是一更天,对于日理万机的皇上来讲简直就是夜晚还没有降临,但是对于久居深宫的后妃们来说,这个时间已是不早了,应该是一切就绪,准备就寝的时间,然而当宫人得到皇上大驾光临的消息后,翊坤宫的平静被瞬间打乱,整个宫中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全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早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迎接圣驾。 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到皇上,不要说冰凝心中格外的期待,就连湘筠格格、福惠阿哥也从奴才口中得知他们的阿玛一会儿要过来看望他们的额娘,一个个全都是欣喜若狂。知道两个小家伙许久不曾承欢他们阿玛的膝下,心中甚是酸楚,于是冰凝特意吩咐湛露去传她的吩咐,破例让徐嬷嬷和凝霜两人推迟了小阿哥和小格格的晚上歇息时间,让两位小主子也一并到她的房里来,一并恭候皇上的大驾光临。 其实,不但是翊坤宫大大小小的三个主子都对皇上望眼欲穿,就是皇上自己也是对即将到来的见面充满了期待,结果心有所想,目有所见,当他步入到屋里来的时候,眼前就正是冰凝带着福惠、湘筠一起齐齐地向他行礼。 最引人注目当然是福惠阿哥,现在小阿哥已经到了满地疯跑疯闹的年龄,活泼好动的福惠俨然成了翊坤宫中的小活宝,不是摇摇晃晃地登低爬高就是胡乱一气地翻箱倒柜,宫里的奴才们全都怕了这无法无天的小主子。冰凝由于先是怀有身孕后是产后虚弱,根本追不上小阿哥探寻世界、渴望自由的脚步,另外也是担心福惠渐渐地成为说一不二、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既然不能由着他四处撒着欢儿地满世界折腾,冰凝这个当娘的只得是另辟蹊径,不是教他读书识字,就是哄他坐在自己身边一起动手做游戏。 冰凝对福惠阿哥这几天的教学成果就是向他的皇阿玛行请安礼,小阿哥已经两岁了,做这么简单的动作早就是不成问题。不过由于小阿哥实在是太过活泼好动,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竟是反复练习了好几天仍是不能做得行云流水般顺畅自如,结果却是时间不等人,有半个月不曾前来翊坤宫的皇上突然间在晚上的时候大驾光临,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还没有教得太好,但是一听说皇上要来,冰凝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小小得意,既是想要向他炫耀一下这些日子的教学成果,也是想博他一个高兴,于是匆匆忙忙之间赶鸭子上架似地地吩咐福惠,一会儿要向他的皇阿玛行请安礼,同时千叮咛万嘱咐了小阿哥那几个仍未能做得完美的动作要领,再临时抱佛脚地又紧急地演练了两次。结果这边母子两人才刚刚演练两遍,皇上就已经进了屋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福惠阿哥像个小大人似地向他请安,只是当福惠照猫画虎地做完那一套标准动作后,他先是惊诧这个小阿哥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然后原本是想装模作样地配合一下福惠的精彩表演,回答一句“起来吧”,结果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福惠竟是一个没有站稳就向冰凝身上歪了过去,小阿哥那胖胖乎乎的身子就像一个大肉球,更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笨熊,瞬间萌化了皇上那一路过来忐忑不安的心,从来都是自诩即使泰山压顶仍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皇上在福惠阿哥面前完完全全地破了功,先是强忍不住而笑出了声,继而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竟然有点儿岔了气。 冰凝因为正在垂首行礼,根本就不知道福惠已经闹了这么大的洋相,直到小阿哥像只小笨熊似地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出于条件反射的本能,她也顾不得御前失礼,生怕小阿哥有什么闪失,赶快伸出手去先是扶稳了福惠,才知道小阿哥唱的这是哪一出。知道福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博得皇上好感,反而惹了这么大的祸,冰凝又出于条件反射的本能抬眼去看皇上,结果竟然发现皇上又想笑又不愿意笑,最终还是忍受不住笑出了声。 很久没有看到皇上这么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了,自从登基以来,他整日为国事辛劳,为政务操心,亲人的相继离去,皇权的勾心斗角,哪里有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因此当冰凝看到皇上因为忍不住笑意而难受样子,她非但没有像从前那样“落井下石”,反而是满腹的心酸。 福惠阿哥也是自从懂事之日起就从来没有见到过他皇阿玛的脸上有过笑容,哪怕是轻扯嘴角的微笑也没有,令懵懂的小阿哥误以为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阿玛是天上的神仙,以为天上的神仙都不会笑也不会哭。因此现在突然间见识到皇上的笑容,福惠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他的皇阿玛竟然笑了起来,当即不知所措,自然而然就满心忐忑地望向她的额娘。这一看可是不得了,怎么他那美丽的额娘也是一脸笑意盈盈? 别看福惠阿哥年龄小,但是不得不承认确实是龙生龙凤生凤,才不到两岁就已然是一个小人精儿,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此时一眼瞥见冰凝眼角眉梢挡都挡不住的微笑,立即意识到警报解除。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小阿哥别提有多高兴了,也不知道是觉得神仙都会笑了是一件多么可乐的事情,还是觉得用自己的努力终于获得自家阿玛的格外青睐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福惠终究是小孩子,顿时忘记了需要刻意去讨好自己的阿玛,也忘记了去看大人的脸色,而是恢复了小孩子的活泼天性,自顾自地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充满了童真,充满了童趣,笑得竟是比两个大人还要大、还要响。 看到福惠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皇上更是止也止不住地暗笑:这个小福惠,难道不知道朕正在笑话的人就是他吗?居然他自己还跟着傻笑!岂不是成了自己笑话自己了吗?朕的福惠阿哥可是这世上最聪明的阿哥,半个多月不见,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傻乎乎的?不过虽然是有点儿傻乎乎,可是怎么竟然傻得这么可爱?朕怎么就这么喜欢他呢? 第2670章 偷袭 月影湛露甚至徐嬷嬷等人都是从王府过来的奴才,知道皇上从前还是王爷的时候虽然也是不苟言笑,但至少偶尔也有和蔼可亲的时候,只是自从坐到了那把龙椅上之后,她们是再也无幸见到从前在怡然居的那些既温馨又有爱的场景了。时隔大半年以来,在福惠阿哥大耍活宝表演之后,不要说奴才们,就是冰凝和皇上两人也是觉得意犹未尽,因为这种欢乐、幸福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久远得众人都有些不习惯。在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先皇崩逝,婉然玉陨、冰凝痛失福沛、皇太后仙逝……,一桩桩、一件件,众人全都是在泪水与伤心中度过。 现在这个温馨时刻,令众人甚至是不敢相信,快乐和幸福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来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间,虽然简单却是真实。除了福惠阿哥因为年龄小而不太懂得快乐的珍贵以外,所有的人包括湘筠在内都是万分留恋刚刚的巨大幸福感觉,真是舍不得如此快乐的时光就这么匆匆地流逝。 再幸福的时光总有暂时休息的时候,更何况皇上今天此行还有重要的事情,因此就算是再有不舍,他也不得不主动当起那个恶人。 “好了,时辰已经不早了,湘筠格格需要歇息,福惠虽然现在闹得欢实,一会儿准要闹觉,凝霜还有徐嬷嬷赶快服侍小主子回去,都不用陪着朕了。” 皇上发了话,还不待冰凝开口,凝霜赶快走上前来,从皇上的手中接过湘筠格格,同时主仆两人向他行了告退礼,徐嬷嬷也是知趣地赶快将福惠抱到她的怀中,小阿哥刚刚闹过洋相,现在还在不好意思中,任徐嬷嬷如何小声相劝就是一声不吭,还将头扭到了后面,把个圆滚滚的后脑勺留给了皇上。皇上当然知道小阿哥这是害羞了,断不会跟一个才刚刚半懂事不懂事的小孩子较真儿,只是摆摆手让徐嬷嬷赶快退下即可。 之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也就是眨眼之间竟是冷清了下来,月影见状知道皇上有话要对她家小姐说,于是赶快用眼扫了一遍房里,见吃的喝的用的都准备齐全了,于是也不待他发话就悄没声儿地随众人一并退了下去,于是空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刚刚碍着有众人在场,冰凝对于他扫了大家的兴虽然心存不满,但为了顾及他的面子一直隐忍没有开口,现在只有她和皇上两人了,又是因为对他小半个月的冷落心存不满,两相作用之下冰凝终于忍不住地埋怨起来,只是她那么脸皮薄的人哪里好意思抱怨他的冷遇,于是只得是借故生事,向他发泄不满,言语之间难免火气大了许多。 “湘筠格格今天午休的功夫长,都快晚膳了才起来,精神头正大着呢,您现在让她睡觉,她哪里睡得着啊?” 这大半年的时间以来,冰凝因为识大体、顾大局,坚强隐忍得皇上看了都心疼,但又是他无力改变的现实,即使是尽力劝解也总是杯水车薪、力不从心。不过今天的冰凝确实是与平时有很大的不同,会向他发脾气了,会表达心中的不满了,原本她就是一个脾气大得敢跟他这个夫君发火的女人,只是因为入主皇宫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她每每只能忍辱负重、委屈求全,这实在是不是她的本性,实在是太过委屈她。现在好了,眼看着冰凝渐渐地走出了丧子之痛,身子也养得好了一些,脸上更是有了红润之色,他是看在眼里,欢喜在心,因此冰凝刚刚这个借故找茬儿在皇上的眼中也全都变成了撒娇之举,哪里还会舍得责备她?另外对于这些日子的冷落他是理亏在先,因此不管冰凝说什么,他都照单全收,不会有半点不满。 “噢?那就是说朕刚刚不该让小格格去歇息?” “当然了!” 水凝才一个“当然了”出口,下一秒就被他长臂一伸紧紧地拥入怀中,以致于那个“了”字竟是被淹没在唇齿之间。良久他才稍稍松开一些力道,似在她的耳畔悄声呢喃。 “明天你给湘筠格格传去朕的口信,就说她的皇阿玛要多谢小格格,将她的额娘让给了皇阿玛。” 原本是埋怨他的冷落,气恼他的扫兴,结果被皇上的一个偷袭成功竟是将那些埋怨和气恼统统忘到了脑后边,只记得他的巧取豪夺还有她自己的面红耳赤,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这么大的宫殿什么都是应有尽有,唯独就是地洞找不到。没有地洞就当不成鸵鸟,无奈之下冰凝只好跟着福惠小阿哥现学现卖,一个转头过去就再也不看他。 这是自从皇上登基以来,与冰凝之间数得过来的几次亲密之举之一,前些日子因为先皇和皇太后接二连三地过世,心情都是格外的沉重,又因为冰凝自己不是怀有身孕就是险像环生地早产,以致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少之又少,如今有小脾气的冰凝又回到了他的眼前,两个人之间那种久违的亲密感觉又回到了彼此的心中,皇上的心中既有无限感慨更是万分欣慰。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忘掉那些令人伤心难过的曾经吧,从现在开始,他们要调整好心情,重新回到从前的温馨甜蜜时光,开始他们在紫禁城暂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登时对美好的未来又充满了热切的期盼,因此才不会管冰凝的眼睛看向了哪里,他只管要将心中想好的那个补偿早早地送给她,以期博美人一笑,作为他们渐入佳境的美好纪念,于是他没有刻意板过她的脑袋让眼睛望向他,而是就这样任由她将热得发烫的脸庞紧贴着他的胸膛,自顾自地又开了口。 “朕今天下了一道谕旨。” 皇上这一招果真是灵验,只一句话就令冰凝忘记了此前的羞愧与尴尬,忘记了将脸扭开不看他的眼睛,而是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一个激灵地抬起头来,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眸。 “万岁爷,后宫不得干预朝政,难道说老祖宗的家法袓训您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吗?” 冰凝的这句话满充满了挪揄的口气,是谁冷落了她半个多月连个解释都没有?又是谁才刚刚屋里不见了奴才就行不轨之举,害得她都没脸见人?现在突然间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所谓的“谕旨”,她可真真的是没有一点儿心情想要去理会他。他的那些朝政与她有什么关系?就为了那个什么朝政,将小格格小阿哥都早早地打发走人,小家伙们眼巴巴地望眼欲穿了半个多月又外加上今天整整一个晚上,结果才没说了两句话就被遣散回了各自房里,小阿哥和小格格的心情他一点儿都没有顾及,只为了自己的那点儿公务政事,竟是搅了那么好的感觉和气氛,冰凝心中的满腔怨恼刚刚因为被他偷袭成功心生羞涩而稍稍缓解了一些,结果还没有一刻种的功夫就又因为他的这句话立即水涨船高起来,于是没有好气地堵了他一句。 看着冰凝将一肚子的怨气都写满了一张小脸的样子,皇上非但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不就是因为把湘筠和福惠支开了嘛,至于气成这个样子?他何尝不珍惜刚才那美好的幸福时光?可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分享,谁让他这个皇帝当得又是劳心又是费力,如果能够再有多一点儿时间,他当然愿意让小阿哥小格格承欢他的膝下,只是现在的他既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也没有时间共享天伦,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的奢侈。知道冰凝只是偶尔发发小脾气,不是真的故意为难与他,皇上当然是不会计较她的失礼之举,相反更是格外珍惜两个人难得的独处时光,于是他假意没有发现冰凝正在跟他闹脾气,完全按照自己事先想好的套路跟她卖起了关子。 “朕什么时候忘记过老祖宗的家法祖训?瞧你刚刚那话说的,就好像朕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似的。” 皇上不开口还好,结果这个脱口而出的“荒淫无道的昏君”将他自己都说得都有点儿哑然失笑了。再看冰凝,仍是一脸气鼓鼓的可爱样子,让他实在是忍不住又想开一开她的玩笑。 “怎么,看来你真的是心怀不满呢!朕如此勤政爱民你都不满意,难不成你心里想要朕真的做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冰凝简直是要被他给气死了!虽然受了他半个来月的冷落,但是她一直以为皇上是因为忙于政务才疏于前来探望,尽管她一晚上都在拿他扫了众人兴致来做发难的借口,然而她自己当然明白,有一半的心情不好也是源于他半个月的不见踪影。现在听他如此挪揄,证明皇上果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识破了她的那点儿小心思,这可真真的是没法见人了,比刚刚被他偷袭成功还要羞于见人,直接撞到南墙羞死算了。 第2671章 老虎 冰凝确实是想直接撞到南墙羞死算了,只是她最终撞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南墙,而是他那坚实的胸膛。如此一来她更是羞愤交加,羞的是自己怎么会被他一眼就看得一清二楚,连块遮羞布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儿,愤的是自己怎么没有出息,就这么贪恋他的温暖怀抱,竟然选择这里来撞,于是冰凝就更加的不肯再面对他,恨不能将头低到了脚趾头上。 皇上当然了解冰凝的脾气禀性,知道现在的她为什么像一只大虾米,不但脸色红得就像煮熟的虾米,就是一个劲儿地弓着身子快要首脚相连的样子也是一模一样、维妙维肖。一想到冰凝还不知道他已经将她比作了煮熟的虾子,皇上就止不住地想笑,笑她往日里一个心高气傲之人竟然现如今沦落得如此下场,让从前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皇上有了实施报复过后的极大满足感和成就感,于是既不继续点破她,但也绝不给她台阶下,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她到底如何自我调整心态,如何尽快摆脱尴尬局面。 这一回他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心慈手软、怜香惜玉,要知道难得冰凝也有吃瘪的时候,这个热闹今天不看,以后就很难再找到机会来看了,另外他也是格外贪恋她这柔若无骨的杨柳细腰,只有紧紧地握在手中才知道现在的他们果然是在一起,而不是南柯梦一场。或许真是应验了刚刚他在无意间对她的轻薄之语,他若真的是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忘我地埋首于繁重的公务之中,又何须如此辛苦地隐忍心中早已经是快要抑制不住的情感? 皇上虽然一惯睿智却也偶尔会有失算的时候,就说这个指望冰凝自己摆脱尴尬困境来讲吧,冰凝是铁了心地当这个缩头乌龟,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也总是好过当着他的面没脸没皮、没羞没臊地装作没事儿人似的,他不给她搭个台阶,难不成还指望她自己走下来吗?那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算了呢!咦?今天的万岁爷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从前不管她再怎么气他,哪怕气得他急火攻心,到头来终究还不是皇上因为舍不得看她的困窘模样而主动让步给她一条出路吗?只要她坚持到底绝不退缩半步胜利的就一定是她自己,今天怎么这一招不管用了呢?眼看着一柱香都要烧完了,他竟是连半个字都没有说,更不要说有半点打破僵局的举动了,任由她在他的怀抱中头弯得快要直钻地缝了。要知道他们两人可是一直站着呢,平日里他不是总担心她站得久了要累坏了身子么? 皇上以为自己今天已经足够的狠心,也足够的坚决,然而最终仍是难逃宿命,结果还是他率先有所行动,不过也不能责怪他,谁让他怀中的这具身子越来越软,腰也越来越弯呢?要知道他可是比冰凝高出了一个头都不止,抱着这个腰变成虾米的冰凝已经是极其费力,时间长了他自己的腰也开始要吃不消了。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谁让她是自己的女人呢!既然是自己的女人他还不赶快去宠着?不过在发话之前,他还是故意轻咳了两声,也算是给她提个醒,否则他贸然间一开口真是要把她吓坏了。 “咳咳,那个,朕都要渴坏了,你们翊坤宫就是这么一个待客之道吗?” “啊?!” 被皇上明着求全责备暗中出手相助之举,冰凝只是疑惑了一下就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被解脱了困境,她的心中当然是暗松一口气,这个情她领下了,不过可是不要指望她会出口感谢她噢。 “回万岁爷,臣妾这就是去给您端水过来。” 冰凝即使是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抬头望他一眼,而是状作不经意地一个努力就挣脱了他的怀抱,急急地朝桌案边走去。皇上也没有再故意为难与她,而是随即也走向了桌几边上的主位并径自坐了下来。冰凝端过茶盏就见他已经大摇大摆地落座了,心中又是暗舒了一口气,将茶盏递过他的手上,不过仍是没敢看他一眼,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直直退后好几步才稳稳地端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两个人之间远远地隔了一张桌子。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个玩笑开得有点儿过火了,想她那么脸皮薄之人,即使他早已经心知肚明,亦或者是双方都彼此心照不宣,然而在表面上他也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留一块遮羞布,哪怕这块遮羞布只是一面轻纱而已。因为冰凝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哪怕是老夫老妻也终究难令她如此坦诚地与他相见。而他呢?不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急切盼望他大驾光临的事实,还雪上加霜地假装误以为她更喜欢自己做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更不能原谅和宽恕的还是他居然硬下心肠来不施以援手,更冷眼旁观她的笑话,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能够不令冰凝在心中怨恨与他,又怎么能够不让冰凝被吓坏了? 自知“罪孽深重”,也是生怕冰凝物极必反,气过头羞过头之后就开始不管不顾、破釜沉舟地向他摞脸子,不过好在亡养补牢、为时未晚,于是皇上只得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与她公事公办,不但再也不敢与她开半点玩笑,更是字斟句酌地遣词造句,生怕哪句话哪个字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引起岐义事小,让冰凝误以为轻薄了她就事大了。 “那,朕今天过来是跟你说一件正事,虽然这个正事也可以算作是朝政,可是与你也有很大的干系,难道你不想听听吗?” 噢?什么政事还能与她这个妇道人家扯上干系?冰凝再是聪慧此时也是被皇上的这个故弄玄虚而搞得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望着一脸迷惑的冰凝,皇上心中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就说呢,她再枉是聪明也绝对想不到呢!见冰凝许久没有回话,他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看来你真是不想听呢,还是说你在忌惮老祖宗的家法?” “哪里呀,万岁爷自是最有分寸之人,当不当听您已经给臣妾做了主,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恭敬不如从命,你还躲得那么远做什么?难不成要朕扯着嗓子与你说话,让你们宫里的奴才全都听个一清二楚过去?” 皇上不动声然地将了冰凝一军,弄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继续坐着吧?皇上已经发话了,而且冰凝也知道,只要是牵扯到政务,必定都是秘密之事,如果真的被别有用心的奴才听去了,出在自己宫中的奴才出了事情,她这个当主子也难逃干系,所以防患于未然也是要自己尽量小心谨慎从事才好。可是如果听从他的吩咐不再躲得远远的,放眼望去,这桌子可是只配了两把椅子,她若是起身的话坐到哪里去呢?离他最近的就是这张椅子,难不成他这是故意刁难她,要她站到他的眼跟前耳提面命地回话? 现如今冰凝可真真的是没有了主意,过去吧,分明就是他在假公济私地报复她,不过去吧,君口圣令她岂能违抗?犹豫半天,冰凝终究是选择了认命。而这个认命的前提是她心疼他这大半年来过得实在是太不如意,她没有法子替他分担忧思,但至少还能做到他想怎么高兴就怎么顺着他的意来吧,也算是她尽了一份力,于是冰凝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这才起身轻移莲步来到他的面前。 眼看着她先是不情不愿继而又大义凛然的样子走到他的跟前,皇上简直就是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朕是老虎么?” “万岁爷何出此言?” 冰凝因为惊讶而无意识地睁大了她这双原本就又大又明亮的眼睛,极其无辜地望向皇上。 “不都说伴君如伴虎吗?你躲得朕远远的,叫你过来回话也不痛痛快快地,看来在你眼里,朕还真就是一只大老虎了!” “哪里啊!您可真真的是冤枉了臣妾了!再说了,臣妾去哪里借那么大的胆子敢暗自诽腹?” “真的没有冤枉你?” “当然是真的了。” “好!既然朕不是大老虎,你还躲朕这么远做什么?” 冰凝又一次诧异了,她现在已经站在他眼跟着回话了,怎么还叫做躲他远远的?就在冰凝一个恍神之间,只见他抬起手来稍稍用了点儿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将冰凝拉进了他的怀抱,而她遭到突然袭击,脚步一个不稳就自然而然地摔进他的怀抱,又因为他在坐着,她在站着,因此他只是双手轻轻一提就令冰凝稳稳地安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天啊!这是什么情况?冰凝好不容易潮红尽褪结果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就二度面红耳赤,面对如此心惊肉跳的场景,窘迫到了极点的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扭动身子,手脚也并用起来,企图尽快摆脱如此见不得人的状况。 第2672章 失控 皇上本来是决定放过她不再让她困窘,同时也假装一本正经地开始跟她说起了正事,可是一贯自诩自制力惊人的他今天简直就是鬼使神差似的,明明都起了一个很好的开头,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可是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又轻薄起她来了?不要说冰凝不知道现如今这个尴尬局面是如何造成的,就是皇上这个始作俑者都不清楚冰凝怎么就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虽然他想管住自己的心,可是连手脚都管不住,何谈管住那颗早已经心猿意马的心呢?既然根本就管不住,既然已经木已成舟,那还不如索性就坐实了那个关于“荒淫无道”的口误。不过他再是决定放任自流,可是怀里的这个小女人实在是太煞风景,不但身子扭来扭去,手脚还不老实,分明是想要尽快挣脱他,实在是太过可气。 “看来朕实在是没有冤枉你呢,你果然是认为朕是一只大老虎不成?” “没有,没有,臣妾真的没有。” “既然朕不是大老虎,你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消停一会儿?”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就赶快把嘴巴闭上了,仔细听朕说话就是。” 眼见一番威逼之下冰凝挣扎的动作终于轻缓了许多,皇上知道这是自己的震慑力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于是也不再给她任何开口反驳或是挣扎的机会,径自又说了下去。 “今天过来可是准备给福惠阿哥赐个大名呢!怎么,你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就算了,朕这就回去了。” “啊?万岁爷您这是……”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今天大驾光临的正事就是给福惠取个大名,要知道取名字这种事情可是当父亲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何况他还有一个君王身份,那么在这个问题上就更是说一不二了。此外自从登基以来,他光是忙于政务都是要宵衣旰食,却是特意抽出这么多的时间,亲自过来跟她来说这件事情,这让冰凝如何不感动呢? 说到取名字,她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每一次告诉她他们的小格格小阿哥取小名的情景,不管是生悠思的时候互不往来,还是生福宜、福惠的时候甜甜蜜蜜,还是生福沛的时候内忧外患,他们所有儿女的名字都寄托了他关于两个人爱情的所有美好愿景,比起元寿或是天申的名字来讲,都要寓意美好不止千百倍,这些往事只要是想一想都会觉得那么温暖又那么甜蜜。 被皇上如此平常的一个举动就感动不已,冰凝全然忘记了她还坐在他的大腿上,全然忘记了两个人正尴尬地面对面,她不但忘记了这些,甚至因为想起了这些甜蜜温馨的过往而情动心动,继而不由自主地将头轻轻地软软地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双眼因为丢失了焦点而变得既迷离又雾气蒙蒙,一时间整个房间的气氛也紧跟着变得充满了温情、充满了爱意。 皇上也没有料到,刚刚还跟他别别扭扭的冰凝竟然只是因为他这一句要给福惠起大名的事情而顿时变得如此温顺、如此柔情, 由于先皇已经过世了,福惠阿哥却还没有序齿取正式的名字,他这个身兼阿玛和皇帝双重职责之人当然是责无旁贷,只是,不知道这个学富五车、熟读四书五经之人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最终会赐给福惠一个怎样盖世无双的名字,能够令她的眼前一亮。于是在沉寂了半晌之后,冰凝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在与皇上的针锋相对之中第一次没有坚持到最后,而是忍不住地轻启朱唇,不过由于是自己率先败下阵来,她也觉得很是不好意思,话语中全是期期艾艾,脸色也微微地红了起来,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处。 “万岁爷,您都已经想好了吗?给福惠阿哥赐大名了?臣妾太感谢您了,福惠阿哥终于有大名了!终于能够和他的兄长们一起序齿了呢。” 冰凝这几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而她的这个反应也完全是在皇上的意料之中,他就知道,一旦冰凝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兴奋不已,果然,那个笑靥如花的凝儿就这么真实地展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的神情一时恍惚起来。这才是他的冰凝,真是最最质朴无华、最最清心无欲的一个人,只不过是赐一个正式的大名,从此正式序齿,就让她高兴成了这个样子,刚刚还对他强烈不满甚至恼羞成怒,现在竟然满脸欣喜光可鉴人,幸福果真就是在这举手之间。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呢,不过,若是没有最初的心猿意马、动手动脚,她哪里会这么乖乖地窝在他的怀中,满心期待、万种柔情? 冰凝哪里知道皇上心中正在胡思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眼见她问了半天皇上仍是不置可否,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勾得她心里更是痒得不行。由于好奇心占了极大的上风,她也没有觉得半点扫兴,相反愈挫愈勇,又自顾自地兴致勃勃向他发问。 “万岁爷,您怎么了?臣妾问您到底给福惠阿哥起了一个什么样的大名呢。” 冰凝因为急于知道答案,于是不由自主地撒娇讨好起他来。皇上本来就是因为美人在怀而难以自控,现在再听到她如此娇嗔的语气,当即有点儿把持不住,不过幸亏他一直是定力十足,心思只恍惚了一下就立即警醒过来,随即悄悄地但却是狠狠地用右手死死地掐住左手的虎口位置,过了好半天功夫总算是稳住了神儿,心中止不住地暗叹道:这才是第一年,后面还有两年的时间呢,这日子可怎么挨呢?难不成自己真要做实那“荒淫无道的昏君”吗? 从理智上来说他当然是立即给予了否定的回答,但是从感情上来讲,他再是不可一世的君王,但首先还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尊神,既然是人那就是要吃五谷杂粮,也要有七情六欲。然而明明只是一个人,却要强迫自己像尊神,整日里六根清静、清心寡欲,实在是免为其难。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地体会到,做一个明君竟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比起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地忙于公务来说,这个隐忍克己简直是要难上成千上万倍。唉,都怪这个祸害遗千年的小妖精啊!竟让他这个从来都是定力十足之人也有了把持不住的时候。不过,刚刚是谁招惹她来着?现在事态发展到根本不由他能够掌控得住的时候竟是将罪过都一骨脑地推到了冰凝身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被冰凝一个自然而然的主动讨好就弄得“武功尽废”,皇上一边暗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又忍不住一脸宠溺之色,满腔柔情地反问一句“你猜猜。”只是话才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万没有料到,竟会是这么的柔情万种,令他也陡升一股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继而羞愧之色跃然脸上,就好像才喝过几盅酒似的 千呼万唤才终于得到了皇上的金口玉言,结果没料到还是一个“你猜猜”,冰凝实在是大失所望,不过能够开口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她不敢再奢望什么,于是继续奋勇追穷寇。 “万岁爷,您这不是故意难为臣妾嘛!天底下这么多好听、好看的字儿,臣妾数都数不过来呢,哪里知道您给福惠阿哥选的是哪一个呢!” “唉,枉你整日里说什么‘心有灵犀’呢!” “哎呀万岁爷呀,您这也太不尽人情了吧?” “哼,说你聪明吧,朕还真没有看出来你有多聪明,反而到是让朕发觉你是个糊涂得要命的女人!” 被皇上一通挪揄和冷嘲热讽,冰凝登时面露尴尬之色。是啊,那些相亲相爱的人们不都是自比“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怎么她这个有着七窍玲珑之称的人却是猜不透他竟是赐给了他们的福惠阿哥一个什么样盖世无双的大名,也难怪他会这么心情不愉了。想到这里,冰凝对自己暗生无限恼恨之意。 不过冰凝确实是无愧于人精中的人精,这才被皇上暗暗摆了一道,转眼之间就立即悟出来了个子丑寅卯。不对呀!皇上刚刚不是说今天下了一道谕旨吗?两个人还为女人不得干预朝政这个祖训问题唇枪舌战了三百回合,怎么突然间皇上对这个谕旨黑不提白不提了,而是又抛出来一个给福惠阿哥赐名的事情,皇上这是在闹哪一出呢? 突然间醒过味来的冰凝先不管皇上这是在闹哪一出,她要好好抓住这个把柄,尽快扭转被动局势 “启禀万岁爷,臣妾确实不是一个聪明人,也确实是一个糊涂要命之人,所以臣妾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能指明呢。” “噢?能让你服了软,这大日头怕不是要从西边出来了呢!不过既然你有不耻下问的勇气,那朕也有好为人师的,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2673章 剩名 前面铺垫得已经足够充分了,冰凝这才得意洋洋地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有万岁爷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臣妾好像记得您最一开始的时候,是说您今天下了一道谕旨,现在又说要给福惠阿哥御赐大名,不知道小阿哥的序齿与您这道谕旨之间有什么干系?难不成给小阿哥赐名也是要下谕旨?” “那当然!” “什么?” 冰凝万没有料到,满以为自己这次是稳操胜券,定是死死地将了皇上一军,杀他个片甲不留,孰料到他这番不假思索的答复令她拼尽全力刺出的这一剑竟是落了空,非但未能杀敌,反而因为自己用力过猛而差点儿摔了个人仰马翻。福惠阿哥的名字竟然上升到他要下发“上谕”的程度,皇上这是想要干什么? 关于秘密立储的事情,冰凝虽然身居后宫,但是这世上确实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前朝刚刚上演一场舌战群儒,后宫就已经传扬得满城风雨,不管是不是与己有关,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每一个人都对未来的储君人选充满了好奇。冰凝虽然不似众人那般热衷此事,当时听过也是一笑而过,连想都没有想,但是现在皇上将“上谕”和“赐名”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令冰凝无缘由地紧张了起来,只不过她的这个紧张与旁人不同,旁人是担心自家阿哥的名字不能够出现在那张纸上,而冰凝担心的则是自家阿哥留名在正大光明匾额的后边,就像半年多之前,她和当时的王爷关于世子之争那样。 望着脸色骤变的冰凝,皇上的心中没来由地心惊肉跳了起来,因为他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若说两个人心有灵犀确实是一点儿都不为过,只是他一句“当然了”,只是她一个面色一沉,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世子之争”。不过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跟她说明白了,如果将来福惠阿哥是这块料,她不要当拦路虎,如果福惠阿哥不是这块料,他也不会昏庸无道,两个人早已经达成了默契的君子协定,难不成现在进了皇宫,世子变成了储君,她就胆敢以此为借口大行反悔之举? 不!不管他有多么宠爱于她,关于储君人选的问题,他不会有丝毫的让步,这原则立场问题,是江山社稷问题,容不得半点闪失。不过,虽然是原则立场问题,他还是希望冰凝能够识大体顾大局地主动让步,因为他不想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情而闹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两个人有点儿时间在一起,好不容易他能够这么明目张胆拥她入怀,可是不想如此轻而易举地被破坏了这么好的气氛,那就要先好生安抚于她,其它的都留待日后再说吧。 “俗话说得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朕虽然贵为天子,但朕是最讲理的人,总不会凭白无故地夺人所爱,所以,就下了一道谕旨……” 不用他再继续说下去了,天啊!冰凝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皇上竟然是抢了诚亲王的世子,也就是他的皇侄,弘晟阿哥的名字给福惠!皇上早就对弘晟阿哥的名字觊觎已久、倾心不已,可是“弘晟”这个名字可是早早地就被先皇赐名给了诚亲王府的世子阿哥,那个时候的皇上还只不过是一个皇子,一个亲王而已,根本不可能在身为皇孙的弘晟阿哥的身上打半点主意。现在可好了,皇上得了天下之后,竟然凭借着天子之威,干起了强取豪夺的事情!对于这个结果,简直让冰凝哭笑不得。 眼看着皇上如数家珍般地跟她滔滔不绝,冰凝实在是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一来这大半年来,皇上内困外扰,很少有眉头舒展的时候,此时好不容易心情舒畅一些,她实在不忍心泼他的冷水。二来皇上在日理万机之余,还专门惦记着给福惠赐名的事情,不能不让她感动不已。 只是,只是,对于这个结果,她实在是太不喜欢了!如果这个名字弘晟阿哥不曾用过,她当然会欣然接受,而且不管是什么名字,只要是他为福惠阿哥起的名字,就算是叫“阿猫”“阿狗”她也喜欢。 更主要的是,她特别不喜欢他这种方式。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弘晟阿哥的名字,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绝非君子之道。况且弘晟阿哥自康熙三十七年降生,三十九年获赐名以来,用了二十来年的名字,竟然只凭他这么一道上谕就被抢走了,实在是让她无法坦然接受。 一想到弘晟阿哥一个二十五岁的人,突然一夜之间叫了响当当的名字要让给别人,他必须另外改名,这让他怎么有脸面对众人的目光? 一边是难得的皇上的好心情,一边是被抢了名字的弘晟阿哥,真是让冰凝犯了难,犯了愁。 皇上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不见冰凝半点反应,咦?不对呀,刚刚她不是那么着急地想要知道他给福惠赐了何等盖世无双的名字吗?怎么现在知晓了答案,连个“诚谢恩典”都没有? “怎么,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好吗?” “回万岁爷,这个名字当然好,当然好。” “那你说说,怎么一个好法?” “这个名字不但是您心仪已久,还是皇阿玛亲赐之名,被两代帝王争先恐后御赐之名,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冰凝口中的暗讽之意皇上哪里听不出来?既然她给他装傻,那么他就给她充愣,比这些,冰凝的道行还浅着呢。 “既然千好万好,那你为什么好像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回万岁爷,您这回可真是冤枉臣妾了,您怎么就看出来臣妾不高兴了?” 皇上怎么就看出来她不高兴了?要就要知道皇上是一个多么精明的人!冰凝虽然精明但是在察颜观色方面确实在甘拜下风,虽然她已经竭尽全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仍被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了个一清二楚。知道她心中有些小情绪,但是具体的是什么原因他还不得而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是帝王,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选一个盖世无双的名字也算是理所当然,只是冰凝作为福惠的额娘他当然还是希望能够顺顺利利地接受他的决定,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刚刚胜之不武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抱中已经是招她心里不舒坦了,实在是不想因为名字的事情弄得他一会儿连抱她的资格都没有了,要想让冰凝乖乖听话让他再多抱一会儿,那就只能是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看,福惠眼看着就快要三岁(虚岁)了,别的阿哥两岁(虚岁)就被皇阿玛赐了大名,唯有朕的福惠阿哥……,唉,这事情你也知道,当初朕是存了私心,总想要一个举世无双的名字才配得上咱们的小阿哥……” 关于福惠阿哥的大名已经成了他们之间老生常谈的一个问题,每每说起来都是要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执,冰凝经历得多了,早已经是心有余悸,现在又一次面临着要上演一场不可避免的争端,就像皇上不想两人闹别扭一样,冰凝也不想因为这些问题的分歧而伤了两个人的感情。不想硬碰硬,不想伤感情,冰凝唯有采取迂回策略。 “回万岁爷,臣妾这是在想,弘晟(音同”圣“)嘛,这个名字看起来确实是一个好得不能更好的名字了,可是听起来嘛,这”晟“可是跟”剩“同音呢,何况也确实是诚亲王府世子用过了的名字,难道咱们举世无双的福惠阿哥竟然沦落到要用别人剩下来的名字来序齿吗?” 冰凝实在是太聪明了,一句话就戳中了皇上的软肋,他一贯都是自负之人,因为他有自负的资本,然而就像冰凝所说的那样,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帝王的福惠阿哥竟然用的是别人的“剩名”,这让他的心里格外堵得慌,原本看着好得不能再好的名字顿时黯然失色了许多。 虽然被冰凝戏称为“剩名”,但皇上的圣谕已经发了出来,君无戏言,不能朝令夕改,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搁置了下来。冰凝担心这盆冷水浇灭了皇上的热情,会引发圣颜不愉,于是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去招惹他。 其实皇上自己也不是听不进去劝的人,更何况冰凝最了解他的七寸在何处,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地撼动了他许久以来心心念念的东西。本来就是强取豪夺,胜之不武,而且确实存在冰凝的那种担心,“剩名”确实不大好听,因此虽然被她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虽然也是心中极为不快,但他还是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情。 从那天以后,他开始频频使用“六十阿哥”来称呼小福惠,既避开了“弘晟”,又避开了“福惠”,他这么做,也是向她发出了一个信号,他认真地考虑了她的意见。 第2674章 墨宝 随着皇太后百日孝期即将届满,按照皇家丧仪的规矩,紫禁城立即拉开了梓宫入葬遵化景陵的序幕。 按照大清惯例,先皇陵寝的地址由其本人确定,但是陵寝的名称则需要交由嗣皇帝定夺。早在二月十七日的时候,面对诸王大臣呈送上的九个名字,皇上用针刺破手指,将“景陵”二字圈定,从此,康熙皇帝的陵寝名称正式确定为“景陵”。 由于附葬的皇太后(德妃)、皇太贵妃(敏妃)均已过世,先皇的梓宫此时也安奉在景陵的享殿,只是尚未正式下葬地宫而已,因此此次恭送皇太后前往遵化下葬的同时,还将举行先皇和皇太后梓宫正式下葬仪式。 皇上对于自己皇阿玛的丧仪尽心尽力、亲力亲为,事无大小、巨细,全都考虑得格外周道,特别是对于景陵的碑匾,由于碑匾是整个陵寝的门面和招牌,因此他更是万分重视,极为用心。 景陵的碑匾出于何人之手,皇上一直在犹豫,毕竟他自己的书法造诣极高,因此是由自己亲自操刀还是交由当朝极负盛名的文人墨客代笔,困扰了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过由于皇上对自己的书法造诣历来都非常自负,而且他的书法也确实具有相当高的水平,具备自负的资本,于是暗地里已经悄悄地写了不下上百个“景陵”二字。然而像他那样自负至极之人竟然也有了不自信的时候,反反复复写了很多遍,前后历时长达近一个月的时间,或许是写得太多了,引发了视觉疲劳,又或许面对的是他最为敬重的皇阿玛,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作怪,以至如此自负之人突然间找不到了自信心。 由于是为先皇的陵寝书写牌匾,原本就是追求尽善尽美的他,在此时更是陷入了无以复加的极为苛刻的境地。无论怎么写,他不是认为这个提笔不够遒劲,就是认为那个落笔绵软没有气势。为了防止自己心浮气燥,他甚至改变了以住见针插针的方式,而是在繁忙的政务之余,特意安排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这段时间,先是焚香、沐浴、更衣,再静读一会儿禅经,这才来到书案前面凝神静气,提笔落字,然而即使如此静心,即使写了有上百遍,他仍是挑不出一幅令自己满意的墨宝,懊恼至及的他将笔一扔,索性生起闷气来。 生闷气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思来想去,他终于还是决定对这件事情采取广纳贤士的策略,于是一声轻唤,就见高无庸立即应声进了屋来。 “回万岁爷,奴才在。” “传朕的口谕,令诚亲王、淳亲王恭写景陵碑匾,令翰林院中所有善书的翰林们,一并恭写,此事需尽快,限三日内完成。” 诚亲王不必多说,世人称其为三阿哥,作为一名学识渊博的学者,无论是著书立传还是书法水平,均有突出表现,特别是书法,京城好多皇家建筑及园林都留有他的墨迹,因此被皇上点名根本不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淳亲王,世人称其为七阿哥,于今年四月份刚刚被皇上晋封为和硕淳亲王。七阿哥自幼既身有残疾,因此从他刚一出生的时刻就注定了与储君无缘的命运,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够躲开了既血腥又残酷的夺嫡之争,也能够将自己所有的心思和注意力放在学业上,从而成就了另一位出身皇家的书法高手。对于自己七弟的书法水平,皇上当然是了如指掌,正所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皇上自己本就是善书之人,能被他点名前来书写先皇碑文、牌匾,可见这两位亲王书法水平在所有的皇子阿哥之中堪称翘楚。加上皇上本人,已经有三位顶级书法高手参与到了景陵碑匾的书写之中,然而皇上还是放心不下,又特意命供职于翰林院的官员们,无论官级大小、职位高低,只要是能书善墨之人,都要为先皇的碑匾贡献墨宝。皇上如此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之举,一改从前刚愎自用、一家之言的作风,颇有廉亲王广纳贤士的风范,可见他这片诚孝之心,日月可鉴。 八月初十日,这一天是皇上限定的交稿时间,所有墨宝收集齐全,呈上御览。皇上见到这些形式不一、风格迥异的作品,一时也是挑花了眼,拿不定主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听一听各位王公大臣的意见。 在传旨之前,他特意命高无庸将这此书法作品的顺序打乱,不按官职高低来排列,而是胡乱地随意摆放,同时还隐去了署名每一幅字的题字和款识,为的就是他想要听到最真实的评价和意见。待一切准备就绪,当包括诚亲王、淳亲王在内的众王公大臣一并到齐后,他开门见山地对众人就此事的原委进行了一番详细的解释。 “景陵碑匾是一件重大的事情,朕事先已令诚亲王、淳亲王,还有翰林院善书之人予以恭写。朕自幼蒙皇考训戒,仿学皇考御书,经常获得嘉奖,因此朕也恭写一份,并不是为了炫耀朕的长处,而是如果不亲自书写,委实是于心不安。现在这些书写好的纸页都在这里,请各位大人一起细看、品评、推荐,不一定要用朕所书,只要将书写得最好的那一份选出来,朕就安心了。” 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今天这么急急地被召见过来,只是为了选定景陵碑匾题字之书。因为在座之人都是久居官场,其中的门道早就看得极其透彻,因此这件表面上看似轻松简单的事情,每一个人都认为实则是太不容易。 首先书法作为琴棋书画四大才艺之一,其本身不过就是艺术的一种形式罢了,就像诗词歌赋那样,可谓仁者见仁、智才见智,或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标准,难以评判何为“最”好的事情。 其次皇上已经开诚布公地讲明了,他也书写了一幅,也位列其中,就算他已经提前表明了很高的姿态“不一定要用朕所书”,但是有皇上的墨宝珠玉在前,谁还敢说别人的作品更好?那不就是等同于在说,皇上的作品不好吗?就算大家都知道他并不喜欢溜须拍马之人,但是若要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圣上技不如人,包括怡亲王在内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再者,由于皇上钦点的文人墨客都是顶尖高手,从翰林院选拔出来的墨宝也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作品都是齐鼓相当、难分伯仲,不但皇上挑花了眼,就是在座之人也是难以立见高低。 最后,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从客观上来讲,皇上的书法已经非常好了,既然皇上的书法已经非常好了,各幅墨宝又都是各有千秋,何不就此做一个顺水人情,既保全了皇上的面子,又让皇上尽了孝心,又不会得罪其它人,完全就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众人的这番大大小小的心思实际上也是张廷玉的意思。张廷玉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一位心腹大臣,更重要的也是极为得天独厚的优势在于他不是皇亲国戚,因经在众多墨宝皆出自于皇族之手的情况下,由他出面率先领个头,既显公平,又显份量,就算万一被皇上责骂也无伤大雅。 此时朝堂之上当即是形成了人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局面,众人的目光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直直地朝张大人频频投来,张延玉眼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虽然他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只想当个缩头乌龟躲在角落里,无视众人的目光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无奈事所愿违,突然间他发现无数道投在他身上的咄咄目光之中,有一道来自于高高在上的正前方,作为每日都要见上三四遍的主子,张廷玉即使不抬头都能够分外清醒地感受到那凛冽的王者气息,既然躲也躲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行礼。 “启禀万岁爷,微臣自不量力,斗胆进献一言。” “噢?是张大人,快快请讲。” 若不是比试墨宝,而是比试腹黑,那就根本不用评判,皇上是当仁不让、众望所归的第一名。刚才分明是他在用凌厉的目光逼迫张廷玉率先表态,现在张大人不得不奉命行事,他反倒来了一个状似惊讶之语的“噢?”张廷玉当然是被皇上的明知故问气得够呛,不过谁让人家是主子他是奴才呢,唯有认命罢了。 “启禀万岁爷,微臣虽然才疏学浅,不过唯对书法之艺略有研究,纵观在列的各幅墨宝,虽然都各有所长,然而依微臣来看,甚是独爱这一幅。” 皇上装傻,他更要装傻,不过张廷玉这个装傻可是学问极大。首先谦称自己才疏学浅,表明自己不是一个狂妄自大之人,其次再自夸他本人唯对书法之艺略有研究,充分表明他不是在溜须拍马,选中皇上的墨宝完全是单独从技艺的角度出发。因此张大人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将手指向其中的一幅字。 第2675章 承让 皇上见张大人率先开口,对于他识实务地铤身而出虽然甚是欣喜,然而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心腹,皇上的心中不免仍是不免有些紧张。毕竟这么多的字摆在一起,任人评判,他虽然自负,但也有些担心,万一自己的字没有被选上,脸面还是有些挂不住。另外张廷玉虽然是自己的心腹,然而此人有时也甚是迂腐,弄不好选中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翰林小吏之作,那他这个皇帝的脸岂不是丢到天边去了? 不过皇上的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纯属多余,因为当他顺着张廷玉的手指方向定睛一看,当即是既惊讶不已又欢喜不已,张大人中意的那幅字,不正是他自己书写的那一幅吗? 虽然是自己期盼的结果,然而当这个结果真实在到来之时,他的心跳却更是加快了许多,也慌乱了许多。原本他是担心被众人选不上,没有面子而难堪,现在是被张大人选上了,却也是难堪,只不过此难堪非彼难堪,他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那点儿小心思被张廷玉洞悉而难堪。虽然他特意隐去了题字和款识,然而皇上的笔迹字体在场之人谁不知谁不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溜须拍马还能是什么?如此胜之不武简直是比没有被选中还要令他脸面无光,于是慌乱之间都不敢望向张廷玉,而是赶快将脸转向另外一侧,心虚地开了口。 “张大人中意的是此幅,不知其它几位大人中意的是哪一个?” 众人本就是拿张廷玉当枪使,好不容易开了这个头,其它人岂有不纷纷跟进的道理?否则还要张大人当这个出头鸟做什么! “微臣也是觉得此幅甚佳。” “微臣觉得此乃上乖之作,其余均无出其左右。” “此幅笔力甚劲,简直就是大气磅礴。” …… 众人呈一边倒的态势评论着张廷玉首选的这幅字,皇上虽然隐有不安,但终于还是放下心来:不管各位大人是不是真心认为朕的字堪当此任,不过朕已经给了你们说话的机会,是你们自己放弃了,是你们自己心甘情愿随声咐和张大人的,那就休要再怪朕不懂谦让。不过朕不谦让,并不意味朕心中有愧,朕就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你们这些人背地里再反悔捣鬼。 “各位大人,你们竭力推崇的这幅字,实乃朕之拙作。朕刚才已经说过了,不必选朕的字,现在各位大人一致推举,看来实属天意。” 皇上的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股极强的意得志满之意,在座之人全都是人精,立即听了个明明白白,也无不后悔刚刚让张廷玉出头,白白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一个个全都是万分后悔不已的表情。特别是马齐,上次因为秘密立储的事情压不住火气当面锣对面鼓地跟皇上正面冲突一次,这一次实在是不想再重演一遍,结果哪里知道这一回的隐忍退让竟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让张廷玉那个死对头风风光光地博了皇上的欢心,真是愚蠢到家了。此时见皇上心情极好,又不甘张廷玉之后,于是皇上话音才刚落下,他就赶快开口,以期亡羊补牢。 “启禀万岁爷,您的御笔之作,简直就是浑然天成,而且仁孝诚敬之意,溢于楮墨之间,与陵寝这等大事实为相称,圣祖仁皇帝在天之灵,极欣慰矣。” 两朝元老马齐之言具有相当重的份量,既然马齐都竭尽夸赞的事情,诸大臣也都立即看出了门道,好事都被张廷玉和马齐抢了先,他们完全沦为陪衬,谁肯甘心情愿?于是在座之人明知那两人是极尽拍马之能和事,结果非但不会提任何反对意见,更是极力随声附和,争先恐后。 皇上原本是既想尽孝心,又不想落下自高自大、难担重任的口实,现在既然群臣都众口一词表态只有他的墨宝才与景陵最为相称,那他可就毫不客气了,不但欣然接受,更认为名至实归。 此项事情商议完毕,皇上心情极好,于是趁着这股高兴劲儿放了众人各自回府歇息,其它事情待下午再议。待一众人等自养心殿前殿鱼贯退出之际,马齐倚老卖老故意拖延着行进的步伐,实际上他是在等张廷玉。张廷玉因为抢了在座之人的头等大功,虽然是被逼无奈,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想原因了,只是看着结果眼红,他这个久居官场之人,众生心态早已经是分析得极其透彻,人红是非多,在这个风口浪尖之上,他还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为好,要知道怡亲王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可是无人能及,却还那么行事低调,毕恭毕敬,他一个没有皇亲国戚背景的新晋窜红的政坛新星更是要小心使得万年船。 道理虽然全都参得透,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他越是不想被人注意到,却越是逃不掉,这不,马齐几乎是止步不前地在等待他了,马齐驻足前方,他总不能也寸步不行吧?那样的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养心殿门外小广场上成何体统?于是当张廷玉故作不知的样子径自走在出宫的路上,马齐果然与他并肩同行起来,而且还是一边走一边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恭喜张大人,眼力真是高超,在下佩服,佩服。” “马齐大人,承让,承让,您独具慧眼,谁不知道?况且皇上的御笔,岂有认不出的道理?您这是送了敝人一个顺水人情,张某人承让,承让了。” “哈哈,哈哈!张大人真是客气。”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然而从当事人的口中说出来就又不一样了,这两位今天抢尽了风头的大臣无疑成了众人眼红的目标,因此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放到了极低,但极是被其它朝臣们听了个一清二楚,因为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马齐在等张廷玉,于是每一个人都竖起了耳朵,密切地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听着这两位大人一语双关的一对一答,众人虽然眼红,但也只是会心一笑,唯有诚亲王的脸色难看至极。 平心而论,诚亲王的书法水平与皇上不相上下,又以博学多才著称,如果说夺谪技不如人他还能够接受,如果说笔墨也比不过他的四弟,诚亲王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然而朝堂之上尽是溜须拍马之人,他哪里比得过? 最终,由皇上亲笔书写了明楼题额上的“景陵”两字,以及明楼内朱砂碑上“圣祖仁皇帝之陵”等字,永存世间供后人鉴赏临摹。(除此之外,雍正三年至五年期间,皇上特意在景陵兴建圣神功碑亭,亭内竖立两块石碑,分别镌刻满文和汉字,碑文也是由皇上亲自撰写,长达四千三百余字,详细记述了康熙皇帝六十多年执政生涯的赫赫功迹,此乃后话。) 八月二十五日,皇上率王公贵族、文武大臣,亲自恭送皇太后梓宫至遵化,此行也是皇上登基成为一代帝王之后三次出京之行中的第二次。 九月一日,景陵的地宫大门再次被打开,这里面已经有三位皇后静静地等候在这里,静等着她们夫君的到来,特别是赫舍里皇后,已经等待了有半个多世纪,直到公元一七三五年九月一日这一天,他们这对结发同枕席的青梅竹马终于在时隔半个多世纪之后团聚在一起。 当康熙皇帝的梓宫和皇太后(德妃)、敬敏皇贵妃(敏妃)的梓宫在地宫安放妥当之后,地宫的大门缓缓地合上,待封闭四道石门,砌死金刚墙,填严墓道之后,从此地宫被永久地尘封,再也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被打开。在这里埋葬的不仅仅是一代帝王,一同埋葬的还有一段永存清史的时光,一段彼此之间的爱恨情仇,任由后人去评说,去缅怀,去祭奠。 至此,康熙皇帝的景陵开创了多个先例:第一个实行土葬的清朝皇帝;实行先葬皇后,后葬皇帝的逆向丧葬顺序;第一个实行皇贵妃附葬的帝王,等等。 三天之后,皇上即将要率王公贵族、文武大臣返京,然而在回京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颁发谕旨:十四阿哥留守遵化继续守卫皇陵。 对于这个结果,不出任何人的意料。皇太后还在世的时候,十四阿哥都能够被皇上降旨镇守皇陵,现在随着他最大的那座靠山的离世,后宫的反对势力得到了彻底肃清,皇上还有什么顾忌?还不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可何况十四阿哥现在还被晋封为郡王,爵位提升,俸禄也随着提升到了个新的水平,曾经引发母子失和的那个革去禄米的上谕也自行去了效力。 这一次,十四阿哥没有再与皇上起冲突。皇太后的过世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过沉重,此时此刻,一切荣华、富贵、荣耀、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没有了皇阿玛,没有了皇额娘,与八阿哥他们也是相互利用,此前深厚的兄弟情分在权力的争夺中变得越来越淡薄,正如皇太后曾经无数地劝告他的那样,他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即使是事成之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有可能是他吗?只会又是一场新的较量与争夺,新一轮的流血牺牲。 第2676章 打压 随着康熙皇帝景陵地宫的关闭,十四阿哥毫无任何悬念地被一道圣旨继续留在了遵化,十五阿哥则自然而然地结束了代职生涯然随大队人马回京。而与这个意料之中相比,皇上的另外一个决定则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了,那就是十四阿哥不是一个人留在景陵,而是有一个与他共同职守皇陵,那个人就是诚亲王! 难不成这个无党无派,自成一统的诚亲王也沦为被皇上忌惮的势力之一? 皇上当然要忌惮诚亲王!虽然满人在继位问题上并不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汉人继位理论,但是为了在汉人占人口大多数,儒家理论占统治地位的中原大地上收买人心,从而实现有效掌控,为自己的继位扫清一切障碍,诚亲王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 众所周知,皇上曾经序齿四阿哥,排在他前面的还有三位兄长,因此要在深受儒家文化传统影响的中原地区名正言顺地坐稳皇位,他的前面还有三个障碍需要排除。好在大阿哥与二阿哥因为早年获罪而遭先皇降旨圈禁长达十几年,作为罪人之身,这两个人虽然序齿在前,但早已经失去了谋反的能力,只要稍加看管就不会对他的皇权构成太大的威胁,然而三阿哥则不一样了。 诚亲王是在康熙朝后期颇得先皇器重的皇子阿哥之一,另一个就是现在的皇上了,当年每每遇有先皇外出巡视或是围猎不在京城的时候,总是安排他们兄弟两人轮流主持京城的朝政,这兄弟两人的风光一时无人能两,就算是十四阿哥也望尘莫及,然而最终还是皇上笑到了最后。从他登基之初的几项重大用人决策就已经嗅出了今天留守皇陵的端倪,要知道朝堂上,除了皇上以外,就以他任命的总理事务王大臣权力最大,但是这四人名单之中却是看不到诚亲王的影子。怡亲王的入选毫无半点悬念,廉亲王虽然在官场上积攒了相当多的人脉,但毕竟被先皇压制打压了十几年,除了人脉以外已经没有任何实力可言,而诚亲王可是康熙朝后期熠熠生辉的两颗政坛明星之一,再是专注学业不擅权术,却也是在朝堂上蓄养了一定的实力。 既是皇上的兄长,而且还是唯一的非罪之身、自由之身,又因为深得先皇的器重,近年来实力迅速大增,如此特殊的身份,皇上怎么可能不会忌惮? 然而皇上继位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若说忌惮诚亲王的话,怎么会一直耗到现在皇位都坐得又踏实又稳定的时候才想起来动手?实际上皇上之所以没有动手,完全是想留他三哥一条阳关大道,以此希望诚亲王能够收敛起那颗不安分的躁动的心,夹起尾巴做人,好自为之,然而经过这十来个月的悉心观察,皇上发现自己的决定恐怕有些偏离了方向,他的初衷是好的,而诚亲王却没有领了他的这份情,不但经常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颗不安分因子也愈发地活跃起来,特别是前些日子为了确定由何人负责书写先皇陵寝字碑而举办的墨宝评判,仅仅是一个墨宝评判落选的结果都令诚亲王根本无法掩饰心中的怨怒,可想其它事情了,或许诚亲王早已经到了忍耐的底线,只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够引发他的谋逆之举,将这样一个充满了复仇情绪的诚亲王留在京城,留在自己的身边,皇上高度警觉地认为已经到了养虎为患的时候了。 知道诚亲王是一支多么危险的力量,然而皇上“感情用事”的弱点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再次得到了充分的证明。尽管诚亲王为人老练,然而考虑到他一贯只是单打独斗,没有与其它皇子或是朝中敌对势力结成同盟力量,“心慈手软”的皇上自然是不忍心赶尽杀绝,再是势不两立也是皇家血脉,于是皇上最终决定将他的三哥留在遵化。一方面是对诚亲王发出了不言而喻的严重警告,另一方面,也尽可能地体现出他的皇恩浩大。 要知道十四阿哥与皇上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不过是以郡王的爵位以守护皇陵的借口施以软禁罢了,而诚亲王与他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获得了与十四阿哥同等的待遇,不得不说皇上对他的三哥有多么的心慈手软。 对于诚亲王的这番安排皇上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毕竟曾经共事多年,又没有直接对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因为存有异心、惟恐造反生事而不得不采取的未雨绸缪之策。皇上一贯都是恩怨分明、赏罚分明之人,他对诚亲王可以做到皇恩浩大,但是对于廉亲王,这个最难啃的硬骨头,对顽固的敌对势力,他可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心慈手软”和“皇恩浩大”了。毕竟诚亲王是自立门派的单打独斗,只是对他的皇权具备一定危险因素,而廉亲王则是性质完全不同,那可是拉帮结派的聚众闹事,危险程度远远高于他们的三哥,因此皇上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严防死守的同时也要主动出击,同时适时地借题发挥,好好地杀一杀八阿哥的气势和锐气。 廉亲王对于他皇兄的脾气禀性当然是了如指掌,皇上用了十二万分的精心对付他,他甚至是用了二十万分的精心来应对皇上,因此不要说在平时的当差过程中从来都是万分小心,就算是日常生活起居也是慎之又慎,生怕被眼线耳目或是无耻小人行告密之举,被皇上抓住把柄。然而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即使是如此精心房间,仍是百密一疏,防不胜防,或者可以这么说,有备而来的皇上这是存心故意要找八阿哥的茬儿,廉亲王招架之力都勉为其难,更不要说还手之力了。 九月初四这一天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却是开启了皇上对廉亲王势力进行沉重打压的序幕,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打压八党势力自然是要从廉亲王本人开始,才能起到杀光一儆佰的作用。 按照皇家丧仪安排,这一天要举行先皇和各位皇后神牌附太庙的仪式,因此需要在景陵的端门之前设置更衣帐房。由于皇陵远离京城,不可能从遥远的京城人扛马驮这些工程设备,又因为皇陵地处穷乡僻壤之地,作工自是粗滥造一些,又因为举办各项丧仪的时间非常紧张,往往是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因此这些设置在端门之前的更衣帐房全部都是在遵化当地连夜赶工紧急制作出来,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油漆尚未干透以及刺鼻的气味充斥了整个丧仪现场的情景。 皇上本就在处心积虑地搜集八阿哥的过失,现在又逢先皇与其皇后神牌袝太庙的仪式,是一个既庄重又严肃的场合,竟是被这股污浊之气惊扰了先祖的亡灵,简直就是天大的罪过,于是皇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寻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既没有顾及他总理事务王大臣的身份,也没有顾忌他作为皇亲国戚的脸面,当即怒斥起八阿哥来。 “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对得起皇阿玛,对得起皇额娘们?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设帐房,为什么拖到这么晚才去做?即使是新制,假若你早完工一天,也不至于会是这个样子!” 皇上虽然是在处心积虑地抓八阿哥的把柄,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没有小题大作,惊扰了祖宗的罪名谁能担得起?不要说八阿哥,就是皇上作为天子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恣意妄为,因此深知利害关系的廉亲王被结结实实地抓了一个口实,除了跪在他的皇兄面前听任皇上怒斥以外,别无它法。 而皇上本就是诚孝之人,在侍奉先皇及列祖列宗的问题上容不得半点瑕疵,何况他又是在故意寻廉亲王的罪过,因此当众训斥完八阿哥后仍是余怒未消,也来不及多加考虑、权衡利弊,完全是出于痛恨八阿哥这个不肖子孙的心理,当即下令要廉亲王太庙前面罚跪一天一夜,以期他能够好好地反省此次严重的失误,并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皇上这一次对廉亲王的严厉处罚,既是出于公正,更是为了报私仇,既是施予严惩,更是为了羞辱。既然是出于打压的目的,本着羞辱的目的,因此尽管跪地反省的时间比较长,但毕竟不是杖刑等刑罚措施,真正到身体上直接受到的伤痛并不算有多重。然而毕竟是在太庙前面跪地反省,在列祖列宗的面前获罪,又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廉亲王在心理上受到的创伤才是最为致命的,正所谓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 第2677章 简陋 如此一番严加惩处,皇上许久以来心心念念的打压八阿哥之举总算是旗开得胜,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实际上皇上对八阿哥的打压也确实是太难以开头了,否则也不至于等了快有一年的时间。要知道皇上继位之初对他的八弟又是加官又是进爵,就是担心廉亲王的朝中势力。而八阿哥也是人中龙凤,早就知道皇上在处心积虑地寻他的把柄,因此他当然是格外的小心谨慎,力求漏水不漏,然而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令他快要崩溃了,总想痛痛快快地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皇上正愁找不到令人心服口服的把柄呢,这一次终于圆满完成了对廉亲王的沉重打击,让他扬眉吐气一回,同时也是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而这口恶气的来源主要有两件事情。 由于廉亲王主持礼部事物,包括丧仪在内的各类礼典均在礼部负责的范畴之内,而先皇和皇太后大丧又是最为重要的仪典之一,自然是诸项事宜全部都要由廉亲王亲自负责。皇上尽管全面掌管国家大事的各外方面,然而先皇和皇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他又是诚孝至极之人,因此有关丧仪事情他都进行了亲自过问。然而毕竟国家大事太多了,皇上再是精心也是不可能分出更多的精力全部用于皇太后的丧仪,因此对于重大的事项他单独进行了详细了解,对于具体细节则并没有,当然也是没有时间来参与研究讨论。 一直到大队人马随同御驾浩浩荡荡地抵达遵化之后,皇上这才万分惊讶地发现,他最为敬重的皇阿玛的丧仪怎么会简陋成这个样子? 实际上当皇上从行宫前往景陵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端倪,由于皇上格外重视此项差事,因此对所有的皇家典仪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当时他无意间发现运送先皇梓宫的夫役人数少了许多,心中甚是不悦,不过依照八阿哥的办事能力,皇上认为廉亲王定是有什么他没有看到的特别安排才如此为之,因此在没有了解清楚之前,皇上当然是不敢断然地表明态度,以免到时候八阿哥给他说出一大堆的理由让他碰一鼻子的灰,为此他不得不沉住气,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悦的神色。 就这样,皇上一路强压下怒火好不容易挨到了景陵,结果事实远非如此,还有更多更令人无法忍受的问题,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彻底将他惹恼了。先是建陵的红土竟然是在陵寝当地采办的,质量品相极不好,继而在丧仪期间,见到那些制作丧仪大典所需的乘舆法物竟然全部采用断钉薄板,甚至由于粗制滥造,以至于祖宗牌位漆流字漫,令人不忍直视。 皇上是如此诚孝之人,又是那么追求尽善尽美之人,结果皇家丧仪竟然简陋到令世人耻笑的地步,让他这个嗣皇帝的脸没处搁没处放。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算是终于看明白了,廉亲王根本就是存心故意对待他们先皇和皇太后的丧仪,至于出于什么目的,皇上不用猜也知道,定是为了拆他这个嗣皇帝的台,让他遭受世人的误解和痛骂。 对此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他们兄弟之间不管是有什么事情,哪怕是打个头破血流,闹个鱼死网破他都能够理解,毕竟他们都是皇子,都是志向高远,有鸿鹄之志,在这个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世界里,谁有本事皇位就是谁的,他不怕兄弟们真刀实枪地来跟他争这把龙椅,只要是有真本事来跟他抢,哪怕是背地里捅他的刀子,哪怕最后输的那个人是他,皇上都会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然而先皇诚孝至极的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因为他们兄弟之间的纷争将战火蔓延到先皇的身上,无论以什么形式,无论以何种借口,只要是先皇或是皇太后被牵扯进来一丝半毫,他都是坚决不能有半点姑息迁就, 现在面对礼部如此敷衍了事、漫不经心地对待先皇的丧仪,他终于彻底地爆发了,盛怒之下立即传八阿哥前来听旨,以期兄弟两人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一个一清二楚。因为皇上早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因此一见到廉亲王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没有半点愧疚之色地前来回话,当即更是怒上加怒。 “廉亲王,朕命你主管礼部事务,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吗?你就是这样来告慰皇阿玛的在天之灵吗?你知罪吗?” 果然不出皇上所料,丧仪中的种种粗俗简陋之举完全就是八阿哥存心故意而为之,因此他也早就料到会有被他皇兄责难的这么一天,因此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廉亲王由于早早就想好了对策,对于皇上提出的各种问题全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真正正的是滴水不漏,不见半点破绽。更令皇上大出意外的是廉亲王对于他的各项责任和指控竟然是一口承认下来,没有做丝毫的胡搅蛮缠和抵赖。 “启禀皇兄,您从前也经手过户部,国库是什么个样子,您最清楚不过了,现如今国库空虚成这个样子,愚弟就是活神仙也实在是筹不出这么多的现银啊!” 廉亲王一个“您也经手过户部”简直是让皇上气结!当初他追讨十阿哥国库欠银一事闹得兄弟之间几乎快要老死不相往来,十阿哥自然是记恨在心,而八阿哥又与十阿哥交好,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廉亲王随便一句话就令皇上一丁点儿的反驳之力都没有,八阿哥看在眼中、喜在心间。见皇上被他气得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廉亲王又乘胜追击起来。 “皇兄,这件事情愚弟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皇阿玛是您的皇阿玛同时也是臣弟的皇阿玛,发生此种境况臣弟心中很是难过,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皇上的一句话招来八阿哥的十句话,而且句句显得都是既在情在理,又有理有节,将皇上堵得哑口无言!只是他的心中实在是不能苟同,于是这口气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就算是再没有银两,就算是砸锅卖铁、自掏腰包,也不能从他们皇阿玛的丧仪上节省开销啊!于是盛怒之下的皇上终于忍住地怒骂起来。 “既然没有银子,你怎么没有事先禀报朕?你若事先禀报了,朕就是砸锅卖铁也能给你筹来银子!你倒好,既不事先禀报,又擅作主张对皇阿玛的丧仪如此敷衍塞责,你不是在为自己办差事,你这是在为朕办差事,你这么做,就是要将朕陷于不孝不义的境地,任由世人耻笑、背上一世的骂名吗?” 廉亲王没有尽力办差是实,但国库空虚也是实,皇上不是不讲理的人,明知道八阿哥给他布下了一个明晃晃的了陷阱,然而一贯的赏罚分明令他不由自主地又稍稍地原谅了他的八弟,于是在这番怒斥之后,皇上并没有立即追究他的罪责,于是这件事情暂时不了了之,毕竟现在正是大办丧仪之时,也不好大开杀戒,但是廉亲王犯下这么大的错处也不能白白地逃了,具体如何责罚留待回了京城再说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事情偏偏就是那么的凑巧,前一天兄弟两人刚刚因为丧仪简陋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结果第二日皇上竟然收到一个密报,不啻为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令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君臣关系又遭灭顶打击,更是让简办皇家丧仪之事好不容易因为皇上的让步而平息下来之后再度剑拔弩张起来。 这件事情说来也有些话长。想当初廉亲王还是八阿哥的时候,在康熙朝就因素喜有结党而名声在外,当然了,对于这件事情由于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观点也就不尽相同,有时候还会南辕北辙,因此在群臣的眼中,八阿哥是礼贤下士的谦谦君子,在先皇的眼中则成为结党营私的无耻小人。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八阿哥在朝堂上赢得美誉的同时却是先皇那里结结实实地碰了壁,以致白白地赔上了自己的政治生命,还在一废太子之际就被永远地弃用,甚至后来发展到父子恩断义绝的程度。 时光荏苒,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到了雍正朝,当今的圣上因为忌惮八阿哥在朝中的实力而不得不极尽拉拢姿态,委以总理事务王大臣重任,身居要职、风光无限。然而或许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是康熙朝还是雍正朝都难以改变一个人的天性,又或许是居安思危未雨筹谋,即使是身为总理事务王大臣也难以令他放下戒心,不将满堂朝臣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一天都不能踏实,于是现如今的廉亲王与过去相比,在结党营私方面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越演越烈,只是在手段和方法上比从前更加隐蔽罢了。 第2678章 伐异 话说这世上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物降一物,如果说廉亲王的天性就是结党营私、拉帮结派,那么皇上的天性就是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廉亲王再是想法设法、费尽心机地大行拉扰朝臣之举,也是难逃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疏而不漏。不仅仅是为了防备廉亲五王,也是为了将全国上下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全部纳入他的掌控之中,皇上发扬光大了先皇建立起来的奏折制度,只是从原来只有少数几个亲信心腹大臣有资格向皇上递交奏折扩大到遍布整个帝国无论官职高低,都被纳入可向他直接密写奏折的范围,于是遍布帝国各个角落的官员同时也兼具耳目密探的身份,实现了通过官员之间想到监督检举的方式轻轻松松地实现了监视各级官员一举一动的目的,因此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八阿哥是他最为强劲的反对派,皇上自然是布下天罗地网,实施重点监控。 前面提到过,皇上继位之后有两大政治目标,一是实现国泰民安、九洲清宴的大清盛世,二是肃清吏治,实现一个为官清廉的理想社会。 由于康熙朝国库不甚充盈,甚至是捉肘见襟,因此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大力致身于追讨国库欠银的事情,现在终于轮到他继承皇位,于是甫一继位,就大刀阔斧地采取了开源、节流等多项措施充盈国库,其中一项措施就是他在当皇子的时候就极为擅长的追讨国库欠银。 实际上皇上也是因为极为看不惯八阿哥结党营私之举,才会在亲王的封号上特意选择了一个“廉”字,对他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希望他能够为官清廉,为政清廉,做一个两袖清风、清正廉洁的官员楷模。然而不管是皇上通过一个“廉”字表达的殷切期望还是大刀阔斧继续推进的追讨国库欠银都没能引起八阿哥的足够警惕,于是常在河边走的他这一回终于彻彻底底地湿了鞋。 工部侍郎岳周也拖欠了应缴国库的银子,本以为他可以很快就还上这笔欠银,又以为新皇帝登基之后百瑞待举没有更多的时间关注这件事情,就这一样一直拖到了现在。皇上哪里是拉大旗扯虎皮之人?那可是说一不二、言出必行的铁腕帝王,现在更是因为皇袍加身而拥有了比从前更多的手段,追讨国库欠银不但没有松缓反而是变本加厉地愈追愈紧。这岳周实在是被逼得急了,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来这么多的银子,眼看就要保不住头上那顶乌纱帽,不得已之下只得是求助于他的主子。 岳周的主子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廉亲王!工部侍郎也不是小官小史,岳周作为他的亲信已是多年,现在这个奴才财力吃紧,面临着削官夺爵的危险,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八阿哥为了保存他日渐衰落的八党实力,思前想后一番仍是决定慷慨解囊,解了岳周的燃眉之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件事情廉亲王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然而皇上为了肃清吏治早已经在整个帝国布在了天罗地网,更不要说廉亲王府是重中之重,因此丝毫不出任何意料之外,才只几天的功夫,当皇上还远在遵化皇陵的时候就及时接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奏折,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八阿哥与岳周之间的这宗勾当。 可想而知,当皇上看到这封密报奏折时候的有多么的震怒,特别是刚刚发生了因简办先皇丧仪而兄弟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皇上就更加出离地愤怒。好你一个老八!就为了一个小小同僚还库银都能够慷慨解囊,却是为皇阿玛的丧仪竟敢因陋就简、敷衍了事!就算他那么做是为了给他这个皇兄讨得骂名而故意为之,但是廉亲王用什么方法讨骂名都可以,怎么可以拿先皇的丧仪来行事? 对于百善孝为先的皇上来讲,任何借口和理由都不能为廉亲王简办丧仪之举进行开脱,而他在昨天已经因为顾忌兄弟亲情而对他的八弟网开一面,今天乍一得知廉亲王为岳周偿还欠银之事,当即是暴跳如雷。不管他再是如何心软,总也是有自己无法容忍的事情,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而廉亲王的这个举动瞬间就刺穿了皇上的全部底线。 先有简办丧仪,后有结党营私,“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令急红了眼的皇上决定大开杀戒,严惩不怠。 决定了实施严厉的处罚,然而到底用什么样的法子惩处才好呢?皇上是一个铁腕人物,要说惩处之法简直就是多如牛毛,怎么可能想不出来如何惩处法子呢?实际上皇上确实是手段高超又手段繁多之人,从来不会苦于无策,然而正因为即将接受惩处的人是廉亲王,他才会不得不深思熟虑一番。 首先廉亲王的朝中势力不可小觑,对于一个既有身份又有头脸之人可不是简简单单地仗责几十大板就能了事,其次廉亲王这次简办丧仪令他丢尽了脸面,他这一次对廉亲王的处罚当然也不能让他的八弟脸面上有任何的好受,这个道貌岸然的廉亲王如何让他脸面尽失的,他也一定要让原样地还给他的八弟!最终的一个目的,他不仅是要让廉亲王在表面上受到惩处,而且还是要从内心上真正地受到警戒,毕竟简办丧仪是对先皇的大不敬大不孝,既然有胆量这么做,就要有胆量承担这个后果。 正是因为出于这些因素考虑,皇上不得不要权衡利弊深思熟虑一番。要说皇上是铁腕人物确实是“名不虚传”,不出半个时辰就让他想出来一个师出有名又能堵住悠悠众口的惩处法子。由于廉亲王办理的丧仪实在太过粗制滥造,如果说先前那些擅自减少夫役人数,擅用陵寝墓土,私选乘舆法物简材等都是皇上自己发现的细节,不明真相的人们会以为皇上小题大作,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帐房油漆问题则是有目共睹,因为每一个人都有鼻子,都会无时不刻被低劣油漆发出的味道刺激,而此次丧仪是由廉亲王全权负责,任谁都会明白,这一回绝对不是皇上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不是为了打击异己而故意为难廉亲王,他完全是有充分的理由为他们的皇阿玛讨回公道! 由于这一天是为先皇和四位皇后的神牌升袝太庙大办仪式,自是要有皇族和官员一并参加,于是按照规矩在端门前设立了更衣帐房,然而由于这些帐房是在当地新制的物品,不但规制简陋而且选材也是低等,当刺鼻的油漆味道充斥了整个仪式,充斥在每一个人的鼻腔眼睛嗓子,咳嗽声、擦鼻声,试泪声不绝于耳,令原本端庄肃穆的神牌升袝太庙仪式变得极为低俗不堪,皇上早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再加上关于岳周之事密折上报,于是还在午夜时分,皇上就连夜发出上谕,命令掌管工部之事的廉亲王以及所有此次随同前来遵化的所有工部侍郎、郎中跪在太庙前面整整一个昼夜。 虽然一个昼夜的跪罚听起来确实是足够严重,但是比起来他对先皇如此不敬不孝之举,比起来他嫁祸皇上,让皇上背上不敬不孝黑锅之举,皇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已经是份外仁慈了。 果然不出皇上的预料之外,廉亲王这一天一夜的跪罚对他一个从小习武长大的大男人来讲,实在是太过轻松,太过微不足道,然而这一昼夜之间在他面前经过了不说成千上万人,但是数百人也是有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主子有奴才,有宫里来的有当地的,他一个堂堂的总理事务大臣当着所有人的面颜面尽失,当着所有人的面接受他们或明目张胆或暗自悄悄的唾弃、咒骂、厌弃、不屑,是啊,在这个以孝为尊的国度里,一个被戴上了不肖子孙帽子之人还能期待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对廉亲王的惩罚收到了皇上预料之中的预期,八阿哥被严重地警告了,八党被狠狠地打压了,其它派别也被杀一儆佰效果所震慑,保皇党没有任何悬念地取得了最终胜利,在先皇周年丧仪全部办理完毕之后,皇上率领群臣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城。 经过先皇周年丧仪一役,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大异己被留在遵化守皇陵,八阿哥被当众责罚,八党声威身受重创,对新生皇权造成最大威胁的三个兄弟势力都得到极为有效的遏制,天下逐步太平,为了将自己有限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国泰民安的宏伟蓝图之上,皇上暂时放缓了对异党的打击步伐,翻过了继位之初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之一页后,帝国开始步入万象更新、百瑞并进的时代。 第2679章 炙手 随着异己势力的有效铲除,虽然还不能达到根除的效果,但是至少皇上再也不用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权利纷争、勾心斗角之上,再也不需要时不时地就在群臣之间掀起一场堪称惊涛骇浪般的政治斗争。这个变化不但皇上这个始作俑者心知肚明,文武百官也是感同身受,因此众人的身心再也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更觉得既轻松又舒畅的了,顿觉压力骤减的结果就是人人脸上都浮现出安心知足的神情,整个朝堂一派安乐祥和的景象。 十三阿哥作为皇上最为亲厚的兄弟,最心腹的臣子,不仅仅是政治观点相同,更重要的是两个人在心灵的默契相通,在旁人看来,此时的皇上正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然而也只有他才最为深刻地理解此刻皇上此时的心情,也最为清楚地知道此时的皇上对于这个阶段性胜利,虽然是充满了胜利感和成就感,但同时更多的则是满目悲凉,满心创伤。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管是三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也不管是十三、十六、十七几位这几位志同道合的阿哥,甚至是因为年龄或是身份的隔阂,与他们感情很是疏远的大阿哥、二阿哥,再是为了皇位争个你死我活,然而无论谁也改变不了他们自幼一同读书、考试,一同行围、打猎,在成长的青葱岁月中结下的最纯洁、最质朴的兄弟情,就算是脾气禀性各异,志向追求不同,但他们是亲兄弟,打碎骨头连着筋,感情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然而自从皇上登基就开始了血脉亲情的第一次割断,前些日子遵化之行对异己的沉重打压则是吹响了兄弟间彻底恩断义绝的号角。尽管他这么做,既是实属无奈,也是迫不得已,更是无可非厚,因为如果换作其它的兄弟继位,也许情况还会更糟糕,然而人的感情却不是一柄利剑,只要挥舞一下就能够斩断所有的情愫。 正因为十三阿哥能够从内心深入最为理解他的皇兄,因此他才更想替皇上做些什么,让皇上心中的痛苦、伤心、难过能够有效地缓解一下。政治斗争是残酷的,可是人间亲情也是不可缺少的,既然三位兄弟的遭遇不可避免、无法改变,那么,他十三阿哥可以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将这个结果对皇上造成的心理伤痛尽可能地降到最低点。 其实十三阿哥有这种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是从皇上继位之初经历了与十四阿哥那一场君臣之争开始,深受亲情重创的皇将心中的落寞之情全部写在了脸上,怡亲王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于是每每总是不动声色地在皇上的身边尽一份绵薄之力,竭尽所能地修补兄弟亲情的缺失。然而只是这样做,他仍是觉得身为一个好兄弟尚未能够倾其所有地向他的皇兄表达足够的关心与呵斥,就像皇上从前对他那样,不计得失不计一切地对他的关爱之举。 怎样才能够献上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帮到皇上也让自己尽快报恩呢?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一直在惦记着这件事情,想了很久,也权衡了许久,终于在他脑海中有了一个雏型的想法,此时正逢三、八、十四这几位兄弟在遵化被打压的事情发生,皇上的心情也由此而跌入低谷,从而最终促使他下定了决心来办这件事情。 这一天,朝堂上的事情不是很多,皇上后面商议的事情都没有要求怡亲王作陪,因此极其罕见地怡亲王早早就没了宫里的差事,而他也是早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呢,于是借着这个难得的清闲,十三阿哥特意推掉了同僚之间的应酬安排,早早地打道回了府里,进了府门之后也没有安排人传话就径直接来到萨苏的院子。 萨苏既是怡亲王府的当家主母,又是十三阿哥最为宠爱的女人,在这府里的地位无人能及,现在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自家爷再也不是那个无官无爵见人矮三分的光头阿哥,而且是一步登天成了皇上最心腹的臣子,十三府也鸟枪换炮瞬间变成了亲王府,还是铁帽子亲王府,萨苏再不是个势力女人,但是这一夜之间的变化仍是令她心中起了小小的波澜。特别是随着十三阿哥的权高位重,朝中需要他通融的人多之又多,一些人见从怡亲王这里走不通路子就开始动了旁门佐道的歪心思,让自己的妻妾出面找到怡亲王妃这里走曲线道路。于是以往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十三大福晋院子一时间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地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怡亲王一颗心全都扑在了皇上身上,哪里有闲功夫理会自己府里的事情,今天这个破天荒的早归终于让他大开眼界,这才知道自己的后院竟然是一幅如此繁忙的景象,人来人往、云鬓香腮,简直是比皇上的三宫六院还要热闹。虽然以前萨苏也曾经跟他如实禀报过,今天这个贝勒府大福晋明天那个郡王府小福晋过来找她,明里暗里讨要恩惠的事情,但是今天亲眼所见还着实是让怡亲王大开了眼界,万万没有料到,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想当初自己落魄的时候,为一点点小事情都要求爷爷告奶奶,萨苏也跟着他没少遭人白眼和耻笑,现在风水轮流转,也有萨苏眨间之间就变成了京城最为炙手可热的香饽饽,真是比那皇后娘娘还要威风,毕竟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才敢往里面递牌子,其它闲杂人等除非宫里有话,否则就是借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主动上前示好,更不要说意图讨要什么额外恩典了。 终于亲眼见识了传闻中自家后院的繁忙景象,怡亲王只是苦笑着无奈摇了摇头,虽然他是一家之主,虽然这些人的真正目的是要通过萨苏向他讨得额外好处,但后院毕竟是各府的女眷,他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也是要避讳一下的,只是好不容易寻得功夫希望早些回府与萨苏商议事情的计划只能是泡了汤,却也是别无它法,只得悻悻地转身去了自己的书院。 萨苏也是没有料到十三阿哥会这么早地回府里,要知道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怡亲王忙得脚不沾地,她这个大福晋想要见自家爷一面都是难上加难,不是深更半夜才回来,就是好不容易回来了又醉得不省人事,害得她想商量个事情也寻不到个人,只得是大事小事都通过书院的奴才来传。就在萨苏已经绝望,以为这辈子就别想再回到从前那种好日子的时候,突然间福从天降,自家爷居然在日头才刚刚偏西一点儿的时候就回来府里,回到她的身边。此时的萨苏不知道有多么的后悔,早知道就不同意端亲王府的大福晋今日来她这里登门拜访了。 然而再是后悔,再是急切地想要将端亲王妃早早打发走人了事,一些必要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萨苏心急如焚,而那端亲王妃也是端亲王府的大福晋,什么风浪没有见识过?更何况心直口快的萨苏都快要将所有的心里话全写在一张脸上了,既然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再坐下去也只是聊闲天、拉关系了,于是她很有眼力劲儿地主动提出告辞。此举当然是正合萨苏的本意,于是欢天喜地地起身送客。待端亲王妃消失在视线之后,萨苏这才火急火燎地选了另外一条小道抄近路赶到了书院,本就是一路急行娇喘连连,又因为担心端亲王妃在座而误了自家爷的事情,忐忑不安到了极点,萨苏这颗心即使是进了大书房仍是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给爷请安。” “赶快起来,刚刚忙前忙后地累坏了身子,再说了到爷这里来还立什么规矩?” 啊?萨苏万没有料到十三阿哥会像个没事儿人似地跟她说闲话!他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夜宿宫中,今天如此反常地早早回府,又直接来找她,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情要跟她交待,可是她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她家爷的脸色有半点焦急之情,难道说她猜错了?他就是今天偶尔得了空闲才早些回府罢了。果真如此吗?萨苏心里也是没有底,虽然十三阿哥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但是该有的礼数她还是不想忽略,现如今十三府一夜之间升格为红墙绿瓦的亲王府,她也眨眼之间晋级为怡亲王妃,从一个没有任何规矩的小门小府成为一时显赫的亲王府,光是奴才的调教都是大费周章,她这个王府一家主母怎么可能带头没了规矩呢? “爷可真是说笑了,比起爷来,妾身这点儿事儿还能算是什么累坏了身子?这规矩若是立不好,怕不是要被您休回娘家去了呢。” “你这脑子里整天都想着些什么呢!你是爷明媒正娶的大福晋,谁敢休你?” 第2680章 情深 萨苏不是太过缺乏自信,而是原本十三阿哥就是一个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侠肝义胆之人,势微之时都是那么的引人注目,招来过无数的桃花远,就连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争着把自己家的姑娘送到十三府里做侧室也是心甘情愿。现在的十三阿哥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完完全全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握、权倾一时,她与夫君感情再是好,也禁不住自己变得人老珠黄、徐娘半老那一天,因此随着十三府摇身一变成为怡亲王府,带给萨苏的不仅是荣耀和光鲜,还有巨大的压力,适应新角色的压力,守住他们爱情的压力。 巨大的压力令萨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与紧迫感,因此就算是他们从前一直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就算是十三阿哥已经发话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王府的规矩统统都不适用,然而备感压力激增的萨苏还是下意识地严守起这些规矩来。 望着一脸拘谨立着规矩的萨苏,怡亲王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当上王爷了,大权在握了,然而就像他对皇上愈发地毕恭毕敬再也没有了从前轻松和睦的兄弟之情那样,萨苏对他也是愈发地诚惶诚恐,再也没有了从前轻松和睦的夫妻之情,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是看着萨苏,他才看到了自己,自到了在皇上面前分外拘束的自己,才知道原来就像他厌恶现在的萨苏那样,皇上也是如此地厌恶现在的他吧。 越想心中越是难过,他不想他们夫妻两人越走越远,因为他知道,各个府里的嫡福晋一般都很难受宠,毕竟谪福晋都是出身名门,都是利益的结合体,像他们这样的夫妻实在是极其难得,所以他会格外珍惜老天爷赐予他们的这个极其难得的缘分。既然萨苏抹不开面子,执意要立这些规矩,那么也只有他主动做点儿什么来改变这个尴尬的现状了。 “好好,这可是你自己说不累的,爷本来还是疼惜你,既然你说不累,那爷就……” 怡亲王一边坏笑一边长臂一伸,萨苏就在瞬间跌入他的怀中。刚刚十三阿哥回府的时候没能及时迎上来嘘寒问暖,心中格外愧疚,现在经过他的这个突然袭击虽然有效地调整了气氛,然而她心中的忐忑仍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消除。 “您,您……” 萨苏本是想再度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然而怡亲王哪里会再给她这个机会,只有两个“您”字勉强出口,其余所有的话都淹没在他的深情一吻之中。 良久,当醉人的红晕将萨苏从头到脚涂得满满之后,他才终于松开那双朱唇贝齿,有多长时间了,他们曾经那么如胶似漆的一对夫妻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亲密无间过了?身为十三府的大福晋,萨苏从前是要操心柴米油盐,操心生计家用,现在则是要操心他的身体,不要被皇上榨得一干二净,还要操心他会不会移情别恋,被更加年轻貌美的女人勾了魂去。不过现在看来,她的这些担心全都是杞人忧天、纯属多余,今天他这么早就回了府里,说明连皇上都是过意不去了,都是舍不得无穷无尽地榨取她的夫君了,另外,他早早从宫里回来,既没有去酒楼应酬,也没有寻花问柳,而是直接寻了她的院子过来……哎呀,幸亏他不知道她曾经以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以后可是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冤枉好人了。一想到这里,原本就因为那个深情一吻而红透全身的萨苏现在又因为这个羞愧难当而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虾子。为了尽快摆脱困窘,她只得是赶快转移话题。 “爷啊,今天皇兄怎么舍得将您这么早就放回府里?” “你现在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胆敢暗地里绯腹皇兄,当心被皇兄听到了,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爷呀,妾身还真不怕皇兄长了个顺风耳,而且妾身还巴不得让皇兄听到呢!皇兄这么没白天没黑夜地使唤您也是使唤得太狠了吧?您天天忙得都脚不沾地,妾身连见爷一面都难呀。” 见萨苏一口气发泄了这么多的不满,十三阿哥虽然知道她这是玩笑话,但也是害怕隔墙有耳,被别有用心的奴才钻了空子,于是一个热吻赶快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又是良久,他才松开她的双唇,又不怀好意思地误会起她来。 “怎么?你这是打算要跟皇兄去理论,让你独守空闺了?” “您,您怎么?妾身没有,没有!” 被十三阿哥误会,萨苏的脸庞简直是红得要滴出水来,他三番两次地误会她,为了避免尴尬她只得是三番两次地将话题再重新拉回来。 “妾身还要问你怎么呢!今天皇兄为什么发了慈悲,舍得让您歇口气儿了?” “好了,好了,你可是越说话越是没有规矩了。爷确实是脚不沾地,可皇兄更是夜以继日呢,。” 怡亲王虽然是一个性情随和、无拘无束的人,不像他的皇兄那样一堆规矩,但是他能够任由着萨苏这么口无遮拦地埋怨皇上而没有及时制止,也确实是一个非常反常的举动,对此,萨苏虽然嘴上逞了一些能,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爷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有求于自己? 一想到十三阿哥有求于自己,萨苏的心中禁不住地小小得意起来:居然还有爷都摆不平的事情?需要有求于自己?天底下会有这种事情吗?怎么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一时半会儿萨苏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一想到他刚才还大白天地就跟自己亲热,一点儿也不避讳有奴才在场,心中登时又气恼了起来。 哼,爷也有栽在妾身手里的这一天啊!实在是太好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端端架子,虽然不管是什么事情她最终都是早早晚晚地也要遂了爷的意,但也不能让爷这么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一定要好好地提提条件。于是萨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对怡亲王极尽挪揄。 “哎呀,刚刚是哪位爷说的来着,到这儿来还立什么规矩,谁承想那位爷的脸变得比三岁娃娃还要快,这会儿又说要给妾身立规矩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到底立还是不立,妾身可都无所适从了。” “你!还不是因为你说话没大没小的。” “噢,敢情还是妾身的错?那妾身到是想要问问,您是打算先从哪个规矩开始立起?” “什么哪个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爷什么时候爱立那劳什子规矩?” “哟,爷不立规矩,那就是……” “福晋,爷是来感谢你的。” “感谢?” 当怡亲王收起那些玩笑话改为一脸正色地说出“感谢”二字的时候,萨苏没来由地心目中一惊,要知道这可是十三阿哥要谈重大事情的表情,只是她现在还猜不出来,一个“感谢”能代表何等重大的事件。 此时的十三阿哥已经从一开始的玩笑到刚才的一脸正色再到现在的表情凝重,一盏茶的功夫里就已经是变化万千,难怪萨苏会心惊肉跳了。怡亲王眼见着前面已经左弯右绕地引出话题,又有那一段情不自禁的温存做铺垫,想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是的,爷是想要亲自来感谢你。这些日子,爷知道,年四嫂前些日子没了小阿哥,你可是没少去宫里看望,替年四嫂宽心,爷真的很感激你,就连皇兄也托爷来要跟你说一声感谢呢。” 萨苏一听十三阿哥竟然是为了这么点儿小事专门来感谢她,立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原本她与冰凝感情就甚好,现在她去探望关心本来就是举手之劳,再者说了,她或多或少也有一点儿小私心,毕竟冰凝最受皇上恩宠,就算是她们原本没有这么好的交情,为了十三阿哥,她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付出,何况她们妯娌之间又有那么深的感情基础呢,这么点儿小事本来就是她应该应份的,何须挂齿? “爷呀,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还不是妾身应该做的嘛。唉,年四嫂也是怪可怜的,好不容易抢在皇阿玛宾天之前有了这个小阿哥,原本妾身还感叹老天爷这么眷顾年四嫂呢,哪里想到,竟是这么个结局,若是还想要老天爷眷顾至少也得再等三年了。年四嫂本就是一个心思那么重的人,虽然当着妾身的面从来没有哭过,可是每次妾身见到她,那两只眼睛总是水汪汪的。唉,失了小阿哥,只有这当额娘的心里头最是难过,去年妾身没了五阿哥,您又不在府里,多亏了年四嫂来咱们府上忙里忙外的,这一次,怎么又轮到年四嫂失了福沛阿哥呢?老天真是不公啊!既然不给了又收回去,还不如当初不给呢。” 第2681章 雪薇 萨苏洋洋洒洒地语无伦次地说了这么一大堆,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毕竟她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一个失去了自己儿女的母亲会是有多么的心痛,就连十三阿哥因为身份地位的变化她都会备感压力,可想而知身居皇宫的冰凝承受的压力该是有多么的大,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 今年实在是一个多事之秋,连小阿哥都不愿意来到这个世上。要知道这个小阿哥对冰凝是多么的重要,子凭母贵,小阿哥因为有她这个身份高贵的额娘而身份显贵,同样,冰凝再是贵妃娘娘,但是多一个小阿哥在寂寞清冷的后宫就会多一份慰藉,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只是老天爷,为什么总是不能遂了人愿呢? 望着脸色凝重泪眼婆娑的萨苏,十三阿哥也是一时间感慨万千,她的心伤何尝不是他的心伤,她的 “多谢福晋了,能够这么体谅年四嫂的心情,爷也是瞧着皇兄心情实在是不好,想劝也不知道如何劝才好。这大半年来,接二连三地办丧事,如果小阿哥能活下来,这宫里总算是不用整天一片素白,能够沾上点儿大红喜气了,谁知道……爷都担心那些天皇兄会撑不下来,先是皇阿玛、婉然,然后又是福沛小阿哥,还有皇太后,唉。” 说着说着,十三阿哥也是心中难过得不行,情绪有些失控起来,萨苏一看自家爷的心情被自己影响得这么糟糕,赶快劝道: “爷,您别太难过,好在这些不都过去了嘛,想开一些,这日子还总得过下去呀。” 是啊,日子总要过下去,不管有多么艰难。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那么他就借着这个由头赶快引出正题吧,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嗯,好,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虽然这些日子年四嫂已经好差不多了,不过,以后你还是要继续多多地去宫里看望她,陪她多说说话,解解闷儿……噢对了,你带着雪薇格格一起去吧,年四嫂心里这个坎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迈得过去的,现在所谓的好多了,也只是害怕皇兄担心她,故意装出来的好多了。都说解铃还需要系铃人,只有再怀上小阿哥她才能从现在的这个痛苦中解脱出来,可是……,最快也得三年以后了呢,既然一时半会儿寻不来解铃人,宫里又寂寞……虽说有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但是雪薇格格总归是个新鲜,有了新的小格格陪伴,也能多给她解解闷儿,分散一下她的精力,省得她总是想福沛阿哥。” “行啊,爷,这有何难?妾身以后再去宫里就直接带上雪薇一起过去就是了。” “嗯,雪薇也正是贪玩的年纪,到了宫里肯定也是这里新鲜,那里好玩,还有湘筠格格做伴,定是会兴奋得连咱们府里都不愿意回了,如果雪薇在宫里和湘筠玩得高兴,不想回来的话,你就直接留下她住几天就是,既是给娘娘解解闷,也算是和湘筠做个伴。到时候你也不会给我递话儿,直接做主就行。” “留在宫里过夜?那岂不是要太过讨扰年四嫂了?依年四嫂的性子,定是生怕怠慢了雪薇,定是会忙前忙后地亲自张罗,那样的话,哪里是给年四嫂排忧解难啊,简直就是去添乱的!这丫头可是妾身亲生的,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到时候指不定闹出什么天大的动静,把翊坤宫搅得人仰马翻的,怕不是连皇兄都要给惊动了,到时候岂不是要适得其反了?” “不会的,你就只管带去就行了,若是惊动了皇兄还更好呢,皇兄整天惦记着要年四嫂给他多生几个小格格,皇兄若是见了雪薇格格,定是欢喜得不得了呢……” “爷?您的意思是?” 直到话赶话地说到这里的时候,平日里大大咧咧、粗心大意的萨苏这才隐隐意识到十三阿哥那么明显的暗示,这开始品味出自家爷的这些话里竟然是藏了别的话!雪薇格格一直都非常乖巧,无论怎么贪玩都是一直极听她这个额娘的吩咐,很少会因为贪玩而与她提条件、讲价钱。此外和大多数的小格格一样,雪薇格格的胆子也是出奇的小,初次进宫的她或是谨小慎微,或是扭捏害羞,或是忐忑不安,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似地提出想在宫里多玩几天的无理要求。雪薇尽管只是一个小格格,但十三阿哥可是一个称职的好阿玛,对小格格的脾气禀性如数家珍一般,怎么可能不知道雪薇胆小害羞的性子?然而刚刚居然还说要小格格在宫里住几天,难道说,自家爷兜了整整一个下午那么大的圈子,最终目的竟然是在打雪薇格格的主意? 十三阿哥钟情萨苏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她的心直口快,从来不需要他费尽心思地左猜右猜,此时望着萨苏一会儿困惑、一会儿了然、一会儿愤懑的表情,他原本就心虚得厉害,现在更是觉得难以启齿,生怕因为萨苏不同意而两个人大闹一场。他是做阿玛的,雪薇可是他的亲骨肉,萨苏心疼小格格,他的心疼一点儿也不比萨苏少!可是想到皇上登基以来为了治理国家呕心沥血度过的一个个不眠之夜,想到皇上特意将他的亲生额娘晋封为皇贵妃并附葬景陵地宫,再想到皇上和冰凝遭受的丧子之痛,还有皇上身边寥寥无几的子嗣,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怡亲王再是割心割肺般疼痛却最终仍是坚定了当初的决定,不管是报恩也好,还是援助也好,不管外人怎么说,不管萨苏怎么闹,这是他唯一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既能充分表达他的心意又能真真实实地帮助到皇上的法子。 “你,你不要这么看着爷了,看得爷这心里头难受。” “既然爷这心里头难受,你就别打雪薇的主意了,好吗?就算妾身求您了,好吗?” “萨苏,这件事情,爷没有事先跟你打个商量,爷承认,全都是爷的不是,爷这就跟你道个歉。只是,现在爷说给你听,这个事情,爷的心意已决,如果你还当自己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那就还望福晋能够顾全大局。爷知道你舍不得雪薇格格,可是皇上给了咱们这么大的恩典,知恩不报,实非君子……” “可是爷啊,君子由您当了,可是事情却是落在雪薇的头上,您的这个君子就一定要由雪薇格格来承担吗?” “爷这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一个几全其美的法子,如果不是雪薇格格,你倒是说说,还能有什么法子?是给皇兄送金银财宝,还是给年四嫂送珍珠翠玉?先不说皇兄和年四嫂都不是贪爱这身外之物的之人,单是从咱们跟皇兄的交情这里来论,也不是用一座金山或是银山能够解决的的事情。” “爷啊,这些大道理,妾身都知道,可是妾身,妾身就跟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妾身就是舍不得!哪怕不要这个什么劳什子的怡亲王妃了……” “爷知道你稀罕这个怡亲王妃,可是爷知道额娘想陪在皇阿玛的身边……” “……” “福晋,就只当是你帮爷一个忙,帮皇兄一个忙,帮年四嫂一个忙,好吗?” 见萨苏一时语塞,十三阿哥知道在他的狂轰乱炸之下,她已经有些坚持不住,开始节节败退了,那么他就一定要乘胜追击,再添上一把猛火,争取一举成功。 十三阿哥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几乎是在哀求她,就算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见他哀求过什么人,现在堂堂光鲜照人的怡亲王大人竟然对她一个妇道人家苦苦哀求,这让萨苏如何将一个“不”说出口?然而,不是她不想帮这个忙,这是在挖她的心肝啊! “爷啊,您让妾身怎么帮忙、怎么报恩,怎么去做都成,可是,让雪薇格格,才八岁的孩子,妾身……” 望着起初嘤嘤哭泣,现在已是号淘大哭的福晋,怡亲王再是想要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最终也是于心不忍。萨苏是个好女人,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任劳任怨,大好的青春年华全都给了他,不管生活中如何大起大落,她都表现得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那样真正做到了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现在日子好不容易过得比从前舒心许多,也是她该享清福的时候了,而他呢,竟又亲手搅乱她了的生活,狠下心来夺她的心肝宝贝,他这样做,与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如此对待这个挑不出半点错的好女人,他还是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只是,谁让她嫁了他呢?这一辈子,他究是欠了皇上的,从前三十多年是他自己欠下的,从今年开始又有他的额娘欠下的,两代人欠下的恩情不是他一个人为皇上当牛作马就能够还得清的。雪薇,就当是阿玛求你了!知道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只是阿玛实在是没了办法。 第2682章 自然 再是伤心难过,十三阿哥却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了半点法子而不得已为之,既然这件事情总归还是要做,他只得是万分愧疚地轻轻拍了拍萨苏的后背,继而小声地劝慰。 “雪薇格格这是去享福,又不是去受罪,如果说在别的人家你还要担惊受怕,那么年四嫂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她一定会将雪薇当作自己的亲生小格格来疼爱的,看看湘筠不就知道了?跟年四嫂有多亲?跟她的皇阿玛又有多亲?再说了,雪薇不是最喜欢读书写字了吗?去了年四嫂那里,跟去了私塾学堂有什么两样?” “那,那妾身也能够赶快跟您学习读书写字,就能去教……” “现在才知道读书写字儿?晚了!雪薇现在都会读诗了,都会写自己名字了,你会什么?大字不识一个,笔都不知道怎么拿,雪薇当你的师傅还差不多。” “那当初妾身就提过要跟您学读书写字的时候,那时候雪薇才生了两年,您怎么不教妾身啊?” “你!”十三阿哥当然记得,那一次是皇上的生辰,两家人聚在一起本就高兴又有年羹尧千里进献的宁夏羊羔酒,皇上就即兴提议玩起了对诗,结果被冰凝当场戏弄得连喝七八杯,最终醉得不省人事。也就是那天回府的时候,萨苏吵着闹着要跟他学书写字儿,亲眼见识了冰凝的厉害手段,十三阿哥哪里还敢教自家福晋,那不是要像他皇兄一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现在往事重提,萨苏又埋怨起他没有教她读书写字的事情,十三阿哥自知理亏,于是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周旋下去,只得是另起了炉灶。 “你看看,现在的雪薇格格可是只有咱们这两个人当她的阿玛和额娘,这若是到了宫里,又多出来两个人当她的皇阿玛和额娘,有这么多的人疼爱她,是不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情?再者说了,雪薇去宫里,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从此永无见面之日。你随时随地都能去宫里看她,如果她想回府里来住些日子,想必皇兄也一定会同意。雪薇格格不过就是换了个住处而已,你永远都还是她的额娘。” “真的?妾身永远都是雪薇的额娘?不对,就算你能保证年四嫂,可是你怎么能够保证皇兄他……” “当然了,爷当然能给你保证了!看看湘筠格格不就知道了?皇兄跟老十四闹得那么不可开交,也没说让小格格忘记了婉然弟妹,哎,爷这张嘴,该打!是,是田家小姐,田家小姐。” 怡亲王突然口误,惊得他心中止不住地一阵子慌乱,抬眼看了看屋里,还好,奴才们早在他们两人柔情蜜意的时候就知趣地退了下去,不过他仍是担心隔墙有耳,急急地刹住了话匣子。 与十三阿哥的心惊肉跳相比,萨苏却是因为一直沉浸在他这番语重心长的开导和劝导之中,或多或少也是听进去了一些,心情也就略略地平复了一些。毕竟眼见为实,这大半年里,她没有往翊坤宫跑,冰凝怀胎的时候她过去聊天解闷,丧子的时候她又过去嘘寒问暖,湘筠格格的日子过得如何,她是最有发言权的,比十三阿哥都清楚百倍,因此拿湘筠格格来说事儿,怡亲王这一回可算是抓住了重点,因此在他因为言多语失而懊恼不已的时候,萨苏也静下心来仔细地思量了一番。虽然她是心疼雪薇,但是皇上为她家爷所做的一切她也看在眼中记在心中,就当是送小格格去私塾了,何况小格格确确实实是去享福了,而她也永远都是雪薇的额娘,那她还在计较什么、别扭什么? “爷,这事儿,要什么时候?” 天啊!萨苏终于松口了!就在十三阿哥以为还要再苦口婆心地劝上一个时辰都收不到多少效果,今天的计划眼看着就泡汤的时候,哪里料到只一个口误的功夫她就回心转意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令他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半天都不知道怎么接上她的这句问话,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笑啊笑啊。 看着十三阿哥不说话只知道笑,萨苏知道他是由衷地高兴,只是她的伤心劲儿还没有完全过去,不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便宜了他,于是没好气儿地瞥了他一眼,沉着脸质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不说话是吧?不说话那妾身就认为您不同意妾身的决定,妾身这就收回……” “别,别,别,夫人怎么又说笑了呢?你这一会答应一会儿不答应的,这是打算要把为夫吓破了胆不成?” “油嘴滑舌!” “油嘴滑舌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你就说爷油腔滑调、油头粉面都成。” 十三阿哥这一番玩笑下来,终于让萨苏心中的那点儿不痛快在她的嗔笑中烟消云散了。眼见着萨苏不再跟他剑拔驽张,他当然是要立即敲定下来,只不过怡亲王实在是个策略之人,尽管心里急得不行,表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稳与泰山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得了他皇兄的亲传身授似的。 “其实这事儿也是从长计议为好,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反正爷只负责把这件事情敲定如此来办,至于什么时候办,那就全看夫人的意思了,爷肯定不会催你,又也不是什么刻不容缓的事情,早一天晚一天也没有大碍。” 十三阿哥嘴上说着“早一天晚一天也没有什么大碍”,然而他的心里头可是火急火燎一般,好不容易劝说萨苏松了口,只要一天没去办,他就一天不踏实,总是担心夜长梦多,然而他又怕把萨苏给逼急了,两人一言不合又生出新的事端,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怡亲王,不知道多少人要看他的脸色行事,谁能想得到他竟是要看萨苏的脸色行事,这要是传了出去,定是要被众人笑掉了大牙,然而他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哄好了自己的福晋才是当务之急。 萨苏得了十三阿哥的大赦令,心中又是宽慰了许多,虽然明知道他的心中急得不成样子,然而这一辈子他可是难得有事情拿捏在自己手里,更何况她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才不会善解人意地早早去办呢,再说了,以后虽然可以随时进宫见雪薇,但毕竟那上皇宫,不是自己家的别院,再是抬脚就能去,不也得事先递个牌子吗?万一赶上冰凝身体不适或是皇上在场,她也不能那么没有眼力劲儿不是。她这可不是为自己讨恩典,她这是在为雪薇讨公道呢。 “那爷就多宽限妾身几天吧,妾身想跟雪薇多呆几日。” “好,好,就依你,你说呆几日就呆几日,全都依你。另外,你也别太难过,特别是千万不要再当着雪薇的面哭了,让她高高兴兴地,比什么都强,就当是去宫里上私塾读书去了,好吗?另外,那丫头心思机敏,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她看出破绽来,这件事情早早传扬出去也不是好事儿,皇兄再是喜欢小格格,也定是不会当那巧取豪夺之人,心中定是格外愧疚。知道当初皇兄为什么心里头喜欢年四嫂,却一直没有跟她说,任由自己忍了好几年,又任由她误会了好几年吗?” “为什么?” 萨苏虽然有受十三阿哥的影响也是相当地具有男子汉大丈夫气概之人,但她毕竟是女人,对家常里短之事非但没有丝毫的免疫力,相反还是极其热衷,此时眼见着从不私下议论别人家事情的自家爷破天荒地谈到皇上与冰凝之间的事情,顿觉眼前一亮,急急地想要知道一些那两个人之间的儿女私情之类的故事,满足一下她那极大的好奇心。实在是不能责怪萨苏的好奇心,要怪就怪那两个人太过与众不同了,冰凝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将皇上戏弄得团团转,就算是对个诗都能玩出那么多的花样来,而皇上那么讲规矩的人竟然毫不介意,任由她“欺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十三阿哥当然不是那种无聊地喜欢背地里谈论旁人隐私之人,只是话赶话地说到了这里,又是为了劝说萨苏,虽然感觉对不住他的皇兄皇嫂,然而他只得是暗暗恳求他们的原谅,他这也是迫不得已。 “其实,其实,就是爷刚刚所说的那样了,皇兄一直都是希望顺其自然、水到渠成,那个时候年皇嫂心里头还没有皇兄,虽然皇兄可以逼迫她,但是皇兄从来不想做一个强取豪夺之人,他想要年皇嫂发自内心地爱上他,而不是因为他的权势迫不得已委身于他。爷知道皇兄的性子,所以如果让皇兄早早知道了爷的意思,皇兄怎么可能接受爷的这番好意呢?如果是雪薇格格以她的活泼可爱聪慧赢得了皇兄的垂青和抬爱,让皇兄自己发觉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离不开雪薇格格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顺其自然。” “噢,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皇兄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挺不尽人情的一个人,实际上心思这么细腻,怪不得年皇嫂会慢慢地发自内心地爱上呢。” 看着萨苏一脸释然又一脸羡慕的表情,十三阿哥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爷对你还不够好吗?” 听着他语气中明显的酸酸味道,萨苏当即回过神儿来,娇嗔道:“您这是说什么呢!妾身对您不也是好好的吗?” 第2683章 做客 十天之后,冰凝接到了怡亲王府大福晋请求进见的牌子。十三府女眷从来都是后宫的座上宾客,原本根本就不用递什么牌子,抬脚就来的事情,然而毕竟这里提皇宫,十三阿哥再是与皇上亲厚也不能坏了规矩,让宫里的主子奴才们难做,因此不管皇上怎么吩咐,他从来都是要求府里一切照章办事,不能有半点特殊和特权。 冰凝也是劝了萨苏好多次,只要有时间就过来跟她聊聊家常,不必拘泥于礼数,翊坤宫随时想来就来,然而萨苏没有一次听了她的意见,依然是冰凝怎么吩咐她就是不照样去做,弄得冰凝也没人办法,只得是吩咐小武子,只要是怡亲王府递来的牌子不用跟她禀报,立即回信同意。 小武子领了吩咐之后自然是没让怡亲王府的当差太监耽搁片刻,完事之后他还是赶快过来禀报了冰凝,至少她也要有所准备,空出相应的时间来。 当天下午的时候,萨苏带着雪薇格格来到了翊坤宫。这是萨苏第一次带着小格格进宫,因此当冰凝一眼见到十三弟妹身边那个一同俯身行礼的小女孩儿的时候,一边赶快起身扶起她们两人,一边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三弟妹,快快请起,还有这位小格格,也一并起来吧,快让我来猜猜,这么乖巧懂事的小格格,一定是雪薇格格,对不对?” 冰凝虽然也见过雪薇格格几次,但是小孩子长得太快了,几乎是一年一个样儿,距离上一次见到雪薇格格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冰凝当然是有些吃不准了,不过十三府的格格中,也就只有雪薇的年龄与眼前的这个小格格相仿,她当然会猜想到是雪薇了。 “年皇嫂真是好眼力,确实是呢。” 一听说真的是雪薇,冰凝的心中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为这个雪薇与她还真是颇有渊源呢。要知道就在一年前,皇上托他的十三弟妹将冰凝接到十三府,当初皇上和十三阿哥夫妇合起伙来骗她出府,就是为了避开其它女眷,以求一个与冰凝单独相处的机会。而皇上与萨苏合起伙儿来编排的理由就是将冰凝接到十三府为雪薇格格教学,打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又乖巧又可爱的雪薇格格的幌子?不但骗过了精明的雅思琦,还骗过了一向聪慧的她。不过冰凝对于那一次的上当受骗非但没有一丁点儿的埋怨,相反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满心的甜蜜,因为他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度过了一天,那一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打扰,堪比神仙眷属的日子,虽然这辈子只能这么一天,但是他终究还是真心实意地为她实现了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却是她这一生中最为幸福、最为快乐的一天,永生不忘。 现在见到真正的雪薇格格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不是那天借雪薇之故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小格格的一个影子,让冰凝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私奔事件,神情自是尴尬无比。幸好小格格还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否则她这个当皇伯母的脸往哪儿搁呢? “唉呀呀,快让我看看,这么标致的小格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 “年皇嫂实在是过奖了。” 冰凝害怕萨苏跟她一样也心心念念不忘那个私奔事件,因此赶快转移话题,结果在夸小格格的同时也把萨苏夸奖了一番。萨苏的模样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比起冰凝来当然是差得远了,现在被她这位皇嫂夸奖,当即也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于是脸色一红,小声地谦虚了一句。冰凝本就是为了尽快摆脱尴尬,此时见萨苏的脸也红得快要滴了水来,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于是忙不迭地赶快张罗着尽地主之谊。 “对了,湛露,快去将湘筠格格请过来,两个小丫头差不多大,正好可以玩到一起去,要不湘筠格格总嫌福惠阿哥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嫌弃弟弟是个小跟屁虫,上午还教育福惠呢,问他怎么连‘春眠不觉晓’都不会背?” “湘筠格格也会背诗?” “当然了!岂止是会背诗,她还会写字儿呢!福惠小阿哥什么也不会写,湘筠就笑话他是个笨弟弟。” 湘筠的这些诗书全都是冰凝教的,因此每每提到小格格的课业她都是万分骄傲和自豪,简直是比她自己又学到些什么新东西还要高兴不知道多少倍,此时见萨苏一脸不相信的神情,冰凝的心里就别提多激动了,因为雪薇的水平她是知道的,才刚刚开始跟十三阿哥读书写字,至多只会背一两首诗,能握住笔把自己名字写得还算看得过去就阿弥陀佛了,因此如果小格格之间比试才学的话,毫无疑问,必定是湘筠胜出。冰凝当然有这个自信,她没有国家大事拖累,能够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全部放在两个小阿哥、小格格的身上,雪薇的启蒙师傅是她的阿玛,怡亲王该是有多么的忙,哪里还顾得上雪薇?他可是连自家府里的阿哥都没有精力查问课业、随时监督呢。因此与其说是湘筠与雪薇比试才学,倒不如说是冰凝和十三阿哥这两个启蒙师傅比试教学成果,结果也当然是为国家大事忙得日理万机的十三阿哥不战而败。 冰凝对雪薇的情况都这么清楚,萨苏这个当额娘的自然是更加心知肚明,一听说湘筠都快要当福惠阿哥的小师傅了,心中好生羡慕,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怡亲王劝她的那句话“就当雪薇是到宫里上私塾去了”。啧啧啧,这大概能算得上全天下最金贵的私塾了吧?虽然说上书房里全是皇子阿哥,但是那些教书师傅再是学富五车也只是凡夫俗子罢了,再看看这翊坤宫的私塾里,学生的阵营极其强大,有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还有一个亲王府格格,绝对不输上书房,再看那教书先生,可是货真价实的贵妃娘娘呢!单比学生,上书房与翊坤宫这两个私塾的显贵程度不相上下,但若是加上师傅,除非皇上亲自教授课业,否则这翊坤宫私塾自称天下第二,还就真没有谁敢自称天下第一了呢。 萨苏越想这心里头越是高兴,越想越是觉得听从了十三阿哥的劝说将雪薇格格送过来是多么明知又正确的决定,因此面对冰凝既谦虚又忍不住有些自豪的笑容,她也格外地盼望尽快有那么一天,她这位年皇嫂脸上的笑容是为了雪薇格格而绽放。 “哎呀,看来这回带雪薇格格一起进宫真是太对了!两个小格格可是能好好地就个好伴儿呢。对了,上次我不是也说过嘛,这雪薇格格,整天就爱看个书,弄个笔,识个字什么的,我可是大字不识一个,我们家爷又忙得连人影儿都不见,上次还想请您多多指教她呢,现在看来,哪里还有请您这个大驾,就是湘筠格格当个私塾先生都绰绰有余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冰凝最怕萨苏提起上次假借给雪薇教书识字之事将她骗到十三府的事情,结果这萨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不但旧事重提,还就这么直接当着小格格的面大大咧咧地口没遮拦,这让她这张脸还往哪儿搁呢?于是只是一瞬间,冰凝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虽然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了,可是冰凝仍然觉得份外地难为情。 萨苏当然立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大嘴巴闯了祸,万分后悔自己说话没遮没拦,当即是面红耳赤,正想找话题引开,就见凝霜带着湘筠格格前来请安。此时的湘筠格格在萨苏的眼里简直就是大救星一样,此时小格格的脚还没有迈进屋里呢,她就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亲自迎到了门口。 “哎呀,好几天没有见到湘筠了,真是让我想得紧呢!” 湘筠是晚辈,本是应该先向她十三伯母行礼请安的,没有料到却是被萨苏抢了先,当即在房门口就赶快行礼,然后在冰凝的引见下,又与雪薇格格相互见了礼。湘筠虽然比雪薇小一岁,但在这里毕竟她是主人,要尽地主之谊,于是小格格有模有样地像个小主人似的,抢先一步拉上雪薇的小手。 “雪薇姐姐,湘筠带您出去玩,好吗?” 萨苏正是求之不得呢,因此还不待雪薇说话,她就赶快接口道:“好啊,好啊,你们好好玩,正好十三伯母跟你额娘说会儿话。” 话音一落,十三福晋立即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逾越了,有冰凝在这里,她这个客人怎么能够抢了主人的话呢?何况这个主人还是贵妃娘娘。不要说十三阿哥对皇上的态度变许多了,就是萨苏对冰凝的态度也是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前是四嫂,现在是皇嫂,只一个“皇”字可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第2684章 留宿 冰凝一直都觉得对湘筠格外愧疚,本来就没有亲生爹娘在身边,宫中又这么冷清,连个玩伴都没有,今天雪薇来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在一起一定能够找到共同话题,就像她和婉然姐姐小时候那样,姐妹两人永远都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一想到婉然,冰凝的心突然一下子沉了许多,姐姐,您还好么?江南是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又陪伴在您的亲生爹娘身边,一定能够安息了吧? “雪薇姐姐,咱们一起玩,您同意不同意呀?” 湘筠的一句稚嫩的童音将冰凝的思绪瞬间拉回到了现实之中,这才想起来还有萨苏和雪薇两个贵客在她这里呢,她这个当主人的怎么把客人全都忘到脑后边去了?醒过味来的她赶快定睛一看,湘筠别看矮了雪薇一大截儿,但是仰起的那张小脸儿上写满的全是诚恳之意。湘筠有她的悉心照料虽然衣食无忧,然而小格格在宫中实在是太孤单了,能够有雪薇这么一个小伙伴该是多么高兴呀,看一看小格格脸上那充满童真的笑容就知道这小人儿有多么的快乐。 虽然早就被湘筠那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暗暗发笑,但是毕竟小格格是主人,雪薇是客人,再是心里头喜欢得不行,表面上还是要立足了规矩,于是冰凝不得不假装板起了一副生气的面孔。 “湘筠,你是妹妹,怎么能够不听听姐姐的意思,反倒是自己拿起主意来了?” “额娘,湘筠知错了。” “知错能改就好,想做什么,想玩什么,先要征求姐姐的意见,你是当妹妹的,哪儿能没了规矩不听姐姐的吩咐?湛露!” “回主子,奴婢在。” “我这里先不用你伺候了,你从现在就一心一意地伺候雪薇格格,你跟凝霜两个人一起陪着两位格格在咱们宫里转一转,你可千万要精心当差,两个小主子可都是金贵着呢,万不得磕了碰了。” “回主子,奴婢都记下了。” 萨苏一听说冰凝将自己的贴身丫头打发过去伺候雪薇格格,当即心中格外的不落忍,因此还不待湛露退下就赶快劝起冰凝来。 “年皇嫂,这可使不得呀!湛露可是您身边的奴才,雪薇这丫头怎么能动用您的奴才呢?这可真是使不得呀。” “弟妹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这边不是还有月影吗?咱们说些个体己话,哪儿用得了那么多奴才?再者说了,湛露也才没多大,正是贪玩的年纪,正好两个丫头陪着两个格格,她们主仆四个定是比咱们这里好玩有趣多了,若是留在我的身边,怕不是要把小丫头憋闷坏了呢。” 萨苏是不好意思让冰凝的贴身奴才伺候雪薇,结果一句“使不得”竟然招来冰凝当当当一连好几个理由,令她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待那主仆四人行礼退下之后,冰凝一边拾起了手中的绣活一边和萨苏闲聊了起来。 “都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看来这女红也是如此呢。你看,放了小半年的绣活再拾起来,针脚大得都没法子入眼了,唉。” “皇嫂呀,您这绣活可是真真的好呢,比弟妹强多了,您怎么还说入不了眼呢?” “我以前绣得可是比这个强多了,哎呀,都怪万岁爷,整天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连绣活都说累眼睛,这下可好了,大半年没上过手,这重新开工的绣活可真是丑死了。” “皇兄说得也对着呢,您身子刚刚好一些,若不能赶快养好了,那才是要让皇兄担惊受怕了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不知不觉间,日头都有些偏西了,萨苏觉得冰凝身体刚刚恢复,不宜长时间待客,正准备要开口告辞,就听屋外一阵乱乱的脚步声,于是冰凝和萨苏两个人都急急地起了身想要问个究竟,只见湘筠和雪薇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进了屋之后,雪薇面露难色,局促不安写满了一张小脸,再看湘筠,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上面写满的是激动与兴奋,一进得门来就直接扑向冰凝的怀中,雪薇本是跟她一同进的屋,见湘筠扑向冰凝,她因为是做客,又因为担心萨苏不会同意,因此慢慢吞吞地移到自己的额娘身边,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望着眼前的这两个小格格,一个静一个动,一个缓一个急,对此冰凝和萨苏两个人全都是莫名其妙,继而神情紧张起来,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定是湘筠欺负了雪薇。 萨苏原本就对雪薇未来的宫中生活万分抵触,见此情景分明是小格格受了莫大的委屈,从前湘筠不过是十四府的庶出格格,一个郡王府的丫头哪抵得上她们铁帽子亲王府的嫡出格格?然而现在却是不一样了,湘筠先是被改了皇家玉碟,摇身一变成了铁帽子庄亲王府的嫡出格格,又被皇上收养眨眼又成为货真价实的公主,又是在翊坤宫中,就算是雪薇受了天大委屈,她这个当额娘也不能说半个字的不是,因此心中既是憋屈更是焦急与担忧,令萨苏脸色登时暗了下来。 冰凝是这翊坤宫的一宫之主,没有待好贵客自然是万分愧疚,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悦起来:刚刚不是吩咐了湛露要打起十二分的精心吗?本以为这丫头在自己身边调教了快有两年的功夫,办差应该是知道分寸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出了岔子?连个小格格都伺候不好?唉,湘筠也是奇怪呢,平日里对福惠阿哥都是像个大姐姐似的,怎么对雪薇格格就没有耐心了呢?出门之前两个小格格之间一点儿都不生分呢,难不成是因为两个小姑娘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物件闹起了小纠纷,小矛盾?因为是在翊坤宫中,于是冰凝这个主人当仁不让地赶快先开口“审问”起湘筠来。 “湘筠,我问你,到底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回额娘,湘筠想和雪微姐姐一起玩,好吗?” “啊?” 湘筠格格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一张口就令冰凝和萨苏两人异口同声地“啊”了起来,原来她们是虚惊一场,误会了湘筠!于是又统统地长出了一口气。眼见着“转危为安”,冰凝自然是格外地高兴,当即应允,不过她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好啊,当然好啊,你们当然可以一起玩,不过,你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玩吗?为什么还要问可不可以呢?” “嗯,嗯,湘筠是想……,想请雪薇姐姐在咱们宫里多呆几天,多陪陪湘筠,行吗?” “这个……这个?” 冰凝这才知道湘筠竟然打了要雪薇在宫中过夜的主意,其实对于她来讲,这么大的翊坤宫,就是再来十个小格格都没有问题,相反现在是太过冷静,太过无趣了,不过,她愿意,萨苏愿意吗?雪薇可是她的心肝宝贝,也是怡亲王的心尖尖,她再是翊坤宫的一宫之主也做不了雪薇的主。能做主的当然是萨苏,不过她知道,十有八九萨苏是不会同意的,既是担心影响了她,又是担心皇上和怡亲王怪罪她。其实冰凝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来她就喜欢照料小孩子,多一个雪薇格格当然是不在话下,另外,她更是担心萨苏如果拒绝的话,就是直接驳了湘筠的面子,那样的话会令小格格心里不舒坦。平日里小格格只要一皱个眉头冰凝这心里头就像是割了一刀似的,哪里舍得小格格脸面上受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办?冰凝是聪慧之人,她才会不做任何令湘筠不高兴的事情呢,因此她“这个”了两句之后并没有将目光投向萨苏,而是继续留在湘筠的身上。 “你想跟雪薇姐姐多玩几天,那你的这个想法跟雪薇姐姐说过吗?雪薇姐姐答应了吗?” “回额娘,女儿当然问过了,雪薇姐姐,姐姐,她没说不答应。”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湘筠原本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不过跟冰凝生活了一年半的时间,不知不觉之间也学会了她这个小姨额娘的聪慧与狡黠,雪薇当然是不可能直接答复湘筠同意,但是宫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令她也想留在这个新鲜的地方多玩些日子,然而十三府再没有大规矩,在这个方面雪薇还是知道的,贵妃娘娘岂能随便打扰?一方面是想留下来多玩些时日,一方面是不敢擅作主张提出非分要求,因此面对湘筠的盛情邀请自然是吞吞吐吐、吭吭唧唧没有表态。雪薇的不表态在于她的矛盾,结果却是被湘筠抓住了机会,将她这个不表态视为“没有不答应”。 冰凝这么聪慧之人哪里看不出来湘筠的这点小小心机?不过她今天确实是想纵容小格格的,因此即使是心机在她的眼中全都变成了智慧,不过,萨苏是雪薇的额娘,她当然不能忽视十三弟妹的存在,于是只得是硬着头皮问小格格:“你问过你十三婶婶了吗?” 第2685章 心思 冰凝先是询问湘筠是否征求过雪薇格格的意见之后才问她是否问过她十三婶婶,跟在冰凝身边也一天天地开始变得精灵古怪的小格格即刻就意识到了,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她的额娘肯定算是答应了!湘筠实在是掩饰不住内心的巨大喜悦,激动万分地转身扑向了她的十三婶。 “十三婶婶,十三婶婶,您也能同意雪薇姐姐多住几天吗?” 知女莫如母,小格格的这点儿心思冰凝岂会看不出来?她刚刚就是不想先由萨苏开口,生怕她一句拒绝出口就真的是再无回旋余地了,现在由两个小格格将话说到这种程度上,萨苏哪儿能好意思开口拒绝呢? 冰凝再是冰雪聪明也是万万想不到,萨苏哪里是不会同意,她简直是巴不得冰凝立即点头同意,但是十三阿哥的嘱咐她也是牢记在心间:不能让皇兄知道是咱们特意安排的,要让小格格一点一点地走进皇兄的心里。萨苏再是侠义之人,再是颇具侠士风范,到底还是一个久居内宅深院的女人,有十三阿哥在身边出谋划策还好,让她独挡一面应付这么这么艰巨的差事,哪里是她这个妇道人家能够胜任的? 幸好,幸好,冰凝让湘筠先问了雪薇格格,然后她自己又给了充分的暗示,令萨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不着痕迹、顺水推舟般地应承下来。不过由于是第一次独挑大梁,从两个小格格进屋说起来要留雪薇在宫开始一直到现在,她早已经是紧张得从头到脚都止不住地颤抖不止,生怕没能圆满完成怡亲王交待下来的重任。 “这……,这……,是不是太给您添麻烦了?” “弟妹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怎么是添麻烦?两个小格格想要做个伴,我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情,怎么还能是添麻烦?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在这宫里,湘筠有多孤单,除了我这个老婆子就是福惠那个才会走路的小弟弟,连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奴才都没有,也就凝霜,还比她大着六七岁呢。所以雪薇格格若是能留下来,两个小格格做几天的伴,你说是不是天上掉馅饼呢?不过……” 一说到这个“不过”,冰凝当即有些懊恼自己太过粗心,光顾着怎么讨湘筠的欢心了,却是忽略了萨苏这个当额娘的心情,雪薇年纪小,还是贪玩的年龄,还有湘筠做伴,自是玩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而萨苏就不一样了,都说母女联心,平常雪薇在府里陪伴她习惯了,突然间剩她一个人,心里头一定会不好受了吧?唉,刚才怎么考虑这么不周全呢? 萨苏因为一心想成全此事,睁见着事情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怎么冰凝又“不过”了起来? “皇嫂,您想说什么?” “唉,我是想说,刚刚急糊涂了,居然忘记先问问你,若是雪薇留在宫里几天,你可是要有些日子见不到雪薇了,不会思女心切舍不得吧?” 一听是这么一个“不过”,萨苏心里完全踏实了下来,因为生怕冰凝为了顾及她的心情和感受而反悔变卦,吓得她赶快连连表态。 “哪里,哪里,能够在您这里享福,那可是雪薇这丫头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呢,我这个当额娘的怎么好拦着拉着?那岂不是要挡了小格格的福运?” “真的?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当然了!不但小格格,我也想沾一沾这福气儿呢!好了,皇嫂,那就这么说定了,让雪薇格格先在您这里讨扰几天……” 萨苏担心冰凝反悔变卦,冰凝还担心萨苏反悔生变呢,一听十三弟妹明确同意,当即是也是赶快表态。 “什么讨扰不计扰的,我这可是巴不得呢,那咱们就这么定了,雪薇先在我这里住些日子,什么时候小格格住腻烦了,我就立即给你送回府里去,绝不会强留的。” 两人一旦说定下来,都是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原本两个格格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日头偏西了,现在又经过这一番商议,早就到了晚膳的时间,冰凝当然是要留十三弟妹用了晚膳再走,以尽地主之谊,可萨苏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点头同意,既是担心讨扰了贵妃娘娘,也是担心自己因为舍不得而临时反悔闹出乱子,既然答应了十三阿哥,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那就索性再狠心一些,虽然自己的心痛得紧紧地缩成一团,但是谁让她是一个好女人,想要万全自家爷,就是她那不曾谋面的婆婆,想必也是会感激她的吧。 眼见着萨苏去意坚决,冰凝再是因为照顾不周而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不再坚持,任由萨苏饿着肚子离开了翊坤宫。 好不容易离开了冰凝的视线,好不容易出了皇宫,终于坐上了自家的马车,萨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上脸庞,泪水瞬间湿透了绢帕,又顺着指缝不停地流淌,开始还是隐隐啜泣,到后来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其实刚刚在宫里说得好好的,只是暂住几日,陪陪湘筠格格,但她仍是不停地哭啊哭啊,因为她知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一想到那个结局,她怎么能够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一切呢? 回到了怡亲王府,萨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里,再也没有出来。奴才们因为不知原委,当然是不知道怎么去劝,只能是任由她哭个痛快。十三阿哥知道她今天向宫里递了牌子,下午的时候他一直在不远的养心殿,和皇上一起商议事情,期间自家奴才也悄悄地过去递了个话,知道雪薇格格今天留在了贵妃娘娘的宫里。这是他报恩计划的第一步,成功地启动了,虽然没有萨苏那样痛不欲生,但也是怅然若失了好一阵子,特别是面对眼前的皇上,想像着有朝一日雪薇要喊他的皇兄一声“皇阿玛”,他的心中既登时觉得像是被割了一刀似的,然而再想想皇上对他、对他的额娘给予的那么多几生几世也报答不完的恩情,他就不由自主地将手抚上了刚刚还觉得非常受伤的胸膛,登时又不觉得那么的疼了。 翊坤宫中。 萨苏前脚刚刚退下,徐嬷嬷后脚就带着福惠阿哥来到了冰凝的房间。 “给主子请安。小主子一下午都一直闹着不肯歇息,奴才也不敢带他过来跟您请安,生怕他玩得太高兴了,晚上更是不肯睡了。” “我说这一下午怎么都不见小主子呢,还以为一直睡到现在都没有起呢,刚刚怡亲王大福晋过来了,本来还说好几天没有见到福惠阿哥心里头想得紧呢,后来又怕打扰了他歇息,就没有让月影去喊你,谁知道小阿哥竟然没有睡下!” 面对冰凝似是自言自语的这番话,徐嬷嬷心里头很是忐忑,她当然知道十三大福晋跟自家主子的关系有多好,这若是耽搁了大福晋看望小主子,她这罪过可是轻不了。不过冰凝可是没有在意徐嬷嬷在想什么,她一门心思全都在小阿哥的身上。 “福惠阿哥,额娘问你,这一下午既不好好歇息,也不给过来给十三婶婶请安,你今天的表现怎么这么不好?这么不给十三婶婶面子,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十三院婶婶给您带来了好玩意儿呢。” “儿子给额娘请安,十三婶婶带了什么好玩意儿来?” 福惠一见他额娘开始教训他了,生怕萨苏带来的好玩意儿又被她藏了起来不给他,于是赶快小嘴甜甜地先给自己额娘请安,以免惹了她生气,只是第二句就泄露了他心里的那点儿小秘密。冰凝哪里是真的生小福惠的气,她喜欢还来不及呢,只是她也知道,宠溺过度就会令小阿哥渐渐养成骄横跋扈的性子,这可不是爱他而是害他,因此她不得不把这份喜欢生生地放进了肚子里,嘴上一副坚决不能饶了小阿哥的口气。 “就知道惦记着玩,学规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心呢?再说了,每次你给额娘请安都是规规矩矩,有模有样,怎么一到了给你皇阿玛请安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你这么规矩过?你是存心跟额娘做对是不是?” 冰凝拿福惠阿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每次给他的皇阿玛请安,总是要搞出一些小“事故”来,不是踩了袍子绊了脚,就是口齿不清说错了字,搞得冰凝脸面总是无光,久而久之她就认定了这小家伙就是自己的克星,专门让自己在皇上面前出丑,存心给自己拆台。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到了冰凝这里,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子不教、母之过”,她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小阿哥的任何错误过失,都是好自己没有教育好的结果,因此总是一厢情愿地将福惠的任何一个,哪怕是小小的失误都要主动地揽在自己的身上。 第2686章 冷遇 今天是雪薇格格来宫中做客的第一天,不要说雪薇是萨苏的亲闺女,就算是看在湘筠格格新玩伴的面子上,冰凝也定是要热情款待小格格,因此她早早就吩咐了翊坤宫的膳房多多准备些小格格喜欢的菜。平日里小格格和小阿哥们都是各自单独用膳,因为毕竟是小孩子,膳食和大人还是不太一样,他们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另外如果与冰凝共同进膳,两个孩子缠在冰凝身边,不但搅得冰凝无法好好用膳,而且小格格和小阿哥也会因为在他们额娘身边而激动得不能集中精力完成进膳。然而今天因为雪薇的到来变得不一样了,冰凝打破了分别进膳的惯例,让三个孩子全都跟她一起用晚膳,因为她要给雪薇格格接风洗尘,有两个小家伙坐陪可以尽最大程度地消减小格格初来乍到的不适感。 当凝霜和徐嬷嬷接到月影传来的吩咐,要她们带着小主子与冰凝共同用膳的消息后,两个奴才还没有开口回话,湘筠和福惠竟是立即欢呼雀跃了起来,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开心了!小孩子都是最喜欢热闹的,然而雪薇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却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对于小格格而言,冰凝只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尽管她管这个高贵的女人叫“皇伯母”,但是由于平日里极少接触,又是她皇伯父独房专宠的女人,因此在雪薇格格的眼中,这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定是众人口中所说的狐狸精。 雪薇是萨苏的嫡生女,而萨苏既是十三阿哥的嫡福晋又是他独房专宠的女人,因此在雪薇的内心世界中认为各个府里都应该像她们十三府那样,只有嫡福晋才是最受宠的女人。十三府虽然是非不多,但是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不会太平,而十三府的小福晋人数也不少,她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夫君大度地让给萨苏一个人而自己不做半点努力呢?努力的结果当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明枪暗箭层出不穷。 雪薇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额娘与那些姨娘们的争宠中成长起来的,见惯了尔与我诈与不择手段,因此还在小小年纪她就对小福晋们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印象:全都是一群寡廉鲜耻的狐狸精! 小格格与她的四伯父不是很熟,但是对她的四伯母可是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个既和蔼可亲又美丽端庄的女人,可是四伯母这个嫡福晋为什么不得四伯父的宠爱呢?这是一直困扰雪薇的一个天大的难题。后来待她慢慢地长大了,时不时地,一些关于雍亲王府的传闻也会有意无意地灌进她的耳朵里,渐懂人事的小格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四伯父的府上也有一个狐狸精! 王府里的事情都是雅思琦抛头露面,雪薇又是从小就有嫡福晋情结,心理天平当然是直接偏向了雅思琦这一边,每每着到她紧锁的眉头,小格格总是想当然地认为她的四伯母这是受了那个狐狸精的恶气。特别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当永和宫中传出来胡道长做法捉妖的对象就是冰凝的时候,更是令雪薇格格印证了从前想像,既替她皇伯母伤心又替她皇伯父不值,因而也就愈发地讨厌起冰凝来。 因为萨苏和雅思琦都是样貌平平之人,而十三府的小福晋们一个个的都是貌美如花,若是单论外表,萨苏的确是乏善可陈,然而因此雪薇也在她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得出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那就是样貌平平的才是嫡福晋,嫡福晋才应该得专宠,美若天仙的都是小福晋,小福晋都是狐狸精,都应该被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当今天雪薇终于亲眼看到传闻中的年伯母的时候,心中暗暗一凛:果然,长得这么漂亮,不是狐仙还能是什么?单是长得漂亮还不足以令雪薇气恨不平,毕竟她也没有生活在皇伯父的家中,还没有更多的切深感受,然而今天雪薇第一次见识了冰凝对萨苏的热情好客之后心情就太过不能平静了,因为“狐狸精”居然屡屡与她的额娘拉拉扯扯,这若是将那一身的狐臊媚气传到她额娘的身上可就坏了!他们十三府可是千万不能被这个年伯母给祸害了,因此每当冰凝与萨苏有牵手扶肩等小动作的时候,雪薇气恨得牙根直痒痒。哼,既是个狐媚的身子,又还要“惺惺作态、假仁假意”,竟然皇伯父被这狐狸精蒙蔽了双眼,还封了贵妃娘娘,简直就是恶有善报呢。若不是雪薇格格头一次来宫里做客,什么都新鲜得不得了,若不是身边还有湘筠格格作伴,她当然是断断不会答应留下来住几日的。 冰凝哪里知道自己在雪薇格格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的不堪,对于小格格能够留在宫中玩耍几日她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不但精心准备了这个接风家宴,还破例让小格格小阿哥与她共同进膳,反正难得这么高兴一回,小家伙们规律的作息被打乱就打乱吧,小家伙们想胡吃海塞、追跑打闹就胡吃海塞、追跑打闹吧,今天就当过节了,放纵一回又何妨? 没一会儿接风家宴就开席了,平时若是遇到小主子们与冰凝共同进膳,都是福惠坐在她的左侧,湘筠坐在她的右侧。然而今天却是不一样了,雪薇是客人,礼仪要求以客为贵,因此雪薇一定要坐在她的右手边上,以示地位显贵,那么左手边还是福惠阿哥吗?当然不能了,因为这样一来,相当于雪薇抢占了湘筠的位置,会令湘筠有巨大的失落,因此冰凝唯有让湘筠坐到自己的左手边,让福惠阿哥坐到湘筠的旁边,毕竟福惠与湘筠更熟悉,与雪薇才只一面之交,小阿哥还不太认同这个新姐姐。 福惠对于今天能够与额娘共同用膳开心得不得了,从接到月影的传话开始一直到晚膳开始之前都兴奋得难以平静片刻,然而这个巨大的激动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当徐嬷嬷按照月影的吩咐将小阿哥安排在湘筠的旁边,而不是他额娘的身边,当即惊呆了。为什么?雪薇姐姐为什么能够坐在额娘的身边,而他这个亲儿子却不行?再联想到今天下午他就一直没有机会跟湘筠姐姐玩上一会儿,因为湘筠姐姐无时不刻地陪在这个新来的雪薇姐姐身边,把他这个弟弟全忘光了!平时湘筠姐姐总是跟他最亲,现在湘筠姐姐光顾着跟雪薇姐姐亲亲热热,完全将他扔在了一边! 天啊,这个雪薇姐姐简直就是一个大坏蛋,不但抢走了他的湘筠姐姐,现在居然还来抢他的额娘,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福惠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失落,自从这个雪薇姐姐来了之后,他就变成了受气十足的小阿哥,可是他才是他额娘的亲儿子,亲儿子居然还比不上这个外来的格格,真是岂有此理!福惠自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备受他的阿玛疼爱的小主子,现在他的阿玛可是皇上,他这个货真价实的皇子阿哥居然还比不上那两个亲王府的小格格,实在是天理难容,不能忍受!福惠毕竟才是两岁多的小娃娃,哪里看得懂这些人情世故,由于实在是不能理解今天自己受到的这些不公平待遇,当即嚎啕大哭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年纪太小,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这些不公平待遇,因此唯有哭才是他的法宝,是他致命的武器。 果然不出福惠所料,小阿哥的嚎啕大哭引来了冰凝的足够关注,甚至是来不及问他为什么哭,她就赶快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小阿哥的身边。福惠本来平日里就格外地粘冰凝,现在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更是要立即从他的额娘这里来寻求温暖,于是趁着冰凝走到他身边好生安抚的机会,立即伸出两只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又分开两条小腿紧紧地夹在她的腰上,说什么都不肯再松开。冰凝当然知道小阿哥为什么会哭得这么惊天动地,也知道从不曾受过半点委屈的他可是难过坏了,于是也没有再坚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而是赶快一边伸出手来托住福惠的小屁股将他抱紧在自己的怀中,一边还没有忘记取笑这个备受姐姐们冷遇的小家伙。 “唉呀,咱们的福惠阿哥可是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竟是这么一个小气鬼?” “额娘,儿子不是小气鬼,儿子要额娘抱着吃饭。” “抱着吃饭?” 所有人都被小阿哥这个“无理”要求惊得目瞪口呆,抱着怎么吃饭? 冰凝当然知道,小阿哥既是因为太过粘着她,太过贪恋她的温暖怀抱,同时也是因为需要向两个姐姐示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们,他才是她的亲儿子,你们谁都不是!不管是什么亲王府的格格,谁也别想从我的手里将我的额娘抢走! 第2688章 成拙 皇上哪里知道福惠阿哥满脑子都在想着什么,如果他知道福惠将冰凝都视为自己的手下败将,他一定不会让小阿哥阴谋得逞,一定会用另一只手将冰凝拥入怀中,因为在他的心中,眼前的这两个人都重要,甚至冰凝比福惠的份量还要更重一些。 然而这一切都无可挽回了,皇上难得有时间用在天伦之乐上,因此只顾着一路抱着福惠进了屋里,然后直接就在主位上落座。由于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个再过自然不过的举动对于才刚刚遭受“心灵重创”的福惠来说是多么的意义重大!稳坐皇上怀抱之中的小阿哥先是抬眼挑衅般地望向冰凝,只见他的额娘一脸愤懑之情,又转眼回望一眼月影,只见那个奴才一脸小心陪笑,福惠的心理总算是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心情好得不得了。 然而这个心情好得不得了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因为皇上才刚刚落座就突然发现这屋子里居然多出来一个小格格! 由于皇家多子多孙,皇上的侄男侄女简直是多如牛毛,即使是十三府的格格,皇上也是见着眼生,不过要知道自从登基以来,他与福惠见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那么雪薇的见面不相识也就没有多少奇怪的了。 眼见着他脸上露出格外诧异的表情,冰凝知道是时候将雪薇引见给皇上的时候了,于是赶快上前一步紧拉着雪薇格格冰凉的小手,用柔和的语调半是安抚半是引见道:“雪薇格格,这就是你皇伯父,赶快叫皇伯父呀。” 雪薇再是心情紧张到了极点,然而见到圣上的那一刻她也知道,定是不能小家子气没了规矩,给十三府,给她的阿玛丢人现眼,此时对于被这个“狐狸精”娘娘拉上自己的手很是抵触,却是不得不强忍下心中的极度不适,同时也是因为冰凝那春风化雨般的柔声细气而抚平了不安心情,于是按照规矩上前先是低眉垂首行了一个标准的请安礼,才轻轻地脱口而出“雪薇给皇伯父请安”。 皇伯父?见此情景皇上完全是云里雾里,不明所已。能够有资格称呼他皇伯父的侄女们有几十号人,这是哪个府的侄女?怎么没有听冰凝说起过呢? 现如今冰凝与皇上之间极其默契,只要对方一个眼神彼此都能够立即心领神会,因此还不待他开口,冰凝就知道皇上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正好雪薇格格行了请安礼,正等着皇上叫起呢,于是她赶快开了口,希望尽快帮着小格格脱离困境。 “回万岁爷,这位可是老十三和萨苏的雪薇格格呢,您怎么还没有认出来?臣妾看着呀,这模样,这眉眼,可是实在是像十三弟妹更多些呢,您快看看是不是?” “噢?原来是老十三的四格格,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皇上一听说是怡亲王的四格格,心中有些焦急,生怕怠慢了初次前来宫里做客的小格格,急急地叫了起身。冰凝将雪薇引见是真,但是想让小格格尽快与皇上熟悉起来也是真,此时见目的达到了,心中登时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与冰凝担心的完全一样,初到皇宫做客,又是那个一贯冷冷清清的皇伯父,雪薇当然是忐忑不安到了极点,现在尽管这个“狐狸精”娘娘替她不动声色地解了围,但是由于根深蒂固的成见太深了,这件事情对她而言也仅仅只是有了一瞬间的感激,短得小格格几乎意识不到这份感激之情,就因为要赶快给皇伯父回话而忘得一干二净了。 “多谢皇伯父。” “来来,快过来让朕看看。”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朝雪薇招了招手。小格格见她皇伯父与印象中大大的不一样了,脸上满是和蔼可亲的笑容,心中的紧张与不安消散了很多,于是格外乖巧地走上前去,轻轻地依偎在他的身边。 “来来,快让朕看看,老十三的四格格,嗯,怪不得朕看着这么眼熟呢!你皇伯姨母说得果然不错,真是越看越像你的额娘呢。好啊,真是好啊,四格格都长这么大了,朕都认不出来了。噢,对了,四格格叫什么来着?” 皇上明明是面对着雪薇格格,但是说到名字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问小格格,而是抬头望向了冰凝。或许这就是习惯使然吧,在他的潜意识里,不管是怡亲王的四格格还是湘筠格格,甚至是福惠阿哥,都不能替代冰凝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好比现在,由于与小格格聊得太过投入,生怕冷落忽略了陪在一旁的冰凝,因此趁着这个询问名字的机会,赶快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一脸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的女人。 冰凝确实是一脸知意盈盈,然而皇上这回可是自作多情了,她哪里是在向他微笑,她只是在向雪薇微笑,因为小格格与他初次见面竟是如此的其乐融融,她是多么的幸福与满足。毕竟这是萨苏的女儿,爱屋及乌的结果自是令她将雪薇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照顾,极其希望小格格在自己这里不受半点委屈,而结果也是朝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这伯侄两人人相见甚欢,她哪里还会想到什么自己受到冷落或是忽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此时听到皇上向她问四格格的名字,虽是稍稍有些一怔,但也是极快地回过神儿来。 “回万岁爷,这是雪薇格格。” “雪薇,好,雪薇,雪中蔷薇,很有意境也非常好听的名字。” “那是当然!四格格不但名字好听,模样俊俏,还会诗书呢!” “噢?雪薇还会诗书?那朕倒是想要考一考你了。” 冰凝如此不遗余力地夸赞雪薇自然是希望皇上对雪薇更添好感,这伯侄两人的感情能够更进一步。而且这么多年夫妻以来,冰凝当然是对皇上拿捏得格外精准,知道他喜好什么,因此在夸过名字好听,模样俊俏之后,将全部的落脚点都放在了才女之上。皇上果然是被冰凝早早就研究透了,果然是一听说雪薇格格还会诗书,当即激动起来。 “噢?朕今天可是听了一件新鲜事儿呢!老十三不让十三弟妹识文断字,却是让他的格格饱读诗书,实在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请的哪位师傅教小格格。” 见皇上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雪薇赶快屏气凝神,规规矩矩地答道:“回皇伯父,雪薇只是随阿玛读了些诗书。” “噢?原来是老十三亲自授学,可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呢!那朕可是要好好地考一考你了!” 冰凝夸赞雪薇能诗会书自然是想要替小格格在皇上面前博得一个好印象,皇上一听说是十三阿哥亲自授学当然以为雪薇是天赋异禀才能在女人从不识文断字的十三府获得如此特殊的待遇,想当地认为雪薇定是像冰凝那样才学出众。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料到雪薇只是偶尔从她的阿玛那里学些皮毛而已,不但与冰凝有着天壤之别,就是与湘筠比起来都是不可同日而语。自己有几斤几两人是最清楚的的,因此一听说皇上要考她才学,雪薇当即是小脸煞白,随即又是满脸通红,这是担心回答不上来考题而极度忐忑不安以及同时对冰凝格外怨恨与愤怒的结果,误以为这个“狐狸精”姨伯母是存心要看她的笑话,存心要她当众出丑才故意在皇上面前提起她会诗书的事情。 果然是天下最毒妇人心!果然是靠着心机与手段才得了专宠的狐狸精!果然是蛇蝎心肠的女人!雪薇在心中暗暗地将冰凝骂了一个体无完肤却也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因为皇上的考题已经脱口而出了,当前的燃眉之急是要放在如何应对皇上的题目。 “刚刚朕路过院子的时候,见到有几盆荷花开得正盛,不知雪薇有何感想呢?” 皇上确实是没有半点难为小格格的意思,因为他的考题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古往今来,荷花因为寓意出污泥而不染,因此咏荷的诗不说有上千首也要有好几百首,随随便便一句都能够顺利过关。然而皇上也确实是太不了解情况了,对于才刚刚知道“春眠不觉晓”,才刚刚能够完整地写下自己名字的雪薇格格来讲,这个题目又委实是太难了。 小格格遇到了极大的难题,冰凝这个始作俑都竟然是浑然不知,不但不知道自己惹恼了雪薇,更是心中暗暗得意起来,以为现在正是让雪薇露脸的大好时机,一定要让皇上好好见识见识小格格的真才识学,能免令雪薇在皇上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她当然是满脸含笑地“袖手旁观”。 果然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女人!雪薇从眼角的余光中见到冰凝的满脸笑容,简直是要气炸了肺:先是给她戴上一个会诗书的高帽子,再怂恿皇上出考题来难为她,现在更是一脸奸笑地看她当众出丑,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寡廉鲜耻的恶妇? 第2689章 出头 皇上等待见识小才女的才高八半、技高一筹,冰凝更是期待雪薇的一鸣惊人,好令小格格能够藉此本事博得他的好感。而雪薇则是急得满头大汗,本来就是暑热天气,再加上心急如焚,衣衫早就是从头湿到了脚,却仍是一筹莫展、无以为继。 幸好,幸好还有湘筠格格!湘筠格格的初衷并不是想要替雪薇救急,毕竟小格格也不知道雪薇的学识是个什么水平,哪里知道这个四姐姐现在正陷入一场脸面无光的巨大困境之中,湘筠只是因为觉得这道考题实在是太过容易,小孩子急于表现的心理促使她想要在她皇阿玛面前展现一下才学,当然也是为了展现她小姨额娘这个师傅教导有方,在这两个因素驱使之下,本是性子有些腼腆的湘筠竟也是顾不得失礼,更是忘记了会有抢了雪薇格格风头之嫌,一句脍炙人口的诗句当即就是脱口而出。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就蜻蜓立上头。皇阿玛,女儿答得对不对?” 皇上本是在考雪薇格格,结果正万分期待雪薇的一鸣惊人之际,却不曾想半路里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两个格格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湘筠是正式过继的公主,但雪薇是怡亲王的格格,爱屋及乌的心理令皇上的心理天平又不由自主地偏回来雪薇这一边,又因为今天雪薇是客,他不想令雪薇被抢了风头落入难堪境地,于是不得不鸡蛋里挑骨头地难为起湘筠来。 “嗯,诗确实是好诗,你背得也是分毫不差,按理说朕应该大大夸赞你一番的,不过,朕刚刚的考题不是已经说了吗?刚刚朕在院子里看到几盆荷花开得正盛,那么你这一开”头的‘泉眼无声惜细流’从何而来?”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皇上只一句就将湘筠说得哑口无言,是啊!这宫里哪里有什么泉眼,她这首诗开篇第一句就犯了大忌。其实如果今天不是有雪薇格格在场,皇上当然不会难为湘筠,反而还要因为小格格的课业成果而大大奖赏一番,几颗金瓜子是断然不会少的,只是今天,没有天时,没有人和,只剩下地利这一项,湘筠当然是要走背运了。 湘筠被皇上史无前例地吹毛求疵一番,小脸当然是挂不住了,先是因为他的不认可而憋得通红,继而又担心被众人看了笑话而小脸煞白,神情更是尴尬不已。 皇上现在的心思全在雪薇的身上,哪里注意到了湘筠那张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小脸,而是否定了她这首“小荷才露尖尖角”之后就将头转向了面前的雪薇。 “四格格,你准备了哪一首?” 在皇上考题刚刚出口之际,雪薇格格的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早已经被皇上的题目考得昏头涨脑,原本以为张口结舌必输无疑,哪里料到斜刺里杀出来的湘筠竟成了她的大救星,这番抢答不但为她争取出来一个极其有效的缓冲时间,而且经过这番提示之后,忽然间想起前几天她阿玛随口咏读了一首诗,好像就是说荷花的,是哪首诗来着? 就在雪薇冥思苦想之际,皇上就转过头来问她来了,雪薇心急之下只得是没头没尾地喃喃了一句:“映,映日荷花,映日荷花……” 以雪薇格格的才学,能够勉强记得她的阿玛曾经说过“映日荷花”这四个字已经是实属不易了,根本不可能指望她将整句诗完整地诵读下来。皇上虽然不知道雪薇的能力有多少,但是当小格格没头没脑、结结巴巴地说出这四个字之后,皇上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进了肚子里,没有预想中的张口结舌,他当然是大喜过望、龙颜大悦,迫不急待地替雪薇解了围。 “好!好诗,这‘映日荷花别样红’可不就是朕刚刚在这院子里见到的莲荷嘛!” 皇上从来都是性情中人,从来都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当然除了在先皇面前以外,因此他的这个真性情也在有意无意之中或多或少地得罪了不少人,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从不曾改变过什么,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如此毫不掩饰的厚此薄彼行为而不但令湘筠格格极是不服气,而且当场惹恼了另一个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人,那人就是冰凝! 冰凝与皇上正好相反,雪薇再是萨苏的亲闺女,然而与湘筠相比起来,毕竟有婉然的因素在其中,湘筠可是她的外甥女呢!因此尽管冰凝是一个没有偏心眼儿的人,但是若非要比较出一个孰高孰低来,又是在皇上刻意抬高一方打压另一方的情况下,雪薇在冰凝心目中的位置当然是要差了湘筠一些。若是旁的事情,譬如吃穿用度之类的,她当然会是一碗水端平,只是现在见到湘筠被皇上说得没了脸面,而小姑娘家最是脸皮子薄得不行,自然是于心不忍,于是也顾不得失礼,更是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当即开口替小格格开脱一番。 “回万岁爷,臣妾才疏学浅,不过‘映日荷花别样红’这句诗还是略知一二的。” 冰凝这番话里有话、夹枪带棒的话意味着什么皇上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又不是一块朽木,更不是榆木疙瘩,想听不出来都难。不过由于他原本就是没能对两人个格格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现在又明摆着是惹恼了冰凝,自是心虚得厉害,不过又不想就这么乖乖束手就范,还想和稀泥,企图蒙混过关。 “那个……,那个你的学问朕都知晓了,改日再考你更难的,今天是雪薇格格初来宫中做客,你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皇上当然是怕了冰凝,知道她因为他偏袒了雪薇格格而心存极度不满,然而他仍是认为自己也没有什么过错,湘筠的“泉眼无声”确实是文不对题,雪薇的“映日荷花”就是格外应景,他哪里错了?不就是实事求是地坚持了真理吗?难道说坚持真理还成了过错了? 皇上表面上理直气壮,但内心中还是明知自己有偏有向,因此在面对冰凝的质疑时自然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这个既才高八斗又月玲珑心智的女人给他了什么难题,因此只有将难题直接扼杀在摇篮里才是最明智之举。 皇上意图堵住冰凝的嘴,然而冰凝已经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了,哪里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轻松打发了事的? “回万岁爷,臣妾委实不才,更是有一事不明,还望万岁爷指正为好。” 被冰凝逼到了死胡同里,又有两个格格一个阿哥在场,他也不好直接驳了她的面子,无奈之下只得是干笑两声才开口说道:“你可真是说笑呢,这天底下的诗书哪里还有你不明白的?” “万岁爷可真是抬爱臣妾了,臣妾记得这句‘映日荷花别样红’之前还有一句,应是‘接天莲叶无穷碧’,连路边的孩童都会的一句诗,想来万岁爷也应该清楚得很吧?” “你,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嘛,这么含沙射影的是在做甚?” “万岁爷可真是愿望了臣妾呢,臣妾不过是背了两句古诗,怎么就成了含沙身影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臣妾可真是担待不起呢。” 冰凝确实是没有把话说完整,她的本意是要说,如果湘筠是因为“泉眼无声”而文不对题的话,雪薇答的这句诗,虽然映日荷花没有错,但是全诗中的“接天莲叶”也同时样是文不对题。翊坤宫再是空间足够也不可能大到能免容纳“接天连叶”的程度,因此雪薇讨巧地只背了半句诗就逃避了文不对题的同样结果,皇上怎么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更何况,在两个人都有同样的文不对题的错误发生,湘筠可是完整地诵读了整首诗,而雪薇只背出了半句诗,结果湘筠不但得不到他半点首肯,还大赞特赞只有四个字的“映日荷花”,天底哪里有这么偏心眼儿的皇伯父?若论起来,湘筠还要喊他一声皇阿玛的,这自家闺女反倒是还不如别人家的格格了? 冰凝确实是被气得差点儿昏了头,不过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待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却不失冷嘲热讽地与皇上“含沙射影”一番,只说了一部分字面上的意思,其余的就全靠他自觉领会了。 虽然冰凝不会和皇上打开天窗说亮话,明摆着她是替湘筠出头,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对于这个出头也是有些心虚,生怕因此而令雪薇格格难堪,因此自然是只能与皇上如此这般含沙射影一番,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既想替湘筠出头,又不想得罪雪薇。 冰凝打了什么主意皇上那样睿智之人岂会不知?只是他不想让她的如意算盘得逞罢了,谁让她刚刚将他逼到了死胡同里,害得他不得不皮笑肉不笑地与她勉力应战?现在,他可是要动用自己手中的特权,实施最有力的反戈一击,好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第2690章 震怒 皇上意图反戈一击也是存了私心的。因为从雪薇吭吭哧哧半天才勉强说出“映日荷花”四个字,不但是皇上,就是冰凝都看出来了,这雪薇的才学实在是没有多高,甚至连“才学”两个字都担当不起。不过,就像冰凝不想令雪薇难堪一样,皇上也不想让雪薇脸面无光。由于他既不想承认自己偏袒雪薇,又因为已经伤了湘筠而无从安抚,更是不想让冰凝在两个格格面前充当老好人,几个因素共同作用之下,他唯有为难冰凝才能摆脱当前的困境。 “既然你能问出‘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问题,想来你也不会是什么才疏学浅之人,况且你又是这一宫之主,这翊坤宫中的情形当然是问你这个正主最是理所应当,那朕就成全你,由你来说说你这满院子荷花如何?” 古往今来咏荷的诗句实在是太多太多,凭着冰凝的才学,能够找出应得上翊坤宫中景致的诗句也是信手掂来,因此皇上刚刚的那个“反戈一击”对冰凝这样的才女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太过为难,皇上只不过是想把烫手的山芋急于扔给冰凝罢了,尽管他刚才对雪薇极尽偏袒,但从本心上来讲,他可是也不想得罪两个小格格中的任何一个。 冰凝存了什么心思,皇上看得一清二楚,而皇上打了什么主意,冰凝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此时眼见皇上将战火烧到她的身上企图自己一走了事,在两个格格面前卖个好人情,冰凝的心中登时怒火高万丈,凭什么他就可以借着一家之主、一国之君的天然优势来难为她呢?既然她过得不好受,他也别想逍遥自在。 “回万岁爷,臣妾一再向您明示才疏学浅,您还要考问臣妾,那臣妾若也是文不对题,还望万岁爷海涵。” “现在是切磋学问,你这么小心谨慎做甚?你但说无妨,朕免你不敬之罪。” “那恭敬不如从命,臣妾这就献丑了,刚刚想起一句诗,极是应了臣妾宫中的这番景致,说来给您听听,就当解个闷儿吧。” 冰凝又客气又恭敬地啰嗦一番之后,略略停顿一下就吟诵了一首确实是极其应景,但是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的一句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这句诗出自《诗经﹒国风﹒山有扶苏》,大致意思是说,山上小树纵横,沼泽中荷花盛开,未能见到那个名叫子都的美男,却是遇到一个轻狂之人。 这首诗中既有山又有沼泽,而翊坤宫中若就勉强算得上的也有影壁墙后面的那个假山,而沼泽就算是勉强也算不上了,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反正冰凝在此之前一再地表示自己“才疏学浅”,因此与两个小格格一样犯了文不对题的错处也是无妨,重要的是,她现在根本就不是想要表现自己有多么高的才学,她只是想狠狠地出一口心中的恶气罢了!皇上不但厚此薄彼,还想要让她尽力维持两个小格格之间平衡的打算也要落空,眼前这个人真真地是一个可气可恨至极!所以她也顾不得祸从口出要惹得龙颜大怒了,也顾不得在小格格面前仪态尽失没了母仪风范了,这首诗几乎是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冰凝的一时气恨不过的后果不用想就知道非常严重,因为觉得自己占理虽然当着一众奴才和三个小主子的面让皇上脸面尽失,不过冰凝也还是心中有数,凭雪薇那吭吭哧哧才憋出来的“映日荷花”四个字她就知道小格格根本听不懂这首诗所云何事,而湘筠是她的学生,她这个师傅自是知道湘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全本《诗经》她可是只教过小格格《关鸠》一首,至于福惠阿哥呢,那就更是不值一提,连话都说不利落的小阿哥哪里听得明白这首诗的意思? 虽然一屋子的人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冰凝这首诗的意思,然而人在怒极之下极易失去理智,皇上当然也不例外,全天下就属他的脸面金贵至极,可是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是吃了熊心包子胆,竟然敢用这首诗来回他!这首诗虽然不是那么的脍炙人口,然而皇上那么高学问之人,又是极喜《诗经》到可以倒背如流程度,怎么不知道这其中传达出来的意思?冰凝才说了第一句他就立即想到了后面三句,当即是要将他气疯了。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不知羞耻,不但心里想着子都那个美男子,还明目张胆地讽刺他是轻狂之人,如此奇耻大辱哪里受得下来?这个女人居然胆敢讽刺他是轻狂之人,实则她自己才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因此还不待冰凝将整句诗全部诵读出来,他的那张脸当即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霜雪似的,恨不能让眼前这个可恨之人剥皮抽筋才好,却也是难解心头之恨。 眼看着皇上的脸色从洋洋得意瞬间因为她这首《山有扶苏》而登时变得如同寒冬腊月似的,冰凝心中这口恶气虽然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大口,然而现在她除了痛快之外立即又有了一丝丝的后悔。就算从前还是王爷身份的时候,他也是受不得一丝半毫的委屈,更何况现在是帝王之躯。 想来她可一直都是控制情绪的高手,从前与皇上的数次交锋之中从来都是占尽了上风,从来都是皇上被她气得暴跳如雷,而她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哪里想得到有朝一日进了宫来当上了贵妃娘娘反到是形势大变呢?难不成皇宫是皇上自幼生长的地方,占尽了地利优势,任凭她有再多的狡黠,再多的智慧也是无济于事? 此刻的冰凝除了满腹的后悔之外没了半点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得意,她是暗暗问自己,这是不是就是常人得说的“持宠而骄、得意忘形”?只是大祸已经闯下,皇上已然怒不可遏,这让她如何亡养补牢呢? 皇上脸色大变,除了冰凝是又尴尬又后悔以及福惠还不懂人情世故之外,其余众人全都是心惊肉跳、面如土色,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龙颜大怒,但是原因对于他们来讲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结果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结果就是天资聪颖、才高八斗的贵妃娘娘在回答皇上的考题之时,彻底地将万岁爷给激怒了。 先不说奴才们如何,单说那两人个小主子,湘筠与雪薇格格。 湘筠的天性是既心思敏感又深知分寸,在冰凝的身边生活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她再是思念自己的亲生额娘,但也无力与命运进行抗争,好在冰凝既是她的四伯母,但也是她的小姨,因此这份得天独厚的亲戚关系令湘筠的抵触情绪自然而然地消减了许多,此外这一年半的时间相处下来,冰凝待她与福惠阿哥完全一样,有时候甚至花了更多的时间和心思在她的身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有了如此深厚的感情基础,随着几个月前正式过继给了皇上,小姑娘知道十四府她是永远也回不去了,而她的亲生额娘也是永远都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了,从今往后,她的命运是要与这翊坤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小格格认命地将自己的一切交到了冰凝的手上。因此从她今天抢答考题也不难看出,她是真心地在意她的小姨额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才会不惜抢答也要为冰凝挣得脸面。然而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先是被皇上鸡蛋里挑骨头认为文不对题,又将打抱不平的冰凝牵扯了进来,非但没有为她的小姨额娘挣得半点脸面,此刻还因为替她出头而令冰凝陷入困境,更是惹怒了她的皇阿玛,湘筠怎么能够心安? 再说雪薇格格。这是小格格初次到皇宫中做客,本是想着千方百计要讨了皇伯父的欢心,不要辱没了十三府的声名,哪里料到竟是横遭这个狐狸精娘娘的暗算,害她答不上皇上的考题,自己出丑不说,还牵连了怡亲王府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真是可气可恨之人!雪薇对冰凝有多少恨就对皇上有多少爱,因此尽管此时的皇上面色极其难看,但是在小格格的眼中竟是那么的英俊无比,因为那个大恶人当即就遭到了恶报,时候还是这么的早!这不,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英明睿智的皇上就要降怒和处罚那个狐狸精了,简直就是大快人心!让这阴毒的恶妇也尝一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看来是相当美味无比。 由于心境不同,对于皇上的震怒看在两个小格格的眼中则是不同,湘筠当然是与奴才们一样是心惊肉跳、面如土色,不想她的小姨额娘因为她的原因而遭皇上严厉惩处,更不想翊坤宫从此之后被打入冷宫。雪微则不然,尽管她的皇伯父震怒之下甚是吓人,然而小格格表面上一副与众人一样的担惊受怕模样,心中却是喜不自禁,因为一会儿她就能够亲眼看到这个狐狸精娘娘如何被皇上严厉惩处,籍此机会被打入冷宫才是更好,方能一解心头之恨,也替皇后娘娘报了冤仇。 第2691章 挽回 皇上确实是被冰凝气炸了肺,不过他虽然身为一代帝王,然而现在的他可不是什么君主,而是一个父亲,一个伯父,当着小格格小阿哥们的面,他实在是舍不得破坏了这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气氛。此外雪薇格格这可是初次来到皇宫做客,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可不想让老十三误会他怠慢甚至苛责了雪薇,至于那个可恶的女人,他自是会找机会再单独收拾她也不迟! 因是顾着雪薇的面子,皇上终究还是忍了又忍,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再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慈父模样。由于冰凝先前惹恼了他,现在皇上当然是连看都不会看那个可恶的女人一眼,就算是心中有那么多的问题,也决计不会理会她半分,可是那些问题不问个水落石出他又是百爪挠心般地难受,无奈之下,皇上唯有将目光直接投向了雪薇,而他那副和蔼可亲的慈父模样落在小格格的眼中,竟是那样的可亲、那样的可敬,简直是与她自己的亲生阿玛不相上下。结果就是小格格这个恍神之间,皇上的问话就脱口而出了。 “来,雪薇,皇伯父问你,你今天可是与你额娘一同过来的?” “回皇伯父,雪薇确实是与额娘一同前来拜会年伯母。” 尽管心中对冰凝充满了无限的痛恨,但是在回答皇上的问题的时候,雪薇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没有过多地流露出对这位年伯母的刻骨仇恨。皇上一听雪薇果然是与萨苏一同来了宫里,怎么却是不见了她的人影? “噢?你额娘她…… “回皇伯父,额娘才刚刚走了没一会儿。” “怎么?你额娘走了?那你这是……?” 其实这些事情皇上向冰凝询问更为妥当,毕竟冰凝是这翊坤宫的主子,皇上与她又是平辈,也方便问话,只是刚刚被这个女人气得着实不轻,简直是要七窍生烟,因此皇上哪里还肯再跟冰凝说半句话,于是这些问题只能是从雪薇这个小客人口中得知一二,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总好过去理会冰凝。 十三府再是没有什么规矩,但是基本的礼数还是不会少的,此时眼见着皇上不停地向自己问一些本应该是冰凝这个一宫之主需要回答的问题,小格格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非常肯定的一点就是皇上彻底地恼了她的年伯母,再度验证了冰凝的失宠,雪薇的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了。 “回皇皇父,是这样的,雪薇初次进宫做客就与湘筠妹妹格外投缘,湘筠妹妹想与雪薇多玩些日子,刚刚与年伯母问过,年伯母答应了,额娘就告辞了。” 虽然这些都是雪薇在陈述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冰凝既没有禀报皇上也没有禀报雅思琦就擅做主张留雪薇在宫中。虽然这件事情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然而却不是从冰凝的口中说出来给皇上听,而是从外人,从雪薇格格的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他的心中当然是格外的不痛快。 不过冰凝也是非常冤枉,要知道这是才刚刚发生的事情,面对湘筠的请求,当着萨苏和雪薇的面,她总不能回复说:容我先启禀万岁爷或是皇后姐姐再答复与你们吧,毕竟身为贵妃娘娘,这么点儿自主权还是有的,唯一的问题就是皇上来得太早了,早到还容不得她差人去给他送个口信,另外又好巧不巧地遇到了惹恼皇上的问题,他有什么事情都不直接问她这个一宫之主,而是假小格格之口,令冰凝陷入了一个极其被动的境地。 先是因为冰凝的那句答诗而遭受奇耻大辱,后是发现她擅作主张知情不报,皇上简直是要被她气炸了肺,就差一个导火索他就要即刻点燃爆炸了。 皇上脸色极其难看,冰凝哪里看不出来?又哪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见他只是一味地问雪薇,而将她这个正主干干地晾在一边,不但脸面无光,心中更是后悔不已,此时眼见着问到了萨苏告辞和小格格留宿宫中的事情,为了尽快挽回些局面,她也顾不得备受冷落的尴尬情形,努力半天终于在小格格话音落下之时赶快又接起了她的话。 “回万岁爷,刚刚十三弟妹走得急,又恰好到了晚膳的时辰,也是担心扰了您的晚膳,所以臣妾没有差小武子过去给您禀报一声,臣妾知错了。不过,既然臣妾已经应允了雪薇留在臣妾的宫中多待些日子,就应当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才是,毕竟今儿可是雪薇格格第一天在臣妾的宫中,臣妾委实是担心她有诸多不习惯之处,于是就自作主张让小格格们和福惠阿哥一起在臣妾这里用膳,就算是给雪薇格格接风……” 冰凝洋洋洒洒的这一大段话说下来简直是与刚刚答题的情形判若两人,刚刚是有些气恨,有些怨怒,有些嘲讽,有些逾越,然而现在的冰凝十足地放低了姿态,完完全全一副楚楚动人的小女人模样,而且还是深明大义、礼数周全的小女人。 冰凝的这个突然转变态度实在是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原本他是决计一晚上都不再理会她,然后再晾她一些日子,让她好好反省一下再说。依照这么些年来与冰凝相处的经验,皇上知道她是一个绝不肯服软之人,而他这回失了这么大的面子,也定是不会怜香惜玉,因此只要是稍稍想一想他就知道,接下来两个人必将有一场恶仗。谁承想,这场恶仗还没有开打呢就有偃旗息鼓的苗头,冰凝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摆着率先举手投降了,那么就剩下他一个人还怎么继续把这出戏再唱下去? 特别是还当着雪薇格格的面,特别是现在正在进行的是雪薇格格的接风宴,他若是冷了面孔岂不是跟雪薇过不去?再是有一千个一万心不甘情不愿,然而皇上到底还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他可绝对不是害怕得罪了小小的雪薇,而是不想让怡亲王受半点委屈。 “原来今天这是雪薇的接风宴,好,好,你想得确实是周到,朕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朕也正好还没有用膳呢,就借你这块宝地,也给雪薇格格接个风。” 冰凝将姿态放到了最低,是诚心诚意表达自己的歉意,依照她对皇上的了解,那可是一个又骄傲又要脸面之人,她那样地伤了他的脸面,定是要想方设法地讨要回去,可不是三言两人语就能打发了事之人,然而她竟是万万也没有料到,皇上竟然能给了她们这么大的面子!直接留在了翊坤宫中用膳。要知道对于每天日理万机的他来讲,自己用膳从来都是没时没点,经常因为忙起来顾不得甚至是忘记了用膳,因此能与冰凝她们一起用膳,无论是对冰凝而言,还是对这一双儿女而言,都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更不要说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不愉快,她的持宠而骄简直就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他却主动留了下来,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更加的愧疚了。 冰凝的心中是后悔与愧疚,而湘筠格格听到他的表态当然是欢呼雀跃,毕竟还是小姑娘,再是矜持,再是懂礼数,此刻听到她这个久也见不上一面的皇阿玛竟然会留下来与她们一同用晚膳,小格格都有点儿担心是自己听错了。然而纵使有些许的迟疑也无法影响到她的心情,湘筠实在是情难自控,于是想也没想就兴奋地一把抱住了冰凝,绽放了满脸的笑容别提有多么开心了。 雪薇没有在宫中生活的经历,哪里会知道这些原委?因此她根本就无法理解她的皇伯父留在翊坤宫中用膳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因此也就无法理解这个年伯母和湘筠姐姐为什么会高兴成这个样子。此外由于她是初来宫中,小心谨慎是她最为重要的行为规范,因此面对冰凝与湘筠的喜出望外雪薇实在是难以苟同,于是在鄙夷与懵懂的双重心理作用之下,她的脸部表情委实有些怪异,与周围喜气洋洋的气氛显得极不协调。 冰凝是何等玲珑心窍之人?皇上的成人之美,湘筠的激动万分,雪薇的格格不入,都一一尽落她的眼中,为了尽快让小格格融入到欢乐祥和的氛围中来,她赶快一边拉起雪薇的小手一边说道:“哎呀,臣妾自一大清早就看到两只喜鹊飞来飞去,就想到有什么好事临头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雪薇格格和十三大福晋带来的福气和仙气呢!依臣妾看来,这雪薇格格既是咱们翊坤宫的稀客、贵客,更是咱们的福星呢!看来还是雪薇格格的面子真大,就连万岁爷都因为看在小格格的面子上才肯留在咱们这里用晚膳呢!下一回如若还想请万岁爷在咱们宫里用膳,就一定要请雪薇格格亲自出面相邀才行,臣妾这张老脸果然是不中用了呢。” 第2692章 传膳 冰凝才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龄,一张粉雕玉琢般的精致脸蛋儿娇嫩得仿佛是能够滴出水来,然而从这张小脸儿上的口中竟然说出“臣妾这张老脸”来,更是好巧不巧地,这个时候皇上正端起茶盏喝茶,结果就一口水含在口中还没有咽下去,忽闻此言差点儿将他惊得将茶水呛了出来。 整整一个晚上皇上都因为冰凝的那首《山有扶苏》而气恨不平,既是真的隐隐有些怨气,也是想好好摆一摆帝王的架子,让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持宠而骄的女人有所忌惮,而且他本身也是一个隐藏情绪的个中高手,整出戏演得甚是逼真,结果却是被刚刚冰凝的“臣妾这张老脸”而破功,一口茶水憋在嗓子眼儿里难受坏了。 唉呀这个老女人,怎么这么可气又可恶呢?怎么他故意板起一副怒气冲冲的面孔还是震慑不住她呢?她都已经如此不可原谅了,他都已经狠下心来要好好地处罚她了,怎么还能够破功呢?难不成刚刚同意那个留下来共用晚膳也不仅仅是因为雪薇格格,更多地是因为这个可气又可恶的女人? 皇上那么骄傲的人哪里肯承认他一个四十好几的大男人竟是这么的没出息,他当然只是因为雪薇格格的缘故才不得不留下来的!至于这口幸好没有喷出来却半天也咽不下去的茶水完全就是因为实在是那个女人的话恶心到了他的缘故! 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议,皇上终于拼尽全力将那口茶水稳稳当当地咽进肚中,然后连看也没有看冰凝,一边将茶盏放回桌上一边对立在他身边的月影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就是你们翊坤宫的待客之道?朕说了在你们宫里用膳,怎么这么一帮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奴才竟然还杵在这里,连个伺候朕的人都没有?” 虽然高无庸是皇上的贴身奴才,不管他走到哪儿都会寸步不离地精心服侍,然而这个规矩在翊坤宫是个例外,由于冰凝从来都不喜欢有生人在她房里走动,因此不论是从前的怡然居还是现在的翊坤宫,不管是从前的秦顺儿还是现在的高无庸,都会按照皇上的特别吩咐,守在门外听信儿,只有主子有吩咐的时候才会进屋应差。 皇上是最大的主子,身边没有人伺候是不行的,于是月影就责无旁贷地承担起服侍他的重任。现在他有一肚子的怒气和怨气,却是当着一众小主子的面不好发作,于是毫无悬念地月影又成了他的出气筒,成了她的替罪羊。 月影当然不是存心故意怠慢皇上,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被这个天大的喜讯惊着了。皇上自从登基之后,从来没有与她家小姐共同用过膳,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太忙了,忙得连自己用膳都是匆匆忙忙,饥一顿饱一顿,哪里还有闲功夫跑到后宫四平八稳地陪女人用膳?冰凝都没有如此特殊礼遇,其它女人更是连想都不要想了。然而现在皇上突然间提出要在翊坤宫用膳,仿佛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了脑袋似的,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月影一时半会儿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大脑反应慢,手脚自然就不够利落,结果就给了锱铢必报的皇上以可乘之机,当即被寻了她的不是。 “回万岁爷,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这就是传膳。” 皇上再是因为公务繁忙而顾不得吃喝,然而毕竟他也是一代帝王,帝王的餐食称之为御膳,因此不管他是否用,也不管他能够用多少,每一餐的御膳那是绝对不可能马虎,大大小小几十个上百个盘盘盏盏、杯杯碗碗是绝对不会少,哪怕是他一口都没有用,又原样地撤了下去。 既然是御膳,那么就是丝毫马虎不得,不但有专门的御膳房烹调美味佳肴,还有专门的程序以防不测,也就是杜绝皇上有可能被下毒的情况发生。如果他在养心殿用膳,一切都不成问题,现在他人在翊坤宫,面对的又是一桌早已经准备妥当的接风宴,怎么办?是降尊屈身在此勉强一餐吗?吃食可以勉强凑合,那些用膳的程序也能一并免除?他信得过冰凝,又怎么可能信得过这些宫人? 皇上一句心血来潮的“留在这里给雪薇接风”原本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却是难为死了翊坤宫里的奴才们,月影嘴上虽然说着奴婢这就去办,实际上她哪儿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冰凝当然知道月影的这些困窘。对于皇上能够留在这里为雪薇接风她的心中当然是格外欣喜,因为给足了雪薇面子,因为湘筠与福惠快有一年的时间没有与他们的阿玛共进过晚膳了……也是因为她有多久没有与他这么平平常常地安心相处了?每一次他的到来都是匆匆又匆匆,不是安慰病中的她就是安慰受了委屈的她,要么就是与她商议事情,话题从来都是沉重的,什么时候两个人连在一起吃个饭都变成了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现在的她有足够的理由去后悔,去内疚。先是自作主张地留下雪薇,虽然没有任何人因为这件事情而责怪她,然而没有事先传个口信确实是她的错处;后来又不知天高地厚地用《山有扶苏》来嘲讽他,虽然事出有因,因为他的厚此薄彼,然而没了规矩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皇上虽然一整晚的脸色都是极度不愉,却最终仍是留了下来,尽管是为了雪薇而留下来,但是结果却是真的留在了翊坤宫中,给了她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陪在他的身边,这样的他能不令冰凝心有所动吗? 尽管他是在寻月影的不是,责备那个丫头没有将他服侍好,尽管他一直故意忽视她的存在,但是面对这个放低身段愿意与她们老的老少的少大大小小四口子人共进晚膳的皇上,冰凝还有什么抹不开的面子呢?于是她一边拉着月影的手一边朝他缓步走上前来。 “那个,回万岁爷,您能留在这里用晚膳,实在是臣妾的福气,就连整个翊坤宫都是蓬荜生辉呢,只是……,只是臣妾这里准备得实在是不太充分,甚至可以说是太寒酸了,要不,让高无庸去传个话,将您的御膳摆到臣妾这宫中来,您看如何?” 皇上一晚上都在给冰凝摞冷脸子,然而他又不是真的能狠下心来一辈子都不理她,现在眼见着冰凝没有像往常那样跟他继续耍小性子,相反在他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忽视下仍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实足的让他心有疼惜。要知道冰凝从前也是和他一样,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女人,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痛痛快快地服过软呢?不是跟他冷战到底就是要他想尽办法连哄带骗,甚至不惜使出美男计。现在倒好,他的冷脸、臭脸都还没有跟她摆完呢,这女人却是自动缴械投降,完全不似从前那般地剧情上演,下面他该怎么办呀? 饶是一惯镇定自若的皇上此刻也是被冰凝的这个不按常理出牌而自乱了阵脚。继续对她冷言冷语?万一这丫头脸皮子薄受不住,物极必反而彻底不理他了怎么办?顺水推舟地与她把酒言欢言归于好?这也太便宜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了! 皇上左想也不是右想也不是,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可是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他发话呢。谁让他刚刚头脑发热地主动留下来陪她们用膳?真是搬起石砸自己的脚!否则他现在直接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岂不是潇洒快活? 现如今有多少后悔药都是毫无用处,皇上只得是硬着头皮故意继续板着那副冷脸和臭脸,故意看也不看冰凝一眼就对月影吩咐道:“还不赶快去将御膳传来?你们这些奴才是打算要饿坏了朕吗?还是说朕的闲功夫太多了,能够全都耽搁在你们这里?” 月影知道皇上是有多么的难伺候,但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她身为翊坤宫的二管家被他斥责了一个体无完肤,她的脸上自然是红一阵白一阵。不过不管他这张脸有多么的冷又有多么的臭,反正这一句“传御膳”可是清清楚楚地表明他这是同意了她家小姐的提议,那是不是同样也表明他已经原谅了这位祸从口出的贵妃娘娘呢?想到这里,月影心中立即好受了许多。 皇上同意在这里用膳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传御膳”就能解决的,而是因为他这个临时起意在这里用膳而将整个翊坤宫折腾了一个人仰马翻。先是要将这一桌佳肴美馔连同这张桌子暂时撤下,是暂时,而不是完全,只是为了再另上一张更大的桌子,足以能够摆得下他那九九八十一个盘盘盏盏、杯杯碗碗的大桌子,当御膳陆陆续续地从养心殿端来之后,再一个一个地摆满整张桌子,原先那张桌子再在一旁支好摆好,一切准备廉就绪,众人静候皇上开口吩咐。 第2693章 难为 身为皇上,排场是断断不能少了的,而翊坤宫的主子再是受宠也不能逾越,因此两桌子丰盛的晚膳统统摆在了众人面前。不管这位万岁爷选择了哪一桌,规矩可是万万不能坏掉。 刚刚奴才们准备这些的时候好一通手忙脚乱,毕竟翊坤宫不比养心殿,本就是妃子寝宫,冰凝又不是特别讲究规矩的主子,因此或多或少还是懈怠不少。现在奴才还是这帮奴才,而主子却不是那个好说话的主子了,一众人虽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却是平日里少了调教,不似养心殿那边训练有素,又有一个冷脸又臭脸的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奴才们的压力可想而知。 奴才们心中忐忑,皇上心里也没闲着,因为望着眼前这些鱼贯进出的奴才,既有养心殿的也有翊坤的,他就忍不住地他的爱妃操起心来:唉,这丫头怎么从来都不能让让他省省心呢?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就是没个主子的样子,现在进了宫还是这个样子,将来岂不是要被那些早就在宫里混成老油条的奴才们欺负得抬不起头来?他现在也不比从前,哪里有那么多的功夫花在她的心上?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担忧。 一晚上都对冰凝气恨不已的皇上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将情绪瞬间就转换到为她的未来忧心忡忡上来,结果就在他的这个愣神之间,两大桌子晚膳全部准备妥当,将原本宽宽敞敞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同时一众主子奴才们将目光齐唰唰是望他这里,就等他这个皇上开口吩咐呢。 还用得着什么特别的吩咐?难得将御膳搬到翊坤宫,自是要与眼前这大大小小的四个人一同分享,于是言简意赅又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都在朕这一桌用膳吧,把那桌撤掉,地方也宽敞一些。” 小格格小阿哥们听到皇上的发话当然是激动万分,不仅仅是想要尝一尝御膳的味道,更重要的是能够与他们皇阿玛、皇伯父坐在一个桌子上,湘筠和福惠感觉到的是幸福,雪薇感觉到的是荣幸。 小主子们的反应当然是全都在皇上的意料之中,让他意外的是冰凝,虽然没有抬眼直勾勾地望向他这里,但也是满脸笑意盈盈,难不成他这是老眼昏花了吗?冰凝什么时候是喜怒哀乐形于色之人?难不成这丫头也是与那些馋嘴的小格格小阿哥一样,被御膳的味道吸引过来的? 虽然皇上很想再与雪薇多多交谈,多多了解一些小格格的情况,然而古训“食不言、寝不语”,他这个当皇上的怎么能够坏了规矩,于是只得是强忍下强烈的好奇心,低头用膳。 时间过得真是快呢,眨眼间一顿饭的功夫就过去了,待用过晚膳,净过手、喝过茶,时辰可就是不早了,特别是小格格小阿哥,前面因为耽搁了一些功夫,现在已经是平日里就寝的时间,眼看着福惠早早已经没精打彩,小脑袋瓜窝在徐嬷嬷的怀里一声不吭,时不时地还一偏一沉的样子,冰凝心里就格外地心疼。可是皇上没有开口发话,她哪里敢提议让小阿哥率先退下,只得是一边心疼一边一脸愁容地望向皇上。 冰凝的一点一滴变化都逃不过皇上,因为他表面上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然而实际上他的眼睛、耳朵,甚至就连鼻子都被发动了起来,以便无时不刻地搜寻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因此冰凝只是微微的一个蹙眉就令皇上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警报大响:怎么回事儿?刚刚用膳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怎么才用过膳就有了烦心事儿?难不成是这一桌子的御膳都没能讨了她的好胃口? 心里关心惦记得不行,表面上又不想显露出来,实在是太令人为难,好在皇上一惯都是不动声色的个中高手,这点小问题实在是难不倒他,先把那些小格格小阿哥以及碍眼的奴才们打发走人,再一一问来不就行了? “那个,时辰不早了,小主子们都累了,你们几个奴才赶快服侍各自的主子去歇息吧。” 皇上发话让小主子们退下,简直是正中冰凝的下怀,以致她不由自主地猜想皇上是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怎么她才一个转念他就能心领神会?小主子们退下虽然正合她的心意,不过雪薇今天是初次留宿宫中,虽然她也有自己的贴身丫头,但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有这宫里的人跟着才放心,于是在皇上话音才刚刚落下,冰凝的吩咐又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湛露,你这几天就一直伺候四格格吧,千万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若是有半点差池,不要说我不答应,就是万岁爷也轻饶不了你。” “回主子,不过如果奴婢服侍四格格,您里……。” “我这里如何不用你来操心了,还不赶快过去?” “好好,奴婢晓得了,奴婢这就过去。” 湛露不是冰凝的贴身奴才,将来要接替月影当大丫头的吗?怎么不伺候她这个正经主子,而是去了雪薇的房里?皇上心中虽然是万分诧异,但是因为冰凝已经发话了,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反驳她什么,另外也是因为心里还对冰凝的那个《山有扶苏》耿耿于怀,因此一直沉着脸子未置可否。 由于皇上和贵妃娘娘全都发过话了,天色已晚,一众人等也不敢再多停留,于是按照长幼顺序鱼贯退下,房里只剩下了月影一个人。想着皇上难得来一趟翊坤宫,又难得有这么个单独相处的功夫,生怕自己在这里碍眼,于是月影将所有的事情都安顿好了之后,连个招呼都没有打就直接悄没声地退了下去。 骤然间,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房里顿时冷清了下来,若是在平日里,皇上当然是求之不得呢,可是因为别扭了一个晚上,现在这个意想不到的独处时光似乎又有些不合时宜,虽然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奈何“骄傲”两字令他实在是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她,就好像他有多么上赶着她似的,好歹他也是一朝天子是不是?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了起来,个中原因冰凝当然是心知肚明,解铃还需系铃人,谁让她刚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呢?自己点的火当然还是要自己去灭才是。不过,冰凝也是素来骄傲的,要让她直接开口认错也是太过难为了她。 “启禀万岁爷,臣妾给您换盏新茶吧。” 换茶?这个理由真是不错呢,不过依照皇上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心中所想?知道这是冰凝在给他一个台阶下,不过这丫头着实是太过气人,哪里能就这么容易地放过她! “奴才都不在跟前,怎么换茶?” 皇上既是不想轻轻松松地放过冰凝,也是生气她擅作主张将湛露拨给了雪薇当差,还有月影一声不吭地退了下去,规矩都去了哪里!这么多的原因搅合在一起,他当然是心不平气不顺,一句“奴才都不在跟前”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 “回万岁爷,臣妾既不是没手没脚,又不是不懂伺候您的规矩,有臣妾换茶也是一样的。” 话音才刚刚落下,冰凝就不容分说地动手为他换起新茶来,皇上早早就已经心软了,也原谅了她,只是碍于面子而继续端着个架子罢了,现在眼看着冰凝“知错就改”,态度奇好,因而也想顺着这个台阶赶快下来。既然打算顺着台阶下,那么这张脸就不能再继续又冷又臭,于是没话找话地开了腔。 “你瞧瞧你,把连湛露都打发走了,没了人在跟前伺候,真是自作自受。” 皇上明明是想缓和气氛,哪里想到出口的话竟还是这么不好听。其实也不能怪他迁怒于人,要知道那湛露可是皇上令苏培盛千挑万选之后才送到冰凝身边当贴身大丫头调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原以为因为他的缘故,冰凝待这丫头应当是与众不同,结果竟是被她随随便便地就打发到了雪薇那里当差,她就这么不珍惜他的这番心意吗? 皇上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刚一出口,冰凝就嗅到了浓浓的酸味,不过她却是因此而踏实下心来,因为这股酸腐之气既说明他是那么的在乎她,又说明他已经不再因为《山有扶苏》而生她的气了。两个人之间有了和好的迹象,冰凝简直是求之不得,因此更加好脾气地陪上一张笑脸。 “万岁爷说的极是!臣妾确实是自作自受,往后改了还不成?” 面对这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冰凝,皇上没了半点招数。如果像从前那样两个人之间言来语去、斗智斗勇一番,他还能见招拆招、还以颜色,现在当冰凝面对他的百般刁难、多方指责却是主动甘败下风,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皇上可真真的是要江郎才尽了。不过,他在最后举手投降之前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她怀柔政策下的牺牲品,他还要咬牙坚持,不被她的温柔假象所迷惑,同时还要做最后的努力,来巩固这一晚上的冷战成果。 第2694章 献媚 试图再做垂死挣扎的皇上选择了无视冰凝的笑脸相迎,尽管心有不忍,却仍是一咬牙一闭眼就将难听的话说出了口。 “哼,你也有今天?也知道你这是自作自受?那朕倒想要问问你,滋味如何?” 冰凝因为自己有错在先,也率先放低了姿态,因此面对皇上的频频发难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继续好脾气地回他。 “回万岁爷,这滋味有苦也有甜,只有亲身品尝过才知道。” 冰凝说得不错,被皇上责难当然是苦,而周到地照顾了雪薇却是令她心中格外的甜,这其中的滋味当然是只有亲身品尝过才会知道。冰凝一个字都没有说错,然而听在皇上的耳朵里竟仿佛是在讥讽他似的,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噢?看来你还是挺享受的。不过朕可不想陪你继续享用这些自作自受了,因为朕的身边没了奴才服侍难受得很!你赶快传话下去,让湛露赶快过来服侍朕。” 哼,想在四格格面前卖个大好人情,却是将朕冷落一旁,好你个冰凝,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不是想在四格格面前买好吗?朕就不让你如了愿,那么朕就再让你好好享受一番自作自受的乐趣,到时时候恐怕就不是有多么享受了,而是有多么狼狈了吧? 一想到冰凝一会儿要在雪薇格格面前失了面子,尴尬不已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地想要大笑起来,哼,跟他这个老奸巨滑之人过招,冰凝实在是嫩了点儿。 皇上打的什么心思冰凝自然是清楚,而且连原因也猜得分毫不错,他一直都是因为《山有扶苏》才如此气急败坏,虽然她已经多方努力,成效却是甚微。怎么办?真要去雪薇格格那里喊湛露回来吗?实际上他根本就不是想要湛露来服侍,而是给她出难题,打压她的气势罢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真的喊回湛露呢?凭白地驳了雪薇的面子,虽然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娃娃,然而回想一下今天的接触情况,冰凝知道这个四格格可不像湘筠那样好说话,冰凝是贵妃娘娘,雪薇只是怡亲王府的四格格,用得着这么害怕一个黄毛小丫头吗?其实不然,冰凝当然不是害怕雪薇,而是觉得惹恼了小格格事小,若是因此而影响了她与萨苏之间的友情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 雪薇格格不能惹,可是眼前这个存心故意刁难的皇上就惹得起吗?当然是更惹不起!这该如何是好?此时冰凝更加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后悔为了逞口舌之快而自掘坟墓、自毁长城。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快想办法尽快摆脱困境才是当务之急。看来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果真是至理名言,办法倒是有现成的,只是需要她舍得了这张脸,放得下这身段,经此这般,相信他定是不会再难为与她,只是她真能舍得下又放得下吗?这可是穷其她一生都不曾做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哪怕是被月影知道,她都羞愧万分没脸再活了。 一想到这里,冰凝一张粉脸瞬间就涨得通红,继而又不由自主地四下张望了一下,果然是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这才令她这颗扑通通乱跳的一颗心得到少许安慰。想想如果她按照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做了,虽然丢人现眼,但只有皇上一个人见到,如果按照他的吩咐去喊回湛露,那么她可是在雪薇,在萨苏、在怡亲王面前丢人现眼,两害相权取其轻,想来想去,冰凝决定铤而走险。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冰凝没有依着他的吩咐出去派人去喊湛露,而是起身之后直接走上前来。 刚刚冰凝一脸通红的样子着实吓了皇上一大跳,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她的脸就红了,不就是让她去把湛露喊回来伺候他吗?怎么却惹了她一脸娇羞,满脸潮红?结果还不待他理出个头绪,就只见冰凝起身朝他径直走了过来,天啊!这是什么情况?由于事发突然,他竟是一下子慌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那身下的椅子仿佛是扎满了银针,令他坐立不安,想起身也起来,想坐着又别扭,浑身就像是长了草似的难受之极。 现在正是一更天之际,蝉鸣蛙叫、月色撩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一直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不由得令他胡思乱想起来。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从来都是他千方百计、想尽法子才能换来与她温存片刻,要想让冰凝主动献媚那只有企求太阳从西边出来。因此当破天荒地遇到冰凝“意图不轨”的情形,皇上该有多么的震惊,如果这是在从前,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甚至是格外期盼,然而当她好不容易“开窍”的时候,却是现在的情形却是容不得他们有任何非分之想,因为正值先皇与皇太后孝期,孝期之中的各项禁忌他当然是如数家珍,其中也包括这一项,他虽然是帝王,但不是一个胡作非为的昏君,而是力求做一代明君,做世人的楷模,因此他就算是有这个贼心却也是没有这个贼胆。 曾经他是多么希望冰凝如此主动如此魅惑,可是老天为什么总是与他作对呢?现在这个情形之下,不要说他不敢有非分之举,就是冰凝不也是应该严格遵循吗?怎么突然间行事怪异起来,难不成是他假意要湛露前来伺候而令她吃了飞醋? “那个,那个,你有话就坐在那里说就是了,过来做甚?” 冰凝当然想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口说话,可是即使隔了一张小方桌仍是让她感觉隔得实在是太远了,因为坐得远说话声音就必须大,她可不想那么大声地说话让旁人听了过去还看她的笑话。再者说了,她要说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就算是小声轻言都令她格外羞愧,更不要说扯着嗓子。于是她也没有理会皇上的阻拦,而是继续我行我素。本就离得不远,因此三步两步她就到了他的跟前。 冰凝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将皇上彻底吓懵了,因为他知道他对她的定力实在是太少,少到几乎没有。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现在他们不但见了面还离得这么近,他实在是不敢想像自己是不是会做出有悖礼数的举动来。爱是缘于情不自禁,守礼是为了竭尽孝心,两者原本没有太多的冲突,只是在今晚,这个冲突不但存在,而且巨大。所以他才会慌乱,才会手足无措,情感令他想要伸出手拥她入怀再吻上朱唇贝齿,理智却是要求他恪尽礼数、清心寡欲。 “你,你,你这是要做甚?还不赶快坐回去,一会儿若是奴才进来了,成何体统?” 一会儿若是奴才进来了成何体统?这话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好像这句话从来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怎么皇上突然间转性了?不要说从前,就是现在,他什么时候会怕过一个小小的奴才,还不是仗着自己的权势熏天,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怎么突然间就有了廉耻之心了,怎么突然间就道貌岸然起来了? 要她赶快坐回去?那怎么可能!他害怕小小的奴才,她还害怕小小的雪薇呢!他让她回去她就回去?那他让她喊回湛露不也没有依言听命吗?好不容易决定了的事情,怎么能够功亏一溃?冰凝是意志坚定之人,在她没有做出抉择之前会有很长时间的犹豫徘徊与优柔寡断,但是一旦做出决定,半途而废绝对不是她的行为处事风格。 同样是眨眼之间,已经走到他眼跟前的冰凝忽然间就向他倾过身来。此时他是坐在椅子上,她是站在他的身前,不过由于他的个子高,即使是坐在椅子上,也几乎是与身形娇小的冰凝几乎平视,因此冰凝的这个倾身实际上是将樱桃小口附在了他的耳朵上。 “回万岁爷,臣妾反悔了,刚刚的那个答诗不算数,另换一首如何?” 原来是重新答诗!皇上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她这是打算要重新答诗,看来刚刚他是误会她了。可是不就是一个重新答诗嘛,至于态势这么暧昧吗?还是说假借答诗之名,欲行不轨之举? 实在是怨不得皇上胡思乱想,因此此时冰凝的那张樱桃小口几乎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开口之后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然而就在这呼气与吹气之间,一团团馨香之气不停地吹到他的脖颈上,更有清幽暗香直窜入他的口鼻中,搅得原本就心神不宁的他更加方寸大乱。冰凝从来都是被动与娇羞之人,突然间如此大胆地撩拨他,着实令皇上眼界大开又承受不住。 幸好,幸好,冰凝还算是没有太过折磨他,开口不过是要求重新答诗,没有再说什么令他面红耳赤之神事,这才令他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的心脏总算是稍稍稳定了一些,否则的话,溺毙在温柔乡中的他估计早就要沦陷其中、铸下大错。 第2695章 撩人 随着冰凝开口请求重新答诗,皇上那颗狂乱的心终于能够稍稍地得以平复一些,于是趁着心神还在自己的大脑之中,赶快假装一本正经地责备起她来。 “你,你也知道那首诗不成体统?” “臣妾已经知错了,万岁爷何苦还要穷追猛打?” “知错了?错在哪里了?” “错在不该乱答诗,不过虽然臣妾有错在先,不过这满屋子的小格格小阿哥再有就是奴才了,他们哪一个也不懂的……” “他们懂不懂朕不管,反正朕是懂得的,你这可是欺君之罪,知道不知道?” “臣妾早就知错了,臣妾只是想说,因为旁人听不懂,所以您的脸面就不算失了什么……” 说来说去,皇上终于听明白了冰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她是想说,因为旁人没有听懂《山有扶苏》,因此他就算没有失了面子,可是,她这个始作俑者是懂得的,难道在她的面前失了脸面就不算失脸面吗?真是岂有此理! 刚刚皇上还因为两个人如此近距离地相处而心猿意马,随着冰凝胡搅蛮缠的功夫故伎重演,那些面红耳赤的感觉如潮水般地退去,转瞬之间就换上了一副气恨不平的模样。 “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皇上的语气中明显变得气急败坏了起来,冰凝生怕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气氛的好转,生怕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于是赶快撇过“懂或不懂,失或不失面子”的问题,而是迅速地将话题转到了重新答诗上来。 “您千万消消气,臣妾再也不强词夺理了,臣妾这就重新答诗可好?” 这还差不多!冰凝的服软极大地取悦了皇上,于是他也没有再继续在这个问题是纠缠不清,而是顺了她的话。 “你先暂且重新答上诗来,至于朕消不消气,完全看你重新答的这首诗如何再说,记着,你千万不要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主意企图蒙混过关,朕的眼睛可是不会揉砂子,再者说了,你的那些伎俩朕早就看够了,再也不会上当受骗了,你还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答诗上吧,那些旁门佐道可是赶快搁一边去!还有,你的答诗万不可文不对题,小格格们文不对题还情有可原,你竟然也敢文不对题,简直就是愧对朕往日里对你的悉心栽培!朕可是警告过你了,这一回完全是你将功补过、亡羊补牢,哼,若是答诗不能让朕满意,你就,你就,你就面壁思过三日!” 皇上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无非就是担心冰凝使诈。要怪也只能是怪冰凝自己,在皇上面前太过诡计多端,实在是没了信誉,才会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出严厉警告。到最后为了表明他决不徇私枉法、公平公正之心,特意加了一个“如若……你就……”,只是“你就”了半天也没有想好怎么来惩处这个防不胜防的女人,处罚得重了他舍不得,处罚得轻了不足以平他心头之恨,最后憋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面壁思过三日”的法子。因为冰凝最看重面子,面壁思过三日对她的打击绝对不轻,这三日当中不但见不到湘筠和福惠,而且连雪薇都见不到。雪薇因为在宫中做客,若是三天见不到她这个贵妃娘娘,定是会询问原因,奴才们不敢编排主子的谎话,只能是据实相告小格格,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最后都传到了怡亲王府,被人知道她这是受了他的处罚面壁思过三日的结果,到时候看看她的脸还往哪儿搁! 皇上千防万防这个鬼点子奇多的女人,却最终也是防不胜防,不但最终败下阵来,而且还差点儿把自己也赔了进去,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且看冰凝如何做答。 “回万岁爷,臣妾的这个重新答诗可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半点虚假,至于能不能令您满意,臣妾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既然你都说了是真心实意,那朕就试目以待了。” 冰凝虽然早早就下定了决心而且决不半途而废,然而毕竟是难以启齿之事,因此事到临头的关键时刻还是难为情起来,于是那一抹潮红又自然而然地涌上双脸颊。早就说过,皇上面对冰凝的定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不要说满脸娇羞、大行献媚之举的她了,那坐立不安、心猿意马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结果还不待他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的时候,那边的冰凝已经一咬牙一闭眼地豁出去。 “臣妾重答的诗是……,是……” 哎呀,不是已经全都想好了吗?怎么还是这么说不出口呢?这可如何是好? 冰凝急得又是皱眉又是咬唇,却不知这副模样配上那一脸的潮红有多么的惹火,看得皇上不由自主地情难自控起来,禁不住问道:“你要重答的诗是什么?” 为了不被旁人听了看了她的笑话,冰凝不得不将樱桃小口凑到他的耳朵边,声音也放得极低,甚至是微乎其微,然而正是因为声音太小了,到最后那个“是……”几乎要淹没在肚子里,令他不得不下意识地又往她身边又凑了凑以便能够听得清楚,于是原本就暧昧不已的两个人身姿更加的羞煞众人。 冰凝当然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吓得禁不向后仰了仰身子。万幸、万幸,众人早已经没有了踪影,就只有他们两个,只是两人贴得实在是太近了,以致冰凝感到脸颊就像是火烧似地滚烫,更让她难堪的竟是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她的脸颊烧烫了他,还是他的脸颊烧烫了她。 “回,回万岁爷,您,您能不能……” 冰凝想说您能不能离臣妾远一点儿,可是由于先前的那个《山有扶苏》惹恼了他,此时这句最理直气壮的话却是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生怕再一次惹恼了他。 其实即使冰凝没有开口说出后面那半截子话,他也意识到了当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危险,知道自己对她没有半点自控能力,却还胆大包天地将双手放在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若不是冰凝这句半截子话,恐怕这双手现在不知道会滑到什么位置上去了。幸好幸好,还有一个头脑清醒之人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暂时抑制住了熊熊燃烧的火苗,令滚烫的脸颊暂停了持续上升的温度。 “那个,你那个重签的诗是什么?还不赶快答上来!再若不答的话,休怪朕不讲情面要罚你去面壁三日。” 皇上不得不故意板起了面孔,用强硬的外表来竭力掩饰内心的慌张,只不过效果实在是微不足道,语气本想强硬,结果出口的这两人句话却是那样绵软无力,不过幸好他的理智也有些许回归了大脑,尽管话语不够强硬,但是那双与脸颊一样滚烫的双手终于能够稍稍地抽离冰凝的纤腰。 强大的压迫力随着那双大手的疏离而有些微的减少,同时也令冰凝的身子终于好受了一些。她实在是搞不清楚,这重答的诗还没有回答,而且心存羞愧的人也是她,怎么好像皇上的窘迫一点儿也不比她少?难道说他已经洞悉了一切,早就知道她的答题是什么?可是也不对呀,如果他知道了她的答题,不是应该用哈哈大笑来嘲弄她、讽刺她,哪怕是洋洋自得也算是说得过去的,唯独这个暧昧不清实在是说不过去呢! 搞不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她更是不敢问出口了,生怕又惹出什么新的祸端来。皇上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坏了礼数规矩,冰凝当然更是害怕,真若是发了什么事情,皇上至少还可以用他那至高无上的身份来为自己辩护掩饰,而冰凝有什么呢?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世人不会也不敢向他发难,只会将所有的责备与谩骂一骨脑地倾泻在她的头上,什么祸国殃民,什么红颜祸水,甚至是更加难听更加羞辱的话。一想到这里,冰凝浑身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 皇上当然注意到了她的这个神色微变,以为是他那个“休怪朕不请情面要罚你去面壁三日”陡然然破坏了气氛,让冰凝心里不好受了,心下也是有些懊悔。难得冰凝主动一回,他却是如此不近人情驳了她的面子,要知道她可是最最在意面子的女人,唉,刚刚他为什么要说那么煞风景的话呢?可是他若是不说,当时的形势又是那么的危险,保不齐现在已经铸成大错了。唉,千错万错还是这个女人的错,谁让她这么妩媚动人呢?即使不行魅惑之举他都会对她倾心若狂,更不要说她刚刚那般千娇百媚的模样了,试问哪个男人还能把持得住!谁让她选择这个时候芳心大动呢?明明知道现在是如此特殊的时期,却还如此撩拨他,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可恶,明明知道什么都不可以还存心故意,给她几句冷言冷语一点儿都不为过!将所有的错处全都推卸到了冰凝的头上,皇上的心里总算是稍稍心安理得了一些。 第2696章 泽陂 皇上果真是城府与心机都极深的个中高手,他心中的这一番心猿意马在冰凝的眼中看来竟是将她先前那份惴惴不安又加重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儿?万岁爷居然对她如此放低姿态的刻意讨好行为居然无动于衷?这若是放在平时,哪里还会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舍下脸面,早就对她怜香惜玉、网开一面了,哪里像现在,她简直是使出了浑身数解仍是难博他一笑,。难不成这就是当天子和做王爷的区别?不但一点情面不讲,甚至一点夫妻情份也不顾及,难不成当了万岁爷连自己还是她的夫君这回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到他这里就全变了样了?都说男人是个薄情郎,若是单看这一点还说得可是真真的呢,一点儿错都没有! 冰凝在心里将皇上骂了一千遍一万遍都没有用,因为他此时正襟然坐、不苟言笑甚至是一副面冷心硬的模样。想想既然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多说多少也是于事无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赶快把重答的诗说完,这样的话,反正她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进行弥补,他也能从中得到最大的满足与,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他也该赶快去日理万机了,而不是为了这么区区一点小事情而在在她的身上消耗过多的时间与精力,到时候待他这尊大神请走,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也不管是对于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那些奴才们,所有的人都能踏实了吧。 “回万岁爷,面壁思过三日看来一定是不会了。” “怎么?你还能夸下这么大的海口,看来你是有备而来了!不过你今天老这么磨磨叽叽的做甚?” 冰凝确实是有足够的理由磨磨叽叽,毕竟这是穷其一生也做不出来的丢死人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泰然处之呢?反正已经磨叽了一个晚上,反正她已经被逼入了死胡同,也就是一咬牙一闭眼的事情罢了。于是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从她那张樱桃小口之中缓缓诵了出来,满满的迟疑中又带上些许的大义凛然的味道,令这诗句的韵味也变了许多。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之滂沱。” 这句诗同样出自《诗经﹒国风》,只不过题目换作了《泽陂》,大致意思是说,在那沼泽岸边,蒲草与荷花并荗,有一个美男子,令我心神向往却又不知如何撒娇,长夜绵绵我亦无眠,痛哭流涕也是无可奈何。 这首诗与刚才那个《山有扶苏》相比,不论是内容还是风格,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借着《山有扶苏》,冰凝将皇上讽刺了一个彻头彻尾,俨然一个骄纵泼妇模样,不但自己仪态尽失,还将皇上惹得龙颜大怒;现如今磨叽了一个晚上,终于借着《泽陂》这首诗好生安抚了皇上一番,因为冰凝通过前面这二十四个字,立即演化成一个对皇上充满了崇拜之情的闺阁小女人,再也不是那个诡计多端、精于算计,气得皇上头顶冒青烟的可恨可恶的女人了,而是完全化作眼含崇敬,脸露羞色,心怀痴念。 这是冰凝从来不曾有过的一面,然而谁让她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惹恼了皇上呢?自己种下的苦果当然是要自己品尝。不过知道他是好面子之人,不给他一个大大的台阶定是难以令他心满意足,同时也知道他的脸面并没有在小主子们以及奴才们面前丢失半点,只要给了他这个大大的台阶就一定会顺水推舟的,所以冰凝才会那么有信心,那么有把握定是不会面壁思过三日。 这一回又是冰凝料事如神,皇上确实是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出奇制胜。原以为冰凝所谓的重新作答无非就是强词夺理,为她那个《山有扶苏》做毫无任何实质内容的辩驳与狡辩,哪里想得到她在用《泽陂》等着他。 刚刚冰凝不过是为了将声音压得极低才凑到他的跟前来,结果就让他心猿意马起来,现在重新作答的诗已经出口,冰凝又是羞愧万分,自是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出口就立即逃离了他的眼前,然而如此大胆告白的诗句怎么可以令他无动于衷呢?于是在她逃也似地打算回到自己座椅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本心,长臂一伸就将冰凝重新揽回了怀中。 冰凝以为自己逃得足够快,却是忘记了皇上可是自幼习武出身,身手实在了得,敏如脱兔一般。这也难怪冰凝一时大意,要知道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不是吟诗就是作画,不是谈论经史子集就是研究棋谱,风花雪月这么多年以来,自然而然是令她在潜意识里一直将他当作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介文弱书生。也是直到吃了眼前亏,冰凝这才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夫君虽然在先皇的众多皇子之中根本就算不得是文武双全,但是对付像她这样的一个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刚才她为了压低嗓音而主动上前造成的意外局面只能算是耳鬓厮磨,而现在被他长臂一挥拥入怀中则是实打实的极尽缠绵,将她着实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她也知道现在这番举动是多么的不合时宜。毕竟还是在先皇和皇太后的大丧期间,克己复礼不仅仅是一句空头口号,而是要严格遵照执行的。 可是再看看他们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克己复礼的样子?她哪里还有半点仪态万方、母仪天下的贵妃娘娘的模样,简直就是祸国秧民的红颜祸水!不想被千夫所指,只想平平安安共度一生,于是被他拥入怀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逃,逃得远远的。 冰凝的如意算盘这一次当然是再也打不响了,力量对比上的巨大悬殊令她不顾一切的逃离行动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能逃离他的怀抱,相反或是挣扎或是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然后,似乎是为了惩罚她的逃脱似的,吻,毫无意外地落在她的唇齿之间。 这不是他登基之后两人之间的第一个吻,在此之前,各式各样的吻发生过很多次,有久别重逢之吻,有悉心安抚之吻,有感谢感激之吻,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吻像现在这样,充满了爱意,充满了深情。 若说此前的耳鬓厮磨早已经令他胡思乱想,那么现在的这个深情相拥则令他从来都是自诩异乎常人的超强自制力瞬间化为乌有,有美人在怀,有情根深种,这还让他怎么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抓得住冰凝的身体,却是抓不住自己的理智,场面一度失控起来。 要怪就怪这个《泽陂》,短短二十四个字的诗句,却是那么大胆而炙热的表白;要怪就要怪冰凝,好好一个鬼怪机灵的小女人竟然剑走偏锋,却又是那么地对他的心思。这么多的怪来怪去,终于令他矛盾的心情得到片刻缓解,放任自己继续沉溺于温柔之乡。 皇上的一时放纵都是心存无尽纠结,更不要冰凝了。她原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惹怒天下人,可是眼前的他也是不好惹,要知道被她的《山有扶苏》惹恼的后果就是赔上一个《泽陂》,现在若是惹恼了他,她还能赔上什么?什么也赔不出来了,除了这身子。可是这身子能是她想赔就赔的吗? 挣不脱他的钳制,也惹不起他的怒气,又不想当那千夫所指的红颜祸水,冰凝现在真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替湘筠出头?出头就出头吧,为什么一定要对他极尽讽刺挖苦嘲讽之能事?嘲讽就嘲讽吧,为什么又后悔了想要亡羊补牢?真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吻到情深,吻到意浓,吻到地老,吻到天荒,他的双手早已经不在它们应该呆的位置上,而且早已经不能够满足现在的得到的这一切,还在奢望没有得到的那些。 两个人的悱恻缠绵不是一次两次,冰凝又是心思敏感之人,他的丝毫分神都逃不过她极为灵敏的感觉,因此就在这些微的变化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不易觉察的矛盾。看来不能够心无旁鹜地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一场欢爱之中的人不止她一个,不管理智再是如何成功逃脱,却是余威犹在。而他之所以放任自流,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大半年来压抑太多,经历了那么多的人生低潮,想要寻找一个感情宣泄的出口,而今天不过恰好遇到了一个机会罢了。 原本冰凝就是矛盾重重,想说不又怕二度惹恼了他,现在当她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不易觉察的犹豫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她知道,真若是这样放任下去,待一切结束之后,在他心中留下的绝对不是美好,而是后悔万分,而是愧对考妣。那么就让她来当这个恶人吧,大煞风景地结束现在的这一切,尽管现在他会怨恼她,但是以后他一定会感激她。 第2697章 鸵鸟 雪薇来宫中做客已经过去整整四天的时间了,虽然小格格已经八岁的大姑娘了,但毕竟还是小孩子,是就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也有独属于小孩子的脾气禀性。初来宫中是因为图一时的新鲜,现在四天的时间过去,什么新鲜玩意儿也都玩过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也都经历了,于是小孩子家天生的思母心切之情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冰凝。 原本在雪薇格格的眼中,这个贵妃伯母就是一个狐狸精再世,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狐狸精,平时在自家府里也是从来都不拿正眼看一下那些姨娘们的,现在却是要每天晨昏定时向她前来请安,这简直就是要了雪薇的命了!于是在宫中呆了四天之后,今天早上在请安的时候,雪薇理直气壮地向冰凝提出了回府的要求。 对于小格格的要求,冰凝当然是给予了十二万分的理解,先不说小孩子都是图一时新鲜,就是成年人也都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她再是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格格,再是喜欢看着两个小格格相依相伴,再是舍不得湘筠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然而雪薇毕竟是怡亲王府的四格格,她这个伯母终究还只是伯母,代替不了小格格的阿玛与额娘,更是没有理由为着自己和湘筠的喜欢而阻断雪薇的父女和母女之情。 对于雪薇想回十三府,冰凝是十二万分的赞同,然而这件事情又不是她一个人能说了就算的事情。毕竟小格格是萨苏带过来的,十三府的大福晋没有来接自家格格,她这个当地主的却是主动提出来送雪薇回府,这不是打萨苏的脸吗?不要说萨苏会误会她,以为皇宫之大竟然容不下一个小格格,萨苏再是与她交好,但是最起码的礼数还是不能忽略的,就算是皇上知道了,也定是会对她有怨言的。 说到皇上,冰凝的脸不由自主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自从那天过后,皇上再也没有来过翊坤宫,长达四天的时间,对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他来讲,绝对是创纪录的时间了。此前也只有因为给皇太后守灵而中暑七八天,身患疾病不能前来,以及因为在秘密立储诏书上写下了元寿阿哥的名字而心中有愧,心虚不已而不敢前来,除此之外,哪怕是因为公务繁忙,都从来没有超过三天的时间不来探望她,这一回看来是要打个旷日持久战。 这一回皇上坚持四天的时间都没有来翊坤宫,当然是因为那一晚的情难自控。从前因为冰凝拒绝他的求欢,他曾经十分严肃地讲过,从今往后不许再说“不要”两个字,否则他有的是法子来“惩罚”她的不听话。然而这一次,冰凝又一次说了“不要”两个字,他却是万分感激。如果不是她及时地悬崖勒马,现在的他一定是在深深自责的泥潭中无法自拔,同时还会不由自主或多或少地将责任推卸到她的头上一部分,继而或少或多地影响到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由于对冰凝实在是没有丝毫的自控力,皇上唯有向冰凝学习,学习她的鸵鸟战术,躲到他的养心殿再也不敢出来面对她了。虽然不敢面对她,却又不想冷落了她,于是每日他都会差高无庸过来翊坤宫,既是转达他的问候,也是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冰凝的情况。 皇上一连四天不曾露面,对于冰凝来讲简直就是天大的利好消息,皇上脸皮子薄,难道她的脸皮就厚吗?他也知道那天差点儿坏了规矩是一件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她当然更是要抬不起头来,就连每天面对高无庸都是一脸绯色,生怕这个奴才知晓了什么情况。虽然那天晚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房里,但月影和高无庸可是都按照平时的规矩老老实实地在门外恭候各自的主子,虽然后来月影对她指天发誓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冰凝仍是“做贼心虚”,既不相信月影耳朵聋了,也不相信高无庸的耳朵是摆设。 皇上一连躲了她四天简直是正中冰凝的下怀,相反他若是像平时那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厚着脸皮来找她,冰凝反倒是更要对他怨声载道了。然而前四天冰凝对于他的避而不见欣喜不已,今天却是因为雪薇提出来想要回府而开始犯愁见到不他人影了。 等高无庸吗?高无庸每天例行公事前来传话的时间可是一更天之前,趁着皇上用膳的功夫不用他在眼跟前伺候才抽空跑了这一趟翊坤宫,如果等到那个时候让高无庸去传话,再要得到他的首肯却是要一更天之后了,相当于白白地浪费了一整天的功夫。这一天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思家心切的雪薇而言却是那么的漫长,无异于遭受酷刑。 一方面是想尽快满足小格格的愿望,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雪薇误会她。冰凝是心思敏锐之人,连皇上那么深诚府之人都很难瞒得过她的眼睛,小格格对她的敌意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对于来自于雪薇的敌意目光,冰凝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如果说从前有过什么过节,结下什么梁子还情有可原,可是她们分明是初次见面呢!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得罪了这个四格格?还是说这几天在宫里她因为招待不周而令小格格心存不满?也不像是这么回事,因为从见到雪薇的那一刻起,冰凝就感觉到了阵阵发凉的敌意。 想不通自己怎么招惹了雪薇,而这个小格格还是她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智上都竭力想要维系好关系之人,毕竟爱屋及乌,就冲着十三阿哥和萨苏两个人,她也不想与小格格的关系弄成势如水火的局面,因此她不但将自己未来的大丫头湛露特意拨过去贴身伺候小格格,而且对于雪薇在宫中的一切全都是网开一面,完全是独享特权。不说别的,单说课业,对于雪薇的要求简直是低得不能再低了,不要说冰凝自己当学生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就连湘筠与雪薇比起来,都是高标准严要求。湘筠背错了的诗是要罚写五遍的,而雪薇背错的诗则只是重新背过一遍正确的就完事大吉;湘筠写错的字至少要重写二十遍,而雪薇写错的字只是重写五遍。 冰凝的厚此薄彼是摆在明面上的,因此湘筠格格当然是觉得备受伤害,从前她的小姨额娘对她可是要比对福惠阿哥都好,现在雪薇来了,怎么她的地位一落千丈了?心里有委屈,湘筠却是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是一边噙着泪一边默默地罚抄错处。 湘筠的委屈冰凝当然看在眼里,不但万心心疼小格格,更是对于现如今这个局面的形成感觉啼笑皆非。要知道那天就是因为皇上对两个小格格不能一视同仁,她才会一时气恨不过铤身而出为湘筠打抱不平,才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脱口而出那个闯下大祸的《山有扶苏》。然而才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冰凝也如皇上那般将天平偏向了雪薇这一边,实在是太过让她感觉太过荒谬。特别是湘筠受了委屈又不敢像雪薇那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模样,更是让冰凝心存极大的愧疚。 然而愧疚再多也无法令冰凝及时收受对雪薇的有偏有向,一来小格格是客人,湘筠是小主人,主人让着客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二来正是因为她与湘筠的感情要更加亲近,才会越是亲近越是严格要求,越是疏远才会客套,只是小格格还太小,哪里懂得这些人生哲理呢? 知道湘筠心中难过,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安慰去改正,冰凝只得是暗暗下定决心:不过是三五天的事情,总归雪薇不可能像湘筠那样一辈子都待在她的身边,呆在宫中,因此先把这几天圆圆满满地对付过去再说,待雪薇回了怡亲王府,她定是要好好补偿一下湘筠,把这几天亏欠小格格的全部补齐了。 然而冰凝万万没有料到,这些全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世事果真是难料,今天还以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明天就成了她的小格格,养在身边、留在宫中,成就了另一段母女情。当然这些全都是后话。 由于冰凝一门心思想要讨好雪薇,不但从不严格要求,而且对于雪薇提出的任何要求,不管是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完全都是有求必应,只为千万不能愧对了十三阿哥夫妇,因此对于小格格提出的回府要求,她当然是想要立即应承下来,然而在没有萨苏前来接人的情况若是想要应承下来,非请求皇上恩准不可。 既是想要对雪薇有求必应,也是想要尽快摆脱湘筠受委屈的局面,冰凝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向皇上禀报,争取今天下午就能送雪薇回府。 第2698章 回府 冰凝天生是个急性子,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当然是要立即付诸实施,于是在雪薇和湘筠请过安后,冰凝只是略略地思忖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口吩咐月影。 “你跟小武子传我的吩咐,让他立即跑一趟高无庸那里,就说雪薇格格想要今日回她们府里去,恳请万岁爷能够尽快恩准。” 此刻她也顾不得皇上是否公务繁忙了,虽然是因为私事劳烦到圣上,但是因为牵扯到怡亲王,冰凝总算是心安理得了一些。再者说了,高无庸可是一个相当机灵的人,她又没有得罪过这个奴才,想必会是挑准时机再跟皇上禀报的,他定是不应该因为被私事打扰而龙颜不悦。 高无庸果然没有辜负了冰凝的重望,趁着前一拨大臣刚刚退下,后一批官员还没有来得及进来之际,瞅着皇上没有面色不愉的样子就赶快开口传述了小武子跟他说的那番话。皇上一听是这话,当即心里还是思量了一番。 雪薇格格想要今日回府?那小丫头还挺有胆识的,自己的额娘阿玛都没有发话呢,她倒是敢跟冰凝提出来,看来那小丫头可是一点儿都不怕冰凝呢,到底是雪薇胆子足够大还是冰凝没个伯母的威严,连小格格都不怕她呢? 皇上的这番思量倒不是担心雪薇在翊坤宫受了冰凝的冷遇,而担心十三阿哥夫妇挑理,人家亲生阿玛额娘都没有开口呢,他们当皇兄皇嫂的反倒主动开口送人,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呢。他当然知道冰凝正是因为难做才会这么急急火火地差人前来禀报,一刻都等不了。只是她这个当伯母的难做,他这个当皇伯父的就不难做吗?她跟老十三夫妇张不开这个口,他就能跟他们张开口了? 虽然对于那天晚上因为冰凝的理智回归而说出的“不要”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总算是没有坏了礼数规矩,总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总算是不用终日里深深自责、无限忏悔……然而再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隐隐地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坦。毕竟他是大男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平日里要多骄傲有多骄傲,只有他对旁人说“不”,哪个胆大包天的旁人敢违逆他这个万人之上的天子?然而事实确实如此,他不但被说了“不”,还是被自己女人义正严辞地说了“不”,还是理由充分无可辩驳。由于理亏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因此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都觉得那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所以他才会冷落了冰凝这么些日子,既是因为他自己那日的行为觉得很是不耻,又是因为冰凝的严辞拒绝而脸面无光。 现在因为雪薇的事情冰凝主动求到了他的头上,若是在以往,他定是因为怜香惜玉而出手相救,然而这一次,因为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作祟,竟是让他一时失去了理智,做出让高无庸都嗔目结舌的决定。 “一会儿你去趟翊坤宫,回一下贵妃娘娘,就说朕的吩咐,不过是这么点儿小事情,不用劳烦朕了,全凭她自己做主即可。” 冰凝不敢擅作主张,不想得罪了十三阿哥夫妇,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推到了他的跟前,让他当这个恶人,皇上那么睿智之人怎么看不出来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她想借着圣上之意脱了干系,皇上偏偏不让她如意!他倒要看看她怎么办。让他不痛快的时候,她可是主意多着呢,现在他也让她尝尝不痛快的滋味,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高无庸面对皇上的这个回复当然是诧异万分,平日里皇上对贵妃娘娘那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表面上是充分相信她,充分放权给她,一切都由她作主,可她之所以让小武子来传信,还不是因为她不敢作这个主吗?那可是怡亲王府的四格格呢,没有得到皇上的这柄上方宝剑,翊坤宫的主子再是得宠也不敢自作主张呢。这下可好了,娘娘答应了小格格,定是要得罪了怡亲王夫妇,若是不答应小格格,就冲小主子看向娘娘的那些个充满敌意的眼神他也知道,怕不是娘娘也惹不起四格格吧。 高无庸领命之后,虽然对冰凝的处境万分担忧,然而他只是个奴才,只负责传话而已,这么微妙的时刻,他可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一个,免得引火上身。 冰凝听了高无庸传来的皇上回话,当即也是面色微惊。怎么,皇上竟然要全凭她自己做主?要知道他从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只要是她的事情,事无巨细几乎全都为她包办代替下来,甚至每天喝什么水,吃什么饭都要亲自为她决定下来,不给她留有半点的自由空间。 现在皇上突然间给了她这么大的决定权,冰凝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想当初她将雪薇留宿宫中的时候因为没有来得及跟他禀报而惹得他心里很是不痛快,现在雪薇要回府了,她一刻不敢耽搁地前去禀报却被告之全凭她自己做主,皇上的变化也实在是太快了一点,实在是让她无法在短时间内适应。 “那个,高公公,万岁爷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 “回娘娘,奴才一个字都没有落。” “那,当时万岁爷脸色是高兴呢还是不悦呢?” “回娘娘,奴才没看来万岁爷是高兴还是不悦,就是面色如常地吩咐了奴才。” 从高无庸这里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可是雪薇的事情也不能再耽搁了,因为禀报皇上而耽搁了小半天的功夫,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帮助,难不成是因为四天前的事情惹恼了他,所在才会在她有求于他的时候袖手旁观? 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冰凝原先计划的拉大旗扯虎皮的打算已然是完全落了空,求人不如靠己,她也只有自己想法子了。 “月影,你跟小武子传我的吩咐,让他一会儿差人跑一趟怡亲王府,就说我有些想大福晋了,望她今儿个下午过来宫里聊聊闲天。” 虽然说皇上明摆着是不想让她好受了,可是她总得让自己好受才行,切不可遂了他的心思。既然请不动他这座大靠山出马,那就只有动动她的小心机了,因此冰凝决定主动请萨苏来宫里,理由当然不是送雪薇格格回府,而是跟她这个十三弟妹聊聊闲天。反正她们妯娌以前经常你来我往,后来进了宫里,只能是萨苏过来,不能冰凝前往,但是正因为这个新的身份,她反倒有了可以命令萨苏的权力,只要萨苏人在京城,只要萨苏没有身患病症,贵妃娘娘有请,岂有推脱不来的借口? 萨苏一直没有进宫给冰凝请安,完全是按照十三阿哥的吩咐行事,为了让雪薇多多在宫中熟悉环境,多多与冰凝增进感情,因此这些天她切不可进宫去,免得她过早进宫而给冰凝施加太大压力从而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实际上这四天的时间里她日日夜夜都在惦记着雪薇格格,简直就是度日如年,若不是怡亲王有话在先,她第二天就想去宫里去看看了,看看雪薇过得好不好,问问小格格想不想跟她回府,然而这一切全都是她凭空的幻想罢了,没有十三阿哥的点头应允,她哪里敢擅作主张?唯有忍了一天忍两天,忍了两天忍三天。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萨苏几乎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府里的大事小事全都推给了大管家,她整日里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一门心思掰着手指头计算哪一天能够见到雪薇格格。结果就在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十三阿哥回府的时候跟他提出进宫请求的时候,突然间宫里来了奴才传贵妃娘娘的口信,邀她进宫闲聊叙旧。天啊,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难不成那年皇嫂就是她肚子里面的蛔虫,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就成全她什么来了? 萨苏也顾不得多想,立即应允了传话的奴才,另外又让那小太监捎话回去,定会准时进宫。实际上萨苏恨不能现在就进宫去,然而再是思女心切,这规矩可是不能坏了,于是她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不但午膳没有用,就连每日里雷打不动的午休都是免了,因为她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一会儿如何跟冰凝开口接雪薇回府的理由,左想一个担心不充分,右想一个恐怕太勉强,于是一中午就在她的左思右想之中眨眼间就过去了。 萨苏在怡亲王府辗转反侧地思量着如何向冰凝开口讨雪薇回府的借口,那边翊坤宫中冰凝如坐针毡般地思索着如何让萨苏自己开口接回雪薇的由头。既然皇上不想得罪老十三,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她岂能遂了他的心意?她才不会傻乎乎地去充当这个恶人呢,既然雪薇回府势在必行,既然她和皇上谁都不想得罪十三夫妇,那就只剩下让萨苏自己主动开口这一条路了。至于怎么让萨苏主动开口,实在是需要颇费一番脑筋。 第2699章 冲突 由于怡亲王府实在是沉得住气,一连四日都没有半点消息,让冰凝不由得仔细思索一番。如果是湘筠格格去别的府里做客,她即使是身为小姨额娘也早就惦记着要过去看一看了,怎么这都四天了,萨苏这个亲额娘还跟没事儿人似的,难道说她喜欢雪薇吗?不应该呀,那天见她们母女二人有说有笑,亲得不得了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外人面前刻意装出来的,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冰凝还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就听小武子前来禀报,怡亲王府大福晋前来给主子请安来了,于是她赶快收拾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集中精力放在如何引导萨苏主动开口接雪薇的事情上。 “十三弟妹给年皇嫂请安了。” “弟妹赶快请起,千万别生分着,来这里坐下吧。” 妯娌两人见过礼,月影赶快上前将彩蝶手中托盘中的茶盏一一摆好就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年皇嫂这几日身子可好?” “托万岁爷的福,一切都还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唉,四格格这几天留在宫里定是讨扰了您的清静,我这心里头着实不安呢。”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求还求不来呢,怎么会嫌弃雪薇讨扰呢?” “那就好,那就好。” 萨苏本是想借着雪薇扰了冰凝清静这个理由,自然而然地提出将雪薇接回府里,而冰凝因为客套,自然不能主动承认因为雪薇的到来而影响了她的日常生活起居,如果她知道萨苏只是借着这个理由以便提出将雪薇接回府的话,冰凝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萨苏眼见着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话题引到了雪薇的身上,结果还不等她再进一步实施自己的计划呢,却是被冰凝一句话就将一条光明大道竟是堵得死死的。怎么办?一时想不出好法子的她只得是先来个缓兵之计,聊一会儿闲天再见机行事。 “哎呀年皇嫂,只怕四格格进了宫,跟您读书,识文断字之后,更是要嫌弃我这个当额娘的大字不识一个了呢。” “哪里呀,俗话不是说得好着呢嘛,子不嫌母丑,小格格那么孝顺的闺女,绝对不会嫌弃你什么的。” “但愿如此吧。” “弟妹你可千万不要灰心丧气,你看看湘筠,在我身边呆了快两年了,还是心心念念她的额娘,雪薇才呆了三四天的功夫,想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嫌弃你?” 本来是话赶话地说到了湘筠的额娘,也就是婉然,然而尽管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的时间,婉然仍是冰凝心中最痛的一个地方,即使是她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也是因为措不及防,连个缓冲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直接血淋淋地揭开这道伤疤,即刻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令冰凝禁不住眉头紧皱,神色也紧接着一下子就黯了下来。萨苏当然知道冰凝为什么突然间神情大变,虽说她跟婉然不相熟,但逝世为大,她的心中也是感觉很不好受,也不想冰凝总是沉浸在哀思之中,于是赶快好生相劝。 “您说的是呢,我定是不会多想的,您就放心吧。噢,对了,雪薇这几天跟着湘筠一起,又学了不少新功课吧。” 萨苏的心思冰凝哪里不知,她也不想当着萨苏的面总是提婉然,既是因为这是她们姐妹的事情,没必要将萨苏牵扯进来,另外也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现在她还没有告诉湘筠婉然已经不在世的消息。此时见萨苏主动绕开了话题,她当然是心知肚明,于是赶快接了口。 “是呀,两个小格格一起就个伴,一起读书,那粉粉雕玉琢的两个小人儿,真是越看越喜欢呢,这不,跟着湘筠一起,连雪薇都会背七言了呢。” 萨苏不懂诗书,因此对于冰凝口中的这个“七言”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不知所云,因此只能是尴尬地咧了咧嘴。 “噢?四格格都这么能耐了?看来还是您调教的好,怪不得我们家爷一直劝我说,四格格在您这里就像是到了私塾一样呢。” “哪里,哪里,雪薇有老十三这个师傅亲授课业,可是比我这个妇道人家要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四格格就是启蒙晚了一些,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超过湘筠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拉家常,表面上都是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而心里头又全都是急得像那热锅上的蚂蚁,说了这么半天都没有说到雪薇回府的正题上。唉,早知道刚刚那个讨扰了自己清静的话头应该继续接下去就好了,冰凝越想心里越是后悔。 就在两人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忽然见到湛露挑帘进了屋里来。 “给主子请安,给怡亲王大福晋请安。” “湛露你怎么过来了?不说好好地在四格格跟前伺候着?” “回主子,奴婢正是因为四格格的吩咐才过来的,四格格听说大福晋过来了,吵着要过来呢,就差奴婢先来禀报一声。” 四格格要见她的亲额娘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冰凝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赶快去请四格格。” “回主子,奴婢这就去请。” 眼见着湛露迅速退下,冰凝想了想又追了一句。 “跟凝霜说一下,让湘筠格格也一并过来吧。” 冰凝本是考虑这几天两个小格格形影不离,现如今借着萨苏拜访的机会让雪薇过来,却是将湘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外面,又因着这几日的有偏有向让小格格受不了少委屈,冰凝更是不想她的房里热热闹闹,湘筠的房里冷冷清清。冰凝的本意和出发点是极好的,然而不曾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会是令她那么的始料不及,她一方面感谢小格格的乖巧懂事,及时缓解了她的尴尬,否则还不知道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是深深地自责,虽然自己初衷是好心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更是深深地刺痛了湘筠的心。 雪薇午休起来后按照这几日的惯例来到湘筠的房里与堂妹一起玩,结果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之声,问过奴才才知道自己的额娘来给贵妃娘娘请安来了,由于一大清早就跟冰凝提出来要回府的要求,现在又见自己额娘进了宫来,自然而然地以为萨苏这是来接她的,可是左等不见有奴才过来请她去冰凝那里,右等还是不见有奴才过来请她,小格格再也沉不住气了,索性差湛露主动去问情况,出乎她的意料,竟然这么从就得到了她们母女相见的回信。 当两个小格格手拉手、肩并肩地出现在冰凝房间的时候,雪薇一把就甩掉了湘筠的小手,直接朝萨苏奔了过来。 “额娘!女儿想极了您了!” 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小格格,萨苏心中激动万分,眼睛也有些情不自禁地湿润了起来,然而面对突然间甩了湘筠的小手朝她奔过来的雪薇,萨苏突然间一怔。 雪薇因为是怡亲王府的嫡出格格,自然是要比府里那些庶出的格格们高贵许多,再加上父母双亲的特别宠爱,渐渐地养得有些骄纵不少。若是在自家府里,对于雪薇的这般举动,萨苏一般不会多说什么,然而这是在宫里,在贵妃娘娘的面前,再是与冰凝交好,她也是知道自家女儿的举止实在是缺少教养、没有礼数,当即脸上羞愧万分,因此好不容易见到千盼万盼的闺女,面对同样激动万分的雪薇向她伸过来的双手,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小格格拥入怀中,而是语气严厉地责备了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还不赶快给伯母请安?” 雪薇满心欢喜地朝自己的额娘”撒起娇来,没承想却是被兜头泼了一身的冷水,心中的委屈简直无以言表,唯有一颗又一颗大大的泪滴瞬间奔涌而出。 冰凝没有料到萨苏会当着众人的面这么严厉地责备雪薇,虽然小格格的行为确实是极没有理礼数,然而她本就莫名其妙地被小格格记恨,现如今又因为没有第一时间向她行礼请安而遭萨苏的斥责,遭众人的耻笑,女孩子家脸皮那么薄,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呢?于是她赶快起身来打圆场。 “弟妹你这么说小格格做甚?小孩子家不过是见了你这额娘太过高兴了,一时忘记了这些虚礼,也用不着这么严厉。”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雪薇的跟着,掏出自己的帕子帮助小格格试去脸上的泪水。雪薇本就很是敌视冰凝,现如今的这个局面又是因为冰凝而起,自然是心中对她更为恼恨。然而左有亲额娘的严厉责备,右有狐狸精“虚情假意”的惺惺作态,雪薇当然知道自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审时度势之下她先是一下子闪过冰凝伸向她面前的帕子,然后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一边抽噎一边大声地说道:“给年皇伯母请安了!”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大得连在门外候着的彩霞都听到了。 第2700章 化解 雪薇这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磕的岂止是一个响头,简直就是砸向冰凝心头的一记重锤。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这四天来她小心翼翼、份外精心,甚至不惜伤了湘筠的心,仍是坚持对雪薇又是赔着笑脸又是格外偏袒,结果却是换来了现在这个尴尬无比的局面。她之所以这么委屈求全,不就是担心十三阿哥夫妇误会她没有善待雪薇吗?不就是担心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小格格而令皇上与怡亲王之间心生间隙吗?结果,整整四天的所有努力在今天雪薇这个实实在在磕出的这个响头之后全部化为乌有。冰凝深知,就算萨苏再是信任她,她们终究不过只是妯娌罢了,毕竟亲兄弟都有反目成仇的时候,萨苏岂有无条件地相信她一个外人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自己亲生女儿的道理? 这个极其明显的躲闪,这个故意为之的请安礼,无一不在向众人昭示雪薇对冰凝的强烈不满,不但冰凝感受到了,萨苏当然也是看出来了。虽然她一直很是宠爱小格格,用十三阿哥的话来说已经达到了放纵的程度,然而她是懂规矩的人,雪薇在怡亲王府里就是反了天她都舍不得骂雪薇半个字,可是这是在翊坤中,小格格就是有半点儿的错处都是无法原谅的。因此小格格刚刚磕下去的这个响头,对于冰凝来讲是一记重锤,而对萨苏来说就是一记警钟了,让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幸好这是在冰凝面前,如果现在端坐在她面前的不是这个脾气柔顺的贵妃娘娘,而是那个威严的皇上,现在雪薇怕不是连跪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而这一切全都是她平日里极度娇纵小格格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萨苏的心中就是十二万分的后怕,既而又开始担心起来,担心说曹操曹操到。皇上对冰凝的独房专宠爱可是有目共睹,对冰凝的关心和照顾也是全心全意,以前她来宫里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地遇到过皇上临时起意前来冰凝的情况,翊坤宫与养心殿距离这么近,若是恰好现在这个时候过来,见到这个局面,雪薇一定是大祸临头了。越想萨苏的心中越是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慌了神儿。 再是与冰凝私下交好,再是私底下双方不拘小节,但毕竟现如今冰凝可是贵妃娘娘的身份,又当着一众奴才和湘筠格格的面,孰是孰非众人的眼睛都像明镜似的,想想萨苏的脸上就像火烧一般羞愧难当。再见到冰凝那尴尬无比的神情,她的心中既惊恐又愧疚。 虽说“养不教母之过”,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也想狠狠地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格格,也想像模像样地冲雪薇结结实实地发一通怒火,然而她的嗓子就像是被一团棉花堵得死死的,半个字都不出声音来。因为雪薇不但按照规矩给冰凝行了请安礼,还额个磕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响头,将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就连想要张口责备小格格一番竟也是无从说起。 一时间气氛变得又是尴尬又是紧张,不要说萨苏担心皇上突然袭击,就是冰凝也暗暗在心中捏了一把汗。因为她最清楚,皇上和她之间有一场博弈,依照皇上的性子,他能够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又推回给她,“全凭娘娘自己作主”,冰凝就知道,他一定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根据以往的经验,当场看热闹更是皇上的心头之好。不行,不行,十三弟妹进宫的消息或许早就被传到了万岁爷的耳朵里,万一这个时候他临时清闲跑来翊坤宫看热闹,那岂不是要惹出大祸来了? 一想到这里,冰凝仿佛是被狠狠地敲打了一下似的。虽然刚刚小格格一边给她一反常态地行了跪拜大礼一边倔强地扭着转向萨苏那里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冰凝,然而她怎么可能置小格格于危险之中,怎么能够将萨苏牵连其中,又怎么能令皇上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呢?因此,就算是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再是伤心难过也还是要强撑起场面来。面对一个是满红通红、面露愧色地呆立一旁的萨苏,一个是仍然倔强地跪在地上,额头因为那个响头而红肿一片的小格格,冰凝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尽快圆了这个场才是当务之急,于是她赶快上前一步俯下身来亲手搀扶雪薇。 “小格格怎么突然间想起来要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呢?快快起来吧,地上又硬又冷,小心伤了身子。” 雪薇再是骄纵,毕竟还是小格格,还没有达到无法无天的程度,因此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闹成这个样子,只是因为被萨苏当众责备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只是现在面对这个局面,她有点儿骑虎难下了,因为厌恶她皇伯母,所以她根本就不想遂了冰凝的意,然而同时也不想让自己的额娘为难,因为她也清楚地知道,她的皇伯母身份尊贵,她额娘都是小心翼翼地,她不过是个小格格,怎么可能这么任性呢?那不是要让她的额娘难做人吗?特别是这个狐狸精还是最受她皇伯父宠爱的女人,万一背地里向皇上吹枕头风,她岂不是要连累了自己的额娘和阿玛?小格格既懂得这些道理,又不想在冰凝面前乖乖地低头服输,实在是矛盾极了。 冰凝扶不起来雪薇,也是尴尬无比,萨苏见小格格这么任性,想训斥两句,又觉得是家丑外扬失了脸面,一众人等全都干干地晾在了这里。 湘筠进屋的时候是与雪薇手挽手肩并肩的,哪里想到雪薇一见到自己的额娘,不但立即将她的手甩到一边,还唱了这么一出,弄得一屋子的人尴尬不已,不知道如何圆场,而她也因为雪薇唱的不知道是哪一出戏而将她原本应该向冰凝行的请安礼给耽搁了。此时见一众人等都怔怔地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小格格没有忘记了自己的礼数,赶快借这个机会向冰凝行礼请安。 虽说平日里湘筠与冰凝之间只需要行普通的请安礼即可,然而由于雪薇刚刚已经突如其来地行了跪拜大礼,湘筠没有办法,只好走到雪薇身旁,一边跪下一边说道:“小姨额娘,湘筠给您请安了。” 望着补行请安礼的湘筠,冰凝这才想起来小格格因为被雪薇的事情搅和,直到现在还没有向她请安呢,于是赶快腾出一只手去扶湘筠。 “唉,要不说你们两个小姐妹情投意合呢,是不是你们刚刚悄悄商量好了要给我行起这么大的礼?不是说不用了吗?还不赶快起来?” 见湘筠也行了大礼,为了让雪薇也赶快起身,冰凝装做不知情的样子,故意猜测这是两个小格格私下商量好的举动,不是雪薇特别针对她的行为,好让小格格还有萨苏的脸面上好受一些。另外她一手扶着湘筠,一手扶着雪薇,一并扶起两个小格格,也能令雪薇不至太过尴尬。 原本有些剑拔弩张、难以收手的局面因为有了湘筠的从中调和而令形势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雪薇正找不到台阶下呢,此时见湘筠也跟她跪在一起,于是搭着她堂妹的这个顺风车,她也自然而然地起了身。不过起身之后的她没有顺势依偎在冰凝身侧,而是抬脚走了两步投入了萨苏的怀抱。 萨苏见状,起初当然是担心小格格的这个举动驳了冰凝面子,让贵妃娘娘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尴尬的境地,因此她的脸上还绷着劲儿,大脑中正在努力地措辞,既需要好好地训斥雪薇一番,以缓解冰凝的尴尬,又不想再度伤了小格格,使形势雪上加霜。这种两全其美的打算实在是有点儿异想天开,因此就在她万分为难之际,就只见湘筠已经率先投入了冰凝的怀抱,紧紧地靠在她的小姨额娘胸前。萨苏这些日子一直是思女心切,见湘筠寻得了她额娘的温暖怀抱,想想贵妃娘娘实在也是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雪薇,于是赶快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顺势将雪薇揽入怀中。 萨苏思女心切,雪薇何尝不是思母心切?眼见着自己的亲额娘就在自己的眼前,又是向她张开了温暖怀抱,因此虽然心中仍有些难过,但是这个举动足以令雪薇一下子就忘记了刚刚因为被萨苏斥责而受的巨大委屈,安心地享受有违好几天的母女亲情。 此时的雪薇就像个受伤的小鹿急于舔舐伤口,因此窝在萨苏的怀中没一小会儿就急急地朝她开了口。 “额娘,您这些天都没有想女儿吗?怎么都到今天了才进宫来看雪薇呀?您都把女儿给忘记了吗?不对,不对,女儿错怪您了,您今天来,一定是来接雪薇回府的吧?您一定是想女儿的,女儿也想您了呢!咱们这就回府好不好?就现在,好不好啊!” 第2701章 送客 雪薇一边眼含热切目光一边轻摇着萨苏的胳膊,恨不能现地立即就抬脚离开。萨苏没有想到,这个她绞尽脑汁,费劲心思想了大半天仍是难以开口的话题就这样从雪薇的口中轻轻松松地提了出来。她何尝不想接小格格回府呢?可是十三阿哥没有发话,贵妃娘娘没有发话,她怎么敢自作主张?可是她又是多么希望尽快实现这个愿望,尽快与自己的宝贝女儿日夜相伴呢? 雪薇这个请求不但说出了萨苏的心里话,同样也是冰凝的心声,她今天将萨苏请进宫来就是想让这话从萨苏的嘴里说出来,免得被皇上责备,被十三阿哥夫妇误会,谁承想两个人闲聊了小半个时辰都毫无头绪,最后竟是雪薇自己,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果真是解铃还需系铃人。 当听到小格格的请求之后,冰凝下意识地望向了萨苏,结果这个时候萨苏的目光也正望向她,两个人的目光不期而遇,而且双方也都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出了欣喜若狂的意味,同时也读出了如释重负的意味。 原来萨苏也是有意想接四格格回府?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对于这个突然间的重大的发现,冰凝当即喜不自禁,可是她又有些不明白,既然萨苏也有此意,为何不主动提出来呢?她自己是因为皇上挑理才不敢主动提出,四格格是萨苏自己的亲闺女,为什么不敢提呢?总不会是担心她这个皇嫂吧,毕竟两个一直交好,她又从来都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萨苏如此反常的举动实在是让冰凝太奇怪了。不过,这个诧异也只是在冰凝的脑海中瞬间停留了一小会儿,因为她现在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巨大的惊喜之中,因为她再也不用一个人唱独角戏了,她和萨苏是同心同德。 有了萨苏的明确态度,冰凝当然是做这个顺水人情,不过成人之美的前提当然是要先做好自保,因此求得萨苏的一个明确表态事关重要。 “十三弟妹,四格格这是想家了呢。” “哎呀,让皇嫂耻笑了,小姑娘家家的,没见过世面,不过这也是她头一回在府外留宿,能呆上四天的功夫真是连弟妹我都是从来不敢想的事情呢。” “看看,你也知道四格格这么有本事,有能耐?那你一开始怎么还说四格格没见过世面?” “我……” 才不过一句话就前后矛盾,萨苏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背运,被聪明的冰凝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小辫子,果真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女人,怪不得连皇兄时不时都要吃憋受气,今天总算是小小地见识了一下。 萨苏被她问得张口结舌,冰凝没有丝毫成就感,相反她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不过是想要逼着萨苏主动开品接回雪薇罢了,并不是真的想要让她的十三弟妹如此尴尬为难。 “你说的可是一点儿错都没有,雪薇确实是很能耐呢,不说比别人,就是比我都要强不知道多少呢!记得我头一回在外面留宿都是选秀的时候了,都是马上要出嫁的人,可是比四格格大了足足五岁,也没有四格格这么有本事。” 今天雪薇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让萨苏羞愧难当了,然而冰凝没有计较半分还处处夸赞小格格,没有半点嫌弃和不满,她的心中满是感激之情。 “哎呀,看皇嫂您说的,雪薇哪儿比得上您一星半点儿啊!这才不过呆了四天就哭起鼻子,吵着要回府里,实在是太没出息了。唉,她也就是仗着我平日里把她宠得无法无天,才敢这么无法无天,若是让我们家爷知道了她今天的这副模样,定是不能轻饶了她。” “哎,你可千万别跟老十三说呀,小姑娘都是要脸皮儿的,真若是这么不留情面,当心闺女气你了呢。” 说来说去这么半天,两个人竟是漏水不漏,谁也没有主动红口白牙地落下雪薇今天回怡亲王府的事情,然而这期间不管是冰凝还是萨苏说的每一句话又全都是关于小格格回府的事情。对于这个结果,两个人当然都是不满意,可是任凭使出浑身数解谁也无法攻陷对方的城池,然后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在没有取得半点成果的情况下居然就到了日头下山的时辰,负责膳房的彩霞前来在门外禀报。 “启禀主子,晚膳全都准备好了,奴才是现在给端过来还是……” “我知道了,一会儿再吩咐你吧。” 打发走了彩霞,冰凝赶快将目光转回到萨苏的脸上。 “哎呀,光顾着跟你东一嘴西一嘴地聊闲天了,一不留神就到了用膳的时辰,正好今天有你最爱吃的清炖小羊肉,咱们赶快还是先用膳再回府也不迟。” 直到冰凝说起来用晚膳的事情萨苏才恍然发觉时间竟是过得这么快,眨眼就到了晚膳的时间,不过她今天实在是不想在宫里陪冰凝用膳,既是因为母女重逢,更是因为雪薇闹了这么一场,一时半会儿她这个做额娘的在面子上还是有些抹不开。 “皇嫂,你刚刚不也是叮嘱不让我跟我们家爷说四格格想回府的事情吗?弟妹就当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所以,既然不打算跟我们家爷说起这件事情,那弟妹的想法还是早些回府比较好,若是在您这里用了膳再回去,保不齐就撞上我们家爷了,那样的话……” “对对,还是我考虑不周,差点儿露馅了。” 冰凝一边说着一边不好意思地朝萨苏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母女俩早点儿回去,早点儿歇息,这几天四格格在我这里不是立规矩就是读书写字儿,可是把雪薇给累坏了,弟妹你可千万别怪我呢。” “哎呀,皇嫂您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她在您这里可是享清福呢,哪里会累着什么?立规矩那不是应该应份的嘛!至于说读书写字儿,有您这么悉心教诲,雪薇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呢。” 冰凝生怕她怠慢了雪薇才特意想要跟萨苏把话说在明面上,毕竟小格格对她的敌意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不管萨苏是信她还是信小格格,总归她自己行得端做得正,若是将来真的发生了什么误会,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她自然也是无能为力,但至少现在她一定要跟萨苏提前说个清楚,至于结果,那就是听天由命了。 萨苏对雪薇是又爱又恨又气,对冰凝是羞愧万分,此时再听冰凝这么说更是心里过意不去,自然又是一番客套,结果晚膳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两个人光是客套来客套去了。 彩霞禀报过后好大一会儿时间过去了,还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若再是这么等下去,饭菜都要凉了呢。饭菜凉了可以再热,但是再热的话味道可是要差很多了,好在冰凝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子,从来不会责备她们这些奴才的冒失与逾越,于是她决定再过来催促一番。 “启禀主子,奴才现在能够过来摆膳吗?” 彩霞这一回可算是立功了,经过她的二度催促,总算是解了冰凝与萨苏之间似乎永无止境、喋喋不休的客套,若没有彩霞,真不知道这两个都特别在意礼数之人该怎么结束这番礼尚往来。对于彩霞的救驾,萨苏心中暗暗大赞一番,于是赶快趁着冰凝还没有表态就迅速开口道:“那弟妹就承了皇嫂的好意,这就跟四格格先退下去了。” 话都说到这里,冰凝也不好再坚持下去,只得是赶快起身送萨苏母女一行到宫门口,于是这一路又免不了客套一番,两个人大有将这一辈子的客套话都说尽了感觉。 送了萨苏母女回来之后,见到依然在门外候着的彩霞,冰凝这才想起来这丫头还等着她的吩咐呢,想着膳房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不如索性吩咐现在开膳。雪薇在翊坤宫的这四日里,冰凝早早就发话了,除了一日三餐以及各顿点心茶水,一律都是与两个格格共同享用,至于福惠阿哥,由于年龄太小,很多吃食还不太适合小阿哥,所以还是在阿哥房单用。 虽然今天雪薇格格要回怡亲王府,但是因为萨苏的到来,冰凝特意吩咐了彩蝶多备些吃食,其中那个清炖小羊肉也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毕竟萨苏是满人,饮食习惯与冰凝有很大的差别,若是只有冰凝一人,平日里她只要是一闻到羊肉的味道都会轻皱眉头,更不要说吃这些东西了。 尽管雪薇格格走了,今天晚上冰凝还是决定与湘筠格格一同用膳,只是当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摆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冰凝真真的是有些发了愁。不过雪薇回府的问题顺利解决,还是令冰凝开心许多,膳食多了些就多了些吧,大不了赏给奴才们享用,也不致于浪费掉了。因此总体而言,这一天虽然累了些心思,但是她的心情却是出奇地好。 第2702章 寻母 与冰凝欢欢喜喜、身心轻松的模样截然不同的是湘筠的一张小脸,惆怅、失落、伤感,不一而足。这些冰凝都看到了眼里,于是待用过晚膳之后,她特意将小格格留了一会儿在她房里。 “湘筠,你好像自从四格格走了以后,很不开心呢,是不是?” “回小姨额娘,四姐姐真是好了不起,能说走就走呢。” “我以前不也跟你讲过吗?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四姐姐毕竟有她自己的额娘和阿玛,总不可能成天都呆在我这里吧?” “小姨额娘……” 望着小格格欲言又上的纠结模样,冰凝好生奇怪,不过才相处了四天,湘筠与雪薇的感情竟然有这么深厚了?一想到这里,冰凝心中由衷地高兴,也难怪,她这宫里头实在是太过冷清了,小格格连个玩伴都没有,哪里像怡亲王府,缺什么都不会缺了小格格和小阿哥,这种亲情的缺失是雪薇所无法体会到的,因此四格格不会太过珍惜湘筠的友情。然而湘筠就完全不一样了,十四府也像从前的雍亲王府一样,什么都不缺,就缺小格格小阿哥。 从前不管是十四贝子府还是雍亲王府,那么大的府邸,那么显赫的一家之主,风光无限,却是独独缺了小格格小阿哥的欢声笑语,再反观十三阿哥府,虽然败落,虽然人前冷落鞍马稀,却一直都是人丁兴旺、子嗣绵绵,正可谓有所得必有所失。湘筠自从出生之日开始就一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最小的兄长都要大她八岁,现在到了翊坤宫中,不但仍是一派冷冷清清,甚至还远离了自己的额娘与阿玛。越想,冰凝越是觉得对不住湘筠,越想,她越是思念她的婉然姐姐,多种情绪搅和在一起,令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与小格格开口,才能解释好“聚散自有天命”这个道理。 湘筠有很沉重的心事,然而她的心事重重并不是像冰凝报想像的那样,因为与雪薇结下了深厚的姐妹之情而依依不舍怅然若失,她的心事却是与萨苏有关。当她看到雪薇急切地扑到萨苏的怀中,母女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的场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额娘。虽然时不时地总能接到“额娘”的来信,然而对于渴望亲情的小格格来讲实在是杯水车薪,根本解不了她缺失了将近两年的母爱之情,冰凝对她再是千好万好,小格格只认她是小姨额娘,从来没有开口喊一句“额娘”,因为在她心中,她只有婉然一个额娘,她在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数着自己的额娘接她回府的日子,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呢? 平时湘筠一直都是内敛而有分寸之人,今天因为萨苏与雪薇在她面前活生生地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突然间的触景生情令湘筠压抑已久的那个渴望瞬间就爆发出来,而且是一发不可收拾,即使是会令她的小姨额娘不高兴,她也想要像雪薇那样大胆地问一句:“湘筠也想回府了,额娘什么时候能够来接湘筠呢?” 湘筠只是轻声地说出自己的心声,然而这柔弱的童音简直是比刚才雪薇那个突如其来的跪拜大礼更为沉重地砸向她的心口。这是自从婉然过世之后,湘筠第一次向冰凝开口提出想要回府,想要和她的额娘母女团圆。湘筠的心思是极其敏感的,又因为出身的原因而有些许的自卑,长期以来的逆来顺受,再加上皇上继成大统,情况的突变令她即使是养在冰凝的院子,仍是变得更是变本加厉的小心翼翼。然而今天的萨苏与雪薇的母女团聚深深地刺激了她,尽管她也知道雪薇是个没有礼数的格格,可是出于母女团聚的极度渴望,给了她极大的胆量,叛逆因子一下子在心中生根发芽,令她从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巧姑娘变成了敢于挑战的 冰凝知道早早晚晚有那么一天,要让湘筠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可现在真就是一个适宜的机会吗?先不说湘筠能不能够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就是她自己,直到过了快半年的时间仍是无法走出痛失亲人的阴影。 她当然知道,是因为萨苏接雪薇回府的那一幕才引发了湘筠的思母之情,此时的她是那么的后悔,早就应该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早就应该想到会伤到湘筠的心,可是她那个时候怎么就全忘记了呢?怎么在那一刻就一时糊涂,头脑一热就唤了湘筠一同前来呢?看到别人家的女儿有亲生额娘疼爱,不要说湘筠还是个小姑娘,也会即刻滋生同病相怜,就是她这么大的人了,不也一样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年府看望一眼生她养她的爹爹和娘亲,偎依在爹娘的怀中好好撒撒娇吗? 冰凝越是理解湘筠,越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越是害怕面对湘筠,越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和解决这个天大的难题。 “那个,湘筠呀,你也知道,你皇阿玛跟你阿玛之间……,所以,这一时半会儿,你额娘和阿玛暂时还回不了京城……” 冰凝艰难地起了一个开头,用了一个貌似天衣合缝的借口,尽管这个借口在她自己看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不过,依照她那么聪慧狡黠,连皇上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小格格应该能够听得进去吧。冰凝一边暗暗给自己鼓着劲,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抬眼对上湘筠那双清纯无邪的大眼睛,结果只是这么一瞬,她就被这两道清纯无邪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也被这两道清纯无邪的目光打败了,那里面蕴含着多么浓烈的渴望!令冰凝周身不禁一凛,仿佛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伪善者,亲手剥夺了湘筠缺失了将近两年的母女亲情。 湘筠哪里体会得到冰凝内心的挣扎有多么的痛苦,又有多么的鲜血淋漓,她只是想如雪薇一样,能够与自己的亲额娘相依为命,就算冰凝做得再好,就算皇宫再金碧辉煌,哪里抵得上骨肉亲情,哪里抵得上自己家的小窝? “小姨额娘,湘筠知道自己的额娘和阿玛不能来宫里接女儿,不过,女儿在想,是不是女儿可以去遵化呢?就去十天半个月就行,女儿知道您最受皇阿玛的恩宠了,如果您跟皇阿玛开口的话,皇阿玛一定会答应的,一定会的。” 湘筠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灵感兴奋得有些难以自制,对呀,额娘和阿玛在遵化守皇陵不能来京城接她,可是她能够出京城去找他们呀!这样的话,所有的难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小格格为自己突然间变得如此聪明而欣喜不已,一边娇声连连地请求冰凝,一边眨着那双清纯无邪的大眼睛,里面充满的全是渴望与希冀。 冰凝原本就是勉力支撑抛出一个难题,却是不想竟被湘筠在瞬间就找出来了破解的法子,还有这两道无辜又无邪的目光,令她几乎也是在瞬间就崩溃瓦解。她怎么忍心开口去拒绝,可她又有什么法子给小格格变出一个婉然来? 第一次,她在湘筠的面前痛哭失声,尽管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哭,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稳住小格格,圆下这个弥天大谎,然而她就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哭出来,因为她也想念自己的婉然姐姐,她也想念自己的亲生爹娘,人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惨剧,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 湘筠本是满怀期待地提出了那个聪明的也是大胆的提议,却万万没有料到,惹得她的小姨额娘突然间如此失态起来。小格格原本就是敏感而脆弱的性子,这个时候又遇到了这个始料未尽的局面,当即手足无措起来。 “小姨额娘,您……,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哭了?是……,是湘筠惹您生气了吗?是湘筠不该求您去跟皇阿玛请求恩典吗?湘筠知错了,湘筠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千万别再哭了,若是皇阿玛知道您这么伤心,一定会非常难过的,也一定会责备湘筠的。” 冰凝因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她也想好生安抚一下湘筠,别让小格格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然而哽咽之中的她实在是吐不出半个字。湘筠不知道是这个情形,以为冰凝真的生了她的气,不明原谅她,吓得小格格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冰凝的面前,既是焦急万分也是担惊害怕。 “小姨额娘,您打女儿也好,骂女儿也好,就是不要不理女儿,不要真的生了女儿的气。女儿以后一定乖乖的,一定再也不提找额娘和阿玛的事情了,一定守在您的身边,好好读书写字儿,好好听您的教诲……” 湘筠是真的害怕了,她知道冰凝对她有多好,不比婉然对她的爱少一分半毫,她不但不说知恩图报,还不停地要求回十四府找额娘阿玛,她真是一个不肖不孝之女。 湘筠越是认错,冰凝的心里越是如刀割般的难受,因此即使因为巨大的悲痛说不出话来,她仍是赶快伸出手来,将湘筠紧紧地抱在怀中,无言地告诉小格格,她没有生气,她也会一如既往地爱着湘筠。 第2703章 对错 一场寻母危机在冰凝的深深自责、万分痛苦以及湘筠的乖巧懂事、惊慌失措中悄然度过,整个翊坤宫总共有三个主子,确有两个都沉浸在伤心之中,愁云瞬间覆盖到每一个人的心头。自从皇太后过世和福沛阿哥早殇之后,翊坤宫很久都没有气氛如此沉重的时候了,特别是雪薇进宫的这几天,两个小格格正是活泼可爱的年龄,每日里不是欢声笑语就是叽叽喳喳,这番景象在怡亲王府或许是显得聒噪了一些,但是在翊坤宫却是像美妙的音乐一样动听,因为这里的人们一直都活得在过沉重、太过压抑,太久没有听到如此轻松的声音,太过渴望欢乐的氛围。 只是好景不长,老天爷总是自诩慈悲为怀,却又每每吝惜将快乐赐福芸芸众生,随着雪薇格格的离宫,翊坤宫立即重新陷入了曾经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中,片刻都等不及,连让大家好好回味一下这几天的快乐时光都不舍不得给。 从来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皇家也不例外,当翊坤宫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的时候,怡亲王府则是迎来了几日来少有的欢歌笑语。萨苏是王府的当家主母,前些日子因为郁郁寡欢,府里事情全推给了大管家,十三阿哥又是三天两头不在府里,连带着整个王府也没了生气。今天突然间喜从天降,萨苏竟然如此顺顺当当地带着雪薇欢天喜地从宫中回来,就连萨苏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当然是欣喜若逛,于是还没有从宫中出来就立即吩咐自家在宫中的奴才,赶快回府传她的口信,在她的院子里摆上家宴,为雪薇接风洗尘。 萨苏是大福晋,她的一声吩咐跟十三阿哥的份量同样轻重,因此萨苏母女还在路上呢,府里收到口信儿之后就立即热火朝天地忙活开了,自然地也惹得其它院子的主子奴才们冷言冷语地传开了风凉话。 不过不管这风凉话是否传到萨苏的耳朵里都无论如何不会影响到她今天的好心情,今天可是她的宝贝闺女回府的大喜日子,她爱也爱不够,亲也亲不够,看也看不够。因此不管回府之后的这场家宴有没有别的院子的人参加,反正自己院子里的几个格格阿哥一个都不少地都围在她的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萨苏婉拒了冰凝的盛情邀请没有留在宫中用膳,为的就是躲开十三阿哥的追问盘查,生怕自己言多语失,一个不小心就被怡亲王看出端倪来。然而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进府的时候躲过云了,家宴也躲过去了,萨苏以为今天她就可以安安生生地独享与雪薇的亲密时光的时候,就听门外传来了奴才的禀告声。 “启禀主子,咱家爷回来了,正往咱们院子里过来呢。” “啊?爷回来了?到哪儿了?” “刚过了书院,爷连书院都没有回,直接来咱们院子了。” 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十三阿哥成了天底下最忙的大臣,没有之一。因为又是得力能干,又是自己最亲厚的兄弟,皇上用起他来当然是一万个放心,于是不管公务还是私事,不管白天还是夜里,几乎吃住都在了宫里,陪在皇上的左右。今天是他少有的几个清闲时间,因为皇上也实在是心疼这个最为心腹的左膀右臂,特意提早放了他回府享受难得的“大赦”,不过就算是提前回府,进门也是一更天的时候了,不过因为家宴的原因,萨苏院子里的宴席才刚刚撤下,正是品清茶吃香果的闲说话时候,又是因为四日不见如隔十多年,母女俩自是一大堆的贴心话要说,于是怡亲王想要见的人一个不落地全在他的眼跟前了。 十三阿哥也是因为一进府门的时候就得知雪薇格格回府的消息,才会连自己的书院都没有回就直接来到了萨苏这里。原以为福晋这是没有听了他的吩咐,趁他不在府中自作主张接了格格回来,心中很是不满,于是沉着一张脸进了屋门。萨苏得了消息本是应该到院门口迎接他的,但是因为心里有些发虚,生怕在院门口就露了什么马脚,于是借着这点儿功夫先是暗暗稳了一下神儿,又仔细地想了想怎么回复他的问题,但是在表面上故作镇定地继续与雪薇亲亲热热地一边话着家长,一边替小格格剥了一颗松子仁。于是当十三阿哥面色不愉地进了房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幅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的画面,让怡亲王已经冲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自家爷都进了屋子,萨苏不能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于是赶快拉着雪薇的手一起先给他请了安,然后不等他开口询问就赶快解释起来。 “今天,是年皇嫂从宫里传来的话,叫妾身过去坐坐……” 这个结果果然是大大出乎怡亲王的意料之外,怎么?不是她自作主张进的宫?是年皇嫂传话过来的?怎么他今天在宫里一整天都没有听到有人给他暗中传去消息呢? 皇宫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各个府里都是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眼线隐藏其中,怡亲王府当然也不例外,不过相比较于廉亲王府不一样的则是,廉亲王府的眼线无孔不入地搜集消息是为了有朝一日颠覆皇权,而怡亲王府的眼线尽职尽责地收集消息则是为了更早得到消息,更好地办好差事。 现在十三阿哥的心思全都集中在萨苏的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上面,完全忘记了追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的问题。 “你此话当真?” “宫里的事情,您就是给妾身上百个胆子,妾身也不敢说半个字的假话,今天若不是年皇嫂让宫人传了话到府里,妾身怎么敢贸然自己跑到宫里找年皇嫂,就是闲聊天也不敢呢。” 萨苏说的全都是实情,只是这番回复还是非常有水平的,选择这个话题作切入点,给了十三阿哥一个错觉,以为冰凝传话要萨苏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与她商量雪薇回府的事情,因此萨苏的解释才刚一开口,他就立即先入为主地认可了这个概念。 十三阿哥的略略沉吟被萨苏误以为他仍是没有相信自己,于是赶快紧了紧小格格的手,随即开口道:“妾身说的可全都是真的呢,再说了,雪薇当时也在呢。” 雪薇当然知道她额娘的意思是什么,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父母送她进宫的原因,以为真的只是陪着她的额娘进宫长长见识罢了,现在终于回到了自己府里,心情当然是兴奋不已,此时收到萨苏的暗示,立即爽爽快快地开了口。 “回阿玛,真的是年伯母打发宫里的奴才给额娘传的口信儿,雪薇也想额娘,想阿玛了呢。” 再是不信自己的福晋,雪薇可是童言无忌的年龄,十三阿哥当即就意识到自己错怪了福晋,又见雪薇这么楚楚可怜的话语,怡亲王也没有了任何心思再继续问什么,而是上前一步,满怀愧疚地将雪薇拥进怀中,喃喃地说道:“阿玛也想雪薇。” 十三阿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平日里也很少表现出脆弱的一面,然而当小格格那一句“雪薇也想阿玛了呢”一出口,竟是惹得这个七尺男儿当即差点儿泪洒衣襟,即便是控制再控制,眼圈也是红红一片。 雪薇还蒙在鼓里,还将他当作最亲最爱最敬的阿玛,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呢?完完全全地辜负了小格格的一片真心,于是就在这一瞬间,他从前的那个想法开始有了动摇。当初他之所以想将雪薇送到宫里,要报答皇上赐敏妃袝葬先皇地宫之恩是其一,另外他也是设身处地为皇上考虑实际困难的结果。 满蒙联姻虽然是政治棋子,然而皇上自己没有公主,连棋子都没有,何谈政局?现在湘筠已经被皇上收为养女,成了名副其实的公主,然而自幼生长在皇家的十三阿哥当然十分清楚,只有这么一个公主是远远不够的,远远不够维系与拉拢蒙古贵族,而他身为皇上最亲近的兄弟,在皇上有困难的时候,他不铤身而出还能指望谁呢?若论亲疏远近,当然是他与皇上最为亲厚,但是在收养公主的事情上,他竟然落在了十四阿哥的后面。论得到,他比十四阿哥得到的要太多太多;论付出,他又比十四阿哥付出的太少太少。两相比较立见高低,这个结果和认知也是令十三阿哥总是觉得愧对皇上。 所有的事情全都想清楚了,也初战告捷实现了慢慢培养感情的第一步,然而时隔四天见到小格格,再听到她软糯的那一声“雪薇也想阿玛了”令他这些天来的所有坚持与执着一下子土崩瓦解。 是啊,小格格有什么错?她只是渴望父母亲情罢了,要说借,只能怪她错生在了怡亲王府,错生成了他的小格格,要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报答皇上赐予她的祖母和阿玛的恩情,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第2704章 重赏 从来都是意志坚定的十三阿哥突然间开始动摇起来,然而动摇的结果又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自责。义薄云天的他从来都不敢想像,有朝一日他也会心甘情愿去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是这个心甘情愿之中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包袱。 萨苏是知情人,此时见到他眼中又复杂又矛盾的神情,一下子就明了起来,原来她们家爷被雪薇的童真深深打动了,不想再坚持从前的那个执念了,太好了,太好了! 刚刚还担心将雪薇领回府来有可能会遭到十三阿哥的训斥而忐忑不安,现在萨苏终于可以将一颗心完全放进肚子里去了,于是赶快趁热打铁,让小格格好好在他面前表现一番,籍此再添一把火,令他的心理天平向雪薇这边彻底倾斜。 “雪薇你快把这些日子学的那些新课业跟阿玛说说,看看我们雪薇长了多少出息多少能耐了。” 别看只在宫里呆了四天,但是由于冰凝是个严格的师傅,湘筠也是求学若渴的姑娘,因此不过短短四天的时间,雪薇一个旁听生虽然是一知半解,但也从头至尾基本算是跟了下来,现在萨苏想要她在十三阿哥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以期博得更多的宠爱,说不定他就回心转意了呢。 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十三阿哥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能够像今天这样抽出这么多时间与妻女相伴简直就是一年也难遇上这么一次。小格格刚刚从宫里回来就碰上了快有一个月都没有见到的阿玛,对雪薇而言简直就是双喜临门,虽然萨苏最得宠,但怡亲王府的那些小福晋也不都是摆设,必要的安抚和照顾更是分散了他本就不多的时间。此时见到好不容易来到她额娘的院子的十三阿哥,沉浸在巨大幸福之中的雪薇除了高兴还有格外珍惜,一门心思只想与她的阿玛多呆些时辰,正愁没有法子呢,就听见萨苏要她赶快给十三阿哥汇报课业。雪薇虽然不知道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原因,但是能够借着课业的机会将她的阿玛留下来,再多陪在自己身边一些时辰,该是一件令她多么欢喜的事情呀!于是小格格也不含糊,只稍稍回忆了一下就将这几天的课业原样复述给了她的阿玛。 “阿玛,这几天在宫里,年伯母教授湘筠妹妹课业,女儿在一旁听了就用心记了下来,阿玛您听听女儿记得对不对。” “噢?你快来说给阿玛听听,年伯母教了你们什么?” 这个话题十三阿哥很是感兴趣,因为他知道也亲身领教了冰凝的才学,对于她的学识从来没有质疑过,而且俗话说得好,名师出高徒,所以他想知道,这么博才多学之人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来。 “回阿玛,年伯母教的是《爱莲说》……” “什么?你年伯母教《爱连说》?” 十三阿哥实在是不敢相信,湘筠虽然跟在冰凝身边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但是也不过才七岁的女娃娃,竟然五言、七言都没有学多少呢,竟然就开始学《爱莲说》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雪薇不知道这个《爱莲说》有什么问题,见十三阿哥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当即也忘记了背诵,而是赶快解释起原因来。 “回阿玛,就是因为女儿进宫的当天,皇伯父来参加接风宴,在席上考了湘筠妹妹和女儿一道题,要我们以荷花答诗一首,第二天年伯母就借着这个题,讲授了这个《爱莲说》……” 一听说皇上考了湘筠和雪薇题目,十三阿哥当即来了精神,毕竟湘筠是冰凝的学生,雪薇是他十三阿哥的学生,皇上出题考这两个格格,实际上不就是变相在考他们这两个师傅吗?虽然雪薇的学业才刚刚开始起步,但是他猜想湘筠也好不到哪儿去,因此在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比武献艺的感觉,由于想知道结果如何,于是他急急地打断了雪薇。 “那你和湘筠都是怎么答的?你先别说,让阿玛猜猜。阿玛没有让你特别背诵过诗句,不过阿玛可是经常给你念诗的,至少你应该知道那句‘映日荷花别样红吧’?” 这父女俩简直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竟然被十三阿哥猜得分毫不差,雪薇登时欣喜若狂。 “回阿玛,正是,正是,女儿正是答的这一句!” “哈哈!果然是我老十三的闺女!好样的,好样的,阿玛的心思真是没有白费,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学得专心用心,才会学得这么好。” 这边夸完自家闺女,那边赶快落实奖励,于是十三阿哥将头转向了萨苏。 “明儿个你去大总管那里替雪薇领爷的赏,你就跟大总管说是爷的吩咐,爷把前些天新得那个翡翠玉镯赏给雪薇……” “啊?爷说的是那只花了一万两银子,说是多少年都没有见过那么好成色的那只……” “对,对,爷说的就是那只。” 萨苏万万没有料到十三阿哥这么大方,要知道雪薇不过就是答对了皇上的考题罢了,竟然得了这么大的赏赐,要知道当时她看到了这只镯子都是喜欢得不得了,借着自己过生日的名义跟他讨要过,十三阿哥竟是没答应,只说是已经给她备好生辰礼了。谁想到这才几天的功夫,他竟是眼不眨一下,磕巴不打一个,就将那只还没有捂热乎的翡翠玉镯直接赏给了雪薇,所以她才会如此难以置信,又特意问了一遍。 备感失落的萨苏禁不住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别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到了您这里就变成了有了闺女就不认娘。” 虽然萨苏的声音不高,但是因为心中极度不平衡,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压低嗓音,于是这些话就一个不落地全进了十三阿哥的耳朵里,弄得他哭笑不得。 “爷只听说过别人府里都是正妻与侧室争宠,还从来没有见过谁家是当娘的跟闺女争宠呢。” 一句话噎了萨苏一个大红脸,雪薇见到自己额娘在阿玛面前吃了憋的样子童心大发,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对萨苏说道:“额娘,这可是女儿用课业挣来的,有本事您也用课业来挣呀,阿玛肯定更舍得,到时候还不得赏您一个五万两银子的首饰呀!” “对,对,雪薇说得对,你若是有雪薇的本事,爷的赏赐肯定加倍。” 被父女两个合起伙来取笑,萨苏的脸上更是挂不住了,登时有些恼了起来。 “怎么?你这肚子里不也只是才有点儿墨水吗?就敢看不起你额娘来了?这翅膀还没有硬呢,不过就是才吃了四天的皇粮罢了,就想真长出个翅膀飞上天去了?我看你就是做梦!” 骂完小的再来骂老的。 “怎么?想当初妾身说过多少回要识文断字,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若是再提学这学那,就把妾身休回娘家去。” 这话当然是十三阿哥亲口说的,只是现在当着雪薇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了,要知道刚刚他跟雪薇两个合起伙来“欺负”萨苏,心中别提多开心了,现在若是承认了自己从前说过的这些话,他们父女两人结成同盟的基础岂不是就土崩瓦解了吗?不能再“欺负”萨苏,还要被雪薇看不起,因此想来想去,他也不能当着小格格的面承认。 雪薇格格是小姑娘,又是极为得宠,因此很少遇到被萨苏骂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此时眼见着她额娘真是动了气的样子,吓得小身子更是紧紧地贴在她阿玛的身后,眼睛也是一个劲儿地只敢往地上瞧,若是能找出一个地缝儿来那就更好了。而十三阿哥因为脸面问题,也是不敢接萨苏的茬儿,生怕被恼羞成怒的她再骂出什么新花样来,在雪薇的面前更是失了面子。于是整个房间随着萨苏的一通大骂的结束而突然间陷入了沉寂之中。 小丫头挨了骂不说赶快向她求饶反而更加紧紧地抱在十三阿哥身上以求庇护,以及十三阿哥的沉默不语,既是对雪薇的纵容也是对萨苏的孤立,令她心头的怒火登时越烧越旺了起来。然而骂也骂过了,没有任何的效果,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上手打吧。再说了,真若是打的话,小的她舍不得打,老的她也是不敢打,实在是没了咒念的她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过嘴头子上还是不服软的。 “哎呦,我说一个个的嘴怎么都像是给缝起来了?看来这是有的人只敢做不敢当啊!既然遇到了这么没骨气的人,也是我命里该着,除了自认倒霉也没什么别的辙,就当是被一只恶虎咬了一口罢了。” 十三阿哥是属虎的,这是连雪薇都知道的基本常识,而萨苏和雪薇都是属兔的,因此萨苏的这句“只当是被一只恶虎咬了一口”完全就是指名道姓。怡亲王侠肝义胆,从来都是被人夸作人中俊杰,什么时候落得了“恶虎”的名声?因此心里当然很是不舒坦,可是不舒坦归不舒坦,要想让他亲口承认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再由此而令他在小格格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那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怎么办? 第2705章 打探 每当遇到难题的时候,不是迎刃而解就是退避三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好的法子。十三阿哥当然也是懂得这些道理,因此既然不想碰萨苏这个钉子,那就只能绕着走,反正这屋里还有雪薇在呢,是啊,幸好这屋子里还有雪薇,让他找到了最佳挡箭牌。 “哎呀,雪薇呀,刚刚阿玛跟你说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呢,现在阿玛问你,湘筠怎么回答你皇伯父的考题来着?” 隔了这么久的话题都能被他重新拾起来,萨苏对十三阿哥的遁逃之术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对于他的行径极为不耻,不过由于对他重新提起的这个话题也是非常感兴趣,所以萨苏也没有再猛追穷打,而是一脸热切的目光望向雪薇,也如十三阿哥那样急切地想要知道两个小格格孰高孰低,同时暗暗企盼自己家的小格格顺利胜出。 雪薇的学识与湘筠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小格格自己学问不高,因此也不知道湘筠有多大的本事,十三夫妇则是牵扯到自己的女儿,自然是认为天底下就自己的闺女最好,因此也是暗暗雪薇一举夺魁。于是在两道能把人烧焦的目光中,雪薇只能是凭借自己的零星的记忆来描述当时的情景。 “回阿玛,湘筠妹妹回答的是那个‘露出尖尖角’……” “噢,‘小荷才露尖尖角’,看来湘筠也不过如此嘛。” 一听湘筠答的题是这首,十三阿哥顿时踏实下心来,都是脍炙人口的诗句,都是映日荷花有映日荷花的风韵,小荷尖角有小荷尖角的清新,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风情万种的大众女神,也有人喜欢的邻家小妹,完全是各人喜好。因此十三阿哥认为仅就这两首诗而言,两个小格格应该是不相上下,不分胜负。然而他若是知道雪薇只答出“映日荷花”四个字,而湘筠则是将整首一字不落地全部背诵出来,定是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于这样的结果,实在是怨不得十三阿哥一心偏袒自家女儿,当然也不是雪薇存心故意隐瞒事实,而是以雪薇的学识,能够记得“露出尖尖角”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可能还记得整句诗是如何写的。 由于雪薇正确答出‘映日荷花’就得到了那个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翡翠玉镯赏赐,十三阿哥当然是非常想要知道两个格格答完题之后从皇上那里得到了什么赏赐。 “雪薇,阿玛问你,答对了题之后,你皇伯父都赏了你什么?” 一听这个,雪薇登时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小嘴也立即嘟嘟着,一脸不屑的样子。 “什么呀,阿玛,您可不知道,湘筠妹妹因为答错了题,被皇伯父说了一顿,差点儿眼泪都掉下来了。” “什么?湘筠答的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吗?你皇伯父说她答错题了?” “是呀!她答错了题,害得女儿也得不到赏赐……” 十三阿哥想不通,湘筠怎么会答错题呢?若是湘筠都算是答错了,那雪薇?急于知道原因的他赶快打断了小格格的话。 “你皇伯父是怎么说的湘筠妹妹?” “皇伯父说了,湘筠是文不对题。” “文不对题?” “就是,就是……” 小格格急于复述当时的情景,然而由于她自己才疏学浅,对于皇上的洋洋洒洒说的那一大堆理由既理解不了更是复述不上来,此外一想到那日冰凝和湘筠合起伙来“欺负”她的场景历历在目,小格格更是急火攻心。 “唉呀,女儿也学不上来,反正皇伯父说出的题目是宫里的荷花,可是湘筠答的根本就不是宫里的荷花,所以是文不对题!” 啊?竟是这样啊!萨苏不明白雪薇说的内容,十三阿哥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皇上出的考题是宫中的荷花,不是随随便便别的地方的荷花,若是这样的话,雪薇的答题肯定也是错了。而他没有了解前因后果,一听说雪薇记得“映日荷花”就激动地赏赐了翡翠玉镯,实在是够冲动和冒失,唉,也就是在雪薇面前他才会这么冲动和冒失,或许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尽管小格格没有在皇上面前博得头彩,然而十三阿哥并没有后悔给雪薇赏赐,更没有想过要收回成命,现在的他只是好奇当时皇上怎么评价雪薇的答题。 “噢,如果你皇伯父的题目是宫中的荷花的话,湘筠的答题确实不太适合,另外,你皇伯父是怎么批评你这首诗的呢?” “没有呀!阿玛您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呢?皇伯父一点儿都没有批评女儿的这首诗,相反还一个劲儿夸赞女儿的这首诗答得特别好呢!” 啊?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十三阿哥的意料之外,如果题目是“宫中的荷花’,如果单独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和“映日荷花别样红”这两句诗相比较,公平地来讲,还是湘筠的答案更胜一筹,十三阿哥再是胳膊肘往里拐地护犊子,他至少还是讲理的人。皇兄这分明就是黑白颠倒好吗?连他身为雪薇的亲阿玛都看不下去皇上如果厚此薄彼的行为,因此也是到现在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皇上对他老十三有多么的好,对他的额娘给予了开天辟地般的礼遇,对他的女儿给予了毫无原则和底线的宠爱。要知道湘筠才是皇上正式收养的格格,是正式享受公主待遇的养女,还有冰凝的外甥女这层关系,而雪薇则什么都不是,只是他老十三的亲闺女,爱屋及乌也不过如此吧。 十三阿哥因为皇上对雪薇黑白颠倒般的宠爱而心灵大受震撼,半晌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而是陷入深深的感动之中。十三阿哥先是大吃一惊继而沉思不语令雪薇一时间心情忐忑不安起来,怎么了?阿玛是生气了吗?也难怪,连雪薇都这么生气,阿玛就更应该生气了。 “阿玛,您别生气了,那天年伯母因为偏向湘筠妹妹,替湘筠妹妹出头,结果还遭到皇伯父的斥责呢。” “什么?你说你皇伯父和年伯母因为这件事情闹了别扭?” 本来湘筠的答题就比雪薇要好,结果不但没被认可还反遭批评,十三阿哥听来都替湘筠鸣不平,再一听说因为这件事情害得冰凝与皇上两人不高兴,心中更添了无限的内疚与自责。 雪薇不知道萨苏与冰凝私下交好的事情,只知道年伯母是一个夺走了嫡福晋专宠的狐狸精,而她的额娘可是货真价实的嫡福晋,正妻对侧室都是有天然的仇恨,雪薇深知这条定律,因此当着萨苏的面更是有持无恐起来。 “是的,不过都是因为年伯母偏心偏向,才害得皇伯父生了很大的气。” 雪薇越是绘声绘色地描述皇上与冰凝之间的矛盾,越是令十三阿哥心中的不安更重一分。 “那……,那,后来你皇伯父跟年伯母和好了没有?” “哼,最后还不是年伯母低三下气地求了皇伯父嘛,否则就凭年伯母那般出言不逊,皇伯父定是不会轻饶。” 小格格话里话外带了一股轻蔑的口吻,听得萨苏和怡亲王两人心里都很是不安。萨苏不懂学问,当然也不知道那两句诗孰高孰低,但是因为雪薇的缘故而令冰凝与皇上之间起了纷争,她心里当然是有些愧疚不安。十三阿哥就更不要说了,明明知道是自家女儿占了便宜还卖乖,冰凝替湘筠说两句公道话无可非厚,只是这些怎么样跟雪薇既解释清楚又能让小格格不去忌恨冰凝呢? 不过十三阿哥还是暂时将这恼人的问题放在了一边,他现在更加关心皇上和冰凝两人,千万不要因为雪薇而闹得夫妻不和,而且依他对冰凝的了解,从来都是一个不会跟皇上低眉顺眼之人,这一回怎么就开了窍,知道“低三下四”地求皇上了呢? “你年伯母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你皇伯父不再生气了?” “哎呀,女儿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年伯母说她要替湘筠妹妹答题,不过答完题之后,皇伯父好像更加生气了,连理都不理年伯母,阿玛,您说年伯母是不是就是那个‘自作自受’?” “雪薇,不得无礼,你怎么能够这么说你年伯母呢?” “本来就是这样的,您怪女儿做甚?” “反正以后不许这么说你年伯母,若是让阿玛听到,定是不会轻饶!” 见十三阿哥真的动了气,萨苏自己也是觉得雪薇确实有些太过无法无天了,他们夫妇再是如何骄纵小格格那是他们府里的事情,出了府外还是要有一个格格的样子,否则他们做父母的都没脸见人,更不要说他们与冰凝都是私交甚好的妯娌和叔嫂,平日里连他们都是恭恭敬敬的,怎么能让雪薇这么没有礼数呢? “雪薇,额娘跟你阿玛一样,若是下次再听到你对年伯母这么出言不逊,看我不罚你跪个一天一夜。” 第2706章 扶苏 雪薇难得一见萨苏和十三阿哥对她发火,而且还是真的动了怒气,当即吓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十三阿哥见雪薇害怕了,知道自己的警告起了作用,也就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继续追究下去。眼见着小格格胆战心惊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复又开口。 “好了,记着就是了,你年伯母可是既有学问又懂礼之人,你这些日子真应该好好跟她多学学,也不枉你在宫里呆了这么些日子。” 小格格本来就对冰凝有抵触情绪,此时又因为这贵妃娘娘挨了她额娘和阿玛的双双训斥,心里头又是委屈又是不服,因此十三阿哥刚刚这个缓和气氛的几句话之后,她仍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知道雪薇脸皮子薄,一时半会儿抹不开面子,十三阿哥只得是另外又挑起话题来。 “你年伯母的学问一点儿也不在你阿玛的话下,就是跟你皇伯父比试也鲜有失手的时候,不知道这一回替湘筠答题,怎么会惹得你皇伯父更生气了?按理说不应该呢!” 雪薇到底还是个孩子,虽然一直对冰凝存有偏见,然而当十三阿哥提到冰凝在皇上面前吃的那个憋,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大好起来,早就忘记了刚刚挨的那顿严厉的训斥,即刻眉飞色舞地跟她阿玛说起了当时的情形。 “年伯母先是说自己才疏学浅,然后又偏心偏向地替湘筠打抱不平,至于怎么打的抱不平,女儿也没有听清楚,反正就是惹得皇伯父生气了,皇伯父说,既然这样,那你来答一首诗,看你能答出一个什么样儿来,然后年伯母就答了一首诗,那首诗,那首诗女儿连听都没有听过,反正是诗一答完,把皇伯父气得是龙颜大怒,就差点儿大骂出口了,幸好女儿当时在场,皇伯父没有跟年伯母计较,而是问起女儿那天怎么进的宫来……” 十三阿哥最想知道的就是冰凝如何将皇上给气着了,毕竟这件事情是因为雪薇而起,他这个当阿玛的绝对不能袖手旁观,想着若是知道了缘由,还可以有针对性地赶快想法办,以期将来再个合适的机会能够弥补一下他们之间的间隙。他的打算确实不错,却是哪里想到小格格竟是这么不做劲,竟是半天也回想不起来那首诗是什么,也难怪,雪薇才刚刚开始学习诗书,而冰凝又是读书破万卷之人,答出的题目也不一定就是,怎么可能奢望小格格学得上来呢?可是,十三阿哥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开始了谆谆诱导。 “你记不记得一两句?只一两句就好,阿玛就能知道是哪一首了,哪怕几个字呢,你再好好想想,想出来了,阿玛再将那只新进的玉簪子赏你。” 十三阿哥当然知道,如果小格格想不起来,他就是赏她一座金山银山也是没有用处,可是他仍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给予重赏,因为他急于想要知道结果,却又无计可施,提出重赏不过是给自己解解宽心罢了。 小格格当然爱美的小姑娘,虽然她没有见过那只新进的玉簪子长的什么样子,但是她阿玛能够看得上眼的东西,绝对都是稀世珍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赏也能够激发无限的潜能,于是小格格使儿地想呀想呀,绞尽脑汁,几乎快要想破了脑子,突然间灵光一现。 “阿玛,阿玛,女儿好像记得有几个字,叫什么‘扶苏’的,您快想想是哪首诗。” 扶苏?十三阿哥的大脑迅速地转动起来,将各式各样带有扶苏的诗句过滤一遍,最重要的一点,是能够令皇上龙颜大怒的那首诗。 十三阿哥可是博才多学之人,扶苏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世上传下来的有关扶苏的诗句没有上百首也有几十首,要将这些诗句一一在脑海中过目并筛选出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好在冰凝的这首诗惹恼了皇上,总算是有了大致的努力方向,不会让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找。 扶苏是谁?那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一个人物,秦始皇赢政的长子,赫赫有名的一代名臣良将,曾经被始皇帝写入诏书即将继承皇位的储君。蒙恬作为扶苏的助手,两人率秦国大军修筑长城、抗击匈奴,立下赫赫战功,为秦国的日益强大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天妒英才,扶苏与蒙恬最终都双双屈死于胡亥李斯赵亮为首的反太子党人之手,后人感念扶苏与蒙恬的人品与功绩,作诗立传、建庙祭祀,以各种方式纪念他。 以十三阿哥的博才多学当然知道历史上这号响当当的人物,脑海中也即刻回想起诸多歌颂赞美扶苏的诗句,可是当所有这些歌功颂德的诗句都过了一遍筛子之后,他仍是得不出半点要领。这些诗句都给予了扶苏极尽赞美,将他夸得如神明一般高大伟岸,怡亲王实在是想不出来,皇上听了赞美扶苏的诗句为什么会龙颜大怒,另外,这些有关扶苏的赞美诗与歌咏莲荷又有什么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呢?难道说是小格格记错了? “雪薇,阿玛问你,你能确定年伯母答的那首诗里说的有‘扶苏’二字?” “回阿玛,那首诗不长,而且年伯母都是四个字一句地念下来,很是特别的,不似阿玛您从前教女儿的那种五个字一句的诗,所以就觉得挺新鲜的,而且好像是一开头就有这个‘扶苏’,所以女儿才记得清楚,若是在诗句的后面,女儿听了啰哩啰嗦的那一大堆,定是不会记得住‘扶苏’二字了。” 四个字一句!十三阿哥突然间抓住了这个重点,然后又在脑海中再度重新搜索一番,然后忽然就开了窍。对,对,一定是这首诗,《山有扶苏》!怪不得他刚才一直没有想到,因为一听到“扶苏”二字,他想当然地以为指的是始皇帝的长子扶苏,然后直接就陷入了岐路之中,找不到半点头绪,现在根据四个字一句的提示终于在《诗经》中找到了,由于《诗经》中的诗句早于始皇帝时代,因此长子扶苏这个名字或许就是始皇帝从这篇《山有扶苏》中找到的灵感而给自己的长子取了同样的名字,却是困扰了十三阿哥许久,陷入了死胡同根本出不来了。 而只有《山有扶苏》这篇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也是冰凝将皇上气得龙颜大怒的诗句,也只有这首诗,才能一切的一切都严丝合缝地符合了所有的逻辑。 一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登时哈哈哈地仰天长笑起来,嘴里更是忍不住当着萨苏和雪薇的面就把冰凝夸到了天上去。 “哈哈哈,年皇嫂呀年皇嫂,果真真地是这天底下最最聪明伶俐之人,所以也只有年皇嫂才能拿得住皇兄,而皇兄就算是被她捉弄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怡。爷从前就知道年皇嫂是这么个讨人欢喜的人儿,现在更是觉得好得不得了。看来老天爷待皇兄不薄呢,让皇兄能够得到年皇嫂,虽然中间坎坎坷坷,但是结局还算是皆大欢喜。不过这也是皇兄自己争取来的,若不是当初求了皇阿玛,现在皇兄定是要后悔肠子都要青了呢!” 十三阿哥实在是因为觉得太有趣儿了,所以才会口无遮拦地妻女面前这么不遗余力地将冰凝大夸特夸一番,虽然那两个人因为不懂诗书所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然而她们的脸色都很是不好看。 雪薇嘟着一张小嘴当然是因为一直对冰凝都心存偏见,甚至是有些敌意,现在见她的阿玛将贵妃娘娘快要夸成天上的仙女了,当然是气恨不过。不过就是一个侧室狐狸精罢了,阿玛怎么会事非不分、黑白颠倒,不但被蒙蔽了双眼,而且还替狐狸精说话呢? 萨苏脸色阴沉自然是因为十三阿哥厚此薄彼的做法极度不满,对她提出的识文断字的要求以休她回娘家来威胁和拒绝,而对冰凝的才学又极其推崇,恨不能要捧到天上去,特别是刚刚还因为不懂诗书的事情,这父女两人合起伙儿来欺负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地咽下这口恶气? “行了,行了,自己一个人笑成这个样子,至于吗?” “至于,至于,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底,恐怕也就只有年皇嫂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本事把皇兄气得直跳脚,哎呀,当时爷要是在场就好了,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真是亏大发了。” “真有那么好笑吗?难不成皇兄又是被年皇嫂给捉弄了?” “可不是嘛,而且法子还是那么高明,爷真想知道当年皇嫂念完那首诗这后,皇兄脸上是什么表情,肯定是特别有意思,特别好玩!如果爷当时在场的话,一定还要再补上几句,难得有机会看到皇兄的笑话,这个机会失去可是太可惜了呢!” “那到底是怎么一个捉弄法儿啊?你快说呀,你这是要把妾身急死吗?” 第2707章 热闹 十三阿哥当然是想要跟萨苏一起分享这个难得乐事儿,要知道,他这个当臣子的对皇上只有唯命是从,再是与皇上亲厚,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此外皇上从来都是办事滴水不漏之人,要想抓住他的把柄取笑一番机会少之又少,也就是年少的时候偶尔还能够勉强抓住一两个机会,成年之后,怡亲王依稀记得也就是上次在王府饮酒对诗的时候才寻了他皇兄的一个乐子。现在借着胆大包天的冰凝在前面冲锋陷阵,将皇上好好捉弄一番,他若是在场,来一招螳螂捕蝉皇雀在后,狠狠地补上一刀,那感觉该是有多爽! 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是怡亲王的美好幻想罢了,谁让他当时不在场呢?虽然有雪薇亲历这件事情,但小格格因为不懂诗书,根本就不知道她皇伯父的乐子有多大,唉,真是可惜了一场好戏了!十三阿哥越想越是觉得遗憾,不过他倒是暗暗庆幸雪薇什么也不懂,否则冰凝肯定也不敢当着小格格的面这么捉弄皇上了,而他就更不可能知道如此有趣的一幕,能够现在府里哈哈地仰天大笑。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是如何收场的,冰凝再是胆大包天地敢捅皇上这个蚂蜂窝,然而以十三阿哥对她的了解,知道她一定会后悔,也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 “雪薇,阿玛问你,你皇伯父因为年伯母的这首诗震怒之后,有没有罚你年伯母呢?” “回阿玛,女儿就不知道了,反正女儿在场的时候没听到皇伯父吩咐,不过女儿退下的时候皇伯父一直都没有走,就不知道罚没罚了。” 线索到此完全断了,十三阿哥再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想像不出来这件事情是如何收场的。他因为好奇而不停地问雪薇,萨苏也是因为好奇还等着十三阿哥答疑解惑呢,此时见他根本不回答她的问话,总是不停地追问小格格,当即不满起来。 “雪薇不是说了嘛,后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呢,您还是先把已经知道的说给妾身听听。” 十三阿哥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因为考虑到雪薇还在眼跟前,他们夫妇两人背地里笑话皇上没关系,若是被小格格听去了皇上的笑话可就大事不好了,毕竟小孩子不懂得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此外皇上再怎么说也是尊贵之躯,他的形象还是必须维护的,因此无奈之下十三阿哥只得是强忍下激动的心情,以天色以晚,小格格需要歇息为由将雪薇打发退下。 雪薇难得有机会能够与额娘阿玛一起共度一段幸福时光,心情还在万分激动之中,此时突然被十三阿哥开口吩咐当即是十二万个不乐意,然而她的阿玛虽然脾气好,却是不好说话,很难通融,于是只得是一边在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一边行礼告退。 待小格格退下有一阵子功夫,确保隔墙无耳之后,他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跟萨苏说了个明明白白,虽然他当时并没有在场,但是以他的才学以及对冰凝和皇上两个人的了解,这个重述甚至是要比雪薇这个当时在场之人都说得清楚。 萨苏听完当即大吃一惊,尽管她也知道冰凝是个想法多多、古怪精灵之人,但是一直以为不过是局限于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已然是天子之躯了,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嫂竟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这么戏耍捉弄皇上。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没少耍鬼心眼,现在成了贵妃娘娘,在人前是极尽仪态万方,端庄贤淑,不曾给皇上出过半点丑,可是在人后,她居然还是童真未泯、初心不改,果真是个真性情之人。 也难怪皇上会这么喜欢她,看来不是她的那拉皇嫂做得不够好,而是这位年皇嫂实在是太出色了。天底下女人有很多,不过漂亮的女人就不多了,聪明的女人更少,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更是凤毛鳞角。在这些凤毛鳞角的女人之中,有学问的不多,有胆量的就更加稀少。当面对这么一个既漂亮又聪明,既有学问又有胆量的女人,不要说皇上倾心爱慕,就连十三阿哥也不能幸免。 要知道十三阿哥虽然女人缘很好,桃花运很旺,不过他的眼中只有萨苏一个人,萨苏的好是好,萨苏的不好也是好,全天底下唯有他的萨苏是最好的,因此从来不会夸赞别人家女人的如何如何。但是冰凝是个例外,而且这已经不是怡亲王第一次被她吸引走了目光,也不是第一次对她赞不绝口了。 刚刚十三阿哥当着雪薇的面对冰凝极尽赞美,尽管萨苏知道他的这个夸赞纯粹只是欣赏而已,没有任何杂七杂八的念头,然而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如此直言不讳地夸赞另外一个女人,而且夸赞的缘由还是这个女人一直以来备感羞愧的短处,这能让萨苏的心里头好受吗?虽然知道他们叔嫂之间除了文人墨客之间的惺惺相惜之外别无其它,然而她仍是难以接受,同时也是备感委屈,她此前提过无数次的要求,要求十三阿哥教她读书写字,可是每一次都遭到他严词拒绝,可是现在他因为学问的事情大夸特夸冰凝,这难道是她的错吗?分明是他在拖她的后腿,却还明里暗里地嘲笑她! “爷呀,既然您这么喜欢会读书写字儿的女人,待过了三年孝期,咱们府里也娶进来几个又年轻又美貌又会识文又会断字的格格,省得您总是羡慕皇兄这辈子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够娶到年皇嫂。省得您总看着别人家的小日子过得美,自己的日子过得却那么清苦。” 萨苏几句话下来令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浓浓的酸意,仿佛打翻了十个大醋缸,令十三阿哥颇有招架不住之势。 “福晋这是说什么呢?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爷若是想娶那样的女人,还用等到现在?早多少年就娶回府里来了,还用得着你来显示宽宏大量?” “您这是怎么了?妾身好好跟您说话,您干什么阴阳怪气的?” “爷这叫阴阳怪气?那你是想爷怎么着?要不爷就恭敬不如众命,这两年先抓紧时间遍访能诗会画、能弹会唱的红颜知己,一旦三年孝期过后就娶她们进府,从此怡亲王府吟诗作赋,好一派,你就心也平了,气也顺了?” 萨苏本来就是打翻了醋坛子才说出那番话来,哪里想到十三阿哥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她又是哄劝又是安抚,相反冷言冷语嫌弃她没有规矩,她再多说两句,他竟然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虽然明明知道他只是在气她,不并是真的要娶什么女人进府,然而心中仍是止不住的委屈,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好哇,反正妾身也是人老珠黄了,您又是万众瞩目的怡亲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对了,您还可以学着皇兄那样,看上哪家姑娘了,去请万岁爷赐婚,岂不更是风光?” 十三阿哥将雪薇打发走本意是想与萨苏好好看一场皇上的笑话,结果皇上的笑话没看去多少,反倒是把他自己赔了进去,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说得她不爱听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地向他说出这么一通又酸又辣的话来,气得他心口直疼。要说他对萨苏的好,一点儿都不比皇上对冰凝,甚至还要好过皇上。毕竟皇上是个既自尊又自负之人,而感情生活之中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事情发生,以他的性子很难主动妥协让步,也就是冰凝依仗自己的小聪明才勉强维系两人一路走到现在。而十三阿哥却不同,他的性子本就平易近人,深得女人欢心,哄起女人的法子更是一套一套的,这也是萨苏今天觉得特别委屈的地方,平时只要两个人有矛盾,哪一次不是他率先服软,第一时间哄她开心?今天倒好,动不动就责备她,不是嫌她没有规矩就是故意气她,简直是要逼得她没了活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不要说萨苏长期以来被十三阿哥宠得上了天,于是这一套“人老珠黄”的话就夹枪带棒地甩给了十三阿哥。 萨苏觉得委屈,十三阿哥当然更觉得委屈,本来好端端与她看一场热闹,结果自己府里的热闹简直是要宫里的那场热闹还要大,搅得他头疼不已。 “行了,行了,爷好不容易早回府里一天,你还这么闹腾,你说想看上了什么了,爷不打一声磕巴就给你,怎么样?” 萨苏也知道什么事情都是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见十三阿哥这么大方,于是又旧事重提起来。 “爷若是说话算数的话……妾身也不想要什么,您就教妾身读书写字儿可好?” 就像十三阿哥刚刚所说的,若是真想娶会读书写字儿的女人,还用等现在?他真若是想要教萨苏,岂会一直不答应?念及此,他叹了一口气说话道:“爷这回还真要是说话不算数了。” 第2708章 选女 雪薇的宫中之行结束之后,十三阿哥报恩之心开始不知不觉中有了动摇,因此小格格回府之后,他也没有再跟萨苏提出要她时不时带雪薇进宫的要求,而是采取了逃避策略,既没有完全放弃也没有再积极努力,而是给自己一个冷静期,好好地再思考一番,以期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雪薇的宫中之行结束之后,皇上在当天就接到了消息,不过他只是知道萨苏奉了贵妃娘娘的吩咐进了宫来,然后与小格格一并回了怡亲王府,却不知道那个难题冰凝是如何解决的。他当然是想知道,却又抹不开面子。被女人拒绝的滋味很不好受,而且拒绝的理由又是那么的义正言辞,让他既懊恼又羞愧,以致将冰凝打入“冷宫”足足四天的时间都不足以抚平心中的创伤,于是又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七天。 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如果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十日不见换算下来也差不多相当于有三十年的光景。思念当然是每天的主旋律,可是舍下脸来主动让步又是心不甘情不愿,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而冰凝除了借着雪薇的名义找过他一次之外就音信杳无,连雪薇最后回府都没有差人跟他禀报一声,两个人似乎就这样僵持在了这里。 冰凝没有让步也有她的原因,毕竟两人是因为床弟之欢而闹的别扭,还难不成还要她上赶着去求他回心转意,从而两人言归于好吗?若是因为别的事情她可能还会主动做一些让步,唯独在这个问题上她坚决不会妥协,原本她也没有任何过错,又涉及如此敏感的问题,她这辈子都没有行过狐媚手段以期他的恩宠,更不要说现在了。 冰凝那里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皇上又不想两个人旷日持久地别扭下去,那就只有他率先迈出这艰难的一步,不过,冰凝要脸面,他一个皇上难道不要脸面吗?相比之下他的面子还更是金贵呢!因此虽然是他妥协,但也借个事由才好。 事由还是从雪薇那里受到了启发。自从那日在翊坤宫见到雪薇格格,自然而然地又触动了皇上没有女儿的伤心事,虽然他们收养了湘筠,但是他答应了冰凝将来不会让湘筠去蒙古和亲,因此蒙古方面如何安抚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就算他自己生,也要三年之后才能,等到可以和亲的年龄则要十六、七年之后,蒙古方面等得了他十六、七年吗?政局等得了他十六、七年吗? 别人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则是和亲之时方恨女儿少。思前想后,唯有收养公主才是最快捷最有保障的一条路可走。皇上自己没有女儿,不过他的侄女倒是大有人在,不过适龄的就不多了。 何谓适龄?六至十岁的格格最为适龄。如果超过十岁,马上就要面临婚配的问题,然而养在宫中的时间太少了,还不足两、三年的功夫,要知道,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只靠两三年的功夫根本养不成,那些蒙古台吉们哪一个也不是傻子,只三、两年时间的速成公主他们怎么可能会放在眼里?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和亲政策就彻底失去了作用。 如果不足六岁,皇上想要采取和亲政策就最少要等七、八年的时间,他哪里能够保证得了这七、八年时间里蒙古地区没有犯上作乱的发生,不需要他动用和亲政策去安抚那些王公贵族们? 上述所谓适龄完全是在理想状态下进行的考量,然而现实与理想终究是相差甚远。按照这个标准,根本不用吩咐礼部官员,皇上自己掰着手指头都能够数得过来有多少个侄女能纳入到这个范围之中。 年龄是一个问题,实际上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能不能入了皇上的眼。虽然是养女,但毕竟也是要喊他一声皇阿玛的,皇上是多么心高气傲之人,眼睛从来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哪里是随随便便找个格格就会认作自己的女儿?更何况只要是他认下的女儿就会即刻尊享大清皇家公主的名号,因此就更不能草草行事。 综合适龄以及皇上喜好这两个因素,放眼整个皇族,也只有湘筠和雪薇能够成为他的心头之好,现在湘筠已经是他的女儿了,至于雪薇?想到这里,皇上的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雪薇是老十三的嫡出格格,身份自是尊贵,只是……她也是萨苏的心头肉,若是他向怡亲王开了口,十三阿哥断然不会说半个“不”字,可是萨苏就难说了,因为这事再让他们夫妇两人拌嘴闹脾气的话……皇上越想越是头疼,越想越是觉张不开这个嘴,于是就将雪薇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 既然适龄和喜好两个条件不能双全的话,那么皇上当然是优先考虑自己的喜好。他最喜欢的侄女是哪一位呢?是二阿哥的六格格尼楚贺。 尼楚贺生于一废太子的乱世之秋,那个时候皇上的夺储之心还没有格外的强烈,仍是尊太子为君,自己竭力做好辅臣的角色,因此在太子失意之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继续尊崇废太子,极尽兄弟之情,这番举动不仅仅是为博得先皇的欢心,同时也是他发自内心之举,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臣弟,习惯已经成了自然。由于当时太子刚刚失势,又恰逢六格格出生,同情之心瞬间泛滥,因此对六格格的照拂和关注自然是格外多了一些。此后随着太子命运的起起伏伏,六格格的命运也是多舛,而皇上对于六格格的照顾从来没有减少过。因此除了皇上自己的亲生女儿锦茵和悠思之外,在他心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的侄子,非尼楚贺莫属,就连湘筠都要排在后面,毕竟先入为主很重要,因为尼楚贺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而湘筠不过才八岁,八年怎么可能可能抵得过十五年? 六格格虽然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然而因为受她阿玛的牵连,不但一直居住在终年累日都有侍卫把守的咸安宫,而且连婆家都没有。在皇家,儿孙婚配都是由皇帝做主,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没有权力过问和干涉。先皇在世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被疾病困扰,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儿孙的婚姻大事上,亦或者是还没有选到一个合适的孙婿,又亦或者是对废太子余怒未消,总而言之,十五岁的尼楚贺现如今仍是待字闺中。 皇上登基之后整日忙于政务实在是无暇顾及,此外由于先皇和皇太后双双辞世,侄男侄女就算是婚配也要等到三年之后,因此正值妙龄的六格格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本就最是疼爱这个格格,又是寻不到更合适的养女人选,皇上当然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尼楚贺的身上。除去个人感情因素以外,还有两个原因促使皇上选定了她,一是收为养女成为大清朝名副其实的公主之后,六格格再也不用终日生活在戒备森严的咸安宫中,自由对于一个人的重要程度谁都清楚。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尼楚贺的出身,正所谓成了萧何败也萧何。虽然六格格因为废太子格格的身份而遭遇坎坷,但废太子曾经储君的身份仍是让他尊于其它人,因此尼楚贺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异于众人。皇上收养六格格不过是还了她一个公主的身份,因此除了皇上自己的女儿之外,尼楚贺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而不是像湘筠那样,跃上枝头变凤凰。 综合以上多种因素考虑下来,尽管尼楚贺的年龄偏大了一些,但是因为曾经尊贵的出身以及与皇上的叔侄亲情令她仍然成为他收养计划中的最优人选。 人员确定下来之后,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养在哪个宫中,也就是给尼楚贺确定一位养母。从本意上讲,皇上当然希望将六格格养在翊坤宫中,然而从现实因素考虑,翊坤宫并不是最佳方案。 毕竟冰凝这里已经养了一个阿哥和一个格格,若是再将尼楚贺也归在她的名下,怕是要累坏了她。从六格可知的角度来讲,尼楚贺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性子早就已经养成,冰凝才不过比六格格大了只十岁,怕是不太服会服从冰凝的管教。另外虽然他对六格格的脾气禀性比较了解,但是冰凝毕竟不是亲生额娘也不是抚育她长大的养母,小隔阂是必然的,如此情况下再朝夕相处在一起,难免不会锅勺碰锅沿儿。冰凝养育湘筠和福惠已经非常辛苦了,若再是加上关系难处理的尼楚贺……,想来想去,皇上还是觉得不妥。 如果六格格不是养在翊坤宫,那么哪里更适合呢? 恐怕就只有长春宫了。长春宫的一宫之主也是整个后宫的统领者,是整个后宫最为尊贵的主子,当然配得上尼楚贺曾经的公主身份,此外雅思琦在年龄上压得住阵,在地位上尊贵无人能出其左右,因此不管尼楚贺的性子是温顺是刚烈,总归还是不敢将皇后娘娘不放在眼里。 第2709章 冷遇 不论从各个方面来讲,雅思琦都是身为养母的最佳人选,然而新的难题又出来了,原来六格格自己的出身问题又对她未来养母人选问题造成了困扰。大清朝的公主分为固伦公主与和硕公主两类,其中固伦公主是嫡出,和硕公主是庶出。六格格的生母不是废太子嫡福晋石氏,而是庶福晋唐氏。尼楚贺本身是庶出,如果养在长春宫的话身份就变成了嫡出,皇上再是对六格格偏疼偏爱,但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必须保持极其清醒的头脑。 收养六格格为养女的决定并不难,难在了谁当她的养母。雅思琦地位过高,冰凝太过辛苦,其它后宫女人的身份地位都不及这二人尊贵。难道说还是要辛苦冰凝吗?原本这种事情都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根本无需征求女人的意见,如果他提前征求了,说明他非常在意这个女人,否则待决定后再通知一声也是无可非厚。 由于皇上已经冷落了冰凝有十天的光景,若是想要主动与她冰释前嫌总还是找个借口为好,否则岂不是又要被她笑话了?找什么借口呢?就在他因为找不到借口而持续冷落了冰凝达十天之久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个得来全不费功夫借口,反正他要收养六格格为女儿的事情几乎已成定局,来问问冰凝愿不愿意当尼楚贺的养母,这个借口既不牵强也不蹩脚,很拿得出手,最重要的是绝对不会引起她的怀疑,否则以她那聪慧的大脑,定是看穿了他是专程为了跟她和解才来说这件事情的,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又要被她笑话了?好,这个借口非常好,就这么定了! 这是十天之后皇上与冰凝的第一次见面,他特意挑了一个临近傍晚的时辰,因为他知道湘筠与福惠是不与她一同用膳的,没有小格格和小阿哥的打扰,他跟冰凝之间说什么话也不用有所顾忌,于是他这心里总归踏实了一些。 冰凝也不知道今天是哪股风把皇上的大驾给吹来了,还以为自从那天的婉拒以后她就被打入冷宫了呢。虽说她当时的做法是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但是她也是大户人家中生长起来的,其中的弯弯绕绕怎么会不知道?虽然古训有三年孝期,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顶多也就是妻妾们严格守礼罢了,那些丫头奴婢们又没有正式的名分,自是不在守礼的范围之内,只要别闹出“人命”,别留下实实在在的把柄,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也就睁一只眼睛闭一眼睛了。 那天两人不欢而散,主动差人问他雪薇出宫的事情却得了个“全凭她做主”,然后又经过了十天的人影不见音信查无,冰凝的这颗心也渐渐地沉了下来,难不成他这是彻底地恼羞成怒,从此一拍两散了? 就在冰凝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之际,今天突然间接到皇上一会儿要过来翊坤宫的口信,脑子当即转了几下也没有想出来个子丑寅卯,正思量之际就听他的脚步声已经在院子里响起来了,可是她这里应该为迎接圣驾而所做的准备却是一样也没有完成,慌忙之间只得是先起身行礼请安。 冰凝别扭,皇上也别扭,因此对她的行礼请安也只是用摆手来示意她起身,同时脚步未停直接走向了主位,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亲自相扶并借机会拥吻一番。见他径自去了主位,冰凝只得是亦步亦趋地走在他的后面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由于刚刚一直在走神儿忘记了准备,因此当皇上就坐之后,并没有得到一众奴才鞍前马后的服侍,不要说精心服侍,就连一个奴才的人影儿都没有见到。今天月影轮值休息,找紫玉去了,彩霞那里有个丫头身子不舒服,湛露就过去给她搭把手,到时候直接将晚膳端过来,省得彩霞跑来跑去的,其它奴才冰凝一概不让进屋伺候,因此当皇上大驾光临的时候,诺大的房间除了他们两个主子以外竟然唱起了空城计。 空城计?这个念头刚刚闪现,他就立即想起了那年冰凝在园子里给他唱的那一出,鉴于她一惯擅长使诈,又是被冷落了十天,皇上想当然地以为她这是在跟他闹脾气。 “怎么?朕在你这宫里连口茶水都喝不上了?” 冰凝只是因为想事情出神儿而忘记了吩咐湛露,此时被他抓了把柄,自是心虚,于是赶快赔笑道:“回万岁爷,是臣妾一时糊涂了,忘记吩咐湛露……” 糊涂了?她这么精明的人还会有糊涂的时候?分明就是狡辩,分明就是对他这些日子的冷落心存不满故意为之!皇上越想越是气恼,这些日子他哪一天不在想她?虽然人没有过来,可是她这里发生的点滴小事他都极为清楚,他为她伤心费神这么多天,又舍下脸来主动找她,可她竟然给他二度唱起了空城计,简直就是可气可恨可憎之人! “月影呢?” “她今天轮值休息。” “湛露呢?” “湛露去彩霞那里……”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 月影百年不遇休息一回竟然还是在今天,晚膳哪里用得上湛露亲自去安排?刚刚两个人的这番对话完全就是几年前那出空城计的翻版,而上一次冰凝之所以给他唱了那出空城计,还不就是为了逃避第一次的侍寝?而前几天两个人的不欢而散也是因为床弟之事,难道说眼前的这一切完全只是巧合?说什么皇上也不能相信,谁让冰凝是有前科之人呢? “六年前朕不会做逼迫你的事情,现在朕一样不会做逼迫你的事情,只不过,今天与六年前不能同日而语,因为今天……” 皇上被冰凝气得心口疼,因此后面那半句话也没有再说下去。冰凝只觉得他今天太过奇怪,不论说出的话还是面色神情都很是令人费解,还有那句什么“六年前不会做逼迫你的事情,今天一样也不会逼迫”,到底是哪件事情?这么吞吞吐吐地只说半句话,绝对不是他平日里的风格呢。啰哩啰嗦地说了那么半天,不就是想要说今非昔比吗? “回万岁爷,因为今天您是天子之躯,当然不能与六年前同日而语了。” 冰凝一句话说完,将皇上差点儿气得吐出一口血来,他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是说,六年前他确实是心怀了别的心思,她唱那出空城计也算是事出有因、有情可原,然而今天他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存那样的心思,却还是要在他面前上演空城计,她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本是想给她留点儿脸面没有说出口,哪里料到冰凝竟是跟他装傻充愣。哼,揣着明白装糊涂,女人一旦自以为是起来真是不可救药,看来他也不需要给她留什么脸面了。 “古人云,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经常耍些小聪明,一次两次能够蒙混过关,十次八次可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自从皇上进了屋来,说的每一句话在冰凝耳朵里听来都像是打哑谜似的,六年前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是哪一桩呢,现在又被斥责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冰凝再是聪明过人,也要被皇上给说糊涂了。 “万岁爷,您从来都是心怀坦荡、光明磊落之人,怎么今天突然间说的这些话全都是含沙射影的,让臣妾实在是听不明白,也实在是无所适从。 “听不明白?真是笑话呢!做都做得出来,听还听不明白?” 冰凝一脸无辜、茫然无措的样子令皇上越看越是生气,这个女人,扮起无辜来可真是一等一的厉害,若不是她从前曾经就如此这般地上演过,今天还真是要被她骗了一干二净呢。而冰凝原本就稀里糊涂,现在更是被他质问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什么做得出来听不明白,皇上这个哑谜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就在这个时候湛露进屋前来禀报。 “给万岁爷请安。启禀主子,晚膳准备好了,要现在摆上吗?” 湛露的出现让皇上极其意外,这个奴才不是被冰凝打发走人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回万岁爷,奴婢去彩霞姐姐那里搭把手。” 果然与刚刚冰凝所说别无两样,难道说他刚刚误会冰凝了?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抬眼望向冰凝,然而目光却变得闪烁起来,那是极度心虚的表现,冰凝这才略微有所醒悟,原来他是不相信湛露去了彩霞那里,同时也是不相信月影轮值休息了,天啊,难不成他是以为她故意把奴才都支走的?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那个所谓“六年前不会逼迫,今天也一样不会逼迫”指的是什么事情了,当即被他气得满脸通红,又因为湛露还在这里,更是羞愤不已。 “湛露,你先退下!” “回主子,那晚膳……” “让你退下你就退下,还啰嗦什么?” 第2710章 婵娟 冰凝很少对奴才们发脾气,湛露突然间遭自有主子训斥,当即面子上有点儿挂不住,动作也慢了一拍。冰凝见湛露还杵在这里不动身,以为是因为皇上在这里,自己都支使不动自己的奴才了,更是气恨难平。 “好,好,现在奴才可是真有主意呢,竟然不听自家主子的吩咐,只听别人家主子的话,既然我指使不动你,那总归是能指使得动我自己吧,你不去传话,那就只能是我自己去吩咐彩霞了。” 说完冰凝也不待湛露回话,抬脚就往外面走,把皇上都干干地晾在了一边。皇上见状当然知道她这是因为心里有气,却不知道她为什么有气不冲他撒,却是跟自己的丫头较这么大的劲。好好的主子不当,非要干起奴才的差事,这不是要让奴才反了天吗?于是急得他赶快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冰凝没有料到他会直接出手,正大步流星地往外冲呢,突然间被他一拉,脚下一个没有站稳就要倒下去,吓得他立即又伸出另一只手,牢牢地将她抱在怀中。冰凝本来就是一肚子的邪火没地方撒,结果被他抱在怀中的样子又被湛露看了个一清二楚,想挣脱又脱不开身,气得她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皇上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凭白无故地大哭起来,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哄好佳人,只得是拿湛露说事儿。 “你怎么还不赶快退下?月影不在,你连规矩全都忘记了?” 湛露很少遇到这种场景,毕竟平时都是月影在主子跟前伺候,知道如何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要有眼力劲儿,头一回遇到这种情景的她早就被吓懵了,此时幸好皇上及时发话,她这才恍回神儿来,忙不迭地赶快退下。 尽管湛露已经退下,可是冰凝的哭声却一刻也没有停止,不仅仅是刚才被他误会又冷言相向,再加上这十天来的冷遇,更是觉得委屈得不行,因此一旦哭起来,就像是开了闸一样,再也止不住了。 这一次冰凝因为多种因素纠缠其中,委屈是其中最大的原因,因此这一次的她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嚎啕大哭,毫无半点贵妃娘娘应有的仪态和端庄,甚至带了一点儿哭闹的情绪。如此任性地大哭对于冰凝而言是极难发生,对皇上而言更是见所未见,所以被这个突出其来的大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皇上虽然没有见识过这种场景,但他也只是没有在冰凝这里见识过罢了,在别的女人,特别是在淑清那里还是见识过很多次的。不过冰凝与淑清的哭闹还是有些不同,冰凝只是纯粹的情绪发泄,淑清却是借着哭闹想要达到一定的目的,因此冰凝哭起来是没完没了,因为情绪没有彻底发泄完毕,而淑清因为要达到她的目的,自是不会长时间哭闹,而是会见好就收,因为哭闹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冰凝的目的就是哭闹,就是宣泄情绪。 皇上自己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哄人开心绝对不是他的专长,从前淑清也不用他哄就能够自动停止哭闹,继而提出要求,他当然是乐得其所,只要是不哭不闹了,只要不是特别出格的要求,他定是会立即缴械投降全都遂了淑清的意。 此刻面临冰凝难得任性的哭闹,原本就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又因为刚刚误会了她是事实,这些日子冷落了她也是事实,皇上的心中自然很是发虚,因此再是不会好言哄劝也要硬着头皮去做。 “你看你,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上了?这让人听见得多笑话呀。” “反正这宫里全都是臣妾的奴才,怕什么?” “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天的功夫,脸皮子就厚起来了?” “臣妾的脸皮子再厚也没有……” 冰凝的本意是想说“再厚也没有您厚”,不过临出口之前还是及时闭上了嘴巴,以他那么小气之人,听了定是又要像上次《山有扶苏》,龙颜大怒之后还要她好言相劝,最后差点儿把自己赔进去还闹了个不欢而散。吃一堑长一智,从前他是王爷,两个人打打闹闹顶多只是打情骂俏,正像他刚刚说的,现在他可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从前敢说的话,现在再若口无遮拦岂不是要让她落下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 冰凝的嘎然而止令皇上也有些奇怪,这可不是冰凝的风格,平日里就这张嘴皮子利落,小脑袋瓜儿聪明,今天不但脑子不好使,连这张小嘴儿都赶不上趟儿了。 “你怎么不说了,半截子话有意思吗?” “回万岁爷,臣妾忘了想说什么了。” 忘了?刚刚还说她今天脑子不好使了呢,这会儿看来完全不用担心她犯糊涂了,居然张口就给他来了一句忘了,鬼才相信她的谎话连篇呢。 “你自己说说,这么蹩脚的借口,朕能相信吗?” “忘了就是忘了。” 冰凝一副臣妾忘了就是忘了,您能拿臣妾怎么办的样子,确实是令皇上半点脾气都没有,就算是撬开她的嘴巴,她若是不想说还不是一样半个字都得不到?再说了,她现在哭得这么伤心,真真的是梨花带雨,我见忧怜,令他也舍不得再多说一句。 “忘了就忘了吧,只要没把朕忘了就行。” 皇上不说这句话还好,此言一出,更是激起了冰凝的无限委屈。到底是谁把谁给忘了?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一连十天没个音信,前几天还能见得到高无庸,后几天连高无庸的影子都见不到了,若是嫌弃她了就直接说,何苦这么藏着掖着的,她又不会当那甩也甩不掉的糖官粘。 见冰凝没有接他的话,皇上的表情有点儿尴尬。 “看来你果真是把朕忘记了,这么多天,连个口信儿都不给送,你这是打算从此以后再也不理朕了吗?” 刚刚冰凝还绷着脸一肚子的怨气没有发,哪里想到皇上竟然比她更像一个深宫怨妇,说出的话酸得都要把她的牙弄倒掉了,于是一个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皇上本是担心冰凝真的生气了,再给他闹个天翻地覆,也是没有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又令她笑口大开,这女人心可真真的是海里针呢,不但琢磨不透,还令他有些气恼,他这么担心她,她却眨眼之间就没事儿人一样了,原来他刚刚都是瞎操心呢,真是把他的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看来你这些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朕可真是白白地瞎操了这份心,今日抛下那些公务巴巴地跑过来,竟是连口水都没有,连个伺候的奴才也不见,朕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冰凝只是因为他那句酸倒牙的话才一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结果竟是被他误会这些日子她过得很滋润,这些天她真若是过得有多好也还算罢了,实际上有多伤心他根本就没有看到!看来是他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吧,但也不至于黑白颠倒呀,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回万岁爷,臣妾这里不但没有茶水,也没有奴才伺候,实在是委屈您了,臣妾这里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哪里比得上您那里的婵娟,既善解人意又年轻貌美……” “你!好好的,你说婵娟做甚!” “臣妾这宫里,月影老了,湛露笨手笨脚,哪里比得上婵娟聪明伶俐、心灵手巧。” 冰凝没有理会皇上,继续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刚刚说到婵娟,皇上就感觉苗头不对,现在再听冰凝将自己的奴才贬得一文不值,更是嗅到了浓浓的醋意,难不成这些日子的冷落竟是让她误会了?按理说,女人善妒可是犯了最大的禁忌,皇上又是那么守规矩之人,定是会斥责一番。然而同样的事情,到了冰凝这里却是一切都变了,她能够妒忌说明她还在乎他,总比真的将他忘个一干二净,从此对他不理不睬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听你这话,是埋怨朕把好的奴才留给自己,把不好的奴才给了你了?那朕这就去把婵娟拨到你这宫里来……” “不要,不要,臣妾要婵娟做甚?她在您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了,用着都顺手了……” “就算你不要,朕也不用她服侍了,让她去长春宫伺候你那拉姐姐,以后朕身边都用年老色衰、笨手笨脚的奴才就是了。” 冰凝想当然地以为皇上不过是为了敷衍糊弄她才说了上面这番话,因此也没有当真,而是继续哭着,只不过从一开始的大哭大闹变成了现在的小声呜咽。皇上不会哄人,见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哭,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即也是心烦气燥起来,于是开口喊了高无庸。 高无庸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听到皇上一声召唤,立即进了屋来。 “回万岁爷,奴才在。” “你现在赶快回去,让婵娟收拾收拾,然后就去长春宫当差,皇后娘娘那里就说朕的吩咐,让她先把人收下,其它的事情以后再由朕说给她。” 第2711章 失辉 高无庸得了皇上的吩咐,当即是目瞪口呆,这两个主子刚刚因为什么闹了别扭?眼看着贵妃娘娘双眼通红、抽噎不停,而皇上则一脸无奈又别扭的样子,看来闹得动静可是不小呢,只是,怎么会把婵娟牵扯了进来?难不成主子与婵娟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也不对呀,自己整天伺候在万岁爷身边,芝麻大点儿的小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这两个人暗度陈仓,逃得过谁的眼睛也逃不过他高无庸的眼睛呢! 高无庸实在是搞不清皇上和冰凝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生怕是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话赶话,并不是皇上本心的意思,因此即使皇上已经明确无误地吩咐了下来,他仍是迟疑间脚上似安了钉子似地没有动半点。皇上见高无庸竟然如此办差不利,当即就恼了。 “你还不赶快去办差事,还杵在这里等什么呢?” 不要说高无庸不知情而目瞪口呆,就是冰凝这个当事人也是惊诧万分。啊?原来他没有跟她开玩笑,说的全是真的,真的要将婵娟派到雅思琦那里,这,事情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这可怎么办呢?婵娟可是皇上身边服侍了有七八年的时间,是除了高无庸以外最为心腹的奴才,这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而被遣走,冰凝的心里该是有多么的愧疚啊!于是她想也没想,立即冲高无庸大声吩咐了一句:“且慢!高公公。” 高无庸没有等来皇上的回心转意,却是等来了冰凝的一句暂且留人,虽然这个主子不如万岁爷权高位重,但也是个说话极有份量之人,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缓冲时间,于是才抬起来的脚后跟又重新落了地。 皇上见高无庸听冰凝的却不听他的吩咐,当即更是黑了脸。刚刚湛露因为听了皇上的吩咐而没有动身,气得冰凝要自己去找彩霞,现在高无庸听了冰凝的吩咐,竟然连他这个皇上的话都不听了,现在的奴才都是怎么了?都是想要造反吗? “怎么?现在奴才们都不听自己主子吩咐,全听别人家主子的?还是说你们翊坤宫奴才胆包天,连朕的奴才都跟着有样学样,也想着要造反了?” 高无庸被皇上说了个面红耳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退下去吧,婵娟定是要平白无故遭了秧,这么多年来,从还在王府的时候就一直跟婵娟共同服侍皇上,现在这个关键时刻,高无庸当然是想尽一切努力挽留婵娟;然而他若是想要救婵娟就只能继续留在这里,而留在这晨的结果明摆着是要害年主子受皇上的斥责。不管是婵娟也好还是冰凝也好,他跟这两人都是无冤无仇,何苦陷她们于困境呢?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冰凝适时出手给他解了围。 “回万岁爷,臣妾还有句话想说呢,如若婵娟走了,您身边都没有个可心的人伺候,妾身的罪过岂不是太大了?” “哼,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吗?” “臣妾确实没有此意。” “那就是说朕会错了意了?朕留婵娟在身边,你说她年轻貌美,朕不留她在身边,你又说没有此意,朕好歹也是一朝天子,岂容你如此出尔反尔?” 冰凝真是要被皇上登峰造极的胡搅蛮缠功夫搞得头痛欲裂。没错,她确实是说过婵娟年轻貌美的话,但那还不是因为他嫌弃自己这里又没有茶水又没有奴才伺候,她一时气愤不过才脱口而出的一句气话吗?虽然有点儿酸溜溜的味道,但也确实是没有想要把婵娟怎么办的意思,完全是皇上自己曲解了她,然后不管不顾地说他不要婵娟了,现在话赶话的结果竟然变成了是她因为妒忌那个奴才能够天天陪在他的身边,于是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婵娟,要将人家赶尽杀绝似的。这么大的冤枉冰凝哪里肯认下了,真若是认下了岂不是要恶名远扬了? “回万岁爷,臣妾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后宫女人罢了,不管臣妾说过或做过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自己的决定。如果您不想再用婵娟了,那也是您旨意,与臣妾无关。” 好一个与臣妾无关!皇上一听冰凝如此撇清关系,当即气得牙根直痒痒,若不是因为她挑头说到婵娟,他又何苦难为那个奴才? “好,很好,就算是朕自己不想要那个奴才了也无妨,高无庸,你还不赶快去传朕的吩咐?” 眼见着皇上心意已决,定是要难为婵娟,而事情确实是由她而起,冰凝也是急了,也顾不得先去喝住高无庸,而是先与皇上理论。 “万岁爷,婵娟若是走了,您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能行呢?” “朕的身边怎么会没有人伺候?月影不是现成的吗?” “月影?她马上都到出宫的年龄了,怕是服侍不了您几天呢。” “不是还有湛露吗?” “湛露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的,总是办错差事,那可是真的能误了您的大事呢。” “月影、湛露你舍不得给,别的人你又不放心,你想要让朕怎么办?” “什么叫别的人臣妾又不放心呀?您看您这话说的,就好像臣妾像个泼妇似的,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人去误会吗?” 由于担心婵娟的命运,冰凝早已经忘记了嚎啕大哭,渐渐地连小声抽泣都止住了,口气也从一开始的态度强硬而不知不觉中换作了现在的娇柔软糯。皇上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之人,如若对他用强,他会用更强的手段回击,如果对他用弱,他就会愈发地心软。此时就正是这样,一开始冰凝总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态度,惹得他怒火冲天,一气之下就什么也不顾了,直接一嗓子就把高无庸喊了进来,现在看到冰凝因为担忧婵娟而不由自主地向他示弱起来,吃软不吃硬的他登时心情也跟着欢喜许多,当然也是越看冰凝越顺眼,越看冰凝越是觉得爱意绵绵。不过还算庆幸,皇上的理智还算是没有完全逃离大脑,尚有几丝留存,于是在他刚要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的同时也意识到了高无庸的在场实在是有碍观瞻。 “你还不赶快退下?” “回万岁爷,那婵娟?” “一会儿听朕的吩咐。” “奴才遵旨。” 一听皇上这口气就说明婵娟的事情有缓儿了,高无庸当然是心花怒放,一句“奴才遵旨”说得是既响亮又轻快。 高无庸退了下去,皇上这才将目光放回到冰凝的身上。 “不哭了?” “如果婵娟不走的话,臣妾就不哭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朕讲价钱呢?” “谁让您说的不要婵娟在您跟前伺候来着?” “婵娟又不是你的奴才,你整天瞎操什么心?” “臣妾当然不是操心婵娟,臣妾只是担心您把月影湛露她们给使唤过去。” 知道冰凝是个嘴硬的女人,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硬,明明是吃了婵娟的二醋,结果是有胆量吃却没有胆量承认,这还是从前那个敢爱敢恨的冰凝吗? “刚刚是谁说朕有胆量做没有胆量承认,现在朕发现竟然是有人贼喊捉贼呢!” “你从前不是挺聪明的一个人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糊涂起来了?朕要是真对婵娟有什么心思,还用等到现在?” “现在不是……” 冰凝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皇上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意思。现在正值大丧期间,守丧的那些规矩表面上当然都是遵守的,但实际上是否遵守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了,特别是大户人家,仆从众多,只要妻妾守好规矩,不要留下口实,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就万事大吉,至于其它的人守不守规矩,反正谁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全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宫里的奴才真可以称得上是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他却从来都不是同流合污之人,暗度陈仓的事情他当然清楚得很,却也鄙夷得很,因为他从来都是心口如一之人。面对冰凝的胡乱猜忌,他的第一个感觉是欣慰,至少她还是把他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有一天对他大度起来,怕不是她的心中早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然而这个使小性子的冰凝他又有些小小的受伤、小小的委屈,难道说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形象就是这么的不堪吗?虽说食色,性也,但是两个人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难道说她还不能够看清他是一个多么有原则的人,又是一个意志多么坚定的人?或许是那天晚上他确实是太过情绪冲动,吓到了冰凝,也让她误会了他,可是话又说回来,就因为那晚面对的是她,他也才会情绪失控,因为他只是对她有感觉,有冲动,换了别人,不管是国色天香还是妩媚动人,他真的是连看都不会看那个人一眼。 想到这里,皇上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难过,但又无比坚定地对冰凝开口道:“朕对皇阿玛、皇额娘的孝心,天地可鉴;朕对你的情份,日月失辉。” 第2712章 告白 皇上不但不是一个会哄女人开心之人,更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之人,然而当他这句“天地可鉴、日月失辉”出口之后,在那一瞬间,冰凝被强烈地震撼了。能够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一番话来,可见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否则以他那样骄傲的性情,偶尔开些无关痛痒、无伤大雅的玩笑还凑合,或者沉默不语,只有实际行动说话,而像刚刚这样如此直白地真情告白,冰凝仔细地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她平生第一遭遇到。因为是平生第一次,实在是太过震撼,令她在瞬间就惊呆了,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确实,皇上这是第一次对冰凝如此坦露自己的心迹,但却不是他的平生第一回真情告白,他的这个人生第一次给了玉盈,那是在塞外行宫,因为以奴婢身份陪他出行的玉盈总是劝他宠幸冰凝,让一心深受的他受尽伤害,于是对玉盈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许久,既有不甘也有不满,既有“你为什么非要强迫爷知道,爷为你所思、所想、所念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痴心妄想,全都是痴人说梦,难道这就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也有“爷不相信你说的这一切。虽然爷知道,‘人攀明月不可得’,可是爷却仍然痴心不改地幻想着,总会有‘月行却与人相随’的那一刻。” 只是与那一次将近有一盏茶功夫的坦露心迹相比,今天对冰凝他只用了“天地可鉴、日月失辉”这八个字,然而连他自己都知道,今天的这八个字可是比当年的滔滔不绝重了不知道多少倍。当年更多的是意气风发,多多少少还带有一些少年不识愁滋味,而现在更多的是情到深处,就像陈年的酒酿,时间越久,越是香甜醉人。毕竟那个时候初识玉盈,面对全新的感受自然而然地是由激情来支配,而现在与冰凝则是经过长达十余年的相依相伴,不管势同水火也好,不管相亲相爱也好,都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感情,浓烈、甘醇。 冰凝第一次面对皇上的真情告白,震撼之余更是满心的甜蜜,继而脸颊不受控制地红彤彤一片。只不过这通红的脸颊既是因为他的甜言蜜语,也是因为她的羞愧万分。皇上是什么人她当然清楚,虽然因为自己受了十天的冷遇,心里很是觉得委屈,但也实在是不应该因此而冤枉他。他的女人虽然也有几个,但也并不算多,特别是自从与冰凝情牵一线以后,完全是一心一意待她,这一点,她当然不能否认。此外他可是从来不与奴才有任何不清不楚的瓜葛,不管是雅思琦费尽心机硬塞给他的吉尔,还是后来闹了一出乌龙事件的珊瑚,从头至尾他都是坦坦荡荡,没有半点不可告人之处。在这两个奴才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前后后冰凝都是极为清楚,就算是这样,今天竟然还把无冤无仇的婵娟牵扯了进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特别是“日月失辉”四个字,既是对她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也暗含了他所受到的所有的委屈,冰凝这么敏感之人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虽然说人都会变的,而登基之后,他也确实是变了许多,只不过是日子变得更加忙碌,胸怀变得更加宽广,因为他不仅仅只属于他们的小家,而是属于整个国家,不得不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国家大事和黎明百姓身上,留给冰凝的就愈发地少了。连留给她的心思都愈来愈少,皇上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别的女人别的事情上面?连自己的兴趣爱好都要统统让位于国计民生的大事情,连出巡的时间都没有,他哪里还会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用在骄奢淫逸上面? 冰凝越想越是痛恨自己,从来都是知礼守节、懂得分寸之人,今天竟然会跟他如此无理取闹,还差点儿连累了婵娟,她哪里还是什么冰清玉洁、孤高清傲之人,简直是与那些当众撒泼耍横的街头悍妇、泼妇没有任何区别,更不要说哪里还能找到半点贵妃娘娘的端庄贤淑了。 自责、愧疚、后悔,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甚至连最开始面对他的甜言蜜语所自然而然产生的娇羞都眨眼之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无穷无尽的懊悔。 皇上如此开诚布公地坦露心迹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对冰凝却是第一次,他当然记得,这辈子也就只对玉盈如此这般过,因为当时满怀浓烈的爱意却是求而不得,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阿哥,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却是平生第一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极度失落之下令他无法有效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今天,他不再是皇子阿哥,而是一代天子,更为高高在上,完全唯我独尊,却是又一次仿若情窦初开的少年,说下这般情深之语,事后连他自己都暗暗吃惊,如此肉麻的话怎么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脱口而出,连底稿都没有打一遍? 更糟糕的是在他面前呈现的是冰凝那一张绯色小脸,既羞且愧,羞当然是因为他的坦露心迹,愧当然是因为她的胡乱猜忌。因为皇上从来都是一个格外强势之人,所以他只喜欢温顺的女人,而现在的冰凝因为羞怯,因为惭愧而涨得红彤彤的这张小脸在他的眼睛看来不知道有多么的明艳动人,于是大脑再一次失去了有效的控制,而是听从心的安排,抬起手来轻轻抚上脸颊,然后就像是条件反射似地再轻轻地吻上她的眼睛。 从前冰凝只要是流泪不止,他都会用这一招杀手锏迫使她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可是今天她哭得实在是太惊天动地,太过任性娇蛮,头一面对如此任性的冰凝令皇上突然间手足无措起来,竟是连吻上她的眼睛都忘记了,只记得赌气地唤进高无庸,以期尽快打发婵娟走人,以证他的清白他的心。现在两个人终于能够稍稍冷静下来,他这才想起来居然忘记了还有这个杀手锏。 既然是杀手锏,必然是双刃剑,他在将冰凝最后残存的那一点点抽泣全部消灭干净的同时,另一股情愫又在悄然地恣意疯长,因为情绪失控从来都不受大脑的支配,只遵从心的安排。前一秒他的双唇掠过那两只如蜜桃般又红又肿的眼睛,吞噬掉她所有的泪水,后一秒冰凝就品尝到了自己的泪水是有多么的咸又是有多么的涩,因为他将刚刚吞噬掉的泪水又悉数全都还给了她。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十天前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在两个人的脑海同时上演。冰凝当然知道这十天来他们为什么会闹别扭,今天好不容易随着他的主动前来而冰释前嫌,然而令冰凝万万想不到的是,可是刚刚两个人不是闹得不可开交,差点儿以为从今往后她就被彻底打入冷宫呢,哪里想得到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空气中弥漫的全都是爱的味道,不但是在空气中,就连她整个人都被这股爱的味道所笼罩,无处逃脱,也无力逃脱。 怎么办?还是像上次好样婉言相拒吗?他是那么看重脸面的人,又是天子之躯,哪里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就此沉沦吗?不但自己接受不了,将来他也会因为后悔而埋怨她。 怎么办?他也在问自己。从前哪里有那么多的怎么办,直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办就是了。然而现在……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他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而他那一双手仍是牢牢地停留在她的腰际,纹丝未动,如果换作是从前,这是他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而今天,他确实是做到了,然而天知道他这是要有多么大的克制力才能做得到?不过,虽然这双手没有再“犯错”,然而在这一柱香的功夫里,随着绵长之吻久久难以停歇,手上的力道却是紧了又紧,紧得她差点儿就要喘不上气来。 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这样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又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不发生点儿什么事情才是天下奇闻呢。既然在她的面前总是克制不住自己,既然她又想守礼又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一副痛苦纠结的样子,那就只能是想点儿其它的法子了,毕竟十天的别扭已经足够他受的,从今往后他可是再也不想重蹈复辙。 想要不发生点儿什么事情的法子当然是要借助外力,只靠他自己是断然做不到的,而所谓的外力也就是将自己置于众人的监督之下。 “你这宫里可真是稀奇古怪呢,朕来了都有小半个时辰了,连口茶都不给朕斟上一盏?” 深陷进入他的温柔陷井,冰凝正苦苦纠结难以自拔之际,突然听到他话里有话的这么一句,犹如当头敲响了一记警钟,登时头脑清醒了许多,一边掩饰满脸的羞色一边慌忙开口道:“湛露进来伺候一下。” 第2713章 直言 冰凝唤湛露进来伺候,然而连她自己都是又奇怪又羞愧地发现这一声湛露喊得是如此绵软无力,也就是在她身边的皇上勉强能够听得到,而湛露此时人在屋外,若不是有顺风耳哪里能够听得到?于是她又张了张口,想要再大声地喊一下湛露,然而此刻的她完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张了好几次的口都是无功而返。 刚刚乍一听到他的“抱怨”,冰凝只是条件反射地开口喊湛露,现在意识到自己被情所困难以自拔,当然是羞愧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冰凝的困窘皇上全都看在了眼里,心情禁不住大好起来。 十天前两人闹的那场别扭的根本原因完全是他误会了冰凝。当时冰凝的理智拒绝一方面令他觉得很没有面子,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让他误以为冰凝的理智太过大于情感。情感是由心而发,理智是存于大脑,既然冰凝能够如此理智换句话说也就是冰凝并没有像他爱她那样爱着他。这个结论是最令他生气的一点,也是直接导致了十天冷战的罪魁祸首。当然了,这些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胡思乱想罢了,然而不是有一句至理名言说得好吗?恋爱中的人们智商等于零,看来连皇上这么睿智之人也终是未能幸免。 幸好今天他实在是熬不住了,不得不抛开一切偏见和诚见,挖空心思地找了一个借口就跑过来主动看望她,也正是如此才能够让他有机会看到冰凝乱吃婵娟干醋的那一幕,也看到了现在她情陷深处难以自拔痛若纠结的一幕,才知道原来她爱他,一点儿也不比他爱她的深情少一分。想到这里,他既是为曾经误会了冰凝而深感内疚,然而更多的则是知道她的这颗心之后的心满意足,十天来的那些委屈、抱怨、气闷统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超级自信与超级自满,特别是看到冰凝的纠结无助,他实在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于是最擅长英雄救美的他终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高无庸,躲什么清闲呢?还不赶快跟湛露一块儿进屋来伺候。” 皇上的这一声“高无庸”犹如洪钟般响亮,不但震得冰凝耳朵发聋,就连在一直无所事事,专心在外候差的高无庸和湛露两人都觉得耳根发麻,吓得这两个奴才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顷刻间就出现在了房里。冰凝也没有料到高无庸和湛露竟然似闪电般地冲进了房里,而她此刻还依偎在他的怀抱中,那姿势要多羞人有多羞人,吓得冰凝脚上仿佛安了个弹簧似地迅速逃离了他的怀抱,慌里慌张地奔向自己的座椅,结果慌忙之中竟是将茶几撞歪了,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仿佛特意昭告众人似的。 高无庸当了皇上多年的奴才,早已经练就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本事,而湛露毕竟是小姑娘,平日里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就是跟她家主子一样的面红耳赤了。 皇上来了将近半个时辰,不但一口茶水没有喝上,转眼间也到了晚膳的时辰,而且彩霞刚刚也和他们一起在屋外候了半天呢,于是湛露再是难为情也不得不在请过安之后乍起胆子,结结巴巴地代彩霞问了晚膳的事情。 “启禀主子,晚膳……” 如果只有冰凝一个人还好说,现在皇上在她房里,她哪里能够做得了他的主呢?另外刚刚那一幕弄得她在奴才面前没了脸面,心中正是气恼万分,因此湛露问过之后,冰凝仍是一直默不作声,而且不但默不作声,还将身子又向里侧偏了偏,将这个烂摊子直接留给了皇上。也幸亏进来的是湛露和高无庸这两个贴身的奴才,否则羞愧难当的她直接就拂袖进了里间屋了。 皇上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冷场是因为什么原因,明摆着她是恼了他,虽然平时里公务繁忙到他连自己的膳食都是能免则免,然而为了尽快哄好冰凝不再气恼,为了补偿他这十天的冷落,更是因为太过贪恋这里充满爱恋味道的空气,于是皇上连想也没想就做出了留下来的决定。 “今天朕就在你这里用膳吧,就你我两人,也没有外人,就不传御膳了,朕就尝尝你们宫里的口味如何。” “此话当真?”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他能够留下来用膳,毕竟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有半个时辰了,她怎么可能再奢望他会继续留下来陪她用膳呢?然而这一切又都是真的,他的脸上展现的是温柔宠溺的笑容,没有半点虚假。自从入主皇宫之后,除了家宴之外,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单独一起用过膳,曾几何时,连与他单独用膳都变成了额外的恩典,这个突出其来的幸福瞬间让她激动起来,伴随着那一句“此话当真”的是她那明媚动人的笑颜如花,隐隐约约地透露出那么一点点的孩子气,看得他有些痴了。幸亏招呼了奴才进屋来伺候,否则面对如此清纯动人又不失活泼可爱的冰凝,他哪里还有半丁点儿的力气控制得住那点可怜的自制力?定是要早早地举手投降了。 古训,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晚膳用完两个人也没有说上一句话,然而对于心中盛满了爱的两个人来说,即使半个字都不说,仍是那么的知足,只要是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就足够了,因为爱从来都不需要语言来表达。 用过晚膳,也就到了他必须要向她告别的时候,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今天为什么会过来这里找她,寻的那个托辞一直都没有说出口就呆了一个时辰,早知道这样,来之前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的力气寻借口呢? “那个,朕有个事情与你说一下。” 见皇上如此郑重其事地开了口,冰凝的心中禁不住咯噔一下子,生怕出了什么大事,是她所不能够承受的。见冰凝神色一紧,他才发觉自己的语气实在是有点儿太过严肃,把她吓坏了,心中很是愧疚,于是赶快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才又开了口。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朕想收养二哥的六格格做养女,就是一直没有想好养在哪个宫里。朕当然是希望养在你这里,但是你这里已经有福惠和湘筠了,你自己又才是大病初愈的身子,着实是不能累坏了。但是养在长春宫的话,六格格可是庶出的身子,怕是有些不太合适,可是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别的宫里朕又担心委屈了六格格,毕竟她以前也是公主的身子,其它宫怕不显不出她的尊贵呢。” “噢?您是说想要收六格格做公主?” “朕正是此意。” 这个消息对冰凝而言没有任何利害冲突,因此皇上这番话说下来,她刚刚提到嗓子眼儿上的那颗心总算是妥妥当当地放回到了肚子里,不过现在皇上因为六格格养在哪个宫中犯了难而问她的意见,冰凝可就要好好想想再回答了。 平心而论,尼楚贺对皇上而言是最特别的一个侄女,但是对冰凝而言却是毫无半点感情,毕竟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因此现在问到她,反而没有那么多的困扰与纠结,也最能以一颗平平常常的心态来看待这个问题。 “回万岁爷,如果您问臣妾的想法,那就请您恕臣妾直言不讳地妄言一回。” “哪里这么多的虚礼,赶快说来让朕听听。” “臣妾以为,若是过继六格格的话,还是养在长春宫为宜。” “噢?此话怎么讲?你不喜欢六格格吗?另外,尼楚贺是唐二嫂庶出的格格,若是养在你那拉姐姐那里的话,本来就比湘筠年长,又有了这种身份,怕是湘筠要受委屈呢。” “万岁爷多虑了呢,还是先不要说湘筠了,单说六格格吧。臣妾知道六格格是庶出,养在长春宫有些屈尊那拉姐姐了,不过,从亲疏远近来说,除了您之外,六格格与那拉姐姐的感情最为深厚,毕竟当初都是那拉姐姐代您出面照拂她们母女。另外这宫里除了宋姐姐和武姐姐之外,就只有那拉姐姐身边没个人陪伴,而姐姐身为中宫皇后,自是会更加难过。从前您没有动了收养女儿的心思就另当别论,现在既然动了收养女儿的心思,当然还是应该首先考虑那拉姐姐的脸面和感受为好。再者说了,六格格虽然是唐二嫂所出,但是即便是在咸安宫,当初唐二嫂也是因为位份低微而不能亲自养育六格格,而是交由李二嫂代为抚育。只是您也知道的,李二嫂自己的格格和阿哥也要照顾,又是一个病身子,哪里还有精力照顾六格格呀,确实有些勉为其难。后来还是太子妃石二嫂出手相助,将六格格抱去她那里亲自养育了好长一阵子,所以说李二嫂名义上是六格格的养母,可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石二嫂亲自抚育,一直到大前年石二嫂过世才又回到李二嫂的身边,这样说来,六格格养在长春宫也算是有先例可循,终是实至名归。” 第2714章 冤枉 冰凝对咸安宫的情况并不是非常关注,毕竟那是一个特别的地方,避之还唯恐不及呢,怎么可能去趟这个皇家禁忌的雷区?然而从上面这番话中也不难看出,她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了解,这就奇怪了,冰凝可是对自家府院的事情都懒得打听,怎么会对咸安宫的事情这么清楚?原来她的这些消息全都是从萨苏或是雅思琦的口中道听途说得来的,不过虽然是道听途说,但那两个人因为不是无事生非之人,因此消息来源都是可靠,冰凝也是实诚人,因此上面那番话中没有半点添油加醋或是歪曲事实的成分。 要说冰凝对皇上确实是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不过要说最了解情况的当然是非皇上莫属,刚刚冰凝所说的这些不过就是些皮毛罢了,其中有很多的细节,譬如李氏已经有了世子弘晳,为什么二阿哥还要选择李氏抚育六格格?太子妃自己养着一个格格,为什么还要出面亲自抚育六格格?这其中当然是牵扯了错综复杂的利害翔升,不是冰凝能够清楚了解的。 皇上对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谓是知无不祥,怎么会在进宫后谁做尼楚贺养母的问题上如此摇摆不定,还不如冰凝抉择果断呢?当然还是那句老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由于他总是一直纠结于嫡出还是庶出,固伦还是和硕这个问题,让他忽然间走进了死胡同,从而疏忽了六格格实际上一直是由二阿哥的嫡福晋石氏直接抚育成人的事实,现在经冰凝提醒,顿有醍醐灌顶之感,曾经以为天大的难题竟然在瞬间就迎刃而解,当即是心情极度大好。 “瞧你平日里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以为你真就那么清高孤傲呢……” “啊?万岁爷,您,您这简直就是过河拆桥啊?” 随着这句“过河拆桥”说完,冰凝的眼眶中骤然间蓄满了泪水。 也难怪冰凝会在瞬间情绪失控眼含泪水,实在是因为皇上那句“以为你真就那么清高孤傲”太过伤人了,特别是冰凝这种脸皮子又极薄之人,平日里连半句重话都受不住,哪里还能承受得住这般冷嘲热讽? 不过这一次却是她误会了皇上,因为他那句“清高孤傲”才只是起了个开头,而且是在跟冰凝开玩笑,后面本来还有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不过你现在能够愿意多听听这些事情,朕实在是太喜欢了”,结果冰凝只听到前半句话没听到后半句,而只这前半句话哪一个字能够听得出来他只是在跟她开玩笑的口气?分明是对她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冰凝当然是立即气结于胸。 刚刚问她意见的时候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令她误以为他有多么重视她的想法似的,结果不明真相的她稀里糊涂地就发表了一番滔滔不绝的想法,原来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跟她说不过就是走走过场罢了,结果她还这么自不量力,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有多么重要似的,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跟他说了那么多,遭到这一通冷嘲热讽。 既然她的意见没有说进他的心坎里,刚才干嘛要这么郑重其事地问她?就因为没有得到他心中满意的答案就要用这么狠毒的方式打击报复她吗?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已经打定的主意是什么?再说了,她年冰凝是有主见的人,从来不会人云亦云,既然问她的意见,她当然只会说自己的想法,才不会为了迎合他就说那些违心的话,而且她年冰凝也是有脾气的人,他想捏鼓她就捏鼓她,他想踩鼓她就踩鼓她,那她成什么了?岂不是真成了男人掌中的玩物吗? 冰凝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当即就给他摞了脸子。 冰凝委屈,皇上更觉得委屈,刚刚两人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眨眼之间这个女人就又哭得像黄河泛滥似的?好不容易使出浑身数解才把她给哄好,却是瞬间又功亏一溃,他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从前的冰凝不是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知书达礼的吗?这十天功夫不到怎么就突然间变成了心胸狭隘,善妒之人了? 搞不明白状况的他只得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朕还很是高兴,以为你不再像从前那样自恃清高不愿意与姐姐和妯娌们往来,而是换了性子,愿意融入到她们中间打成一片、亲如姐妹呢,原来还是朕想错了。与其这样三天两头地哭哭闹闹,还不如像从前那样,清高孤傲一些罢了,至少朕的耳根也还能清静一些。” 皇上这一番话说下来,自然又是将冰凝弄得更加的莫名其妙。 “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呀?臣妾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会听不明白?” “回万岁爷,臣妾真的没有听明白,难不成您还要屈打成招吗?” 冰凝一句“屈打成招”令原本还在气头上的他实在是把持不住,哈一下笑出了声。 “瞧你刚刚那个张牙舞爪的样子,朕还能冤枉了你?” “当然是您冤枉臣妾了!” “噢?怎么,你这是要击鼓鸣冤告御状不成?” “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您就在臣妾的眼跟前,那臣妾就不妨跟您鸣个冤,至于能不能昭雪,就实在不是臣妾力所能及之事了。” “你还是很诉说你的冤情吧!能不能昭雪,朕自有公断。” “那就先恕臣妾直言不讳了。刚刚是不是您问臣妾六格格交哪个宫抚育之事?” “确实是朕问你的。” “臣妾说了想法,您不满意就冷嘲热讽,臣妾若是闭口不说,您又要给臣妾安上一个拒不办差的罪名……” “你待会儿再说,朕先问问你,朕什么时候对你冷嘲热讽了?” “您!您怎么睁着眼睛不说实话呢?刚刚您不是说臣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孤高清傲的样子吗?难道您连这个也要不承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说过的话,当然不会不承认,只是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朕冷嘲热讽了?” “哪只耳朵?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你呀你呀!朕说你什么好呢!朕明明是在夸你终于学会了与姐妹和妯娌们和睦相处,朕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闲功夫冷嘲热讽?” “这都不算冷嘲热讽?那臣妾真的要恳请您恕臣妾才疏学浅了。” “你若真的是才疏学浅倒也好了,省得整天满脑子想东想西,就是不想些正经差事!” “天大的冤枉!臣妾天天想的都是正经差事,整天忙得手脚并用,哪里还有闲功夫想什么不正经的了?” 冰凝本来是在跟他打嘴仗,结果这一句话说完,不要说皇上,就连她自己都羞得满脸通红,所谓言多必失果然是绝对真理啊!难得与冰凝打嘴仗的时候能够捡得便宜,今天遇到这等好事,皇上岂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你想没想不正经的事情反正朕也不知道……” “没想,没想,就是没想!” “一般贼喊捉贼的时候都说自己不是贼,另外,嗓门都挺大的,嗯,你现在的嗓门也不小嘛。” 从来都是伶牙俐齿的冰凝今天真真的是走了霉运了,不论哪一句都说不过他,处处落在下风,还被他连讽刺带挖苦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打不过就跑吧,三十六计不也是走为上计吗?于是冰凝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三缄其口,红头涨脸地默不作声起来。 这么多年了,皇上在与冰凝过招的过程中鲜有如此战绩显赫的时候,此时更是乘胜追击在兴头上,正准备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哪里料到突然间冰凝一甩手就不跟他玩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只剩下他一个人上哪儿去找这些个乐子来? “怎么?被朕说中了?贼喊捉贼这招不好使了,就改成掩耳盗铃?” “什么掩耳盗铃?简直是莫名其妙!” “哼,以为自己不说话就能够让朕相信你没有想不正经的?” “您?您这是要将臣妾赶尽杀绝吗?” 她都已经举手投降了,可是他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最重要的是还当着两个奴才的面,冰凝真有一头撞墙一了百了的心。 就在这个时候,养心殿的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启禀万岁爷,怡亲王和张廷玉大人已经在东暖阁恭候多时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今晚在翊坤宫呆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消除误会、卿卿我我、留下用膳、商讨养女,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有一个多时辰了,怪不得那两个人恭候多时了呢。皇上是无可奈何去办公,而冰凝则是欢天喜地解了围,看着她刚刚还一脸愤懑的样子转瞬间就变得神清气爽起来,气得他是牙根直痒,却是没有半点法子,谁让他公务在身呢?只能是今天暂且放她一马,来日再找机会连本带利一并讨要回来。 第2715章 十七 回了东暖阁皇上片刻没有耽搁,立即与怡亲王和张廷玉开始商讨公务,还好,今天的事情不算太过复杂,不到二更天的时候就商讨完毕。于是皇上特意让张廷玉先行退下,而是将十三阿哥单独留了下来。 “老十三,朕跟你说个事情。” “皇兄请讲。” “朕想收养二哥的六格格做养女,刚刚跟你年皇嫂说了这个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你那拉皇嫂说呢,不过这件事情朕已经定下来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过继之后就养在你那拉皇嫂的宫里。只是今天已经晚了,朕就不再传十六弟进宫当面跟他说这事,你记得跟他说一下就行了,让他开始着手准备吧。” 皇上公事公办地对十三阿哥吩咐了代向庄亲王传旨,开始着手准备收养六格格的各项事宜,然而这个消息在怡亲王听来却不啻是一道晴空霹雳。原来他猜的果然没错,皇上确实是存了收养公主的心思,收养湘筠不仅仅是因为婉然故去,也是为了解决皇上没有女儿的问题。 怡亲王事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皇上道别,又怎么回的府里,因为皇上交办他的这个差事实在是太过令他震撼了。他已经想到了将雪薇过继给皇上,弥补皇上没有女儿的缺撼,也成全了他的拳拳报恩之心,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四格格进宫的经历给那母女二人都造成了一定的感情磨难,令他一时心软,没有再坚持此前与萨苏已经商定的法子。本是抱着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想法,打算车到山前自有路,哪里想得到世事变化竟是这样的快,皇上已经决定收养尼楚贺了。由此可见,皇上收养公主的事情确实是迫在眉睫,否则湘筠才过继了没两个月的时间,皇上大可不必如此紧锣密鼓地开始忙于这件事情。 怎么办?是继续此前的想法,循序渐近地培养他们伯侄之间的感情最后水到渠成地将雪薇过继到皇上的名下,从而报答了皇上对十三府的恩典,还是顾及萨苏与雪薇的母女亲情,如果皇上不主动提出想要过继四格格他就装作意识不到,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过去了? 一直到回了府里,十三阿哥都没有理出头绪来,昏昏沉沉地直接去了书院。萨苏今天有事情找他,特意吩咐了奴才,爷若是回了府里赶快给她禀报,因此十三阿哥才进书院更过衣,茶还没有喝上呢,萨苏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给爷请安。”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歇息?” “今天哈宜乎过来了……” “噢?老十七府里有什么事情?” “唉,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妯娌之间走动走动,闲说会儿话罢了。” “闲说话?” “是啊,就是闲说会儿话,她呀,您还不知道?无非就是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本就心里头不舒坦,这不前些日子皇兄又封了老十七为郡王,更是让她心里头担惊受怕,总担心哪一天被老十七以‘七出’的罪名给休回了娘家……” “就为这个?那她大可不必瞎担心,十七府又不是她一个女人,那么多女人不都没有生出个一儿半女吗?怎么着,老十七还能把府里所有的女人全都休回娘家?” “先不说别的女人怎么样,她家父不是过世了吗?真若是被休回娘家,除了委身于长兄阿尔本阿的府里,那她下半辈子也就真没有半点活路了。” “不至于这么凄惨吧?再说了,她找你有什么用?不说把自己家爷伺候好了,其它全都是白搭。” “当然至于,您也知道,那阿尔本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她这不是想让妾身跟您吹吹风,然后劳烦您再找机会跟皇兄递个话,万一哪天老十七起了休她的意思,还望皇兄能够看在她守了这么多年本分的情份上,留她一条生路……” “什么生路不生路的,老十七也不是那种人呢……” “哪儿呀,原来妾身跟您一样,也以为老十七的府里有多清静呢,结果,唉,若不是哈宜乎亲口告诉妾身,妾身都不敢相信,老十七看上了她的丫头,弟妹气愤不过,自是不答应给人,结果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原来因为有皇阿玛,再怎么说她也是皇阿玛亲赐的嫡福晋,老十七还有所忌惮,现在不但没有了皇阿玛护着她,老十七更是受到皇兄的重用飞黄腾达起来,弟妹这才慌了神儿……” “唉,这都是人家夫妻之间的家务事,爷这个当兄长的横插一杠子似乎不妥,另外爷跟皇兄整日商讨的都是国家大事,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怎么拿得到台面上?” “那您就坐视不管吗?” “你让爷怎么管?爷一个大男人,还是当兄长的,去替自己的弟妹出头,你让皇兄怎么想?若是再传扬出去,定是要让旁人误以为爷对十七弟妹有什么非份之举,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可是,哈宜乎实在是太可怜了,早早死了阿玛,兄长又是那副德性,娘家靠不住,老十七又不待见她,想想妾身就要难过死了。” “这事儿你若真是想管,找那拉皇嫂都比找爷管用!” “那拉皇嫂?皇兄不是也不待见那拉皇嫂吗?” “皇兄跟老十七不一样,老十七年轻气盛,弟妹又是个火爆脾气,夫妻两人三天两头拌嘴,哪里有什么感情,皇兄虽然不待见那拉皇嫂,不过那拉皇嫂一直都是大度谦让宽容的一个人,所以皇兄再是不待见她,仍还是很敬重她的。所以说,那拉皇嫂说一句话,比爷说十句话都管用。” “这样啊?可是,不是年皇嫂才最得皇兄的宠吗?若是让年皇嫂跟皇兄……” “你可真是,爷说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若是有主意你自己去求年皇嫂好了……” “好,好,是妾身错了,妾身就听您的吩咐。不过,妾身还是好奇,为什么这件事情要求那拉皇嫂而不是年皇嫂?” “你呀,整天总自以为是,爷都懒得理你!皇兄最宠年皇嫂不假,可是年皇嫂对你们妯娌间的这点儿婆婆妈妈的事儿感兴趣吗?你光是给她解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都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然后还要她瞧准时机,旁敲侧击地说给皇兄听,这可不是她所擅长的差事,而那拉皇嫂对十七府的事情自是要比年皇嫂清楚得多了,而且那拉皇嫂又最是擅长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你说你该找谁?” “是妾身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十七也老大不小的了,大婚也有十五、六年了,嫡的、庶的、格格、侍妾也不少,怎么他的府里就一直没有动静呢?老十四这十几年虽说除了一个湘筠也是一直无所出,但好歹前十几年也生养了不少,总比老十七府上一儿半女都没有要强多了。” “你这是在问爷吗?爷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老十七不待见哈宜乎是真,但是你说的那个他看上了弟妹的一个奴才肯定是假……” “是假?怎么可能?哈宜乎亲口跟妾身说的,怎么可能是假?” “爷没有说你,说的是老十七。” “老十七?爷啊,您什么意思?妾身怎么听不懂了呢?” “听不懂最好。” 十三阿哥最喜欢萨苏的一点就是她的迷迷糊糊和不甚聪明,虽然他自己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然而他才最清楚地知道,唯有糊涂才是福。相反皇上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却是喜欢像冰凝那样聪明的女人,如此剧烈的反差与兄弟两人截然不同的成长经历有关。十三阿哥是在磨难中成长,当然知道越是糊涂才越是能够迷惑外人造成假像,才越是能够实现自保,正所谓大智若愚;相比较而言皇上的成长经历则顺利许多,因为手中拥有了足够的自我保护的能力,才会不会惧怕锋芒毕露,再加上多年养成的强势性格,才会英雄惺惺相惜,欣赏同样聪慧过人的冰凝。 此刻萨苏一脸茫然地望向十三阿哥,实在是搞不明白他刚刚的那番“哈宜乎是真,老十七是假”暗含了什么意思,简直就像是哑谜似的。面对萨苏向他投来的询问目光,十三阿哥反倒是只说半截子话,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跟她去细说什么。毕竟他与十七阿哥是兄弟,兄弟之间可以说的话不一定适合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谈起。 原来,哈宜乎只知道十七阿哥管她要人,只当是自家爷瞧上了自家的丫头,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难缠了,因为子嗣的事情三天两头地闹,弄得十七阿哥烦不胜烦,最后实在是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不得不违心地拿她的一个丫头当了挡箭牌。这一招果然奏效,被沉重打击的哈宜呼整日以泪洗面,再也没有闲功夫也没有脸面找十七阿哥麻烦。 十三阿哥是知情人,但是他也是懂得分寸之人,这件事情若是被萨苏知道,就凭这妯娌两人感情是如此交好,再依照萨苏那么心软的性子,定是会忍不住告诉了哈宜乎,那岂不是害了老十七吗? 第2716章 想通 眼见自己不管如何软磨硬泡,十三阿哥就是三缄其口,萨苏再是心里痒痒得不行,却也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是自说自话地圆一圆这个有点儿冷了的场子。 “唉,也难怪,每次妾身生产的时候,哈宜乎总是要跑过来看妾身,说是要沾沾咱们府的喜气,就差要抱走咱们府的格格阿哥去他们府里去了,结果这么多年了,送子娘娘也不知道拜了多少回,也见不到个一男半女的。其实,妾身也想了,与其这么莫不如您也劝劝老十七,先过继个格格或是阿哥,说不准就能有一个招两个,有两个招三个,接二连三地招来自己的小格格小阿哥呢。” “行了,你别净出馊主意了,你说的倒是轻巧,过继,你倒是说说过继哪个府的格格阿哥?你连雪薇过继给皇兄去当养尊处优的公主都舍不得,谁家舍得将自己的格格阿哥过继给别人?” 萨苏冷不丁地提出给十七府过继儿女的法子,令十三阿哥昏沉了一路的大脑突然间如火山爆发般苏醒过来,虽然在第一时间否决了她的提议,却又不得不再度面临雪薇的这个难题。 萨苏不知道十三阿哥痛苦纠结了一路,更不知道皇上收养六格格已成定局,因此对于他刚刚的那个反对并没有当回事儿,只以为是夫妻两个之间的言来语去而已。 “好,好,就算妾身什么都没有说还不成吗?” 怎么可能就算她什么都没有说呢?就算她真的没有说,皇上那里也是开始着手行动了,若是换了别的人或许还能够像个鸵鸟似地继续逃避,而他不是别人,而是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怡亲王,谁都可以当鸵鸟,唯有他不可以,因为他会后悔痛内疚一辈子。 “你,先坐,爷跟你说个事儿。” 十三阿哥突然间如此郑重其事,把萨苏吓了一大跳。 “爷啊,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没有,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刚刚从宫里回来前,皇兄吩咐爷去办个差事,咸安宫的六格格,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尼楚贺,今年都十四了,还没说婆家呢,这一回大丧,至少还要再等三年,就要十七、八了,怕是要成老姑娘了。” “对,就是她。” “她怎么了?” “皇兄决定将她收为养女。” “啊?!” 这个消息对萨苏来讲不啻为一声惊雷。原来十三阿哥揣度圣意已经精准到了如此程度,他们还没有提出将雪薇送到宫里去培养伯侄感情呢,那边皇上已经决定收养尼楚贺了,由此可见皇上是多么急需要公主来充斥他的子嗣。 萨苏虽然极不乐意将雪薇送到宫里,然而她也非常清楚十三阿哥的为人,那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侠义心肠之人,舍生取义是他的人生信条,一个为了一个“义”字,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够眼不眨一下就舍弃之人,更不要说只是过继他的一个小格格了,更不要说此前皇上还赐予他那么多重大到无为报的恩情。 若是没有尼楚贺的事情突然发生,由于初次进宫的经历令母女两人都遭受到严重的考验,也令意志坚定的十三阿哥难得地动摇了曾经的信念,并且放缓了过继雪薇的步伐,他决定再观望一阵,再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然而老天爷,不,应该说是他的皇兄,没有给他片刻的喘息机会,才不过五六天的功夫就决定过继六格格为公主,彻底地打乱了他的阵脚,也让萨苏心中残存的那点儿无限拖延下去的希望在瞬间就破灭了。 萨苏身为后院女人很少过问政事,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们在尼楚贺入宫之前就跟皇上提了过继雪薇的事情,至少还能让皇上承下十三阿哥想他所想、急他所急的一个人情,而现在呢,他们完全处于被动局面,即便提出收养雪薇的建议,也只是能给皇上留下一个顺应大势所趋的印象罢了,皇上一定会误以为他们只是因为看到尼楚贺进宫,迫于压力才不得不主动提出过继雪薇。 然而能不能让皇上承了十三阿哥这个人情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她舍不得雪薇,本来就舍不得,又不能让皇上念十三阿哥的好,简直是赔本赔到姥姥家的买卖,连声吆喝都没有赚到,这样的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做,因此萨苏就更不想让雪薇进宫了。想到这里,萨苏终于乍着胆子但仍是委婉地向十三阿哥说出了心里话。 “爷呀,皇兄若是过继了六格格,再加上湘筠,公主也不少了,也不差咱们雪薇了呢。” 话再是说得委婉,十三阿哥仍是瞬间就听出了萨苏的言外之意,原本就因为这几天的观望而后悔不迭,此时萨苏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令从来没有跟她红过脸的十三阿哥登时气恼起来。 “差不差雪薇爷不知道,爷只知道这心里头堵得慌。” 随着他这不急不徐但却异常沉重的一句话说出口,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十三阿哥心里头难受,萨苏的心里当然不会好受,夫妻两人这么多年伉俪情深、夫唱妇随,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红了脸。 大道理萨苏全都懂,如果不是六格格,换了府里的任何一个格格,她都能深明大义,然而事情恰恰就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才会一时间“情”绕不过“理”。可怜天下父母心,当额娘的哪一个会不心疼呢? 然而作了二十来年的夫妻,萨苏对十三阿哥可谓是了如指掌,就像他刚刚说的,如果这件事情因为她的阻挠而办不成,下半辈子怡亲王定是会寝食难安,日日不得安宁,甚至会埋怨她、怨恨她。 其实前几天雪薇第一次进宫虽然弄得母女两人如生离死别一般,但是平心而论,雪薇没有受到半点怠慢,相反还被奉为上宾。此外正如十三阿哥所预料的那样,小格格还学会了那么多的诗书,回来的这几天里可是没少跟众人显摆,受到大家的夸赞,雪薇的心里当然是美滋滋的,心情更是好得不得了,当然这一切都与冰凝的功劳密不可分。此外,即便是将来进了宫,凭借她与冰凝的关系,哪怕是三天两头地借着进宫请安的机会去看望雪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们母女不是就此永别,而是雪薇又多了一个家,又多了一个关爱她的皇阿玛,一个疼爱她的新额娘。 想通了,终于想通了,萨苏终于不再纠结于自己失去了一个女儿,而是庆幸雪薇又有了一个皇阿玛和新额娘。虽然想通了,不过让萨苏立即就缴械投降还是不太现实。 “要不,要不就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 “就是,就是一开始您不也说了这事儿咱们先不直接跟皇兄说,若是雪薇能入了皇兄的眼再说,若是雪薇不合皇兄的意,那就当雪薇没有那个福分罢了。”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想到萨苏这关会这么痛快地就过了,以为她又要哭哭啼啼地闹上个三天三夜呢,哪里料到他只是一句“心里堵得慌”就让她妥协退让,登时大喜过望,更是心怀感激,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握上了萨苏的手,郑重地说了声“爷,谢过你了。” 十三阿哥的这一声谢谢在萨苏的耳朵听来,简直是要比一千句甜言蜜语都令她感动,情绪激动中的人总是会做出冲动的举动,萨苏也不例外,而且她也是因为想通了,于是一句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那要不,要不明天我给宫里递个牌子,去看看年皇嫂,带着雪薇一起过去。” 虽然是一时冲动之下的豪言壮语,但也是萨苏发自真心的,因为她一旦想通了,也就恢复了平日的大度,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十三阿哥那么侠义之人,萨苏耳濡目染了二十来年,也不是小气和吝啬之人,只是因为亲情的缘故才大度不起来罢了。 一听说萨苏主动提出明天进宫去见冰凝,简直就是双喜临门,十三阿哥登时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 “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萨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不过她也是有条件的,此时见十三阿哥心怀愧疚与感激的样子,觉得现在正是自己提出条件的最佳时机,于是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与十三阿哥讨价还价起来。 “爷呀,妾身答应将雪薇过继给皇兄,不过,妾身可是有要求的。” “噢?什么要求?只要是爷能做到的,就一定答应你!” 十三阿哥知道萨苏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又是好不容易终于同意过继雪薇,因此他连问都没有问是什么要求就爽快地答应了她。萨苏一听十三阿哥这么好说话,当即也是兴奋不已。 “您一定能做到的。不过,妾身先问一个问题,皇兄跟你说了没有,将来过继了尼楚贺之后养在哪个宫里?” “这件事情还没有正式下旨,所以爷只能是悄悄跟你透露一句,万不可告诉旁人,皇兄打算将六格格养在长春宫。” “真的?真的?爷您说的全都是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第2717章 请求 如果说萨苏同意过继雪薇又答应明天就向宫里递牌子给冰凝请安对十三阿哥来讲是双喜临门的话,那么十三阿哥满口答应她的请求又提前透露出来六格格将会养在长春宫对萨苏来讲也是双喜临门,当即激动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爷啊,皇兄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你打什么主意呢?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事情?” “爷呀,妾身刚刚不是说过,想求您一件事情吗?就是想求您到时候跟皇兄提个请求,过继雪薇可以,但是一定要养在翊坤宫里。” “噢?为什么?” “爷您不想将雪薇养在年四嫂那里吗?” “不是,不是,爷只是奇怪你怎么会这么在意是不是养在年皇嫂的名下。” “既然想求爷办事,妾身就一来妾身与年皇嫂很是说得来,若是将来雪薇过继了,妾身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也不会招年皇嫂烦,若是那拉皇嫂,妾身就不敢走得那么勤了,毕竟那拉皇嫂忙宫里的事情都分身无术,还要照看雪薇,妾身哪里还敢三天两头地去讨扰呀;二来呢,是翊坤宫里有湘筠格格,两个格格差不多的年龄,既说得来又能相互做个伴儿,不像在妾身的院子里,连个玩的儿人都没有;三来呢,雪薇最喜欢读书写字儿了,虽然在那拉四嫂那里也可以请师傅,但是年皇嫂那么有学问的人,定是会额外悉心传授,而且平日里若是师傅不在,雪薇也不至于没了书念;四呢妾身也是有些私心,毕竟年皇嫂最得皇兄的宠爱,因此平日里皇兄也定是会经常前去翊坤宫,自然而然地,雪薇也能够多些得到皇兄的垂青,虽然妾身的私心重了些,但是事情明摆在这儿呢,雪薇跟福惠是没法子比,但是跟湘筠和尼楚贺比起来,妾身总不想让她落了人后,毕竟湘筠是婉然的格格,尼楚贺又是二哥的真命公主,说来说去,也就咱们雪薇什么能耐都没有,份量最轻,再若是不能三天两头在皇兄面前讨个熟脸,进了宫可就真是受罪了呢;五是……” 十三阿哥一听就知道,萨苏说的全都是心里话,特别是第四点,虽然确实是存了很重的私心,但是为人父母当然是想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了儿女,十三阿哥又是雪薇的阿玛,自是心疼自家闺女而感触良多。想来萨苏能够在如此沉重的尽责负担之下答应过继雪薇,他是多么的感激,因此也就舍不得她再说下去,怕是越说越要伤心难过了,于是赶快换上一副轻松的口气与萨苏开起玩笑来,迅速调节了气氛。 “真看不出来,你这小脑袋瓜平日里稀里糊涂的,竟也不是真的那么呆笨呢,一口气居然说出来这么多的理由。” “爷啊,您就不能不笑话妾身吗?难不成妾身永远都是一无是处?夸两够妾身就那么难吗?” 原本十三阿哥还存了继续捉弄萨苏的心思,此时一看她那个满脸委屈的表情,竟是心肠登时软了下来,反正这个捉弄原本也只是为了调节气氛罢了。 “爷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至于这么委屈吗?好了,好了,不管你有多少个理由,爷都答应你!这下可好?” “真的吗?您这回不会又是在跟妾身开玩笑吧?” “当然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 萨苏真是要被十三阿哥戏弄得要抓狂了,这才好不容易满口答应下来,竟又是给她来了一个“不过”,令她的心情简直就像是过山车似的,怱上怱下、喜忧不定。十三阿哥卖够了关子,也看够了萨苏那张紧张得不行的小脸,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好好说话了。 “不过,爷能答应你并不等于皇兄也能答应……” “所以妾身才需要求您啊!就凭您怡亲王这么大的面子,皇兄肯定会卖这个人情的!” “你呀!擅自揣度圣意,若是被皇兄知道了,定是要责备爷府规懈怠、治理无方了。” 虽然十三阿哥的口气满含责备之意,然而他的脸上却是充满了宠溺的表情,现在唯有哄好自家媳妇才是当务之急,至于皇上能不能够答应,他却没有多少胜算。毕竟翊坤宫现在养了一个格格一个阿哥,若是雪薇也养在那里,怕是要将冰凝累坏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依照皇上那么心疼的程度,又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请求呢?连尼楚贺这个皇上最在意的格格都“破格”养在了长春宫,可见萨苏吩咐给他的任务难度有多么的高,实在是很难完成呢。 不过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为了萨苏,就算是跟皇上闹翻了,十三阿哥也是要千方百计地争取一番。哼,愚弟把最心爱的四格格都舍得,您就稍稍辛苦一下年皇嫂又何妨? 两个终于达成了一致,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萨苏也终于破啼为笑,于是第二天的时候他就立即兑现诺言,一大清早儿就向宫里递了牌子。冰凝不知道这夫妻两人昨天晚上经过了这么一场艰苦卓绝的谈判,以为萨苏只是依着惯例前来给她请安呢,当然是即刻应允,于是妯娌两人又见了面,湘筠和雪薇那一对堂姐妹当然也是见了面,高高兴兴地玩了一个下午。 这一次湘筠没有再提留雪薇在宫中的事情,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别的姐妹有额娘接,自己却无法知道见到亲生额娘会是在哪一天。前几天借着她十三婶婶接走雪薇的由头提了自己的额娘,竟是惹得冰凝大哭一场,吓得她再也不敢提半个字了,在不安与难过之中度过了这几天。然而再也不提并不代表湘筠的心中不想,相反思念婉然的心情更加的迫切而沉重,今天再度见到雪薇,小格格再度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心中很是难过,实在是不想再经历如此伤心的场景,于是就只字未提留雪薇在宫中多住几天的请求。 冰凝当然知道湘筠没有提这个要求,因此小格格不提她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出留下雪薇,免得再让湘筠心里难受。另外冰凝是何等聪明之人,雪薇对她敌意是明目张胆的,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四格格,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主动开口留雪薇简直是要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冰凝这个主人都没有提出留雪薇,萨苏当然是更不可能提了,实际上她还巴不得冰凝不喜欢雪薇,皇上也没有看上雪薇,那不是她最期盼的结果吗?十三阿哥也不用内疚,她也不用失了女儿,至于报答皇上恩情,只能是让怡亲王自己再去想办法投皇上所好吧。于是不管是冰凝还是湘筠,也不管是萨苏还是雪薇,皆大欢喜,萨苏母女两人更是高高兴兴地回了府里。 此后萨苏仍是像从前那样隔三差五到宫里找冰凝闲聊天,不过与从前不同的是,她每一次都会带上雪薇。虽然进宫的次数多了,但是小格格与冰凝的关系仍是没有任何改善,毕竟偏见早早就已经产生,而且一旦产生也不可能通过见几次面就简单地消除掉。 冰凝当然感受得到来自雪薇格格的冷漠与疏离,更是不知道也没想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小格格,因为她也曾经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现在更是尊贵的贵妃娘娘,小心谨慎看人脸色生活不是她的性格,另外光是伺候皇上那个难搞的就已经令她心力交瘁了,还要亲力亲为照顾福惠和湘筠,她哪里还会再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而且雪薇随萨苏进宫来了就来了,她还特意将湛露拨给她,已经做到了极尽地主之宜,因此对于充满敌对情绪的雪薇,冰凝既不会拿小格格的负面情绪当回事儿,也不会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地讨好小格格。 这一天,萨苏又带着雪薇到宫里来,照例是两个小格格一起玩,冰凝和萨苏两人在房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说话,因为有湛露在一旁伺候,冰凝当然是大大地松了心,只顾着与萨苏话些家长里短,做些针线女红。 此时,在院子里一直玩捉蜻蜓逮蝴蝶游戏的小格格们已经累了大半个时辰了,早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于是由各自的奴才伺候着回了房里。虽然冰凝吩咐过,只要是雪薇格格来了宫里,湛露就专门去伺候小格格,不过此时因为小格格刚刚跑得满头是汗,湛露想着要让雪薇尽快消暑解渴,于是忙不迭去了茶水房找彩霞催促冰镇酯梅汤,结果去了半天也不见个人影儿回来。不但雪薇口渴难耐,就是湘筠也是口干舌燥,急着尽快喝到冰镇酸梅汤以期解暑消渴,无奈之下只得是再差人去问个究竟。由于雪薇的丫头不熟悉宫里的情况,因此也只有熟门熟路的凝霜前去问打探一番,于是房里就只剩下了湘筠、雪薇还有雪薇的贴身丫头,两个格格都是七、八岁的小主子,雪薇的丫头也大不了多少,只有十二岁,才伺候小格格不过一年的光景。 第2718章 泄密 此时此刻两个格格因为又累又渴,全都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一边眼巴巴地盼着湛露和凝霜快点儿回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天来。 “雪薇姐姐,你和十三婶婶用过晚膳才回去吗?” “我也不知道呢,全听额娘的。” “雪薇姐姐,我好羡慕你呀,什么时候想见自己额娘就能什么时候见到。” 湘筠只不过是随口叹了一口气,但是在雪薇的耳朵听来却是那么的沉重,同情之心由然而生:唉呀,湘筠妹妹没了自己的亲生额娘,皇伯父那么严肃,又摊上一个狐狸精额娘,在宫中当这个什么劳什子的公主还不如自己这个怡亲王府的格格当得又舒坦又开心呢! “湘筠妹妹,我也知道你在宫里过得不开心,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是怪皇伯你当初太过大发慈悲,给了你这么大的恩典,否则的话,你若是能够继续留在贝子府,噢不,现在是郡王府了,虽然你额娘没了,又离得京城远一些,但是由十四婶婶当你的额娘总好过这个贵妃娘娘吧,那样的话,虽说没有现在这般荣华富贵,但好歹也是在自己的府里,可是比寄人篱下强许多。” 雪薇自顾自地将这番话叽里咕噜说下来,根本没有注意到湘筠的小脸儿从原本红扑扑的瞬间变得惨白,一头的热汗淋漓也在眨眼之间变成了冷汗连连。 “雪薇姐姐,你说什么……” 雪薇那个“虽然你额娘没了”几个字说得如此轻巧,几乎是一带而过,然而在湘筠的耳朵里听来却不啻为一声惊雷,轰地一下子炸响在她的心头,将五脏六肺炸得血肉模糊,炸得一片粉碎,如粉末一般,无论怎样拼凑也看不出来它们原本的样子。后面雪薇还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只听到了“你额娘没了”这五个字。 雪薇哪里知道婉然过世的消息不但是在翊坤宫,就算是在整个皇宫,全都是无人敢提及的禁忌话题,以为湘筠是因为没了额娘才被皇上大发慈悲收为养女,此时见湘筠无比羡慕她有自己的亲额娘才如此大发一番感慨,却不知道闯下了大祸。此时她眼见着湘筠只结结巴巴地问了她一句“你在说什么”,然后就是一张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也空洞了起来,误以为湘筠的身子突然不舒服,于是就赶快问道:“你怎么了?肚子疼还是哪里疼?” 湘筠没有理会雪薇一边询问一边探向她额头的小手,而是伸出自己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雪薇的衣角同时急切地追问了一句:“雪薇姐姐,你说我额娘没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湘筠的询问仍是没有引起雪薇的足够警觉,只当湘筠是个连自己额娘忌日都忘记了的忘恩负义的不孝女。 “哼,这话你还有脸来问我?你自己额娘的忌日都不记得,还要我替你记得吗?你额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只知道贪图荣华富贵,连自己亲生额娘都记得一干二净的格格,你额娘若是地下有知,定是要悔不当初生了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不孝之女!” 如果刚刚雪薇那番话还能够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听错了,那么现在这番言之凿凿的责备则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湘筠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她的额娘没有了。 她的额娘是什么时候没的?怎么没的?皇阿玛和小姨额娘为什么不告诉她?前几天她不是还管小姨额娘要自己的亲额娘来着吗?可是小姨额娘为什么不告诉她还一直瞒着她?阿玛与皇阿玛一直关系不睦,会不会额娘是被皇阿玛赐死的?真若是那样的话,她该怎么办?一个是自己亲生额娘,一个是对她疼爱有加的皇阿玛,老天爷,她该怎么办啊! 越想湘筠越是害怕,越想湘筠越是伤心,一时间情急之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现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她的小姨额娘,要从冰凝的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于是湘筠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大踏步地朝门外走去,再径直奔向了冰凝的房里,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个主人,而她的房里还有雪薇主仆两个客人被干干地留在了一旁。 望着噔噔噔疾步远去的湘筠,雪薇顿觉莫名其妙。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两个小格格从不熟悉到形影不离,姐妹之情日渐增温,但是这不意味着雪薇能够原谅湘筠的“不孝”之举,整天只知道贪图荣华富贵,连亲生额娘的忌日都能够忘记,整天被那个“狐狸精”迷得昏头转向,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本分,以为飞上枝头变成公主就能够洗刷十四府庶出格格的低微身份,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对于这个既忘本份又忘祖宗,卖身求荣之人,雪薇只能是充满了鄙视与唾弃。 正在义愤填膺之中的雪薇全然忘记了匆忙间远去的湘筠,待她回过味来才突然间发现小格格一眨眼就不见了,她追上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由于她根本就知道湘筠这是打算去哪里,而她既是客人身份又是在等级森严的皇宫,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果不追的话,就只有她和贴身丫头两个人留在湘筠的房里,也不算个事儿呀。犹豫再三,她只得是缓缓地站起身子,不动声色但又行动迅速地踱到门外。 湘筠失魂落魄地冲进冰凝的房间,当即将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以为两个小格格一起玩没有当心,雪薇出了什么岔子,于是两人的惊呼之声几乎是同时响起,萨苏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根本顾不得失礼,撇开冰凝直接一把抓上湘筠,用焦灼的声音大声问道:“湘筠,你快说,雪薇怎么了?” 湘筠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额娘没了,根本都不知道萨苏对她说了什么,而是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地朝冰凝问道: “小姨额娘,女儿的额娘在哪儿?” 冰凝被湘筠的样子吓坏了,当她听到小格格开口没有说雪薇如何,当即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然而还不待她将心放肚子里就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因为湘筠问她要额娘来了。 这一天总是会来,只是冰凝没有料到会到来得这么早,本是想让小格格再大一些,更懂事一些,能够理解大人之间的这些爱恨情仇之后再告诉她,另外毕竟婉然是如何过世的,连皇上都没有搞清楚,冰凝当然是更不知道,实在是没有办法给湘筠解释清楚。另外,皇上将婉然葬回了苏州故里,又将她从皇家玉碟上除了名,小格格不再是十四府的格格而是十六府的嫡长女,所有的这些全是出自皇上一个人的决定,当然他这样做自然是有这样做的道理,只是怎么跟湘筠解释得清楚同时还不会怨恨皇上呢? 因为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如何解释,如何让湘筠认同且不会埋下仇恨的种子,冰凝只得是寄希望于时光。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湘筠一天天地长大,大到足以承受这些变故的时候;希望随着时光的流逝,湘筠与皇上的亲情日益加深而舍不得怨恨皇上的时候;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婉然过世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或许能够将因为婉然过世而给湘筠造成的沉重打击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可是时光啊,脚步实在是太过急迫,不给人们一丁点儿的准备时间,就这样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打了湘筠一个措手不及,让这对姨甥和母女就这样尴尬地面对在一起,揭开彼此心口上的那个血淋淋的创伤,痛到极度、伤到极度。 “湘筠,你额娘,她……,她不是在遵化吗?” “小姨额娘,您还要瞒着女儿到什么时候?刚刚雪薇已经告诉女儿了,全告诉女儿了,还说女儿是一个不孝之女,连自己的额娘的忌日都记不住,只知道贪图荣华富贵,根本就不配当额娘的女儿……” 直到现在,湘筠自从听到婉然过世的消息之后,第一次失声痛哭出来,从万分震惊到不敢相信,从亲口寻问到看到冰凝眼中的痛楚与慌张,湘筠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雪薇说的全都是实话,她的额娘再也回不来了,分别了快两年的时间,日复一日,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有朝一日母女重逢的那一天到来,结果却是那一天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到来了,这让湘筠如何接受得了如此残酷的结局? 雪薇说得对,她就是一个不孝之女,不但在生前没有承欢膝下好好孝敬过她的额娘,就是在身后,她因为不知情,也没有为她的额娘烧过一张纸,祈过一次福,她的额额在天之灵如何告慰,她的额娘在九泉之下又将如何瞑目?而她,竟是顶着大清公主的名号,享受着人间的荣华富贵,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个世上,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 此时此刻,湘筠的心中既有对婉然的无尽哀思,也有对冰凝的极度怨恨,恨冰凝没有告诉她实情,让她像一个傻子似地,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成为贪图荣华而抛弃亲生额娘的不孝之女。 第2719章 求证 湘筠那一句“雪薇已经告诉女儿了”将冰凝和萨苏两人惊得呆立原地,既说不出来半个字,也挪不动半个脚步。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被动的局面,已经没有了半点回旋的余地。湘筠刚刚进屋的时候她还心存一丝侥幸,还战战兢兢地说出“遵化”两字,现在随着“雪薇已经全告诉女儿了”,让她陡然间发现自己那一句“遵化”是有多么的可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半点挽回的可能,冰凝知道,唯有承认现实、面对现实,毕竟这件事情不可能瞒湘筠一辈子,早早晚晚都有告诉她的那一天,既然今天已经是这个局面了,再是艰难,也必须要向湘筠坦诚布公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不但对不起小格格,对不起婉然,就是冰凝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终日生活在悔恨之中。 想到这里,冰凝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抬脚走到湘筠的面前,满怀诚恳和疚愧之情,但语气又分坚定地开了口。 “湘筠,你既是知道了,小姨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小姨只想说两句,一是要劝你不要太过伤心,她是你的额娘,也是我的姐姐,小姨和你一样伤心难过,但是你也知道,只有你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你额娘才能够终生无撼;二是小姨不是存心隐瞒和欺骗你,有些事情你还太小,怕是……” 冰凝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湘筠都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因此她只能捡最重要的两条说给小格格来听,不管湘筠听进去多少,她都需要把最核心的两点说给小格格听,就算湘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至少她还能求得一个心安。 果然不出冰凝所料,湘筠竟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此时的她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得晕头转向,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她的额娘没有了”这个问题上,陷入这个不想也不愿承认的现实中,无法自拔。 “小姨额娘,湘筠额娘的那些来信……” “有些是你额娘写的,有些是小姨……” 冰凝说不下去了,虽然她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当着湘筠的面承认自己曾经欺骗了小格格,实在是一件让她说不出口又抬不起头的事情,可是她既然做了,就要有勇气承担,她已经失信于湘筠,从此以后她不想再继续骗下去,否则她怎么取得小格格的信任与谅解? 湘筠得到了冰凝亲口承认,心中的那道心口瞬间又撕裂了开来,初闻丧母之痛,又遭受最亲最爱的人欺骗,所受的打击实在是太过沉重,实在不是她这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能够承受得住的。 “小姨额娘,女儿,恨您,恨您!” 说完,湘筠一个转身就跑了出去,根本不给冰凝留下半点解释和挽留的时间。听着小格格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冰凝浑身如置冰窖般彻骨寒冷,她的本意是不想让小格格受到伤害,但是结果却伤小格格更深,此时的冰凝除了自责之外竟是没有半点主意。 萨苏一直在旁边看着冰凝与湘筠之间的这场争执,当她从湘筠口中得知不是雪薇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如冰凝一样,先是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继而又提心吊胆地从头至尾听完那两人的对话,却是心头更加地沉重起来。雪薇的身子没有出现大碍,却是祸从口出,闯下了大祸,泄露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不要说皇上会怪罪下来,就是她自己也是于心不安。平日里她还是比较骄纵小格格,有些话也从来不避讳雪薇,直到现在小格格惹了大祸萨苏才意识到平日里以对雪薇实在是太过放任了,本以为是爱她疼她宠她,实际上却是害惨了她。 冰凝是谁?岂只是贵妃娘娘这四个字那么简单的一个人,那可是皇上的心头之宝呀,连皇上都舍不得让她伤心,舍不得她让受一点儿委屈,即使受了她的气也只能是乖乖缴械投降,连半根手指头都不敢动,现如今却是被雪薇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格格伤得是体无完肤,想到这里,一时间萨苏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眼看着被湘筠撇下,脸色苍白、神情落寞的冰凝,萨苏刚想上去说几句宽慰的话,再替雪薇求几句情,只见她摇摇晃晃地抬脚也往门外走去,急得萨苏赶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年皇嫂,您脸色这么难看,赶快躺下歇息一下吧。” “不了,还是赶快去看看湘筠吧,我怕她钻了牛角尖出不来。若是只恨我一个人也就罢了,我也是罪有应得、活该如此,但若是连万岁爷也一并恨了,那可就糟糕了。” 眼看着冰凝强打精神也要去看看湘筠,萨苏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规劝才好,最后只得是扶上她一并出了门。实际上萨苏的腿也软得根本挪不动半步,她在为雪薇的命运而深深担忧,若不是借口扶着冰凝,怕不是她早早就瘫软在地上了。平时不管遇到天大的问题,都有十三阿哥为她挡风遮雨,现在因为事发紧急,十三阿哥即便就是正在宫里当差也是赶不到她的身边,这让极少主事的萨苏登时慌得没了主意,恨不能即刻顶替雪薇,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月影一直在房里服侍两个主子,眼见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真恨不能立即差人前往养心殿禀报了皇上,然而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是由怡亲王府的四格格引发,十三大福晋又是一直在她的眼跟前,月影再是气恨不过,然而不看僧面看佛面,最终她只得是强咽下这个恶气,准备听听冰凝的吩咐再说。 主仆三人急匆匆地穿行侧门朝后院的格格房走去,刚过了月亮门就一眼见到正在院子里罪魁祸首,只见雪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雪薇刚刚因为客人的身份,不好一个人呆在湘筠的房里,只得是避嫌地出了门来,却是还不待她想好是去前院找湘筠还是留在原地等小格格之际,就只见湘筠又旋风般地回来了,见了立在院中间的她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这个姐姐似的,仍如旋风般地跑进了房里,连她那声“湘筠妹妹”都没能让小格格停下半步来看她一眼。 紧接着久不见人影的湛露和凝霜也前后脚地出现在雪薇的视线中,两个丫头边走边说边笑,手里还端着盛好冰镇酸梅汤的几个小碗,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天大的事情。雪薇当然没有这两个丫头那么好的心情了,见一时半会儿从湘筠这里得不半个字,只得是倚仗半个主子的身份来强压两个丫头了。虽然从名义上来说湛露是专门服侍她的奴才,但是雪薇也知道,这丫头可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奴才,年龄也比她们大得多一些,不似凝霜那般好对付,于是她直接朝凝霜发了话。 “凝霜,我问你,你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家主子从哪里回来的吗?” “唉呀四格格,您不在房里跟奴婢家主子歇息,怎么在院子里被日头晒呢?” “我问你话呢?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回四格格,奴婢知错了。奴婢看着好像是从娘娘的房里回来的……” “果然我猜得没有错,真是去娘娘那里告状去了!” 雪薇一听湘筠去了冰凝那里,当即气恼得不行。湘筠本来就是天底下最不孝之人,还有脸去告状呢!这回就是告到皇上那里也不怕,她倒是要看看,依皇上那般诚孝之人若是得知湘筠的不敬不孝这举,定是会恼了湘筠,怎么可能怪罪到她的头上呢? 凝霜一听说她家主子去了娘娘房里告了四格格的状,当即是吓得小脸没了半点血色,刚刚还跟湛露有说有笑的,此时竟是连舌头都打了结似的。 湛露毕竟比凝霜大了两岁,又是整日在冰凝面前当差,见的世面也比凝霜多很多,此刻见雪薇在院子里,而湘筠飞快地跑回房里已经觉得非常不对劲,又听雪薇说她家小格格去告了状,眉头不禁一皱。要知道湘筠从来都是性情温顺、小心谨慎的一个主子,平日里对冰凝一直都是毕恭毕敬,除了凝霜以外,就连对彩蝶彩霞那些奴才都很少轻易使唤,更不要说她和月影这些在冰凝身边当差的奴才了。反观倒是眼前这个四格格,性子洒脱、不拘一格,又是当姐姐的,湘筠对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仿佛她根本就不是客人而是这里的正经主子似的,因此也只有她欺负湘筠的份,哪里能够轮得到湘筠去告她的状? 一连串的疑问在湛露的脑海中盘旋,总觉得事情蹊跷,又因为她被冰凝吩咐专门伺候雪薇,生怕没有伺候好这位尊贵的客人被娘娘责备,其中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当好差,于是湛露吩咐凝霜道:“你还不赶快把冰镇酸梅汤给你家主子送去?” 第2720章 闯祸 凝霜正愁不知道如何接上雪薇的话呢,见湛露给她解围,当即如同接到大赦令似地,一溜烟地就跑回了房里。见凝霜不在眼前了,她这才话里有话地朝雪薇开了口。 “启禀四格格,奴婢家的小主子虽然不是奴婢家主子所出,但是在我家主子心里,比八阿哥(福惠)的份量还要重几分……” 湛露不过才起了一个头就一下点燃了雪薇的愤怒,湛露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她再是年纪小,再是客人,但好歹也是一个主子,岂容得下湛露如此孤假虎威?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哼,一个小小的奴才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教训起主子来了!我就告诉你吧,就是告到万岁爷那里我也有理!一个连自己额娘的忌日都记不住的不孝之女,相信万岁爷一定会禀公断案的!” 雪薇义愤填膺地又说了些什么湛露根本就没有全听进去,她只听了一个“连自己额娘的忌日都记不住的不孝之女”当即脑子里就嗡了一声。天啊!她只出门取了一趟冰镇酸梅汤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娘娘吩咐她好生伺候四格格,可她却是辜负了主子的重托,任由雪薇口无遮拦地闯下此等大祸,她不但对不起她家主子,更是对不起皇上。 湛露已经没了任何心思再跟雪薇周旋,只是怨恨地摞下一句“您误会小主子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额娘已经过世了”,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湘筠的房里奔去,因为她生怕湘筠想不开,毕竟房里只有凝霜一个人,万一劝不住小格格再发生什么不堪的后果,她简直就是死路一条了,因此她实在是顾不得自己这个临时的主子,拔脚就去帮助凝霜了。 雪薇被湛露孤零零地抛在院子里,半天都没有回过味儿来。这是什么情况?湘筠居然不知道她额娘过世了?这怎么可能?当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连她这个事不关己之人都一清二楚,湘筠这个当闺女的竟然会不知道?或许是这奴才诈她呢!借着公主的名号来欺负她这个怡亲王的格格,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哼,湘筠能去找冰凝告状,不就是仗着是个什么贵妃娘娘吗?额娘谁没有呀!她还有亲额娘呢,她也去找自己额娘告状去,就算是打到皇上那里她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雪薇虽然理直气壮,但毕竟这是在宫里,而且她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再怎么说她额娘只是个亲王嫡妃,与贵妃娘娘之间还差着好几个等级,此外萨苏与冰凝交好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怎样才能说服她的额娘站在自己这一边呢?雪薇不由得止住脚步,暗自盘算起来。 就在雪薇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的好法子,就见冰凝和她额娘出现在了月亮门处。本来雪薇就不怕她的额娘,也从来没有将冰凝放在眼里,因此即便见到她们两个,小格格也是没有丝毫的胆怯,而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迎上前来,恭敬地给她们行礼请安。 “雪薇给皇伯母请安,给额娘请安。” 萨苏正窝着一肚子的火,又是替雪薇担忧万分,此刻见小格格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当好是又气又怕,真不知道这小格格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闯了这么大的祸不说赶快给冰凝跪地请罪,以求她年伯母能够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竟然还是这样一副逍遥模样,真真是要将她气死了,因此还不待冰凝开口,萨苏就严厉地责备起雪薇来。 “你怎么还不赶快给你皇伯母跪下?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了?” 萨苏从来都是对雪薇宠爱有加,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然而就为了湘筠的事情,不但对雪薇大声训斥,甚至还当着冰凝和一众奴才的面要求她跪地请罪,这对于从来没有遭过萨苏半句重话的雪薇来讲,简直是不可忍受的奇耻大辱,因此雪薇满脸通红却仍是倔强地面对萨苏,半天不肯跪下。 萨苏见雪薇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轻重,又是气又是急,哎呀我的小祖宗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耍脾气,若是被你皇伯父知道了,不治了你的死罪也得扒了你一层皮,到那个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然而这话萨苏哪里敢说出口?知道雪薇倔强,她又舍不得当众责罚,无奈之下只得是将希望放在冰凝的身上。 “皇嫂,雪薇呆会再收拾她,湘筠那里更要紧呢,还是赶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吧?” 冰凝当然是心思全在湘筠的身上,刚刚被萨苏斥责雪薇而耽搁了时间也是心急如焚,此时萨苏提议先去看望湘筠她当然是求之不得,因此立即就点头同意了,于是一行人急急地进了湘筠的房里。 之前湛露和凝霜都已经进来伺候了,只见湘筠胡乱地躺在一进门的软塌上,两个奴才齐刷刷地跪在小格格的面前,不住声地规劝。 “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您千万不要这个样子,您跟奴婢说句话也行,您骂奴婢一句也行啊!求求主子,您千万不要不理奴婢,千万不要不说话啊!” 湛露因为在冰凝跟前当差,又比凝霜年龄大了两岁,见的世面多些也更懂事儿一些,因此也更能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情对湘筠的打击有多么沉重,对冰凝的打击又有多么的沉重。冰凝为什么特意安排她来伺候偶尔进宫前来请安的雪薇格格?除了隆重招待小格格之外,也暗含了护好湘筠的意思吧,可是她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了吗?见到凝霜来了茶房都没有意识到有大祸临头了,两个人还有慢条斯理地准备酸梅汤,还说有笑地往回走,想到这里,湛露简直是死了的心都有了。 凝霜才不过十岁,整日服侍小格格,到底还是见的世面少,此时虽然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却是被吓破了胆,除了跪在湘筠面前不停地磕头之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劝自己家主子,倒是湛露反客为主一刻不停地安慰着湘筠。 然而就算是湛露哭哑了嗓子说尽了劝导的话,湘筠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也根本没有听见似的,目光呆滞地望向房顶,思绪却是不知道魂游到了哪里。 萨苏和冰凝一同进屋之后见此情景,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因此也顾不得尊卑先后问题,抢在冰凝的前面上前一步走到湘筠的面前,一把抓起小格格的手,急急地说道:“湘筠,我是十三婶婶呀,婶婶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不管是我还是你小姨额娘,都不是存心想要骗你的,你额娘是在西北过世的,待我们得到消息也都是过了一个多月之后了,另外,你皇阿玛也是为了你好,那么远的路,你又这么小,赶也赶不过去的,你就算是信不过我,信不过你小姨额娘,你还信不过你皇阿玛吗?” 望着心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湘筠,冰凝的这颗心痛得不行,不过萨苏已经说到了这个程度,即便是冰凝劝慰的话也不过就是这些罢了,一样也是起不到任何效果,于是在眉头紧锁之下,她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立在一侧仍哭哭啼啼的湛露身上。见萨苏仍是说个不停,于是她悄悄地朝湛露使了一个眼色,主仆两人就同时迈步走向房角,然后冰凝压低了嗓音问了起来。 “湛露,我特别叮嘱你过来伺候两个小主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回主子,奴婢,唉,奴婢陪两个小主子从院外回来后,小主子急着喝冰镇酸梅汤,奴婢就去彩霞姐姐那里,可巧彩霞姐姐没有在,茶水房的小陆子说今天的冰还没有领来,可是奴婢分明看见昨天还有剩下的冰,就要小陆子先救救急用,可是那个奴才非说昨天的剩冰不能用来招待娘娘的贵客,奴婢跟他打起嘴仗来,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时辰,凝霜见奴婢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去,小主子等的又心急,就过来问情况,所以小主子的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格格。待奴婢和凝霜回来的时候,只见小主子从您的房里出来一溜烟就跑了回来,而四格格在院子里眼看着小主子从前院跑回来根本就没有动,既没有追过去,也没有上前去说句话,而且脸色也是特别的不好看,奴婢当时就觉得太过蹊跷,就让凝霜进屋去伺候小主子,奴婢自己留在院子里问了四格格,四格格说……” 雪薇虽然年纪小,但是相对于湛露而言也是尊贵的主子,身为奴才说主子的不是,湛露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因此到了这最关键的时候就像是卡住了喉咙似的说不出来半个字。萨苏一直在劝导湘筠,然而小格格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令萨苏极度挫败,就在她灰心丧气之际,转眼一看,只见冰凝和湛露躲在屋角说话,而且还是正说到雪薇的关键时刻,当即就起身走到湛露跟前。 “四格格到底说了什么?” 第2721章 打动 萨苏因为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焦急,以致刚刚这一声“四格格到底说了什么”显得格外尖锐而且刺耳。湛露本就因为是奴才的身份不敢说雪薇的半个不字,此时又见十三福晋过来“质问”她,当即吓得更是不敢开口。 冰凝知道萨苏虽然骄纵雪薇,但现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是向湛露兴师问罪,而且刚才在院子里见到雪薇的时候还勒令小格格要向她跪下请罪,由此看来,萨苏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让冰凝心里略略踏实一些。另外现在最关键的是尽快了解情况,尽快解开湘筠的心结,而不是分出一个谁对谁错、是非功过,于是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也没有看萨苏就直接对湛露吩咐道:“十三大福晋也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有了自家主子撑腰,湛露总算是有了点儿主心骨,于是期期艾艾地答道:“四格格说,说小主子连自己额娘的忌日都记住,简直就是一个不孝之女。” 天啊,原来是这样!雪薇因为不知道个中缘由而无意间说露了嘴实属意外,但是这句话在毫不知情的湘筠耳朵听来,当然是如晴空霹雳一般,更不要说还有另外一道“额娘没了”的睛空霹雳。 此时此刻萨苏真是恨不能狠狠地捶上雪薇几拳头,不但说露嘴,还如此责怪湘筠,深受双重打击,湘筠哪里承受得住呢?这边是神情恍惚的湘筠,那边是闯了大祸却舍不得打骂的雪薇,萨苏真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冰凝知道萨苏爱女心切,也知道雪薇性子骄纵,不但不肯听她额娘的话,就是她这个贵妃娘娘也没有放在眼里,然而湘筠的心结是要尽快打开,拖的时间越久越是难办。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尽管冰凝知道雪薇对她有一股强烈的却是莫名其妙的敌意,但是为了湘筠,她必须要会一会这个倔强又骄傲的四格格。 “十三弟妹,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湘筠是我的外甥女,但也是你的侄女,你也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从小到大遭了很多的罪,有些你是见得到的,有些你是见不到的,不说别的,就说她跟着老十四在西北那三年,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还是鱼龙混杂之地,终日里胆战心惊,能够活着回到京城都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更不要说现在又没了自己的额娘……” “皇嫂,您别说了,弟妹知道,弟妹都知道。” 萨苏知道湘筠是个苦命的格格,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苦,今天听冰凝随口说了几句就已经听不下去了。雪薇与湘筠比起来,至少她的额娘是嫡福晋,至少她的阿玛格外地偏疼于她,至少从小到大都是捧在掌心中,从不曾遭过旁人的耻笑,只有她耻笑旁人的时候。 虽然被萨苏打断了话,但也说明她这几句话深深地触动了萨苏,而冰凝想要的就是这个打破十三福晋心理防线的效果。只有将萨苏打动了,才能让唯女是从的她狠得下心来,冰凝才能够成功地求得雪薇的协助,否则依照萨苏的性子,雪薇一个撒娇一个耍蛮就能令她即刻举手投降,湘筠可就更是难办了。 望着愧疚得抬不起头来的萨苏,冰凝又继续说道:“今天这个事情也怪不得雪薇,都是我没有安排好,两个奴才都没有跟在身边,单独留下两个小格格才铸成大错。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不可能退回去,我想请弟妹帮个忙,确切地说是请雪薇帮个忙……” “皇嫂,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错不在您,都是雪薇那丫头口无遮拦,本来也是应该她来将功赎罪的,怎么变成了请她帮忙呢?” “好了,好了,你就听我一回吧,一会儿我吩咐四格格办件差事,到时候你别心疼就行。” “唉呀,我现在真有心狠狠地打那丫头两巴掌,怎么还会心疼呢?你到时候该怎么吩咐就怎么吩咐,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我全听您的,一点儿都不会心疼的。” 有了萨苏的这个表态,冰凝心中终于是稍稍有了一点儿底,至少萨苏是不会横加阻拦了,只不知道雪薇会是什么态度,毕竟小格格对她的成见很深,又是在这个刀锋浪尖之上。冰凝可是连皇上都不惧怕半分,却是在面对雪薇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头痛不已,因为皇上或多或少还是讲道理之人,而雪薇是个骄纵的小格格,几乎是丝毫道理都听不进去,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大抵指的就是这个情况吧。 萨苏这里做通了工作,于是冰凝吩咐湛露和凝霜两人留在这里好生伺候湘筠,她和萨苏几个人等出了小格格的房间。雪薇一直留在院子里,既没有进屋也没有回了前院,既没有跪地谢罪,但也没有不见了人影,萨苏心中虽是格外的气恼,但见雪薇在院子里也站了快有小半个时辰了,当然是忍不住又心疼了一番,只是事情还没有解决,她也不好给小格格好脸色。 雪薇等了这么久才见到自己额娘,当然是委屈得不行,于是撅着一张小嘴向萨苏问道:“额娘,现在咱们可以回府了吗?” “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了!闯了这么大的祸,罚都还没有罚你呢,就想回府了?你想都别想了,没门!” 雪薇一听说不让她回府而是留下来受罚,当即泪眼汪汪起来。虽然情况如何她还不甚了解,但是至少已经从湛露的口中知道她冤枉了湘筠,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这个现实,但是从萨苏对她的当众斥责以及众人如临大敌般的紧张神情来看,或许真的是这么回事儿。 雪薇虽然骄纵,但到底还是怡亲王府的格格,基本的礼仪还是非常清楚。湘筠再是曾经十四府庶出的格格,然而现在凭借皇上养女的身份,她也是堂堂的大清公主,举国上下没有一个小格格的身份能够比她更尊贵,而她养母的身份也是同样的尊贵无比,除了皇后娘娘,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比得过,就连雪薇的额娘也要毕恭毕敬礼让几分。抛开这些长幼尊卑的礼数,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冤枉了湘筠,还是用那样难听的语言冤枉了湘筠。一想到湘筠是被她冤枉的,雪薇心中的那份天然良知被悄悄地唤醒。因此尽管她被干干地晾在了这里,小格格仍是没有任性地大哭大闹,而是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好不容易等到萨苏出来了,带着一脸的愧疚,一脸的疲惫,雪薇以为她的额娘出来了她们就没有事儿了,可以赶快回到府里躲起来,躲开这个混乱的局面,更重要的是躲开她的阿玛,万一这件事情被她阿玛知道了,一场重罚定是少不了的。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就是她的额娘也不再护着她了,要她留在宫里受罚,天啊!一想到自己要受那个狐狸精的重罚,雪薇就知道自己定是凶多吉少,因为狐狸精都是最为擅用手段的,再到她的皇伯父那里告一状,这一回她可是要小命休矣! 平心而论,雪薇并不是真正地害怕皇上,虽然他是一朝天子,但是在小格格的眼中却是慈祥可亲,特别是上一次的考试之中,皇上那么明显地偏袒于她,让雪薇更是觉得她要比小本筠受宠多了。然而她现在怎么会那么害怕皇上追究了呢?实际上她是害怕自己的阿玛因为她而受连累。雪薇再是对冰凝充满了敌意也是认得清一个现实,那就是她的皇阿玛很是在意这个狐狸精,若是这狐狸精在背地里说她阿玛的坏话,皇上一时糊涂不辨是非,再治了她阿玛的罪,那她们怡亲王府可是要遭了秧了。终于,小格格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登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此时,被萨苏再度当众斥责的雪薇脸色苍白、神情慌张的样子,与刚刚倔强地不肯向冰凝认错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冰凝跟皇上一样,也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因此面对这个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软弱姿态的的雪薇,她的心里终是于心不忍,于是赶快开口道:“好了,弟妹你先别难为四格格了,这么多奴才看着呢,咱们先回屋里再说吧。” 当一行人重新又回到冰凝的房间后,雪薇心情忐忑地走在了最后面,待冰凝和萨苏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冰凝先看了一眼萨苏,萨苏知道她这是想要再跟自己确认一下,于是赶快又回了她一个半是疑虑半是肯定的目光。冰凝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知道萨苏的疑虑是因为不知道她打算让雪薇做什么,虽然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当然是有些不忍心了,至于肯定的目光嘛,还不是因为刚刚已经答应了冰凝?她好歹也是堂堂怡亲王妃,总不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吧,因此就算是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呢,更何况冰凝怎么可能打碎了小格格的牙呢? 第2722章 帮忙 即便是有了萨苏的明确表态,冰凝的心中仍是极不踏实,竟也是忐忑不安极了,因为就算萨苏同意了,雪薇也不一定能够同意呢,就算雪薇同意了,湘筠也还不一定能解开心结呢。算了,算了,再也不想这些了,不管怎么样,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第一次,一股强烈的力不从心的感觉牢牢地占据了冰凝的心头,令她总觉得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雪薇虽然年纪小,又是天真无邪,怎么竟然比老谋深算的皇上还要难以面对呢? 想到这里,冰凝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雪薇那双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的小手,又仔细地组织了一下措辞之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雪薇,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了,你也知道也看到了,我们一直瞒着没有告诉湘筠她额娘过世的消息,不过,说起来,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谢我?” 雪薇万万没有料到冰凝如此心平气和地开启了话头,不过她转念一想,狐狸精都是最擅长于伪装的,千千万万不要落到她的圈套里才行,于是她强忍着好奇的心情,继续一副倔强的模样且听冰凝下回分解。结果当冰凝说出“感谢”两个字之后,雪薇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了,倔强的模样瞬间就被诧异的表情所代替,一脸茫然地望向冰凝。 “对,没错,我刚刚就是说的要感谢你。” 这一回不但是雪薇,就是萨苏都糊涂了,不知道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嫂,雪薇她……” “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吧。雪薇,这件事情我虽然知道早早晚晚都要跟湘筠说清楚,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让湘筠蒙在鼓里,又伤透了她的心。今天你能替我跟她说了这件事情,了却了压在我心头的这一桩天大的事情,我当然是要感激你了……” “皇伯母,我,我也不知道湘筠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明白,你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我才要说谢谢你呢。要不是有你,天知道我还要瞒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每日里湘筠问我她额娘的情况,我都要挖空心思去编排,心里还因为思念她额娘而难过得不行,就连哭都不敢放心大胆地去哭,生怕被湘筠看出了破绽无从圆谎,真真的是又伤心又痛苦又难过的时候。现在好了,这件事情说开了,从今往后,我都可以堂堂正正地和湘筠说起她的额娘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过日子,你说雪薇,我在怎么感谢你才好呢?” “回皇伯母,雪薇,雪薇不要感谢,不要什么感谢,只要……,只要皇伯父不要迁怒雪薇的阿玛就好,这件事情是雪薇自己一个人犯下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求您能替阿玛在皇伯父那里美言几句,万万不要责备阿玛才好。” “雪薇,我的好格格!” 冰凝还没有开口,萨苏已经被突然间懂事的雪薇感动得痛哭失声。她实在是没有料到,平日里骄纵无比的小格格还知道惦念她的阿玛,还知道替她的阿玛在皇上面前求情,这是多么懂事这么孝顺的乖女儿啊!而她刚刚还当众那么严厉地斥责,伤了小格格的脸面也伤了小格格的心,一想到这里,萨苏万分懊悔,上前一把将雪薇揽进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而雪薇既是担心她的阿玛因为她而受牵连,也是害怕萨苏因为生气而不要她了,现在见萨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知道自己至少还有额娘的疼爱,顿时更觉得万分委屈,于是母女两人抱在一起痛快地哭了一个够。 待这母女二人好不容易改成小声抽噎之后,月影赶快给她们递上来热巾子,好好擦拭一番,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们才终于稳定下来情绪,冰凝这才重新开了口。 “雪薇你放心,你阿玛那里,我一定会跟万岁爷说的,别的我不敢保证,这一点我一定给你许诺,你阿玛定是不会受半丁点儿的影响……” “您,您怎么许诺?口说无凭……” “雪薇,你万不可以跟皇伯母这样说话!” 萨苏实在是太着急了,事情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个丫头怎么还一根筋呢?冰凝怎么可能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呢?这丫头确实是到了必须好好管教的时候了,否则的话将来得吃多少苦头啊!也就是在翊坤宫里,有冰凝这么好说话的娘娘,若是换了别的地方,特别是将来嫁了婆家,她得受多大的罪啊! 萨苏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悔又恼,当即是满脸通红,神色慌乱起来。冰凝担心萨苏多次斥责雪薇,将小格格逼急了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就糟糕了,于是赶快过来打圆场。 “我没事的,你也赶快坐下吧。雪薇,既然我答应了你,自然是说话算话,至于你说的空口无凭,那我就拿两样来证明,一个是时间,时间会证明我说话算话,到时候看看你阿玛是不是不会受到牵连;对于另外一个证明,那就是你额娘,你额娘可以替我向你保证这一切,你信不过我,总应该信得过你额娘吧?”冰凝说得没错,雪薇不相信谁也不会不想相信萨苏,因此只是略略迟疑了一下就点了点头。有了小格格的这个点头,冰凝总算是觉得事情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一些。 “既然我答应了你这件事情,是不是你也应该答应我一件事情?” “嗯,可以,是什么事情?” “你看,虽然湘筠知道了她额娘的消息不怨你,但是她现在因为解不开这个心结而伤心难过,我想让你帮一个忙,陪陪湘筠,然后告诉她,你先前跟她说的那些全都是开玩笑的,你从来都认为她是天底下最有孝心也最有爱心的小格格。” “什么?为什么您要教雪薇撕谎?” “你先别急,待我慢慢说来。首先,我没有教你撒谎,另外,我请你跟湘筠说这句话绝对不是凭白要让你讲的。你不知道,湘筠每天都会遥遥地向她的额娘请安,晨昏定省、每日不缀,就像她额娘就在她眼前那样;湘筠每天还给她的额娘写信,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她的额娘,还提醒她额娘天冷了多穿衣裳,天热了少穿衣裳,记得按时吃饭,要不然总是会肚子疼;另外,湘筠每当得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悄悄地给她的额娘留一份,即便她知道过不了几天那些好吃就会坏掉烂掉,可是她仍然还是会坚持这样做,因为她总是在想,说不定今天她的额娘就回来看她来了……” 说到这里,冰凝实在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湘筠的额娘再也回不来了,她的姐姐也是再也回不来了,湘筠不知道自己额娘不在了所以还有个盼头,而她因为知道婉然不在了,连个盼着都没有了,而从今往后,湘筠也是没了盼头,她们两个从此相依为命,真真是成了苦命的人呢。 刚刚萨苏与雪薇痛哭一声,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现在又换作了冰凝以泪洗面。刚刚冰凝所说的都是实情,不管她对湘筠有多么的好,都无法取代婉然在小格格心目中的作用,毕竟亲生额娘的这份血缘亲情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望着情绪已近崩溃边缘的冰凝,萨苏也是唏嘘不已,她也是当额娘的人,当然能够深刻体会得到湘筠的心情,从前怡亲王还是光头阿哥、闲散宗室的时候,经常遍游名山大川,而她自然是陪伴在左右,而雪薇因为年纪太少不能一并同行,即便是几个月的分别都令雪薇哭得天昏地暗,回来之后更是要天天霸占着她,生怕她一眨眼不见了。可是湘筠呢?不要说在西北受的那几年苦,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却又与婉然母女分别,然而又有谁能够料到这一别竟然就是生死之别,想到这里,萨苏也在心中抱怨老天爷,为何待婉然和湘筠这对母女如此不公如此轻薄。 雪薇虽然性子骄纵了一些,也对冰凝充满了偏见和敌意,但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天性柔弱和善良的一面在冰凝情绪失控的那一刻被充分地激发了出来,更是被她的这番情深意切之语以及湘筠的诚挚孝心所深深打动,小脑瓜禁不住暗暗思量起来。要说狐狸精从来都是吃人不吐核的,怎么这个贵妃娘娘狐狸精却让人看着这么心疼呢?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绝对不是府里那些面目可憎的姨娘们所能比拟的,怪不得皇伯父那么严厉的人都会被她打动呢。当然了,还有湘筠妹妹,真是没有想到身世会是这么凄惨呢,这么小就没有了额娘,原以为湘筠是贪图荣华富贵才选择了过继到宫中,谁承想今儿才知道是因为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缘故。噢,对了,刚刚皇伯母要自己做什么来着,是要去跟湘筠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别的,从来都一直认为妹妹是天底下最有孝心最为孝顺的格格吗?哪里还用自己去说,妹妹当然就是天底下最有孝心的格格呢! 第2723章 应承 这边雪薇在暗暗思量,那边冰凝在萨苏的劝说下终于心情稍稍地平复了一些,其实她也不想这个样子,只是情到深处极度动容罢了,毕竟她从来都不是擅长使用苦肉计之人。对于自己的失态冰凝很是后悔,又见雪薇一直沉默不语,心中有些忐忑,毕竟湘筠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正躺在房里不知怎么样了呢,于是她只得哽咽着嗓子说道:“你不愿意吗?湘筠是你的妹妹,你一定也是不忍心看着她这么伤心难过的,对吗?” 经过近两年的朝夕相处,冰凝对湘筠的性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今天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冰凝大致了解情况就知道,湘筠对于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婉然过世的消息是震惊和伤心,而对于被指责是个不孝之女则是委屈和愧疚。小姑娘都是极要脸面并且非常在意自己声名的,关于婉然过世的问题,她可以躲在没有人的地方黯然神伤,但是对于被斥责不孝之女的问题,她躲也没有地方躲,藏也没有地方藏,更令她无助的是这个定论本就实属冤枉,而且根本不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正可谓众口铄金、百口莫辩。一个人若是没有了父母,虽然也是撕心裂肺,甚至可能丢了半条命,还最终还是能够有勇气在伤心之后擦干泪水孤独走完人生剩余的路程。然而一个人若是没有了脸面、没有了名声呢?就算她把眼睛哭瞎,可是嘴仍是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种逼迫可以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与能力,因此摆在大多数人面前的结局都是赔上自己的整条性命,用死来捍卫自己的清白。 湘筠与任何一个生活在这世上的人没有两样,她也是最为在意自己的名节,而“不孝之女”这个污点正是由雪薇所赐,所以冰凝要请雪薇帮忙,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解了这个心结,湘筠才能够从死胡同里走出来,才能够抛开“不孝之女”的羁绊,心无负累地生活下去。至于冰凝对她隐瞒下婉然过世的消息,虽然也是对她造成了重大的伤害,但是这种伤害是她自己关起门来可以解决的,而不像名节和声名那样,必须依赖世人的认可才能够获得。 此时此刻,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面对冰凝的询问,雪薇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更确切地说,她不知道如何帮助湘筠才好。雪薇不作答,冰凝也没有催促,她知道四格格的性子很是骄傲,催得急了或许更是适得其反。 冰凝沉得住气,萨苏可是沉不住气了,原本就是万分愧疚,又见冰凝的这个法子不过就是让雪薇过去给湘筠澄清一下,心中当即又是悔恨又是感激。可是雪薇的表现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冰凝从来都是菩萨心肠,这一回更是如此,雪薇闯了这么大的祸,她既没有罚跪掌嘴,也没有动用家法,更没有闹到皇上那里,只不过就是要小格格过去劝导湘筠一下,澄清一下自己的看法而已,简直是没有再比这个更轻松的惩罚了,真是谢天谢地,谢大慈大悲的贵妃娘娘了! 萨苏越是对冰凝感激不尽就越是对雪薇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得牙根直痒痒,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这都什么时候了,好不容易冰凝大发慈悲,既往不咎,她却不说赶快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顺坡而下,反而还跟她皇伯母闹着莫名其妙的别扭,看来她这个当额娘的是管不了娇蛮的女儿了,非要把小格格的阿玛请出来,好好教训她一番才能知道什么是礼数!想到这里,萨苏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两步就走到了小格格的面前。 “雪薇,你皇伯母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雪薇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声回复了她的额娘。 “听见了还不赶快给你皇伯母磕头谢恩?” 眼见着萨苏快要将雪薇逼到墙角去了,见小格格如此窘迫的样子,冰凝心中顿生怜惜之情,于是也赶快站起身来走到这母女两人面前。 “既然听到了,你又没有说不去,那我就认为你是答应了,是不是?” 一边是萨苏的气势汹汹,一边是冰凝的轻言慢语,自己也意识到错怪了湘筠,雪薇终是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事不宜迟!既然雪薇痛快地答应了,湘筠那里又是情况紧急,冰凝只得是抓紧时间。 “那就请四格格移步去湘筠那里吧。因为瞒了她额娘过世的消息,湘筠定是还在恨着我呢,所以,我就先暂时不过去了,没有我在场,你们两个小姐妹也不用顾忌什么,在一起也更好说话一些,我呢,就在这里等着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赶快差人过来禀告我就是。湘筠那我就全都拜托你了。” 冰凝虽然心急了一些,但是言辞恳切、真心实意,因此雪薇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之前萨苏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没问题,没问题,你说得对,咱们若是过去了,小格格们顾东顾西的,定是没有她们两个人在一起更好说话。雪薇,你可千万机灵着点儿,万事都顺着湘筠妹妹,切不可再语出伤人,害妹妹难过了。” “知道了,额娘,女儿这就先退下去了。” “好,好,你赶快着吧。” 月影陪着雪薇来到湘筠的门前之后,赶快知趣地退了下去,连门都没敢进,生怕讨扰了两个小主子。雪薇却是在房门口犹豫了半晌都没有推开房门,因为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好如何开这个口。眼看日头已经偏西了,再不进去的话,怕不是就要拖到晚上,拖到回不了府了,想到这里,她只得是一咬牙一跺脚推开了房门。 这是闯下大祸之后雪薇第一次进入湘筠的房间,只见湘筠躺在门边的软塌上,凝霜和湛露两人并排跪在她的面前不停地啜泣,而她一直保持着浑身直挺挺,两眼空洞无神地望向房顶的姿势,纹丝未动。湛露和凝霜两人将所有能够想得到的劝慰的话都说了一个遍,早已经是口干舌燥,结果嗓子说哑了,眼泪哭干了,却是半丁点儿的效果也没有,急得她们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她们除了哭以外一愁莫展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只见雪薇格格只身一人进来了,将这两个奴才吓了一大跳。 怎么?不是娘娘也不是十三大福晋呢?四格格这是要来做什么?还没有骂够小主子吗? 虽然对雪薇心有不满,但毕竟是主子,因此两人不得不站起身来,朝她恭敬地行礼请安,然后再向湘筠禀告一番。 “主子,四格格来看您来了。” 前面湛露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都没能劝得湘筠半分,此时这一声“四格格”却是令她即刻有了反应,然而这个反应却是将众人吓了一大跳,因为随着这一声“四格格”湘筠就像是被重重地打一掌似地,腾地一下子就从软榻上弹起了身子,然后瞪着一双大眼睛,那里面不再是空洞无神的目光,而是充满了恐惧与惊慌。 “四格格?你是说四格格吗?四格格过来做什么?” 湘筠听到“四格格”这几个字之后惊恐万状的样子也将雪薇吓了一大跳,湘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跟她不是特别要好吗?怎么现在听到她这个姐姐来了,不但不像平日那样亲亲热热地笑脸相迎,怎么还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就好象自己染了瘟疫似的。 雪薇毕竟还是小姑娘,对于湘筠所受到的伤害没有足够的预见,另外依照她的观点,虽然湘筠的额娘没有了这个消息是她说出来的,但也是因为冰凝刻意隐瞒才造成今天这个结果,就算是她没有说,湘筠早早晚晚也要知道自己没了额娘的事情,也会哭哭啼啼地伤心落泪,因此当雪薇见到湘筠如此厌弃自己心中很是受伤,委屈得不得了。 如果换作平时见到湘筠对她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雪薇肯定早就拂袖而去了,不就是个刚刚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假公主吗?她堂堂怡亲王府的四格格才不会任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假公主欺负呢。然而今天,雪薇不得不收起她那高傲的性子,强忍着心中不快,低声下气地朝湘筠面前走过去,因为她已经答应了萨苏,因为她不想自己的阿玛被皇上责难。 “那个,湘筠妹妹……” 雪薇才刚刚艰难地起了一个开头,还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呢,就只见湘筠顺着她的声音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然而突然间“啊”的一声,将她的话语打断,然而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向软榻的另一端退缩,同时口中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湘筠不是不孝之女,湘筠没有贪求荣华富贵,求求姐姐,求求姐姐可怜可怜湘筠吧,放过湘筠吧,放过湘筠吧,湘筠已经没有额娘了,没有额娘了。” 第2724章 澄清 刚刚进屋的时候,湘筠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令雪薇心中很是不痛快,幽怨之情溢于言表,然而现在,当湘筠惊叫着,躲避着,哭泣着,恳求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不知道如何舔舐自己的伤口,唯有惊恐地逃避。眼前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刺痛着雪薇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往日里那个温婉谨慎却不失天真烂漫的湘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小格格,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雪薇才突然间警醒,原来自己竟是一个刽子手,亲手扼杀了她的湘筠妹妹。 也正是有了这个认识,雪薇才终于明白刚刚湘筠为什么一见到她竟是吓得惊恐万状的模样,原来湘筠以为她又是过来对冷言冷语地恶言相伤。如果说刚才冰凝在说到湘筠种种孝心之举的时候因为那句“子欲孝而亲不待”情绪失控到嚎啕大哭,极大地激发了雪薇内心深处的最为柔弱和善良的一面,那么现在看到因为自己无意之间的过失而令湘筠陷入极度恐慌的样子,则令她感到深深的内疚与自责。 要知道每次进宫的时候,都是湘筠极尽地主之谊,热情款待,两个人年龄相仿,情趣相投,都是那么喜欢诗书,在王府的时候她没有同龄的玩伴,没有懂诗书的额娘和师傅教习,虽然得到了十三阿哥亲授课业的殊荣,但是她的阿玛实在是太忙了,所谓的授课只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可是在宫里就不一样了,有冰凝这个有大学问的皇伯母随时随地答疑解惑,有湘筠这个好妹妹同玩同学、同吃同睡,在皇宫中度过的时光竟是那么的美好。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都因为她的无意之举给生生地破坏掉了,难道说她们两个小姐妹就这样心生间隙情份不再?舍不得,舍不得。 此时此刻,雪薇完全忘记了曾经答应了冰凝和萨苏前来帮忙,也忘记了她的阿玛会受她牵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祈求老天爷将从前那个活泼可爱、聪慧懂事的湘筠妹妹还给她。 “湘筠妹妹,我,我来看你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你不要怕,我过来就是专门要跟你说的,刚刚听皇伯母讲你每天都会给你额娘请安,每天都会给你额娘写信,每每有了好吃的都舍不得全吃掉,都要给你额娘留一份,说实在的,我自己都做不到这些,可是我还说你是不孝之女,还说你是贪图荣华富贵就嫌弃不要你的额娘了,这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刚刚皇伯母说过我之后我才知道,你比我可是要孝顺多了,我只知道整日跟额娘撒娇,让额娘陪着做这做那,还总是闯祸,净惹我额娘生气,三天两头要让额娘去找阿玛求情,额娘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是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额娘喜欢什么,爱吃什么,其实跟你比起来,我真的是差得太远了,如果真要说谁是不孝之女的话,我才是那个不孝之女……湘筠,你听到了没有?听到没有?” 雪薇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下来,湘筠出人意料地不再像最初见到她时的那样惊恐万状地向另一侧躲避,而是一动不动静静地听完了她所有的每一个字。一直到雪薇全部说完,湘筠仍是久久地沉浸在她的那番话中,没有半点动静,却是将雪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怎么湘筠妹妹不说话呢?到底听明白了没有?还是说她说得不够,湘筠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那个,湘筠妹妹,我刚刚说的意思就是,就是,我错了,我不想你这么伤心难过,你原谅我好不好?前两天我阿玛赏了我一只翡翠镯子,我也送你,好不好?” “雪薇姐姐,你说的可是真话?” “真的,真的,我阿玛赏的那只镯子值好几千两银子呢,我额娘都没有见到过,就被我阿玛直接赏给我了,我还没有来得及戴过呢,一直放在梳妆匣子里,藏在小柜子最底下,连我额娘想看看都没有舍得给她看一眼……” “雪薇姐姐,我问的是,你刚刚是跟我开玩笑的,你说的那些不孝之女,还有贪图荣华富贵什么的,全都不是真心话,是吗?” 雪薇这才知道理解错了湘筠的意思,湘筠哪里是看上了她那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而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刚刚特意澄清的那个“只是开玩笑,不是真心话”上面。看来湘筠虽然没有回复她,但却是听进去了她那些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这就好,这就好,就算是搭上她那只翡翠镯子也没有关系,只要是湘筠能够高兴起,能够不再生她的气,能够继续做她的好妹妹,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我真的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另外,我也真的是觉得跟你比起来,实在是自愧不如呢,若是我做的有你一半好的话,我额娘肯定会整天在菩萨面前烧高香的,唉,只是因为她觉得我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指望了,所以连烧香都懒得烧了呢。” “雪薇姐姐,你真是又说笑话了呢,我做得也没有那么好,你哪里需要有什么自愧不如?” “真的,真的,我说的全是真的呢,你不知道,平时我若是脾气上来了,谁的话都不肯听的,就连我阿玛都拿我没有办法……” “啊?十三叔都怕了你?” “哼,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其实……” 说到这里,雪薇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果然湘筠上当了,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急切地追问道:“真实什么?” “哈哈,其实不是我阿玛怕我,是因为我阿玛听我额娘的,而我额娘又听我的,所以……哈哈,哈哈。” 月影没有跟着雪薇进屋完全是为了给两个小主子自由说话的究竟,不过虽然她没有进屋,但也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地候在门外,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刚开始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月影很是担心冰凝让雪薇出面的效果能有多少,要知道雪薇也只是比湘筠仅仅大了一岁,也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劝小孩子能够多大的能量? 当过了足足有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之后,屋子里传来了雪薇咯咯咯的笑声还伴有湘筠低低的说话声,月影惊诧万分的同时总算是把这颗忐忑不安的心又重新放回到肚子里去,然后就一溜烟地急急回了前院给冰凝复命。 “小姐,小姐,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呀!小主子终于说话了,还笑了呢,四格格果真是马到成功呢!” 一听说湘筠终于开口说话了,萨苏当即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毕竟她的心中实在是太愧疚了,如果雪薇真的能够像月影说的那样解了湘筠的心结,戴罪立功,她真是要赶快拜拜菩萨,烧烧高香。不过因为事情是因雪薇而起,现在她也不好大肆地给四格格表功,可是如果不说点儿吉祥话又实在是对不起这么大的成功,为此她只得是赶快给冰凝先戴个高帽子。 “哎呀,不但皇嫂有学问,连皇嫂的奴才也是大有学问呢,连平时说个话都这么好听的,那个什么神什么妙算,果然真是这么回事儿呢,要不是皇嫂这么有法子,唉,雪薇闯的这个大祸可是没办法收场了呢,到时候我们家爷定是要扒了四格格的一层皮不可,那丫头可就有罪受了呢。” 听到湘筠能够开口理人说话了,冰凝的心中当然更是万分激动。看来她猜得没有错,小格格确实是受到了双重打击,其中那个与声名有关的打击是人为的,可以通过人为的努力在短时间内迅速予以消除,而消除的法子就是让雪薇这个系铃人也是同龄人出面澄清。事实证明冰凝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由四格格担此重任绝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不过人都是这样,有了一就想二,有了二就想三,冰凝的性子虽然孤高冷傲一些,但那只是对不相干、不熟悉的人,对于自己的至爱亲,一样也逃不了永不知足的怪圈。就好比现在,当湘筠的声名问题成功解决之后,欣喜不过只是在一瞬间闪现在她的脑海,转眼之间又陷入了另一份担忧。 婉然过世的消息对湘筠的打击甚是沉重,又有她隐瞒不报这个问题,如何引导小格格尽快走出心灵重伤的阴霾实在是任重而道远。相比声名是人为之祸而言,亲人过世则是无妄天灾,名节声名问题可以通过解释、澄清等法子在短期内迅速消除,而亲人过世则是永远都不可逆的,冰凝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可能给湘筠换回来她的额娘。人死不能复生,任谁都没有法子逆转,唯有通过时间,让时间慢慢地消化掉无尽的哀思,唯有自己想明白想开了,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 第2725章 托付 不管将来湘筠需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但至少现在不用再担心会受到名节声名问题的困扰,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之事,对此冰凝总算是稍稍得到些安慰,只是萨苏给她戴上的这顶高帽子……,她要这顶高帽子有何用?什么都比不上湘筠的幸福平安来得重要,因此她只是淡淡一笑回了萨苏。 “弟妹实在是过奖了,说来说去,还是雪薇的面子大、本事大,刚刚你也看到了,我过去的时候就算说出大天去湘筠都听不进去呢,你看看,现在雪薇一出马,一切全都迎刃而解了,要说我才是万分庆幸呢,幸好刚才我没有跟着过去,否则又要坏了事儿呢,所以说,这一回的功劳可是全都要算在四格格的头上呢。” 萨苏恭维冰凝本是为了感谢她没有治罪雪薇之事,结果哪里料到冰凝不但没有接下这顶高帽子,反而将所有的功劳都归到雪薇的身上,更是极度的于心不安。 “皇嫂!您可千万别这样说了,要不然我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雪薇她也就是将功补过罢了,若是没有你的这番安排,那丫头就别想踏实过了今天了!” “弟妹呀,说到这里,我还想再请您和雪薇帮个忙呢。” “有什么您尽管说,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我们这可是戴罪之身,能有个赎罪的机会可是求也求不来的呢。” “嗯,是这样,湘筠今天受了很大的刺激,乍一听说没有额娘,又是我欺瞒了她这么些日子,心里肯定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这个弯,你也看到了,小格格不想理我呢,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用,幸好有雪薇在,湘筠总算是能够开口说话了,所以,我想请雪薇在宫里多住几日,陪陪湘筠,否则的话,就剩湘筠和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湘筠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难为死我了呢。” “哎呀,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样啊!这不是雪薇应该做的吗?您就是不跟我说,我也要跟您说呢,这丫头闯下这么大的祸,没让她受皮肉之苦就算是便宜她了,这些天就让留在您这里,好好陪陪湘筠,好好在您这里立立规矩,否则这丫头怕不是将来要反了天了。唉,我这辈子算是折在她手里了,拿她一丁点儿的办法也没有,还是留在皇嫂您这里好,一来给她好好立立规矩,磨磨性子,否则将来嫁了婆家还指不定怎么丢人现眼呢。二来呢,您这么有学问,连月影那个奴才就平平常常地说个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若是雪薇成天在您跟前那得学到多少学问啊!皇嫂到时候您可千万多多教授她些课业,也能成为像您一样那么有学问的人,不要说我了,就是我们家爷也是定是要不知道怎么才能感激您呢。” 萨苏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刚开始的时候冰凝还不以为然,以为只是跟她客套一番罢了,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湘筠又是皇家公主的身份,萨苏再是跟她不见外,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泰然处之。然而当萨苏越往后说她越是觉得这些仿佛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似的,心中禁不住地暗自嘀咕起来:不就是在宫里住个几天,陪陪湘筠解解心结吗?怎么十三弟妹竟好似是在跟她临别重托呢?想当初婉然跟十四阿哥重回西北的时候将湘筠留在她的身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隆重地嘱托过,要知道那可是两地相隔几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相见的时候,只要她们的皇阿玛不发话,十年八年都是有可能的,有了如此鲜明的对比,更是显得萨苏的一言一行都是太过郑重其事,太过不同寻常。 虽然心中格外疑虑但是以冰凝的聪明智慧都没能猜出萨苏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愧疚心理一定是不会少的,而她也确实是不想堂堂怡亲王妃因为雪薇闯下的这个大祸而终日寝食难安、坐立不宁,因此也没有再问再说什么,只是诚恳地感谢一番。 “弟妹你就放心吧,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至少湘筠有什么,雪薇也会有什么,而且还会是只会多不会少。另外,上个月四格格不是也在这我儿呆过几天嘛,又不是头一回,对这里的情形,她比你都更加的熟门熟路,我的为人你更是清楚得很,所以弟妹你万不用担心什么的。” “没有,没有,我哪里会有什么担心,我真的是求之不得呢,若是雪薇真的能将过补过,早早地帮着解开湘筠的心结,那也算是她的造化了,我感谢皇嫂您能给她这一次机会还来不及呢。” 于是雪薇当天晚上就留了下来,而且没有像上次那样住在客房,而是住进了湘筠的格格房,小姐妹两人一同用膳一同歇息,虽然湘筠仍是没有能够在短时间里走出失去自己亲生额娘的阴影,但至少她不再将自己的心门紧紧关闭,不再听不进旁人的半句话,而是能够开口应个声了,能够勉强用些汤汤水水了,尽管效果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只要是能够迈出艰难的第一步,就算是在心灵复原之路上迈出了极为重大的一步。 而萨苏也是当天晚上在宫里用了晚膳之后才走的,一来她是担心湘筠的情况再生变故,将这个烂摊子一骨脑地全都扔给冰凝实在是心有不安;二来她也是担心雪薇不能胜任,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但是自家格格是什么性子她当然是极为清楚,生怕大小姐脾气犯起来六亲不认,结果不但没能解开湘筠的心结,再惹哭了小格格就更是雪上加霜了;三来呢,她当然是要陪一陪冰凝,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不是雪薇而是别的人惹出来的祸端,作为好妯娌她也理应过来陪冰凝说说话、解解烦的,更不要说今天这个情况了。因此萨苏用过晚膳后又一直呆到了宫里要下钥匙的时间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妯娌两人说了一晚上的话,尽管萨苏的这些担忧和不安并没有说出来半个字,但是冰凝全都知道,知道她是心怀愧疚,不让她表达一番肯定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反过来不动声色地劝了她多次。大人有大人的活法,而孩子则有孩子的世界,十个大人都抵不上一个孩子的一句话管用,因此小孩子的心结还是由小孩子来解更适宜,毕竟有共同的语言才是最为重要的。在冰凝善解人意的劝导之下,又眼见着雪薇和湘筠两人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再闹出什么新的大动静,知道这一晚上应该算是能够平安度过了,这才略略放下心些来,走得稍微踏实一些。 萨苏心情忐忑地走了,冰凝仍是留在自己的房里没有去看湘筠。好在雪薇今天留下来陪伴湘筠度过这段难捱的时光,还有湛露和凝霜两个奴才在一旁精心伺候,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定是会在第一时间来禀报她,自是不用担心。因此冰凝特意没有过去,不是她逃避现实,而是既因为时间太晚,小格格们都已经歇息了,也因为想要给湘筠更加充分的时间和空间来冷静思考。毕竟瞒了她额娘的消息,小格格对冰凝定是心存了芥蒂,毕竟声名的问题只要雪薇一句澄清就够了,而亲人的过世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够平复下难过的心情?就算是大人也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够看得明白想得透彻,更不要说才八岁的小姑娘了。 现在湘筠是消化丧母之痛的时候,而她因为之前的刻意隐瞒而令小格格怨恨在心,现在正是在气头上,她就算是过去看望,就算是劝上一天一夜,又有什么效果呢?反而因为她的出现而激化湘筠心中的怨气。再等些时候吧,先待小格格接受下婉然过世这个现实,心情稍稍平静一些之后再说,那个时候她说的话,湘筠或许还能听得进去一些,而不是像现在,怨气和愤恨会令小格格的情绪失控,从而激化和加深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那可就是解释不清又要添上新的怨恨了。 湘筠这里冰凝打算暂缓些时日再处理,然而皇上那里怎么办呢?翊坤宫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同时他又是湘筠的皇阿玛,无论从哪一点上来讲,隐瞒不报肯定是极不现实的也是极为错误的,那么怎么禀报才能够将雪薇的罪过降到最低,同时让怡亲王不受牵连呢? 想来想去,冰凝决定还是先将情报禀报到养心殿再说,想来皇上每天日理万机,这件事情并不是十万火急,毕竟既没有生命危险也不是身染生病,只是心情难过,而心结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开的,而是个长远的事情,因此皇上不可能立即放下公务,将群臣晾在一边就跑过来这里吧。思及此,她吩咐月影去给小武子传她的话,去一趟养心殿,就说湘筠格格知道了她额娘过世的消息,现在怡亲王府的四格格正陪着呢。 第2726章 无方 果然不出冰凝所料,小武子到养心殿的时候皇上正在与大臣们商议政务,因此他按照平日的规矩将贵妃娘娘的话留给了高无庸。高无庸一听这话当即惊诧不已,不过由于屋里商议的事情甚是机密,连他都要在屋外候命,因此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敢进屋立即禀报,而是待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退下之际才寻了个没人的机会将小武子的话又禀告给了皇上。 “什么?你说湘筠格格知道她额娘过世的事情?” “回万岁爷,小武子是这么说的。” “现在小格格怎么样了?” “小武子说怡亲王府的四格格在陪着呢。” “噢?” 皇上是何等智慧之人,仅从冰凝的寥寥数语之中就立即捕捉到了极大的内含意思。冰凝没有说她在陪着,那就意味着小格格生了她的气,不理她这个小姨额娘了,四格格在陪,那就是说湘筠那里应该没有大碍,至少雪薇这个小孩子都能够胜任。想到这里,他的这颗心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不过疑问却是从来没有轻易地退出他的思虑之中。怎么突然间湘筠知道了消息?这么多日子都过来了,不要说翊坤宫的主子奴才,就是其它宫的主子奴才都被下了禁令,哪一个胆敢违抗圣令?四格格在陪,如果是宫人说漏了嘴,依照冰凝的性子怎么可能专程派人去怡亲王府请四格格过来陪湘筠,她自己为什么不陪?难不成是十三弟妹或是四格格说漏的?十三弟妹办事能力虽然不及雅思琦,但也是当了二十来年的十三府当家主母,这么点儿事情绝对不会办差了,看来一定就是四格格了。 当怀疑的目光落到雪薇的身上之后,皇上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越想越是觉得有些窝火,禁不住暗暗担忧:翊坤宫好不容易太太平平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结果老十三家的闺女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呢,闯下这么大的祸,不但湘筠要受苦了,就是冰凝也没有了好日子过,既要陪伴湘筠走出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解释清楚自己为何刻意隐瞒,消除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肩上的担子真是不轻呢。 没有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因为雪薇是十三府的格格,皇上自然而然地偏疼偏爱一些,即便是在课业上对湘筠略有苛责也是因为小格格比雪薇多学了两年,理应严格要求罢了。而今天发生这件事情之后,因为湘筠和冰凝受了很大的苦,皇上的心理天平又在不知不觉之间转到了自己的妻女这边,当即是心疼不已,若论起亲疏远近,雪薇毕竟只是他的侄女,冰凝可是他最爱的女人,湘筠则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的格格,这两个人在他心中占据的份量自然不是雪薇能够与之同日而语的。 人都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还能够有一个平常心态,还能够保持一个公允之心,然而一旦将自己牵扯其中,就要受感情因素的左右,为人处事难免有偏有向。皇上也不例外,原本在他心目中除了他的额娘——孝懿皇后和德妃之外,冰凝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平日里都舍不得跟她说些重话,现在倒好,竟是被才九岁的雪薇格格弄得这么委屈,他的心里当然不高兴了。哼,这个四格格,朕早就知道,不管是老十三还是十三弟妹,平日里都宠得没边了,才会酿成如此大祸,朕倒要看看他们夫妻俩如何收拾了这个烂摊子,收拾不好就休要怪朕不客气。 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凑巧,这边高无庸才刚刚将雪薇捅的这个大篓子禀报了皇上,还不待他故意刁难十三阿哥呢,怡亲王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也怪怡亲王办差太过认真,本来已经很晚了,他仍是决定到皇上这里亲自禀报才能踏实放心,结果一下子就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上。 “老十三,这么晚了还过来,难不成是给朕赔罪来了?” 皇上来不及等十三阿哥开口请安就率先发难,却是将毫不知情的十三阿哥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皇兄,臣弟过来得确实晚了一些,不过户部那边也是刚刚才完了差事,臣弟一刻都没敢耽搁就赶快过来了,打扰了您批阅奏折,实在是过意不过。” “过意不去?哼,你若是平日里少些骄纵何至于有今天?” “皇兄,您此话怎讲?臣弟怎么越来越是听不太明白了呢?” “听不明白?弟妹没差人给你报信儿?” “没有,没有,臣弟只知道她今日带着雪薇去年皇嫂那里请安了,臣弟今日在户部忙了一整天,才刚刚有了点儿眉目就赶快到您这里禀报,一直都没有得到府里的信儿,所以……” “这么说来,就是弟妹没有差人给你送信儿了?” “确实如此。” “看来,弟妹这回也是真的怕了,怕到都不敢跟你这个当家的禀报半个字,可是她也不动脑子好好想想,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既然没有那个聪明的脑子,就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你皇嫂那才是真正的聪明的人呢,她若是想要跟弟妹真刀真枪地动什么心思,弟妹怎么可能是占得了半点便宜?” 皇上已经说到这个程度,十三阿哥再是毫不知道情况也能够大致猜得出来是个什么情况,定是女眷那里出了纰漏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可是令他万分不解的是萨苏一向办事稳妥牢靠,又是在翊坤宫中,按理说冰凝从来都不是无事生非之人,妯娌两人感情一向十分要好,怎么会突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十三阿哥当然清楚,以他和皇上之间的兄弟情份,从来不会因为女人的事情而心生间隙,然而现在当皇上夹枪带棒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再是不明所以的他也大致猜出来一个端倪,定是萨苏得罪了冰凝,惹得皇上冲冠一怒为红颜,替自己的女人出气来了。 “回皇兄,不知弟妹今日闯了什么祸端,惹恼了年皇嫂,不过臣弟敢用人头保证,弟妹一定是无心之举,绝无半点恶意,又或许,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待臣弟查清之后,定是早早回复与您。” 皇上确实是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才会说了那么多阴阳怪气的话,毕竟是捧在手心上的宝贝,自己都舍不得让冰凝受半点委屈,凭什么老十三家的就能为所欲为,惹她伤心难过?不替自己的女人讨回公道简直就是枉为男人,再是顾及兄弟情份也不能以牺牲自己的女人为代价吧。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了,你也不用回去查了,朕这就告诉你吧,湘筠知道了她额娘过世的事情,朕也是才刚刚听说,还没有来得及亲自前去问个究竟,不过朕也信得过弟妹,不是鲁莽和粗心之人,因此十有八九是四格格漏了口风。虽然这件事情不关弟妹什么,但是‘养不教、父之过’,所以你定是逃不了干系!” 直到这个时候十三阿哥才知道雪薇闯下了这么大的祸端,当即是又惊又吓,面如土色,倒不是心疼自己的妻女被皇上责难,而是皇上一样,为湘筠突如其来地获悉真相而心疼不已,为冰凝受了小格格的误会而愧疚不已。 “回皇兄,臣弟……” 才起了一个话头,十三阿哥就说不下去了,本来让萨苏带雪薇去翊坤宫请安是为了培养和增进感情,谁想到感情还没有培养出来多少,却又闯了大祸,这让他心中如何能够平静得下来?然而再是于心不安他也要尽快将自己万分愧疚的心情表达出来,否则他的心中更是会难受一辈子。 “皇兄说得对,‘养不教、父之过’,臣弟这个当阿玛的,平日里确实是太过娇纵四格格了,本是觉得她天资聪颖,又爱读书写字,也是因为萨苏所出,所谓爱屋及屋吧,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臣弟总是不知不觉地偏疼偏爱她多一些,哪里想到,今日竟是闯下如此大祸,连累了年皇嫂,也伤了湘筠的心……臣弟知道,再说多少都是于事无补,臣弟这就去叫萨苏和雪薇过来给年皇嫂赔罪来……” 十三阿哥言辞恳切,皇上又是深知他的品行,知道这番话都是他发自肺腑之言,虽然自己的妻女受了委屈心中极不平衡,但是他都愧疚成了这个样子,皇上怎么可能继续穷追猛打? “好了,好了,等你现在再喊弟妹她们过来黄花菜早就凉了……” “那……那如何是好?” “雪薇今日就留在你年皇嫂那里陪湘筠了,弟妹这个时辰估计应该已经回府了吧?宫里也快要下钥匙了,朕就不留你了,回去之后好好跟弟妹说话,这个事情她有错,可你更有错,明明知道她们母女俩人今儿个要去给你年皇嫂请安,你还不说提前跟四格格交待清楚了,所以说这个事情,不能怪朕苛责,也不能怪四格格冒失,要怪就要怪你教女无方。” 第2727章 嘴硬 皇上一句“教女无方”说得十三阿哥冷汗淋淋,因为他知道冰凝在皇上心目中占据的份量有多重,今天雪薇捅了天大的一个篓子,连累了皇上最心爱的女人,他这是多大的罪过! “是,是,皇兄教训的极是,臣弟定会好好反省,定是不会辜负您的这番教诲,另外,臣弟还有些担心,雪薇那丫头平日娇纵惯了,今日又是闯下这么大的祸端,臣弟担心湘筠还能不能接受她这个姐姐……” “唉,我说老十三,你不但教女无方,连看人的眼光都跟着低了这么多!” “皇兄此话怎讲?” “你年皇嫂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什么事情应承不过来?有她坐镇,你还怕什么?就连朕她都没有过来求一下,还用得着你来瞎操心?” 被皇上奚落嘲笑一番,十三阿哥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地不停打鼓了,自己家的格格是什么性子他当然是最为清楚,而冰凝没有搬皇上当救兵,想必定是她宽厚仁慈、菩萨心肠,生怕将他牵连进去,坏了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份。十三阿哥越想越是更加觉得对不住冰凝还有湘筠,就越发地愧疚、自责、懊悔。 皇上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虽然说替自己的妻女好好地出了一口气,但是毕竟怡亲王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在他的责难之下遭如此这般痛苦折磨,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手心手背都是肉,打在手上,却是疼在心里。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他这个难咎其职的痛苦模样,皇上不得不向他的十三弟举手投降,只不过虽然心软却仍是嘴硬。 “怎么,宫里马上就要下钥匙了,你若再是不走,难道是想要再担上一个私自留宫的罪名吗?” “不是,不是,皇兄误会了,臣弟……” “那就是说你想要朕亲自送你出宫?” “也不是,也不是。” 十三阿哥被他的皇兄逼得一边急急地否认,一边连连摆手,就差手脚并用表忠心了,样子甚是滑稽。其实皇上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主动跟别人服软呢?即便是在怡亲王面前,他也仍是一副普天之下朕最大的心态,因此虽然在内心实在是看不得十三阿哥痛定思痛的模样,然而在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根本又臭又硬的姿态,生怕被怡亲王看出来是他率先服软,是他在关心疼惜老十三,否则的话,他还怎么保持这个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天然优越感? 跟皇上相比,十三阿哥的诚府确实不如他的皇兄那么深,毕竟差着八年的人生历练,又没有亲自参与到血腥的夺嫡斗争之中,手段和心机自是比不过皇上,因此皇上只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人了,还让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以及愧疚到无以复加的心情,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怡亲王府。 这边将十三阿哥放走,那边皇上又担心起冰凝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虽然他充分信任她的办事能力,然而他也能够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情该会是多么的糟糕,又要顾及湘筠,又要顾及萨苏和雪薇,她自己又被小格格误会,简直就是心力交瘁,他若再不去安抚一番,怕不是即将到来的又要是一个彻底难眠的夜晚。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当皇上到达翊坤宫的时候冰凝还坐在外间屋的书桌边,凝神屏气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即便他到来之时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能够将她的思绪拉回来,以致他进屋的时候不但看到了冰凝若有所思的模样,也将她突然间见到他的慌张神情尽收眼底。 “给万岁爷请安!” “赶快起来吧。” “您……,这么晚了,您怎么还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正在哭哭啼啼、以泪洗面呢。” 听到皇上挪揄的口气,冰凝就知道他没有生她的气。确实,她没有向皇上求援,以他那样骄傲的心理,自己的女人太过逞强非但不能得到他的欣赏和赞许,相反还会因为没有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而心生不满,不过这下怨不得冰凝,当时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又要安抚湘筠,又要顾忌萨苏和雪薇,哪里还有闲功夫去想他会不会生气?到后来事情得到较为妥当的解决之后,终于松下一口气才有了喘息之机,才想得起来尽快禀报的问题,可是那个时候问题已经大致解决得差不多了,再搬他这个救兵也没有什么作用和意义,还耽搁了他处理国家大事的功夫,何苦多此一举呢?索性差小武子过去报个平安罢了。 平安报过了,萨苏也走了,湘筠和雪薇两个小格格也睡下了,可是冰凝的心里却仍是觉得不踏实,湘筠那里只解了一个心结,还有一个心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解开,萨苏回了府里,老十三会不会难为她?因为这个事情再闹得夫妻两人红脸吵架、心生间隙可就不好了;皇上那里这么晚才得到消息,怕不是要生她的气了吧,要不要再差小武子过去替她解释一下呢? 冰凝满脑子想着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不要说躺下睡觉了,就是靠在床头休息一下都觉得心神不宁,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坐在书桌边,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地把这些事情理顺一下,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结果还不待她理出个头绪来,竟是抬眼一见竟然发现皇上站在她的面前,难不成她这是在做梦呢? 由于没有提前得到口信儿,又是在恍恍惚惚之间,因此冰凝一时间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是出于本能仍是立即条件反射地起身向他请安,直到听到他那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叫起,这才稍稍确定了一些,感觉自己应该不是在梦中,再到后来听到他这句满含挪揄的“以泪洗面”之时就完完全全地确定,果然她不是在做梦,果然他是真的过来看她了。对于皇上即刻抛下公务前来看望,冰凝当然是被深深地感动了,毕竟皇上是身负江山社稷之人,连自己吃饭睡觉都没有时间,还要硬是挤出时间来安抚她,冰凝怎么可能不深受感动呢?然而这份感动还没有持续半分钟,就被他后面这句似嘲讽似挖苦的“以泪洗面”给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然后瞬间变成一只乍着浑身硬刺的小刺猬,满怀昂扬的斗志。 “回万岁爷,臣妾既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以泪洗面,是不是太让您失望了?” 冰凝当然知道因为自己没有向他求援惹得他心里很是不痛快,本是连一丝睡意都没有,想方设法琢磨出一个哄了他开心就能放她一马的两全法子,哪里想到自己的这番好心好意竟是成了驴肝肺,一进门就狠狠地嘲弄她一番,令冰凝心中的感动和愧疚即刻荡然无存,反唇相讥是本能,不过这还不够,她还要在他那颗骄傲的心上狠狠地插了一刀,笑意盈盈地反问他是不是失望了。 皇上确实是有点儿小心眼儿,还是个锱铢必较之人,刚刚跟怡亲王都没有半点客气,现在对冰凝当然更是毫不留情。虽然在怡亲王面前大动干戈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替冰凝出个头出口气,然而一码事归一码事,冰凝的气他会替她出,然而冰凝欠他的,他也会分毫不差地为自己讨要回来。 “朕有什么可失望的?朕还要感谢你呢,这么替朕着想,替大清江山着想,实在是个忠臣良士,也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朕只不过是才一日不见,就发现你又长出息又长能耐了。不过呢,朕还是想要好心地奉劝你一句,虽然说翅膀硬了就能飞得更高,不过,飞得更高也会摔得更惨,想你这么聪明之人应该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吧?” 冰凝本意就是不想让他好受,不过以皇上那么睿智之人岂能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来呢?所以说,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地上当呢,她越是轻描淡写,越是费尽心机地表明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伤心难过,他就越是要狠狠地回击她,直到将她的嚣张气焰悉数打压殆尽。 他承认,他确实是犯了小心眼儿的老毛痌,可是她连让他施手援助的机会都不给,她这样做的时候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保护妻女不受半点伤害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更何况他还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手握全天下的生杀大权,结果竟是连为自己的妻女尽点绵薄之力都不能,这可真是滑稽至极,更是窝囊透顶!而这个窝囊透顶又全拜冰凝那点小聪明和高傲心所赐,皇上能不光火吗?本来这个女人既不看重他的金钱,也不看重他的权势,就已经让他非常窝火了,现在竟然连他的保护和帮助都看不上了,万事都靠自己去摆平,那岂不是变相地证明他这个大男人一无是处了?这个认知简直是比妒火还要烧得猛烈,直接烧尽了他的理智,于是“翅膀硬了”的这一大套冷嘲热讽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第2728章 求情 冰凝当然知道他如此反常地冷嘲热讽是因为什么,只是她也有她的无奈甚至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如果事发当时她不管不顾地差人前去禀报于他,他是立即撇下群臣十万火急地赶过来英雄救美还是暂且放在一边继续完成公务再说?如果是前一种,以他的性子,为了女人而抛下江山社稷的行为应该算是十恶不赦了吧,事后能不内疚自责吗?如果是后一种,等他过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既然来得晚了于事无补,那还不如别过来给她添堵呢。 不过,上面这些话冰凝也只能是在自己在心里说说而已,若是当着他的面真说出来,准保又是一场争端,不是说冰凝怕了他什么,而是因为有求于他。冰凝有什么可求得到皇上头上的东西呢?当然了,因为她答应了雪薇格格,确保小格格的阿玛不会被皇上为难。现在如果跟皇上闹翻了,她自己到是无所谓,只是怡亲王…… 为了自己曾经的承诺,也是不忍心伤及无辜,看来只能是由她率先退一步以求得个海阔天空吧。 “回万岁爷,现如今臣妾能够飞得这么高,全都是您悉心教诲的功劳,否则的话,臣妾凡事都要找您,定是会烦扰您的公务,将来再落得一个红颜祸水、误国秧民的恶名,臣妾自己这辈子的名节坏了就坏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被人指责是狐狸精了,只是由此而害得您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臣妾实在是愧疚万分。” 为了怡亲王免遭无妄之灾,冰凝不得不决定妥协让步,但是她的让步也不是无原则无底限,皇上是满肚子的窝火,冰凝还一肚子的委屈呢,她可是绝对不能认下了他的全部指责和抱怨,否则这就会成为她的把柄,一辈子都要被他攥在手心里,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都会来翻她的后账,那她岂不是后半辈子都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所以冰凝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能耐大了,本事强了,用不着皇上的照拂与帮助了,而是巧妙地选择了避免影响皇上公务,避免皇上沦为因贪恋美色而误国昏君,从而遭受众人的耻笑,理由足够冠冕堂皇,自己的姿态也摆得足够低微。 冰凝对皇上的心态拿捏得确实是又准确又妥贴,他一个富可敌国、权势通天的大男人,什么都不少,什么都不缺,那他最在意的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就只剩下脸面了。冰凝放低自己的姿态,反过来说也就意味着抬高了皇上的位置,一个需要冰凝这个小女人仰视的位置,他的自信心与满足感瞬间得到了提升,心情当然也是瞬间就愉悦起来。 “算你还有点儿自知之明,还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也算你还有点儿良心,知道朕在气你什么,没跟从前似的,像头犟驴,死硬撑到最后。” 皇上简直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冰凝虽然有些许以退为进的嫌疑,但是依照她那么高傲的性子能率先退让,是多么的顾全大局,多么的不计较个人得失,皇上倒好,不但不说心存感激和珍惜,还得意洋洋地说些风凉话,谁能忍得下来呢? 冰凝忍不下来也要忍,因为她还肩负着替怡亲王开脱罪责的重任呢,因此即便是听出来皇上口气中的得意洋洋,却也不得不选择了忍气吞声。 “启禀万岁爷,听您如此说来,应该是气都消得差不多了,那臣妾再斗胆向您求个恩典可好?” 皇上今天这一晚上的气恨难平还不是因为冰凝没有请求他的力量来解决湘筠的事情吗?所以才会一会儿嫌弃她翅膀硬了,一会儿又咒她飞得高摔得狠,那好,现在她就好好地求一求他,让他的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加上前面刻意放像自己的姿态,再如此求他一番,估计他的气就应该全消了,怡亲王也就能够转危为安了。 冰凝当然猜得不错,皇上一听说冰凝有事求他,当即就是心花怒放,只是碍于要多给她点儿教训尝尝,因此他故意强压下心中的狂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淡然回复道:“与朕说来听听。” 如果是在以往,皇上如此傲慢地对待她,冰凝早就不理他臊着他了,可是现在不行呀,有求于人就不能顾忌面子,否则还怎么向皇上讨要恩典呢? “回万岁爷,四格格这次说漏嘴完全是无心之举,况且小格格还是孩子呢,再怎么着也不能算是什么大罪过,后来她特意给湘筠道了歉,湘筠也原谅了她,两个小格格现在可好了,一起用膳一起歇息,所以说,就算四格格有什么罪过的话,也完全是将功抵罪了。从皇阿玛开始,一早就解除了诛连九族之罪,早为一代明君,您连贱籍都能够废除,想必也定是不会恢复这劳什子的诛连之罪,也能够像皇阿玛那样,做一代明君。” 皇上这一次相当沉得住气,从头至尾都没有插一句话,就这么专心致志地听冰凝滔滔不绝之语。他是何等睿智之人?即便冰凝才只说到这里,还没有替十三阿哥开脱,他就完全明白了她求的这个恩典是什么。也正是意识到了恩典是什么,才令他心中又隐隐地升起一股不快之感。 当冰凝有求于他的时候,皇上终于因为自己能够为她做些什么,以为人夫、为人君的微薄之力而欢心鼓舞,然而这股兴奋劲儿还没有捂热乎就被眼前的这个现实打击得有些意兴阑珊,因为冰凝求的这个恩典根本就不是为了她自己!虽说十三阿哥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冰凝替老十三着想是一件令他非常欣慰的事情,但是他现在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想要当一个好丈夫上面,为冰凝出力他当然是不遗余力,可是若为老十三出力,他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明明是怡亲王害了他的妻女遭此横祸、伤尽难过,结果自己的女人竟然要为罪魁祸首跟他求恩典,再是亲厚的兄弟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呢。 不过皇上心中气恼归气恼,表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神色如常地听冰凝的这番滔滔不绝。冰凝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思,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心中总归是踏实不少,于是这才小心翼翼地抛出了核心问题。 “老十三虽说是四格格的阿玛,但是罪不诛九族,四格格也已经将功抵罪,您又是一代明君,所以……” “所以怎么样?” 皇上明明知道她想说什么,却偏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非要逼着冰凝自己说出来,简直是可气可恶之人!冰凝真恨不能当即拂袖而去也不想看他这副故作不知的样子,然而……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冰凝唯有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咽。 “所以,臣妾想向您求个恩典,别难为老十三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的话难不成他一句都没有听见?还是说借着自己有求于他就故意刁难她? “回万岁爷,老十三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自从您登基以来,全身心都放在大清的江山社稷之上,任劳任怨,不计得失,这样的忠臣良将实在是旷世难求,您又是惜才爱才之人,能够得此良才实乃您天大的福份呢,求都求不来的。英雄从来都是惺惺相惜,小人才会长相戚戚,您是英雄也是君子,所以定不会难为老十三的。” 冰凝从来都是讲求策略的,皇上的好恶她也是了如指掌,知道他爱听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爱听什么,所以这番话下来,可以说是将皇上心中的那点别扭和难受全都一一抚平捋顺,既夸赞了他最亲爱的十三弟,又变相地夸赞了他本人,所以才会最后落脚在身为君子和英雄,绝对不会难为十三阿哥,她用了肯定句,而不是请求句。 见冰凝终于说完了,皇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噢,刚刚忘记跟你说一句,朕来你这里之所以晚了点儿,是因为老十三临时找朕商量一些要务。” “啊?您是说,已经见过老十三了?” 冰凝一听这话,顿觉五雷轰顶。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皇上的心情哄得大好了,结果……她的命实在是太不好了!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皇上在来翊坤宫之前早已经跟十三阿哥过了招,还给对方扣上了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因此她刚刚那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早已经没有了半点用处,还被皇上欺负得死死的,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早知如此,她何苦舍下这么大的脸面,又是主动让步,又是放低姿态,又是给他戴高帽子,结果到头来全都是无用之功。 最可气的还是皇上,明明知道她开口请求的恩典是十三阿哥,明明知道已经为难过怡亲王了,却是没有透露半点口风,任由她似跳梁小丑一般,从头到尾看了一场她的大笑话,实在是可恶之极! 第2729章 动口 被皇上捉弄成这个样子,冰凝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可是这偌大的宫殿,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想找个针眼儿都不容易,更不要说什么地缝了。气极之下,又是担忧十三阿哥的安危,因此冰凝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直接从温顺贤淑的女人变成气急败坏的捍妇一般。 “既然您已经见过老十三了,那您都怎么难为老十三了?罚得重不重?” 面对冰凝的出言不逊,皇上刚刚因为她的“阿谀奉承”而大好的心情登时很是不悦起来,每每她开口求请他,不是为了十四阿哥就是为了十三阿哥,而她自己从总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小聪明独善其身,让他一个堂堂天子都毫无半点用武之地,这个气恨还没有完全解开呢,现在竟然为了老十三都敢直接质问他了,简直就是旧仇未报又添新恨。 “怎么?老十三被罚得重不得跟你有什么干系?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只是他的一个皇嫂罢了,最应该来质问朕的,应该是十三弟妹吧?” “您?您……,您是不是只有这样欺负臣妾才会觉得心里好受?” 冰凝简直是要被皇上给气疯了,竟然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 “你可简直是倒打一耙呢,刚刚是谁那么关切地询问老十三受没受重罚?” “臣妾当然要关心老十三了!” “你还理直气壮了?” “不是臣妾理直气壮,而是臣妾答应了四格格,答应她好好开导劝慰湘筠,为了免除四格格的后顾之贫忧,臣妾答应她的阿玛不受牵连……” “这话说得好,你答应了四格格,可不是朕答应的四格格,所以,朕罚了老十三就是罚了,反正他也是罪有应得。” “啊?您罚了老十三,臣妾怎么跟四格格交待啊!从今往后还怎么让臣妾有脸做人啊!不但失信于人,而且居然连一个小孩子都欺骗,简直是半点廉耻心都没有了,臣妾的一世英名可是全都毁在您的手上了!” 冰凝是最在乎名节之人,此时听皇上说已经重罚了十三阿哥,一想到雪薇还有萨苏那满脸的期待,简直就像是被剜了心似的难受,再想想刚才被皇上像猴子一样的耍来耍去,更是羞愤交加,直想撞了南墙一了百了算了。 见到冰凝不管不顾地朝他发泄极度的不满,皇上非但没有气恼,相反嘴角更是浮现掩饰不住的笑意,因为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的清冷模样,完全就像是斗败的一只大公鸡,气急败坏、垂头丧气,想想以前屡屡败在她的手下,现如今成为一朝天子之后,风水也跟着轮流转了,不但权倾天下,而且在与冰凝的过招之中次次都能够旗开得胜。都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可是不是皇上不信这个邪,而是现实太让他有足够的资本骄傲了,对外他是大权在握,对内他能够将这个高傲的小女人拿捏得死死的,简直就是人生双赢呢,如此顺风顺水之下的皇上,简直是得意得不能再得意了。 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的他当然是要好好地戏耍一番冰凝方才能一解心头之气,于是皇上继续发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超强本领,不急不燥、好整以暇地看着冰凝无计可施的可怜模样,而且她越是气急败坏,他的心里就越是洋洋得意,他越是洋洋得意,就越是不能告诉她十三阿哥到底被如何处置了,就像现在这样足足实实地吊着她的胃口,而且突然间看到冰凝跳着脚地跟他撒泼胡闹的这一面,完全颠覆了从前对她的全部认知,原来骄傲的大家闺秀也有如此蛮横如捍妇的一面,以前没有机会看到,今天大开眼界让皇上实在是觉得大有意思呢,心情竟是跟着也好得不得了。 “刚刚朕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转眼就忘记了?是你的记性变差了还是压根儿就是装没听见?不管是哪样都没关系,朕就不厌其烦再跟你说一回,那个,答应四格格的人是你不是朕,毁了一世英名的人是你也不是朕,你就是跟朕闹到明天大天亮,又有什么用?” 冰凝简直是要崩溃了!闹到现在她总算是看出来一些门道了,皇上分明是在耍她玩呢!明明知道她眼巴巴地替十三阿哥求情,他竟是从头至尾都隐瞒未报早已经见过怡亲王的事实,明明知道她答应了萨苏和雪薇,他就是闭口不谈到底怎么处罚的老十三,他这不是存心看她笑话还能是什么?最可恨的是她自己,竟然放松了警惕,傻乎乎地一步一步落入他的圈套之中还浑然不知,足足实实地让他戏耍个够,不但在萨苏和雪薇面前因为言而无信失了脸面和名节,就是在皇上面前也因为屡战屡败又被他拿捏得死死的而毁了一世英名,真真地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不是人! 冰凝越想越气,越想越是觉得没脸见人,又实在是没了招数,当即气得大哭起来。 “反正臣妾也是没脸见人了,你就可着劲儿地欺负臣妾吧!” “瞧你这话说的,弄得朕就像个土匪恶霸似的。” “什么叫就像呀,分明就是嘛!” “好,好,朕是土匪恶霸,可你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贵妃娘娘的仪态万方,简直就跟市井泼妇无异……” “臣妾还不是被您给逼的?否则怎会这么没有礼数?再说了,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呢,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了。” “什么?你想要干什么?想咬人是不是?朕可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臣妾就是动口没有动手啊!” 冰凝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望向他,目光中全都是极其无辜的神情,突然间被她如此直视,他的心跳当即就是停跳了一拍。结果就是这停跳的一拍令他在闪神之间根本没有注意到冰凝毫无征兆地张开那张樱桃小口咬上了他的手臂。 皇上完全没有料到冰凝的脑筋会瞬间就转得这么快,更没有料到她的性子又会是这么的调皮,结果就在这个闪神之间着了她的道,樱桃小口划过他手腕的同时被她重重地咬了一口,倾刻间就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 从本心上来讲,冰凝这一口并没有打算真的咬下去,只是装腔作势罢了,然而皇上的那个闪神儿在冰凝眼中看来误以为是嘲讽,令她心中郁积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怨气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出来,于是鬼使神差地就真的狠狠咬了一口。 今天晚上可是让皇上大开了眼界,不仅见识到了冰凝气势汹汹如捍妇的一面,还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尽管这一口咬得很重,重到留下深深的齿痕,然而皇上可是自幼习武之身,冰凝用了八成的力气在他看来连隔靴瘙痒都算不上。虽然力道微不足道,可是被冰凝的这张樱桃小口咬下来,带给他的却是极为异样的感觉。就像有一股电流瞬间通往四肢百骸,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都动口了,那就休要怪朕也动口了。” 还不待冰凝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他出奇不意地吻上了她的双唇,而且他哪里只是动口,分明是又动口又动手,而横遭突袭的冰凝除了乖乖束手就擒之外,竟是毫无半点招架之功,更不要说还手之力了。 绵长之吻持续了一刻多钟,直到冰凝这张小脸被憋得通红快要窒息了,他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她。处处位于下风劣势的冰凝简直是欲哭无泪,来文的,打嘴仗她说不过他,来武的,直接动口动手她更是占不了半点便宜,最后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完全就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您!您一点儿也不讲信用!不是说了只动口不动手的吗?” “朕虽然只说了动口,但也没有说不动手啊!” “您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嘛!” “怎么?你不喜欢吗?那你想怎么样?想让朕只动手不动口?” “您?!您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说出这种没脸没皮的浑话?!” 由于刚刚经过了那场几近窒息的绵长之吻,因此面对皇上的这番话,冰凝虽然是又气又恼,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不由自主地半是娇嗔半是羞怯。也是由于刚刚经历的那场绵长之吻,因此面对冰凝的这番娇媚有余却底气不足之语,在皇上的耳朵听来哪里还会听得出来半点抱怨,完全就是满满的爱意。 “好,好,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反正没脸没皮,没人疼没人爱的吗?既然你说朕也是没脸没皮也没人疼没人爱的,那咱们俩不是正好凑成一对儿了嘛!” “噗哈” 不能怨冰凝的忍耐力不够,实在是皇上太过语出惊人了,令她终是憋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而才刚刚笑出来,又觉得这么快就给了他好脸色,实在是太过便宜他了,格外地心不甘情不愿。 望着还一直别别扭扭的冰凝,皇上没有再多费口舌,而是将她再度直接拥入怀中,又一个绵长之吻自然而然地诞生在唇齿之间。 第2730章 好处 笑过了、闹过了、吵过了、吻过了,两个人终于可以好好地说句话了。 “万岁爷呀,您就别跟臣妾打哑谜了,您就赶快告诉臣妾吧,老十三到底被您怎么样了?” “你真想知道?” “当然了。” “如果朕告诉了你,朕有什么好处?” 他一个堂堂一国之君,冰凝能有什么好处给得出来?无非就是占她便宜吃她豆腐罢了。因此一听到他又开始说这些不正经的话,冰凝真的有些恼了,两个人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自从他进屋,先是被他捉弄,后是被他占便宜,结果一个时辰下来,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呢,再这样没结没完地闹下去,怕不是这一晚上的时间都要白白地浪费掉了。冰凝自己没有探到实情就算了,他回去养心殿还要批阅公文,待批完公文天都要亮了,哪里还有时间歇息睡觉? 冰凝一是自己害羞二是心疼耽搁了他的时间,因此直接忽视掉了他这新一轮的胡搅蛮缠,不紧不慢地说道:“您能得到的好处就是臣妾立即回屋倒头睡觉。” “你回房倒头睡觉那是你的好处,哪里是朕的什么好处?” “当然是您的好处啦!臣妾好好听话,好好歇息,不让您操心费神,这不就是您天大的好处吗?” 这个好处与他期待的好处当然不是一回事儿,知道她这是转移目标,偷换概念,虽然冰凝的这点儿小心思瞒不过他半点,可是皇上竟然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要知道刚刚冰凝这番话可是他从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为了是苦口婆心地让冰凝爱惜身子,今天倒好,她竟是学会了活学活用,用他曾经的教诲堵了他自己的嘴,天底还有没有比他更窝心的人了?若是赞同她,他就得不到期待中的半点好处,如果反驳她,她将来就有了不好好的借口,更让他闹心。算了,算了,刚刚那些便宜也占了不少,再若继续索要好处,怕不是又要情难自控酿下“滔天大罪”。 “好,你这话朕可是记下了,以后若是被朕发现你不好好听话,不好好歇息,到时候朕可是要连本带利,不对,还要利滚利,全都收回来。” “放心好了,万岁爷,您的话就是圣旨,臣妾哪有不听不从之理?那个,现在您可以告诉臣妾了吧?” “哼,今天暂且放你一马,以后不要让朕发现,若是有半点阳奉阴违,就是利滚利……” “知道知道,利滚利,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了您的!” “那个,朕也没有把老十三怎么样。” “啊?” 一听皇上说没有把十三阿哥怎么样,冰凝的心里猛地一沉,暗叫一声不好,莫不是又着了他的道儿了? “万岁爷,什么叫做没有把老十三怎么样啊?” “没打板子没掌嘴,不缺胳膊不缺腿,毫发无损,嗯,就是这样。” “啊?也没有削爵停俸?” “你想要让朕削了老十三的爵位停了他的俸禄?” “不是,不是,您知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那,那老十三就这么回府了?” “不过样回府还要怎么样?反正朕是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惩处他了,要么爱妃你来给朕出个好主意?” “万岁爷您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这还不算好好说话?这回朕可是真的只动口没动手的!” “您!” 冰凝被皇上气得简直是要七窍生烟,问了整整一晚上也没有问出来一个所以然来,还被他里里外外调戏了不知道多少回,不管是口头上还是实际行动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气恼之余她也索性不再关心十三阿哥了,依冰凝对皇上的了解,从目前情况来看,怡亲王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否则皇上早就龙颜大怒了,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戏弄她?不过也是依照皇上的脾气,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断是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轻轻松松地便宜了老十三,至于最终到底是什么法子,冰凝打算过些日子从萨苏的口中探得消息,也好过跟皇上过招,若是再这么问下去,她定是要活活被他气死不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您能够打下保票来,那臣妾姑且先信您一回。” 皇上一直到走都神神秘秘地没有跟冰凝透露半点惩处十三阿哥的法子是什么,而且他也确实是没拿他的十三弟怎么样,除了言辞犀利地替冰凝和湘筠出头讨了个公道以外,然而皇上绝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老十三,不是他对怡亲王有什么仇恨,而是按照他的原则,犯了错的人必须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否则人人都可以借口一句“我没有小心”,“我大意了”,“我下次一定能改”等等,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罪责,那这世道岂不是更没有公平可言,更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十三阿哥是他最亲厚的兄弟,却又是一个犯了错误的亲厚兄弟,如何让他既受到相应的惩处又不伤了兄弟和气以及君臣情份,皇上确实也是有些犯难。不过依照他的聪明才智和雷霆手段,这件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天大的难题,只是稍加动动脑筋就想出了一招“放虎归山”的妙计。因此当冰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从皇上那里替十三阿哥讨到半点恩典的时候,十三阿哥则失魂落魄地回了府里,然后怡亲王府里上演了一出与皇上的预期八九不离十的好戏。 话说十三阿哥一进了府里就立即吩咐大管家,速将大福晋请到书院来。萨苏也是前脚才刚刚进了府里,正梳洗更衣之际就听到大管家前来传他们家爷的口信。萨苏当然知道十三阿哥请她去书院是为什么,只是没有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本来还想梳洗更衣之后就去书院等他回府,不管多晚都等,然后主动向他禀报宫里发生的这场突变,结果没料到他已经知道了,令萨苏十分被动,禁不住暗自揣测: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呢?按理说不应该呀?直到她走的时候年皇嫂都没有向皇兄递口信儿呢,难不成是翊坤宫里的奴才乱嚼主子的舌根?那样的话,岂不是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四格格害苦了湘筠的事情了? 理不出半点头绪,萨苏也只得是硬着头皮去书院回话。 “给爷请安。妾身本想早些过来,没想到还是落在爷的后面了,让爷派人来请……” “好了,你先赶快起来,爷问你,四格格睡了没?让她来给爷回话。” 十三阿哥当然知道雪薇在宫里歇息的,他之所以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挑起话头,否则上来就兴师问罪的话就相当于直接告诉萨苏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会让她非常难堪,这样装作不知的样子,好歹也算是给她留了些面子。萨苏一听自家爷这话根本不像是知道了实情的样子,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不管犯了多大的错,总算还是争取了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于是赶快一五一十地详细禀报起来。 “回爷,雪薇她今天跟妾身一起进宫给年皇嫂请安……” 待萨苏全部一字不差地禀报完毕,十三阿哥心里禁不住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皇兄果然是料事如神,只凭年皇嫂禀报的一句话就猜出来是雪薇闯下的大祸,不过皇兄说的是,养不教父之过啊!平日里他确实是忙于公务,没有太多的时间用在教养子女方面,但是萨苏是干什么的? “福晋,爷不是埋怨你,若说府里哪个阿哥没有教养好,那是爷的责任,爷没有半句话可说,然而养育格格的事情可就是你这个当额娘的责任了。平日里爷就说过你多少次了,四格格被你惯得一点儿样子都没有,对姨娘们不知道尊重,对庶出的兄弟姐妹们不知道关心爱护,雪薇是格格,爷这个当阿玛的不好说什么,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又伤了女孩儿的面子,可你是当额娘的……” 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萨苏的心里既慌恐又难过。慌恐当然是缘于害怕由此而秧及十三阿哥官运仕途,虽说他是皇上亲亲厚的兄弟,但也总归是有君臣之分;难过则当然是因为雪薇,小格格虽然闯了大祸,但是面临这么大的事情,或多或少也受了一定惊吓,本来萨苏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之后,非但没有惊慌失措,派人给正在忙于公务的十三阿哥传信添乱,最终还能勉强应承下来,已经是实属不易,结果十三阿哥非但没有安慰她反而责怪她。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致命的打击则是在于他指责她的理由,竟然全都落在四格格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的兄弟姐妹。平心而论,十三阿哥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这些理由在萨苏的耳朵里听来却变得极为刺耳太过嘲讽。怎么,十三阿哥升了官晋了爵就不可一世了?就看不起她这个人老珠黄的嫡福晋了?这个时候跟她提什么姨娘呀,庶子呀,他这是打算要干什么? 第2731章 危机 都说习惯是后天慢慢养成的,这话放在萨苏身上一点儿也不假。她与十三阿哥刚刚成亲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强势,但是因为多年来一直深得十三阿哥宠爱,又是嫡福晋的身份,随着时间的流逝,或多或少也养成了一些持宠而骄的性子。雅思琦是因为天生性情的原因不讨皇上的喜爱,多年的冷遇令她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小心谨慎、顾全大局的性子,因此她才能够心甘情愿地万全其它姐妹,因为她没有任何可以骄纵的资本。萨苏则不一样,正因为有十三阿哥的专房独宠,又有嫡福晋的身份保驾护航,才会令她产生天然的优越感,可以傲视府里的所有女人,当然也就不可能像雅思琦那样对自己的夫君有一颗宽宏大度的心。 萨苏的天然优越感保持了二十多年,但是这几年开始,她也渐渐地感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危机。危机并不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而是客观现实的存在,而危机的产生则完全在于怡亲王本人。 首先十三阿哥的侠义心肠非常讨人欢喜,人又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要说娶进府里的女人,就是外面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觊觎她的夫君。十三阿哥应该说是皇子阿哥中最有女人缘的一个,皇上的性子太过冷清,八阿哥家有妒妇那木泰,九阿哥整日花天酒地,十阿哥才智不足,十四阿哥玩心太重更不会讨女人欢心,算来算去,也就十三阿哥,不但性情豪爽,而且文武双全,又是天生的全说话会办事,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另外,十三阿哥又是一个舍不得对女人发脾气之人。不管犯了天大的错,只要是女人,不管是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原谅。这也是尽管萨苏独享专房之宠,但却不妨碍别的女人源源不断娶进府里,庶出的格格阿哥接二连三降生的最重要的原因。 危机四伏之下的第一次高峰来源于雍亲王府的丫环紫玉。明里暗里萨苏不知道跟雅思琦还有冰凝打听了多少回,却是没有探到半点口风,虽然十三阿哥多次跟她澄清,紫玉是临时替班服侍他和当时的王爷饮酒作诗,当时他只是因为身形不稳而虚扶了那个丫头一把,没有别的任何事情发生,本是担心无意间的轻薄害了那个丫头没脸见人,这才想着接到十三府来。然而不管他如何澄清保证,萨苏仍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主要是因为紫玉的样貌太过姣美动人,就算是进宫当娘娘都是绰绰有余。虽然后来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是随着皇上登基之后即刻颁下宫女年过二十五即可出宫的圣旨,然而已经二十六岁的她却仍是留在宫中当差,令萨苏不得不给自己敲响了警钟。连秋婵都在皇太后过世之后立即出宫嫁人了,紫玉为什么还留下来呢?毕竟她不是像红莲或月影那样的大丫头,一时半会儿离不了,却还赖在雅思琦身边不走,难道说她不担心年龄大了再不出宫就嫁不出去了吗?还是说她仍是痴心妄想着怡亲王小福晋的名份? 危机四伏之下的第二次高峰来自于皇上的登基。从前十三阿哥无官无爵,生活虽然清贫但也乐得逍遥,然而随着皇上成为一朝天子,十三阿哥成为朝中重臣,以往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十三府摇身一变成为怡亲王府,一夜之间的飞黄腾达让萨苏实在是既飘飘然也昏昏然。特别是十七大福晋哈宜乎频频来访,不停地诉说十七府摇身一变果郡王府后,她这个大福晋再也入不了十七阿哥的眼,连她的院子都不进了,如此活生生的现实不由得给面临同样情形的萨苏敲响了一记警钟。老十七看不上他的结发嫡福晋了,而萨苏比哈宜乎年长近十岁,岂不更是人老珠黄、徐娘半老? 危机四伏之下的第三次高峰来自于冰凝的压力。十三阿哥自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旷世奇才,文人墨客的那些东西萨苏什么都不懂,可是她知道,自己夫君光是当着她的面就夸了冰凝不下数十回,而她提出来要学习读书写字儿的时候,却屡屡不被允许。萨苏当然知道十三阿哥对冰凝的夸赞完全是出于惺惺相惜,可是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嫂子夸到天上去,任萨苏再是没有别的想法也总归是心里头不舒服,于是情绪失控地向十三阿哥酸溜溜地提出“赶快遍访能书会诗的红颜知己,待三年孝期届满即刻娶进府来”。 萨苏的危机感既是因为十三阿哥太过优秀也是因为她自己的极不自信、患得患失,与此有关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触动她的敏感神经,继而拉响她心中的警报。现在正是如此,十三阿哥责备她太过骄纵雪薇,举什么例子不好,非要举四格格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的兄弟姐妹,而这些都是萨苏的雷区,于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怡亲王瞬间点燃了她愤怒的火焰。 “好,好,爷的官职越做越大,您这本事也是越来越大了呢。” 十三阿哥正在语重心长地教诲之中,突然听闻萨苏话里有话的冷嘲热讽,当即也是惊诧不已。 “福晋,何出此言?” “爷呀,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您也就不用再跟妾身兜圈子了,雪薇是闯了大祸,妾身也确实是平日太过骄纵于她,只是您责备雪薇也好,还是责备妾身也好,都可以,但是不要这么含沙射影。” 十三阿哥莫名其妙地被冤枉,半天都没有醒过味来,不知道又是哪里招惹了她,竟给自己扣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 “爷还真不知道怎么就含沙射影了,还请福晋赐教。” “既然您自己都不怕丑,那也不着妾身再给您遮遮掩掩的了。说什么雪薇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的兄弟姐妹,那妾身倒是要问问爷了,雪薇有自己的亲额娘,难不成要她整天孝敬那些姨娘们,把自己的亲额娘冷落一边?她有自己的亲生兄弟姐妹,难不成要她整天围着不是一个娘生的兄弟姐妹转,把自己的亲生兄弟姐妹晾在一边?” “你?你简直就是强词夺理!让她好好孝敬姨娘和一如既往地孝敬你有什么冲突?对所有的兄弟姐妹一视同仁又有什么难的?这有什么矛盾吗?” “好,好,那就是说,是妾身无理取闹了,对吗?” “爷没那么说。” “您嘴上是没那么说,可您心里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被萨苏说中了心事,十三阿哥有一些的心虚和慌张,为了掩饰只好赶快别过头去,然而他的这些微妙变化又怎么可能逃得过萨苏的火眼金睛? “您不敢承认是吗?还是说只敢做不敢承认?您不是天下闻名的侠义之人吗?怎么对别人都能这么有侠义心肠,唯独对妾身就不行呢?” “你,你让爷说什么呀你!这整个府里的女人,哪一个比得过你?不管是名分还是财富还是什么,哪一个女人比得过你?你还要跟她们斤斤计较,哪里有当家主母嫡福晋的气度和胸襟?” “好,好,妾身知道您是一朝加官进爵成了人人争相巴结相交的权臣,所以早就看妾身不顺眼了,刚好妾身也是人老色衰了,您就想学那陈世美抛下结发糟糠妻,另娶新人进府了……” “够了,够了,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有必要把这盆脏水往爷的身上泼吗?爷要是嫌弃你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十三阿哥本是为了澄清误会表明心迹,却不想被正在气头上的萨苏听出了别的意思,当即更是炸了窝似地。 “好呀,您自己都承认了,您确实是早就存了嫌弃妾身之心,紫玉可不是妾身凭空捏造出来的吗?皇兄潜邸里那么多的丫头你不虚扶一把,单单挑模样最美的紫玉,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虚扶了一下就要接到府里来,那妾身倒是想问问了,爷这一辈子就只虚扶过紫玉一个人吗?不是吧?不说上百也得有好几十了,那怎么就虚扶了紫玉一把就要郑重其事地跟皇兄拉出来要接进府里?哼,接进府来恐怕只是权宜之计,您这是打算等生米煮成熟饭你就可以一脚踢开妾身,扶她做嫡福晋了吧?只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皇阿玛这么快就龙驭宾天,也没有想到最终是皇兄继承大统,您摇身一变成了万众瞩目的怡亲王,这会儿就是想要娶紫玉进府也怕是不敢了,生怕担上一个喜新厌旧抛弃糟糠之妻的恶名……” 十三阿哥没有料到自己一句话竟招来萨苏这么一大套话,而且还将紫玉姑姑牵扯进来。本来他就觉得对不住那个丫头,现在又被萨苏这么一闹,就更觉得于心不忍了。 “你往爷身上泼这些个有的没的脏水也就罢了,怎么还泼到紫玉身上了?那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第2732章 借刀 十三阿哥只是就事论事地陈述事实,然而偏偏他是半天都没有开口,而一开口的这个陈述事实竟又是向着紫玉说话,而萨苏本来就正在气头上,还被十三阿哥埋怨她给紫玉泼脏水,这一下子就更是不得了了。 “爷说妾身是在给紫玉泼脏水?那紫玉怎么还死皮赖脸在耗那拉皇嫂身边不出宫?” “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兄刚刚继承大统,正是用人的时候……” “用人?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人!若是红莲、月影,哪怕是菊香、春梅,她们都是一等一的奴才,皇嫂们确实是用得着,可她紫玉算什么?又不是大丫头,那拉皇嫂就缺她一个?再说了,连秋婵那么大本事的奴才可是都走了呢!要能耐没能耐,要资本事没本事,她哪一点能比得上秋婵?,除了那点儿资色以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萨苏已经被妒忌冲昏了头脑,想当初十三阿哥提出来要接紫玉进府的时候,她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胆量敢与十三阿哥大哭大闹一场。虽然萨苏一直都是深得十三阿哥专宠,但毕竟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实在是做不出撒泼耍浑那样的泼妇行为,另外她也知道自己娘家的势力远远比不上八福晋,而十三阿哥也不是八阿哥,因此尽管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故,她仍是没有与十三阿哥起正面冲突,而是采取了旁敲侧击的迂回战术,或许是冰凝还有雅思琦在当时的王爷面前替她说话管了些用处,总而言之紫玉最终都没有进得了十三府。 今天萨苏在宫里受了惊吓,好不容易平息了事端回到府里,十三阿哥竟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挑她的痛处来捏鼓。就像冰凝跟皇上说的那句话一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萨苏憋闷了一年多,危机不但没有得到解除,相反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边紫玉赖在宫里不走,这边十三阿哥责备的话句句不离那些女人们,萨苏哪里还受得了?郁积于胸快两年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而且随着十三阿哥的火上浇油而呈熊熊燃烧之势。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而萨苏也是一样,从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今天借着这股怒气和寸劲儿也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人在情绪冲动之下总会失去理智,而萨苏正是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说了一些非常重的话,而这些重话,恰恰是十三阿哥不愿意听到、不愿意看到的。 “你说的没错,紫玉也就这么点儿姿色还拿得出手,不过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你也知道,爷平生就喜欢两种女人,才学出众的,还有模样出挑的,紫玉至少样貌没得挑,爷还就是看上她这点儿姿色了。” 十三阿哥在对萨苏极度失望之下也是理智剩余不多,于是也在大脑被冲昏的时候也说了一些气话,根本不是真心之语,然而两个同时失去了理智的人谁还有心思去分辨去研究哪一句是真心话哪一句是气头话? 如果说十三阿哥一开始埋怨雪薇不尊重姨娘不关爱庶出兄弟姐妹点燃了萨苏郁积多年的怒火,那么他刚刚这个“平生最喜欢两种女人”的论调则是实实在在地踩在了萨苏的痛处上。要知道,萨苏论样貌只是中等姿色,论才学更是大字不识一个,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十三阿哥此举简直就是在萨苏的心口上狠狠地插上一刀,令她丧尽了颜面。 “好,好,妾身当然知道,您平生最喜欢这两种女人,那您就赶快找皇兄把紫玉讨要过来吧,再赶快把妾身休回娘家,不过,那奴才想要嫡福晋的名分,哼,至少还要再等上两年半!” 说完萨苏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院,将十三阿哥干干地晾在了一边。反正他马上也要把她休了,反正这日子也不打算过了,那她还用得着顾及什么礼数和妇道?这会儿自己先痛快了再说。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刚才他们两个人不是在好好地谈一谈如何管教雪薇的问题吗?怎么不到半个时辰,情势急转直下变成了这个样子?不但扯到了府里的女人甚至扯到了紫玉的身上,两个人还剑拔驽张到大有散伙的架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个人又是在气头上,就算是他追到萨苏的院子两个人还是接着吵,只是换了个地方罢了,因此十三阿哥任由萨苏甩手走人,但愿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都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而不是让怨气和怒气蒙蔽了理智和双眼。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例行早朝,从前先皇在世的时候由于春狩秋围以及避暑下江南等等外出活动,留在京城上早朝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当皇上继位之后,众臣突然间感到极不适应,顿觉苦不堪言,因为皇上登基之后,既不巡幸也不围猎,连鹰犬之贡都一概罢免,整日清晨上早朝,上午和下午约群臣商议国家大事,晚上批阅奏章,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因此大臣们再也不没有了任何一个可以睡懒觉的清晨,准时上朝点卯,病假提前上报。 十三阿哥经过昨晚与萨苏的一场争吵,一整夜都昨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了有点困意,竟又是到了早朝时间,于是只得是赶快梳洗一番急匆匆地奔了乾清宫。 当十三阿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疲惫神色黯然地出现在朝堂之上,皇上当即发出了会心的一笑:看来这招“放虎归山”效果还是满不错的,十三弟妹果然没有辜负了朕的期望啊! 雪薇闯了大祸,可是她是一个小孩子又是姑娘家家,皇上当然不好直接处罚她,但是做了错事不受罚又有失公允,因此就只能是由她那个“养不教父之过”的阿玛来子债父偿。然而十三阿哥是皇上最亲厚的兄弟,又是朝中重臣,为了家务私事而处罚忠臣良将,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于公,损失一名重臣要员得不偿失,于私,坏了兄弟情份实不忍心。怎么办?皇上最擅长“借刀杀人”的法子,这一回他又是如法炮制。 皇上借的当然是萨苏这把刀。十三阿哥夫妻恩爱、夫唱妇随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是十三阿哥招女人喜欢命犯桃花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此外雪薇天然的优越感和对冰凝的无端敌意也没有能够逃得过皇上的火眼金睛,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皇上自己下不去这个狠手,不想伤了手足之情,那就唯有借萨苏之手狠狠地处罚一下怡亲王吧,谁让他没有管教好四格格,害得冰凝和湘筠遭此一劫呢!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再者说了,夫妻之间偶尔吵个小架也是一种情趣 其实十三阿哥还没有来上朝之前,他派去怡亲王府打探消息的奴才就已经禀报上来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因此皇上早早就知道了十三夫妇昨夜的那一场争吵,今天再一见到十三阿哥疲惫颓败的模样,他的心中因为计谋得逞而止不住地得意洋洋:哼,老十三,别以为朕舍不得动你,你就可以逍遥法外,为所欲为,就算是朕动不了你,自然是也会有人收拾你! 知道十三阿哥被萨苏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皇上从一大清早开始就是神清气爽,心情好得不得了。大臣们全都是人精,察颜观色能力都是一等一的高,此时见皇上龙颜大悦,于是赶快趁这个极为少见的机会将那些棘手的难题一骨脑地堆上来,而皇上也确实是因为心情好,格外地好说话,那些平日里要三番五次过堂都会被鸡蛋里挑骨头的皇上一口否决的事情,今天竟是顺顺当当地过了皇上这道关,众人心里别提多美了。 与众人喜不自禁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十三阿哥那张愁眉不展、苦不堪言的样子,跟萨苏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的一场大吵特吵几乎耗尽了他大部分的精神与力气,另外因为雪薇闯下的这个大祸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的补偿法子也几乎绞尽了他的脑汁。皇上真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缺,要权力有权力,要财富有财富,要女人有女人,怎么补偿?他跟冰凝不一样,冰凝至少还能“以身相许”,而十三阿哥除了忠心耿耿以外,实在是拿不出任何东西能够用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怡亲王一整天都是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然而这副模样却是正中皇上的下怀,不过高兴了大半天之后他又不高兴了,毕竟那是他最亲厚的兄弟,兄弟如手足,手足都不高兴了,身上的其它部件也别想自己能舒服了,全身都不舒坦的话,哪儿还能有什么快乐可言?于是上午还龙颜大悦的皇上,从下午开始又龙颜不愉了,结果却是苦了那些没能够抢在上午将自己负责的事情呈送到皇上面前以期获得批准的官员们,因为心情恢复不好的皇上又开始了惯常的鸡蛋里面挑骨头,群臣皆是苦不堪言。 第2733章 妒妇 按理说折磨别人是一种乐趣,况且还是折磨这种有罪之人,更应该乐享其中才是,怎么自己非但没有享受到这种乐趣,反而也跟着老十三一起受折磨呢?皇上实在是不想承认这个现实,但是事实又明摆在这里,令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于是折磨了别人一整天也折磨了自己大半天的皇上在政事商议完毕之后,单独将十三阿哥留了下来。 “咳,咳,老十三,记得你跟朕曾经讨要过紫玉来着,后来因为皇阿玛大丧就耽搁了,现在你那拉皇嫂那里宫人增加不少,紫玉也到了该出宫的年纪,正好她出了宫之后就到你的府上当差吧……” “啊?皇兄,这,这可使不得啊!” 十三阿哥以为皇上单独留他下来是继续商讨如何弥补雪薇格格闯的这个大祸,结果竟是要将紫玉打发到他的府里当差,昨天刚刚跟萨苏因为这个事情大吵一场,今天皇上就要把紫玉赐给他,这若是答应下来让那奴才真的进了府,那还不得把萨苏气死?而他自己则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的事情。 面对十三阿哥的惊慌失措,皇上可是一点儿也不震惊,而且他想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总算是报了今天下午跟着十三阿哥一起受折磨的仇。 “噢?你怎么出尔反尔呢?朕可是一直没敢为紫玉婚配呢,还不是一直记得你的事?” “那个,回皇兄,臣弟,臣弟,那个皇阿玛孝期还有两年多呢,臣弟……” “这个事情老十三你不用担心,朕虽然是答应给了你人,也没有让你现在就把事儿办了呀?你接进府里当差不就行了吗?” 现在紫玉对于十三阿哥来讲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接吧,萨苏定是不能饶了他,不接吧,皇上又在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违了圣令,这可如何是好?想来想去,他唯有实话实说,以期求得皇上对他难处的体恤。 “回皇兄,实不相瞒,因为紫玉的事情,萨苏已经跟臣弟闹翻脸了,要说臣弟跟弟妹成婚二十来年,可是连脸都没有红过呢,这一次许是触犯了她的大忌,跟臣弟不依不饶起来。皇兄不是一直都告诫臣弟‘家和万事兴’吗?若是紫玉真的到臣弟的府上当差,那恐怕从今往后臣弟的府上就真的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十三阿哥如此坦城布公地实话实说,本是希望皇上能够网开一面收回成命,免得将来怡亲王府闹一个鸡犬不宁、人仰马翻。然而他的这番表明心迹非但没有想到预期的作用反而帮了自己一个倒忙。虽然他们是知己知彼的好兄弟,但是由于昨天晚上与萨苏的那场争吵令他一时失神而忘记了皇上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而皇上的其中一个原则就是最厌恶善妒的女人,也最看不上怕老婆的男人。要知道皇上与廉亲王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积怨,除了政治上的严重分岐之外,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就是八福晋那木泰,令皇上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唯老婆命是从的廉亲王。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他从小到大都引以为傲,一辈子都命犯桃花的十三阿哥竟然也是个怕老婆的男人!这个新发现让他心中格外地不是滋味,要知道,在皇上眼里,十三阿哥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仅是一个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义薄云天的皇子阿哥,更是倾权朝野的总理事务王大臣。可就是这么一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在府里却要被十三福晋拿捏得死死的,连个奴才都不敢讨回府,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皇家已经出了一个怕老婆的八阿哥,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同样怕老婆的十三阿哥,爱新觉罗家的脸简直是要被这些没骨气的男人给丢尽了! 皇上自己可是说一不二之人,哪一个女人敢跟他明目张胆地横加阻挠?雅思琦不是不善妒,而是她视实务之下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宽宏大度;淑清确实是善妒,但也正是因为屡次争宠不择手段而彻底惹恼了皇上,也最终葬送了两个人的感情;冰凝当然更不是大方的人,但她却是聪明人,既不会无理取闹,也擅于把握适宜的机会表达不满,因此这种小打小闹在宠她没下限的皇上眼中变成了增进双方感情的小妒怡情。 这些只是其中一方面,而最为重要的一方面则是不管是淑清的大哭大闹还是冰凝的小打小闹,全都是仅限于闺房范围之内,仅仅局限于夫妻两人之间,就算是雅思琦也只是知道淑清的持宠而骄而不知道冰凝的小妒怡情,更不要说潜邸里的其它人甚至是外人了。因此在众人面前,皇上仍然维持着他那个说一不二大男人的“光辉形象”,一丁点儿颜面都没失。 这就是当他刚刚听到十三阿哥那番开诚布公这后为什么会如此震惊,在愈发地挽腕痛惜怡亲王的同时,愈发地看不惯萨苏骄横跋扈的妒妇模样。原本就因为对雪薇的疏于管教而闯下大祸这件事情对萨苏心怀芥蒂,现在又突然发现他这个十三弟妹竟是一个十足的妒妇,比穆哲都厉害,好歹穆哲只敢在她的皇太后面前撒撒娇,绝对不敢在他们的皇阿玛面前流露半分,萨苏倒好,竟然逼得十三阿哥跟他这个皇兄开口求情,简直是与那木泰无异。 这还了得?女人不守妇道就是天大的罪过,而善妒又是“七出”之一,再加上十三阿哥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皇上哪里容得下这种有辱家风的情况存在? “老十三,你自幼没了额娘,皇阿玛又因为忙于朝中之事而顾不太多你这里,然而不管是皇太后还是朕,从前都很少跟你谈女人的问题,就是因为知道你是知道分寸之人,也是看着十三弟妹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你们夫妻又是这般恩爱,才会放心地让一切都由着你自己的主张,现在看来,朕确实是错了。 你刚刚也提到了,朕一直都在说‘家和万事兴’,一个家怎么样才能和睦相处?既要你自己这个当爷的就要有个当爷样子,要有自己的手段,也要女人们齐心协力、情同姐妹。再看看你的怡亲王府,你这个一家之主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张,竟被自己的福晋牵着鼻子走,而十三弟妹更没有一个当家主母的大家风范,只知道争宠吃醋,成何体统?皇家要做世人的楷模,连你怡亲王都如此这般,还怎么要求全天下的每一个家庭都和睦相处? 朕当然知道,只要是有女人的地方都避免不了争风吃醋的情形,这个时候就是要看你这个当爷的本事了,有本事的爷能够把各个院子安抚好,各自相安无事,没有本事的爷,才会被自己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现在才刚刚一个小小的紫玉都能把你怡亲王府弄个鸡飞狗跳,这若是将来哪个府里的格格或是千金嫁进去,还不得闹得大打出手、掀了房顶? 实话跟你说了吧,朕昨天之所以只是让你回府里教诲妻女而没有别的责罚,就是知道十三弟妹定会跟你大闹一场,只是朕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你老十三竟然是个没用之人,竟然连个女人都管不住,如果自己的府里都管不好,何谈去管理一个国家?其实刚才朕并不是有意旧事重提紫玉的事情,只是跟你探探你和弟妹之间的状况,结果实出朕的意料之外,万没料到弟妹竟是如此强捍,你又是这么软弱,简直是让朕太失望了。 本来朕与你年皇嫂曾经商量过,将来给紫玉寻一个堂堂正正、有头有脸的婆家,了你一桩心事,也让弟妹放下心来,今儿这么一说,朕决定改变主意了,今天朕就跟你那拉皇嫂去说,将紫玉赐到你的府里当差,如果一个小小的紫玉都能在你怡亲王府里掀起滔天大浪,那你也实在是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期望。” 话说到这里,整个房间里静得不能再静了,与最开始听到皇上拿紫玉作试探时的惊慌失措相比,现在在得到紫玉进怡亲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之后,十三阿哥反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皇上是什么脾气他当然清楚,而且也知道这一回萨苏因为善妒的事情彻底惹恼了他的皇兄,更是心里如镜似的,那紫玉不过就是一个幌子罢了,一个皇上用来考验他和萨苏的愰子,只有把紫玉安排好了,萨苏待她亲如姐妹,才能够彻底改变皇上对十三福晋的偏见,否则别无它法。试想,如果他越是千方百计地拒绝紫玉进府,岂不就越是表明他对萨苏言听计从?结果就越是惹得皇上怒不可遏,非但于事无补,更会雪上加霜。 “回皇兄,臣弟谨听您的教诲,也万分感谢您能将紫玉赐到臣弟的府上当差,臣弟定当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管好自己的女人,管好自己的府邸……” “好了,好了,赶快下去吧,有跟朕表忠心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紫玉进府之后怎么办的问题吧。” 第2734章 心事 十三阿哥从皇上那里退下之后并没有立即给萨苏传口信,以便她提前去做好准备,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因为按照他的判断,昨天在翊坤宫闯下那个大祸之后,萨苏今天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呆在府里,肯定是又给冰凝请安去了。宫里到处都是耳目,他不想给皇上留下一个与萨苏结立同盟的印象。不过他也没有给府里提前传口信,一来紫玉只是一个奴才,特意传口信更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二来紫玉又是皇上考验他的一块试金石,安排办不好的话,他和萨苏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因此思前想后,十三阿哥决定由他和萨苏、紫玉三人一并进府,对外只说是顺路,实际上他是想要亲自安排所有的一切,万不可让最擅长鸡蛋里挑骨平的皇上再挑出半点错处来。 十三阿哥猜得果然不错,萨苏确实是一大清早儿就赶快向宫里递了牌子去给冰凝请安,既是惦记湘筠也是忧心雪薇。 其实冰凝这一夜也是睡得极不安稳,不停地催促月影过去格格房那边查看动静,每一次月影回来都说相安无事,却怎么也不能让她踏实下心来。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起床之后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因为惦记湘筠和雪薇那边的情况,也顾不得许多,赶快梳洗利落,就接到了怡亲王府的递进来的牌子,她当然知道萨苏的急迫心情,于是赶快吩咐小武子回信儿,结果才回了信儿没一会儿就见萨苏人已经到了她的房外。 “给皇嫂请安。” “快快起来,我刚刚回了口信儿,你怎么就到了?” “我这心里头不是着急吗?就跟传信的奴才前后脚离了府,我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府里的奴才,知道您已经起来了,就一刻都没有耽搁,赶快过来了。” “唉呀,你这一夜想来也是没有合眼吧?起得比我还要早,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也是自作自受,若是教好了四格格也不至如此……” “弟妹你快不要自责了,这也不是你和四格格愿意发生的事情,另外,昨天两个小姐妹还算是相安无事,今天还没有过来请安呢,正好你在这里,亲眼看看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呢。”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被挑起,湘筠和雪薇在湛露、凝霜还有雪薇自己的丫头欢儿的服侍之下进了屋,然后主仆五人又齐刷刷地向冰凝和萨苏请安。 请过安后,冰凝赶快起身,左手拉上雪薇,右手牵上湘筠,仔仔细细地查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雪薇还好,虽然对冰凝从来没有任何好感,但毕竟闯了这么大的祸,又是有求于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替她的阿玛说好话,因此对冰凝的态度不似从前那么敌对了。然而湘筠的情况仍是堪忧,原本就是一个情绪内敛的姑娘,又遭受了丧母之痛的重创,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好起来的?冰凝深知湘筠现在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她这个小姨又是罪魁祸首,若是现在开口,她就是说上三天三夜湘筠也听不进去半个字,小格格需要的不是她的道歉和关心,而是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深知湘筠脾气的她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那就慢慢再开导小格格吧。 见到自己闺女平安无事,萨苏的这颗心终于踏实下来了,然而对于湘筠和冰凝母女两人的愧疚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可是她除了每日早早地前来请安,陪着冰凝说说话、宽宽心之外,真的是一丁点儿的忙都帮不上,毕竟她不太了解湘筠,就是想开导几句小格格都不知道怎么起头才好。 此外,萨苏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昨天晚上那一场不欢而散的争吵,是他们夫妻成婚二十来年之中最为严重的一次,令她不禁对自己和十三阿哥的未来更是充满了忧虑。从前他是落魄的光头阿哥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两个人都是乐天派,又都是不重名利之人,整日里游山玩水,好不逍遥,两个确实是很少红过脸。现在不一样了,从最没有权势的闲散阿哥一朝成为万众瞩目的怡亲王,萨苏在感受到一夜之间飞黄腾达带来的巨大荣耀的同时,承受的压力更是与日俱增。特别是她昨天晚上拂袖而去之后,那么会哄女人开心的十三阿哥居然没有追上来,而是任由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尽管还是暑末之时,她心中的寒意却是侵入到每一寸肌肤。 今天她早早进宫请安,既是不放心湘筠、冰凝和雪薇,她是因为她内心中深深的惶恐和不安。十七福晋哈宜乎的“前车之鉴”就是她的眼前,前两天这个弟妹跑到府里跟她哭哭啼啼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仅仅是同病相怜又有少许的暗自庆幸,然而通过昨天晚上的那一番争吵她深深地体会到了哈宜乎的绝望与无奈,只是没有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迅速,让她来不及做好准备却又不得不承受。 上一次因为紫玉的事情她就麻烦过冰凝,这一次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张这个口,又因为有雪薇的事情更是让她不敢再为冰凝添乱,因此尽管心乱如麻,却是绝口没提几个时辰之前才刚刚发生的那一场危机。 萨苏嘴上没有说半个字,却是瞒不过冰凝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萨苏管得了自己这张嘴,却是管不住她的落寞神情,将她所有的秘密彻底出卖。因此待两个小格格在三个奴才的服侍之下依次退下之后,冰凝这才急急地问起了缘由。 “弟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萨苏本来是想将心事压在心底,不再给冰凝添乱,然而冰凝的这一句关心由于正好说中了她的伤心事,压抑委屈了一个晚上,早就憋闷坏了,只此冰凝只一句平平常常的关切之语就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令她瞬间就控制不住地爆发出来,又因为还要顾及脸面,虽然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来捂住了嘴,但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呜咽之声又及剧烈耸动的双肩无一不在昭示她此刻痛苦不堪的心情。 冰凝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不过是出于关心而随口询问了她十三弟妹一句,竟是惹来这个结果,虽然她自己也是一个比较容易动情、容易落泪的女人,然而面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萨苏突然间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如此小女人一面,她也有些束手无措起来。 “弟妹,弟妹,我……,我只是看你脸色不太好,就随口问了问,我不是想让你难过,如果凑巧真的让你难过了,我……,我实在是抱歉,实在是对不起……” 冰凝一贯的伶牙俐齿,然而在这个时候突然间竟是找不出半句话来安慰深陷巨大痛苦之中的萨苏,安慰的话说不出一句有用处的,本是想上前拉住她的手,却是因为那双手正捂在双颊之上,令冰凝已经伸出去的手竟然没有了落下之处。虽然皇上也不是会哄人高兴的个中高手,但或多或少还是能够对症下药,说几句宽慰人的话,冰凝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心无力的巨大挫败感,因为此时的她连萨苏失态大哭的结症在哪里都不知道,何谈有的放矢地开导呢? 劝也劝不住,又不知道对方的心病在哪里,冰凝无奈之下只得是赶快叮嘱月影不得将这个情形说了出去,又让她把茶水瓜果点心准备好就赶快退下去,让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主子,毕竟萨苏可是怡亲王大福晋,如此有失脸面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概又过去了一两刻钟的功夫,萨苏总算是强忍着将心头的酸楚压了又压,这才抬起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庞,半是不好意思,半是难过伤心地对冰凝展露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皇嫂,真是让您见笑了,实在是太失礼了。” 见萨苏终于开了口,冰凝总算是稍稍放下些心来,于是赶快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的,倒是弟妹你,光是哭也没有用,总归是要想些法子才好……” “没用的,没用的,所有的法子,能想到的我全都想到了,能使得上的我也全都使上了,可是非但没有半丁点儿的用处,反而是适得其反,越演越烈,从前还知道哄哄我劝劝我呢,现在可好,竟是开始骂我了,把我骂哭了都不理会,皇嫂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我还能怎么办呢?” “弟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给我说说呀,真是都要急死我了。再者说了,你是谁呀,你可是怡亲王府的大福晋呢,这么尊贵的身子,谁敢骂你?不要说我了,就是万岁爷也定是不会轻饶了他!” “是我们家爷。” “啊?你说是谁?” “就是我们家爷啊!” “你们家爷不是老十三吗?老十三骂你?到底是我的耳朵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第2735章 变心 冰凝一听说是十三阿哥欺负萨苏,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得到萨苏的肯定答复之后,仍是久久没有回过神儿来,因为她实在是想像不出来,那么温文尔雅、面若冠玉的一个谦谦公子竟然会骂女人,那样的画面实在是不太美呢。若说十四阿哥骂女人她倒是不太吃惊,毕竟他是一个很不会讨女人欢心之人,而十三阿哥可是既招女人欢喜又懂得怜香惜玉,又是翩翩佳公子,他会骂女人?还是他宠了二十年都盛宠不衰的嫡福晋,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然而萨苏又是言之凿凿的样子,令冰凝心中不禁起疑:怕不是这夫妻两人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弟妹你可真是会说玩笑呢,老十三疼你还疼不过来呢,怎么会骂你?” 萨苏许是心情太过压抑,许是太过委屈,又许是实在是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可以充当情感的发泄渠道,因此冰凝的几句关切之语就轻轻松松地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线,一下子就如犹如冲破堤坝的洪水,不计后果,一骨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我们家爷变了,真的变了,自从我们十三府鸟枪换炮晋升为怡亲王府之后,爷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会宠着我也会哄着我的那个爷了,处处看我不顺眼,嫌我不会读书写字儿了,嫌我长得不够漂亮,总之,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们家爷瞧得上眼的地方,可是我从前也不会读书写字,从前也是长得这个样子,从前爷怎么不嫌这嫌那?” “对呀,你这不是都想得很明白了嘛!老十三还是从前的那个老十三,你也是从前的那个你,只是偶尔夫妻俩闹点儿小脾气罢了,有个词儿不是说‘打情骂俏’吗?别看是打打闹闹,却可以增进夫妻感情呢……” “唉呀,皇嫂,我是想明白了,可绝不是您说的那个样子!弟妹还是从前的那个弟妹,可老十三根本就不是从前的老十三了!” “停,停,老十三又没生了三头六臂,他怎么就不是从前的老十三了?” “他……,他是陈世美!” “陈世美?” 冰凝万没有料到萨苏一个满人的格格竟然还知道陈世美,禁不住扑哧一下子乐出了声,恐怕萨苏只知道这世间有一号人物叫陈世美,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遗臭万年吧。 “弟妹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你可知道陈世美是何许人也?” “怎么不知道,他不就是抛弃了糟糠结发之妻,娶了公主当附马的负心汉吗?” 一句负心汉让冰凝彻底地折服了,没想到萨苏这个正宗的满人贵族出身的格格竟然对汉人文化了解得这么清楚,还是是不会读书不会写字儿之人,这么看来也不像是她曾经表现得那么不堪嘛。 “既然知道陈世美是个为了当上驸马而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那你就更不应该伤心了,老十三一个皇子阿哥哪里还用得着想法设法削尖了脑袋去当什么驸马呀,他自己就是阿哥好不好?” “皇嫂您就别逗我开心了,我这心里头真的是乱得不行,您也是得皇兄宠的女人,将心比心,如果皇兄哪一天跟您说,他变心了,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您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萨苏一句话就将冰凝说得哑口无言了,是啊,人都是这样,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总是不会真切地感受到有多么的痛,多么的疼,因为那些刀剑没有扎在自己胸膛之上怎么能够真切地感受呢?虽然知道底气不足,但是面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萨苏,冰凝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帮这个可怜的为情所困的女人。 “弟妹问得对,如果万岁爷哪一天告诉我,说他变心了,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一定会成全他们。只是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咱们俩是没有可比性的,你是大福晋,是正室嫡妻,而我只是个侧室妃子……” “皇嫂,对不想,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没关系,事实就是如此,不是你的错,不需要道什么歉,对了,还是说说你的烦心事吧,难不成是老十三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了?”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啊?是哪家的姑娘?” 冰凝知道十三阿哥命犯桃花,但是萨苏直言不讳地说出来的时候仍是让震惊不小,毕竟她是笃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其实皇嫂,我从前也跟您说过这个事情的,就是那拉皇嫂的丫头,紫玉。” “啊?你不是说老十三跟紫玉没有什么,只是醉了酒,刚好遇到紫玉在他身边服侍,就虚扶了一把吗?” “是啊!就是虚扶了一把,就心心念念不忘,想要讨进我们怡亲王府来了。” “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昨天我就随口说了一句,我们家爷倒好,直接顺竿儿就爬了,说什么‘爷平生就喜欢两种女人,才学出众的,还有模样出挑的,紫玉至少样貌没得挑,爷还就是看上她这点儿姿色了’……” 话才说到这里,又勾起了萨苏的伤心事,禁不住地悲从心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瞬间又流了下来。 冰凝一听这话,当即也是面如土色,为了萨苏,她特意跟当时的王爷提了紫玉的事情,也点明了紫玉是有婚约之人,还好心地打算让那丫头的未婚夫顶了年家的名义娶她,以期保全住所有人的脸面,结果到头来竟然不是她想的那样子?假若真是十三阿哥看上了紫玉,那她精心设计的那一番岂不是费力不讨好?这边没能帮助萨苏避开婚姻危机,那边令十三阿哥因为没有娶到佳人而记恨于她,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呢。 不过冰凝现在实在是没有精力来考虑自己如何,望着这个因为骤然间失去了夫君的爱而痛不欲生的十三弟妹,同情弱者的天性令她自然而然地偏袒到了萨苏这边。 “弟妹,老十三是什么人,我这个当嫂子的不清楚,难道你这个当嫡福晋的也不清楚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喜欢模样出挑的女人想必也是心里话,估计谁也不会说自己喜欢模样丑的女人吧,可是不管是我还是你都应该看得出来,他对你,不管是厚爱也好,专宠也罢,总而言之,还没有哪个模样出挑的女人更得了他的心呢。二十来年都走过来了,怎么就凭他一句话你就这么沉不住气了?” “皇嫂,不是我沉不住气,而是我们家爷今非昔比了呀!从前我们十三府要什么没什么,来人都是绕着走,生怕惹了晦气,现在再看看,唉呀呀,不得了呀,黄色琉璃瓦的亲王府呢!陈世美没考中状元之前不也是跟糟糠妻过得很恩爱吗?当了状元郎了,连公主都肯下嫁的人了,还能跟从前一样吗?我们家爷可是比那陈世美更要尊贵不知道多少,又是亲王,又是总理大臣,又是皇兄最倚重的兄弟,多少人想攀上这根高枝呢!就算是这么权高位重,我们家爷还能心心念念不忘紫玉姑娘,那可真是情比金坚!” 说到这里,萨苏怒极反笑了起来,虽然此前她的心情是极度的悲愤交加,然而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悲愤积郁太多,物极必反之后令她一下子冲破了黑暗的重重包围,然后突然间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田地,自己是多么的傻又是多么的可笑。 看到萨苏脸上的笑容,冰凝很是诧异,好生奇怪她怎么才随便说了这么几句就能把萨苏这么重的心病劝开了?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抬眼望了过去,这一看要紧,冰凝的心瞬间就凉了下去,因为透过萨苏脸上的笑容她看不出半点欣喜之情,相反全是悲凉,于是突然间明白萨苏哪里是想开了,怕不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世上最不怕哭闹之人,因为哭闹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怕就怕陷入绝望之人,对于无欲无求之人才是真真的束手无策。发现萨苏如此反常地怒极而笑,让冰凝的心情咯噔一下子跌入谷底。 “弟妹,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难受呢,其实……” 冰凝实在是不忍心萨苏遭受如此痛苦的折磨,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是与十三阿哥伉俪情深地走过人生最美的青春年华,这世上有几个正室嫡妻能够和夫君这般幸福圆满?因此她犹豫了,在没有请问皇上之前,她要不要把他们之间曾经关于紫玉的安排透露给萨苏呢?说吧,坏了规矩,不说吧,看着萨苏如此痛苦的样子真是让她于心不忍。 “弟妹,我……,我听月影那丫头说,紫玉好像是家里给说了媒呢。” 犹犹豫豫地说完这句话,冰凝如释重负一般,她也算是实话实说吧,反正这个消息确实是从月影那里听来的,跟皇上没有半点关系,将来皇上若是怪罪于她,那可是师出无名呢! 第2736章 蹊跷 “什么?紫玉家里给她说了媒了?” 萨苏一听说这个情况,当即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来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月影跟紫玉两个人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月影亲口告诉我的,哪里会有错?” “可是,可是这么大的事情,紫玉怎么会告诉月影呢?潜邸里哪个奴才不是皇兄的人?没有皇兄的点头同意就私相婚配,这是多大的罪过,紫玉她不知道吗?她不害怕吗?还是说她多长了几个脑袋,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她……,她应该知道的……” 王府的府规有多严,王爷的规矩有多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紫玉又不是才进府什么都不懂的奴才,怎么可能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就算是家里给说了媒也是唯恐被人知晓,犯下滔天大罪。可这紫玉,不说藏着掖着,居然还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头呢。 见冰凝沉默不语,萨苏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抛出了她新的疑虑。 “再者说了,紫玉就算是跟月影交好,私下偷偷告诉了月影,又怎么可能不叮嘱月影保密呢?明明知道您最得皇兄的宠,还敢跟月影说。月影也是,她不是跟紫玉是好姐妹吗?怎么这个时候反倒是不顾及好姐妹情份了,什么都敢跟您说?” “嗯,嗯……,或许是因为我平日里不怎么管奴才的事情吧,我没罚过任何一个奴才,所以她们可能认为我好说话,就不怎么防着我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会控制不住地疯狂生长,尽管冰凝接二连三地拿话堵了萨苏的嘴,可也制止不住疑虑的持续发酵。 “就算是她们没有防您之心,可是弟妹我还有一事不明白,紫玉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了吧?” “是的。” “皇兄前些日子下了宫人二十五岁可以出宫的圣旨吧?” “是的。” “既然皇兄特意下了旨,宫人二十五就可以不再当差了,紫玉又是已经由家里给说了媒的人,怎么直到现在还不见她有出宫的打算呢?还是弟妹我孤陋寡闻,那拉皇嫂已经许了她什么好处了?” “没有,没有,你那拉皇嫂肯定没有许她什么好处,这是肯定的,我敢保证……” “那她为什么还在宫里耗着?准备退了家里的亲事当个老姑娘升女官?” “这……” 这句话真是把冰凝给问着了,因为紫玉不是她的奴才,又因为皇上答应她好好安排紫玉的事情,因此她就没有再过多地上心,紧接着就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先皇宾天,皇上继承大统,入主皇宫,又接二连三地失去亲人,令冰凝更是没有更多的心思用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奴才身上。想当初也只是为了讨得萨苏一个安心她才跟皇上提了一句,否则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伸那么长的手,直接伸到雅思琦的院子,那不是持宠而骄是什么?幸亏皇上知道她不是有野心的女人,否则也定是要怀疑她搬弄事非、挑拨离间了。 现在距离当初十三阿哥向皇上讨要紫玉已经过去小一年的时间了,时间久得冰凝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事情,今天经过萨苏旧事重提,也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同时也突然间意识到这个很是奇怪的事实。 皇上一声令下,就连年岁还不到二十五岁的奴才都动了活心思,一个个想方设法地托关系找门路,甚至不惜拿出当差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儿可怜家当,悄悄去贿赂内务府的小官小吏们,以期篡改年龄提前出宫,凭借这道圣旨,这些小官小吏们的腰包不知道鼓了多少,简直就是公开的秘密。即便如此,宫人们仍是前赴后继、飞蛾扑火般地一涌而上,纷纷提出要出宫,宫中一时间人手紧缺,捉肘见襟,气得苏培盛一声令下,再有弄虚做假、徇私舞弊的,不管是行贿的宫人还是受贿的官吏,一律严加惩处,同时处罚了几个带头的宫人,总算是强压下了这股出宫潮。 再看紫玉这个奴才可是好,明明家里已经给说了媒,明明已经超过了二十五岁,眼瞧着就要奔二十六了,仍是稳稳当当地守在宫里当差,连提都没有跟雅思琦提一句,如此反常的情形,不要说萨苏本就是疑神疑鬼之人,就连冰凝这个事不关己之的局外人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其中必是有什么蹊跷。 “弟妹,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不好受,想得多了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看你整日为此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这心里头实在是难过,如果再扰了你跟老十三这么和和美美的日子,我就更是觉得不值当。你看这样行不?待我见了万岁爷的时候求一个恩典,让他找个机会许了紫玉婚事,这样也就一劳永逸,一了百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呀,您这里已经够忙的了,湘筠的事情还没有个眉目呢,我这儿又给您添乱,实在是使不得呀。” “哎,这回你就听我的好了,湘筠这里不是有四格格帮衬着我嘛,另外,我跟万岁爷求的这个恩典不但是帮你,还能帮了紫玉了,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可是您也知道,皇兄最气恼女人善妒了,如果被皇兄知道是我……” “你呀,你还信不过我吗?我怎么可能说是因为你的原因呢?” “不说是因为我?那您怎么跟皇兄求这个恩典?”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这件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了,保准还给你一个待你一心一意的老十三就是。” 冰凝打了保票又不说什么法子,让萨苏将信将疑之际也不得不点了头,毕竟是丢脸面的事情,又是求人的事情,她哪里还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得是依了冰凝。 萨苏从一大清早进宫一直待到了晌午,用过午膳就到了午休的时间,她不想扰了冰凝的午休,虽然心怀愧疚,但也不得不就此告退。 午休之后,冰凝吩咐月影将湘筠、雪薇还有福惠一并叫来她的房里,两个格格被她安排写字帖,福惠阿哥由她口授古诗,一时间她的房间直接变成了上书房,她一个当三个格格阿哥的师傅,忙得不亦乐乎,时间也是眨眼之间就过去了,马上就到了晚膳的时辰。 湘筠一直都是情绪不好,冰凝虽然知道小格格对她还有抵触情绪,但是母女两人的关系总要慢慢地改善,总不能一味地逃避和冷静,今天下午读书习字的时候,尽管湘筠仍是面色哀伤、情绪低沉,但至少没有跟她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湘筠生活渐渐地步入正轨,于是她打算利用雪薇在场作陪的大好机会,通过共同进膳以及只得是让徐嬷嬷带福惠回阿哥房用晚膳,而将湘筠和雪薇都留下来跟她一并用膳,结果晚膳才刚刚摆上桌,就听到门外一片嘈杂的脚步声,果不其然,是皇上。 湘筠得知了婉然故去的消息,而皇上昨天夜里才得到消息,今天又是忙了一天,自然是只能借晚膳的时间过来安慰小格格,结果一进屋就见到了正在享受特殊待遇的湘筠,同时也一并见到了闯下大祸的雪薇。 众人请安过后,皇上自然是先将湘筠喊到了自己的身边。 “湘筠,皇阿玛今天忙公事,才刚刚得了空,过来看看你。皇阿玛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不过你快要是大姑娘了,过了生辰就要九岁了呢,是大姑娘了就要有大姑娘的样子,朕知道你失了额娘心里头难过,可是你也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前些日子朕也失了额娘,朕的心里头也不好受,可是朕是天子,不能因为心里头不好受就放下自己的差事关起门来伤心难过,朕还有大清江山社稷,还有黎民百姓,不能放任一切不管不顾。湘筠虽然还小,还没有这么多的差事需要去做,但是你还有小姨额娘需要你去关心,有福惠弟弟需要你去爱护,有功课需要去学习,额娘终有一天会离开你,只是早晚的事情,朕知道确实是有些太早了,也知道你是那么的想念她,不止是你,你的小姨额娘,你的皇阿玛都在想念她,无时不刻地想念。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是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每日里孝敬父母,尊敬兄姐,爱护弟妹,学习课业,做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大清公主,想你额娘定是会含笑在九泉之下的。” 皇上这番语重心长之语说完,湘筠确实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正如皇上所说,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而且是个明事理的大姑娘,她失了额娘心里难过,皇上不也是刚刚失了他的额娘吗?不也是一样的伤心难过吗?更何况皇上背负着整个大清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若也是像她这样整日怨天由人、凡事不理,大清帝国怎么办,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第2737章 父爱 受到皇上的一番开导,湘筠的心里虽然还是闷闷地堵得难受,但总归是比先前要好了许多。因为有一个不受恩宠的额娘,小格格自幼生长环境确实是要艰难不少,不过也造就了她小小年纪就极懂事理的性情。听完皇上语重心长的这番话,她的心中很是愧疚,比起她的皇阿玛,她是多么的渺小,又是多么的任性,为了开导她,皇上特意放下国家大事,专程过来悉心安抚与她,所谓父爱如山当是如此。同时也正如皇上刚刚所表达的那样,谁都有额娘,谁的额娘都有过世的那一天,对于逝去的亲人既要深切缅怀也要好好地继续生活,善待那些正在关心自己的亲人们,譬如她的小姨额娘,譬如她的皇阿玛。想到这里,湘筠唯有赶快跟皇上说一句让他安心放心的话才能缓解她的愧疚之情。 “回皇阿玛,女儿知错了。您这么忙还要来安慰女儿,是女儿不孝,耽搁了您的功夫,实在是不太应该了。” 湘筠一边说着一边当即就跪在了皇上的面前,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既是心中愧疚,也是因为太过思念她的额娘。 皇上本是想要安慰小格格,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却是不承想湘筠这么懂事,心中也是又不安又伤感。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越是逆境中成长的格格越是明事理,感慨于湘筠的早熟也担心自己刚刚那一番话说得太重了,于是皇上赶快起身,上前一步亲自将小格格扶了起来。 “女儿,乖女儿,你没有错,什么错也没有,你是个好姑娘,不贪图荣华富贵,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本分,真真的是让朕太心疼你了。原本朕还担心你做了大清的公主之后会嫌弃你那无权无势的阿玛和身份低微的额娘,现在看来,朕确实在是杞人忧天了,实在是庸人自扰了。朕知道,这宫里纵是千好万好,在你的眼里也不及你们十四府的半点好,但是你放心,虽然你额娘不在了,虽然你阿玛不在京城,可是皇阿玛和你小姨额娘一定会待你如亲生闺女一样,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朕说到做到,绝没有半点……” “皇阿玛!” 湘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面扑倒到皇上的怀中,一面失声痛哭起来。这是她自从得知婉然过世的消息之后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情绪痛哭失声,她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既失礼又失态,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力气去维持自己一贯的淑女形象,尽管因为涕泪横流而将皇上的龙袍弄得污秽不堪,然而她是有多么地贪恋她的皇阿玛的怀抱,又是有多么的需要一个坚强的依靠,说她贪心也好,说她骄纵也好,就让她痛痛快快地放任自己一次吧。 湘筠是个内敛的姑娘,不管是当初留在潜邸变相当作人质,还是后来被皇上收为养女,他们父女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既没有热情活泼的悠思之间那般浓烈,也没有与温柔贤淑的锦茵之间那般温情,一直都是既不刻意亲近也没有故意疏远。对于与湘筠之间的亲情,当时他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不是亲生的女儿,而且他也知道,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建立起来。假若湘筠才成为皇家公主,他们父女的关系就立即好得不得了,皇上反倒是要怀疑小格格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了。毕竟古训“子不嫌母丑”,如果湘筠表现出嫌弃十四阿阿哥失势落魄,嫌弃婉然出身低微,而对他这个皇阿玛和冰凝这个贵妃额娘极尽讨好之能事,那么在皇上的眼中,这样的大清公主品性实在是堪忧,定是要后悔收养湘筠。 此时此刻,面对哭得天昏地暗的小格格,皇上非但没有计较湘筠失了礼数,反而因为她的有情有义而备感安慰,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替婉然抚养好她的女儿,要比亲生的格格还要亲近,还要疼爱,把所有亏欠了婉然的全部补偿到湘筠的身上,唯有如此才能够让他稍稍心安一些。 因此皇上一直任由湘筠在他的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个够,没娘的孩子有多么可怜,皇上当然是最有发言权,他也是在只有十一岁的时候失了他的养母,孝懿皇后,那个待他视如己出的慈爱额娘。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真的是忍不住,悄悄地哭了不知道多少回,因为那是他人生中最为痛苦也最为艰难的时光,养母过世了,亲生额娘不喜欢他,先皇又很少能有时间陪伴他的身边,年幼的皇上就算是哭都只能是一个人偷偷地哭。 湘筠可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虽然女孩子家心思更是细腻更是敏感更是脆弱,但同时,她更是幸运,因为有疼爱她的小姨额娘,有几乎天天都能见得到的皇阿玛,有这么多温暖的怀抱和坚实的臂膀为她撑起一片晴朗天空,陪伴她度过人生中最为艰难的岁月。 大概过了有两刻钟的功夫,湘筠的情绪总算是能够稍稍地平静下来一些,这才将小脑袋瓜稍稍地偏离了皇上的胸膛一些,一边继续抽噎一边说道:“皇阿玛,女儿实在是太想念额娘了,才会这么没了礼数,还望皇阿玛恕罪,女儿再也不会……” “朕知道,朕知道,所以朕才从来都没有怪你半个字。” “多谢皇阿玛恩典。女儿也明白小姨额娘的良苦用心,定是担心女儿禁受不住失去额娘的痛苦,所以才有所相瞒……” “乖女儿,乖女儿,朕的乖女儿呀。您能体会到你小姨额娘的这番心意,朕简直是太欣慰了,太欣慰了。” 皇上没有想到湘筠这么通情达理,不但这么快地走出了丧母的阴影,还能够这么早地原谅了冰凝的隐瞒之举,这么贴心懂事的格格,怎么不让他喜欢,又怎么不让他愧疚?是他,如果不是因为他,婉然怎么会年纪轻轻地命丧黄泉,客死他乡?若说最不该原谅,最应该愧对湘筠之人,是他这个当皇阿玛的才对。 眼见着皇上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之中,冰凝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正如他所说的,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唯有好好地活下去,才是对逝者的最大安慰。好不容易让小格格明白了这个道理,他这个当阿玛的又陷入了感情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岂不是刚刚对小格格的那番努力劝慰又要前功尽弃了?思及此,冰凝只得是赶快上前一步,将湘筠从皇上的怀中抱过自己身边,减轻对湘筠情绪的感染,也能够让他好好地平复一下心情。 “湘筠,你能原谅小姨额娘,你知道我有多么的高兴吗?” “小姨额娘,女儿原谅您,其实女儿也没有特别生您的气……” “嗯,没有特别生小姨额娘的气,那就是说还是有点儿生气了,是不是?” “小姨额娘,也不是了,就是觉得您们大家都知道,只湘筠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就觉得湘筠这个当女儿的真是没有半点用处,不能保护好自己的额娘,不能……” “乖女儿,你再这么说,朕就没有脸再见你了。要说没能保护好你额娘的人是皇阿玛才是,哪里能要你这个小女娃娃去保护……” 湘筠的一句话又勾起了皇上的自责与愧疚,冰凝害怕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悲伤起来,于是赶快开岔开话题。 “万岁爷,时辰已经不早了,您刚刚过来的时候怕不是还没有用膳吧?正好湘筠和雪薇都在,若是您不嫌弃臣妾这里,要不然就……” 皇上当然能够明白冰凝的良苦心用,知道自己不能再当着湘筠的面伤感了,于是赶快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好,好,朕确实是还没有用膳呢。高无庸,去传朕的吩咐,就将御膳摆到这里来吧。” 不多时御膳就摆好了,于是冰凝那桌一筷子都没有动的晚膳只得是象征性地摆在了一旁。按礼来讲,今天他们四个人是按家宴排座次,而不是按主宾次序落座,因此应该是皇上居主位,冰凝居右次主位,两个小格格分坐左右两个边侧位,以体现出长幼尊卑。然而念在湘筠深受丧母之痛需要安抚,雪薇也因为昨日受惊而需要安抚,皇上又是难得能够与两个格格共同进膳,于是冰凝特意安排两个小格格一左一右陪在皇上的身边,她自己则坐在下了皇上的对面,下手位的地方。 对于这个有悖常理的安排,皇上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不过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决定遵从冰凝的意思。虽然坏了规矩,可是两个格格,手心手背都是肉,特别是刚才,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湘筠的身上,还没有来得及跟雪薇说几句话,不想被雪薇误会他这是刻意在惩戒处罚她,于是最终也就只好默认了这个安排,只是觉得委屈了冰凝。 第2738章 求败 用过晚膳之后,两个格格向皇上和冰凝行过礼就由奴才伺候着退回去了格格房,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虽然因为开导湘筠和共进晚膳,皇上在翊坤宫耽搁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可是萨苏哭红了双眼,失魂落魄地离开的样子一直停留在冰凝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而现在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呀。都说择日不如撞日,何况皇上一旦忙起公务来,简直就是分身无术,她哪里还敢提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来分他的神扰他的心?想到这里,冰凝努力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向他开口。 “万岁爷,臣妾知道您日理万机,忙得不可开交,可是,臣妾还是想请您是否可以留步……” 冰凝这句话说得郑重其事,但是在皇上的耳朵听来,却又是别有另外一番意思。 “噢?你想要朕留步?” “嗯,臣妾知道逾越了,可是……” “昨天说你长能耐了你还不承认呢,这不,今天就乖乖地露出马脚来了?这才没几天就学会变着法儿地留朕了。看来朕果然是没有看错人呢,终于开窍了,知道多花些心思在朕的身上……” 天啊!冰凝只是为了缓和萨苏和十三阿哥两人的夫妻感情,生怕耽搁他公务,做足了思想斗争才鼓足勇气开口请他留步,结果……竟然被他误会自己是在争风邀宠,简直就是天大的冤枉!被气得满脸通红的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有没有规矩,当即就打断了他的得意洋洋。 “回万岁爷,臣妾是有要事相商,也根本就不是您想的那样,您怎么就……” “噢?朕想的是什么样?” “是……,哎呀,臣妾不说了,不说了,活活要被您气晕头了。” “都晕了头了还闭不上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儿呢!” 既然气晕头了还不能让冰凝乖乖地闭上嘴,那他也只有使出屡试不爽的杀手锏,果然是一招见效,顿时再也听不到她的喋喋不休,唯有一室旖旎,万种风情。 终于,缠绵悱恻的吻持续了一刻多钟的光景才算是在冰凝真的要晕倒之际不得不暂时结束,原本就被他气得通红的脸颊现在又因为这个绵长之吻而更加的鲜艳欲滴。不甘心被他屡屡得逞还被他屡屡摆布,冰凝终于拼尽最后一口力气道:“您不是心系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吗?整日跟臣妾这般,岂不是要……” “要怎样?” 冰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四个字。 “醉生梦死。” “这就能醉生梦死了?你也太小瞧朕的自制力了,不对,是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皇上一句话就令冰凝那张原本还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即刻变得红一阵白一阵,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在奚落她自作多情嘛!从前两人是一对怨偶的时候,也只是相看两生厌,她还从来没有干过上赶着的买卖,现在倒好,只皇上一句话,她的形象立即变成主动献媚人家还不领情的困窘模样,真真是气死她了! “好好好,臣妾自认是没有这么高的魅力,所以往后还要劳烦万岁爷,好好把持住您的自控力,千万不要再到臣妾这宫里来了,千万不要管不住自己的腿再管不住自己的心,徒留懊悔万分。” 冰凝在最近多次与皇上的过招都是处于下风,今天也是,总是被他力压一头,处处被动,刚刚居然还被他嫌弃,竟然笑话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好,既然她是自做多情,那就请他管好自己的自制力,不要有事没事就往翊坤宫跑,养心殿那么大,还不够他住的?国事大事那么多,还不够他忙的?她又没有差奴才给他传口信,更没有请他过来,还不是他自己臊眉搭眼地颠颠跑来?哼,有本事他以后来都别来!她再高估自己的魅力,再是倒贴,如果他不过来的话,还不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被冰凝堵了个严严实实,皇上不但没有气恼,反而觉得心情大好。这些日子以来他与冰凝之间的交锋不可谓少,而且次次都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胜固可喜,但是次数多了也会令皇上有些兴致缺缺,毕竟过招的乐趣在于享受旗逢对手的,现在过程没有了,直接就是他大获全胜,那还有什么意思?今天可好了,冰凝又恢复了以往的神勇状态,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几乎不易觉察的破绽都能被她牢牢抓住,而且是在瞬间就扭转了局势,即刻反败为胜,实在是太让他欣喜不已,因此即便是在一个女人的面前败下阵来,他也没有丝毫的羞愧之色,相反还是喜不自禁、乐享其中。 皇上此时的心情大好也是与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境遇有关。自从皇太后过世之后,钳制他的后宫力量彻底消除,而前朝的反对势力也因为十四阿哥和三阿哥镇守遵化皇陵而分化,因为八阿哥的以退为进、按兵不动而消弱,因此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再也没有了皇上最初登基之时那种腹背受敌的困境,相反更是被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氛围与包围,就连他最亲厚的十三阿哥都是谨言慎行,更不要说其它官吏了。 前朝如此,后宫更甚,随着皇太后的过世,后宫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皇上女人们的天下,而皇上的女人们当中,雅思琦一贯宽厚又因皇后身份而更加小心翼翼,淑清失宠多年还是有罪之身,惜月为了元寿阿哥的前程不敢有半点闪失,韵音生性懦弱,霍沫无名无分,春枝云芳一直是边缘人物,在这种情况下,就连一贯最为胆大包天敢说敢做的冰凝都不知不觉之间收敛起了锋芒,而且好巧不巧地在她与皇上的这几次过招之中都是大败而归,皇上初尝胜利的时候当然是欣喜若逛,想不到冰凝也有成为他手下败将的时候,然而几次过招之后,次次都是高歌凯旋,令皇上也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从前败给冰凝他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现如今想要主动败在冰凝的手下竟成了奢望之事。 还好,还好,冰凝还是从前的那个冰凝,聪慧狡黠、伶牙俐齿、胆大包天,不畏强势,没有像别人那样把他当成一个帝王高高地供奉起来,说尽虚伪恭维的话,而是一如既住地拿他只当一个平平常常普通人家的夫君来看待,不管是针锋相对还是打情骂俏,一样拿捏自如,丝毫没有因为他身份的转变而有半点别眼相看,即便明明知道是逾越的话,然而经过犹豫还是会说出来,明明知道他会不高兴,然而为了她既有的原则还是会去做,这样的冰凝才是最好,若是单单只从这个方面来讲,她比十三阿哥做得还要好。 就好比现在,皇上当然知道冰凝是因为有正经的事情有求于他才恳请他留步,根本就不是什么争风邀宠,所以他才会一时兴起,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故意开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嘴上说的都是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的话,可心里却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甜蜜。 “好,这可是你说的。只是有些人呀,别现在逞能嘴上说得欢,到时候朕真的不过来了,又是哭天抹泪,又是悲伤难过,徒留懊悔万分。” 面对皇上模仿她刚才的语气又狠狠地将来的这一军,冰凝只是微微一笑。 “万岁爷若是不信,臣妾反正是闲来无事,那就假以时日试目一待吧,看看臣妾会不会哭天抹泪、悲伤难过,徒留懊悔万分。” 皇上根本不需要假以时日试目以待就知道,到时候徒留懊悔万分的那个人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哪一次两个人闹了脾气拌了嘴,哪一次不都是他主动放低姿态舍下脸来跟她讲和?指望她可就像是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在外人面前,他的脸面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那就是冰凝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谁让他是大男人呢,也只是由他来当这个没脸没皮之人罢了。 “哼,你可真是的,说一句为朕悲伤难过的话就那么难吗?为朕哭天抹泪又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为朕哭天抹泪的女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她们是少了一块肉还是丢了一块皮……” 皇上不开口说话还好,开口说的这番话又是直戳冰凝的痛处,什么为朕哭天抹泪的女人多了去了,什么不少一块肉也不丢一块皮的,明明知道她最看不得他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拉拉扯扯,明明知道她不过也是一个妒忌心很强的小女人,可是他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拣她的痛处来捏,实在是欺人太甚! “臣妾当然知道为您哭天抹泪的女人多了去了,用不着您亲口来提醒,不过,也是时至今日臣妾才知道您想要的女人竟然是这种样子的,只是可惜了,臣妾从来不是这种女人,怕不是您今天走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你!你这个女人,可真是太不解风情,太煞风景了!” 第2739章 苦果 皇上万没有想到,本是想跟冰凝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结果一不留神触到了冰凝的痛处,玩笑开大了,大到有点儿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之内的趋势,如若再不悬崖勒马,怕不是要惹得美人发怒,而他自己的日子也要难过万分了。 亏得他昨天想出一个妙计,作为处罚害得十三阿哥遭受萨苏的围追堵截,夫妻两人大吵一场,在怡亲王府足足实实地上演一出好戏,结果才只一天的功夫,同样的一出好戏眼看着就要在他和冰凝之间上演,皇上终于尝到了害人终害己的苦果。这是他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目标,当然了,这也是他低估了冰凝与萨苏之间妯娌情份的结果,原来竟是一点儿也不比他和十三阿哥的兄弟情份差呢。 皇上那边暗自懊恼不已,冰凝这边已是怒火高万丈。她先是因为皇上那句“为他哭天抹泪的女人多了去了”而被踩了痛处,现在又被他讽刺不解风情、大煞风景,再加上因为紫玉而给萨苏添的新病,多种原因纠葛在一起令她心中的火气噌噌噌地火速增长,说出来的话当然也是无法太多地经过大脑。 “怡亲王府因为一个紫玉已经闹得鸡犬不宁、不可开交,难不成臣妾这翊坤宫也是马上就要变了天吗?”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臣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听到冰凝说起怡亲王府昨天晚上的那出“好戏”,虽然已经从十三阿哥那里听了个大概,皇上的心中仍是禁不住地好奇起来,不知道自己策划的这出好戏在萨苏口中说来又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 “怎么?你又捕风捉影听到什么信儿了?” “哪里还用得着臣妾捕风捉影?今天十三弟妹过来给臣妾请安了,他们夫妻两人因为紫玉的事情已经闹得互不理睬了……” “太好了!” “什么?万岁爷,那可是老十三啊!你怎么能够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呢?” 冰凝万分不解,皇上怎么会是这么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十三阿哥可是他最亲厚的兄弟,舍不得受一丁点儿的委屈,现在听到这么震惊的消息,不说赶快劝和,竟然还唱起反调来了,这是为何? “既然你跟朕实话实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朕也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昨天朕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难为老十三一星半点儿,不过,朕不难为他并不意味着别人不难为他,果不其然,十三弟妹不负朕的重望,好生替朕难为了老十三一晚上……” “啊?万岁爷,您这招可实在是太毒辣了,这不是借刀……” “对!朕就是如此这般神机妙算的。再者说了,你不是舍不得老十三被朕惩处吗?而且朕自己也实在是舍不得罚他一星半点儿,所以呢……” “所以您就对老十三痛下毒手?” “你瞧瞧你!人家十三弟妹都舍得,你还替老十三心疼什么呀,真是瞎操心!” “不是臣妾瞎操心,是真的事情闹大了!十三弟妹今天过来哭了一整天了,看得臣妾心里头也是格外地不好受,这两口子难得二十来年伉俪情深、夫唱妇随,多难得的缘分呢,若是因为紫玉那丫头而凉了心,生分了感情,臣妾真是……”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那朕不妨再跟你多说几句,今天上午已经下了圣旨,将紫玉赐给怡亲王府当差,现在她人应该早已经到了老十三那里了。” “啊?万岁爷,这是真的?” “朕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冰凝原本是给萨苏打了保票的,定是会将紫玉的事情解决的稳稳妥妥的,结果中午送萨苏走的时候她还在信誓旦旦,晚上见到皇上竟是得了这么一个晴空霹雳,不但没打紫玉这个危险解除,相反人都已经进了怡亲王府了!此时此刻,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无喘不上气来的冰凝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失信于人的问题,而是将所有的担忧、焦虑、紧张全都放在了紫玉入府的事情上,放在了萨苏未来的悲惨生活上。 “天啊,真的已经是把紫玉赐给老十三了?那十三弟妹她,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有什么不能过的?你是明白人,朕还以为你会因为朕的这个圣旨而深明大义地拍手称赞呢。” “臣妾怎么会是那种无情无义这人?万岁爷,这事儿还有没有缓了呢?” “没有缓了!人都已经过去了,你说还能有什么缓?” “可是……可是臣妾实在是不忍心弟妹从今往后以泪洗面啊!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好人有好报呢?” “你可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呢!朕可真是枉以为与你一直都是心有灵犀,今儿才发现你也不过如此。” 两人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冰凝可就云里雾里实在是不明白了,皇上先是希望她深明大义、拍手称快,又埋怨她不能理解他的深刻用意,可是这种事情让她如何能够理解得了,又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回万岁爷,您此话怎讲?臣妾实在是听不明白呢。” 皇上就知道这件事情被冰凝知情之后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他故意卖了几个关子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紫玉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老十三是堂堂正正之人,他们俩人若能成为一段佳话,朕岂不是成人之美?” “可是弟妹她……” “朕问你,怡亲王府只有弟妹一个女人吗?” “不是。” “既然老十三不只是有萨苏一个女人,再多一个又有何妨?从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回是老十三自己看上的女人,岂不更是佳偶天成?” “紫玉确实是个好姑娘,可是弟妹这么多年本本分分、尽职尽责,跟着老十三风里来雨里去,吃了那么些苦,这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盼来了好日子,却又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臣妾只知道好人都是有报,可是到了十三弟妹这里怎么就不是这样儿了呢?” “你说的这些都在理,也都没有错,可是你也应该知道,女人善妒是‘七出’之一,男人更需要开枝散叶,就凭这两条,紫玉怎么就不能去了怡亲王府?” 皇上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只凭这两条响当当的理由,就不能有任何借口和理由阻止紫玉去十三府,更何况还是十三阿哥自己主动看上的丫头。可是即便如此仍是不能令冰凝释怀,若是她不认识的女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月影的好姐妹紫玉,她就不算是紫玉的主子又怎么可能逃得了干系?就算是十三阿哥自己看上的女人,若是没有皇上的首肯,又怎么可能成就此事?而她偏偏还是稍稍能够跟皇上吹一吹耳边风之人,却是因为晚了一步而害得萨苏身陷苦海,她除了伤心难过之外竟是爱莫能助、毫无办法,就这样眼睁睁地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吗? 不,她还要做最后的努力,不撞南墙绝不回头。 “启禀万岁爷,臣妾记得紫玉姑娘是已经有了婚约之人,现如今去了老十三的府里,岂不是要让老十三落下一个仗势欺人、强抢民女的恶名?” “你怎么又糊涂起来了?紫玉的就算是有婚约在身,那也是未经朕的准许私相婚配,朕没有追究她的罪过,怎么反倒成了老十三的罪名了?” “可是,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想要这么说,您堵得住一个两个,却是堵不住悠悠众口啊?” 皇上本是故意给冰凝卖关子,哪里想得到,平日里精明得连他都屡屡被算计进去的女人,气恨得他牙根痒得不行,可是一旦糊涂起来,竟会是如此不堪,实在是令他不忍直视下去、或是再听下去了。此时此刻,皇上是多么地怀念那个无比聪明伶俐又狡黠可爱的冰凝,即便被她算计、被她欺负也好过见到她现在这副笨到家的蠢女人模样! “唉,让朕说你什么好呢!朕可记得已经跟你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朕只是将紫玉赐给老十三去怡亲王府当差,却是没有赐婚与他!” “这……,这有什么区别吗?紫玉原本是您的奴才还隔了一层,现在成了老十三的正经奴才,岂不是……现在正值皇阿玛和皇额娘大丧,您当然不可能堂堂正正地赐婚予他,但是,您分明知道紫玉可是老十三心心念念的女人呢!现在美人就在自己的府里,还成了自己的奴才,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水楼台朕承认,可是得没得到这个月,那就是老十三的事情了!朕的孝心日月可鉴,相信老十三的孝心也定是只比朕多不比朕寡,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忠不孝、禽兽不如之事来呢?再者说了,就算是没有紫玉,这世上也还会有红玉、白玉、香玉、美玉,各式各样的玉,千姿百态的玉,你全都管得过来吗?老十三心里头有谁那是他的事情,强按牛头不喝水,强扭的瓜它不甜,这些大道理难不成还要朕再给你讲一遍?朕看你平日里可是挺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儿呢,怎么犯起糊涂来竟是还不如村野农妇明事理!” 第2740章 情痴 被皇上好生一顿奚落与数落,冰凝半天也想不出来一句反驳的话来。是啊,如果怡亲王心里头真有了紫玉,不要说她这个当嫂子的鞭长莫及,就是跟他二十来年伉俪情深,生下四子二女的萨苏也是无可奈何,就像皇上说的那样,走了一个紫玉,还会有无数个红玉、香玉、美玉前仆后继,她都管得过来吗?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情感上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万岁爷,理是这个理,但是臣妾还是想替弟妹说句话。月亮还是这个月亮,但是如果老十三登不得那个近水楼台,那月亮也就只能是挂在高高的天上,摘也摘不得,只空留些念想罢了,日子久了心思也就淡了,然而现在您给了老十三这个近水楼台,让他登得那么高,离得那么近,只一抬臂就触手可及,您虽然没有直接赐婚给老十三,可是,您这样做,分明就是助肘为虐啊!” 冰凝一时气糊涂也急糊涂了,竟然用了“助纣为虐”这四个字,要知道,皇上不过就是将自己的一个奴才赐给了自己最亲厚的兄弟,怎么就成了助纣为虐了?再说那十三阿哥既不是像那商纣王般荒淫无道,也没有干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怎么就成了助纣为虐了?皇上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你此话实在是有失公允!而且也实在是没个贵妃娘娘的样子!朕的女人竟是这般鼠目寸光,委实让朕心寒呢。” 冰凝因为口不择言而出言不逊确实是失了礼数,不过她也实在是急得没了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十三阿哥与紫玉日久生情,到时候再生米煮成熟饭,徒留萨苏空伤悲,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与萨苏之间多年的情份? “回万岁爷,臣妾失言失礼,罪当受罚,不过紫玉那个奴才的事情,还望万岁爷三思。臣妾知道,今儿是确实是逾越了,也知道您的圣谕是有千万条道理,但是臣妾还知道,‘理’这个字从来都离不开‘情’这个字,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莫不如此,所以,今天臣妾就算是帮情不帮理,也要再多说下面这几句。 您将紫玉赐给老十三自有您的道理,只是您执意如此,难道说没有其它的私心或是偏心在里面吗?臣妾想来想去,弟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相夫教子,事孝公婆,尊敬兄长,与您更是没有任何过节,哪怕一句重话或是错话都没有说过。凭心而论,老十三可是兄弟几个之中日子过得最不如意的一个,可弟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夫妻两人更是齐心协力,琴瑟相谐,弟妹不图老十三有什么荣华富贵,只求平平安安、相伴是福,这样的弟妹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可却是在老十三飞黄腾达之日惨变下堂糟糠之妻。万岁爷一直自诩办事最讲公平二字,可是您现在这样待她,就是公平吗?” 冰凝还有很多的话要说,只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哽咽在喉而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看着因为替别人难过而伤心欲绝的冰凝,皇上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难受起来。她是重情重义之人,而他何尝不也是同样重情重义吗?十三阿哥呢?更是! 所以他才会踏踏实实地将紫玉赐给了怡亲王,不管十三阿哥是真看上了紫玉还是空穴来风,总而言之,他只不过是要警告萨苏一下,不要持宠而骄,不要依仗夫君的宠爱而将自己变成大清朝第二个妒妇,只是他的这番良苦用心的安排,冰凝能懂吗? 她不会懂的,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尽管没有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没有跟他大哭大闹,可是她心里怎么想的,他怎么会不知?如果他明明白白地将那个关于警告的想法和盘托出,怕不是她又要联想到她自己,再悲春伤秋一场。 皇上知道冰凝为什么会冒着忤逆他的风险仍是要不遗余力地帮萨苏一把,因为她联想到了她自己,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因而感同深受地说出了那一番帮情不帮理的肺腑之言。 冰凝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早早晚晚会有那么一天要让位于更年轻更美貌的女人,而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这个心思呢?虽然他清楚地知道,此生能够得她一人心足矣,但是成为帝王的他不可避免地要在三年孝期届满之时重启大选秀女之事,就算他自己不想再要什么女人,可是秀女不仅仅是给他这个皇帝一个人选的,还有那么多的皇室宗亲也在等着来自帝王大手笔的赐婚奖赏,而他这个帝王为了维护祖宗家法也不得不继续通过选秀这个方式来充实后宫充实门面。 他是情痴,但不是情圣,他能够为了爱而奋不顾身、此生不渝,却不能为了爱而深陷泥潭忘记自己肩负的责任。相反,因为这份责任,他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爱情。 其实,换作冰凝来当这个皇帝,也一样是这个选择,无论谁当这个皇帝,肩上只要担负起江山社稷的责任,都是别无选择。因为女人对于皇帝来讲,不仅仅意味着爱情,还意味着子嗣,没有子嗣,千里江山万年社稷由谁来承继?因此作为帝王也是身在其位、身不由己。 冰凝是聪明人,她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也正是因为明事理她才会更加的痛苦,而且这么些年来她自己的亲身经历也无一不在印证这个真理。自从成为他专宠的女人之后,诞育了三个阿哥一个格格,不可谓算少,然而真正活到现在的却只有福惠阿哥一个人,而且因为没有公主,他又不得不收养别人家的格格。如果他现在还是从前的王爷,他只需要一个阿哥做世子承继低他一等的郡王爵位,也根本不需要收养谁家的格格。实际上,就算是连阿哥没有都没有关系,反正也是世袭递降的爵位,没有任何实质。而帝王则不同了,那是他付出了全部心血换来的九州青晏的盛世大清帝国,他如何舍得拱手相让他人? 所以说他只是情痴,而不是情圣。他可以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地交给冰凝一个人,却舍不得放下红尘万丈中的宏图伟业,放不下他的理想抱负、雄心壮志。老天待人都是公平的,不会让你占尽了人世间所有的好,既然收获了功成名就,就注定要舍弃爱情。 对于皇上的选择,冰凝早在将她这颗心交付与他的时候就看得透彻了,也对自己的未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尽管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有多么的针凄惨,可她仍是飞蛾扑火一般成就了自己的爱情拯救了自己的心,否则她会后悔终生,虽然她的爱情不可能一生一世,但至少她曾经爱过,爱过一个值得自己付出真心之人,此生足矣。 过去的五年,她没有丝毫的后悔,现在的三年,对她而言弥足珍贵,她要牢牢地抓住这三年的时光,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让他们未来关于这三年的回忆全都是最美好,最值得留恋。 冰凝抱了此番心思,皇上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因为三年孝期而暂停了选秀,但是他们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管是对于现在还是对于未来都看得极为透彻,因此都是心照不宣,或许他们都在掩耳盗铃,既然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就装作什么都不想吧。她不可能对于那些新进宫的女人们做到宽容大度,而他也不可能因为她的原因而废除了选秀制度,未来注定是一条相互伤心、相互辜负的道路,只希望那一天到来得越晚越好。 既然还有三年的缓冲期,那么他当然也是和冰凝一样,希望这三年是他们此生最幸福快乐的三年,为了他们的幸福快乐,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影响了她的心境,继而影响了他们的感情,如果他们的感情受煎熬,他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过呢? 冰凝是感情纯粹之人,一旦发现他们的感情之中有了杂质,虽然不会跟他撒泼耍赖、大吵大闹,可是她会立即把她那扇心门紧紧地关起来,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而这一点也是冰凝与萨苏的最大不同,萨苏再是跟十三阿哥吵吵闹闹,也不会绝决地与十三阿哥近若咫尺,心若天涯,而冰凝却会,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眼前,不吵不闹、不哭不说,却是用这把唤作“冷漠”的刀将他凌迟处死。 知道萨苏永远不会离开十三阿哥,他才会如此这般安排紫玉进府,也知道冰凝未来会因为秀女进宫而判了他们感情的死刑,因情逝而心绝。正因为他实在是太了解冰凝了,才不敢如实相告关于安排紫玉进怡亲王府的真实原因。可是面对已经哭成泪人的冰凝,他又怎么能够无动于衷? 第2741章 交心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心上人,却也是因为他的帝王身份而最终只能是辜负了的女人,冰凝伤感,他又何尝不伤感呢?,可是,他已经走上这条通往权力之巅的道路,再没有任何后退的可能,而成为帝王要付出的代价又是那么的多,冰凝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说的一定不是他,他天生就是为了权力而生之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要怪也只能是怪月老为什么要把这根红线栓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要怪也只能是怪她为什么要爱上他?如果她的心中没有爱,就算他再爱她又有何用?她还是因为保全住了她的那颗心而做到全身而退,可是偏偏为何她要爱上他,爱上那个终究有一天要负了她的人?先是失了她的心,再又失了他这个人,三年后的冰凝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不但难倒了冰凝,也难倒了皇上。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也是三年后的事情,现在他们之间不是还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吗?现在他们不是仍然相亲相爱吗?那就尽快珍惜当下吧。 “那个,你先别哭了,为了旁人的事情哭伤身子、哭坏眼睛,实在是不值当呢。” “回万岁爷,臣妾为的不是不相干的旁人,为的可是十三弟妹,怎么就是不值当呢?” “好,好,值当,值当。那朕有话说,你听不听?” “听,当然听了。” “要听就先不能哭了,要是还哭的话,朕就不说了。” 一听皇上有话要说,冰凝料想是与这件事情有关,想必他也不是想将萨苏赶尽杀绝,于是赶快用帕子轻试了两下眼睛,又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将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这才抬起仍是晶晶发亮又通红通红眼睛望向他。 “好了,万岁爷,臣妾不哭了。” 看着冰凝这般强颜欢笑的样子,皇上的心中实在是心疼不已,奈何她天生就是这样的一个性子,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泥自身难保呢,却是为了旁人不惜粉身碎骨。而他不也正是因为这个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的性子才这么深深地喜欢她的吗? “其实朕也不是故意为难十三弟妹呢。” “啊?您这样还不是在为难她?” 面对冰凝万分不解的目光,天生急性子的他却仍是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这要看怎么说了。朕确实是存心将紫玉赐给了老十三,不过,你也知道老十三很招女人喜欢,很有女人缘,就像刚刚朕说的那样,没有紫玉,还会有红玉、白玉、香玉、美玉,再说了,弟妹跟他成亲之前还有成亲之后,老十三身边从来都没有断过女人,可是要说他心里最重看的,从来都是弟妹一个人,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吧?既然如此,那么多一个紫玉又何妨?老十三若是真的有心想要紫玉,朕又岂会不给?能是你或是弟妹阻止得了的事情吗?若是他没有这个心思,紫玉就是在他府里呆上十年二十年又有什么用?所以说,不管有谁进了怡亲王府,只要老十三他们夫妇俩能够将自己的这颗心交给对方,彼此心里都存着对方的好,那就足够了。” 皇上这番话不仅仅是在解释十三阿哥与萨苏的问题,更重要的,他是在借紫玉这件事情表明自己的心意,正所谓借物言志。谁都知道,未来秀女进宫是无法阻拦必将发生的事实,但是这也并不是事实的全部,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是,他已经将自己这颗心完完全全地托付与她,从此他的这颗心只生长在她的心房,与他自己无关。只是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说与她没有任何的用处,因为她不会相信,既然她不想念,那么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没有用处的事情他自是不会去做。 但是现在借着紫玉的这个事情,他知道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借着这个机会可以给她讲明白一个道理,其实紫玉就好比是未来即将进宫的秀女,他就好比是十三阿哥,而她就好比是萨苏,相同的情景、相同的境况更容易让冰凝理解一些。如果男人存了别的心思变了心,女人就是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自己的男人,如果男人的这颗心在女人的身上,就是过了十年二十年,仍是恒久不变。 他没有直接向冰凝表明心迹,而是把自己这颗心交给她,交给了时间去印证,他不是一个只会说不会做之人,相反他是一个只会做不会说之人,更何况是那么的聪明智慧,怎么听不明白他的话里有话呢? 确实,冰凝听出来了,也听明白了,只是,她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欣喜若狂,而是犹豫、迟疑,因为她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知道他是一个多么高傲多么自负之人,可就是这么高傲这么自负之人,竟然明里暗里对她说,不管有多少女人进宫,也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他们都会将自己的这颗心交给对方,这是真的吗?虽然冰凝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也从来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可是毕竟他们不是普通的夫妻,而是帝王与妃子,终究不是普通夫妻能够他仍是将他的这颗心毫无保留地交给她,冰凝怎么可能轻易地相信? 果然不出皇上所料,冰凝不信他!是啊,设身处地想一想,以他帝王的身份,谁能相信他会如此的坦诚、如此的真挚?虽然冰凝不信他,不过也没有太多地打击他的热忱,反正他已经将这颗心交给她了,天地日月可鉴,多说无益,就让时间来印证吧。 知道冰凝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么多的内容,既有十三阿哥夫妇俩人的感情纠葛,也有他们自己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些都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明白并且理解透彻的,那就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好好地想一想,睁大眼睛仔细看一看,看清楚了他的这颗真心,免得日后总被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而且还全都是庸人自扰! “好了,今天朕在你这里呆的功夫实在是太长了,再呆下去,怕不是朕要背负上贪恋美人的温柔乡而误国误事的恶名了。” 这句话果然是格外奏效,倾刻之间就打破了冰凝的沉思,继而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您快快走吧,臣妾也怕被您连累,被骂作红颜祸水,祸国秧民呢。” 冰凝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刚刚情绪如何,都能够跟得上他跳跃的思维,而且还能保持思路敏捷、嘴皮利索,你若有来言我定有去语,就算你是皇帝又怎样?她也照样不会轻饶了你!也正是这样的冰凝能够总是让皇上有一种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感觉,才会总是控制不住他原本很是坚定的自制力,时不时地就想到翊坤宫走一趟,不为别的,就算是过过嘴瘾都是好的。要知道,连十三阿哥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如履薄冰,唯有冰凝,不管他是王爷还是皇帝,都一如既往、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即便是冒着大逆不道的风险也要哄他开开心心。不论是爱人还是知己,冰凝对于各种分寸竟是拿捏得十分到位,这样的爱人知己皇上怎么可能不倾其所有爱她一生一世? “好呀,你这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害怕被朕连累……” “万岁爷,您这是拿着自己的矛去刺自己的盾吗?” “此话怎讲?” “您刚刚不是在责备臣妾胆了越来越大了吗?胆子大怎么还会害怕被您连累?那分明应该是胆子小才害怕的呀!” “你!强词夺理的功夫真是见长呢!有这闲心思闲功夫,好好琢磨琢磨刚才朕跟你说的那番话,别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自己身上想,净想些个有的没的寻不到影儿的东西!” 好一个自相矛盾!说得皇上半分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只得是企图用“强词夺理”来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却仍是那么力不从心,无奈只好把话题扯到“警告”冰凝不要整日里胡思乱想他这件事情上,总算是给自己找补回来一些脸面。 冰凝当然不愿意胡思乱想,可是活生生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偏巧皇上还是子嗣稀薄之人,想到这里,一丝绝望又隐隐地浮现在她的心头。不过冰凝也不是煞风景之人,难得两人又开始了从前旗鼓相当的斗嘴生涯,往后的事情待发生的时候再说吧,珍惜当下、怜取眼前才是现在唯一的出路。 “万岁爷的教诲臣妾谨记在心。不过,臣妾还有一事望您明示。” “什么事?” “就是关于您将紫玉赐给老十三的原因,臣妾能不能告诉弟妹呢?” “为什么呀?您不知道她这些天有多难过……” “老十三若是真对紫玉动了心思,你跟弟妹说这番话,不是让她看到希望又失望,最终绝望吗?” “天啊!原来老十三真看上紫玉了?” 第2742章 考验 面对冰凝的惊呼出声,皇上简直是懊恼万分,平时那么滴水不漏的一个人,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了,怎么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了呢?居然一不留神就被冰凝套了实话出来,当即是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才好。虽然他极喜欢冰凝的聪慧伶俐,但是现在突然间被冰凝偷袭成功,心下当然是极不舒坦,虽说考虑也有打盹的时候,可是猎人太过狡猾还是令皇上这个大老虎极感挫败,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朕什么时候说老十三真的看上紫玉了?你哪个耳朵听到的?” 冰凝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会恼羞成怒,她也只是听话听音自己分析出来的,确实不是皇上亲口所授,看来果真是老虎尾巴摸不得。 “回万岁爷,臣妾妄自揣度圣意,确实是大罪过,下回……” “什么?你还想有下回?” “不是,不是,臣妾是说,再也不敢了。” 看着冰凝小心翼翼地跟他赔着不是,皇上心里也不好受,好不容易还有个冰凝不畏他的帝王之尊,敢跟他打打嘴仗,说说真心话,如果被他吓得从今往后也跟其它人那般在他面前唯唯喏喏,那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好了,好了,你没事儿道歉做什么?” “啊?” 冰凝真是要被皇上阴一阵晴一阵的脸弄得无所适从了,一会儿恼怒她擅自揣度圣意,一会儿又不需要她表达歉意,果然是帝王心海底针,伴君如伴虎。 皇上当然知道自己忽冷忽热的脸色把冰凝搅得心神不宁,为了给她宽心,也为了免得自己日后又多了一个谨言慎行的女人,连生活中最后一点点乐趣都没有了,他只得是奋力自救,但求不晚。 “朕刚刚是想说,其实老十三也没有明明白白跟朕说他看上紫玉了,朕也是通过他的一言一行看出了些端倪……” “啊?那您为什么还要推波助澜啊?” 这一回冰凝长记性了,没有再用助纣为虐,而是特意选择了推波助澜,可是心中却是没来由地深深地刺痛了一下:萨苏看来真是难逃一劫了。冰凝的心被刺痛,脸色也就不由自主地一凛,皇上是察颜观色的高手,当然知道冰凝想到了什么。不过该说的话他刚刚都说过了,现在再多说怕是又要惹得冰凝更加胡思乱想了。 “朕若说让你别替弟妹瞎操心,你定是听不进去,若是跟你说这个道理,想必朕就是不说你也明白,那就是,该来的,你拦也拦不住,不该来的,你求也求不来。放在这件事上,你又不能超脱来看,如果说紫玉真是老十三命中之人,你让朕如何? 让朕强留她在宫里吗?老十三定是会惦记一辈子,俗话不是说得好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如果老十三一辈子都只能是遥遥相望,在心中默默喜欢,那颗心还不全都牵挂在紫玉身上了? 或是让朕赐她鹤顶红?那就更不得了了,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死去的人,一个大活人总归是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短处,而故去的人因为不会说话、不会做事,所以也就不会说错话、做错事,也就是没有任何短处,那样就更像是一个十全十美之人永远地活在那个倾心爱慕她的那个人的心中……” 皇上原本还在滔滔不绝地阐述他的这番大道理,确实是真理,没有半点错,可是说着说着,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吓得立即噤了声。然而晚了,一切都晚了,他意识到的问题冰凝当然也同时意识到了,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寂,唯有钟表滴答之声和偶尔蜡烛爆出的火花声。 冰凝也知道皇上说的这番话一点儿错都没有,一个大活人只要开口说话动手做事,或多或少都会有说错话做错事的时候,而一个故去的人,永远都没有了说错话和做错事的机会,而活着的人因为心中愧疚,自然是只要一想起故去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她的那些好,于是这些最美好的一面就永远地留在了倾心爱慕她的那个人的心中。 这是真理,恒古不变的真理。冰凝也知道自己想这些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谁让皇上一不小心就说到这里了呢?能不让她多心让她多想吗? 冰凝的脸色忽地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皇上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暗叫不好,可是这件事情还不能再解释,否则只能是越描越黑,越说越错。唉,打不过就躲吧。 “你看看,老十三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真是不让朕省一点儿心呢,居然给朕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留也留不得,死也死不得,朕着实是没了办法,只好把这个大难题丢还给他好了,反正紫玉这个人,朕是给了他了,随他去处置,反正与朕是没了干系。其实朕也不是难为弟妹,还是那句话,偷不如偷不着,现在一个大活人整天在他眼跟前晃荡,又能看又能聊,日子久了,新鲜劲儿也就会自然而然地过去了。另外紫玉那奴才也不是个有多聪明伶俐的人儿,说错话办错事的时候多着呢,待哪一回犯了大错,惹恼了老十三,他也不会瞧着她什么都顺眼了,总而言之,这一回你就信了朕,紫玉去了怡亲王府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至于弟妹嘛,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全都是顺顺利利的时候?她这辈子就是过得太顺了,体会不到人生还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而这世上过得不如意的人太多了,不吃苦中苦哪为人上人?从前她是十三福晋,朕也没什么要求,现在她是怡亲王妃,肩上担子当然是要比从前重许多,为人处事都要仔细掂量,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可着自个儿的欢喜,她若是经历了这档子事儿之后,哪儿摔倒的跟头还在哪儿爬起来,也不忹朕一片苦心。” 皇上这招果然奏效,前一刻钟冰凝还纠缠在活人没法子跟死人相比的痛苦之中,这一刻钟又深深地赞同地起他的观点来。人生唯有多经历一些磨难才能够更好地成长,所谓经历风雨才能见到彩虹,而萨苏确实是太缺少历练了。此前因为十三阿哥不被先皇重用,完全是闲散宗室,除了当时的王爷交办一些差事之外,英雄几乎没有用武之地。十三阿哥的日子过得闲散,相应地萨苏也跟着过了近二十来年的安逸日子,更是因为有十三阿哥的独房专宠在身,小日子过得极是滋润,除了缺少功名利禄这道光环以外。然而凡事都有利弊,安逸日子过久了,处事能力自然会有欠缺,就好比现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紫玉事件,说是捕风捉影也好,说是空穴来风也好,总而言之是发现了一些苗头。怎么办?萨苏原本就是直爽性子,又是顺境过惯了,因此根本没有学会凡事三思而行这个道理。 萨苏看不透彻的东西,冰凝却是心中跟明镜似的。因为她与皇上一样都是聪慧之人,看问题当然是一说就透、一点就通,也知道皇上是有意想甩掉这个难题给十三阿哥,也有意借此机会历练和考验萨苏,只是方式方法有些让冰凝难以接受罢了。毕竟冰凝是女人,女人都要比男人更加心软许多,在她看来,用什么法子考验萨苏不好,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残酷的法子呢?虽说皇上是因为不想沾上这道难解的习题而甩手给十三阿哥自行解决,但是感情上受苦、心灵上受伤的却是萨苏,就算是萨苏需要历练,需要经历风雨,然而用别的法子历练不行吗? “回万岁爷,您说的这些臣妾都懂,也都能理解,可是,臣妾就是舍不得弟妹心里头难受呀!看着弟妹难过的样子,臣妾的心里头也是如刀割一般。要不,您换个法子吧,好吗?” “实话跟你说吧,朕也是因为心里头对弟妹存了些想法和意见才如此这般做的。一则女人善妒是朕绝对不能容忍的……” “就算弟妹有些逾越,可那也是老十三的家务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案,您何苦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呢?” “如果皇阿玛还在的话,朕当然不会插手他们的家务事,但是现在既然是朕坐在这把龙椅上,朕就不能坐视不管,你们汉人不总是说‘长兄如父’吗?想必你应该比朕更拎得清吧?再则,萨苏自己持宠而骄,将四格格也教养得骄纵无比,就算你不是贵妃娘娘,也是她的四伯母吧?” “万岁爷,雪薇对臣妾一直恭敬有加,这两天更是精心服侍……” “好了,朕的眼睛又不瞎,那丫头是何等心思朕又岂会不知?” 原来皇上什么都看在眼中!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冰凝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那天皇上极力夸赞雪薇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刻意打压湘筠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不过是为了卖十三阿哥夫妇一个人情,毕竟湘筠是皇上的公主,而雪薇却是座上客,特意捧高雪薇只是他的待客之道而已。想到这里,冰凝为误解和冤枉了皇上而暗暗愧疚起来。 第2743章 进府 冰凝的愧疚之情写满了整张小脸,皇上看了也是有些心疼。 “朕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愧疚的,而是不想让你千方百计地替四格格开脱罢了。” “回万岁爷,臣妾知道了。” 冰凝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似的,在皇上听来更是觉得不好受。 “先不说这些事情了,单说四格格吧。就算你不计较她目无尊长的问题,那么湘筠的事情她也是难逃其责,而更重要的还是弟妹,只因她平日教女无方才导致这等大祸,但凡她约束些四格格的行为举止,提早告诫她进宫之后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怎么可能发生泄露秘密的事情。 朕从来都是公平的,既然是弟妹做了错事,就理应受到责罚,否则谁都可以随意做错事,只一句道歉就了事,那还要刑部做什么?还要判官做什么?还要大清例律做什么? 这一回只因她错得太离谱,朕才不得不出手。虽然这些只是家务事,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作为一家之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只是怎么一个管法,朕也是会三思而行的。碍于她是十三弟妹这个特别的身份,朕既不能打她也不能骂她,但是办了错事又不受处罚逍遥法外也实非朕的为人处事之道。也算是无巧不成书,恰好今天朕跟老十三话赶话地说到了紫玉的事情上,所以朕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老十三,让他自行做个了断。这件事情若是处理好了,他们夫妻两人也算是经历了考验,日后定是能够更加情比金坚;如若是处理不好,那也只能说紫玉是十三弟妹命中注定的一道劫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各自都好自为之吧。” 皇上这番话说完,冰凝再也说不出来半个字来,连替萨苏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皇上的本意确实无可非厚,只是方式方法太过硬心肠了,然而这是他的处事原则和风格,她一个做妃子的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来讲都没有理由对他指手划脚。 于是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皇上是坚持原则,讲求真理,而她则是希望帮情不帮理,以情出发,企图打动皇上,打破他的原则,然而到最后却是既较真又讲理的皇上把她都说服了,差点儿改变了立场。 这一役终是以皇上坚定不移地历练和考验十三阿哥夫妇而告终,冰凝在理上说不过他,在情上又无法打动他,只得是暂时依了皇上的主张,另作它想。 “那,臣妾还有一个打算,不知您可否同意。” “但说无妨。” “臣妾打算让四格格明日先回府里去吧,湘筠这里经过您今天的这番劝慰和开导,应该是好多了,弟妹那里因为紫玉进府,定是心里不舒坦,臣妾想想,还是让四格格回府里陪陪她额娘,要不然弟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岂不是更苦了?” “四格格什么时候回府全听你的意思,朕没有什么想法,只要她们母女能够从中汲取教训,收敛一下各自的性子,好生尽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这一晚皇上在翊坤宫足足呆到了二更天才离开,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得不能再透彻了,不管是十三阿哥夫妇还是他们两个人,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如饮水者冷暖自知。就这样吧,皇上在她这里耽搁的时辰实在是太多了,还有那么多的公文在等待批阅,而这一夜,对他们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难安之夜,就坤宫如此,怡亲王府也是如此。 萨苏中午时分从宫里辞别冰凝之后直接回了府里,本是从贵妃娘娘这里得了保票之后心情稍稍安定了一些,哪里料到还不到半天的功夫就生了变数。 原本按照十三阿哥的计划,他是打算和萨苏、紫玉两人一同回府,所以既没有通知府里也没有给萨苏传口信儿,结果他千算万算,居然漏算了萨苏竟是中午就回了府里,而不是耽搁到晚膳过后。同时他也漏算了皇上雷历风行的办事效率,毕竟皇上是一个将全部心思都扑在公务上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奴才放下公务呢?可是皇上还真就是在十三阿哥退下之后,立即吩咐了雅思琦送人。 因为是皇上亲口下的圣旨,雅思琦自是不敢有半点怠慢,而且本身她自己也是一个急性子,于是领了圣旨回来之后,三言两语就跟紫玉说清了此事,然后也不给紫玉说话的机会,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这个奴才一眼就急急火火地差人去了怡亲王府,要他们速速进宫来领人。怡亲王府的大管家一听是皇后娘娘有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竟然惊动了皇后娘娘,因此也是不敢有半点怠慢,急急忙忙地叫上几个亲信奴才亲自火速进宫。雅思琦当然是不会给大管家任何解释,只说是皇上的吩咐,叫他赶快将紫玉接进府里以便完差,于是在萨苏还在午休之际,紫玉就已经被大管家接进了府里,然后当她才刚刚起床梳洗完毕,连口茶水都没有喝上的时候,就听门外响起了大管家的请安声。 “启禀大福晋,奴才给您请安了。” “是荣格大管家呀,赶快进屋来说话吧。” 听到萨苏的吩咐,荣格大管家即刻进了屋里,又恭恭敬敬地请了一次安。 “奴才给大福晋请安了。” “快起来吧,什么事情这么急?” “启禀大福晋,皇后娘娘吩咐奴才进宫把紫玉姑娘接进了府里,奴才不知道……” “你说什么?紫玉?哪个紫玉?” “回大福晋,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紫玉姑娘。” “啊?” 萨苏一听这话,当即是如雷轰顶天旋地转起来,半天都回不过神儿来。刚刚在宫里冰凝不是跟她信誓旦旦地打了保票的吗?一定能够跟皇上面前竭尽全力斡旋,确保紫玉不会跟十三阿哥有什么瓜葛的吗?这下可倒好,不但有了瓜葛,而且那个奴才直接进了他们怡亲王府,是谁这么迫不急待地要对她进行逼宫? 眼见着自家大福晋头重脚轻身形不稳,仿佛即刻就要昏倒在地的样子,把十三府的大管家吓得是脸色煞白,嘴也跟着不利索起来。 “大,大福晋,大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请太医去!” 荣格不知道他家大福晋这是怎么了,萨苏当然清楚自己的状况,她这是心病,就是请十个太医都无济于事。想到这里,她只得是赶快伸出手来抓牢了座椅的扶手,这才稍稍地稳住了身子,大脑也略微地清醒了一些,于是又冲荣格大管家摆了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你还是先好生生地在这里回答了我的问话再说吧。” “是,是,奴才就在这儿呢,奴才哪儿都不去,可是大福晋,您真的没事儿吗?要不……” “我真的没事儿,你赶快说给我听听,紫玉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后娘娘的奴才怎么到了咱们府上了?” “回大福晋,奴才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就是头晌午的时候,突然宫里的张公公来府上传皇后娘娘的吩咐,要奴才即刻进宫。” “头晌午的事情?” “回大福晋,确实是头晌午,因为奴才还没有来得及吃饭呢,一听这话,连饭都没有吃,就赶快带上孙五儿、赵福几个奴才一刻没敢耽搁就进了宫里。到了宫里就直奔了长春宫,皇后娘娘见奴才到了,也是没有耽搁半刻钟,立即吩咐奴才进屋回话。结果奴才进屋之后,不但见到了皇后娘娘,连紫玉姑娘也是在场,娘娘没有多说,只说是万岁爷的吩咐,将紫玉姑娘赐给咱们府里当差……” “是万岁爷的吩咐?” “回大福晋,正是万岁爷的吩咐。” “将紫玉姑娘赐给咱们府里当差?” “回大福晋,正是。奴才给娘娘回话的时候,紫玉姑娘应该是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停当了,就等奴才接她出宫进府呢,而且娘娘吩咐得又很急,奴才就赶快应下差事。本来是想给咱们家爷传个口信的,不过一来是万岁爷的吩咐,二来奴才也打听了,咱们家爷那个时候不在宫里,去了户部,奴才带的人手不多,又因为要护着紫玉姑娘周全,就先直接回了府里。这不,奴才一回到府里就赶快先到您这里回话了,另外也派孙五儿去了户部给爷传个口信。现在孙五儿还没有回来,不知道爷的吩咐是什么,可是紫玉姑娘已经进了府里,想着是娘娘身边的奴才,又是万岁爷亲自吩咐的,怕安排不周全被万岁爷和娘娘责备,就想先听听您的吩咐。” 荣格大管家一口气儿说完,眼见萨苏脸色仍是煞白一片,心中暗自奇怪。按理说皇上能够将皇后身边的奴才赐给他们怡亲王府当差,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可是他家大福晋非但没有感恩戴德,相反还是这般惊恐万状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想不通,看着那紫玉姑娘美得跟个仙女似的,柔柔弱弱的一个姑娘,而且还是十分的面善,大福晋要权有权,要宠有宠,怎么会害怕成这个样子,仿佛那紫玉姑娘似洪水猛兽似的? 第2744章 立威 荣格稀里糊涂好生奇怪,而萨苏也因为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而疑窦丛生。从目前情况来看,她还在翊坤宫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就已经决定将紫玉赐给他们府里了,也就是说冰凝根本就没有寻到机会能够替她说上半句。难不成她去请求冰凝的事情东窗事发,被别有用心的奴才告到了皇上那里,令皇上勃然大怒先下手为强了?可是,就算是被皇上的耳目告密,然而皇上是那么忙的一个人,一上午的功夫肯定都是在早朝,哪里有什么闲功夫理会她们妯娌之间的家长理短?若不是这般的话,那就一定是皇上早早就知道了她和十三阿哥昨天晚上因为紫玉而闹翻脸的事情,这样说来,是谁向皇上告密了?难道说怡亲王府出了内鬼? 此时此刻萨苏简直是心力交瘁、腹背受敌,这边还不知道内鬼是谁,那边紫玉已经堂而皇之地入府了,令萨苏陡然而生天要亡她之感。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尽快把紫玉给安排好,毕竟这是皇上的吩咐,又是皇后的奴才,萨苏哪里敢有半点怠慢?可是这紫玉又不是普通奴才,是十三阿哥心里惦记上的女人,这让萨苏实在是太为难了。 捧着?她实在是不甘心;冷落?她又确实是不敢。为此萨苏简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是她又不能坐视不管,毕竟荣格大管家在等着她回话呢,紫玉也没着没落地等着她安置呢,派去给十三阿哥报信的奴才也一直没有回府,思前想后,萨苏只得是硬着头皮吩咐道:“你去把人先带到我这里吧。” 荣格领命退了下去,萨苏又让自己的丫头备了茶水候着,不多时,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想是紫玉和荣格到了,于是她赶快抚了抚纹丝不乱的头发,又抻了抻极其平整的衣裳,剑眉肃目、正襟危坐。 随着门帘一挑,进来的果然是荣格,身后还有一个女子,两人进屋后照例还是异口同声地先行请安。 “奴才给大福晋请安了。” 自从这两个奴才一进屋,萨苏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紫玉。萨苏当然认得紫玉,毕竟是雅思琦身边的丫头,虽然比不得红莲人前人后地近身服侍,但至少家宴的时候少不了这个奴才的身影,当初第一次见到紫玉的时候,萨苏即刻是惊为天人,没想到一个奴才竟是生得这般模样俊俏,又见她性子也不是张扬,只觉得这奴才天生一副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暗地里也曾替她很是惋惜,想必未来的姻缘不会很顺,毕竟她的条件那么好却又是当奴才的,高的她肯定攀不起,低她定又是看不上,只能感叹造化弄人了。 萨苏就算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出来,从前替紫玉可惜的时候竟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成了自己府里的奴才,枉她当初还那么真心实意地待这个奴才,竟成了自己命中的劫数,更是造化弄人呢! 一晃十来年过去了,当初那个青涩的丫头已经出落得更加成熟更加俊俏,简直就是一像一颗熟透的桃子,散发着迷人的果香,惹得人禁不住想要上前过去亲近她,进一步去发掘她的美好。她的美是青涩的美,纯真的美,既不是风情万种也不是妩媚动人,冰凝也美,不过冰凝的美中夹带了更多的高傲、孤寂、与自信,这是与她自幼的生长环境密切相关,紫玉因为是穷人家的孩子,因此她的美貌之中更多的是卑微和青涩。 紫玉除了美貌以外,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人品和性情,平日里极为洁身自好,因为她知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因此也就能够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没有因为这身好皮囊而不知道天高地厚、妄自肖想不切实际的东西,所以萨苏从不曾听到雅思琦或是冰凝说起她干过什么争宠献媚的勾当,偶尔提及也是说起她如何如何讲义气有担当,替月影解决了多少个麻烦之类的。想想也是,以她的容貌虽然有足够的资本,但是在雍亲王府那样府规森严之地,若是有什么,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安安生生地当了十来年的差事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紫玉模样出挑、品行端正、性子沉稳,就连萨苏这个女人的眼睛看来,对紫玉都是忍不住地心生爱怜,更不要说十三阿哥那样的大男人了。想到这里,萨苏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或许这就是命吧,想必紫玉当初一进雍亲王府的时候,十三阿哥就看上了这个奴才,存了别的心思,只是碍于情面没好意思直接跟他四哥四嫂要这奴才,后来因为醉酒虚扶这个机缘才让他有了向皇上开口的借口和理由。其实十三阿哥与萨苏成亲之后,府里也陆陆续续娶了几房庶福晋,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让萨苏产生如此紧迫的危机感,难道说就是因为紫玉是模样最出挑的?可是她的出身却是最低微的呢。 思绪飘得越来越远的萨苏当然是半天都没有理会荣格大管家和紫玉两人,被大福晋干干地晾在一边的这两个奴才心中自然是忐忑不安,于是全都想到一块儿去了:大福晋莫不是在给紫玉来一个下马威吧? 突然间被皇上赐给十三阿哥当奴才,即便是现在已经身在怡亲王府了,紫玉仍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到现在心情都是久久不能平静,而对于现在这个结果,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此刻见萨苏有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理会她和大管家,紫玉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禁不住暗暗叫苦:看来大福晋对她存了提防之心呢。去年十三阿哥向他四哥提出想要了她这个奴才的事情,紫玉自己也从不止一个人那里听到了风声,最后连很少四处打探消息的月影都禁不住问起她来。也因为月影是她的好姐妹,又是冰凝的奴才,因而紫玉才唯一只对月影一个人说了她家里已经给她说了门亲事的事情。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是看老天爷的安排吧。 老天爷不知道是怜惜她还是欺负她,本以为一切全都尘埃落定、风平浪静了,却是在今天早上毫无半点征兆地被皇后娘娘告知,奉万岁爷的吩咐,赐她到怡亲王府去当差。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紫玉当然是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稍稍思索就想到昨天翊坤宫湘筠公主受了惊吓之事,可是湘筠受惊是四格格所为,跟她紫玉怎么扯上了关系?再者说了,将她赐到怡亲王府当差分明是在奖赏十三阿哥,而四格格却是闯下这么大的祸端,怎么想怎么也是不对劲儿呀。 再是想不明白,紫玉也没有再将自己说了婚事之事向雅思琦提出来,一则雅思琦不比冰凝好说话,因此有些话能跟贵妃娘娘说,却是不能跟皇后娘娘说,特别是奴才私自婚配之事可是天大的罪过;二则既然是将她赐到怡亲王府当差,又没有下令赐她与十三阿哥成亲,那么她若是提及婚约之事就显得既矫情又自作多情了。于是没有半点反抗与异议之下,紫玉浑浑噩噩地随荣格大管家来到了怡亲王府,然后果然不出她所料,十三大福晋阴沉着脸子将她与大管家干干地晾了有一刻钟的功夫。 萨苏的思绪飘了一刻钟,紫玉的心情忐忑了一刻钟,荣格糊涂了一刻钟,终于在萨苏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众人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解脱。 “紫玉姑娘,你我都是熟人,现在又在一个府里,所以我就不说见外的话了。你能来我们府里当差,是万岁爷的恩典,也是我们的缘份。我是什么脾气,想必你也早就摸清楚了,而你是什么性子,我也大致知道一些,既然咱们有缘在一个府里,那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虽然你从前是皇后娘娘的奴才,也服侍过万岁爷,但是今天进了怡亲王府,从今往后你的主子就只有咱们家爷一个人,不管我是大福晋也好,也不管你只是一个奴才也好,这府里所有的人不论男女不论尊卑,全都只有一个差事,那就是把咱们家爷给伺候好,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要想了。” “多谢大福晋教诲,紫玉谨记在心。” “能记在心上就好,希望你不只是口头上应付我,而是真真正正地去这么做。” “紫玉会的。”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现在爷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口信回府里,因你是万岁爷亲赐的奴才,因此将来在府里如何当差还是要听咱们家爷的,趁着现在这个功夫,荣格你先带紫玉下去,把咱们府里的规矩给紫玉姑娘说清楚了,免得日后因为不懂规矩惹了爷不高兴。” “回大福晋,奴才这就去办。” “好了,你们俩个都先下去吧,孙五儿什么时候回府了,你赶快过来给我回口信。” 第2745章 安置 孙五儿是荣格派去户部给十三阿哥传口信的奴才,萨苏当然不想让紫玉知道她在等十三阿哥的吩咐,她可是大福晋,若是让紫玉知道了她唯十三阿哥吩咐是从,定是要被这丫头拿捏了她的七寸,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因此萨苏只说是要荣格尽快给她回孙五儿捎回来的口信。 紫玉不知道孙五儿意味着什么,荣格当然知道萨苏是在等十三阿哥的吩咐,然而她不说等咱们家爷的口信,而要等一个奴才的回复,为什么要跟他打这个哑谜呢?一时间竟是禁不住地好生奇怪:大福晋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痛快利落人,今儿个当着紫玉的面怎么突然间神神秘秘起来,难不成担心紫玉是皇上派来他们怡亲王府的耳目,所以要顾左右而言它?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儿,否则刚刚萨苏也不会先是干干地晾了她那么半天,然后又话里有话地特意点明,要她安安生生地服侍十三阿哥,从今往后只认他一个主子。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知道真相”后的荣格不禁后悔万分,这一路上他只把紫玉当成一个普通的奴才,以为是十三阿哥办差有功,皇上特意给予的重赏,哪里想到这紫玉看着弱不禁风、漂漂亮亮的一个奴才,实际上却是办着充当耳目的差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想到这里,荣格心惊胆战地回想了半天从宫里到府这一路的情景,生怕哪个一不小心就被紫玉当成消息回禀到皇上的耳朵里,那他荣格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现在萨苏居然将紫玉又交还到他的手上,让他教习府里的规矩,天啊,万一哪一句没有说对,这丫头岂不是要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越想心里越是苦楚,荣格想要撞了南墙的心都有了,只盼着孙五儿赶快把十三阿哥的口信传回来,也好让他知道如何安置这个烫手的山芋。 见到自家奴才孙五儿出现在户部,正四处东张西望地找人,十三阿哥还奇怪呢。 “孙五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哎呦,十三爷,奴才正找您呢!” “你不在府里当差,跑这里找爷做甚?” “回爷,万岁爷将紫玉姑娘赐给咱们府当差,刚刚皇后娘娘差人让大总管和奴才一并一并进宫,接了紫玉姑娘回府……” “什么?紫玉姑娘已经被你们接回府里了?” “回爷,正是,正是,大总管差奴才过来禀告您一声,另外还问问您,紫玉姑娘安排在哪儿当差为好。” 十三阿哥一听紫玉回了府里,当即脑子嗡地一声,万没有料到皇上的动作会这么快,彻底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没顺便去翊坤宫跟大福晋回禀一声?” “回爷,大福晋晌午就回府了,不在宫里头。” 萨苏也回府了?十三阿哥被接二连三的噩耗搞得焦头烂额,本指望三个人一并回府也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哪里想到萨苏早早回了府,皇上又存心跟他做对似的早早送了紫玉过来,而他又被户部的事情缠身根本就走不开,这让他如何不急?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切全都晚了,再急也没有任何用处,萨苏和紫玉已经在府里狭路相逢,而他是这个自以为运筹帷幄之人还远在府外、鞭长莫及,老天爷为什么要跟他存心作对?不,不是老天爷,是他的皇兄,存心在跟他作对! 见十三阿哥半天没有说话,孙五儿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启禀爷,大总管要奴才问你,紫玉姑娘在哪里当差为好?” 紫玉在哪里当差也是困扰了十三阿哥整整一个上午的难题。留在他的书院吧?萨苏定是要气炸了肺,更是会误以为他如此安排是为了方便与紫玉行苟且之事;留在萨苏的院子?那紫玉的处境可就有点儿不妙了。萨苏虽然不是刁蛮狠尽的主子,但是紫玉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眼中钉,本来还想千方百计去拔掉呢,这下可好,不但没有拔掉,反而整日里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心情极度恶劣的萨苏说几句冷言恶语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就是这几句冷言恶语也足够紫玉受的,两人之间的冲突和矛盾完全是在所难免。 皇上的眼光确实非常毒辣,尽管去年十三阿哥只是以醉酒虚扶为由向他讨要紫玉,但是正与皇上所料,他对紫玉感觉和对其它奴才确实是不一样的,虽然他隐藏得很深,若不是那次讨要,连皇上都没有看出来半点端倪。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沉得住气,或许是心里头惦记得有些苦了,也或许是天赐良机,因为醉酒虚扶而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总算是让他壮起胆子向当时的王爷开口要人。如果他对紫玉没有别的心思,醉酒虚扶又不是他人生中头一遭遇到的事情,难不成他要将所有虚扶过的女人全都讨进府里?所以说,醉酒虚扶只是借口,心里有她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十三阿哥百年不遇地向皇上开了一回尊口,却没有想到一拖就是将近一年的功夫没有给半点回信,就在他以为此事无望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的时候,皇上突然间早不同意晚不同意,恰恰就在他和萨苏情海生波之际同意了!还这么火速地紫玉送进府来。按理说,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应该无兴幸福快乐,可是此时的十三阿哥非但没有半点欣喜,反而焦虑难安。 若说他对紫玉一点儿心思都没有的话,她在萨苏的院子当差,萨苏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不会有半点儿顾虑。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对紫玉是有心的,因而萨苏若是为难于她,十三阿哥当然是会心里头不好受了。放在自己院子怕萨苏难过,可放在萨苏院子又怕紫玉受委屈,而怡亲王府里也只有在这两个院子当差的奴才才能享上些福,因为他们两人是这府里最尊贵的主子,要什么有什么,而在别的地方当差,不管是总管房还是茶水房还是药房膳房绣房布房库房,全都是粗使杂役,不要说十三阿哥看不下去,就说紫玉,细皮嫩肉之人,自从一开始当差就是在雅思琦的眼跟前,从不曾干过那些粗使丫头的差事。一想到紫玉那双犹如削葱根般的玉手整日里不是生火就是做饭,不是拉煤就是拖冰,风里来雨里去,冬日天寒地冰夏日酷暑难耐,他那心里头就止不住地心疼。 难题,难题,全是难题!面对这道难题,十三阿哥头痛欲裂,同时也止不住地对皇上暗自诽腹:皇兄这是要亡老十三啊!明知道萨苏对他不依不饶,明知道紫玉在宫里要比在他府里日子过得更安稳,为什么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紫玉赐给他?去年那么好的大好时机没依了他,现在这个多事之秋偏要遂他心愿,这哪里是遂了他的心愿,分明是存了要亡了他的心啊! 思前想后许久,十三阿哥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沉声吩咐孙五儿。 “回去,传爷的吩咐,府里阿哥学堂还缺一个奴才,让紫玉姑娘到那里应差吧。” 阿哥书堂是单独的院落,怡亲王府的阿哥们在此跟着师傅读书求学,还有专门琴房画房,棋房,以供小阿哥们平日里相互切磋研究,有的时候十三阿哥考察小阿哥们的课业也在这里,在这里当差的奴才相对而言轻松多了,既不需要干那些粗使的差事,也不需要看主子们的脸色,相反只好把小阿哥们伺候好了就万事大吉。虽然随着小阿哥们的年龄增长,一个个小主子们的脾气也是跟着见长,但好歹紫玉是皇上亲赐给十三府的,又曾经是皇后娘娘的奴才,有皇上和皇后两人背后撑腰,年轻一代的阿哥们毕竟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因此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顾忌,不敢太过放肆。 此外阿哥学堂既不属于十三阿哥书院的领地,也不算后院女眷的范围,而是介乎两者之间,又是读书弹琴对弈之所,更是风雅之地,很合适紫玉的性情,也配得上她的身份。其实这里根本就不缺奴才,因为差事轻松,多少奴才削尖了脑袋,甚至给荣格大管家悄悄塞了不知道多少好处才换来了这个美差,因此可以说这里早就是人满为患了。十三阿哥对此当然是深知详情,然而除了这个地方他又实在是找不出来任何来安置紫玉,算了,算了,反正也是人满为患,紫玉过去了就更没有什么差事可做,整日里轻轻松松,而且那里又是修心养性之地,就当是把她养起来了吧,唯有这样他才能够心安一些。至于以后紫玉何去何从,是明媒正娶还是忍痛割爱,他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一个好办法,索性也就先不去想了,只希望到时候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2746章 女人 当萨苏得知紫玉给安置到阿哥学堂当差的消息之后,心中虽然对于硬塞进府里的紫玉仍是气恨难平,但也是忍不住对十三阿哥的安排真心佩服,居然找了这么一个地方,放眼整个怡亲王府,也确实是只有这个地方是最养奴才的地界了。不过除了佩服之外,萨苏也是也打心眼儿里感激十三阿哥,感谢他没有将紫玉安排在书院,算是给她保全了脸面。如果他一开始就将紫玉安排在书院,那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她这个嫡福晋的脸还往哪儿搁呢? 不过人从来都是不知满足的,萨苏才刚刚欣慰脸面保全,心中又难免泛起一阵阵的酸楚,要说十三阿哥为了安排紫玉也是极尽心思、不遗余力了,谁不知道在阿哥学堂当差的奴才最轻闲?不过,能在阿哥学堂谋一份差事的,首先多多少少是要会一些诗书之人,否则就是整理书籍这么个简单的差事都做不下来,然而据萨苏所知,紫玉可是跟她一样,也是大字不识的白丁一个,却能够堂而皇之地去那里当闲差,由此可见十三阿哥待紫玉可是真心不薄,也突显出他对紫玉的有情有义。想到这里,萨苏的心情又沉重、酸涩了许多。 因为心情沉重,那一天萨苏连晚饭都没有用,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与十三阿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她是个直性子,所有的事情只有放在明面上才能痛快。然而事情却是偏偏不凑巧,十三阿哥因为户部的事情耽搁到很晚,想想反正紫玉已经进府了,也跟萨苏见过面了,不管是和平相处还是针锋相对,全都是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把这奴才安置妥当,将来两个女人总要单独在府里相处,他不可能一天到晚都跟在她们身边,今天既然正好有事耽搁,索性借着差事的由头今日就不回府了,暂且躲一躲这阵风头再说吧。 萨苏本想待十三阿哥回府之后再跟他理论一番,哪里想到等到三更天竟然等到一个他们家爷今天不回府里的口信,当即就像是握紧了的拳头打在了空气里的感觉,更是因为满腔的怨气无处发泄而心情极度难过。 萨苏对紫玉再是气恨不平,可她天生就不是一个有手段有心机的女人,就连对付奴才的招数都乏善可陈,因此尽管心里头伤心难过,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任由紫玉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进了他们怡亲王府。 萨苏也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笨,同样是大福晋,在这一点上,她和雅思琦相比差得太远了。雅思琦早早就认定自家夫君将来一定是成就大事之人,就算最终没有问鼎帝王宝座,但至少也会是朝中重臣,因此她跟在当时的王爷身边,极其有心地刻意学了不少为人处事的本领。同时,因为她是一个不受宠的嫡福晋,没有持宠而骄的资本也就只能是凡事全要靠自己,如若再没有点儿本事,岂不是更要让自己的夫君看不起? 这是一个痛苦的蜕变过程,但是变相地,她从中得到了很大的磨难与历练,正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也正是如此,她才能够在有朝一日母仪天下成为皇后娘娘的时候,即刻就挑起了大梁,一切都是那么得心应手,镇定自若,没有半点慌乱,更不要说出现什么纰漏了。如果说皇上是天生的帝王之材,那雅思琦真就是天生皇后的料,这也是雅思琦虽然得不到皇上的倾心爱慕,却赢得了他全部敬重的原因。 有雅思琦的珠玉在前,再看萨苏就会发现两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萨苏不但在历练上极其欠缺,又因为深得十三阿哥的独房专宠,历经二十年盛宠不衰,被他照顾得太过周到,保护得太过周全,以致萨苏就像是一只羽翼总是丰满不起来的雏鸟,总也是飞不到应有的高度,因而与所有皇子府邸的嫡福晋比起来,她可以算得上是最没有气势、最没有个性的一个。 万事都是有利也有弊,虽然萨苏在性情与办事能力上有这样大的缺撼,然而却是最适合十三府的嫡福晋。毕竟十三阿哥的女人缘实在是太好了,不说在外面惹得多少女人死心蹋地的倾心爱慕,就说府里这些大大小小的格格侍妾们,也全都是全心全意地围着他一个人转,不管他宠哪个女人,其它女人全都是心甘情愿毫无半点芥蒂与怨言。这也是皇上最不能理解的地方,雍亲王府如此府规森严,还时不时地闹出各种各样不择手段的争风吃醋事件,而十三府的莺莺燕燕们可比他的府里多了许多,竟然会是一片太平盛世?对此皇上非常纳闷,难道说好脾气好性子的女人都被十三阿哥遇到了? 其实世上那有会有这等好事,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怡亲王府的后院能有这样的结果,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十三阿哥本人,他既会哄女人,也会维系女人,知道她们需要什么也尽自己的全部能力去满足她们。哪里像皇上,本来他自己就不会哄女人,还总是实行高压政策,家规府规一大堆,犯了错处就毫不留情予以处罚,他完全忘记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再严的府规也比不过人情味儿更有效,只一个“情”字就可以让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想想当初冰凝刚刚嫁进王府的时候,虽然两人因为误会而心生间隙,但是皇上动不动就对冰凝施以家法惩处,不是罚抄女诫就是责罚她的奴才,对于问题的解决不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是雪上加霜。冰凝偏又是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会怕了他的淫威?相反,如果皇上那个时候换作一副宽容平和的姿态,人心都是肉长的,冰凝怎么可能跟他真刀实枪地对着干呢?两个人也不至于走了那么多年的弯路,换作今日的悔不当初。 再来说说他和淑清吧,在两个人感情如胶似漆的时候,淑清当然也是一心一意、死心蹋地地待他,然而当他移情别恋冰凝之后,对爱情完全绝望的她既得不到他的好言相劝也得不到他的耐心安抚,相反总是摆事实讲道理,专注于“理”而忘记了“情”。 一颗心渐渐冰冷的淑清日复一日地得不到他的半点回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期积攒下来的怨气一点点地开始变了质,到最后由爱生恨,继而铤而走险,做下了许多糊涂事,更加拉远了两个人的感情,以致皇上心中连那份愧疚都越来越少了。因此造成淑清悲剧的不完全是她的个人性情问题,皇上自己也是难咎其责。毕竟女人是需要哄的,放低身段哄一句,都要比讲上一晚上的大道理有用一百倍。只可惜皇上不但天性不擅长哄女人,偏又生得是自负高傲至极的性子,既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又舍不下脸面承认自己的过失,以至不但令他与淑清之间恩断情绝,也令他与冰凝之间的爱情之路走得格外艰难。 再话说回来十三府的太平盛世,之所以有这样的成果十三阿哥御人有术占了最主要的方面,另外萨苏也是功不可没。尽管是嫡福晋,但她在治府方面与雅思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个天性愚钝之人,不过也幸亏了萨苏不擅此等本事,若她是个强势之人,虽然嫡福晋掌有一定的特权,但是去对付一府的莺莺燕燕们却是以一己之力难撼众志成城,再加上她自身能力有限,那些无权无势的女人们自然而然地会团结一致、同仇敌忾,十三府恐怕就永无宁日了。这也是十三阿哥坚持不让萨苏识文断字的原因,女人一旦会了诗书,就一定会有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主张,有了思想与主张的女人既会“惹是生非”更会给他出难题,往后可就很难能够轻轻松松地哄住他的女人了。 此外十三阿哥还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思想,那就是真若想要读书的话,首先必须要有一个聪明的头脑,就像冰凝那样,即便因为识文断字而有了自己的主张,但是因为天资聪颖,道理一点就透,因此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事实也确实如此,冰凝既聪明又懂诗书,所以她是一个可以讲得通道理之人,说白了就是可塑之材。然而像萨苏这样天资不够聪慧的人就难说了,学问才只是一知半解,又有了自己的主张,因而她的这个主张根本就不会高明多少,恐怕到时候就要跟他胡搅蛮缠唱对台戏了,毕竟淑清就是一个绝佳的前车之鉴,十三阿哥早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就实在是不想再重蹈皇上的覆辙。 这是十三阿哥不让萨苏读书的真实原因,虽然他自己认为理直气壮,但面对萨苏的多次请求,仍是没有跟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女人犯想糊涂来都是难以理喻的,那个时候他面对萨苏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 第2747章 规劝 对于自己的女人坚决不授诗书,但是对于自己的小格格可就另当别论了。十三阿哥对于小格格的传道授业可谓不遗余力,甚至亲自上阵,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小格格将来早早晚晚会有一天嫁作人妇,成为别人的女人,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做武装,岂不是要被她们的夫君欺负死?就为了自己的小格格将来不被她们的夫君,他才会这么上心雪薇的课业。 说到小格格,在外留宿未回府中的十三阿哥又犯了愁,本来是想将四格格过继给皇上当公主的,现在闯了此等大祸,惹恼了皇上和贵妃娘娘,将来可是怎么办才好呢? 实际上,过继公主的事情于公于私都是势在必行的。从小了说也就是于私的方面,是十三阿哥希望能够报答皇上的恩典,而从大了说也就是于公的方面,是为大清帝国做贡献。皇上没有女儿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大清帝国需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与蒙古王公贵族实施拉拢怀柔政策更是无可避免的事实,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过继四格格绝对不是简单的他向皇上争宠献媚的手段,而且实际上以他与皇上的交情,他也根本就不需要向皇上行任何争宠献媚之能事。 十三阿哥一片忠心赤胆,想要为大清帝国的满蒙同盟尽一份微薄力,却是因为雪薇闯下的这个大祸浑身有劲儿使不出来,结果就在他冥思苦想也还没能想出个两全的法子之际,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荣格派出的奴才给他传来的口信:大福晋进宫接四格格回府了。 回府了?不是说这些天在宫里陪湘筠吗?怎么才只待了两个晚上就回来了?难不成真是惹恼了他的皇兄皇嫂?不敢直接去皇上,十三阿哥只好暂且放下手头的事情,不到晌午时分就回了府里,而且一进府就让人去将大福晋请来书院。 萨苏也是才从宫里回来,连口气儿都没有来得及歇就接到了十三阿哥的口信,昨天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来的人,今天居然大晌午的就见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于是她也顾不得重整妆容就马不停蹄地奔了书院。 “妾身给爷请安。” “快起来吧,爷问你,四格格回府了?” “回爷,正是,一大清早儿年皇嫂就差宫里的奴才来府里传的口信儿,妾身也是到了宫里才知道年皇嫂让四格格回府里的事情……” “湘筠那里怎么办?” “应该还好吧,听年皇嫂说,皇兄昨儿晚膳的时候过去了一趟,开导了湘筠一番,今天妾身也看到了湘筠,情形确实是比昨天晌午妾身走的时候要好许多,想必皇兄比雪薇更有法子劝她的吧。” “若真是这样倒也好了,省却了爷的一桩心事,唉,爷只怕是雪薇惹恼了皇兄和年皇嫂……” 萨苏过来书院回话的这一路上一直都在尽最大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两个人吵吵闹闹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事实也是如此,前天两人吵了个脸红脖子粗,昨天晚上十三阿哥就躲着不回府了,所以说吵架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既然硬的不行那也只有来软的试一试了,或许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开了,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打定主意的萨苏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平心静气地与十三阿哥说了一阵子话,然而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怨气和怒火,却是在十三阿哥持续怀疑雪薇惹恼了皇上和冰凝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起来,护犊子心理瞬间就占据了上风,把冰凝对她的千般叮嘱万般劝说全都忘在了脑后头,一骨脑将实话全都说了出来。 “哪里是雪薇惹恼了皇兄和皇嫂,分明是紫玉……” 十三阿哥一门心思都放在雪薇怎么这么快就回府的事情上,根本没有料到萨苏突然话风一转就扯到了紫玉的身上,当即脸色一变,因为心中不快,脱口而出的话自然是带了不少的情绪在里面。 “好好地说雪薇的事情,跟紫玉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要栽赃是紫玉把十四弟妹故去的消息说漏嘴的?” “栽赃”这两个字确实不太好听,此刻又是正值萨苏情绪激动之时,因此乍一听这两个字,仿佛是两柄利剑,瞬间就触到了她的痛处,令她差点儿痛得跳起脚来。 “栽赃?难道说妾身在您的心目中就是这么不堪之人吗?难不成您是不是认为您跟皇兄讨紫玉快有一年都没成功,也是妾身背地里动的手脚?” “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 “妾身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过还知道一句‘相由心生’的说法。妾身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人,从前您不觉得妾身尖酸刻薄,今天却觉得了,您认为这是因为什么呢?” 十三阿哥原以为没有学问之人才会对他言听计从,没有自己的主张,可是萨苏怎么突然间这么有主见了?还“相由心生”,还话里有话,这都是跟谁学的? 确实,萨苏一个大字不识的满人格格出身,可是从来都不曾有这么大的本事,她完全是从冰凝那里照搬过来现学现卖的。今天一大清早奉命火速进宫的萨苏见到冰凝之后才知道是让她接四格格回府,当下一惊,禁不住问道:“皇嫂,这是为何?还是让雪薇多陪陪湘筠几天吧,才闯了这么大的祸,不说在这里将功赎罪,反而回府里快活逍遥做甚?” 冰凝早知道她会客套推辞,虽然她也认为这个时候送雪薇回府不是最佳选择,湘筠有个小伙伴总归是要好很多,不过想到萨苏一个人这么伤心难过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终究还是坚持了自己的主张。 “弟妹,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也是我昨天跟万岁爷通禀之后的结果。说来惭愧,你托我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万岁爷说一声呢,哪想到紫玉就这么快……” 听到冰凝满怀愧疚地说起紫玉的事情,萨苏知道怪不得冰凝,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蹊跷,于是赶快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我知道这事儿怨不得您,可能还是我们家爷跟皇兄说了什么……” 萨苏越是宽宏大度,冰凝心里头越是内疚不已,也就更加坚定了让雪薇回府的决定。 “弟妹你快别说了!这事儿就听我的吧。现在这个时候让你一个人回去,我怎么放心得下呢?都是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你那么疼她爱她,心里头不也希望她在你最艰难的时候能够好好地体贴你、关心你吗?若是我把她强留在宫里,日后难免会不被她知道,那个时候定是要怪我这个当伯母的了,这一次因为婉然姐姐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伤了湘筠的心,我不想再因为你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而伤了雪薇的心,那样的话,不要说雪薇不能原谅我,就是我自己也要后悔一辈子。” 冰凝把话说到这种程度,萨苏被她的诚意深深地打动,再是不好意思也只得是恭敬不职从命,顺了她的心意。 “那,那我就多谢您的美意了,只是便宜了雪薇这丫头,闯了大祸连将功补过都没有补两天,又让她逃了差事。” “没关系,没关系,弟妹若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待你那里事情消停一阵子,再送雪薇过来,让她们两个小姐妹好好多呆几天。” “这个没问题,肯定没问题。” “另外,昨天万岁爷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紫玉已经去了你们府里,本来我是想要万岁爷收回成命的,不过你也知道万岁爷的脾气,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 “千万不要谢我,一点儿忙都没有帮上,若是谢我,这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呢?不过跟万岁爷聊了几句,也还是收获不少,虽然这件事情已经于事无补,而且紫玉也是不可能再回宫里了,但是你和老十三也不是走到山穷水尽,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圭掩。紫玉进府之前,老十三身边也没有断过女人,所以你也不用如临大敌,而且,紫玉除了模样俊俏、性子沉稳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出挑的地方,不说别人,就说你们府里的那个庶福晋,好像是叫铃兰吧,模样可是跟紫玉不相上下呢,然而进府这么些年了,也没见她有多么得宠,更没见老十三冷落了你什么呀?”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所以呢,你这回这么紧张,不过是因为你从前认识紫玉,又因为她是个奴才,所以才觉得心里有点儿难以接受吧,再说了,万岁爷只是赐她到你们府里当差,又不是赐婚与她,三年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从前因为不常能见到紫玉,心里有所惦记,于是越是惦记就越是心痒,而越是得不到才会越是期待万分,或许天天见了发觉紫玉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千好万好,反而倒是心里也就能够放得下了。” 第2748章 牙齿 面对冰凝的好言相劝,萨苏虽然心里难受至极,但是因为冰凝说得句句在理,她也挑不出来什么,只得是点头依了。 “但愿吧,但愿能借您的吉言,我们家爷真能像您说的这样,往后真因为能够天天看得到了紫玉那丫头,反而心里头也就不那么惦记了。” “老十三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所以说,别的我不敢打保票,这一点你还是应该信我的。所以说,老十三那边暂且这么放着,有什么情形先看看再说,反倒是你边,千万不能太心急了,不是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人都是这样,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你若是放手让他去做,或许他也不那么急着去做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不理会我们家爷,也不理会紫玉,任由着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萨苏明显有些曲解了冰凝的意思,不过只要她不要轻举妄动,不因为她的任性而将十三阿哥主动推向紫玉的怀抱,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因此面对萨苏半的理解半是糊涂,冰凝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毕竟感情的事情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呢,怎么可能是她这个局外人能够拎得清的?她的任务只是把道理点出来,个中情形还是由萨苏自己去体会、去领悟吧。 “他们做什么不做什么,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你也管不了,所以,你还是赶快回去吧,好日子可是要好好过,当然了,歹日子也要好好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跟老十三哭也别跟他闹。” 冰凝苦口婆心地劝萨苏千万不要跟十三阿哥哭闹,免得直接一把就将自己的夫君推到了紫玉的身边。冰凝的能耐萨苏还是知道的,皇上是多么清冷的性子,又是多么坏的脾气?人人都敬而远之,生怕惹恼了他给自己招来杀身这祸,可就是这么一个不尽人情、不尽宽容的一个人,却能被冰凝给捂热乎了,时不时地嘴角都会浮现出笑意,甚至对她的种种逾越之举不但不说半个不字,反而还露出欣赏的目光。由此可见,冰凝绝对是有真本事之人,她的话当然是金科玉律,唯有言听计从才是。因此萨苏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当即将她的千叮咛万嘱咐全都牢记在心,一路回了府里。 刚刚见到十三阿哥的时候她确实非常努力地稳定下焦燥不安的心情,平心静气地与他说了一阵子的话,可是,样子只装了一半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因为天性使然,萨苏既不是沉得住气的人,也是心里头藏不住话的人,十三阿哥才三句两句就将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全部功力一瞬间就全部瓦解,一通针锋相对的反驳脱口而出,竟是让她的夫君简直是要“刮目相看”,这还是那个天资愚钝、不擅说辞的那个萨苏吗? 此刻眼见着自己反驳他的“相由心生”已经快有一刻钟的功夫了,十三阿哥竟是一个字也没有接她的话茬儿,萨苏心中原本就是一团怒火,现在更是被他这个一字不吭拱得火光冲天。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谁按不住自己的性子谁就输了战役,果然萨苏率先绷不住劲了,于是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却是将自己的底牌一点不剩地全都亮了出来。 “年皇嫂为什么要妾身接回雪薇?还不是因为担心妾身一个人在府里伤心难过吗?妾身有自知之明,自己本来就不是模样出挑,又不会识文断字,现在又是人老珠黄的,您不待见妾身也能理解,还好,还有雪薇陪着当妾身的开心果,娘儿俩还能说几句体己的话……”、 萨苏这几句话说下来不但她自己禁不住地黯然神伤,连一直理直气壮的十三阿哥也止不住地内疚连连。皇上没有猜错,他的确是对紫玉动了些心思,但是他不是冷情之人,不想因为紫玉的出现而伤了萨苏的心,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是一个美若天仙的紫玉就能够轻易地撼动得了的。 不过,以十三阿哥这么高情商之人是不可能将这番心里话直接说出来的,那样的话,他不但不能解开萨苏的心结,反而会是火上浇油,情势更加地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你先别难过了,其实你心头不好受,爷这心里头也不舒坦,紫玉,爷不是已经让她去阿哥学堂当差去了嘛,离你远远的,省得你见了她心里添堵难受。你是爷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大福晋,陪爷这么些年,吃了不少的苦,所有这些爷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除了你铃兰姐姐进府最早以外,你可是跟爷时间最长的女人,爷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刚刚爷说话确实是有点重了,你有些受不了,可是你说的话就轻吗?爷也是一样的受不了呢……” “妾身哪里有啊?再说了,还不是因为您嫌弃妾身‘尖酸刻薄’么?” 萨苏就是这样,原本还气鼓鼓地打算跟十三阿哥大吵一场,就算是闹个鱼死网破也再所不惜,结果他才说了两句软话,她就立即败下阵来,什么大吵一场呀,什么鱼死网破呀,全都统统地丢掉在脑后面,只剩下满脸的不好意思。 见到萨苏不再硬撑着,十三阿哥当然也是见好就收,本来这件事情他就是心里发虚,现在看到萨苏被他一番真情深深打动,自然是懂得尽快转移注意力,过了初一再说十五。 “好了,好了,爷承认,是爷有错在先,你那不叫‘尖酸刻薄’,是伶牙俐齿。” “伶牙俐齿?什么是伶牙俐齿?” 闻听萨苏这句话,十三阿哥当即是头脑发懵,简简单单的“伶牙俐齿”四个字却是难坏了这位堂堂的总理事务王大臣。这四个字理解起来很轻松,但是真要解释起来可真是让他犯了难,就好比让一个解释什么叫“吃饭”一样,谁都知道“吃饭”是什么意思,但是真要你用语言去解释“吃饭”这两个字又非易事,是说将食物送进肚子的过程,还是说解决不再饥饿的问题?完全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现在这个“伶牙俐齿”正是需要多多意会的一个词,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十三阿哥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四个字难倒英雄汉的滋味是什么了。人称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英名在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十三阿哥竟是被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难倒了,这若是被传扬出去,岂不是坏了他的一世英名?此时此刻,他是心发虚、头发麻、眼发花,搞得他一昏头涨脑,备受折磨。也正是因为这个折磨令十三阿哥更是坚定了此前的决定,天资不够聪颖的女人绝对不能读书,否则他定是要被活活折磨死了。 十三阿哥正在焦头料额之际,萨苏却是半点都没有体会到他的困窘,此刻见他半天都没有回复自己的问题,心中更是纳闷儿,禁不住又催问道:“爷啊,刚刚您不是也承认了,不是妾身尖酸刻薄嘛,那跟妾身的牙齿有什么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十三阿哥不仅仅是焦头烂额,更是哭笑不得,没错,刚刚他是说到了牙齿,可是此牙齿非彼牙齿!这个时候他若是跟她说自己被气得头晕脑涨,她岂不是又要问他脑袋出什么问题了?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好好想想牙齿的问题吧。 “那个,‘伶牙俐齿’不是说你的牙齿怎么了,而是说你这个人‘能说会道’……” “噢?能说会道应该是嘴巴能说会道呀,跟牙齿有什么关系?谁说话用牙齿说话啊?” 十三阿哥被萨苏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搞得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刚才还是觉得哭笑不得,现在只剩下了疲于应付。于是他不得不努力回想当初师傅是怎么教授他“伶牙俐齿”这四个字的,可是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即便是在脑海中翻了一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想起来师傅是怎么跟他解释说话是用嘴巴而跟牙齿没有半点关系这个问题。 “好吧,你又赢了,说话是用嘴巴,而不是牙齿。唉,今天爷突然发觉你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爷真是要被你打败了,简直就是巧舌如簧!” “爷呀,您怎么又把舌头牵扯进来了?” “怎么?这个你也要怀疑吗?你到是给爷试试看,若是只有嘴巴没有舌头,你能说得出话来?” “怎么会说不出话?” 萨苏若是较起真来也是非常固执的,然而大多数时候她的较真却是非常不讲道理,现在就是这样,说话确实用不到牙齿但肯定是要用到舌头,只不过她刚刚将十三阿哥打了个大败而归,心中难免洋洋得意,心态也跟着轻飘飘起来,于是得意忘形之际就被十三阿哥抓住了把柄,而她当然是既看不到自己的失误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因此顽冥不化地坚持自己错误的观点不肯放松半点。 第2749章 敲定 萨苏难得小胜一次,自然是意得志满,而十三阿哥则是被她这番胡搅蛮缠直接逼迫到了频于崩溃的边缘,刚才那个“伶牙俐齿”已经令他这个大男人大失颜面,现在这个“巧舌如簧”他可是志在必得,旨在搬回一城,结果却是因为萨苏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让他彻底地崩溃了,憋了许久都没能想好从何处下手能够驳她一个体无完肤,那种回天无力之感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萨苏一个大字不识半个的女人竟然将堂堂总理事务王大臣给憋得面如土色,简直是要反天了!智勇双全的十三阿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若是今天不让萨苏心服口服,只怕日后她可更是要得寸进尺,还真以为他就是她的手下败将,更不将他这个夫君放在眼里了。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了舌头你也能说得出话来,那就让爷好好看看你是怎么说出来话的。” 话音还不待完全落下,他就一下子吻上了她的双唇,然后又在萨苏来不及惊呼出声之际,瞬间攻城掠池,即刻纠缠上了她的粉舌,不管她往哪里躲都会被他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并且纠缠上,一时间房里先是响起了“呜呜”的挣扎声,没多久又变成了类似于轻啜一般的声音,就算她是满人格格,没有汉家小姐那么多的禁忌,然而此时此刻也是被十三阿哥这个偷袭羞得满脸通红。 足足过了有一刻多钟的功夫,眼看着萨苏不但双颊通红,就连眼睛鼻子耳朵脖子都跟着通红一片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漫天遍地的红不只是羞怯所致,而是萨苏严重缺氧的结果,这才不得不松开她的双唇。虽然暂时放过了她,然而一想到这个女人刚刚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他登时又觉得只是这样轻轻松松地放过实在是太不甘心,不狠狠地惩治她一番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气。 “好啊,你不是说没有舌头也能说话吗?这都一刻钟的功夫了,你怎么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呢?” 终于得到了氧气供给,萨苏那张通红得仿佛能够滴出血珠的脸色才开始一点一点地转为粉红。虽然明明是十三阿哥用事实告诉了她,没了舌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她就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毕竟刚才她可是凭借“伶牙俐齿”百年不遇地打了他一个落花流水,结果兴奋劲儿还没有持续一会儿呢竟然又被他重新夺回了主动权,萨苏实在是想不明白,就算是风水轮流转还要三十年河东才三十年河西呢,怎么到了她这里,连半秒钟的功夫都坚持不到? 舍不得辉煌战果瞬间化为乌有,又没有足够的智慧与十三阿哥继续鏖战,然而一招鲜吃惊遍天,萨苏既然是个笨人当然只能用笨办法了,她要紧握胡搅蛮缠这唯一的招数不放,看十三阿哥还能有什么法子奈她如何。 “说话是要用嘴巴的!这一点您不是也承认了吗?可是您把妾身的嘴巴堵住了,妾身就是有舌头也没有用啊!要不您试试也让妾身看看,只有舌头没有嘴巴,您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面对萨苏的强词夺理,十三阿哥真是要被这个把胡搅蛮缠发挥到极致水平的女人给逼疯了,道理怎么说都说不通,事实怎么摆都不承认,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可恨又这么可恶呢!有理说不清,又是恼羞成怒,被萨苏气疯了的他实在是没有任何耐心,既忘记了“好男不跟女斗”,也忘记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直接再度狠狠地封上她的嘴巴了事,省得在他耳边不停地聒噪,再将他气个半死。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因为床头吵架床尾合。萨苏和十三阿哥也是如此,一个晚上的耳鬓厮磨让这对欢喜冤家在柔情蜜意中终于捐弃前嫌,放下一切成见向前看。这个结果当然是十三阿哥所最为乐意见到的,没有什么比安宁的后院更让他心满意足了。而萨苏呢?由于危机仍然客观存在,警报并不有完全解除,因此即使是一夜的缠绵仍无法消除她心中不安,但是冰凝的叮嘱、十三阿哥的态度,还有她自己的天性,多种因素混合在其中,都成为令她无法再与他情海生波的阻力。 有生以来与萨苏最大的这场情感危机终于在十三阿哥的努力之下化险为夷,夫妻两人又重新过上了相敬如宾的日子,不过两个人失和的问题解决了,雪薇过继给皇上的问题又自然而然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十三阿哥不但是一名忠臣更是一个良相,当萨苏怒气冲冲地跟他脱口而出那段话的时候,他不但听出了她心底的那份忧伤,也从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雪薇之所以没两天就回了府里,完全是由于冰凝体贴萨苏,才让她接回雪薇。原本他还曾担心是因为小格格闯了大祸惹恼了他的皇兄和皇嫂,才导致雪薇没能继续在宫里“将功赎罪”,结果却是冰凝舍不得萨苏伤心难过。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热,皇上与冰凝的这份恩情他又是欠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还得上,真是旧恩未报又添新债,简直是要让十三阿哥急白了头发。 接连几日下来,十三阿哥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与煎熬渐渐地也变成了一种折磨,令他极度地焦燥不安起来。按照他原来的设想,希望通过萨苏多次带雪薇进宫,培养起与冰凝和皇上的感情,最后水到渠成地过继了四格格,现在看来这个有些行不通了。既然如此,他又是一个义薄云天之人,知恩不报实在是有违他的做人法则,于是终于承受不住巨大心理压力的十三阿哥终于痛下决心,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只是在和皇上摊牌之前,他还是要首先与萨苏先行铺垫再最终再敲定一番。 “那个,昨天雪薇给爷拿了页纸,说是她自己写的,爷一看,居然是一首诗!没想到四格格不但能背下整句的诗,还能够写得下来,更让爷高兴的是,那些个字,写得还真挺像模像样的。” “噢?真的吗?这丫头居然这么有长进,妾身这脸面上实在是觉得有光呢!爷这么悉心栽培雪薇,妾身真是感激不尽……” “你这回可是大错特错了!说来爷也是惭愧,雪薇能有这么大长进,还真不是爷操了多少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爷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功夫教她课业呀。” “那她怎么会有这么大长进?” “你呀你,真是一辈子都聪明不起来了。原以为跟年皇嫂多呆些日子也能得了些真传呢,结果还是这么的糊涂。四格格能有这么大的长进,除了年皇嫂的功劳之外还能有什么?” “哎呀,妾身真的是够糊涂的,怎么把年皇嫂给忘记了呢?” “得了,爷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来瞧瞧吧,这字儿写得多工整,可比从前好多了呢!雪薇进宫就那么几回,只是陪着湘筠跟年皇嫂念了几天的书,居然就有了这么大的长进!看来,四格格这几趟宫里,果真是没有白去,不但管吃管住,连课业教习都管,咱们府里这回可真是赚大发了。” 萨苏再是天性愚钝也是能够从他的这几句话里有话中品味出其中的意味,当然知道自家爷这是打着什么主意,好在现在她已经完全解开了心结,更是深知过继雪薇不仅是替皇上解决难题,也是替大清帝国解决难题,因此她就更不能因为个人私心而误了国家大事,否则不但十三阿哥不能原谅她,就是她自己也会愧疚万分。现在见十三阿哥旧事重提,顾全大局的她这一次半点磕巴都没有打,直接顺着怡亲王的话茬儿说了起来。 “唉呀,您这话怎么说的呢!原来咱们府里,爷没官没爵、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没亏了四格格的吃穿用度,这现如今,您又当上了总理事务王大臣,又被皇兄封了亲王,倒是连个格格都养不起了?那妾身倒是要好好问一问,爷的俸禄都去了哪里?难不成皇兄果真如坊间传闻的那样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平日里净是可着劲儿地差使您干活儿,却舍不得给工钱?早就知道皇兄扣门,可是真不知道皇兄居然扣门成了这个样子!只想着要让马儿跑,就是不让马儿吃草,怪不得皇兄做买卖,永远是稳赚不赔呢!” “你呀!你怎么又扯上皇兄那里了?这跟皇兄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皇兄自己没本事,连个格格都生不出来,可是这运气倒是真好,凭白无故地左一个闺女,右一个闺女,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这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这若是被皇兄听到,准得好好治你一次罪,到时候你就老实了!” “爷啊!妾身跟您可是夫妻呢,您怎么净向着皇兄说话?” “皇兄是爷的兄长,爷当然要向着皇兄说话,你可真是,还敢跟皇兄争,你这是想要反了天不成?” 第2750章 同心 萨苏本来就是天性愚钝,再遇到人精儿一样的十三阿哥,自然是不管文斗还是武斗都不是他的对手,才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对于这个败局,萨苏是败得心甘情愿,而十三阿哥则是赢得感动万分。这是萨苏第一次正面回应过继雪薇的问题,也是第一次坦然并用肯定的语气表明她不再介意这件事情。因此心管他因为仗着嘴皮子上利索赢了这场嘴仗,但内心深处非但没有半点洋洋自得,相反满心都是对萨苏的感激之情。萨苏顾全大局,终于不再为此而整日哭哭啼啼,这是多么好的开端。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不但是彻底地想通了,而且还是发生在紫玉事件之后,身心备受煎熬之时,他怎么不感动,又怎么不对她心存感激与愧疚?因此十三阿哥虽然嘴上责备萨苏“还想反了天不成?”,却是为了掩饰内心那说不出的感动。心动不如行动,责备的话还没有落下就上前一步,紧紧地将萨苏搂在怀中,那双有力的臂膀传达着他的深深谢意,而他印上她双唇的热度更是表达了他的深深爱意。 萨苏虽然在嘴上吃了败仗,但是从这深情的一吻中她怎么可能体会不到十三阿哥的感激之情与爱慕之情?再说了,雪薇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她又是三天两头能够见到,就当小格格是去了学堂。 有了萨苏如此明确的态度,十三阿哥仿佛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终是踏实下来。既然府里打理清楚,那就差皇上那边的表态了。既然是已经决定了事情,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终是决定寻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情和皇上挑明了。由于他是皇上最为重要的大臣,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之外,一天之中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围在皇上周围,因此机会可以说是遍地都是、俯首即得。但这件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又要避人耳目以免提前走漏了风声,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若是皇上不答应又传得满城风雨,那么他原本的好心好意最后岂不成了逼宫之举?因此他需要耐心寻找合适的绝佳之机,不但兄弟两人说透彻了,还要一举促成此事,不给皇上回绝的可能。 放下十三阿哥这边暂且不表,再来看看皇上。不得不说,皇上委实配得上人中龙凤这个赞誉,也难怪最后是他而不是别人能够坐上帝王这把龙椅并且牢牢地坐了下去。要说十三阿哥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隐藏心思的个中高手,然而在皇上的一双锐眼之下竟是无处遁形,连冰凝都没有看出来他对紫玉存了额外的心思,竟是被皇上一眼就识破了,两相对比,更衬得皇上眼光独到。因此对于十三阿哥想要将雪薇过继给皇上,既报答了皇上的恩情又解了大清帝国与蒙古王公贵族政治联盟的燃眉之急的事情,皇上早就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然而皇上看明白了十三阿哥的心思,却是一直藏在心里隐忍未说,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那么的于心不忍。自幼尝尽了骨肉分离的痛苦,皇上当然清楚过继之事不论对于父母还是子女来讲都是一件十分残忍的事情。另外,雪薇与湘筠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婉然过世了,十四阿哥从来不曾喜欢过这个小格格,而且冰凝还是湘筠的小姨,湘筠又在王府生活了将近有一年的时间,因此湘筠留在宫里并最终过继成为他的公主不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也是对湘筠最为有利的结果。雪薇则完全不同,她不但父母双全,而且还是被捧在手掌心上娇生惯养的格格,十三阿哥又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他怎么忍心亲手毁掉他们的父(母)女亲情呢? 另外,他已经先后过继了湘筠和六格格尼楚贺,一时半会儿也不差雪薇这个格格,对他而言,收养四格格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既然十三阿哥一直没有明说,那么他就仍然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或许过些日子十三阿哥又变了主意呢,于是这件事情就这样没有期限地搁置下来。 日子虽然一天天地过去,但是十三阿哥明显的情绪焦灼还有隐隐可见的几丝白发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老十三能有什么事情呢?紫玉吗?应该不至于,十三阿哥是什么人皇上当然清楚,只有女人为他愁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时候,没有他为女人心神不宁的时刻,更何况十三阿哥也是公私分明之人,怎么可能因为儿女情长之事影响了正经差事呢?既然不是因为紫玉和萨苏的争风吃醋,那就一定是因为如何向他启齿过继雪薇之事,对,一定是这事! 这一天,皇上与众臣商议完政事之后,在其它的大臣陆续离开之时,单独将怡亲王留了下来。这个情况表明皇上有事情要与他单独商议,这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因此当十三阿哥听到皇上单独点了他的名字留下来有要事相商的时候就心中暗暗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这么好的时机,直接跟皇上把事情挑明了。 当皇上和十三阿哥将公事说完,一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有心留他下来一起用晚膳。 “好了,您的意思朕全都明白了,到时候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众人说一下,看看群臣的反应再做打算,你意如何?” “全凭皇兄做主,臣弟没有意见。”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时辰你赶回府里用膳也太晚了,不如和朕一起用了晚膳再走吧。” “回皇兄,臣弟……” “你还跟朕客气什么?连雪薇格格都舍得送给朕,朕留你用个晚膳都不行?” “皇兄,您?您全知道了?” 十三阿哥本来打算今天和皇上说一说过继雪薇的事情,哪里料到还不曾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转移到这个话题上面呢,皇上竟然先他一步提到了雪薇,还是这么直接明了地“连雪薇都舍得送给朕”,那岂不是皇上从一开始就全看明白了他的打算? 皇上当然是全都看明白了十三阿哥的打算,对于他的忠心耿耿皇上全都知道,对于萨苏的纠结也是心知肚明,对于雪薇的抗拒也是了如指掌,本来皇上是不想直说,只想这件事情顺其自然,如果能成,则是顺应天意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则是命里没有不强求。然而这些天来眼看着十三阿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皇上知道他是因为雪薇闯下的大祸而心有不安,为了解开他的心结,不如兄弟两人坦诚布公地把话说开了,总比这样躲躲藏藏、互猜心思要好多了,毕竟他们兄弟多年,从来没有什么隔心的事情发生,过继雪薇本来是件好事,他不想因为两个人谁都不好意思提而将好事办成坏事。 十三阿哥既没有料到皇上早就洞悉了他的内心,更没有料到皇上居然也是选择了今天这个时候来谈这个事情,难不成他们兄弟二人也是心有灵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抬眼望向皇上,只见他这声惊呼出声后,皇上但笑不语,一副尽在帷幄之中的超然神态,十三阿哥只觉得除了对他的皇兄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词语能够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那个,皇兄,臣弟妄自揣度圣意,实在是罪……” “老十三,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口口声声称朕为皇兄,可是你什么时候拿朕真的当皇兄看待?” 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十三阿哥的客套简直就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虽然君是君臣是臣,凡有逾越都是大不敬之罪,但是十三阿哥不是普通的臣子和皇子,却小心谨慎到了这般地步,当然是令皇上心中极不痛快。现在他不过就是挑头谈到了过继雪薇的这个话题,十三阿哥都能够第一时间联想到“妄自揣度圣意”的问题上,而他不管是登基之前还是之后,对十三阿哥的态度没有半点变化,两相对比之下,更让皇上觉得他不仅仅只是小心谨慎而是兄弟生分,再说得直白一些,皇上不仅拿十三阿哥当臣子而且还是兄弟,而十三阿哥只将皇上当作帝王而没有当成兄弟,颇有满腔热忱被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令皇上的心情一下就变得非常难过起来。 皇上那句话虽然从表面上看来全是对十三阿哥的责备,但是细听起来,又满含了他自己无限的委屈在其中。也难怪,不要说皇上那么高傲又自负的性子,以及身为帝王的尊贵之躯,就说是最为普通的一个人,如果明白无误地表示想要与他人深入交往,但对方却摇手表示只想“君子之交淡如水”,试想谁能做得到毫无半点介怀?更何况皇上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小心眼儿之人,大事小事都容易记在心里,他掏心掏肺地待十三阿哥,而怡亲王却还跟他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他能不一脸受伤、满腹委屈吗? 第2751章 灵犀 面对皇上既是责备又是委屈的这句话,十三阿哥终于意识到,因为自己的恭敬过头而招惹了皇上如此不满,心中更是惭愧。 “回皇兄,臣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瞒您说,即便您今天不跟臣弟开口提这件事情,臣弟也是早早就打算好了要主动向您禀报此事的……” “听怡亲王的这话,朕竟是与你不谋而合了?” “哪里,哪里,是臣弟与您心有灵犀才是。” 好一个心有灵犀!皇上因为兄弟俩人再一次想到一起用了“不谋而合”,而十三阿哥用的却是“心有灵犀”,虽说心有灵犀多用于男女之情方面,但现在十三阿哥创造性地挪用到了兄弟之情上面,凸显出他们之间兄弟情分的与众不同。毕竟皇上的兄弟实在是不少,就算同一阵营当中也还有十六和十七阿哥是与其它兄弟不同,而能够做到心有灵犀不是更加贴切地表明了他们兄弟两人的情分卓然超越任何人之上吗? 十三阿哥绝对不是溜须拍马来故意显示自己拥有超越一切臣子之上的特权,而是事实如此,相反,他越是躲闪才越是显得疏离而且矫情,而事实也确实是证明了这一点。刚刚十三阿哥那句自责的“妄度揣度圣意”就极具撇清他们兄弟情分更注重君臣之分的嫌疑,令皇上既感到伤了面子又伤了内心。十三阿哥看到他皇兄的脸色很是难过,心中很是后悔,知错就改才能亡羊补牢,于是趁着兄弟俩人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处使的机会赶快用这个“心有灵犀”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果不其然,一心渴望亲情、顾念旧情、看重兄弟情的皇上听到这四个字怎么能够不动容呢? “十三弟,你的心意朕全都知道,刚刚是朕不好,太过心急,说了那样的话,实在是万万不应该,还望你要多多担待才是……” “皇兄,您别再说了,再若说下去,岂不是要让臣弟无地自容。” “说无地自容的应该是朕吧?” “有错在臣弟,怎么能是皇兄……” “朕现在说的是雪薇的事情。” 皇上的思路实在是太过跳脱,刚刚还因为兄弟情分之事相互自责呢,转瞬之间就跳到过继雪薇的事情上,以致十三阿哥那么精明之人都没有追赶上他的思路,闹了一个大红脸。 “那个,皇兄,臣弟……” 说到雪薇的事情,十三阿哥登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于是结结巴巴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皇上见状,感念他的一片忠心,于是急急开口为他解围。 “老十三,你总是能够想朕之所想,急朕之所急,这番心意,朕,实在是无以为报!” “皇兄,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也是为了咱们大清江山社稷万年永固的大事情,也不是只为了您一个人,所以您也不必太过内疚。再者说了,雪薇在臣弟的府里也不过就是一只井底之蛙,但是在您和年四嫂的身边,不知道能够长多少见识,又会学到多少本事,比呆在臣弟和弟妹身边要强多了,这可是她这一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呢。” 有了“妄自揣度圣意”的前车之鉴,现在十三阿哥再也不敢跟皇上客套有余亲情不足了,从那以后他说的每一句话全都是他的真情实感,又因为刚刚急于想要亡羊补牢尽快消除皇上的伤心难过,结果一时没有注意说了不该说的话。 皇上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只一个眼神都能猜出来对方内心所想,不说毫厘不差也至少会有八九分的程度,现在十三阿哥都这么清清楚楚地说出出来,虽然只是一带而过,皇上又岂会觉察不到? “噢?老十三什么时候也学会了与朕说话都要用暗示了?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为何不直接跟朕提出来呢?” 十三阿哥只是一时心急才忘记了还没有请求皇上就不小心脱口而出,此刻被皇上突然间的一个反问打断了思路,当即有了两秒钟的愣神,随即又迅速地明白过来皇上这句话中的全部含义,惭愧万分。 “回皇兄,是臣弟一时口误,不是有意臣弟原本是要直接向您恳请这个恩典的。” “噢,看来又是朕心急了,既然这样,你就说来与朕听听吧。” “启禀皇兄,臣弟,不,确切地说是臣弟的嫡福晋恳请您,能否答应将雪薇养在年皇嫂的翊坤宫中?” 虽然这个请求的内容刚刚皇上已经听到了,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也有他的私心,因此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同意这个请求。不过毕竟是十三阿哥主动提出过继给他一个格格,怎么说也是有恩于他,就附带提出这么一个请求,若是不答应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再往大点说的话就是不知恩图报,这可是犯了为人处事的大忌,因此他现在需要给十三阿哥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驳掉怡亲王夫妇的请求。 “你年皇嫂虽然位份尊贵,但也只不过是贵妃而已,而雪薇可是嫡出的格格呢。” 皇上是最讲规矩之人,即便是想要越制,也会千方百计不惜翻烂史籍也要找出足够说服众人的理由。现在想要越制的换作了十三阿哥,于是皇上轻轻松松地就找出来这个足够掩饰他私心的挡箭牌。 对于雪薇入宫之后由哪一位皇伯母做她的养母之事,皇上有他自己的考虑,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实在是舍不得冰凝操劳过度。虽然小主子都有各自的奴才照料,但是冰凝凡事总要亲历亲为,福惠是他们的亲生阿哥自是牵扯了冰凝的全部精力,而湘筠又是失了亲生额娘,冰凝心中愧疚又心疼没娘的格格,所以也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此外因为她自己有学问,自是会分出来很大一部分时间和精力用于教授小格格和小阿哥课业,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再有就是她的身体,一向弱不禁风,三天两头生病早已经是家常便饭,这若是再加上雪薇格格,还是一个不服从她管教又总是惹是生非的格格,而冰凝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厚此薄彼,因此雪薇的到来对冰凝而言不仅仅是顶着一个养母的名义,而是实实在在地当一个合格的额娘,岂是添一副筷子就能解决的问题?就是每天日常起居嘘寒问暖以及新增添的课业都是成倍地增长,由此可见,她肩上的担子会有多么重,恐怕到时候真是要累到连应付他这个夫君的时间都没有了。没时间应付他还好说,若是累坏了身子,一病不起可就实在是要让皇上追悔莫及,因此皇上的顾忌不是没有道理,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皇上也极其细心地替冰凝考虑到了,那就是雪薇对冰凝浓浓的敌意。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四格格为什么会对冰凝有这么大的抵触情绪,但是假若她真的养在翊坤宫中,冰凝可就是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一边是时时顶撞她的雪薇,一边是她的好妯娌萨苏,皇上不用想也知道,最后唯有冰凝委屈求全做无底限地让步。自己的女人受委屈,他这个当夫君的能不心疼吗? 亲兄弟要谦让,但是他也不能以牺牲自己的女人为代价。在国事上皇上当然要一切以十三阿哥为重,女人连说半个字的权利都没有,尽管冰凝绝顶聪明,比有些大臣的脑子都精明,但是在家事上,他是一个大男人,为人夫为人父的角色让他清楚地明白,必须以维护冰凝的利益为前提,否则他也不会因为雪薇闯的那个大祸而替冰凝和湘筠母女出头去狠狠地惩治十三阿哥了。 皇上的这些考虑当然不是十三阿哥和萨苏能够想像得到的,因为他们并没有与冰凝共同生活的经历,以为冰凝像所有大户人家的后院女人那样,将小格格小阿哥们的日常起居和吃穿用度全都交由嬷嬷们打理,她只是早晚接受格格阿哥们的请安,有闲功夫的时候承欢膝下,没有闲功夫的时候奴才们自是会照顾小主子们不来烦她,因此在他们的想像之中,多一个雪薇只是多一副筷子而已。另外,他们虽然也知道冰凝的身子弱,但是并不知道她会弱到什么程度,如果他们知道只因为多吹了些风她就能病倒三天的话,不管是萨苏还是十三阿哥都不会提出要将雪薇养在翊坤宫的请求。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不知情,才让十三阿哥夫妇两人一致视冰凝为雪薇养母的最佳人选,从来连想都没有想过雅思琦,尽管她贵为皇后娘娘。实际上,萨苏自从与十三阿哥成亲以来第一个认识的妯娌就是雅思琦,日后又是因为两个府上经常走动,这两个同为当家主母之人也渐渐地相熟起来,算一算已经有二十来年的交情了,怎么会直接忽视掉雅思琦的存在呢? 第2752章 奚落 按常理来讲,萨苏和雅思琦两个人都是嫡福晋的身份,更应该有共同的语言,也更加地亲近一些,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就连历来料事如神,凡事都逃不过他法眼的皇上都未曾预料到,萨苏竟然会和比自己小十岁的冰凝成了莫逆之交。至于雅思琦就更不要说了,像她那么大度的一个人都隐隐感觉到自己有些醋意了,毕竟她认识萨苏要比冰凝早,又是都是嫡福晋,萨苏没理由撇下她这个嫡四嫂,跟个小黄毛丫头好成那个样子。 然而越是想不通的事情却越是真实地发生了,既然皇上都能够不跟自己的亲兄弟十四阿哥成为莫逆之交,而是与十三阿哥成为最亲厚的兄弟,那么萨苏与冰凝就好解释了。一来当然是冰凝在她生五阿哥踏入鬼门关的时候拼力出手相救,两个人由此结下了患难之情。二来是因为冰凝有学问,这是让萨苏极为佩服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崇拜的一个方面。三来就是雅思琦的性格问题了,因为身为四嫂的缘故,她不得不端起架子来,不是特意对萨苏如此,她对任何人都是一副长嫂为母的姿态,久而久之就显得严肃有余活泼不足,连皇上对她都是敬重有加却爱不起来,更不要说萨苏这个当弟妹的了,因此雅思琦对她而言是一个需要尊敬的长辈,而冰凝对她而言则是谈得来的好姐妹。 最后就是雪薇的原因,偏偏小格格也是个爱读诗书之人,跟着冰凝当然是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雅思琦虽然是皇后娘娘,更为尊贵,但是十三阿哥从来都视功名利禄为身外之物,更何况现在整个大清帝国除了皇上以外,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既身居最高官职又享有顶级爵位,哪里还会在乎什么荣华富贵?此外皇上对冰凝的宠爱可是有目共睹,因此四格格留在翊坤宫中才能够获得更多的与皇上相处的机会,从而相应获得更多的来自皇上的关注。由此综合考虑下来,唯有翊坤宫才是最佳选择。 自己的算盘打得再响也没有用,皇上才发现了苗头就急急火火地表示反对意见了,这可是大大出乎十三阿哥的意料之外。原本他还以为是小事一桩,还在萨苏面前打了满满的保票,结果这迎头一棒打得他是昏头涨脑,半天都没有摸清方向。不过还好,十三阿哥并没有完全被打懵,还是从皇上的三言两语中听出来了弦外之音:原来是担心皇后娘娘的脸面啊! “回皇兄,说真话,臣弟恳请您过继雪薇也是有一些私心的,那拉皇嫂确实是身份尊贵,养教有方,不过,年皇嫂更有学问,雪薇偏偏是个喜欢读书的格格,若是能有幸养在年皇嫂的宫里,那可是雪薇的天大的造化呢!另外,湘筠不也是在翊坤宫吗?两个格格年龄相仿,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都彼此互有好感,她们若是能朝夕相处,相互就个伴,也是成全了两个格格呢。您不也总是说,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吗?再者说了,四格格一直都是骄纵惯了的性子,怕是养在那拉皇嫂的宫里,又要不知天高地厚了。” 十三阿哥误会了皇上,以为他们夫妇没有选择雅思琦会令皇后娘娘脸面难堪才遭到皇上的质疑,虽然皇上专宠冰凝,然而皇后的脸面就是大清帝国的脸面,皇上是理智之人,不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而坏了规矩。因此十三阿哥想当然地以为皇上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驳了他的面子。 皇上一听十三阿哥这话,当即是心里凉了半截。老十三平日里是个多机灵的人呢!刚刚皇上只说了一个“不谋而合”他就立即会意,以一个大胆创新的“心有灵犀”成功地挽回了局面,拉近了兄弟之间略有疏远的距离,可是现在皇上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怎么他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平日的精明,反而傻乎乎地不撞南墙不死心呢? 一气之下皇上都打算跟十三阿哥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摊牌了,不过看在怡亲王真心实意想他所想、急他所急,主动提出将雪薇过继给他,算是立了大功,就这么点儿事情若是不答应又显得他太过不近人情。特别是这个想法也是萨苏的意思,皇上就更有点儿不忍心拒绝了,毕竟前两天为了给十三阿哥出难题,硬生生地将紫玉塞进了怡亲王府,十三阿哥两头为难受到了应有的惩处,但是把萨苏凭白无故地搭了进云,为情伤心伤身也是不争的事实,为此皇上对他的十三弟妹也是心怀不少的愧疚,因此在给雪薇选择养母的问题上就更是不忍心驳了萨苏的面子,让她再伤一次心。 十三弟妹的心不忍去伤,自己女人的身子当然也不能去伤,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个他都会心疼,既然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皇上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 “老十三啊,你的想法朕全都知道了,容朕些功夫再仔细考虑一下吧。” 十三阿哥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犯难,如果只是因为嫡出庶出问题的话,他这个当阿玛的都已经明确表态并不看中这些身外之物的东西了,那么皇上还犹豫什么呢? “回皇兄,如果是担心悠悠众口,怕坏了规矩的话,您大可不必费心,毕竟从低往高就是占了便宜,会令旁人因妒忌而心存不满,但是舍高而就低却是吃了大亏,谁还会计较这些呢?” “理是这个理,但还是容朕些功夫仔细考虑考虑吧。不过不管朕最后怎么决定,朕都要对你好好地说一句感谢。有你这样的忠良贤臣,朕真是三生有幸。只是正如你所担心的那样,做了朕的公主,和亲就是一定避免不了的事情,你体谅朕的难处和困窘,雪中送炭为朕送来了公主,朕既要感谢你,也会向你保证,将来一定给雪薇格格定一门好亲事、选一位好额附。” “皇兄,臣弟不求雪薇能够享受到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能够当好和亲公主,为咱们爱新觉罗家的江山社稷出一份力,就足够了。” 听着怡亲王发自肺腑之言,皇上感动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好自我解嘲一番。 “唉,但愿四格格不会埋怨你这个阿玛,以为你不要她了,她若真是有怨气的话,就直接来怨朕这个皇阿玛吧,谁让她的皇阿玛没有本事,生不出来一个公主呢?” 听到皇上这番自我解嘲之语,十三阿哥一个忍俊不禁,差点儿笑出声来!前天在府里,萨苏就像是有先知似的嘲笑了皇上一把,与刚刚的这个自我解嘲完全是如出一辙。其实生不出公主也不算什么太丢脸的事情,要知道廉亲王只有独子一个,十四阿哥在最近近十七年里也只有湘筠一个格格,当湘筠的皇家玉碟更改过后,这十七年来十四府的家谱上完全是空白一片;更不要说上一代庄亲王,因为没有子嗣承继连这顶铁帽子都保不住,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祖上用鲜血和军功挣下的这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爵位传到了十六阿哥的手上。 世人全只看到了皇家光鲜亮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一面,却不知他们也都只是人而不是神,也有用金钱和权力都办不到的事情,不管是辛苦还是甘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十三阿哥到底是功力欠火候,只隐忍了一小会儿就破功,哈哈哈之声迫不急待地冲破他的喉咙,急切地显现在皇上的面前,直接将他打懵,半天不知道十三阿哥这是怎么了。不就是生不出一个公主来吗?老十三有必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嘲笑他吗?再者说了,你老十三不也是二十来年只生了两个格格嘛,要说他前前后后也有四个格格呢!如果比数量的话,皇上当然是完胜! 十三阿哥眼看着皇上的脸色瞬间变了无数个表情,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愤恨,一会儿了然,一会儿得意,简直是瞬息成变,看得他是眼花烦乱。不过,怡亲王虽然猜不出来皇上为什么会神情百变,但他非常肯定的一点则是,皇上绝对想不到萨苏会说出同样一番话,而且还是又奚落又嘲讽的口气,这若是皇上知道了,定是要羞愤不已。然而十三阿哥再是得意,却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自家福晋的那番话学给他的皇兄听,别说皇上是帝王之躯了,就是普通平常百姓也是如此,自己笑话自己没有问题,别人笑话自己那可就是士可忍孰不可忍的事情了。深谙此道的十三阿哥于是只得认命了,皇上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把萨苏给出卖了。 然而怡亲王的功力终究还是太浅了,此刻想想萨苏背地里奚落嘲讽的模样,再眼看着皇上因为毫不知情而洋洋得意的神态,他就忍不住地想笑,使了什么法子都控制不住这股源源不断的强大的笑意,总终只得是抱着自己不受控制地抖动不已的双肩,痛苦万分地将头转向了窗外。 第2753章 自夸 皇上虽然跟十三阿哥留了一个“容朕一些功夫考虑考虑”的活话,然而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一日就不能启动过继雪薇的所有程序。怎么办呢?想想当初六格格尼楚贺的问题就是跟冰凝一起想出来的两全法子,况且十三阿哥已经明白无误地提出来要请冰凝做雪薇的养母,要不还是跟冰凝商量商量吧,那个丫头委实鬼怪机灵,就算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也定是能够给他带来更多的灵感启发。 第二天,皇上仍是选择了晚膳前的时间来到翊坤宫,应该说他是特意选择了这个时间,因为前面有过几次与冰凝共进晚膳的经历之后他突然发现,有他在场,冰凝害怕他说教,迫于他的压力还能够多吃一些,若是他不在场,整日忙东忙西,竟然连饭都不好好吃,仿佛她这个贵妃娘娘竟然比他这个皇上还要忙得不可开交似的。高无庸不止一次地跟他禀报过这个问题,让皇上既心疼冰凝操劳辛苦又气恼她不知道爱惜身子,现在也就福惠和湘筠养在翊坤宫,若是雪薇再加进来,那她岂不是更要累坏了?想到这里,皇上更加坚定了不让冰凝做雪薇养母的决定,只是怎么跟十三阿哥说呢? 自从因为“山有扶苏”闹了四天的别扭两人又重新和好以来,只要是公务没有忙到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情况下,皇上每天都会到翊坤宫走一趟,不为别的,只为两个人斗一斗嘴皮子,就能驱散一天的身心疲惫,更何况还有秀色可餐。皇上来得勤了,冰凝也就见惯不怪了,不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见到皇上忙里偷闲还要惦记她这里,以致冰凝心中总是愧疚,天天担心他公务处理完了没有,身子累不累,生怕自己美色误国成为红颜祸水,也害怕皇上被人误会成为沉湎美色误国殃民的昏君。 皇上当然知道冰凝的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现在不比登基之初,那个时候内忧外患、百瑞待兴,他确实是为了国家大事而顾不得照顾自己的女人,现在当威胁皇权的势力得到有效肃清,一切事情都基本走上正轨之后,皇上也一改最初焦头烂额被动,换作现在的有条不紊,与冰凝见面这点儿时间当然也就能够腾出来一些。当她知道皇上过来不过是为了换换脑筋、权当休息的一种法子而已,特别是天天见面这件事情潜移默化地变成了一种习惯之后,冰凝也就顺其自然泰然处之了。因此对于他今天这个似乎是例行换脑筋的前来看望,冰凝像往常那样欢欢喜喜地向他请安。 “臣妾给您请安。” “嗯,起来吧。你这里用膳了吗?” “还没有呢,不知道您今天过不过来,所以臣妾……” “那正好,你这边先别着急摆膳呢,朕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今天老十三和朕都不约而同地说到了过继四格格的事情……” “噢?老十三果然是寻了过继四格格的心思呢。” “怎么?你怎么知道的?十三弟妹跟你说了?” “哪里呀,弟妹一句都没有说过,是臣妾自己看出来的,不过因为不太保准,也就没敢贸然问去问弟妹。” “哈哈,老十三这回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不但朕看出来了,连你都看出来了,由此看来,若论起心机城府,老十三竟是连朕的女人都不如,实在是太辜负朕的悉心栽培呢。” “回万岁爷,其实,真的不是老十三诚府不够深,也不是臣妾眼光有多独到,而是他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特别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弟妹从前过来请安可都是独来独往,突然间这阵子都带着四格格过来,还用问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你可真真的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从来不会吃了半点亏。” “臣妾这是兰心蕙质好么!” “你可真是不知羞!有自己夸自己的吗?” “您从来都不知道夸夸臣妾,平日里除了讽刺就是挖苦,逼得臣妾只能是王婆卖瓜啦!” “卖瓜?瓜在哪里?再说了,你不是姓年吗?哪里去找王婆?” 冰凝对于皇上的较真儿实在是哭笑不得,这不是临时借用了一下俗语嘛,他怎么还真是顺竿儿就爬呢?一会问她瓜在哪里,一会儿又说她姓年不姓王,知道皇上不是会哄女人之人,但也不要这么大煞风景呀!既不能姓王,也没有瓜可卖,冰凝真要被这个爱较真儿的夫君搞得崩溃了。 “好,好,万岁爷出口,臣妾唯有遵旨,那就年婆自夸好了!” “你又不老嘛!” 冰凝真是要被皇上给逼得没有活路了,没有瓜可卖,不能姓王,也不能称婆,枉她一个聪慧之人都想不出来怎么应对他这一煞再煞风景之语了。皇上见冰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心里这叫一个洋洋得意:哼,原来你也有理屈词穷的时候! “直接说年妃自夸不就行了吗?” 啊?闻听此言,冰凝当即就是一个目瞪口呆。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皇上对她那个“王婆卖瓜”左批右驳简直就是体无完肤,还以为他能够想出什么绝佳的词语来替代呢,结果闹了半天竟然是一个“年妃自夸”,虽然是最贴近事实,是准确的描述,但是与“王婆卖瓜”相比,少了多少调侃的味道和恋人间的情趣呀! 冰凝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虽然愤懑但小脸儿上展现的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见此情景,皇上可是奇怪了,他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冰凝为什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呢? 皇上不知道就在前天晚上,十三阿哥也是用了“伶牙俐齿”这个词在萨苏的身上,然后又因为这四个字明明还是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随即因为上演了一出唇齿之战的好戏而言归于好。然而同样的故事发展到后来却是走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再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结果,他若是知道的话,定是会在大跌眼镜之余更是后悔万分,就这么四个字都能够让十三阿哥淋漓尽致地发挥,最后终于抱得美人在怀,紫玉引发的那场严重危机也暂时避过了风头。反过头来再看他呢?竟是半点都没有想到要好好利用这四个字,相反还斤斤计较、锱铢必较地跟冰凝咬文嚼字呢!两个人有这闲功夫争个你死我活,真还不如亲亲热热地温存一番呢。不过皇上虽然是自负之人,但真若是知道了十三阿哥与萨苏的闺房趣事,定是会直接认输,甘败下风,而且还是输得是心服口服。 由此可见,他们兄弟两人谁更懂女人心也更会哄女人开心则是高低立见,这么一个绝佳的调动情绪和活跃气氛的机会都能够因为他的麻木不知而悄悄地溜走,还能指望他有多大能量把身边的女人都一个个地哄好了?只一个冰凝就把他搞得人仰马翻、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那么的时间和精力去应付莺莺燕燕们?事实上冰凝原本就是想法多多,要求多多之人,偏又遇到一个只一味地讲原则不擅长走感情路线的皇上,两个人磕磕跘跘地一路走来就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的感情空间,搞得他时而欣喜满足,时而焦头料额。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皇上有足够时间和精力,又有足够的耐心,但是以他那个自负高傲又冷清刻板的性子,实在是难讨女人的喜欢。因此他的这些女人们,不管是雅思琦淑清,或是惜月韵音,经过经年累月的三从四德的洗礼,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尽一个女人的本分,是从自己的职责出发而不是从自己的感情需要出发,同时也是为了给自己挣得一个更好的生存空间,要说其中有多少是爱情成分,最多能够占到五成就很不错了。 而冰凝却是完全不同,首先她天性孤傲,当然了,作为年家的女儿,她也确实是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轻轻松松地做到志向高洁,如此而来她根本就不屑于为了讨得男人欢心而放下身段去做什么争宠献媚的事情;其次她读了那么多的书,自然而然地对爱情有了巨大的憧憬与期盼,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爱情是第一位的也是全部的,其它的连想都没有想过,因此在与皇上的交往过程中,从来都是唯爱情至上,哪怕牺牲生命都是在所不惜。 而皇上呢?虽然性子冷清,但是同样自幼受到诗书的熏陶,也不可免俗地在对爱情无限憧憬与期盼中成长起来的,另外他看人非常精准,自己的女人中哪个待他是满怀爱情哪个待他是尽职尽责,当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和冰凝在一起既有共同的语言又同是追求并渴望爱情之人,因此冰凝对他而言既是红颜又是知己,当然最终只有冰凝一人能入了他的法眼,对于其它女人也只剩下了责任和亲情,唯独将爱情留给了冰凝一个人。由此可见,他们不仅仅是一对有情人,更是一对幸运儿,彼此实现了对方心中关于爱情的梦想。 第2754章 折中 暂且放下两个“伶牙俐齿”引发的两个截然不同的效果,再回过头来看看两个人因为“自夸”问题引发的后果。冰凝不用说了,当然是心不服口不服,而且还对学富五车的皇上居然用这么直白的语言,实在是大失水准,令她太失望了。而皇上呢,此时望着气鼓鼓的冰凝很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她了,不就是没有认可她那个“王婆卖瓜”吗?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然而奇怪归奇怪,见到冰凝这一年多来少有的冷脸子,他到底还是心虚了起来。 “那个,你这么看着朕做什么?” “回万岁爷,臣妾以为,您这么有学问的人一定会讲出什么更高深的话来,结果,竟然还不如臣妾的王婆卖瓜呢!” “怎么?你认为朕的学问都是假的?” “臣妾没有这么说,只是,您读的书确实不少,不过比起臣妾来……” “当然是比你吃的咸盐还要多!” “那也不一定,您想想啊,一日十二个时辰是永远也变不了的,那么您除了读书以外,小的时候还要习武,大了以后还要尽心当差,还要跟着皇阿玛学习处理国家大事,算一算一日下来还有几时辰是在读书?不过臣妾可就完全不一样啦,臣妾既不习武也不当差,一心只读圣贤书……” “你别忘了,朕既读书又习武又当差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两个人本来言来语去正斗得激烈之际,皇上突如其来这么一句“你还穿开裆裤呢”,简直是要将冰凝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地缝当然是找不到,冰凝的一张小脸红成了大红绸布,这个斗嘴当然是无论如何也继续不下去了。 “不算,不算,您这分明是在使诈嘛!” “兵不厌诈,你读的书不是比朕还多吗?怎么居然没有读到这句?” 这一仗当然是以皇上的不按常理出牌出奇制胜而告终,冰凝虽然输得心也不服口也不服,但是谁让她天生一副薄脸皮子呢?被皇上如此取笑,现在就算是他主动求她,冰凝也坚决不会再继续跟他过招。 两个人就这样说一会儿闹一会儿笑一会儿,一晃眼两刻钟都过去了,此刻两人终于斗完嘴皮子,必须开始说正事儿了,否则这一晚上又要把时间全都搭进去,而他书桌上摆成小山的奏折还没有批一个字呢。想到要说的事情,皇上不由得先敛了敛眉,不过与冰凝在一起他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的压力,因此虽然是个比较棘手的难题,可他也没打算弄什么弯弯绕,直接就奔了主题而去。 “老十三跟朕说,他和弟妹两人都想把四格格养在你的宫里。” 皇上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他不惜将公务搁置在一边,特意抽出很大一部分时间前来翊坤宫不就是为了听一听冰凝的想法吗?如果他过早地表明了态度,冰凝再是直言不讳,但是对于这种非原则性的问题,她一定会首先考虑他的感受,隐藏下自己真实的想法,那他这一趟翊坤宫不就白跑了吗?因此皇上没有抛出自己打算,而是只提了一个引子就就此打住了。 冰凝想到了十三阿哥想要将雪薇过继给皇上的打算,却是万万没有料到那夫妇两人会选择了她作小格格的养母。她和皇上有一点想的是一样的,那就是雪薇是嫡出,她一个妃子实在是不适合;不过她与皇上又想得有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冰凝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不够资格,而皇上只不过拿这个问题当作挡箭牌以期驳回十三阿哥罢了。 “回万岁爷,这样怕是要坏了规矩呢。雪薇是十三弟妹的亲生格格,理应养到那拉姐姐的长春宫才是。” “朕和老十三说过了,他说不在意这些虚名,还说他和弟妹更看重的是你的学问。” “学问不算什么了,宫里会给四格格请专门的师傅呢。” “师傅当差也是有时有会儿的,总不如你平日里的言传身教。” “就算老十三不看重这些虚名,但是那拉姐姐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这样的话,不是打了姐姐的脸吗?” “你的意思是不想养四格格在你这宫里?” “回万岁爷,不是臣妾不想养四格格,而是那拉姐姐可是皇后呢,皇后的脸面有多重要……” “你意思是说老十三的感受不重要?” “不是,不是,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朕若是驳了老十三,他们夫妇不但脸面上难看,朕的心里也会难过。毕竟人家是将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送给朕,舍弃了为人父母的亲情,都说知恩图报,可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请求朕都不能答应,这要让朕如何面对老十三?” 让皇上为难的问题也困扰着冰凝,一边是礼法规矩,一边是莫大的恩情,一个是理,一个是情,委实是一道难解的题目。 “要不,这样可好?从名份上还是将四格格养在长春宫,由那拉姐姐做养母,只不过每日早晨请安之后傍晚请安之前这段时间可以到臣妾的宫中……” “也不好!” “为什么?” “其实朕之所以不想答应老十三,并不是因为嫡出庶出的事情,而是朕担心你太过劳累,现在福惠和湘筠已经累得你不行了,若是再加上雪薇,朕真的是担心你的身子要吃不消,若是给累坏了再病倒了,朕该是有多心疼。” 冰凝被皇上这番朴素无华但情真意切之语深深地打动了,她想到的只是嫡出还是庶出的问题,而皇上想的却是她的操心劳累问题,这让她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回万岁爷,臣妾哪里有您说的那样弱不禁风呢?再说了,照看一个格格确实是要多花费些精力,但是照看第二个格格不过就是顺带手的事情罢了。” “你就是嘴硬!以前动不动就病倒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 “那也和照顾四格格没有关系吧。” “等有关系的时候就全晚了!” 皇上这回是真急了,以致于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竟然有些怒吼的口气在其中。冰凝虽然觉得很委屈,但她也知道他完全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才会这么焦急,心中又涌上来浓浓的感激之情。 “万岁爷您说得也太危言耸听了,再说了,有了雪薇,两个格格也正好可以在一起做个伴呢,连书伴读都省了,要不然臣妾还要费尽脑筋去想这些事情。虽说格格比不上阿哥,但湘筠实在是块读书的好材料,臣妾舍不得耽搁了她呢。若是读书就要正经八百地有个读书的样子,有了伴读书才能读得更好,这个道理臣妾自是不用多说了。实际上臣妾这些日子也在仔细地琢磨,看看哪家的格格能跟想了好久都不知道选哪家的格格来给湘筠当伴读好一些。您也知道,除了萨苏,臣妾也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妯娌,也就是哈宜乎还能凑和聊上两句,可是她跟老十七不要说格格了,就是阿哥都没有一个。” 冰凝说的是实情,当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就面临着手给湘筠解决找伴读的问题,没有雪薇的话就要赶快在皇族之中广征适龄格格进宫给湘筠当陪读,有了雪薇解燃眉之急,虽然日后还是需要寻找陪读,但至少不像现在这样迫切了,冰凝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更仔细地筛选。 今天皇上到翊坤宫来就是为了解决难题的,结果一个难题还没有解决又添了一个新的难题。不过也不能说此行毫无收获,至少雪薇养在哪个宫中皇上已经有了主意,他虽然嘴上没说,但在心中已经认可了冰凝的那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法,既解决了礼法问题照顾了雅思琦的脸面,又满足了雪薇求学和萨苏母女时常见面的需要。虽然说在雅思琦的身边萨苏也不是不能经常见到雪薇,只是那里毕竟是皇后的寝宫,萨苏不好意思三天两头地打搅,而且从感情上来讲,她与冰凝走得更近,相处起来也更轻松更自由。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皆大欢喜,冰凝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过度操劳,况且冰凝刚刚说得也对,要读书就要有个正经八百的样子,师傅和伴读都是必不可少的,由此而来,请师傅就是势在必行之事,然而皇上那样独惯了的人,哪里会忍受得了有一个外人长年驻在自己的家中,三天两头地见面,打搅他和冰凝的二人世界? 皇上到翊坤宫来大部分都是临时起意、抬脚就走,很少有提前传话让她做准备的时候,而去长春宫则正好相反,皇上每次都是派高无庸提前过去传话,从来没有搞过一次突然袭击。其它宫就更别提了,自从确定了后宫女眷的寝宫之后,他只在搬入的时候,分别前往淑清、惜月、韵音和春枝的寝宫走了一趟,为每一个女人都送上了乔迁贺喜,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踏过这四个宫一步,公务繁忙是主要原因,没有上心居其次。由此可见,每个女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远近亲疏立即可见。 第2755章 师傅 再话说回来这个困扰得皇上头疼无比的问题,冰凝在皇上面前逞能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他知道冰凝的身体状况如何,但她又抛出一个伴读的理由,算是切中了问题的要害,令皇上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不过…… “朕看得出来,四格格一直对你有敌意和成见,虽然朕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到时候你们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同处一个屋檐下,你又是凡事忍让之人,朕实在是担心太委屈你了。” 这一回皇上又说到了点子上,冰凝当然跟皇上一样,既看出来雪薇的敌意又不知道原因,不过依冰凝那么高傲的性子,她能够为了皇上而忍辱负重,无视雪薇的无礼之举,她也能够为了十三阿哥夫妇而将雪薇与福惠、湘筠姐弟一视同仁,但是这些都不意味着她可以整天用自己的热心去倒贴小格格的冷脸。每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会有交集的时候。最简单的来说,那几日雪薇留宿宫中的时候,两个小格格每日前来向她请安,湘筠请过安后总是会上前偎依在她的怀中说几句贴心的话,冰凝担心冷落了雪薇,于是朝四格格伸出了另一只手,结果雪薇装没有看见的样子,小脸一低看向地下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不但将冰凝干干地晾在一边,而且这个样子让不知情的人看见了,都会以为那个受气之人非雪薇莫属,定是堂堂贵妃娘娘大人无大量,非要刁难一个小格格。 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也是止不住地叹气,看来缘分这个东西确实是很奇妙,对不上脾气对不上眼缘就真的是无法勉强。想到将来每日要接受雪薇如此之举,冰凝顿时觉得头痛无比,虽然她并不怕雪薇什么,而且以她的聪明智慧对付小格格的招术简直就是信用掂来、小菜一碟,要知道皇上那么睿智之人都是拿她没有半点法子的,然而换一个角度来看,整日里冰凝已经忙得是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却还要把那么多的时间精力用在跟一个小格格斤斤计较上面,实在是太不值当了。另外,再因为受这些不愉快的影响而毁掉了愉快的心情就更不值当了。想来想去,雪薇若是真的每日来她宫中与湘筠一起上学堂,对她这个临时师傅而言实在是个严峻的考验。 “万岁爷,不如给两个格格请专门的师傅吧,这样的话,臣妾就能够腾出些功夫来。” “不好,不好。” 皇上一连说了两个不好,却是把冰凝吓了一跳,以为皇上对她临阵脱逃的行为很是不满,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毕竟她没有背地里说旁人闲话的偏好,现在皇上若是问起她来为什么要单独请专门的师傅,她该如何作答呢? 冰凝实在是多虑了,皇上非但没有认为她提出请师傅是推卸责任,相反他早就想为湘筠另请师傅,以便尽快把冰凝从繁重的传道授业中解脱出来,因此他刚刚的那两个“不好”完全是另外一番意思。 皇子阿哥上学堂有专门的上书房,而格格们则从来都不需要读书写字,但是湘筠和雪薇这两个格格却是特例。皇家难得有两个喜欢读书写字的格格,皇上的脸上顿觉十分有光,当然是要全力支持。既然是正经八百地读书,那么学堂、师傅、伴读都是要齐全,缺一不可。 先说这学堂。身为皇子读书是他的头等大事,而且人数众多,当然是要单独设立学堂,而格格读书本就凤毛鳞角,又不能抛头露面,因此单独设学堂是不可能的,但读书总要有地方,那么在翊坤宫中单独开辟一个院子用于湘筠和雪薇读书就势在必行。 再来说师傅。只要是开学堂就涉及到请师傅的问题,刚刚冰凝说得也对,原来她教授湘筠学业不过是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用于打发功夫的小把戏而已,现在湘筠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大清公主,而且又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再若是像从前那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当然是有误人子弟之嫌,但是教授课业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以冰凝的身体状况以及还要为小格格小阿哥的衣食住行操心费力而言,实在力不从心,因此请师傅也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既然要请外来的和尚念经,而且还是开在后宫里的学堂,那么师傅当然只能是女性。然而即便是女性出任师傅,皇上也是不乐意,毕竟作为两个小格格的皇阿玛,查问课业是不可避免的,另外他三天两头地往就翊坤宫跑,不可避免地就会与师傅有碰面的机会。皇上再是帝王但他首先也是一个男人,男女授受不亲是天条,同时皇上又是一个极为自律之人,更是要尽最大可能避免此类情况的发生。要想避免此类情况发生就只有要求师傅躲在学堂回避,而这样的话,不但是变相地对师傅实行禁足,也是对师傅最大的不恭不敬。 后宫就是皇上的家,家本来是一个人身心最为放松的地方,却是由于这个家里长年累月地有外人在场,即便是在自己的家里都不能随心所欲,时时刻刻都要注意避讳的问题,他实在是觉得太别扭了。因此请师傅的法子虽然能够解决冰凝过度操劳和避免尴尬的问题,却给皇上添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不过就算是有再多的困扰也难不倒睿智的皇上,就在他眉头紧皱大脑飞转之际,突然间精光一现,一个灵感就在瞬间闪现在他的脑海,于是也没有再征求冰凝的意思就直接拍板决定了。 “刚刚你的想法,朕全都答应了……” “全都答应了?刚刚臣妾可是说了好几件事情呢!” “当然是全答应了!你不就说了这么两件事情吗?一个是四格格养在长春宫,每日到翊坤宫读书,再一个就是给小格格单独请师傅。” “是的,是的,是这两件事情,您全都答应了?” 皇上今天突然间变得这么好说话令冰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此即使他多次表明“全都答应了”,冰凝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到冰凝这么开心的样子,皇上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能搏美人一笑委实不容易呢! “怎么,你笑够了没有?笑不露齿,规矩都忘到脑后头去了?” 虽然被皇上调侃,但却一点儿都不影响冰凝的好心情,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情,而皇上居然一个嗑巴都没有打,全都同意了她的“自作主张”,让冰凝顿觉受宠若惊呢。 “回万岁爷,臣妾不笑了还不成?” “不行,不行,难得有机会看你脸上笑开了花,朕还没有看够呢。” 皇上一会儿嫌弃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会儿强行勒令她必须笑还不能停,面对这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但又透露着一点点孩子气的君王,冰凝简直是要无所适从了。不过好在她跟皇上也生活了这么些年,他的脾气也大致摸透了不少,因此也就没有把这些话真的往心里去,而是来了一个乾坤挪移之法,撇开笑或是不笑这个尴尬内容,而是另外起了一个新话题。 “启禀万岁爷,既然您答应了臣妾单独给小格格请师傅,那臣妾就斗胆请问,是哪一位师傅能够有幸为小格格传道授业呢?” “你猜。” 天啊!皇上居然就两个字,要冰凝去猜!这可是让她犯了难,这件事情若说是让雅思琦去猜还容易一些,毕竟从前是嫡福晋,现在是皇后娘娘,对这些皇亲国戚完全是了如指掌,不管是张家婆婆、李家媳妇还是王家姑娘,全都是门儿清,不像冰凝连人都还没有认全呢,更不要说知道谁家女眷识文断字能够进宫给小格格当师傅了。 望着冰凝因为他这“你猜”两个字而陷入迷茫,皇上登时心情大好,同时捉弄她的热情她裙带风高涨了起来。哼,刚刚她不是还大颜不渐地跟朕夸下海口,觉得息读过的书比朕都多吗?瞧瞧,现在朕只需要两个字就能让她立即吃憋! 看到冰凝手足无措固然能够让皇上心花怒放,但是她若一直这样张口结舌下去,游戏就玩不下去了,于是他又忍不住主动指点迷津。 “还想不出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难道是……,不会吧,万岁爷您要亲自授课?” “你这脑子!真是无与伦比!朕忙得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还有功夫给小格格当师傅?” “您刚刚不是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臣妾的眼前不就是您嘛!” “你的目光就这么短浅?简直是与井底之蛙无异!” “那到底是谁呀?您就别给臣妾卖关子了。” 看得出来冰凝被皇上吊足了胃口,对师傅人选极为好奇,此时此刻真是恨不能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说出师傅是谁。能够将冰雪聪明、兰心蕙质的冰凝耍得团团转也是非常罕见的情形,皇上的心中很是得意,于是在用“你猜”两个字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现在又用另外两个字满足了她巨大的好奇心。 “霍沫。” 第2756章 学堂 “霍沫?!”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选定霍沫做两个小格格的师傅。尽管知道她是个才女,也尽管知道她与皇上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但是听到“霍沫”这两个字,冰凝还是没来由地心里别扭了一下。毕竟霍沫的学识与冰凝旗鼓相当,而样貌也不在冰凝之下,只是出身没有年家那么声名显赫罢了,但也是书香门弟、官宦之家,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够肖想的。虽然霍沫进府这两年多来,皇上与她没有半点交集,但是这样一个才情并重又年轻貌美的女人整日在自己的眼跟前晃荡,冰凝再是知书达礼、温婉大气,也禁不住会心生抵触情绪,不是她不相信皇上,而是出于人的天生本能。 冰凝的心思百转千回,而皇上却是神闲气定、优哉游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决定惹恼了冰凝。他之所以选中霍沫,当然有他的道理。霍沫名义上是他的女人,因此就不能算作是外人,即使一天到晚呆在翊坤宫也不会令他有半点尴尬,至于避嫌那就更不需要了;另外霍沫的才学他是亲自考察过的,这两年做天申阿哥的督导师傅可谓是尽职尽责,天申在学业上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因此当两个小格格的师傅也是绰绰有余。当然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冰凝的感受,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对霍沫显示出半点好感,而冰凝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妒妇,定是不会胡乱瞎想什么,因此皇上笃定霍沫是最佳人选。 刚才他跟冰凝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时候,冰凝都没有猜到霍沫的头上,令皇上突然心生一股好像在跟她在玩捉迷藏游戏的感觉,此时看着冰凝那张写满了惊诧表情的小脸,大获全胜之后的极度自负和极度得意之情瞬间充满心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此时的骄傲心情了。 “怎么样?朕给小格格选的师傅不错吧?” 要说皇上不懂女人心还真是没有冤枉了他。他自认为行得端做得正就万事大吉,然而他却不知道,但凡一个女人如果心里真心爱着对方的话,都会难以忍受其它女人对自己夫君存下别的心思,毕竟像雅思琦那样大度之人实在是世间少有,要不然说为什么会是雅思琦能够最终成为皇后,而不是别人呢? 话说回来冰凝,虽然她明明知道皇上只是为小格格们选师傅,而不是为他自己选女人,可是冰凝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她不是圣人,所以不可能对霍沫的即将到来泰然处之,因为她知道霍沫的心里是有皇上的,两个人没能成就一段佳话只是机缘太不凑巧罢了。谁让她先遇到的是十三阿哥而不是皇上?谁让皇上先遇到的冰凝而不是她?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即使霍沫先遇到了十三阿哥,但是只要皇上没有遇到冰凝,他定是会像爱上冰凝一样爱上霍沫的。毕竟霍沫几乎就是冰凝的翻版,是他最为钟意的类型:有才学,有样貌,有教养。若说两个人真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霍沫的性子更加温顺,不似冰凝那般倔强高傲,而且她的家世没有那么显赫,也就没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没有了所谓的立场问题,只需要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做皇上身后的小女人即可。也就是说,换作霍沫陪伴在皇上的身边,他们的感情之路会比皇上与冰凝在一起的时候顺畅许多,他也不会时不时地被冰凝的倔强气个半死,更不会在做各种决策之前还要瞻前顾后,考虑那么多的家族因素。 这些问题皇上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情世界比较简单,心里喜欢哪一个就会把她放在心上,若是不喜欢当然不会费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毕竟在他的人生中,爱情是第二位的,江山社稷才是位居第一,哪里有闲功夫想这些男女之情。 冰凝则不一样了,她是女人,爱情当然就是她生活中的全部,更重要的是她不是皇上唯一的女人,那么多的女人虎视眈眈,她怎么可能不去胡思乱想。从前皇上将霍沫安排在韵音的院子,远离冰凝的视线,她的心里还能够好受一些,这若是由霍沫做了小格格的师傅,每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时刻提醒她有这样一个才貌均不输于她的女人存在,同时再时不时地向皇上暗送几道秋波,不管皇上怎么对待霍沫,就算是横眉冷对也罢,可冰凝只要是稍微想一想那幅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画面,她的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冰凝再是心里别扭,但毕竟也是知书达理之人,皇上既然提出来由霍沫出任小格格们的师傅,她只是一个做臣子的,断没有违逆圣意的权力。然而冰凝也不是软弱可欺、委屈求全的小绵养,是自己的权力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拱手相让。 “回万岁爷,您的这个考虑真真的是出乎臣妾的意料之外,而且霍沫妹妹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师傅,从天申阿哥这一两年的长进就能看得出来。不过,若是霍沫妹妹做师傅的话,臣妾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万岁爷肯不肯答应。” “你尽管说好了,朕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你?” 因为冰凝是知礼数守规矩之人,从来不曾向他提出过非分要求,因此皇上连想也没想就直接答应了。见皇上这么好说话,冰凝反倒是有些扭捏起来,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若对她用强,她可以跟你渔死网破、在所不惜,而你若对她示好,她可以赴汤蹈火、肝胆相照。现在皇上连什么要求都没有问她就直接答应下来,冰凝当然是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她即将提出的这个请求还是在算计他。 “就是,就是霍沫做小格格们的师傅,臣妾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小格格们的学堂可不可以设在耿姐姐的宫里?” 冰凝没有理由反驳霍沫当师傅的决定,那她只有从学堂想法子了,只要学堂不设在翊坤宫,皇上与霍沫见面的机会就少之甚少。实际上,皇上真若是想要去哪个宫又岂是冰凝能够左右得了的事情?不过,不是冰凝看不透这些,而是面对这种无力改变的事实,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采取的一种鸵鸟心态罢了。既然她不能阻止皇上的脚步往哪个方向走,那么她至少可以避免眼睁睁地看着别的女人总是对他一副含情脉脉、情意绵绵的样子,这已经是她退让的最大底限了。 平日里若不是遇到冰凝发脾气冷脸子的时候,皇上从来不会主动去揣摸女人的心思,因此现在冰凝即使提出要将学堂设在韵音的宫中,他仍是半点都没有意识到冰凝在想什么,只是好生奇怪,好好的为什么要将学堂设到韵音那里。 “你耿姐姐大字不识一个,学堂设在那里师出无名呢。” “老妹妹不是在那里吗?免得师傅周车劳顿往返,也是尊师重道呢。” “那若是朕选的师傅不是霍沫,而是哪家的朝廷命妇,你也请求朕将学堂设到人家的府邸?让朕的小格格每日去人家府邸上学堂?” 皇上只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令冰凝半天都没有想出来一个合情合理的反驳借口,然而她又不想直接跟他说不想与霍沫共处一宫,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要忍受那个妹妹对皇上毫不掩饰的痴心与肖想。不过冰凝到底还是“诡计多端”一些,只愣了会儿神儿就想到了回复皇上的法子。 “回万岁爷,既然您已经定下来是老妹妹做师傅了,也就不要再问臣妾是不是要将学堂设在宫外面的问题了,臣妾只是想跟您说,既然正好是老妹妹当这个师傅,也就正好成全了臣妾,您也知道,臣妾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借着将学堂设到耿姐姐宫里的这个机会,也让妾臣稍稍得了一两个时辰的歇息功夫,假若学堂设在臣妾这里,您知道依着臣妾的脾气,定是会管不住自己忙东忙西的,这学堂设在外面,臣妾自然是眼不见心为净了” 冰凝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其实只有最后一句话才是她的真心所想:眼不见心为净。只是皇上太过迟钝,又或许是冰凝太过狡黠,即使她这么明白无误地和盘托出自己的心里话,皇上仍是把全部的关注力都集中在她前面的那一堆托辞之上,而完全忽略了这个眼不见心为净。 “这样呀,也好,你这身子确实是应该好好调养一番了,正好借着小格格们去你耿姐姐那里上学堂的机会,也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至此,关于收养雪薇的事情全部尘埃落定,这一次仍是由十六阿哥庄亲王着手办理的所有手续,当雪薇正式进宫后,名义上是皇后的养女,实际上生活中在翊坤宫中,每日上午前往设在延嬉宫的学堂,听从老师傅的传道授业解惑。如此安排,了却所有人的心愿。 第2757章 叛乱 京城虽然号称四季分明,但却没有均匀分配四季的时间,相较于漫漫寒冬和长长苦夏,最美好的春季和秋季却是短得可怜,才刚刚告别酷暑没有一个月的功夫,仿佛昨天还是丹桂飘香,今天却又是北风乍起、萧杀一片,寒冬就这样在一瞬间气势汹汹地来袭。 此时是雍正元年十月,西北边陲战事自五月份爆发以来,经过五个月的时间,随着隆冬季节的来临,双方不是偃旗息鼓、来年再战,相反却是逐步进入白热化状态。 挑起这一场战事的叛军首领叫作罗卜藏丹津,青海厄鲁特蒙古首领,袭亲王王位。而这一场战事的渊源,还要追溯到七年前。 康熙五十五年,朝廷命罗卜藏丹津与右翼贝勒察罕丹津、达颜等蒙古王公共同统领青海和项特蒙古右翼,以平衡青海蒙古各派势力。对于朝廷的如此安排,罗卜藏丹津极度不满,认为唯有他才是青海蒙古各部落的首领,然而朝廷竟然没有委他以重任,只是与其它人共同统领青海,完全没有给予他足够的重视,清廷此举分明就是在扬他人贬自己。 由于对朝廷的任命怀有极度的不满,罗卜藏丹津一待从西藏返回青海之后,便一刻不停地悄悄开始了筹谋对抗朝廷的阴谋。至于怎么谋反,他还是要仔细思量一番。 朝廷用人的眼光一向极为精准,罗卜藏丹津根本就不具有领袖才能,所以才将青海蒙古的统领权交由几个重要王公贵族共同行驶。不管他承认与否,才能不足是确凿的事实,即便是现在有了谋反之心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由于缺乏足够的实力独挑大梁,从而不得不与他人合谋才能实现与朝廷对抗的阴谋。 与谁合谋呢?左看右看,所有具备与朝廷对抗实力又实实在在有谋反之心的人都被他仔细地研究了一个遍之后,罗卜藏丹津的目光终于锁定在策旺阿拉布坦的身上。 策旺阿拉布坦是何许人也?这个人一点儿都不陌生,就是那个多年与大清朝廷对抗,屡屡掀起叛乱事端,终于在康熙五十九年,被时任抚远大将军一举战败,事后不得不化妆成妇人,从十四阿哥眼皮子底下溜走,才勉强得以苟延残喘的叛军首领。为什么罗卜藏丹津会选中他呢?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策旺阿拉布坦的实力还没有一举消弱,即使是残兵旧部仍有相当的实力,而且在与朝廷的多年交战之中,死伤多位亲人,与朝廷有着不共戴天的刻骨的仇恨。相反其它青海和硕特贵族受朝廷封赏,很难游说他们起反叛之心。 然而那个时候的罗卜藏丹津尽管蓄谋已经久,又有外援力量,却仍是一直按兵未动,甚至还在康熙五十九年作为和硕特贵族的代表,参加了清军护送达赖喇嘛(西藏佛教格鲁派两大活佛之一)入藏的军事行动,并最终完成达赖七世的坐床仪式,完全是因为在那个时候他还不具备足够实力以对抗清廷,不得不以暂时采取臣服的策略,待养精蓄锐之后,瞧准时机东山再起。 对于这两个磨拳擦掌密谋反叛之人,朝廷确实是疏忽大意了。在罗卜藏丹津这边,是因为他伪装得实在是太好了,连护送达赖七世进藏的军事行动都能够圆满完成,谁会怀疑到他会是逆臣贼子呢?至于策旺阿拉布坦那边,尽管他是十四阿哥的手下败将,还是叛逃的败将,但是在十四阿哥任抚远大将军期间的平叛结束之后,从朝廷的角度来讲,早已经因为西北连年战事而陷入了被动局面,国库耗银急剧增长,由于不能一举消灭策旺阿拉布坦的势力,双方陷入拉锯战是一个双输的结果,而继续虎穴追踪必将导致整个大清帝国被拖入泥潭。为此朝廷不得不审时度势,虽然策旺阿拉布坦是叛匪,但是他隐匿行踪,不再主动出击公然做出反叛之举,保全了朝廷的颜面,少打一场战争,无论人力财力物力都是极大的节约,这对于国库仅存八百万两银子的康熙帝国无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为此,先皇审时度势之后,不得不默认了策旺阿拉布坦的小人行径,对他采取怀柔政策,只为确保边疆安定稳固。然而,小人永远都是小人,结果终究是养虎为患,尽管他只是一只病虎。 康熙六十一年,当先皇驾崩的消息传到西北之后,一直对朝廷心怀不满的罗卜藏丹津仿佛是被打了一针兴奋剂!让他瞬间就看到了谋反的曙光。难掩心中极度兴奋的他于是乘趁着十四阿哥回京奔丧之际,与策旺阿拉布坦的秘密接洽重新密切而且频繁起来。策旺阿拉布坦这只病虎早已经疗好旧伤并且养精蓄锐多年,早就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不耐烦了,此时面对罗卜藏丹津这支强大力量的鼓动游说,当即是一拍即合,双方立即暗中勾结共同商讨起兵事宜。 就在罗卜藏丹津与策旺阿拉布坦大行谋逆之举几乎快要到了毫不避讳、众人皆知的地步之时,时间转眼之间就到了雍正元年之初。皇上登基之后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面临着他的决策定夺,其中一项就是稳定边疆政局。西北边疆是两任帝王的心头之患,而两代帝王看人的眼光又是同样的精准,在青海蒙古诸王之中,皇上独具慧眼,看中了忠心耿耿的察罕丹津,于是以护送达赖七世进藏有功为命,晋封他为黄河南亲王。 面对察罕丹津的加官进爵,原本就心存二心的罗卜藏丹津仿佛是被狠狠地敲了当头一棒!不获先皇的赏识,又没能入了新皇的法眼,新仇旧恨齐齐涌上他心头,就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似的,罗卜藏丹津更加坚定了起兵反叛的决心! 康熙五十九年的时候他也是心怀不满,但仍未敢起兵,那是因为他心中很是忌惮,虽然地处山高皇帝远的西北边陲,但是双方实力对比甚为悬殊,面对强大的清廷,起兵反叛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康熙帝突然驾崩的时候,对于叛匪来说,本来是一个绝佳的趁乱起兵时机,然而罗卜藏丹津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观望和犹豫,那是因为一方面他把握不准起兵的胜算到底有多大,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继承大统,他还在心存幻想,希冀新皇帝会对他恩宠有嘉。毕竟起兵反叛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如果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就能够换来独揽青海和项特蒙古右翼的大权,他何苦在胜算未卜的时候要与强大的朝廷做对呢? 然而罗卜藏丹津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新皇不但是一位铁腕人物,更是与他没有任何旧交的一位皇子,由这位皇子继承大统,绝对是他噩运的开始。果不其然,在皇上继承大统不久,就颁发一道圣旨,将察罕丹津晋封为河南亲王,这道圣旨的颁发令他非但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愈发地不得恩宠,并且大有被逐步连缘化的危险,这对于还处在观望和摇摆状态中的罗卜藏丹津完全是毁灭性的打击,幻想在瞬间彻底破灭。 被彻底激怒的罗卜藏丹津眼看着皇上在一片反对、质疑声中匆忙登基,皇位来之不易却也坐得不易,整日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本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青海蒙古各部?在皇上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候,也是罗卜藏丹津谋反希望最大的时候,如此千载难逢的乘虚而入的机会,他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天时--皇上立足未稳,地利--西北边疆,人和--各派反对势力紧紧地纠合在一起!所有起兵反叛的重要因素均都朝着有利于罗卜藏丹津希望的方向发展,起兵之势迫在眉睫! 雍正元年五月份,罗卜藏丹津自认为一切准备就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这道东风真就如他所愿地吹了过来。当察罕丹津被封为河南王的圣旨,不仅彻底粉碎了他独揽青海和硕特部大权的美梦,也令他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找出一个与朝廷决裂的最佳理由,于是他即刻彻底撕破了往日忠于朝廷的嘴脸,大张旗鼓地召集青海厄鲁特蒙古各台吉在察罕托罗海会盟,正式起兵反抗清廷,同时他还下令青海蒙古各部落,即刻恢复蒙古原有的称号,不再称王、贝勒、贝子、公等爵号,号召蒙古人摆脱满人的统治,重建蒙国帝国,重振祖先霸业。 不得不说,罗卜藏丹津虽然实力不济,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头脑,并不是莽夫一个。从前策旺阿拉布坦行叛逆之举不过就是为他自己谋取个人私利,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追随者除了获取丰厚的利益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好处。而此时罗卜藏丹津则是另辟蹊径,祭出了民族大业旗帜,不但技高一筹,而且极大树立起他民族英雄的光辉形象。 第2758章 应战 抛开“谋反”这个本质问题不说,单看罗卜藏丹津的智商确实是要比策旺阿拉布坦高出许多。他在这场叛乱中没有过分强调为个人争取什么利益,而是成功地将个人矛盾上升到民族矛盾的高度,因此他在这场叛乱之中不仅仅是叛军首领,更重要的是一位民族英雄,因为他所鼓吹的政治主张完全投了蒙古民众所好,触动了几乎每一个蒙古人的心弦。试想,哪一个民族心甘情愿依附其它部族,在夹缝中求生存,看人脸色过生活?更不要说曾经的蒙古帝国是多么的强大,昔日的辉煌是多么的令人留恋,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冒杀身风险,树起民族独立的大旗,身为小小民众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胆量直接反抗清廷的统治,但是在有人奋起反抗,为蒙古人争取独立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他们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助罗卜藏丹津一臂之力还是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心意的。 于是一时间罗卜藏丹津的大力鼓吹和蒙古民众怀旧情绪迅速占据了支配地位,战事一触即发,叛军势如破竹,当即犹如星星之火即刻燎原。庞大的追随者中虽然也有为了金钱利益而投身叛乱之人,但更多的则是为了恢复建立蒙古帝国的普通民众。虽说除了青海之外,其它蒙古各部虽然没有加入叛乱,但是舆论已经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人心极大动摇。 大清帝国自建立之初就是以满蒙联盟为基础,顺治皇帝的生母就是来自蒙古科尔沁大草原的孝庄皇太后,因此无论是先皇还是皇上的身上,都流淌着蒙古人的血液,满蒙联盟是大清帝国的根基,假若蒙古脱离出大清帝国的版图,无异于失去半壁江山,因此身为一代帝王,他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然而或许是对蒙古帝国曾经的辉煌和彪悍有所忌惮,也或许是因为两个民族同样彪悍的个性而惺惺相惜,因此在面对蒙古王公贵族的公然挑衅之时,两代帝王不但出其一致的高度重视,而且对叛军所采取策略都是极尽怀柔和安抚,以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是因为朝廷的极度宽容与忍让,才会出现即使像策旺阿拉布坦那样出尔反尔的叛乱分子,只要缩起头来相安无事,就会即刻得到朝廷宽容和谅解的奇怪现象。相反汉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由于汉人是被统治、被征服民族,而且汉人是以文治为传统,武力自然是要逊色一筹,因此朝廷对待汉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若是发生反抗和叛乱,则只会有一个解决方式,那就是无情镇压和赶尽杀绝。 先皇是一位以仁慈著称的君主,因此他对蒙古各部采取怀柔政策并不出乎众人意料,然而继位的雍正皇帝绝对不是上可是铁腕人物,然而在对待蒙古问题上,竟也出人意料地态度软了许多,完全不似以往那般强势姿态,这是为何呢? 这是皇上无奈的选择。罗卜藏丹津选择皇上登基之初、立足未稳大行叛乱之举,皇上也是因为自己内忧外患、腹背受敌而不敢在边疆问题上急攻贸进,虽然他在选人用人方面眼光极为精准,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于罗卜藏丹津这样无得无能又心怀二心的臣子,重用他是朝廷的损失,不重用他就要面对起兵谋反的结局,因此对于皇上来讲,不管他重用与否,罗卜藏丹津注定是他政治生涯中的一个劫数。 现在,由于皇上看透了罗卜藏丹津的丑恶嘴脸而选择了弃用,那么他就要承受由此带来的后果,只是没有料到,此番风云突变,来得如此快速,如此猛烈,即便是在心理上有所准备,皇上仍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从他原本的筹谋出发,不过是希望通过晋封察罕丹津达到两个目的:一方面能够借此稳定住西北局势,毕竟一个稳固的边疆可以令他集中精力对付来自内部的皇权之争,而且从各方面来讲,察罕丹津无论人品还是才能都是值得他依赖之人,在部落众多、宗派林立的青海蒙古各部之间也能够因其德高望众而服众;另一方面,皇上也是希望通过对察罕丹津的施恩,将各部与宗派之间的矛盾和恩怨消化在青海蒙古内部,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察罕丹津的被朝廷重用必然会引起各部的妒忌和不满,从而加深与察罕丹津的矛盾,蒙古内部的不团结会消耗各自的实力,结果是既消弱了对朝廷形成的隐患,也为皇上肃清皇权内部斗争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可以说,皇上的运筹帷幄不可谓不深思熟虑,然而结果却是事与愿违,与他的预期偏离了很远的方向。先是察罕丹津辜负了他的重望,非但没有以其德高望重的威望震慑住心怀鬼胎的诸王,反而成为局势恶化的催化剂,演变出轰轰烈烈的叛乱。再有就是罗卜藏丹津这股力量,原本一直都是较为稳定的势力,皇上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策旺阿拉布坦那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身上,结果却是罗卜藏丹津突生变数。由此正应验了那一句话,不是皇上不够聪明睿智,而是罗卜藏丹津太过狡猾、太擅伪装。 现在刚刚登基的皇上原本就处在皇权斗争的内忧外患之中,现在又横生多出了一个匪患!皇位之争只是满洲贵族之间的内部权力之争,此时叛军的出现,将这场皇权之争上升为领土主权之争,因为罗卜藏丹津不是策旺阿拉布坦,他的反叛之举不仅仅是要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权力和利益,而是心存了更大的野心,要将青海,甚至是整个蒙古从大清帝国的版图中分裂出去。 一向以铁腕著称的皇上坚决不能容忍这种有损主权领土的反叛行为!从前对蒙古各部采取怀柔之策,本就是皇上心不甘情不愿之举,不过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脸面,而是从顾全大局的角度出发,以小的让步争取满蒙民族的大团结,而现在随着反叛的性质变成领土主权之争之后,也彻底地激发了他血液中的狂暴因子,士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连夜会商诸臣。 表面上皇上是在会商诸臣,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打算听取群臣的意见,因为他早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退让求和,必须立即还以颜色,以振朝威。 皇上做出正面交锋的决定实在是被叛军逼迫所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蒙古从大清版图上消失,做一个丧权辱国的帝王,那么就只有积极应战这一条出路,哪怕是被战争拖下水,并最终被拖下皇位,也没有任何后路可退。 做出积极应战的决策非常容易,而选择本方将领则要艰难了许多。在绝大多数朝臣的心目中,十四阿哥是应对这场战事的不二人选,然而此时十四阿哥还在遵化守皇陵,最为重要的一点在于十四阿哥与皇上志不同道不合,而十四阿哥又是以平定西北叛乱建立起的军功和丰碑,若是此次仍由他出任抚远大将军,败了当然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结果,而胜了也一样不能让皇上高兴起来,完全是除掉一头叛军之虎,又给自己养起一头内乱之虎,这笔买卖只赔不赚。 目前抚远大将军一职虚位以待,十四阿哥回京奔丧之际,前去接替他的延信也仅仅是接管抚远大将军信印,全面掌控西北事务,而非正式出任抚远大将军一职。延信虽然忠心耿耿,但是能力上的欠缺是不争的事实,此时战火已经熊熊点燃,延信面临的是真刀真枪的烽火战事,而不是和平年代的地方事务管理,延信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全面应战。 为此皇上实在是太过发愁,十四阿哥坚决不能任用,延信能力欠缺,哪一个能担此重任呢?皇上心中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而且那个也确实是有足够的能力,但却不是皇上自己的心腹。真是难啊! 再是艰难也要尽快做出决策,毕竟战事不等人,叛军可是不会仁慈地给皇上留出充分思考的时间排兵布阵,为此只是一个晚上,皇上在思前想后一番,又反复权衡利弊之后,终于做出一项重要的决定,同时迅速发出一道上谕:“若有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处,著边防办饷大臣及川陕、云南督抚提镇等,俱照年羹尧办理。” 此道上谕简单通俗易懂,皇上通过上谕,告诫云南、贵州、四川等省的地方官员,包括总督在内,都要秉命于年羹尧。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年二公子凭此成为凌驾于三省总督之上的特权人物。 虽然说战争年代特事特办、不拘一格,但是年羹尧能够获此殊荣也是极为罕见,就是先皇在世的时候,也没有赋予他这么大的权力。是皇上格外青睐并倚重他的国舅哥吗?非也。 第2759章 议和 皇上之所以赋予年羹尧凌驾于三省总督之上的特权,完全是他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地,不得不做出的妥协结果。年二公子年轻有为,又是长年处理边疆事务,积累了极为丰富的经验,又是与十四阿哥并肩作战,经历了康熙年末的西北战事大捷,实为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即使是出任抚远大将军一职都绰绰有余。然而如此才能显赫之人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偏偏不是皇上的心腹奴才。 然而皇上不愧是皇上,在当前战事吃紧的情况下,他以大丈夫能屈能伸告诫自己,最终服从大局、捐弃前嫌,对年羹尧委以重任。通过这道上谕,年二公子实际上成为皇上在西陲前线的心腹大臣和直接代理人,在西北西南边疆地区的根基也更加的深厚,这是皇上的一片苦心,通过此道上谕,向一贯政治立场不稳的年二公子摇出的一片橄榄枝。 不过皇上终究还是皇上,再是委以重任,最终也没有授予年二公子相应的实权,仍是沿用延信掌握抚远大将军信印的格局,也就是年二公子负责调遣军兵和动用粮饷军饷等事务方面事务,只是起到辅助作用,而军政大权则仍是牢牢把握在延信的手中。如此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年羹尧却只是负责军马粮饷等后勤保障工作,皇上的此等安排充分说明他对年二公子的提防之心有多么的浓重。 这边皇上刚刚完成调兵遣将、全面部署等各项应战策略,那边罗卜藏丹津的反叛行动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他先自行号称“达赖洪台吉”,统帅各部,同时顺利进军到河州(今临夏)、西宁附近。由于他事先早早打出了“重建蒙古帝国”这个极具煽动性国的口号,迅速获得了广大民众的同感与共鸣,令叛军势如破竹,西北边防急剧告危。 首仗即遭惨败,形势急转直下,这个结局实在是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虽然早就预想到这是一场硬仗,但是他仍是不敢相信眼前这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上所写的一切。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结果骁勇善战的满州精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此刻堂堂大清帝国竟是被一个小小的边匪逼到了绝境,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特别是前面有康熙五十六年那场西北战事大捷珠玉在前,今天的这场惨败不但令一贯自负又自傲的皇上丢尽颜面,更是将大清帝国置于岌岌可危的境地,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皇上在见到这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时,连愤怒的功夫都没有,当即吩咐诸臣进宫商议。 此时正值三更时分,被皇上一道圣旨召进宫中进行要事相商的群臣们早已经进入了睡梦中,此刻接到圣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全都是睡眼惺忪、精神萎靡,然而皇上连夜宣人进宫商议朝政的情况极少发生,众人知道这一次的事情绝对不同寻常,于是也不敢多说多问,赶快强打起精神,快马加鞭,直奔养心殿而来。 不消多时,接到圣旨的大臣们陆陆续续地赶到养心殿东暖阁静候,皇上见人已经到齐,也没有耽搁半点功夫,直接进入主题,将青海叛乱之事和盘托出,务求群臣畅所欲言,尽快拟定方案。 皇上在开篇之语中已经强烈地表达出自己是一具强硬的主战派,也知道朝廷并不是铁板一块,然而朝中更为强大的反对声音仍是极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实际上,最让皇上不能接受的这个结局还在于,无论是拥护皇上的文武大臣,还是反对皇上的各路势力,此时竟然呈一边倒的态势,集体表达了反战的主张。反对派们当然是出于“皇上坚持什么,他们就要反对什么”这一长期的战略方针,而拥护皇上的大臣们则是基于对当前形势的分析和判断提出的逆耳忠言。 罗卜藏丹津之所以选择五月份起兵叛乱,当然是为了充分利用皇上才刚刚夺取皇位,立足不稳、根基不牢的最大劣势,而这也正是保皇派们最为担忧的一个问题,因此众人即使知道皇上是强硬人物,但也是宁可冒着杀身之祸也要苦口婆心地力劝他回心转意。 皇上虽然是一个又固执又自负之人,但他也是一个睿智和理智之人,以他如此深谋远虑怎么可能不知道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巩固皇权,如果连皇位都不能坐稳,被反对派们乘乱篡夺了皇位,那么就算是打赢了平叛之战,还不是为篡权夺之人做了嫁衣裳?特别是朝中重臣张廷玉的那一番语重心长之话不得不引起皇上的三思。 “启禀万岁爷,臣罪该万死,可是臣还是要冒死直谏,才好死而无撼。前朝英宗皇帝的‘土木堡之变’不必再由臣多说半个字,那可是前车之鉴啊……” “朕又没有说要御驾亲征!” 皇上已经非常生气了,不但语气非常严厉,声音也似洪钟般高亢,震得整个偌大的房间倾刻间生出了持续不断的回声,若不是看在张廷玉的面子上,换作是别的大臣,他定是当场就要把人轰出屋外。而张廷玉既然已经开了口,自是不可能因为惹恼了皇上就立即打退堂鼓。 “回万岁爷,臣知道,知道,臣只是想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朕正是在以史为鉴,朕的皇阿玛三次御驾亲征平定西北叛乱,而我大清朝不更是日益昌盛吗?” “回万岁爷,先皇御驾亲征的时候早已经亲政二十多年,可是万岁爷您才刚刚登基半年啊!臣不是投降派,臣是忠心耿耿之人,臣只是望您在稳固了皇权之后再去平叛,并不影响大局,平叛是一定要完成的重大事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万岁爷啊,求和纵然会令您脸面难看,但是比起大清的江山永固来讲,那就太微不足道了,万岁爷,您可切不可中了叛匪的奸计!” 面对张廷玉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皇上陷入了沉默之中。道理他全懂得,可是他做不到心甘情愿,因为他不想做一个被人唾骂、丧权辱国的昏君,因为他不想就这样乖乖地遂了反对势力的心意,然而残酷的现实令他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一边倒的反对之声,还有张廷玉等人言辞恳切的规劝之言,都让皇上不得不收起他那套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自负,而是让理智成为自己大脑的主宰。 暂时咽下这口恶气的结果就是皇上一道圣旨,急派侍郎常寿赴青海与罗卜藏丹津议和。朝堂之上不管是保皇派还是反对派都心如明镜,知道这个议和只是他表面做出来的姿态而已,并不是真的就要与叛匪和平共处,议和可以有效地拖延时间,麻痹对方的大脑,为将来的平叛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奠定基础。 然而罗卜藏丹津岂是等闲之辈?他虽然找了策旦阿拉布坦做同盟,但是他的头脑却是不知道要比那个十四阿哥的手下败将高出多少倍。面对朝廷议和特使常寿,狡猾的他脑子里当即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起兵反叛,他就做好了战斗到底的决心和准备,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甚至是同归于尽的战斗,没有任何中间道路可走!现在同意了议和,将来待皇上的翅膀硬了,就是他罗卜藏丹津死无葬身之地之时。 如果换了其它任何一位皇子登基,罗卜藏丹津都不会有这么重的疑心,偏偏是这位四皇子,论狡诈他们是不相上下,论心狠两人是旗鼓相当,更不要说皇上还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小心眼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胸怀忍得下今日的起兵反叛?怕不是将来的某一日就要连本带利地向他讨回!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正是太过了解皇上的为人,罗卜藏丹津才没有上了朝廷的当,而是在第一时间就一眼识穿了皇上的权宜之计,于是在朝廷议和特使常寿抵达叛区的第一日就被他扣压下来。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自古以来的规矩,然而规矩都是给君子制定由君子遵守的,像罗卜藏丹津这种小人就完全没有任何用处了,而且他还要刻意用这个方式向朝廷发出了决一死战的强劲信号。常寿被扣押的消息传至京城,皇上被彻底地激怒了。接到奏折的同时,立即命怡亲王、廉亲王、隆科多、马齐、张廷玉、鄂尔泰、高其倬……立即前来商议对策。 诸大臣接到传旨,片刻未敢耽搁,从四面八方急急赶来。隆科多这些天身体不愈,连早朝都告了假,因此一接到圣旨,虽然不是午夜时分,但他立即就意识到一定是西北叛乱发生了大事情,否则皇上绝对不会连他这个重病之人都要求立即进宫商议,于是吓得他赶快从病床上爬了起来,直奔养心殿而来。 第2760章 反水 当各位大臣几日之内第二次火速齐聚东暖阁之后,在等待皇上的片刻功夫里,全都是一脸忐忑、神情紧张,当初议和之策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竭力主张的,若是一切进展胜利,皇上绝对不可能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接二连三地召开如此高规格和如此大规模的臣子前来议事。平日里各位大臣都是术业有专攻,能将负责各项事务的所有顶级官员全部召集在一起,绝对不是小事情。 当听到高无庸前来禀报各位大人全部到齐的禀报之后,恭候多时的皇上立刻疾步来到众人面前,半句无用的话都没有,就面色凝重地直奔主题。 “各位大人,这么急地将你们请来,实乃情况紧急。朕刚刚接到八百里加急,常寿大人被叛匪扣压……” “什么?” 不待皇上说完,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大惊失色,惊呼失声,一时间东暖阁隐入了噪杂之中。罗卜藏丹津这个逆臣贼子居然将朝廷议和大臣私自扣压,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朝廷能够选择议和,完全是给那叛匪的恩赐,而叛匪不说感恩戴德、千恩万谢,竟然做出扣押常寿之举,简直就是不识抬举!想到这里,满屋子的大臣们,不管是保皇派还是反对派,这一次态度又出奇地一致起来,士可杀不可辱,更不要说满人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血性汉子,岂能容忍此等羞辱之举!就连张廷玉这样的汉人大臣,尽管几天之前还是力主议和的坚定之人,甚至不惜冒着被一撸到底的风险执意进谏,此时此刻也被常寿一到叛区就被扣押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而激发出了巨大的血性。 老天简直就是在跟皇上故意开玩笑。当他一心一意地想要与叛匪决战到底的时候,被群臣忠言逆耳硬生生地劝了下来,现在当他想要在议和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的时候,又被群臣斗志昂扬地鼓吹誓死捍卫大清帝国的尊严。 虽然说皇上的议和之策是在众人强压之下的结果,然而那也是他审时度势之下的理智选择,而且在他派出常寿之后焦急等待消息的这几日之内,当他更为冷静地面对这场叛乱的时候,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当时的抉择,因而对张廷玉的冒死直谏心存感谢之情。正如张大人所言,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具备以武力平定叛的实力和资本!除了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反对势力一刻都没有停止过颠覆新生皇权的野心这个太过糟糕的“天时”之外,地缘没有半点优势,不要说青海地处高原地区,中军将士水土不服是个巨大问题,就说清军四千里长途奔袭作战,而叛军以逸待劳就是最现实的问题。此外,缺兵少将、捉肘见襟也是不争的事实:十四阿哥被软禁在遵化,年二公子不与他同心同德,延信是个不求有功但保无过的平庸之材……就连皇上自己也是一个以文治见长的帝王,在登基这么短的时间里打一场硬仗,还是一场漂亮的攻坚战无异于天方夜谭。皇上是理智之人,就与张廷玉所说,他自己的脸面远不如大清帝国江山永固更重要。 皇上想通了,结果叛匪不按常理出牌,群臣又呈一边倒地反戈又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尽管他也不想做一个被人打脸的皇帝,但是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退一步海阔天空总要好过进一步两败俱伤甚至是自毁长城。 皇上是一个诚府极深之人,他的态度虽然早已经明朗,但是群臣虽然追随在他身边不少日子,又都是帝国精英,察颜观色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在皇上这个至尊高手面前,一个个全都要甘败下风,因此直到目前为止,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已经揣度出来圣意。 不过有一点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此刻大清帝国面临的形势极为严峻!现在皇上大中午地紧急召集诸臣前来商议对策,无非就是想要听听他们对叛匪的采取何种对策,或打,或和,别无其它。 从上一次的情形来看,皇上并不想议和,而是被以张廷玉为首的朝臣逼宫的结果,最终派出常寿议和也完全是被逼无奈之举。既然皇上自己一直都是坚定主战,既然叛匪不知死活以身试法,那么这一次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就遂了皇上的心愿,将那罗卜藏丹津生擒活捉、碎尸万段! 当东暖阁之中的群臣好不容易从震惊万分的常寿出师未捷人被擒的消息中缓过神儿来,渐渐停止了议论纷纷,开始转而暗自揣度皇上态度之后,整个房间终于恢复了应有的平静与安宁。皇上见众人惊呼之后并没有再开口,知道他们是有所顾忌,可是时间不等人,他没有更多的耐心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去揣摸每个人的心理,他要的只是结果。然而当他的目光在众人面前迅速搜寻一遍之后,看到的全都是躲闪的目光。 虽然这一次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武力平叛,然而上一次议和的策略也是他们每一个在场之人竭力规劝皇上的结果,现在要让他们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选择主张,也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与皇上相比,他们不过就是臣子,但是在臣子之中,他们又是权高位重、高官厚禄之人,哪一个愿意做出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因此当皇上的目光扫视一圈之后,众人都心虚地低了头下去。既然没有人敢打这个头阵,皇上只好亲自点名了。 “马齐大人,您先说说吧。” “回万岁爷,微臣以为,叛贼选此时机谋反生事,也是看准了此时您……” “马齐大人,朕只要你一句话,战,还是,和?” “回万岁爷,微臣以为,以和为贵。” 马齐此番话一出口,当即引发全场的惊呼一片,特别是鄂尔泰。他们两个人的座位相邻,刚刚听到常寿被扣押的消息时,马齐可是义愤填膺地怒斥罗卜藏丹津的小人之举,鄂尔泰也是连连附和,所以他以为马齐在回答皇上的问题时一定会像刚才跟他窃窃私语之时那样坚决地请求皇上迅速出兵,即刻平叛,结果哪里料到马齐出口之语竟然是“以和为贵”!饶是鄂尔泰也是驰骋官场数十年,追随了两代帝王,见过了极大的世面,但是此刻见识了马齐人前人后两张皮的模样,还是被惊得差得从座位上滑下去。 议和?虽然刚刚众臣的窃窃私语之声非常小也非常乱,但皇上从中分明听到的不是“卑鄙小人”就是“碎尸万段”,怎么现在当着他的面,马齐竟然变成了“以和为贵”?难不成主和之声太小,被主战之声生生压得不见半点天日? “隆科多舅舅?” “回皇侄,微臣以为,和可守,战无退路,而和则进可攻、退可守。” 好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简直就是滴水不漏!只是刚刚他怎么没有听到半点议和之语?马齐年龄大了,说话声音小被淹没在众人的口舌之中,难不成正当壮年的隆科多也虚得这般厉害?还是说大病一场,确实虚得厉害?“高大人!” “回万岁爷,微臣以为,可假意议和,争取时间,待探得对方虚实再做……” “张大人。” “回万岁爷,臣上一次就是力主议和,虽然常寿大人出师不利,但是,应该不是议和本身有问题,而是这之间或许是有误会才……” 马齐给鄂尔泰上了一场极其生动的官场求生课,也给高其绰和张廷玉上了同样一课,要知道马齐和隆科多可是总理事务大臣,又是满人还是皇亲国戚,都不敢跟皇上仗义执言,他张廷玉可是已经冒死进谏一回了,上一次能侥幸躲过了凶险,暂保一身平安,完全是幸运所致,他可没有办法能够保证次次自己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更重要的是议和可是在他的力主之下一手促成的,虽然其它人也都是这个想法,但是别人没有说出口,只有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做了出头之鸟。现在若是临阵变卦改为力主出战,犯了出尔反尔的大忌,以后还让皇上如何相信他的为人之道、为官之道呢?做君主的不能朝令昔改,做臣子就能够随心所欲?因此即使是心中已经变了主意,但在识实务为俊杰的群臣面前,张廷玉也不得不屈从于主流声音,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 皇上实在是太过失望了!谁不说实话都没张廷玉不说实话让他更加的失望与难过,毕竟马齐是先皇的臣子,他重用马齐无非是看重了这个奴才在朝中的声望;隆科多虽然是他的舅舅,但两个人之间更多的是利益关系而非依靠感情维系,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高其绰天生就是一个左右逢缘之人,若不是看在他年轻有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对于这种墙头草,他是绝对不会重用的。 唯有张廷玉,他是皇上多年悉心栽培并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与鄂尔泰一样,是雍正朝而不是康熙朝的重臣,是既有能力又忠心耿耿之人,深得他的赏识与信任,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 第2761章 突变 面对满屋子一边倒的主和之声,皇上的眉头自从一开始就紧紧地拧在一起,到现在仍是再也没有打开过。虽然他也是意属议和,但是群臣们不是从审时度势的角度出来,而是从揣度他的心理角度出发,那他还要这些臣子过来商议做什么?直接一道圣旨发下去不就行了吗? “这么看来,各位大人都认为还是要以和为先,不过,朕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呢!” 说到这里,皇上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几个已经被他占过名并发过言的大臣脸色都是一变,特别是马齐,由于他是第一个发言,几乎成为整个话风的导向标,然而此时皇上居然说他咽不下这口气,难不成他这一次算计错了?一想到这里,马齐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竟然泛起了几丝红晕。张廷玉当然更是满脸愧色,唉,早知道刚刚就要跟着马齐那个老头子的屁股后面就好了,这下可好,既说了违心话又得罪了皇上,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望着一屋子的人各怀心腹事的慌张样子,皇上心中真是又可气又可笑,此时屋子里只剩下廉亲王、怡亲王和鄂尔泰三个人还没有开口了。 “咳咳,八弟,你以为如何呢?” 皇上选择这个时候询问廉亲王的主张,寓意还是颇深的。前面几位不管是他的亲信还是先皇的心腹,但至少还没有直接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廉亲王则不一样了,是权高位重的几位大臣中,唯一一个强硬的反对派,因此尽管从政治立场上来讲,他与八阿哥势不两立,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八阿哥是唯一一个不会以揣度他的想法为前提从而决定如何回答他的问话之人。 按理说,廉亲王作为掌管礼部的官员,平时很少参与到这类关于战争事务的相商之中,但是今天皇上却是破了例,一来情况危急、形势严峻,二来他是四位总理事务王大臣之一,毫不夸张地说,罗卜藏丹津的叛乱活动势如破竹,从青海发源,席卷了大部分西北地区,并一步步地向中原逼近,而且常寿被扣事件更是突显出事态的巨大变数,皇上不得不将八阿哥一并请了过来,毕竟他是皇上的兄弟,真若是战事失败,别的臣子当官致仕,不管谁当这个皇帝,他们仍是臣民,而廉亲王则不一样了,他是皇上的兄弟,不是普通的臣子,如果皇上因为战事落败而失去帝王宝座,他这个当臣弟的可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对不可能独善其身。 皇上在这个关键时刻将了廉亲王一军,果然是令这位总理事务王大臣的心情登时七上八下起来。因为立场的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是有很大不同,甚至是带着严重的有色眼镜,对于前面这几位大臣的议和主张,八阿哥想当然地认为是这些人对皇上溜须拍马,对他严加防范的结果,担心以他为首的反对派借此机会反扑,阴谋篡权。因此既是心中所想,也是条件反射式地故意作对,他只稍稍沉了一下就干脆利落地开了口。 “回皇兄,臣弟以为,应当迎战。” “噢?原由呢?” “回皇兄,咱们爱新觉罗家族是靠征战赢得的天下,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怎么能拱手相让?” 八阿哥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主战之人,当即令皇上的精神为之一振,不过对于他的“唱反调”,群臣全都在意料之中,因此除了皇上一个人因为颇感意外而“噢”了一声之外,其它人都是继续沉默不语。然而正是因为八阿哥这一句主战,令众人的头脑及时清醒了许多,刚开始还因为常寿被扣的消息而情绪激动的朝中得臣们,此时竟然一下子又情绪稳定了下来,因为他们的心里可是都跟明镜似的,这一句迎战分明就是廉亲王在使用激将法,逼迫皇上开战。 这是八阿哥最后一个希望了!经过半年多来重新洗牌,皇上已经牢牢地掌控了主动权,再也不是登基之初那个四面楚歌、焦头烂额、腹背受敌的模样,而是带领整个帝国逐步走上正轨,日渐意气风发。然而八阿哥并没有被表面上的繁荣景象所欺骗,也只有他才深刻地体会到,皇上对反对势力的打击从未都停止过。 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皇上借口十四阿哥回京奔丧,西北驻防空虚为由,将九阿哥贝子胤禟遣往西北驻扎西宁。 雍正元年正月十六,皇上借口借护送已故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龛座回喀尔喀蒙古的,将十阿哥敦郡王发往边陲。 雍正元年三月十三日,皇上借口吴尔占、色尔图等人“无知妄乱,不安本分””,遣往盛京(沈阳)居住,并夺去其属下佐领。吴尔占和色尔图为叔侄,是已故安亲王岳乐之子孙,而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为八阿哥廉亲王的嫡福晋。 …… ……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一座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八阿哥的心头,此时的八阿哥,已是孤军奋战,孤掌难鸣,九、十、十四这三个得力干将或谴往边疆或派去守皇陵,他所倚重的妻族势力也被打击殆尽,他如笼中困兽,做垂死挣扎,恰恰在这个时候,罗卜藏丹津发动了叛乱,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 皇上被拖入战争泥潭的最大受益人非八阿哥莫属,或许战争还没有分出胜负呢,皇位就已经易主了。攘外必先安内,借着叛匪的外部力量先把皇权内部争斗问题解决了,岂不是一箭双雕? 罗卜藏私丹津要趁新生皇权立足未稳之机,发动叛乱,将蒙古从大清版图上分割出去,而廉亲王则要趁青海叛乱之机,夺回被皇上“窃取”的皇位,这两股势力,实力强劲、里应外合,皇上面临着生死攸关的重大时刻。想当初只是头脑简单的策旺阿拉布担一个人都将西北搅得天翻地覆,战争前前后后打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再加上这个既懂得谋略又擅长煽动民众的罗卜藏丹津,大清帝国面前着巨大的考验。 怎么办?群臣已经按照他的吩咐退了下去,屋子里只留下皇上一个人在苦苦地思索对策。继续议和?常寿已经被扣押,他还能再派出几个王寿、李寿吗?全面开战?他确实是没有那个实力,皇上虽然自负,但他更是务实,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还是拎得清楚,若是贸然开战,结果实在是难以预料。 为此,在这一天,皇上没有下达任何圣旨或是上谕,而是采取了静观其变的对策。毕竟朝廷在各地都有驻军,罗卜藏丹津若是走出青海,向中原进发,自是在沿路会有当地驻军与其对抗,而从目前情况来看,叛匪只是有野心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皇上一样处于立足未稳阶段,若是叛匪只是集中在青海、西藏一带闹事,还没有对中央构成一定程度的威胁,那他就先看看罗卜藏丹津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到底这个跳梁小丑还能坚持到多久。 静观其变只是策略之一,策略之二就是秘密下令西北各部严加对叛匪去向的观察,希望通过议和这种拖延战术,麻痹罗卜藏丹津,假以时日,待他皇权巩固,腾出时间和人手,再予解决。同时皇上不只是一味地静观其变,而是还要悄悄布阵,逐渐对青海西藏形成包围之势,最终实现瓮中捉鳖。然而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实现,毕竟青藏地区幅员辽阔,实现瓮中捉鳖谈何容易,这也是皇上没有急于下令明刀明枪打响这场战争的重要原因。 皇上没有针对常寿被扣事件做出明确表态,不但令朝中人士极为困惑,也令叛军有些糊涂起来,不知道皇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此刚一开始,罗卜藏丹津确实是收敛了不少,除了自立为王继续作乱犯上之外,没有更多的对外外张举动。 皇上在密切观察罗卜藏丹当的一举一动,对方也在揣度他的心理,为什么朝廷对常寿被扣一事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难不成是怕了他不成?一想到这里,罗卜藏丹津心中止不住地一阵狂喜,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青海的局势日渐风云突变。 青海地区盛行黄教,黄教也称为喇嘛教,是藏传佛教的重要一支,黄教寺庙遍布整个青海各地,喇嘛数量也是众多,其中以湟中的塔尔寺和互助的郭隆寺最有声望和影响力。在罗卜藏丹津的极力鼓吹之下,塔尔寺的大喇嘛察罕诺门汗和郭隆寺的章嘉二世都迅速地投到了他的门下。察罕诺门汗不是别人,正是察罕丹津的侄子,因为伯父深受朝廷重用而心怀不满,章嘉二世时年只有七岁,还是一个孩子,因此这两人不能够明辩是非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事情了。在这两个寺庙的带头归顺的示范效应之下,青海境内有名寺庙的喇嘛们纷纷效仿,他们披甲持械,率领其佃户僧侣们参加了叛乱,一时间叛乱地区的天空被战争的浓云所笼罩。 第2762章 抉择 有了喇嘛们的支持,罗卜藏丹津顿时有持无恐起来,以前他还有所顾忌,担心寡不敌众,只敢在较小的势力范围之内行叛乱之举,现在有了喇嘛势力的加入,如虎添翼一般,两股势力纠合在一起,他们一起攻袭清军,攻城放火,虽然各自都有各自的打算,但是在寻求独立于中央政府的这个问题上达成了高度的一致,于是一时间青海境内叛乱的战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转眼之间,以罗卜藏丹津为首的青海叛乱愈演愈烈,不但早已经超过了皇上的容忍范围,也超过了大清帝国所能承受的底限,若是再任由叛乱继续下去,青海西藏甚至整个蒙古分割出去都极有可能成为不争事实。皇上再也不能够坐视不管了。 现在摆在皇上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以巩固皇权为主,则意味着容忍叛匪的反叛行动,继而就是罗卜藏丹津的独立、民族的分裂、国家版图的缩减;若以平定叛乱为主,则意味着给予以廉亲王为首的反对势力以可乘之机,继而动摇新生皇权、甚至可能将他这个刚刚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拉下龙椅,没有了皇权,也就失去了与罗卜藏丹津较量的资格和能力,简直就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深深地困扰着皇上。 这是一场殊死较量,是保卫皇权还是保卫国土的较量,是关乎皇权稳定与领土完整的抉择,这是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的抉择!要么当一个割让领土的皇帝,要么做殊死搏斗,有可能赔上他刚刚到手的位置,甚至是身家性命。 这是人生中,最为重大的抉择,皇上陷入了痛苦矛盾和深深思索之中。 皇上不是一个昏君,他要当一个明君,而且还想要当一个有作用的皇帝,一个名垂青史的皇帝,因此,他没有任何选择,在他面前只有一条路:平叛! 平叛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的事情,不是凭借满腔热血就可以完成的事情。此时的皇上不仅被反对势力所制肘,还有巨大的现实的问题困扰着他。 这是一场凭实力掌握主动权与话语权的殊死较量,而实力是什么?无非就是人、财、物三样。而只一个财字,就生生困住了皇上,一场战事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一场用财力和人力堆出来的战争。用银子堆出来的, 战争是物资粮草、人员装备,哪一样不需要银子?可是皇上刚刚从他的父皇手中接过的这个大清帝国,国库存银仅有八百万两!这就是康熙皇帝留给他儿子的一个捉肘见襟的国库。国家财政吃紧国库空虚,入不敷出,相反国家财富都掌握在贪官污吏的手中,“一年清知府,万两雪花银”是最真实的写照。 八百万两是一个什么概念?以顺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为例,国家税负收入白银2566万余两,而仅用于云南一省的军费开支就达900万两。可是此时,雍正元年(公元1723年)皇上手中所掌握的整个国库的白银仅仅800万两!还不够六十多年前,一个省的军费开支。 就是将这八百万两全部投入到西北之战,也不足以支撑开销,更不要说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不仅仅是战争,官员俸禄、水利农田建设、抗险防灾等等等等,各个方面全部需要银子。而西北这一仗,即使将这八百万两全部用上都不够。如果这些银子全部用于战事,整个大清帝国的官员们难道就只能去喝西北风? 皇上刚刚坚定起来的那颗誓要做一个明君永垂青史的信心在想到国库中的那八百万两银子的时候,倏地一下子又沉了下来。 “战”只有一个字,说起来轻松致极做起来却是举步维艰,决心即使是下了又下,此时此刻从本心上来讲,皇上仍然不是心甘情愿地与罗卜藏丹津开战。毕竟他已是人到中年,早就过了血气方刚的年龄,看待问题和处理事务凭借的更多是智慧而不勇气。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皇权初建、内忧外患、国库空虚、缺兵少将,他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和足够的力量用在西北的战事上?这也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叛乱从五月份一直拖延到十月份,不得不采取静观其变、暗中部署的重要原因。 可是皇上的这个美好愿望完全就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罗卜藏丹津可是坚决不能够给皇上以任何喘息之机,相反他恰恰还是要利用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乘虚而入,叛乱谋反。特别是叛军与宗教势力(喇嘛)两股势力成功地相互勾结在一起之后,烧杀抢掠、为非做歹,恶事犯下一桩又一桩,却是令罗卜藏丹津信心大增,更加地有持无恐起来。 面对罗卜藏丹津叛乱,皇上现在的处境只能是用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来形容了。皇权不稳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银子!打仗不仅仅是军事谋略的较量,更是国家财力的较量!此刻,国库里只有区区八万两白银,这个数字对于仅仅是支撑这一场战争都捉肘见襟,更不要说维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 但是因为缺少银子就任由叛乱横行?因为怕自己的皇位不稳就任由国土面临被分裂的危险?他不是一个开疆拓土、创立祖宗大业的皇帝,但他必须作一个守业有成、保住江山的皇帝。不论如何,虽然是被迫应战,这场战争必须要打,而且还必须要胜! 这一次皇上没有再召集朝中重臣商议是战还是议和的问题,因为不管他是否愿意,也不管有没有足够的财力,皇上都已经被逼到了必须要打这一场硬仗的境地,既然已经是穷途末路,那么即使是将来会因此而丢了皇位他也要打,没有钱也要打,正如廉亲王所说,这是老祖宗打下的江山,决不能断送在他的手中。既然主意已定,那还有什么必要再浪费时间去听那些揣度完他心理之后的虚伪的语言?他现在不要毫无任何意义的溜须拍马,他只要白花花的真金白银。 这一天的早朝,皇上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当众宣布平叛的决定,智者只做不说,庸人只说不做,他要把一切都部署安排妥当之后,直接宣布出征青海,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可以反驳和回旋的余地。因此在早朝结束之际,他终于耐人寻味地开口说道:“怡亲王留下,其它人都退下吧。” 怡亲王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此他的留下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众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因此皇上的这句耐人寻味之语竟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平日里皇上无论因为什么问题召集群臣商议的时候,从来不会当众询问怡亲王的意见,因为怡亲王的和身份和地位非常敏感,众人都视他为皇上的代言人,实际上事实也是如此,因此皇上哪里还敢问他,生怕他一开口立即就成为群臣的风向标,他就更听不到实话了。 时间一久,众人都看出其中的端倪,现在皇上要单独留十三阿哥,群臣都是暗自会心一笑,纷纷打算动用自己在宫中的眼线去探听这兄弟二人的密谈内容。 皇上一声“退朝”之后,众人陆续退下的同时,兄弟两个也一并转回到后面的东暖阁,分君臣落座之后,连怡亲王都没有觉察出皇上的异样来,还是如平常那样恭恭敬敬地等候他的吩咐。而皇上因为要做出重大决定,下定巨大决心,不免有些踟蹰起来。 面对这个不同寻常的冷场,十三阿哥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不但从来没有在朝堂上提起过青海叛乱的事情,即使是在私下,他也没有听到有关西北的任何情况,但是十三阿哥还是以他足够敏锐的洞察力和天生的直觉意识到了皇上有可能要开口对他说什么。 十三阿哥原本就是一个善于察颜观色之人,更是擅长揣度皇上的心思,正如他自己形容的那样,他与皇上完全是“心有灵犀”,因此现在即使皇上还在静静地思考之中,他已经料定皇上的心里在想什么了,无非是选择什么时机对罗卜藏丹津痛下杀手。 既然皇上一直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十三阿哥愿意由他来打开这个天窗说亮话。 “启禀皇兄,臣弟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现如今的情形,与六七年前可是不能同日而语,老十四能打赢那场硬仗,不仅仅是他有多么大的能耐,也是策旺阿拉布坦那个贼子没有什么真本事,还有那些大喇嘛们没有混迹其中等等多方面的原因。不是臣弟不相信您,而是您确实没有一个像皇阿玛那样坚定稳固的大后方啊!满朝文武之中,也有不少大人是坚持主战的,但是能够做到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地主张打这一仗的,唯有八哥一个人呢。”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朕这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 第2763章 重任 皇上一边随声附和十三阿哥,一边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了按胸口,十三阿哥所担心的事情,对他而言何尝不是同样的忧心忡忡?只是这逼上梁上被迫打的一场硬仗,连他这个一贯自负至极之人都是心里没有半点底,甚至比当初继承大统的时候还要更加的没有把握。至少那个时候是知己知彼、百战不贻,而现在则完全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仅是指京城的局势,也包括青海的实局。 心里就像明镜似的皇上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此时此刻即使是面对自己最为亲厚的兄弟、最为亲密的战友,他仍是放松不下半点,毕竟这是一场赌上身家性命的硬仗,他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平叛之路,老十三呢?他实在是不敢想像,假若有朝一日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结局,他虽然并不后悔今天的抉择,却是觉得他的列祖列宗,愧对追随了他大半生的十三阿哥,愧对挚爱他的家人,愧对忠心耿耿待他的臣子,愧对惨遭战火涂炭的百姓…… 十三阿哥果然是与皇上“心有灵犀”,此时眼见皇上再度陷入沉思之中,就已经大致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于是犹豫再三,终是鼓足勇气向皇上直接开口道:“皇兄,您无论做什么决定,臣弟一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您就下令吧。” “知朕者,老十三也!你猜得不错,朕确定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只是刚才没有跟满朝文武大臣们提起的原因,还是朕想要跟你先交个底,因为这场平叛,事关重大,而十三弟你的责任也非常重大。” “皇兄,您就派臣弟去西北吧!臣弟知道您有为难之处,不管是老十四还是年羹尧都不值得信任和重托,延信又是文官出身,历练不足,而且这个罗卜藏丹津绝对不是当年那个策旺阿拉布坦可以比得上的。所以,臣弟虽不敢妄自尊大,但您也知道,臣弟曾经也有过多年的带兵的经验,且从不曾惧过战事,就算是为国捐躯也是死而无撼,至于弟妹那里,您就更不用担心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当然是要唯夫命是从,所以,您全都放心好了……” 十三阿哥这番赤胆忠心之语,说得皇上也如同年轻了二十岁似的,登时热血沸腾起来。他感谢老天,有十三阿哥辅佐,是他这辈子里大的幸事。 “老十三,有你这番话,朕就知足了。朕知你心,所以朕不会舍不得用你,相反,朕还要全都依靠着你呢……” “太好了,皇兄!您这就传圣旨吧,臣弟只需今日回府安排一下,明天一大清早即刻就能出发!” 望着没有半点犹豫,恨不能立即着手调兵遣将即刻前往西北的怡亲王,皇上感动之余又忍不住童心未泯地与十三阿哥开起了玩笑来。 “你放心,上战场是一定的,朕说过,不会舍不得。不过,你的战场不是在西北前线,而是在京城这里。” “京城?” “对,就是在京城。你的任务是要给朕负责筹措军响!” 直到这个时候怡亲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要他负责筹措军响,而不是要任命他接任抚远大将军一职!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不是由他奔赴前线的话,谁会是新一任的抚远大将军呢?难不成下一步就要急召十四阿哥进京了?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十三阿哥心中不由得一惊。他怎么又开始妄自揣度起圣意来了!皇上现在要他做的可是筹措军晌的差事,至于谁当那个抚远大将军,哪里是他应该关心的内容!军饷、军饷,真是一件头痛的事情啊!真还不如直接上战场杀敌来得痛快呢! 要说十三阿哥能把皇上的心理猜得个八九不离十,那么皇上就不折不扣地是十三阿哥肚子里的蛔虫,此时怡亲王在想什么,他早就是心知肚明了。 “上战场有能有谋就可以了,筹措军饷岂止是有勇有谋就能够大功告成的?这其中有多艰难,想必朕也不用再跟你多费话啰嗦的。你是朕最得力的精兵强将,好钢当然是要用在刀刃上。俗话说,花钱容易挣银子难,前线就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那么容易的差事实在是枉费了朕平日对你的悉心栽培呢,所以,让你去就任抚远大将军实在是大材小用了,还是留在朕的身边吧,为朕解决这个最大的难题。” 皇上这番话说得很有技巧,他并不是要刻意地贬低一方抬高一方,说筹措军饷比直接前线杀敌更需要技高一筹也确实是不为过,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且目前又是一个国库极为紧缺的现状。皇上曾经尝过追债的苦,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费力又不讨好更得罪人的差事,他这么一个铁腕人物还处处被制肘呢,何况极具侠义心肠的十三阿哥了。毫不夸张地说,两样是追讨库银,皇上的风格是铁面无私直到追得对方倾家荡产甚至只剩下一条裤子也毫不留情,十三阿哥则不然,他是宁可自掏腰包替对方垫付最后对方还钱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也不会冷下一张脸追得对方连条裤子都要保不住。 正是因为十三阿哥性格上的这个特点,再加上欠银大户在康熙朝已经被时为皇子的皇上追得差不多了,皇上才会说交给他的是一个多么艰巨的任务。十三阿哥自己当然也是非常清楚,毕竟他是主管户部的官员,国库里有多少银子,他这个总理大臣当然是心知肚明。就凭手头上这八百万两银子想要打赢西北平叛之战,十三阿哥也是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可是皇兄宁可冒着皇位不保的危险也要打响这场战役,他怡亲王就是勒紧裤腰带,哪怕挨门挨户去抒乞讨,也要将军响筹措起来,让前线无忧,保得大清江山永固。 “回皇兄,您就放心吧,有臣弟在,您要多少银子,臣弟就筹措多少银子,” “十三弟!朕有你这句话就感激万分了,不过朕还要提醒你,西北军饷可不是你一个怡亲王府那点儿家当就能支应下来的。” 皇上话里有话地说了这么一句,也算是给十三阿哥提前打了预防针。他当然知道十三阿哥的性子,但是怡亲王府能有多少家当?他老十三又不是贪官污吏,相反在康熙朝的大部分皇室成员中可是算得上是“一贫如洗”了,哪里是‘要多少银子就筹措多少银子’的事情? 不过十三阿哥倒是没有太在意皇上的善意提醒,他只是要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决心罢了,皇上宁可冒着被廉亲王暗中颠覆政权的危险也要痛下决心平定西北叛乱,他怡亲王当然是不能够拖皇上的后腿,就算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确保银两到位。 “皇兄,您就放心吧,老十三说到做到!” 十三阿哥的办事能力早就是有目共睹,他绝对是凭自己的真本事才坐到如此高的职位之上,因为皇上可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人,假若十三阿哥是草包一个,皇上念及兄弟情份只会给他一个闲职,而不是如此权高位重的总理事务王大臣。 现在有了十三阿哥的这个坚强后盾,皇上的心里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下来。从这一天起,军饷就成为压在皇上和怡亲王两人心头的一块大石头。银子的获得只有两个渠道,一曰开源,二曰节流。 所谓开源,首当其冲就是追讨,对于亏欠国库的银两,要求立即补交齐全。对于不能在期限内补交齐全,或是原本就是贪官污吏之徒,则实行第二个措施――抄家。一时之间,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低阶官吏,无论是京城还是外省,一场席卷全国、轰轰烈烈的打击贪官污吏兼充盈国库的运动蓬勃开展起来。 所谓节流,就是尽一切可能压缩支出,减缓发放官员俸禄、满朝文武节衣缩食,以全民总动员的姿态,力求将各项用度降到最低。就连皇上自己也是以身作则,皇宫各项开支用度全部减半,举一国之力,全力支撑西北平叛之战。 除了开源和节流两大问题之外,但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时间”。筹措军饷哪里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除非现代社会滥发纸币,引得物价飞涨,几万元才能买一袋米,在三百年前的大清帝国,当权者还没有“聪明”到这种程度。 战事迫在眉睫,军饷物资一刻不到位,前方将士就会随时面临断军火断粮草的境地,战败的危险就一刻也不能消除。家里没有银子可以先饿两顿肚子,战场上没有枪炮弹药可就不是饿两顿肚子的事情,而是两手空空的将士白白牺牲送死的事情,是城池失陷、断送江山的事情。 除了时间上等不及之外,由于现在正值隆冬季节,所需军需物资要比其它季节成倍地增长。所有这一切都沉重地压在皇上和十三阿哥的心头,许久都喘不过一口气来。 第2764章 军饷 皇上和怡亲王两人充分预计到了平叛所需银两的惊人程度,也做出了最为充足的心理准备,然而当事实发生以后,他们又不得不震惊万分,因为实际支出比他们想像的还要骇人听闻,尽管一直不停地在开源,也一直不停地在截流,战争打响一个月,用于战事的各项银两用度高达七百万两!西北平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底洞,将大清帝国的经济几近逼近到崩溃的边缘。 实际上,即使没有这场平叛战争,皇上也是早早就开始着手充盈国家库银的事情,在他刚刚即位才一个月的时间,就下令户部清查钱粮:各地亏空钱粮,不是上司勒索,就是自身侵渔,都是非法的。一经告发查实,一律革职离任。 皇上当然不能相信,先皇缔造的太平盛世可是有目共睹,而国库里怎么可能才区区八百万两银子呢?当然是这些银子都被贪官污吏们收入囊中。因为先皇天性宽厚仁慈,因此对这些国家蛀虫们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网开一面,结果就是给自己的儿子留下这么一个微薄的家底。 皇上是眼睛不能揉得一粒砂子之人,他的雷厉风行和铁腕手段可是满朝文武人人皆知,因此登基之初就立即着手治贪,而这道上谕一经下发,当即就是人心慌慌、个个自危。 皇上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子,处理地那么多的国家大事小事,对于区区治贪还是有一些独到的法子。比如,对于派钦差大差去查贪官,而且这些钦差大臣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前往,而是带着候补官员,查出一个贪官污吏,当场就地免职,同时再从随行的候补官员中选出一位同级别的继任者。此招又狠又准,由于新任官员不仅是查账官员还是继任官员,当然会对前任的贪污行为一查到底、绝不手软,成效极为显著。 此外,对于借钱粮充账的行为,皇上采取了钱粮充公的法子,对于花小费报销的行为,皇上成立了会考府,严格审核,一时间贪官污吏的各种巧立名目的法子都被堵得死死的。在把所有的贪路全部堵死之后,就是皇上最为拿手的“关门打狗”了,即罢官、索赔、抄家,就是要那些贪官污吏们把吃进肚子里的银子再吐出来,归还国家。 现在经过将近一年的治贪行动之后,刚刚进入到收缴所欠国库银两阶段就迎来了一场几乎耗尽大清帝国全部财力的平叛战争。尽管皇上将筹措军饷的重任交到十三阿哥的手上,不过他自己也是从来都没停止过这方面的亲力亲为,可谓费尽心机、夜不能寐。 比如,皇上曾经专门就这个问题在奏折上进行过朱批:“丝毫看不得碍于情面,务必严加查处。把贪官追得水尽山穷,叫他子孙后代也做个穷人,方符合朕的本意。”此令一下,全国一片抄家之声此起彼伏,而他自己也荣获了一个“抄家皇帝”的封号。 追缴国库欠银虽然在紧锣密鼓中进行,然而这件事情并不是一蹴而就,有些贪官污吏将银两挥霍殆尽,就是杀了他也追不回来;有些贪官污吏已经不在任上,账目等早已经因为时间较久而根本查不到,此外财富是一个积累过程,就算是追讨欠银也需要时间,然而罗卜藏丹津哪里给他半点时间?战争一触即发,就像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贪恋地伸向大清国库。 财政缺口瞬间突显出来,追讨欠银就算是一刻都不曾停止也追赶不上战争的急需。开源的法子已经发挥到了极致的水平,再一个就是要想想节流了。与开源相比,节流的难度就登时感觉容易多了,于是皇上一声令下,满朝文武即刻被削减俸银和禄米,将节约下来的银两和禄米直接充了军饷和军粮。 可是不要小看了这个俸银和禄米,这可不是只有整天在皇上眼前的那几位朝中重臣被削减,而是不管地域远近,不论官职大小,全国所有官吏一律都要减半!此举一出,国库支出的压力总算是稍稍缓解了一下,如果说追讨欠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话,这个削减俸禄则完全可以说是立竿见影,毕竟库银例行支出的速度降低了一半。只不过由此而节约出来的银两瞬间就都被悉数拿去添充军饷那个无底洞般的大窟窿去了,库银仍是以火箭速度急剧下降,几乎马上见底。 削减俸禄之举不仅对国库的影响很大,对于全国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来讲也是影响很大。毕竟皇上心中酝酿已久的与“火耗归公”相配套的高薪养廉举措——“养廉银”还没有正式出台实施,此时官员们的俸禄水平还是维持在一个比较低的水平上,这也是官员们贪污腐败的一个原因之一。皇上早就相推行这个“养廉银”,奈何还不等他大展宏图之际就被罗卜藏丹津的叛乱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偏偏雪上加霜的是还要暂时削减官员俸禄来填充军饷的巨大缺口,而这场战争何时能够有个结果却是谁也看不出来,一时间大清帝国怨声载道。 公平些来讲,这件事情也不能怨官员们,毕竟人家也是要依靠俸禄来养家糊口的,一下子就被削掉一半,恐怕除了怡亲王以外,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官员是心甘情愿,特别是地方官员,又特别是低阶官史。毕竟这场平叛归根结底是皇上的事情,是赢是输与他们这些小官小吏有什么关系?就是高官们也一样颇多怨言,这些人的俸禄更高,而他们的花销也更大,小官小吏们节衣缩食勉强维持,高官要员们则没有那么容易地能屈能伸,毕竟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由于减薪政策直接触动了官员们的既得权益,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官员们都与皇上一条心,朝堂上渐渐地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异样声音。 皇上身康体健、耳聪目明,但凡一丁点儿的杂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股杂音愈来愈大、愈来愈强。刚开始确实是有些官员不能理解皇上这项举措的重要作用而心存不满,但是渐渐地,这股不满情绪被反对派们发现是一个绝佳的借力打力的一个绝佳机会,于是开始悄然煽动官员们通过各种方式发泄怨言怨气,一时间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其实皇上一贯都是既严于律人也严于律己之人,因此即使是没有面对这么强大的逆流他也是要做出表率和楷模,更何况这股“怨声”已经严重干扰到了他筹措军饷这项重大举措。正人先正己,于是在“怨声”渐成气候之前,皇上先下手为强,在毫无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间发布了一道口谕:即刻起,所有皇宫费用一概减半,以充军费和物资。 受前线战事逼迫,皇上不但要求满朝文武节衣缩食,就是连皇宫也不例外,包括他自己在内,包括先皇的嫔妃在内,更不要说他的女人们,无一例外统统用度减半。皇宫用度减半的举措对于军费的填充完全是杯水车薪,然而皇上仍是坚定地执行了下去,他就是要以此向世人宣告,平叛是当前大清帝国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哪怕是举国全国之力、举所有哪怕是微薄之力,都以西北战事为首任。随着皇上此举一出,整个朝堂顿时鸦雀无声,杂音再也听不到了,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违心的,全都在瞬间噤了声。 清代皇宫的用度俗称“宫分”,既清宫内,上至太后,下至嫔妃,每年按照等级供应的金银布匹以及按月、按日供应的精油蔬菜副食等从品种到数量的规定,是一项非常制度化和量化到细微之处的一种规定,范围涵盖了日常吃、穿、用等各个方面,全都细微到了极点。仅以贵妃和嫔两级来示例:猪肉,贵妃每日9。8斤,妃每日9斤;白糖,贵妃每日3两,嫔每日2两;香油,贵妃每日6两,嫔每日5两5钱;茄子,贵妃每日8个,嫔每日6个;宫绸,贵妃每年2匹,嫔每年1匹;棉绸,贵妃每年5匹,嫔每年3匹;瓷碗,贵妃40件,嫔20件;锡茶壶,贵妃4把,嫔2把。 由此可见,“宫分”细致入微到了何种程度,就连每天每人食用的茄子供应量都是精确到个位数,更不要说金银首饰,更是要记录在册。也由此人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后宫纷争的激烈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前朝少,其实后宫就是官场的一个小小缩影,是最为真实的写照。女人们虽然深居后宫,但是一样也是需要有方方面面的关系去打点、去疏通、去维系,而这些事情哪一样不需要银子呢?女人没有收入来源,她们都是按照各自的品级享有“宫分”,因此“宫分”就像官员的俸禄一样,支撑着她们庞大的开支。那些胆小而又知足的女人会合理安排自己的“宫分”安分守己地过日子,而那些胆大而又贪欲较强的女人则必须想些邪门歪道为自己挣得额外的私房钱了。 第2765章 冰凉 由于受西北战事困扰,皇上已经有十几天没有前来看望冰凝了,虽然这是极为反常的现象,但是在这个非常时期,冰凝当然是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她不但没有因为受到冷落而心有埋怨,相反还因为自己不能帮得上他任何一点忙而心生愧疚。 冰凝虽然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但是发生了平叛这样的大事,宫中早就已经传遍了,特别是随着“宫分”的大幅度削減,更是让她切身地体会到了西北战事的严峻性和紧迫。以她的智慧,当然知道这一场战事对于皇上有多么的重要,她更是恨不能自己生就一个男儿身,可以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然而现实却是只能够局限在这小小的翊坤宫,空有一腔热血、空有满腹才华,却是派不上任何的用场。就连她最为擅长的为他排忧解难的差事都做不了,因为皇上忙得连看望她的时间都没有,她除了每日例行地差小武子前往养心殿给他报个平安以及叮嘱几句保重身子之外,不能为他分半点忧、解半点愁。 每日听到高无庸转来的这些话,皇上当然知道冰凝是有多么的关心他,只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实在是分身无术,只能是再差高公公时不时地去趟翊坤宫,送去他的关心和问候。就这样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把话传来传去半个来月了都不曾见上一面。 直到这一天,十月三十日。今天是皇上的寿辰之日,也是他登基以来在宫中度过的第一个生辰,然而因为正值先皇和皇太后大丧期间,而且还是推行削减俸禄和“宫分”的敏感时期,皇上当然不会在生辰之日大操大办,为此他还特意提前下发了口谕:取消全部寿辰庆典活动,连家宴也不准备,只由御膳房为他额外准备一碗寿面;同时,他更是明令禁止各级官员进献寿礼,包括宫中,也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他进献生辰礼,哪怕是一张纸都不可以。 现在是关键时期也是敏感时期,皇上此举虽然有些不尽人情,但他正是希望这般举措给世人做一个表率和榜样,同时他的心中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不仅仅只是为了做个表面文章,装装样子。 皇上是勤政之人,已经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在大年初一和他生日这天给自己放假两天。然而今天的他除了免了各位官员的早朝之外,身在养心殿的他却是一刻都没有闲着,堆积如山的政务消耗了他整整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的功夫,只剩下几件平安折还没有阅批,不过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奏折,暂且先放在一边,喝口茶歇息一会儿吧。 放下奏折的皇上一边揉着因为写了一天的字而极为酸胀的右手,一边抬眼望向窗边因为隆冬季节的到来而早早就暗下来的天色,于是就在这分外安宁的时刻,他忽然间就想到了冰凝。 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那个丫头了,朕可真是想念她了呢!平日里若是累了倦了就去找她斗斗嘴仗,顷刻之间就能够宽宽心解解乏,今天就去看看那丫头吧,也算是给自己放个假。 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一直被公务紧紧缠身而得不到片刻歇息,更不要说去翊坤宫走一趟了。见不到冰凝的日子因为政务繁忙而很快就过去了,然而现在心中一旦有了要见她的想法,竟是一秒钟也耽搁不得,随着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才一闪现他就立即扔下手中的朱笔,吩咐高无庸即刻前往翊坤宫,就连传个口信的时间都等不及。 皇上没有吩咐高无庸提前传口信本是要给冰凝一个惊喜,结果惊喜还没有送到,他自己却被眼前翊坤宫繁忙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翊坤宫的主子喜静,因此平日里这院子静得就像是杳无人烟似的,半天也不见到一个奴才,恼得他总是埋怨冰凝没个主子的样儿。现在可好,皇上目之所及,就见满院子都是步履匆匆的奴才,手里不是拿着布匹就是衣裳,要么就是针线,待发现他大驾光临之际,一个个又赶快俯首行礼,眼前竟是黑压压的一片,令皇上都有些恍惚,翊坤宫竟然有这么多的奴才?平日里怎么都见不到一个两个呢? 院外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心动了屋里的冰凝,知道皇上来了,她的心里当然是欣喜万分,月影更是喜出望外,还不待她家小姐吩咐就赶快到门外去恭迎圣驾,冰凝也是手脚麻利地从坑上下来,忙着整理妆容。不过还好,幸亏有那些院子里奴才“通风报信”才给她抢出这么点儿时间,能够令她在皇上进屋之后从容地向他行礼请安。 皇上一进屋子就觉得这间有十多天没有来过的房间好象与前些日子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他还没有立即发觉,特别是日思夜想的人儿此时就在他的眼前,巨大的幸福瞬间就冲淡了这份原本就似有似无的疑惑,于是当冰凝向他行礼请安的时候,他就像平常那样一边口头说着“免礼了”,一边赶快上前一步捉住了她的一双小手,然后将它们紧紧地包裹在他的大掌之中。 天气一天天地冷了下来,冰凝一直都有畏寒的症状,因此每到隆冬季节都仿佛是要了她半命似的痛苦难挨。相反从来都是畏惧暑热的皇上却最是喜欢冰天雪地的寒冬时分,不过因为知道这种日子对她是苦不堪言,因此才刚刚秋风乍起之时他就开始了用他那一年四季都如同火炉般的大掌捂住她那一年四季都似冰块般的小手,更不要说现在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刻了。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皇上就像平常一样重复这个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的动作之时,只觉得握在自己手中的这双小手比往日不知道要冷多少倍,从前他只是稍稍给她捂一会儿就能回暖,今天却是捂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却仍是没有半点回暖的迹象,登时将他吓坏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半天了还是冷的呢?是着了病气了?” “没有,没有,这不是都好好的嘛!” 冰凝生怕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于是一边向他扬起一个大大的温柔的笑容,一边不动声色地悄悄将手撤离出去。结果冰凝失算了,本是想避开他的刨根问底,却是因为两个人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今天好不容易得些空闲时间见到冰凝,皇上哪里受得住她这番别有用心的“美人计”,当即就是一个把持不住,于是手是被她挣脱出来,却是换作一张小脸被他捧在手心,再下一秒种,热吻旋即铺天盖地般地向她袭来。 冰凝格外贪恋这个热吻,不仅仅是因为心醉其中,也是因为唇齿之间的热度,仿佛是一场从口舌开始的拉力赛,一点一点向全身辗去,令她持续沉沦,以致于忘记了刚才为什么要急于逃离他的掌心。 如果说刚刚是因为那个“美人计”而让他忽略了冰凝双手冰凉的问题,那么现在因为她的放松警惕而令皇上再度想起那个困扰心中的问题,就像那双怎么捂也捂不热的双手一样,此时此刻那张樱桃小口也是一样的冰冷彻骨,就算他的吻再热,就算他的心似火,就算已经持续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还有被他捧在手心中的那巴掌大的小脸,也是一样的冷。 若是换作平常,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冰凝早就因为害羞而脸似红云,然而今天的她也是一样的害羞,也是一样的动情,然而他抱在怀中的不是一具滚烫的身子,而是冰冷的躯体。 怎么了?病了吗?可是被他拥入怀中的她是这般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确实是不像是病了的模样,可是为什么他却是感觉不到半点温度,触手之间不是冰就是冷? 想到这里,皇上禁不住地一阵懊恼,刚刚若不是被冰凝的美色所骗,他应该早早就发现这个问题的,却是一直耗到现在察觉。懊恼之余他又是好生奇怪,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虽然不是病了,可是这么冰冰冷冷的总归是不好。 心有万分疑虑,又联想到刚才她似乎竭力回避这个问题,还悄悄地把手从他的掌心中抽离,皇上知道从冰凝的口中是问不出一个所以然的,于是他也不再去问她什么,而是一双大手挑开外面这件冰蓝色的夹袄,直接钻进里面中衣。 如果是以前,冰凝哪里肯任由他如此胡作非为?可是今天的她实在是贪恋他的温暖怀抱,或许是因为多日不见相思成灾的缘故,让一贯矜持的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羞耻二字,纵容了这双大手的肆意横行。 中衣是棉绸材质的,又是贴身衣物,按理说应该是触感温热,然而现在他的手中却是如同刚刚触碰过的她的双手和脸颊一样,也是冰冰凉凉的一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在他一进屋的时候为什么感觉和平时有些异样的地方,那就是“冰凉”二字。 第2766章 美人 皇上自己是天生惧怕暑热、犹喜冰寒之人,可是冰凝与他恰恰相反,虽然她也并不太喜欢酷暑,但是比起严冬来讲,酷暑相对而言也就不那么惹她心烦了。然而恰恰就是因为皇上的这个犹喜冰寒,令他在一进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没有发觉这里比平日的温度要低得很多,这样的温度对他而言是适宜而且舒服的,但是对于冰凝而言无疑是格外的难挨。 一想到她冰手冰脚地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皇上不由自主地心生了极大的怨气,已经伸进她夹袄之中的双手一下子就抽了出来,继而捉上她的那双冰凉的小手,直直地捂在他的心口上,恨不能立即就将它们统统都给捂热了。尽管心里疼得不行,可是他的嘴上却是狠话连连。 “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呢?朕若是不来看你,还不知道你整日就这么胡天昏地混日子呢!火盆呢?手炉呢?还有月影,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 “好端端地,您喊月影做甚?” “不喊她喊谁?湛露就更别指望了!” “您好不容易过来一回,怎么不是喊月影就是喊湛露,难不成您不是过来看望臣妾的,反而是看望那几个奴才的?” 被冰凝胡搅蛮缠地强词夺理一番,皇上的脸色一下子有些不自然起来,可不是嘛,明明是来看她的,却是不好好珍惜与她难得的独处时光,找那几个奴才做甚?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不过因为心中的怨气没有出够,心里仍是觉得不痛快。 “你说朕找那些奴才做甚?若是把你伺候得好好的,朕用得着理会她们吗?” 望着他仍是怒气冲冲没有多少缓解的脸色,又害怕他总是在这个问题上不停地纠缠再终于看出端倪,于是被逼无奈的冰凝不得不再次故伎重施。只见她的双手先是微微地动了几下,希望挣脱他的束缚,然而刚刚就被她成功逃脱,现在的他早就提高了万分警惕,再也不许她轻易逃离,于是一双大手死死地钳制住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以为这样就再也不能逃离他的掌控?皇上完全是大错特错了,虽然在力量对比上的悬殊让她似乎是被牢牢地束缚住手脚,然而冰凝是有多么的聪慧又是有多么的狡黠,手腕不能动,可是手指还能动呀!于是她用那尚能自由活动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有节奏地点击,仿佛就是在弹奏一支美妙动听的乐曲。 这首乐曲怎么会这么动听?虽然没有琴弦,可是冰凝却创造性地将他的胸膛当作了琴盘,凭她那灵巧的手指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敲击着。尽管没有琴弦,弹不出半点旋律,然而只是如此单调的轻轻敲击,只凭这长长短短的轻轻敲击,在皇上的耳朵听来,简直就是一曲无与伦比的美妙乐曲。 等等,等等,这首曲子怎么这么熟悉呢?好像是……好像是《彩云追月》! 突然间的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跳瞬间就停止了,直到被憋得喘不上气来几乎窒息的时候才又缓慢地恢复了一下跳动,一下,一下,又过了好半天才稍洗脸恢复了一些正常。或许是他太过敏感了,毕竟冰凝会弹琵琶,而且《彩云追月》也不是什么阳春白雪的曲子,是个抚琴弄弦之人都会轻轻松松地弹奏一贡。又亦或许是因为触景生情吧,毕竟婉然在他的心中已经烙下了深刻的印记,不会因为她的故去就能够轻易地移除,以致这世上但凡有一丝一毫能够与《彩云追月》挨上点儿边的事情都会引发他的无限遐想。 或许真就是因为他想得太多了,就凭这长长短短的敲击节奏就能直接反应出来是《彩云追月》,是不是太过牵强附会了?可是谁让冰凝是她的妹妹呢?谁让冰凝也会弹奏这曲《彩云追月》呢?不管婉然给他留下了怎样的不可磨灭的印记,现在偎依在他胸前,将那长长短短的节奏轻轻敲击在他心间的人儿,除了冰凝别无它人。 这是怎样一首优美动听的乐曲啊!即使那是专属他与婉然的爱的记忆,却仍是被眼前的冰凝所深深地打动,令他早就分不清在他的胸膛上弹奏的这曲无弦无声的乐曲,到底是曾经的婉然还是现在的冰凝。梦境与现实就这样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轮番交替,直到最后终于让他混沌的大脑稍稍地清醒了一些,因为敲击在他胸膛的是这双柔弱无骨的十指,也正一点一点地敲击着他的心房,搅乱了他所有的心绪,而这双手他可以万分肯定是来自冰凝。 确定是冰凝之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刚刚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的那双大手也跟着松驰下来,令他完全忘记了刚才为什么要死死地攥住她这双手的原因了。 终于成功地摆脱了他双手的束缚,冰凝的心中一阵狂喜。于是这双重获自由的小手,也是这双犯上作乱的小手终于停止了蛊惑人心的轻轻敲击,稍稍舒展了一下每一根小指头,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沿着他胸膛缓缓向上移去,没一会儿就来到了他的双肩。 再下一步,连皇上都没有猜出来,冰凝竟是毫无半点犹豫地抬起一双藕臂,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轻轻地环上他的脖颈。这是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本来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分量,可是从胸膛到脖颈的这一路走下来,却让他顿生百爪挠心之感,想要让这双惹事生非的双手拿开,却又舍不得这它们带来的片刻柔情,最终只得是任由这双小手终于成功攀上他的脖颈。 由于两个人在身高上的差距过于悬殊,以致她需要踮起双脚才能够勉强将两只小手在他的颈后交叠在一起。这个姿势对于冰凝而言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为了缓解这个难受,她不得不将手臂上的力量一点点地加重,最终整个身体的重心全都放在了他的脖子上,像一只俏皮的小猴子。 在这个过程中,她那双大大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一直就这样直勾勾地望向他,樱桃小口也微微向两端翘着,尽管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却又像是对他倾诉了许久,说不尽的相思与深情。 皇上再是自诩定力十足,却也是在冰凝的面前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地就败下阵来,连那些埋怨和气恼也都霎时间就烟消云散了。刚刚那个热吻令冰凝瞬间沦陷其中,而现在这个深情凝望也让他难以自拔。 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则是与冰凝那双惹火的小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这双大手,一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双腿两侧,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去安置它们,因为除了这里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他都怕管不住自己的这双手,害怕它们像冰凝的那双小手一样,惹事生非,犯下不可宽恕的错误。 皇上一直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过味儿来,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是被动又羞涩的冰凝今天怎么会这么主动,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狐狸精,也不算枉她前段时间被风言风语所中伤,而今天仿佛就是为了坐实这个传言似的,冰凝极尽魅惑之能事,哪里还有半点孤高清冷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看来每一个女人的天性中都有魅惑的潜能,只是有没有被开发出来罢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地微微一笑,继而又不禁微微皱眉。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除了冰凝得了失心症的那些日子,她何时对他这般极尽魅惑之能事?刚刚他确实是被她迷惑了,差点儿沦陷在她的美人计里,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现在他依然贪恋她的温香暖玉,虽然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是有目的和原因的,然而他不但没有被欺骗之后的气恼,相反心间满满都是柔情蜜意,因为他知道,就算她再是算计,再是狡诈,也不会算计到他摸着石头过河上,也不会以牺牲他的利益为代价,他对她有足够的信任,对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 冰凝再是狡黠的狐狸精也逃不过更加狡诈的皇上,果不其然,她就像是一个透明玻璃人似的,所有的心思全都被他猜了个一清二楚。不过他只是猜出了开始,却猜不出结局,虽然知道她抛出的是美人计,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问她?冰凝要是肯主动说的话,怎么会想到用美人计呢?像她那样高傲的人宁可两个人误会重重甚至一拍两散也是从来都不屑于这种偏门佐道的,然而现在为了那个原因,竟然连自己的底限都抛开了,他怎么可能从冰凝的口中探得实情? 再者说了,难得她这般主动大行魅惑之事,平日里就算是他求都求不来,现在竟然送上门来,他哪里还舍得因为自己这双火眼金睛而白白葬送掉这个大好时光呢?还是先好好地享受这美妙而又新奇的时刻吧,至于原因,留待秋后再算账。 第2767章 惊呆 皇上在专心致志地享用冰凝迫不得已奉上来的意外惊喜,然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冰凝心中却是忐忑不安极了。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再是狡猾的狐狸都斗不过好猎手不是吗?此时此刻,连她自己都是格外的不自信,哪里还有足够的精力来对付更是狡猾的猎手呢?然而冰凝也是被逼得实在是没有了办法,才不得不用上这么老套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法子,这可是穷其好一生都是嗤之以鼻的伎俩,却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堂堂年家二小姐竟是也会做出这种既羞怯又不齿的行为。 现在她不但做了,而且好像还轻车熟路似的一路顺顺当当地做了下来,没有半点生涩和不适,怎么会这样?难不成自己天生就是一个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女人?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一个遍,而且还全都是无师自通。从前这种事情她只要是想一想就是面红耳赤,现在这个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女人就这么大颜不惭地偎在他的怀中,天啊!在他的眼中,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冰清玉洁、志向高远的冰凝了,而是成为了与褒姒、妲己那样别无二致的祸国秧民的狐狸精,她,她还知道不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吗? 想到这里,冰凝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几个耳光。这就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大家闺秀的所做所为?这就是一个尊贵的贵妃娘娘的规矩礼数?简直是与坊间的青楼女子无异! 都说一心不能二用,更不要说她面对的皇上是什么人?那可是察颜以色一等一的高手,冰凝即使是一丁点儿的分神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晴,更不要说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早早被他迅速地捕捉到了。 这丫头又想起什么来了?做事情这么不专心,实在是该罚!此时的皇上俨然就是一个捕猎高手,正在心满意足地享用猎物主动奉上门来的美食,结果才刚刚品尝到了美妙的滋味,就眼看着这么好的美食这么好的美景要被打扰被破坏,心情一下子就变得不好起来。惹了龙颜大怒,处罚是肯定的,只是该怎么处罚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猎物呢? 冰凝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羞耻”二字如何写的上在,却是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一个目光敏锐的好猎手,才是她脑筋左右转了几下就出卖了自己的内心,于是在眨眼之间,上一秒她还像一只俏皮的小猴子吊在他的脖子上,下一秒就被他拦腰抱起直奔里间屋靠窗边的炕上,连那因为受到惊吓而呼之欲出的“啊”的一声都被他迅速地捕捉到并吞进了他的肚子里。 冰凝今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原本舍下脸面别有用心地给他设下了“美人计”,是想要将他滞留在外间屋,因为里间屋存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然而,她低估了自己的美貌,也高估了皇上的定力,以为他还会像从前那样止步在里间屋的门外。毕竟现在还是先皇与皇太后的大丧期间,这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柄利剑,令他不敢越雷池一步,为了避免管不住自己,他从来都是自觉地将前来翊坤宫后的所有活动都局限于外间屋。 然而到了现在,不要说冰凝觉得一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所有的事情都逃离了预定的轨道,向无法想像的方向的发展,连皇上自己也是觉得他简直是要疯了。对,是疯了,被她这个小妖精给逼疯了,被一室的旖旎风情给逼疯了。此时此刻失去理智的他还没有想好下一步想要做点什么,但是将主动送上门的猎物放在里间屋的炕上慢慢地享用的念头却是无比清晰并且强烈地闪现在他的脑海。 被他突然间抱起并且大踏步地朝里间屋走去,冰凝只觉得忽然一下子就天旋地转了起来,还不待她搞清楚自己身处何方的时候,又忽然间天也不旋了地也不转了,她这是在哪儿呢? 他们当然是进了里间屋,只是因为皇上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以致于一双脚仿佛是被钉在了地上,再也挪不动半步。而冰凝费劲心机不惜使出美人计的根本原因也正是在于此,由于皇上到来的太过突然,让这半个多月来习惯了见不到他的冰凝放松了所有的警惕,同时也是由于事情太多任务太重,赶时赶工的冰凝一连多日都是在争分夺秒,万分期盼今日能够大功告成,成就她的一番夙愿,了却压在她心头的这桩大事。 老天爷总是要扮演狙击手的角色,冰凝越是躲着他不想让他知道,越是害怕他不敢让他发现,却越是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愿,即使是那个釜底抽薪的美人计也不行。 皇上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呆了,就连那个疯狂的念头也被一下子遏制住,此时此刻,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就是靠近窗边的火炕,平日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一个炕桌,两盏茶盅,或一本古籍,或一副棋盘,或一盒针线,任冬日暖阳恣意地洒满她的发梢、指尖,让他看了总是满满的爱怜充盈在心意。 可是现在呢?皇上的一双眼睛被满炕铺天盖地的各式衣裳所替代,有上衣,有裤子,有外套,有中衣,有棉袄,有单褂,然而不管是什么样的衣裳,颜色却都是灰灰土土的,款式也全都是男衣,这是怎么回事儿?给他做的衣裳?他是天子,所穿的全都是宫中专门定制的绣有龙纹图案的衣裳。不要说冰凝从来没有给他做过衣裳,就算是给他做衣裳,也只能是局限于帕子香囊等零散配饰物件,从来不会去做整件的衣裳,因为冰凝不是万能的,她根本就不会裁剪衣裳,除非是在别人做好的衣裳上面完成绣活。 然而现在里间屋的炕上堆满了衣裳,各式各样的男人的衣裳,再仔细看看他就更加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做给他的衣裳,因为这些衣裳的用料很是普通,绝非他这种天子身份的人可以穿到身上的。另外,这些衣裳的大小尺寸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大有的小,对他而言,完全就是不合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面对堆积如山的这些衣裳,皇上的大脑一下子就短路了,就算他再是心思缜密、头脑灵活也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是这番景象。然而他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实在是想知道冰凝为什么把自己好好的屋子变成了制衣坊,于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还被他抱在怀中的冰凝的脸上。 此时此刻,冰凝的一张娇俏小脸早就从红云万朵变成了煞白一片,特别是此刻皇上向她投来惊愕万分的询问目光,她更是觉得纵有一千句一万句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实际上她并不是想对他进行隐瞒,毕竟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只是想万事成功之后再开口,结果他的不请自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一下子将所有的不太美好的过程淋漓尽致地呈现在他的面前,而不是她最期盼的将最后的光鲜成果送给他。 冰凝曾经所有的设想完全不是眼前这个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样子,而是只要云淡风轻地向他讲述一个结果,因为她非常清楚,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这个事情的过程,特别是现在亲眼看到了这个景象,该会多么的生气,而她也非常清楚,他的这个生气完全是因为心疼她。 此时此刻,冰凝有些害怕了,知道他现在为了西北战事忙得焦头烂额,来到她这里本是为了寻得片刻的轻松时光,然而若是被她气个好歹,岂不是她的罪过了?特别是今天,还是他的生辰日,本来就是为了让他开开心心的事情,却是被这个突然袭击搞得狼狈不堪,怎么办?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呢? 说实话,他会气恼她的不爱惜身子,气恼她的逞强;不说实话,她又怎么向他解释眼前的这一切呢?她一个堂堂的贵妃娘娘,屋里堆积如山的各式各样的男人的衣裳,什么样的谎言能够自圆其说,让睿智的皇上都能够信以为真? 皇上天生性子急,此刻见冰凝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转转右转转,就是一言不发,仿佛就是在存心吊他的胃口,令他犹如被放在煎锅上炙烤,又如百爪挠心般地难受。 “怎么?在想什么花花肠子呢?朕可是要警告你,别存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怪不得你百年不遇地主动魅惑朕,原来是屋里面有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生怕被朕看到了,治你一个欺君之罪,是不是?” 皇上故意将话说得难听了一些,因为他知道,如果不下一些猛药,依照冰凝的性子,定是不会跟他说实话,而依照她的聪慧,也定是能想出蔽他耳目的法子。他想要听真话,所以他一定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把话说得如此不堪,唯有如此才能逼得冰凝说出事情的真相来。 第2768章 奇怪 皇上的表面功夫做得确实很到位,一个吹胡子瞪眼外加一通“见不得人的东西”一下子就将冰凝唬住了,一开始她还滴溜溜地转着一双大眼睛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掩他耳目,眨眼之间就被他这番重话说得泪水涟涟。 皇上只是想逼迫冰凝跟他说实话,然而哪里料到才一句话就把冰凝说哭了,当即心里好生后悔。 “好好的,怎么又哭上了呢?” 这句话完全就是自说自话,因为皇上心里最清楚,是他自己将冰凝给说哭了的,现在竟然还装作没事儿人似的问她为什么哭了,这不是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嘛。皇上心里清楚明了,冰凝却是毫不知情,只觉得自己委屈,从前两人有矛盾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这么重的话,突然间遭此变故,又是个脸皮子这么薄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住呢?于是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刚开始只是泪眼朦胧,现在早已经是泪眼滂沱了。 皇上虽然知道冰凝是因为脸皮子薄受不住他的冷嘲热讽,却也见不得她这般难受的样子,心里当即就软了下来,也顾不得问东问西,赶快抱着她快步走到炕边,身子一矮就先坐了下来,也顾不得炕上的一片狼藉。因为冰凝一直被他抱在怀中,因此当他坐下来之后顺势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臂仍然保持着抱她的那个姿势,将冰凝整个身子都圈在他的怀中。 “怎么?还委屈呢?” “回万岁爷,臣妾有一事不清,还望您明示。” “噢?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清楚明白的事情?” 皇上知道自己理亏,因此面对冰凝这番明显带有情绪的问话仍是表现出来极大的耐心和良好的态度,甚至在回话的时候脸上还绽放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与其说温暖不如说宠溺更为恰当。冰凝现在简直就是委屈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看他的笑容是温暖还是宠溺,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为自己申冤昭雪之上。 “这世上臣妾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 冰凝实在是太委屈了,才一开口就又控制不住地眼泪哗哗往下流。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的这个祸有些大了,大到颇有些不可收拾的地步,与他的初衷不但背道而驰,而且越行越远。 本就是一个哄女人没有手段之人,偏又是一个心软见不得女人哭之人,此时眼见着在自己怀中哭成个泪人般的冰凝,皇上简直就是束手无指,心中又急得不行,实在是急得没招儿了,那就什么都先不管了,赶快把这两眼泪泉止住再说。于是他想也没有想,迅速俯下身来,先是吻了她的左眼,继而又移到右眼。 半个多月没有见面,又是刚刚经历了冰凝的美人计,此刻更是温香暖玉抱满怀,一瞬间他就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不受自己的大脑支配了,特别是这双手,原本因为抱她而放在冰凝的后背上,结果吻着吻着这双泪眼,这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顺着后背一点点地向下挪动,而这个过程他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因为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冰凝的这双泪眼之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双手跑到了哪里惹事生非。 不要说他没有注意,就是冰凝自己也没有注意,因为冰凝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受到的莫大委屈之上,都集中在他铺天盖地的热吻之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早就脱离了自己的后背,一路向下滑去。 何止是他贪恋她的美色,冰凝也是格外贪恋这般温情时刻。刚刚她别有用心地却又生涩无比地施以美人计,实在是觉得太过难堪,因此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动半点真情,完全只是为了阻止他前进的脚步。而现在,被他这般紧紧地拥在怀中,又被他这般深情地亲吻,早就分不清了东南西北,既感觉羞涩又深深地沉沦,只觉得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温暖,此时的冰凝只想蜷缩在他胸前,蜷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汲取他的每一点光与热,就好像一个落水者紧紧地抓住伸向她的那根救命稻草,又好像一个坠崖者紧紧握住身边那棵承托住她身体不至继续下落的枯树枝。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的神智都稍稍地清醒了一些,这才双双发现他的嘴唇早已经不在她的双眼之上,而是纠缠在她的朱唇贝齿之间,而他的左手尽管还尽职尽责地紧紧托住她的后脑,然而右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路下滑,下滑,直到滑落在她的双脚之上。 怪不得她会觉得他的怀抱这么温暖,因为即使连自己的一双脚都被他护在掌心之中,他就像一个天然的发光发热源,持续不断地为她输送着能量,让她这个天生畏寒之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舍不得松手。 尽管冰凝格外贪恋他的温暖怀抱,然而目前的这个样子着实令她尴尬不已,虽然两个人是夫妻,但是她的双脚从不曾被他握在手中。尽管隔着罗袜,尽管她非常需要他的大掌传递过来的热度,然而这样的姿势仍是让她觉得羞愧难当,毕竟他是天子之躯,却将她的双脚捧在掌心,简直是比他们两个人唇齿交缠还要令她难以接受。终于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番煎熬,轻轻地动了动脚腂,希望能够挣脱他的大手束缚。 正是冰凝的这个小小的挣扎,让同样沉浸在千般温柔万般深情之中的皇上也终于意识到目前的境况,意识到握在他掌心中的竟然是她的双脚!刚刚冰凝略施美人计之前,他已经在情难自控之下抚摸过她的双手、脸庞以及后背,所到之处全都是一片冰凉,那个时候他就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儿了,以为她是生病了,后来还不待他问个清楚,就因为她的主动大行魅惑之能事而彻底地被耽搁下来,现在当他不知不觉之间捉到她的双脚,冰凉二字又一次如雷鸣般炸响在他的脑海。 也是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岂止是冰凝周身上全是一片冰凉,就连他身下坐着的炕竟然也是冰凉的。要知道现在可是隆冬季节,满人发明了火炕不就是为了在这寒冷的季节里可以用这暖烘烘的火炕来抵御严寒吗?而她又是极其畏寒惧冷之人,怎么这火炕却是冰凉的呢?当他发现火炕是冰凉的之后,终于又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房间都没有什么热乎气。这个温度对他而言属于冷热适中,但是对于冰凝来讲,无疑是太过寒冷了。 由于心中存了巨大的疑问,他早已经无心恋战,迅速从冰凝的樱桃小口上撤退下来,不过依然保持着她躺在他的大腿上,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姿势,只是两个人的脸颊之间拉开了一些距离,令他的目光可以完完全全地聚焦在她那双依然红通通的双眼之上。 “怎么回事儿?你这屋里怎么冷得跟冰窑似的?” 冰凝知道,这一回是再也躲不过去了,不但舍下脸来巧施的美人计彻头彻尾地失败,而且还是被他发现了端倪,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怎么办?是实话实说惹他又生一肚子气,还是再想个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搪塞过去? 一看到冰凝那又依然红通通的眼睛又开始滴溜溜地转起来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不过考虑到刚刚将她惹哭了的前车之鉴,皇上此刻当然是不敢再说什么重话来刺激她,却又不想听她胡乱寻个理由来企图蒙混过关,于是只好先发制人,以便断了她的念想。 “是因为宫分减半吗?” “嗯,是,是这么回事儿。” 冰凝出奇地好好配合反例令皇上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问题。前些日子为了扩充军饷而不得不采取了削减官员俸禄、裁减皇家费用开支的法子,连皇上自己都以身作则,更不要说冰凝这里了。不过皇上猜出了开头却仍是没有猜出结果,按理说宫分减半会令每一个都有很大的影响,但是冰凝是贵妃,宫分不少,而她的奴才又不多,最重要的一点则在于她是他的宠妃,她又不是争宠的性子,因此需要她里里外外打点的地方少之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换句话说,冰凝完全属于那种挣得多花得少的主子,就算是宫分减半,只要她量入为出,也不至于日子过得这么凄惨。 然而眼前的情形让皇上疑窦丛生,炭火也是宫分的一部分,怎么少也不至于少到要她忍耐严寒的程度,更何况她的身子是这么的羸弱,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要病倒,现在竟是整日生活在犹如冰窖般的屋子里,若不是他今日过来,再晚来两日,岂不是见到的将一个缠绵病榻的冰凝吗?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后怕,越想越是觉得今天他过来这一趟算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否则他该不知道有多么的后悔。 第2769章 坦白 冰凝难得极度良好的姿态配合皇上的问话,然而如此轻易获得的成果反而令皇上极度不自信起来,天底下哪里会有凭白无故掉馅饼的事情?刚刚冰凝的那个美人计就是存了这个巨大的陷井,现在这个积极配合恐怕就更是有问题了。 “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这宫里每日炭火至少也要有二十几斤吧,就算是现在减半了,少说也有十来斤,有这十来斤,这屋子里不能说像往年那样温暖如春,但至少抵御严寒还是不成什么问题。可是朕实在是想不通呢,你这屋里怎么会这么冷?朕才在这屋里不过呆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冷得像个冰窑似的,你一天到晚住在这里,岂不是要冻个透心凉了?居然连火炕都不烧了?你自己的身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冻坏了可是怎么办?朕整日里忙着一堆的差事没有功夫过来督着你,你怎么就这么不让朕省心呢?你若是生了病,朕能不牵心挂肺的吗?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还要朕苦口婆心,天天追在你身边盯着这盯着那?” 皇上这次完全是直奔主题,既没有给冰凝环顾左右冥思苦想的机会,也不想自己再因为口出重言而惹了她伤心。不过既然是开了口,天生又是一个喜欢说教之人,因此说着说着,特别是提到了“连火炕都不烧了”的时候,难免动了怨气,声音也不由自主地高了起来,怎么听着都能从中听出浓浓的埋怨情绪,不过若不是皇上太过关心、太过心疼冰凝,又怎么可能这么动气呢?正所谓关心则乱。 冰凝自己也承认,皇上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然而她也实在是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也当然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才忍不住态度有些恶劣罢了,因此冰凝也没有觉得多委屈,只是最发愁的是如何把眼前这关挺过去。现在皇上把条条道路都堵得死死的,不说实话是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说实话真的是要掀起一场大风波,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实话实说方为上策,只是要讲究一下策略方法,免得惹他再大发雷霆。 “回万岁爷,您说的都对着呢,臣妾也知错了,回头这就吩咐奴才赶快把炕给烧热了,再多点两个热火盆子,把屋子烧得暖暖和和的,臣妾身子好好的,您就会安心也放心了。” “这回头的事情是你从今往后必须要好好做的,朕会每日过来监督你,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朕现在还想问的是这之前,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都是臣妾的疏忽,忘记吩咐奴才们了……” “忘记吩咐奴才了?朕想知道,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这种事情竟然还要你这个主子亲自吩咐了才去做?难道说这不是他们的本分吗?” “回万岁爷,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臣妾有特别吩咐,他们才……” “你还想跟朕打马虎眼是不是?要不朕现在就把小武子他们喊进来,亲自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要!不要!” 冰凝一听皇上要亲口询问齐公公,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一连两个“不要”脱口而出。由于“不要”两个字在他们之间是有特殊含义的语汇,因此冰凝才一出口就发现犯了皇上的忌讳,一张小脸瞬间就红了起来,于是又赶快往回找补,以免又被好事的他给偏了题。 “臣妾自己说就好了,找那些个奴才过来做甚?” “好,朕就在这里洗耳恭听呢。” “那,那您先让臣妾起身可好?” 由于自从进了里间屋之后一直都是冰凝的腰身枕在他的双腿之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现在要说这个正事怕不是要惹他龙颜大怒,冰凝觉得还是站起身来比较好,否则真担心他生起气来一个不注意松了手,遭殃倒霉的只有她,再者说了,这么暧昧的姿势之下,她也实在是不好跟他张这个口。 冰凝打的什么主意,皇上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他就算是看出来了她的意图,却又偏偏不想让她如了意。因为他知道冰凝不像其它女人,别的女人对他是既敬且畏,而冰凝对他独独只有敬没有畏。这就不好办了,对别的女人他板起一副面孔就能让她们心惊胆战,同样的法子在冰凝这里是完全行不通的,她这样一个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他若是对她好,她定是要加倍报答,他若是对她耍横,她定是敢跟他不要命,因此对于他板起面孔声色俱厉地审问,冰凝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怎么办?其实这倒是也没有太难的,毕竟皇上是个老谋深算之人,跟什么人没有打过交道?就冰凝这么一个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人都是有软肋的,只要是拿捏住她的七寸,就定是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冰凝最大的软肋是什么?脸皮薄!那就好办了,她越是脸皮薄,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之,用他这坚厚无比的厚脸皮跟她好好过过招,看看到底谁能胜得了谁! “起来干什么?就这么回话吧!” “啊?” “啊什么?难不成你站着回话跟现在这么躺着回话,说的还不是同样的话?” “不是,不是,是一样的话。” “那不就成了嘛!既然说的都是一样的话,那你躺着回话跟站着回话有什么区别?既然现在已经躺着了,何苦再站起来呢?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这实在是不成体统呢” 冰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快要听不到了,若不是因为两个人的脸颊近在咫尺,就连他都快要听不到了。 “朕是天子,朕说成体统就成体统,怎么?你这是打算抗旨不遵吗?” “没,没有。” “那就行了,你赶快给朕回话吧。” 冰凝真想说:您的御容离臣妾实在是太近了!可是不用想她也知道,皇上一定会立即又将她的话堵得死死的:离你近和离你远,回的话就不一样吗?既然回的话是一样的,离远离近有什么干系? 唉,怎么说他都是有理,他的脸皮怎么会这么厚呢?冰凝哪里知道皇上对她实行的就是厚脸皮战术,就是要用他这个厚脸皮逼迫她讲实话,讲真话。不得不说,皇上实在是个谈判高手,更是知己知彼才会百战不殆,现在薄脸皮的冰凝果然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无可奈何地落入了他早早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挣不开也逃不掉。 眼见着冰凝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皇上心中终于踏实多了,于是用一副好整以暇的胜利者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躺在自己怀中的猎物,洋洋得意道:“怎么?还要朕再等多长的功夫?” 皇上的时间要多珍贵有多珍贵,谁都舍不得耽搁,对此冰凝是再清楚不过了,因此当皇上问她还要再等多长的功夫时,吓得她仿佛条件反射似的当即就开了口。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是吩咐小武子,将臣妾房里的火盆子撤了一些……” “撤了一些?到底撤了几个?” “撤了,撤了四个。” “好啊你!统共才六个,你一下子就撤了四个?” 皇上一听说冰凝撤了火盆,因为是意料之中,所以没有太激动,然而当他听到冰凝竟然一口气撤了四个火盆,当即是又心疼又气恼,实在沉不住气了就嗓门大了一些,结果一声怒吼出声之后又立即后悔了,本来冰凝就存了不跟他说实话的心思,他若是再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怕不是万般委屈之下更要跟他谎话连篇了。 “好了,好了,朕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打扰你了,你赶快好好跟朕如实禀报上来。” 皇上那一声确实是将冰凝吓了一个心惊肉跳,刚想忍不住委屈地哭一鼻子,又立即被他这个及时的道歉给生生地憋了回去。半天见他不再出声,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一些,于是又战战兢兢地重新开了口。 “这个火炕,火炕没有烧,因为臣妾是汉人嘛,不习惯睡这里,平日里全都是睡在床上的,另外,大白天的时候,日头照进来可暖和了,再把火炕烧起来,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朕要听的不是这些!你根本就没有跟朕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炭火只是减了一半,可你这屋里却减了这么多的用火之处,你省下的那些炭火都哪里去了?难不成你下面就要跟朕说,都被你拿去换了银两打点奴才,来换取朕的消息了吧?” “万岁爷,您这可真真的是冤枉臣妾了!这么多年了,臣妾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臣妾真是连想一想都会觉得倒胃口,更不要说去做了。再者说了,臣妾真若是差人前去打探您的消息,您能不知道吗?您若是知道臣妾去打探您的消息,您现在还能来臣妾这里吗?怕不是早就被您打入冷宫了呢。” 第2770章 宫分 皇上当然知道冰凝不是四处打探消息竭力为自己争宠之人,不过只是跟她开一句玩笑罢了,毕竟以冰凝身为贵妃娘娘的尊贵身份,以及她那高傲的个性,断是不会更是不屑于做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情,不过他实在是好奇,拥有如此丰厚的家当却又是将日子过得这么紧紧巴巴的,那些宫分都去了哪里呢? “朕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朕实在是不清楚你在搞什么明堂,你若是能跟朕说清楚了,朕何苦这么胡乱猜忌?” “臣妾,臣妾也是有些苦衷的,只是希望说过之后,您不要龙颜大怒就好。” “你这是在跟朕讲条件?” “不是,不是,臣妾只是怕了您……” “你会怕了朕?日头从西边出来你都不会怕了朕,这番鬼话朕如何信得了你?” “臣妾说得是实情呢。”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再不说,朕可就真的恼了你了!” 冰凝被逼无奈,只得是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臣妾的宫分确实不少,炭火也差不太多,只是臣妾这宫里不是还养着福惠和两个格格吗?宫分也是一样的被削减了一半呢,一个个全都是娇娇嫩嫩的小娃娃,臣妾舍不得她们冷屋子冷炕地跟着大人受这份罪,就把臣妾的炭火分拨过去一部分……” 说到后来,冰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弱,虽然这个原因不是拿不到台面上来,但是依照皇上对她的宠爱关心程度,哪里舍得她这般去做呢?因此她越是往下说,越是看到近在咫尺的皇上的脸色非常的难看起来。每每他心情不愉的时候,脸色都会这么难看,现在想必也是如此,估计已经被她这么不知道疼惜自己的身子而怒不可遏了吧。 冰凝越想越是觉得心虚,声音当然也是越来越小,以致最后都不敢再说半句话,就这么愣愣地望向他的眼睛,希望从中能够读出他的真实想法,亦或者再舍下脸来给他扮个楚楚动人的角色,逼迫他说不出重话来。 其实哪里需要冰凝扮可怜,就这么几句话,皇上就被她深深地打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除了深深的感动,他还有深深的自责,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这个原因呢?连他都以身作则,吃穿用度统统减半,更不要说上至皇太贵妃下至小阿哥小格格,无一例外。 而他怎么就忘记了,翊坤宫中养了一个小阿哥两个小格格呢?而他怎么就忘记了,冰凝待这些格格阿哥不但倾注了全部的母爱,而且全都视如已出,哪一个都舍不得怠慢半分呢?宁可自己受冻着凉,也不愿意看到小阿哥小格格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对于如此充满母爱又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的冰凝,他是该责备还是褒奖呢? 先不说怎么处置冰凝,皇上要为自己的疏忽向她诚恳地道歉。 “朕,冤枉你也错怪你了,你怨朕吗?” “哪里,哪里,是臣妾自作主张,惹您生气了……” “你先别说了,让朕把话说完,要不然朕可就真的生气了!” 冰凝确实是因为抢话而失了分寸,此刻又被皇上如此批评一番,当即是吓得不敢再张口。皇上见她终于消停了,这才又继续说了起来。 “朕实在是考虑不周,没有多想想小娃娃们,而且这几个小娃娃全都养在你这宫里,你又一贯都是疼爱这些小娃娃们的人,若是不管不顾他们反倒让朕觉得是稀奇呢。不过,朕这些日子心思全都在西北那边,你这里,福惠还有湘筠雪薇她们那里,朕都没有多放在心上,以为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奴才当差,定是不会有什么大碍,谁承想,还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朕于心不安啊!” 这番话皇上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尽管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于事无补,但是他仍是要说出来,只有说出来他才能略微感觉到心里踏实一些。 从前的事情搞清楚了,以后的事情怎么办呢?宫分减半不可能因为冰凝是贵妃娘娘就能够成为例外,虽然翊坤宫中还养了三个小娃娃,但是小娃娃也是有宫分的,跟养在哪个宫里没有关系,只是冰凝舍不得小娃娃们受苦,把自己的宫分挪到了小娃娃的头上,若是以此为借口恢复了小格格小阿哥的全部宫分,无论如何都是站不住脚的。毕竟这一次削减皇宫开支就是为了给全国的官员们做出表率,连皇家都无一例外削减了宫分,那些官员们哪一个还敢提半个“不”字?若是以小阿哥小格格这里开了口子,出了例外,那么官员们也一样会找出这样或那样的借口来,那么他发下的圣旨岂不是废纸一张? 冰凝的炭火必须要有保障,小格格小阿哥也不能冻坏了身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呀,这让皇上如何是好呢? “那个,从今天开始,你这屋里该烧几个火盆子就烧几个,火炕也赶快给烧起来,不管你睡不睡这儿,都是赶快给烧起来!” 皇上不容置疑的口吻令冰凝不敢有半点违逆之举,除了唯唯喏喏地连声答应之外,别无它法。 “别答应朕的时候好好的,转过身来就阳奉阴违!从明天开始,朕天天都要来你这里检查,而且来的时辰也不固定,或早或晚,中午也不一定,总之,你别想企图蒙混过关。” “哪里有啊!臣妾向您保证,一定全都遵照您的吩咐行事,绝对不会有半点儿差池,至于检查,您就不用亲自过来了,若是实在不放心,您就吩咐高公公代您检查还不行?您信不过臣妾,还信不过高公公吗?” “怎么?别的女人若是听说朕天天去她宫里,就早高兴得眉开眼笑了,怎么你非但不欢迎朕,还要将朕往外推呢?” “臣妾这是不是担心您误了朝政吗?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呢,毕竟西北平叛那么大的事情,臣妾帮不上您什么忙就很过意不去了,若是再拖您的后腿,那可真是坐实了祸国秧民了。” “哼,你要是早这么想,还用得着朕生这么大的气?就你刚刚说的,帮不上朕的忙,只要不拖后腿就可以了,结果却是这么不一个不省心的女人!” “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再也不敢了,这就改了,再也不让您费心了……” “你说说,犯了这么大的错,该让朕怎么惩罚你呢?” 这句话皇上完全是自问自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冰凝选择惩罚方式,而是在这句话刚刚落下,就低头吻上了距离他只有半寸而且对他而言又是充满了诱惑力的樱桃小口。这一次的吻,他不仅仅是想要品尝她的芳香和甜蜜,更是恨不能将自己全身的热量都通过这张小口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冰凝。不,不仅仅是通过热吻传递给她热量,他温暖的大手紧紧抚在她的背上,他火热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前心,他真就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才好,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统统地捂热了,捂得她手脚热乎乎的,捂得她小脸红扑扑的,捂得她全身都软软的,再也不是眼前这般冰凉骇人、苍白僵硬的模样。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皇上终于感觉到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冰凝的小手暖暖的,眼睛也明媚起来,不再冷冷清清的,这颗心才算是稍稍放了下来。 将冰凝的身子捂热,将翊坤宫的房子弄暖全都只是治标,而治本的法子还等他去做决断呢。只要一日不恢复小阿哥小格格的宫分,冰凝就会一日不得安宁,虽然她今天在皇上面前指天发誓一定痛改前非,然而他只要用脚指头想一想都能够知道,冰凝一定还会阳奉阴违,偷偷给小娃娃们拨去炭火,而且经过今天,她会做得更加隐蔽了,再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让他抓住把柄。 尽管现在他就知道了结局,然而这是他想的结果吗?到时候再去责备她、再去处罚她、再去监督她,然后再将今天的这一幕重新上演一遍吗?不,或许还没有到被他抓住的时候,冰凝就已经病倒了。虽然冰凝的所做所为令他非常生气,然而她是以一颗母亲的心来对待这些小娃娃们,为人父母的,只要还有一口粮食,哪怕是自己马上就要饿死都一定会先紧着小娃娃们去吃。这么浅显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知?因为这个原因去责备她、处罚她,他又于心何忍?平日里他不是一直都自认为是办事最为公平之人吗?怎么到了冰凝这里,三番五次地要冤枉她,让她受委屈呢?所以,只有治本才是唯一的出路,只有小娃娃们的宫分维持原状,才能完完全全断了冰凝继续悄悄将自己的宫分拨给小娃娃们的念想,可是这条路好像也是走不通呢,如果走得通的话,一开始他就这么做了,何苦等到现在酿成这样的局面。 第2771章 委屈 皇上在琢磨着治标之后又能治本的法子,然而冰凝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以为还是因为自己拨了宫分给小阿哥小格格而惹得他直到现在都缓不过来这口气,仍是怒气冲冲,因此他的怀抱再是温暖,冰凝也实在是不敢继续贪恋,于是趁着换气的功夫赶快朝他开了口。 “臣妾都知道错了,您这是要处罚到什么时候呢?天都快要黑了呢。” 冰凝本意是想提醒皇上时间不早了,可是这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太有岐义了,任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引发遐想,仿佛她在暗示着什么,又仿佛是在期盼着什么。当然,冰凝话才一出口就立即发觉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误,恼得她恨不能将自己的舌根咬掉,省得总是时不时地就要犯错。 皇上因为一直在思考治本的法子,因此也是在一心二用,此刻听冰凝这般说话,当即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是啊,天黑了不是更好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省得你总是不专心呢。” “万岁爷啊,您就不能大人大量再开开恩吗?不要再拿臣妾涮开心了。” 虽然两个人是在打情骂俏,不过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皇上突然就想出了好法子。 “好,好,朕不拿你涮开心了,下面朕要说的话你可是要听好了,这可是圣旨呢。” “臣妾早就洗耳恭听了!” “从明天开始,每日从养心殿拨十斤炭火给三个小娃娃……” “啊?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冰凝一听圣旨居然是这个内容,当即吓得大惊失色。皇上整天日理万机,本来各项用度也和大家一样减半了,若是再从他那里分拨过来一部分,岂不是要害他病倒了,国家大事怎么办?西北平叛怎么办?因此冰凝万万不能同意这个法子。然而冰凝毕竟是女人,胳膊终究是扭不过大腿。 “朕刚刚说了,这是圣旨,难道说圣旨还有收回的吗?成何体统!” “可是,您可是一国之君呢,哪里受得半点委屈?” “朕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受不得一点委屈,你一个弱女子就能受得了?那朕成什么人了?猪狗不如吗?” 被皇上这么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冰凝再也不敢有半句反驳,只愣愣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万般委屈地望向他,看得皇上心里一瞬间又软了下来,后悔说了那么重的话。 “好了,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也别觉得委屈了……” 本来冰凝心情还好,突然间被他责备“委屈”,心里一下子就难过起来,眼睛也跟着一点点地有些湿润了。皇上不过是安慰她,谁承想好心办坏事,就这么一个好心好意的安慰,最后反倒成了招惹她泪水的罪魁祸首,心下当然是很不服气。 “朕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怎么今天突然发现你娇气了许多?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的女人?” “回万岁爷,臣妾不是娇气,而是自从您今天一进门,一言不和就朝臣妾凶巴巴的,两多说两句,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不管不顾地甩到臣妾的头上,臣妾也是有脸有皮之人,哪里受得住您这般……” “瞧瞧,瞧瞧,朕就一句话,竟然招惹出来你这么多怨言!要这么说,朕还委屈呢,朕都没说你什么,你就跟朕动不动摞脸子……” “您还没有说什么?那些话您都能一笔勾销算作是没说什么?臣妾还有没有活路了?” “噢?朕才知道,你竟是被朕还委屈?那你先捡几件重要的说说看。” “就比如您刚刚说的‘这屋里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冰凝不说还好,现在这么一说立即提醒了皇上,他这才想起来,刚刚进里间屋的时候就立即发现了这一炕的堆积如山的衣裳,这件事情还没有来得及审问她呢,现在冰凝自己撞到枪口上来,简直是正合他意。 “对了,朕正要问你这件事情呢,你就跟朕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件事情对于冰凝而言反倒是简单多了,原本也没有打算瞒着他,而且还是要主动跟他说的。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今天过来的有些早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否则的话待她大功告成的时候再和盘托出,岂不是要比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要好许多? “回万岁爷,这些,嗯,这些是臣妾送您的生辰礼。” “什么?送朕的生辰礼?” 皇上简直是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冰凝居然说这些是送他的生辰礼,这世上还有没有比这个更骇人听闻的玩笑了?冰凝身为一个贵妃娘娘,岂能不知道他这个天子什么衣裳能穿,什么衣裳不能穿?就眼前这些衣裳,哪一件是他能穿的?又是哪一件他能够穿得下的? 再退一万步来讲,他不是已经下了圣旨,今年一律不收生辰礼了吗?冰凝这么懂规矩的人,怎么可能对他的禁令置若罔闻呢?而且她那么心高气傲之人,脑子里从来都没有持宠而骄这个概念,断是不会依仗他的恩宠就认为自己享有了别的女人所没有的特权。可是刚刚她又是那么清清楚楚对他说,这些就是送他的生辰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就算皇上再是老谋深算,再是足智多谋,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彻底地糊涂了,完全不知道冰凝的这个大葫芦里都装了些什么药在里面。 皇上越是糊涂,冰凝这心里头就越是得意,现在眼看着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里那股神闲气定的神情,她的这颗心仿佛马上就要激动地跳出来似的,不过在解开这个迷团之前,她首先还是要解开自己身上的“枷锁”。 “万岁爷,您把臣妾抓得太紧了,都要喘不上来气,还怎么回话?” 一直到现在,皇上都保持着将冰凝的头放在他的臂弯中,将她的身子放在他大腿上这个姿势,此刻因为急于解开心中的这个谜团,也就没有了继续逗弄她的心思,不由自主之间就松了手上的力道。冰凝急于摆脱他的钳制,因此皇上稍稍地手劲一松,她就立即一骨碌坐直了身子,继而顺势滑下他的大腿,仿佛就是眨眼之间就离他的身子有了一尺远的距离。 重获自由的冰凝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否则那个暧昧的姿势总是令她局促不安,总是令她感觉到他巨大的压力,好好的回个话都要比平时累许多,不是身体累,是心累。现在好了,脱离了他在气势上的压迫之后,冰凝感觉全身上下由里至外都是那么的轻松,整个人都觉得神轻气爽起来,就连呼吸都觉得痛快了许多。 眼看着冰凝逃得他远远,还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出了一口气,皇上觉得她是既可气又可笑,同时也对自己很是无奈,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轻轻松松地放了这丫头呢? 冰凝可是不会再给他丝毫反悔的机会,也不给他任何再靠近她的机会,在身子一旦远离他之后,就立即开口回话,用步入正题阻断了他一切“不轨企图”的可能性。 “回万岁爷,您前些日子传旨下来,要求今年任何人都不得送您生辰礼……” “那你这是……” “臣妾还没有说完呢呀。臣妾知道您这些日子里日夜都在为西北平叛的事情操劳,臣妾帮不上您任何忙,却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总想着有什么法子能表达一番臣妾的心意。刚巧您下旨说不得送生辰礼的事情,于是臣妾就想了一个法子,既表达了为您恭贺生辰的心意,也避开了送生辰礼的嫌疑。也就是是说,虽然是打着送给您的生辰礼的旗号,但是这份生辰礼可是送不到您的手上呢……” “你的意思是说,朕就是一个过路的财神,转手就到了别人那里?” “嗯,确切地说,您连过路财神都算不上呢。” “你就别再跟朕卖关子了,赶快说给朕来听听。” “是这个样子。今年臣妾又是怀胎生子,又是披麻尽孝,宫分的锦缎棉绸都没有机会用上,全都闲在一旁了,现在又恰逢西北平叛之事,于是臣妾就私下做了主张,用宫分的这些锦缎绢绸,按等量银两换了普通的棉毛布匹,一下子就能换出来四十多匹,另外,臣妾因为生福沛阿哥,您又赏了银两,臣妾将这些赏银也换成了布匹,加起来就有百十来匹呢。臣妾将这百十来匹布全都做了各式衣裳,捐送到前线给将士们做御寒过冬的衣裳,本是想抢在您今日生辰之前把这些衣裳都做好的,臣妾宫里的奴才们全都发动起来了,彩蝶本来只是负责绣坊,可是活计实在是太多了,没办法,只得是把所有的奴才全都发动起来,不管是不是粗使丫头,也不管会不会用针线。就算是调了全宫的奴才,可是差事太多了,彩蝶又是个急性子,这些日子可是把她都给累坏了,最后还是病倒了,所以臣妾叫上月影和湛露她们几个也一起给她们搭把手……” 第2772章 送礼 冰凝说到这里,皇上总算是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情自然是久久都不能够平静。在这之前,他想了一千个一万个可能,唯独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直都知道她是个心思奇巧、鬼怪精灵的女人,却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的兰心蕙质。 其实从本质上来讲,冰凝这个举动也可以划入争风邀宠的范围,皇上明明下了禁令,一律不得进献各种形式各种明目的生辰礼,但是想要违反禁令在皇上面前博个出位又出彩者大有人在,不管是前朝的大小官员,还是后宫的那些女人,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冰凝的心思奇巧。 虽然从本心上来讲,冰凝是不屑争宠的,然而皇上毕竟是她的夫君,又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个生辰,她怎么能够不上心呢?又怎么能够真的什么都不送呢?可是偏偏又那么的不凑巧,正赶上西北平叛的艰难时期,送一份既拿得出手的大礼,又不会触犯了天条戒律,委实考验着冰凝的聪明才智,同时也考验着皇上的其它女人们。 揣了同样心思的不止冰凝一个人,实际上她并不知道,从今天一大清早开始,养心殿的门坎都快要被各个宫的奴才踏破了,高无庸的耳朵也快要被磨出茧子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用怎样一个特殊的法子表达自己的一份心意,是摆在皇上的女人们面前一道巨大的难题。 经过连日以来的冥思苦想,雅思琦选择的是让红莲传达她的生辰祝愿。这个祝愿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句生辰吉祥如意,而是她专门请宫中的师傅写的一首生日赋,不但她自己从头到尾背了下来,还让红莲也背了下来。因为红莲不能直接见皇上,都要先经过高无庸这一关,因此当高公公听到红莲倒背如流的这段生辰赋之后,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么长!一会儿可是怎么原封不动地给万岁爷回过去啊!无奈之下他只得是让红莲又多说了两遍,前前后后总共说了三遍,高无庸才凭借自己的强大记忆力默记在心中。当后来他如样传话的时候心里一直都在发虚,也不知道中间有没有记错的地方。 皇上听到高无庸传来的口信,当即也是惊了一下,没有料到雅思琦是这样一个有心之人,这样一份生辰礼既体体面面拿得出手,又没有花费银两,祝福的吉祥话说得又贴切又到位,连皇上这么博学之人都禁不住地称赞点头,心情当然是瞬间大悦,其间又掺杂了些许复杂的情绪,这抹复杂的情绪或许应该称之为感动吧。 如果同样是这份生辰礼,却是出自冰凝之手,皇上收到的时候当然也会非常高兴,但是他不会感动。因为这是冰凝的专长,即使整篇生辰赋出自冰凝之手写就,皇上也只是感觉欣慰而没有太多的感动情绪在其中,然而正因为是雅思琦,一个不会读书不会写字的满人格格出身的不得宠的皇后,能够将整篇文章背诵下来,不用想皇上都知道,是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然而她想到了,也做到了,尽管他没有亲自前往长春宫,亲耳聆听她的朗声诵读,然而他万分肯定地相信,连红莲都能够做到的事情,雅思琦更是会不折不扣地做到。 皇上每一年的生辰礼都是女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今年更是不会例外,只是因为他的一声禁令,给他的女人们平添了巨大的障碍,逼迫得她们必须拿出自己最大的聪明才智来精心准备。 然而有了雅思琦的珠玉在前,其它人的就显得黯然无光了。淑清的宫里种了一棵菩提树,秋天的时候结了一串串红红的菩提子,当时她因为甚是喜欢,就命宫人取了这些菩提子精心晒干留了起来。当时没有想好做什么,只是觉得好看,待皇上一纸禁令下来之后,她仔细了想了想,知道皇上不收生辰礼是在担心什么,而这菩提子不费一金一银,即便是送了过去也不会触犯禁律。想到这里,她的心中踏实了许多,于是挑了其中最大最好的十几颗,亲自精心串成一个手串,差菊香送到了高无庸这里。 待皇上接过一看,从那生疏的技法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菩提子手串是出自淑清之手,而且果然如她所料,因为不是花银子买来的物件,没有触犯到他的禁忌,又是淑清的一片心意,皇上当然是欣然接受了。 惜月和韵音两人的生辰礼是相互商量的结果,内容也完全一样,因为她们共同都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元寿和天申阿哥。两个人思前想后一番,决定还是要充分利用她们的这个优势,于是将主意打到了两个小阿哥的头上。元寿和天申阿哥也在为他们皇阿玛的生辰礼问题而头痛不已,结果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们的额娘又找上门来,要他们各自写写一篇生辰赋给皇上。 元寿和天申阿哥一听,当即大呼“不可以”!因为他们想的法子是与他们额娘的想法完全不谋而合!现在他们的成果眼睁睁地要被惜月和韵音半途窃取,简直就是痛心疾首!然而两个阿哥再是痛心疾首,也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百善孝为先的两个阿哥无可奈何地屈从于他们的额娘。 就在元寿和天申冥思苦想生辰祝福的时候,春梅突然慌慌张张地给她的主子悄悄传来一条极不为利的消息,听说长春宫的皇后娘娘请上书房的徐师傅给皇上写了一首生辰赋!徐师傅可是才高八斗之人,也是元寿的师傅,有了徐师傅的这个生辰赋,不管是元寿还是天申就算是使出吃奶的劲儿,都绝对不可能达到徐师傅的水平,更不要说超过了。 怎么办?事发突然,距离皇上生辰就差一天的功夫了,终于最后还是惜月拍板决定,不让两个阿哥自己写生辰祝福了,而是由他们各自选一篇文章抄写,从而改为展示他们的书法成绩。 对于这个临阵换枪,最高兴的莫过于韵音了。毕竟天申阿哥在读书上可是差着元寿阿哥好大一截呢,这若是由两个阿哥自己写生辰祝福,高低立见。然而韵音一贯是听从惜月的吩咐,这个时候也不好提不同意见,现在好了,雅思琦请了徐师傅,惜月知难而退,就算是保全了天申的面子。要知道,天申虽然读书不如元寿用功,但在书法上却很有天赋,再加上霍沫的调教,还有十三阿哥的指导,他的书法水平只在元寿之上不在元寿之下。惜月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无可奈何,唯有硬着头皮去做。 当皇上收到这母子两人合署名章的书法作品之后,当然是直接笑纳了,只当是检查小阿哥的课业呢,不算收了生辰礼。 春枝和云芳两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们的宫里没有种菩提树,她们也没有生养小阿哥,她们不是皇后娘娘,请不动徐师傅,她们也不是贵妃娘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怎么办? 春枝是宫女出身,又是皇上的“青梅竹马”,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再是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也还是或多或少还是了解皇上的心思,因此她很快就抓住了今年不收生辰礼的实质,是不收贵重生辰礼。什么是不贵重的礼物又是讨皇上欢心的礼物呢? 还好,还好,春枝不愧为皇上的“青梅竹马”,对皇上的喜欢完全是了如指掌,知道他是一个极为念旧之人,于是她立即想到一个人,杨嬷嬷。杨嬷嬷可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宫里当了一辈子的差,即使到了出宫的年龄,由于宫里需要,也由于她自己不想走,最终就留在了宫里当差,今年整整有五十岁了,杨嬷嬷可以说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既是宫里为数不多的识文断字的奴才,也是曾经伺候过孝懿皇后的奴才。想到这里,春枝赶快找了个时间亲自跑了一趟杨嬷嬷那里。 春枝虽然是宫女出身,但谁让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呢?身份地位当然是今非昔比,虽然她也非常忌讳自己的出身,但是为了能够给皇上选一份生辰礼,她终是放下了自己的脸面与自尊,亲自大驾光临了杨嬷嬷在宫中的住处。当杨嬷嬷见到阔别多年的春枝之后,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实春枝也一样不敢相信她自己的眼睛,因为不管是杨嬷嬷还是宋春枝,经过三十年的光阴岁月,全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她们全都告别了曾经的豆蔻年华,又告别了青春年少,最终成为皱纹悄悄爬上额头的老妇人,人生仿佛是跟她们开了一个玩笑,当初春枝随皇上出宫在外面另立府邸单过日子的时候,以为她们执手相看泪眼,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了,却万万没有料到造化弄人,兜兜转转之后,竟是一出人生处处不相逢的喜剧。杨嬷嬷选择了在宫中当一辈子的差,而春枝也因为皇上的登基而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两个老姐妹又相见了。 第2773章 奇巧 杨嬷嬷当然早就知道宋春枝已经不是从前的春枝姑娘了,而是尊贵的懋嫔娘娘,而她又是个读书人,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文人的傲骨,因此即使春枝入宫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她仍是装作不认识一样守着自己的本份,从不曾找机会或是托门路,贸然地前去与懋嫔娘娘相认。然而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今天尊贵的娘娘竟然主动登门造访,简直是惊得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当得知春枝是为了向她讨问如何送一份符合皇上要求又讨得他欢心的生辰礼的时候,杨嬷嬷当然是毫无保留,立即给她出谋划策。杨嬷嬷同样知道皇上是念旧之人,于是两个人不停地回忆从前的往事,希冀从过往的那些尘封的往事中能够寻得些灵感出来。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杨嬷嬷想起来,小时候皇上给孝懿皇后敬献过的一幅课业,因为她识文断字,所以这些东西孝懿皇上都是吩咐由她收好,一次宫里失火,烧坏了大部分东西,其中这幅课业也未能幸免,只烧得剩了一个小角,上面依稀只能辨别出几个字来,杨嬷嬷心有不舍,就悄悄地收了想来,一直珍藏在自己的一个小匣子里。现在春枝求到她的头上,她想来想去,这个当作春枝的生辰礼岂不是最好?只要春枝说是她自己收好的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说是从她杨嬷嬷这里寻到的。 春枝最终送给皇上的生辰礼就是这个几乎化为灰烬的小纸片,尽管她最终决定还是要对皇上据实相告,但是皇上并没有再给她这个澄清事实的机会,因为今天早上收到这个生辰礼的他既是没有来得及也没有打算去春枝的宫里走一趟。看到自己曾经稚嫩的笔迹,他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什么而写下的这些课业内容,也不知道这张纸片为什么几乎被烧成了灰烬,又为什么会在春枝的手中,但他仍是对春枝心存了极大的感激,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念旧的人。 春枝有杨嬷嬷助阵,云芳却是没有这么幸运了,而且雪上加霜的是,她还是一个最不得皇上恩宠的女人,连个妃嫔的名号都没有得到的女人,她该怎么向皇上表达自己的敬意与爱心呢? 其实只要是皇上身边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知道皇上参禅礼佛,对佛法的喜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只要是与佛教有关的一切事务都爱不释手,而其中犹爱佛经更甚。皇上自己经常手抄佛经,以示对佛法的虔诚之心,自小到大,各式各样的佛经抄了都不知道有多少遍。云芳也想自己亲手抄一本佛经送到他的手上,为大清帝国的盛世平安祈福,为他的江山社稷永固祈福。然而云芳虽然抓住了皇上的喜好,却是无奈自己大字都不识一个,毛笔也不曾握过一枝,现在事到临头才开始临时抱佛脚当然是晚了。 亲自手抄佛经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就亲自诵读佛经吧,虽然她并不识字,但也是在雍亲王府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天天耳濡目染万福阁的僧人诵经之声,再是不走心也是几乎要从头至尾全都背了下来,于是从今天午夜开始,云芳就起床跪在菩萨面前虔诚诵经,到现在已经持续了七八个时辰了。当然云芳也像其它女人一样,天一亮就差自己的奴才来到养心殿高无庸面前,传达了自己主子对皇上的生辰祝福,也告知了他自己主子送了一份什么样的生辰礼。 当皇上从高无庸口中得知了这份生辰礼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生辰礼如此特别。云芳确实是抓住了皇上的喜好,他极为感激云芳的这份虔诚向佛之心,也更加愧疚没能给她更好的位分。在多种情绪的纠葛之下,皇上最终决定吩咐高无庸亲自去一趟云芳所在的承乾宫,捎云他的话:多多保重。 其实云芳并不是最为凄惨的女人,要说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凄惨的,非霍沫莫属!她不但风华正茂,而且有才学懂礼节,可是就因为不是皇上的女人,她连为他操心费神准备一份生辰礼的资格都没有。虽然从本心上来讲,她是多么想为他送上一份自己的心意啊!可是她连名分都没有,她又能以何种身份去面对他呢?此外霍沫的心中十分的清楚,皇上不管是眼里还是心里全都装的是那位年姐姐,只怕就算是她能够豁得出去舍下这张脸来给他送上生辰礼,最终也是落得一个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可悲下场,甚至还要对她的自作多情嗤之以鼻。 霍沫寄住在韵音的宫里,每当看到熹妃娘娘时不时地来到她们的宫里串门,看到天申阿哥精心准备那幅书法作品的时候,霍沫的心在一滴一滴地淌血。她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决定留在皇上的身边,明知道没有任何结果,却还要心存奢望与痴想,最终落得这番田地,还不如出家为尼,还能为自己赢得最后一点尊严,保持最后一方静土。可是,这是自己选择的一条路,当初皇上也跟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却是到了现在才想到说后悔,是不是太迟了一些? 最终霍沫并没有给皇上送任何生辰礼,只是在今天早上差奴才给高无庸递了一句话,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事如意。她和冰凝一样,也是一个骄傲之人,正是这份骄傲逼迫她不得不守住皇上的规矩,守住自己的脸面,才不致于沦为旁人口中的笑柄。 今天是皇上的生辰,这一天注定不会是一个普通而又安宁的日子,只是他万分奇怪,所有的女人都变着各种花样,巧设各种名目躲开了他的那个拒收生辰礼的禁令,相反,唯有冰凝这里竟是一丁点儿的表示都没有。 他已经下令拒收生辰礼了,然而众人的违规令他不知不觉之间又习惯了收礼,只是在收礼收得手软的时候,他内心中最为期盼的那份大礼却并未如期而至。那个时候的他矛盾极了,既希望众人遵守他的禁令,又希望冰凝能够像其它女人那样想各种讨他欢心的法子,因为他知道冰凝的心思最为奇巧,因此他甚至开始不切实际地幻想起来,幻想冰凝送了一份最出乎他意料又最合他心意的大礼。 然而从清早雅思琦送上的第一份大礼到云芳的奴才最后一个前来传话,皇上从满心期盼到满心的失落。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他的生辰?她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傻乎乎地遵守了他的禁令?她不是心思最多最怪的女人吗?怎么这一回竟然落了空?他是该埋怨她的无情无义还是该褒奖她的遵纪守法? 当傍晚即将来临的时候,当他忙完公务可以歇一歇的时候,皇上终于忍耐不住了,既是因为将近半个来月不曾见面的思念,也是因为心中的这个疑惑与矛盾令他冲动之下连口信都没有传就来到了翊坤宫。 才迈进翊坤宫的大门,皇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还是从前那个安静得不见一个人影儿令他一直认为这里的奴才最会躲清闲的宫殿吗?人来人往的景象仿佛是到了集市一般,宫女们一个个都是脚步匆匆,太监们一个个都是肩背手扛,若不是急于见冰凝,他都要好好问问这些奴才们慌慌张张地在干嘛? 现在即使不问这些奴才也不问冰凝,皇上就立即明白了院子里忙来忙去的奴才们在干什么了,当然是在抢时间赶工期,尽快完成手中的活计,以便他们的主子给他送上这份生辰礼。确实,冰凝没有辜负他的期盼,给她送上了这份既出乎他的意料又最合他心意的生辰礼。其它女人的生辰礼,皇上只要稍稍转一下脑筋就能猜得出来,唯有冰凝的这份生辰礼,即使摆在了他的面前都想不出来,居然这些就是他的生辰礼。这个鬼怪精灵般的女人,他真不知道怎么爱她才好。 “累坏了吧?屋子本来就冷,还要做这么多的活计,手脚,噢不,全都从里到外都冻得透心凉了……” “不碍事的,真的不碍事的,本是想着今天天黑之前能全都弄完的,那个时候再跟您说说这事儿,结果哪儿想到您这个时候就腾出功夫过来臣妾这里,结果弄了臣妾这么一个措手不及,这么多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这里,不像个样子,唉,确实是不成个体统呢……” “要那些体统做什么?朕只想要好好地宠你就是了。” “可是,今天,怕是这些活计真的做不完了,半半拉拉的呢……” “就是半半拉拉的,朕也喜欢。过来,让朕看看你的手。” 说着他也不待冰凝将手递给她就主动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拉了过来,果然,因为连日以来赶工期,这双手天天急急忙忙地做针线,已经有了好几个破口,刚进门的时候虽然他也握了她的手,可是冰凝故意将自己的手握成了拳头,将伤口藏在了里面,成功骗过了他,现在望着这些崭新的破口,他无言以对,唯有将这些破了的手指头一骨脑地放在嘴里,一个一个在为它们舔舐伤口。 第2774章 绝境 一双小手被皇上紧紧地攥着并不是令冰凝难堪的事情,难堪的是这十根手指头被他含在嘴里,一个一个地替它们舔舐伤口,虽然他是在心无旁骛地表达惭愧与疼惜之情,然而她的脸皮子毕竟是太薄了,皇上贵为天子之躯可是成就大业之人,却是不惜放下身段为她一个小小的女人疗这些微不足道的伤,虽然这屋里没旁人,断是不会被传扬出去,然而她自己仍是觉得实在不值得他为她做这么多。 “刚刚臣妾都没有洗手呢……” 皇上当然知道她这是在找借口,不过好在伤口确实不算是什么大碍,涂些药膏就能好了,因此也就没有因为这件再跟她较劲。松口之后,眼前如削葱根般的十个手指头上都被他涂满了口水,在昏黄的光线下仍是闪着晶晶亮,面对如此“杰作”他的心情既是大好又有些沮丧。 一直以为是他拿捏住了冰凝的七寸,就算她是那诡计多端的孙猴子,永远也翻不过他如来佛的手掌心,可是现在,他对自己的自信有了些许的动摇和怀疑,因为冰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变化都能够牵动他的每一根神经,包括神经末梢。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意识到这一点的皇上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如果冰凝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他不但不会这么敏感也不会这么紧张,甚至还会暗暗欣喜,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皇上也是人,当然也非常享受恋爱中的美好滋味。 但是,偏偏他喜欢到了骨子里,恨不能掏心掏肺地爱恋着的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家族的利益,若是仅仅关乎她的家族利益也还好,大不了就是金山银山、高官厚禄罢了。然而,她的家族又不是能够如他所愿地安分平庸,强大到足以影响到他的江山社稷的程度,为什么老天爷就这么愿意与他作对呢?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他和她也不是历史上开天辟地第一人,想那汉武大帝与卫皇后的情形也与他们大抵相同。卫家与年家的势力也是不相上下的,卫子夫得宠程度似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结果呢?卫皇后最终落得一个儿子谋反,自己以死明志的悲惨结局。 自从皇上登基开始,他就总会忍不住时不时地就要想起汉武帝与卫子夫,不过那个时候他又总是能安慰自己,他是独一无二的雍正皇帝,汉武帝早已经作古一千多年,大汉王朝不过是局限于弹丸之地的小国,哪里是可以与大清帝国相比的?而卫子夫虽然贵为皇上,但也不过是豢养在平阳公主家的小小歌女罢了,哪里比得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身份高贵的冰凝呢?再有福惠阿哥,这么的活泼可爱,岂是戾太子刘据能比得上的?由此想来,不管是汉武帝还是卫子夫甚至是刘据都比不上他与冰凝、福惠,他整日里都在胡想乱想些什么呀! 然而,当西北平叛开始之后,特别是随着战事一天天地朝着对帝国日渐不利的方向发展,皇上很久没有想过的这个问题又日渐浮上他的脑海,都是被那个虚位以待的抚远大将军一职给逼迫的。现在西北前线群龙无首,十四阿哥重返前线无异于放虎归山,延信难挑大梁,清军更是节节败退,皇上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想抓住那根稻草,但却不知道这根稻草对他而言是救他一命还是给予他毁灭性打击的重棒。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转,他真的很想重新回到十五年前,他没有与淑清和弘时阿哥两人前往宝光寺,那样的话,他就不会遇到“玉盈”,也不会去求了他的皇阿玛,那样的话,今天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所有的烦恼也就都不复存在。 可是真若是那个样子,他会甘心吗?尝过爱情的滋味,知道了它有多么的甜蜜又有多么的蚀骨,再因为其中的那一点点苦涩,他又怎么可能舍得放下今天所拥有的这份美好? 最终,皇上犹豫再三仍是没有跟冰凝提及抚远大将军的事情,虽然说女人不得干政,他们两个人都格外小心地谨遵这条界限,但是当他被逼无奈不得不做新的打算的时候,这么重要的决定,他总觉得不跟冰凝说一声似乎心里过意不去。然而他又想,就算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冰凝既不可能左右他的决策,又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给他提出一个卓有成效的解决之道,说了等于是没说,还会给她平添焦虑与忧心。算了吧,就这样决定了吧,反正这丫头将来也不会因为朕没有提前给她透口风而埋怨朕。 当天晚上皇上没有留在翊坤宫中用膳。一来今天是他的生辰,不收生辰礼也不摆生辰宴是早早就吩咐下去的事情,若是留在这里用膳,难免会招惹来旁人的口实,误以为是避人耳目、暗渡陈仓之举;二来抚远大将军人选已经可以说是下定决心启用年二公子了,那可是冰凝的二哥,皇上也是担心这道圣旨下发之后,有好事之人再返回头来查证这日的情形,平白无故给她添一顶后宫干政的大帽子。基于这两点,皇上再是想跟她多呆一会儿也最终只得是忍痛割爱。成就大事业之人,既要有谋略也要懂得隐忍,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之上,不论是他还是冰凝,都如履薄冰一般,他不敢冒任何风险,因为他输不起。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他却是没有发话让月影进屋来掌灯。难得有这么片刻安宁的功夫,就让他这样静静抱一抱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抛开世间一切功名利禄,抛开世间一切烦忧困扰,一切的一切,都待过了今天再说。 第二天如期而至,皇上对冰凝守口如瓶的事情却是不能再对十三阿哥封锁消息。 “老十三,这些日子筹措银子进展得如何了?” “回皇兄,臣弟按照您的吩咐,这些日子以来,马不停蹄,没有半点耽搁。不过要说最有效的,莫过于查抄那些贪官污吏了,乖乖,臣弟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府竟然都是富可敌国,若不是亲眼所见,臣弟真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这双眼睛呢。” “这些奴才一个个都是胆大包天,也是无法无天,依照朕以前的脾气,怕不是活不过今年呢,只是眼下正是西北用兵之际,朕不想弄得人心慌慌的,那些奴才们也是借着这个机会,能够多活时日。好了,这些先不说了,银子的事情若是能够稍稍有些缓解,朕就打算下旨了。” “回皇兄,您的意思是下定决心武力平叛了?” “朕正是此意。” “好,臣弟一定鼎力相助,绝不拖您半点后腿。” “好,朕信你!另外,抚远大将军,朕也定下来了。” “您跟年皇嫂提过吗?” “怎么?你也猜到了?” “回皇兄,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年羹尧那个奴才更适合了,唯独他是八哥那边的人这一点。特别他还是年皇嫂的兄长,就更有些棘手,其实年皇嫂这个人是极好的,要不臣弟和内人也不会专门求您答应由年皇嫂做四格格的额娘。只是臣弟担心那个奴才借着年皇嫂极受您恩宠之事,又依仗在西北的军功,将来怕是要尾大不掉、养虎为患了。” 十三阿哥是什么人?那可是唯皇命是从之人,只要皇上说东,他就算是想往西嘴上也绝对不会说出来,仍是随声咐和跟着皇上往东,为此气得皇上差点儿跟他翻了脸甚至伤了兄弟情份,今天却是一反常态,说出这番体己话来,连皇上都暗暗地惊讶了一下,可见这个决定是多么的冒险,凶险得就连十三阿哥都不能平静地看待这个问题,不惜忤逆他,尽管怡亲王字斟句酌,说得如此婉转。 然而皇上已经决定的事情,定是他几次三番深思熟虑的结果,再者说了,被逼到绝境之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从容转身的资本,不是纵身一跃一了百了,就是置死地而后生,而他当然是后者,不到最后的关头绝对不会轻易认输。 “你说的,朕都考虑过了,就算是尾大不掉、养虎为患,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朕需要这只大老虎冲锋陷阵,只要这只大老虎听从朕的吩咐,没有私存二心,没有一事二主,朕就暂且好好养肥这只大老虎,总不能又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来吃草吧。” “回皇兄,臣弟逾越了。” “老十三,话可不能这么说,朕找你来就是听你的想法的,要不然朕耽误这半天功夫找你做甚!” “臣弟明白。不过,话说到这里,臣弟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将来不论大老虎如何,年皇嫂定是毫不知情之人,您可千万不要……” “这个还要你说?” “回皇兄,臣弟逾越了。” “你确实是逾越了!” 第2775章 遣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银子问题稍稍有些头绪之后,皇上决定将平定西北叛乱的决定公诸于众,而他选择的公布方式也有些特别,不是像往常那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亲口宣布,而是通过下发一道上谕的方式间接昭告天下。 雍正元年十一月初月,皇上正式任命川陕总督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加封二等公,坐镇西宁指挥平叛,同时从陕甘各地调集精兵即刻前往青海平定罗布藏丹津的反叛。 随着这一道圣旨的下发,平定罗卜藏丹津之战在雍正元年冰天雪地的隆冬季节全面爆发,战事从以往的零敲碎打瞬间进入白热化阶段。 战事已经全面打响,而这道上谕引发的连环效应仍然没有停止。不论是谁都从这道圣旨中读出了其中的全部含义:空缺将近一年的抚远大将军一职终于由年羹尧走马上任,其权势和地位仍然凌驾于云南、贵州等其他各位总督之上,而曾经掌管大将军信印的延信终是成为弃将。这样的结果不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因为换作他们任何一个人当这个皇帝,也都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的,皇上坚持了五个多月,终于在罗卜藏丹津的猛烈攻势下不得不放下他对年羹尧的所有偏见和狐疑,也就是说他最终选择了年二公子,完全是被逼无奈之举,绝非他心甘情愿,因此在他签发上谕的那一刻,握着朱笔的手举了又落,落了又举,令一旁服侍的高无庸看了也是委实地心疼皇上。那么骄傲又自负的一个人,先是被逆臣贼子罗卜藏丹津逼迫,现在又被局势逼迫,被朝中的反对势力逼迫,心里的苦跟谁去说呢?原本还有一个贵妃娘娘能够时时解他宽心,现在因为这位娘娘也姓年,以致皇上连这唯一的一个宽心人都说不得了。 话说那年二公子身为十余年的封疆大臣,历任四川总督和川陕总督,熟悉西北事务,在处理西北和西南地区少数民族事务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巩固帝国边疆安防等方面同样具有极其丰富的实战经验,特别是在平定西南各路匪患,以及后来与十四阿哥并肩战斗的三、四年期间,以及最终平定了策旺阿拉布坦叛乱等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充分体现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而作为一个文官出身的翰林院检讨,能够取得如此卓著的军功,更是极为难得,实实在在地堪称“文武双全”的典范。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由他出任抚远大将军一职,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不服气,绝对是不二人选。 然而年二公子本身的政治立场实在是让皇上头痛至极。这位国舅大人从来都没有让皇上省过一天的心!不管他是从前的皇子,还是现在的皇上,年羹尧总是一副让他摸不透、猜不准的姿态。从出身来讲,年二公子一直是八阿哥一党的重要成员;从近十年的雍亲王门人的表现来讲,对皇上这个主子也从未显示出应有的尊敬与谦恭之举。面对如此桀骜不驯、骄纵跋扈之人,皇上心中实在是没有底,不知道能否训服这头自由翱翔了十多年的边疆之鹰。这也是十四阿哥从西北奉召回京奔丧之际,皇上改派由延信执掌抚远大将军信印而不是由年二公子接任的一个重要原因。若论能力,延信当然是在年羹尧之下,除了宗室出身之外,毫无任何优势可言,然而当时身处皇权斗争的关键时刻,皇上不得不放弃了他一贯的任人为贤的用人原则,做了一回任人为亲的“昏君”,然而他也有他的苦衷,枉他拥有这么一位实力雄厚的亲二舅子,却是想拉拢对方不给面子,想利用又没有把握是否与他同心同德。 现在战事当头,被罗卜藏丹津逼入绝境的皇上为了大清帝国的利益,不得不放下个人恩怨,一切服从于帝国江山永固这个唯一的前提,对于具有丰富作战经验、又熟悉西北事务的旷世奇才,他只能是横下一条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毕竟大敌当前,此招虽为险棋,但唯有放手一搏,或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毕竟对于与罗卜藏丹津之战,不仅仅是关系到新生皇权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更是关系到国家领土主权完整的关键时刻,谅他年羹尧在如此大是大非面前,理应服从大局,捐弃内部党派纷争的前嫌,以保家护国为首任。因此皇上果断地决定,启用年羹尧!就当是押宝赌一把,他也要义无反顾地做出此等选择,尽管无法预知战事的结局如何,但是他一定要确保自己现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即使最后是以落败而告终,他也能够拍着胸膛问心无愧地说道: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列祖列宗。 这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是关系到整个雍正王朝荣辱成败最关键、最具有决定性的一场战事!一方面,这是新生皇权建立之初面临的第一场大战役,皇上自幼以来一直都是文强武弱,这个形象在崇文的汉人心中无可非厚,但是在崇尚武力,也是依靠武力打下江山的满州人心目中,他的这个特点就会经常被世人拿出来诟病一番。因此皇上急需要一场战争的胜利来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既巩固了皇权,又提升了个人威望,从而彻底改变世人对他的偏见,从而充分证明先皇选择他作为继承大统者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另一方面,西北边疆的稳定,对于大清帝国版图的完整具有决定性的作用。经过先皇平定三蕃的丰功伟绩,大清帝国逐步走向了国运昌盛,但是相较于其它边疆地区,西北是最不稳定的区域,就连八岁登基具有丰富帝国统治经验的先皇都没能实现在该地的长治久安,更不要说才刚刚掌权,还在摸索中前行的皇上了。 然而不管有多少借口都不能够成为逃避责任的理由,祖宗们打下的江山,岂能在他的手中丢失一寸一毫?他没有能够成为打下江山的帝王,为大清帝国开疆拓土,反而将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换取的大好河山拱手相让,那他岂不是千古罪人,他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事实证明,皇上大胆起用年二公子,这个宝,他押对了! 自接到上谕那一刻起,年羹尧一刻不停地开始了开赴前线的各项准备,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就从陕甘各地调集精兵前往青海平定反叛。此时罗布藏丹津经过五个月的积累,从当初的几千部众发展到现如今的几万人马,再加上临时收缴和暂时依附的其它部落乌合之众,也勉强可以号称十万大军了。而年大将军从各路调集的人马只有五万之众,既是长途奔袭兵力有限,也是军响不足而捉肘见襟的表现。 然而敌我实力悬殊对比似乎难不到这位新晋抚远大将军,毕竟他的学识和阅历都摆在明面上的,响当当的资历是靠自己的人材实学真本事打拼出来的,不是依靠溜须拍马和行贿受贿平白得来的,是凭借多年署理边疆事务的丰富经验,特别是与十四阿哥共同作战,参与平定策拉策旺阿拉布坦叛乱的骄人战绩,恰恰印证了那一句至理名言: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留下的。因此,即使是困难重重,他仍是凭借高人一等的远见卓识和旁人难以企及的实战经验,用一场又一场漂亮的战役堵住了悠悠众口,也给皇上吃了一颗彻彻底底的定心丸。 现在已经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回过头来看这一场平叛,因为感受不到当时的烽火硝烟,而说起来异常轻松,然而当我们把当时的战况回放一下就又会惊讶地发现,原来那是一场多么艰苦的战斗,难以想像也难以置信,但结果只有一个,年二公子赢了! 平叛的艰苦程度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当年羹尧率五万大军兵临青海边境的时候,已是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时节,恶劣的天气,长途跋涉而至的人马,并不熟悉的作战地理环境,一骨脑地都摆在了新一任抚远大将军面前的,这是一场决定他自己命运,也是决定皇上命运的一场战役。 老天爷从来不会厚此薄彼,深深的积雪挡住了以年羹尧率领的平叛大军前进的道路,也同样冰封住了叛军的老巢,令他们同样受困于恶劣天气而不得不龟缩在匪穴之中。不过,老天偶尔也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公平,虽然罗卜藏丹津盘踞的匪穴也被白茫茫的深雪覆盖,行动困难,但是福祸相倚,狡诈如他一下子就化弊为利,利用深雪做掩护,树立起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他的巢穴无衣无缝地隐藏起来。此外叛军是本土作战,不但熟悉地理环境而且还是以逸待劳,仅凭这一点,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又进一步地拉大了。 第2776章 硬仗 这是一场困难重重、以少对多、以劳待逸的平叛之战,年羹尧坐上了这个人人羡慕的位置,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代价,而他取胜的唯一法宝就是将他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程度,没有辱没他旷世奇才的美名,没有辜负皇上的一片信任。 从刚刚接到圣旨,战事还未正式打响开始,严峻的形势就直接摆在了年二公子的面前。由于五万大军是从西南各地集结而来向西北进发,此时正值隆冬季节,西面气候潮湿,山路崎岖,一路上随时随地都会遇到沼泽、深坑等恶劣地理环境,随时随地都会将埋头急行军而忽略了险恶地势的将士活活吞噬,有多时候就连马匹都不能幸免。从云、贵、川等地集结而来的军队根本等不到抵达西北战场就损后折将,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来的军需物资还没有投入使用就消耗殆尽,可以说,军队每前进一步,付出的都是巨大的难以估量的代价,人员伤亡不断、银两消耗不断,而此时,平叛之战尚未正式交锋,半点战绩都没有取得就惨遭重创,如此凶险又艰巨的局面,令年二公子的眉头几乎就没有一天能够舒展开来。这些天来,他只要是稍加计算就能够知道,平叛大军完全是一寸一寸地向前推进,而每一寸的前进花费都达到了白银万两以上,朝廷的情况他当然是一清二楚,连宫分都减半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大把大把地消耗着银两,却是连罗卜藏丹津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们与叛军根本耗不起,对方以逸待劳,本土作战,而他呢?若是现在就将国库吃空,拖垮的不仅是皇上,更是整个大清帝国,他和皇上再是政见不同,但在平叛这个问题上,他们绝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一天结束了近二百里地的奔袭之后天色早已经黑透,人马也早已经疲惫至极,年大将军不得不发话,就地安营扎寨。然而即使大队人马暂时歇息下来,他的脑子却是一刻也无法休息,这些天来的情形让他充分意识到,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如果每前进一步都是依靠大量的人马牺牲,都是用金山银山堆砌出来,那么等到他真正到了西宁,还有多少人马可以用来冲锋陷阵,还有多么银两可以发放军饷?不管是胜仗还是败仗都不能是这么一个打法,先不说他是否对得起皇上的充分信任和大力栽培,就是他息,身为抚远大将军也不能是如此浪得虚名!于是待大队人以彻底安顿下来之后,他立即吩咐传令官进帐听令。 “明天出兵,每人带一块木板,一捆草。” “大将军,这是为什么?” “这是机密,不得外泄,你只管今日连夜将木板和干草筹备齐全,同时要保证发到每一个将士的手中,明日出发之时确保人手一份即可。” “是,大将军。” 传令官从前一直在驻扎贵州的军中任职,对这位名声在外的年大将军不是非常熟悉,此次有幸追随在年羹尧的身边,原本就是满怀崇拜之情,现在又能任职左右,当然心中更是激动。追随在大将军的身边,传令官本以为会学到什么高深精明的战术,结果刚刚发下的命令简直是让他嗔目结舌,木板和稻草?这也能行军打仗?虽然心存极大的疑虑,但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传令官,军令如山,唯有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于是传令下去之后,一夜之间就备置齐全。 不要说传令官不明所以,所有的将士手中拿到这些木板和干草也是怨声载道,毕竟行军打仗的时候,将士们全都要身负辎重,在已经几乎满负荷的情况下又多出来木板和稻草,众人心中有情绪也是再所难免的事情。然而怨声载道归怨声载道,这是大将军吩咐下来的事情,哪一个胆敢不从? 第二日,大军稍事休整之后就继续前行,果然如前几日一样,正在急行军中的大部队又遇到一处淤泥深坑,小小的传令官和士卒们不能理解年大将军的意图,但是将领们自是不用多说就立即领会了这些木板和稻草的作用,于是也不用再多吩咐,走在前面的军中统领自是迅速发令,让军士们将手中的稻草统统者扔时深坑里,待填得差不多了再在上面铺上木板,不用临用搭建桥梁也能够顺利地通过这些深坑。 西南地区多地少数民族聚居之地,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多如牛毛,皇上早就开始着手解决边疆地区鱼龙混杂、不服中央管辖的问题,也开始大力推行“改土归流”的新政。然而无论多么英明的新政,推行起来也不可能是一蹴而就,总是要经过一段时间,而现在正是新政没有完全推行开来,又遇到西北叛乱,可谓是火上浇油的混乱时期。年羹尧大军所经之处遇到的这些大坑就际就是当地武装割据的各族土司势力所依仗的对搞朝廷的天险,也实实在在地给平叛大军构成了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不过足智多谋的年大将军以他的聪明才智成功破解了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又一个难题,向着西宁一刻不停地进发。 平叛大军自西南集结而来,若要到达西宁,必定穿过西藏。这一天好不容易安然抵达藏区,安营扎寨之后,尽管当天军务不多,他仍是没有早早地歇息,而是继续挑灯夜战,分析敌情,研究军事部署。 此时,正是夜半三更时分,年大将军正在潜心研究之际,忽然间听到西面方向传来急促的风声,没一会儿,风声又停了。在寒冬腊月的西北地区,风声一阵紧一阵松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谁也没有在意什么,然而就是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风声,竟然引起了专心致志研究战局的年羹尧的注意。 若说皇上是疑心极重之人,那么年二公子在疑心这个问题可以说跟他的妹夫完全是半斤八两,即使全神贯注地研究敌情也没能搅乱了他异乎于常人的敏锐的判断力,当即是大喝一声:“林大人!” 林大人姓林单字一个全,是年大将军的参将,此时正在帐外恭候,待大将军歇息了他才会歇下,结果这一声大喝惊得他是心惊肉跳一般。 “回大将军,末将在此。” “你赶快率一队人马,速去西南方向查看一下。” “回大将军,末将已经派了多方人手,将整个驻军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有大将军的威名在外,谅也无人胆敢……” “本将军吩咐你去你就速去,误了军机你拿人头来见本将军!” 林全见状只好领命而去,其实也不是林大人推诿,而是在此之前他确实是做了十足的防备,而且在这荒郊野岭之地,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深更半夜偷袭呢?更让林全觉得不太服气的一点在于年将军一贯都是疑心极重之人,况且又没有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真当自己是什么运筹帷幄的高人呢?切,不过是依仗着自家有一个在后宫当贵妃娘娘的妹妹,深得当今圣上的恩宠,凭着枕边风就轻轻松松地捞了一个抚远大将军来当当,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呢?不过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凭什么一个疑神疑鬼就要他林某人深更半夜带兵出战?这不是逗他玩吗?不就是跟他耍耍大将军的威风吗? 林全越想越是气恨不过,越想越是觉得窝心搓火,当着年羹尧的面他当然是要装作言听计从的样子,而一旦出了帐子就立即不服不忿起来,口中骂骂咧咧也难掩心头之气。所谓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军令如山倒,大将军发话他只得是唯命是从,不过,既然他自己被年羹尧整惨了,那其它的人也别想过好日子,今天晚上谁也别睡了,都来陪着他去侦察敌情!于是林大人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当即一声令下,吩咐驻地所有将士全部起来,整装待发,而他自己则率了一支三百人的队伍率先杀将出去。 林全原以为这一次只是走个过场,到西南方向转一圈,未发现敌情就可以打道回营迅速交差呢,结果哪里料到竟是真的遇到了匪患,因为大意轻敌,一队人马根本就没有做好应战准备就被藏在暗处的匪兵团团包围,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直到陷入了匪兵设下的包围圈林大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却早已经是为时已晚,三百人的队伍不算少,但是大意轻敌之下,他就是率领三千人的队伍,一样还是落得个惨遭大败的下场。此时此刻,已是强驽之末的他极不甘心就这样草草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还没有真正杀到西北战场,还没有建功立业,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如此不光彩地结束了自己为之努力奋斗了三十来年的军营生涯,他怎么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第2777章 佩服 林全为自己的大意轻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然而他再是不甘心,眼前的形势仍是让这位心高气傲的林大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中禁住地懊恼:难不成果真是应验了那句“三十功名尘与土”?现在三百将士全军覆没,眨眼之间一切都要归于尘归于土,老天爷要林某人的命,林某人就是要命该如此、我命休矣。 俗话说,成了萧何败也萧何,林大人虽然落得这个田地,却是没有陷入绝境,还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刻,而这个转机,也完全是拜他自己所赐。 当时出发的时候,由于一时气愤不过,林全头脑一热,下令全军整装待发,而全军整发的动静着实不小,只一瞬间,整个军营驻地脚步声、传令声、持械声、擦枪声此起彼伏,如此热闹的场景却是把稳坐中军大帐的年将军气得是一口气差点儿缓不上来。要知道“打草惊蛇”绝对是兵家大忌,敌方在暗,清军在明,而且也不了解对方实力如何,这林大人如此大张旗鼓行事,唯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简直是要坏了他的大计了! 年二公子当即是又气又急,虽然恨不能将林全立刻军法处置,但是大敌当前,内讧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既不能自乱了阵脚,也不能眼睁睁地瞧着大好局势落入贼人之手,情急之下年将军只得是再唤过来自己的亲兵,多年追随在他身边的陆福勇,叮嘱他即刻带领一队人马,紧随林全身后,见机行事,若有险情,随时解困。 陆福勇是年将军的心腹之人,当然是看不惯林全那副自高自大的嘴脸,但是大敌当前,他也只能是放下个人恩怨,先以大局为重。结果这位陆大人才出了军营七八里地的地方就见前面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仔细辨别一番又发现,竟然全都匪兵!不用想他都能够知道,定是林全中了贼人的奸计,身陷囹圄。 匪兵完全沉浸在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朝廷大将的胜利喜悦之中,根本没有料到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的林全居然还能够搬来救兵,同样是大意轻敌之下胜利的果实还没有来得及尝一口就被陆福勇带来的一千精兵来了一个反包围。 见到救兵从天而降,刚刚还担心自己小命休矣的林全登时大喜过望,于是即刻指挥手下的三百将士抄家伙操练起来。此时此刻,匪兵们被陆福勇和林全两队人马前后夹击、左右转在中间被转在攻,完全没有了半点回旋的余地,直接就是束手就擒、缴械投降。最后两队人马一清点,好家伙,匪兵足足有八百之众,若不是陆福勇增援,林全今晚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清点匪兵、收缴枪械,所有的人都是打了胜仗之后的激动异常,唯有林全一个人目光呆滞,仿若心神出窍似的,弄得陆福勇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喂,我说林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嫌弃愚弟前来增援了?不对吧,愚弟只是奉命行事,绝对不是前来跟您争抢军功的,这一仗回头还算在您的头上,成不?” 被陆福勇误会了,林全当然是万分惭愧,若不是他这位陆贤弟及时赶到,怕不是他现在早已经是尸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了呢。更令他难堪的是陆福勇把如此直言不讳,让他这张脸实在是没有搁没处放。 “贤弟,为兄实在是惭愧,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想必现在为兄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呢。你莫不是有顺风耳千里眼?这么快就知道为兄身陷困境,火速就赶到了?” “唉,愚弟哪里有那个本事啊!哪里比得过大将军,说起来,救您一命根本就不是愚弟,而是大将军呢!” “大将军?” “是啊!当然是大将军了。你前脚领兵出发,后脚大将军就把愚弟叫进帐子,吩咐愚弟紧随您的身后,若是有险情,随时解困。愚弟真是对大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你前脚出发,后脚就能料事如神,知道你要有险情呢?” 不要说陆福勇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林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险情,然而最终获救却是活生生的现实,还是年羹尧亲自吩咐的结果,这些都是没有半点虚假。想想自己从前对年二公子得了皇上恩宠凭白无故地就捞了个抚远大将军当当一直都是忿恨不平,现在再仔细想想又开始了疑惑:难不成真的是自己错怪了大将军也错怪了当今圣上? 当众人押解着八百多匪兵凯旋而归的这一路上,林全不但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相反整个身心都被一股强烈的后怕情绪所充斥着,惊得他一直到回到驻地的时候,仍是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把自己硬生生地给冻了一个透心凉。轻敌、猜忌、将帅不和,这些全都是兵家大忌,然而每一条他都触犯了,还差点儿因为自己的这些偏见和不理智行为白白地搭上一条性命。虽然现在他们是得胜归来,然而这其中他非但没有半点军功,甚至是连可圈可点之处都没有,反而还要为陆福勇的军功凑上一票,成为别人前进中上的垫脚石,他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呢? 现在不管林全有多么的懊悔,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来到大将军的帐前复命。 “回禀大将军,末将得胜归来。” “噢?怎么样?” “回大将军,果然如您所料,西南方向埋伏了匪军一百多人,正整装待发,欲行叛乱之举,末将带的人少,当即被匪兵一举包围,幸好您料事如神,派了陆大人前去接应,末将接到陆大人的增援,士气大振、实力大增,当即就与陆大人一起里应外合,打了匪军一个落花流水,一举抓获,一个不剩,一个未逃。” “好,好,干得漂亮,明天你好好审审这些匪兵贼子,看看他们与罗卜藏丹津是一伙的还是自行叛乱。” “得令!不过,末将还有一事不明,还望大将军明示。” “什么事?” “您一整晚都在帐中研究军务,怎么会知道西南方向有匪患?” “原来是这事!你难道没有听到风声吗?” “末将当然听到了,这风不是三天两头都在刮吗?有什么不对吗?” “若是一般的风声,不可能刮一下就停,而刚刚那风声确确实实是只刮了一下就停下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 说明什么呢?若是他知道说明了什么,当然是早早就由自己发现了异常,哪里还用得着等年羹尧发号施令。现在就算他得胜归来都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轻而易举地旗开得胜,因此对于年将军的这个反问,他竟是半天都答不上来半个字。 看着林大人面红耳赤的样子,年羹尧心中禁不信暗暗好笑:就凭这么点儿本事,真是不知道怎么就能做到参将的位子上来,莫不也是行贿捐官的结果?这可是行军打仗,是将脑袋别在裤腰袋上的差事,不是你请吃饭我请喝酒的过家家!身边都是这等庸才,年将军着实是被气得不轻,然而大敌当前,形势紧迫,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用人的余地。 其实林大人对他的不服不忿,年羹尧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然而他也清楚,不是他朝林大人大喊一声“本将军就是比你有能耐”就能解决问题的,一切都要告实力说话,因此今天这场匪兵送上门来的战役,他故意点了林大人的将,就是要让事实来说话,让林全自己亲眼看到与他年大将军之间的差距。只是他知道林全骄傲不可一世竟然到了这种程度,不但大张旗鼓地调兵遣将,还只带三百官兵前去应战。幸好他一早就判断出来贼人少说也有小一千人的规模,立即派了陆福勇前去增援,否则他林全怕不是早就是连个尸首都回不来了。 现在林全接受了应有的教训,也不再高傲得那么不可一世了,也知道低眉顺眼地跟他这个大将军回话了,年二公子总算是气儿顺了一些,于是轻轻嗤笑一声随即给林全答疑解惑。 “只刮一声就停下来的必定不是风声,本将军猜测应该是飞鸟振翅的声音。深更半夜,鸟倦归林,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鸟在振翅?不用想都知道,当然是有人惊了鸟儿。来的路上本将军就注意到,西南十里外的地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那里定是有大量栖息的飞鸟,而树林也正是便于匪兵隐匿埋伏之处,好不容易忍到半夜时分打算动手了,不想却是惊了飞鸟,给本将军报信儿来了!” 年羹尧如此轻描淡写地讲述了他在十里地之外都能够未卜先知查得敌情,更是让眼前的这位林大人冷汗不停地淌,在对年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时,更是对自己曾经犯下的不可宽恕的错误深感内疚之致,多种复杂的情绪纠缠其中,最后连巴结逢迎的话都想不起来说一句。 第2778章 围困 皇上是知人善用,年羹尧是智勇双全,这一对君臣简直就像是世间典范,羡煞众人,而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实力和战绩。 年大将军绝对是不负重望,大军集结到西北战场后,他更是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极致的水平,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接二连三地取得胜利,其中奠定整个西北平叛胜利格局的首场胜利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平叛大军由各路集结而来,年将军作为先期部队率先抵达西宁,马不停蹄就对青海叛乱的形势进行了军事部署,他先是分兵于永昌隆吉河防守,以防止叛军内犯,避免自家老巢被“一锅端”的结果,毕竟在熟悉地形上他绝对不是叛军的对手,攘外必先安内,因此唯有稳定住自己的阵脚方能开始运兵,否则像林全那种贸然出击,除了落得个全军覆没的结果别无其它。 当自家阵脚安稳之后,年大将军开始在巴塘、里塘、黄胜关等处实施驻军。这几个地点的选择也是非常有讲究的,因为这几处是青海通往西藏的关键要道,在此驻军就是为了防犯叛军有朝一日窜入西藏,与西藏的反叛势力相勾结,从而令平叛大军腹背受敌、陷于被动。西藏一直都是极不安稳之地,即使没有叛军作乱,当地的宗教势力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左右摇摆、态度强硬、对抗中央,历来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现在青海发生的叛乱更是给了蠢蠢欲动的反动势力以可乘之机,两者若是联起手来,再派十个年大将军也是无能为力,因此年羹尧上任之初稳定自家安防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选择连接青藏的关键之路进行大肆囤兵驻防,从而从根本上截断叛军入藏之路,并建立起一个大包围圈,对叛军实行有效的外援阻断。 在此基础上,年大将军又上书皇上,奏请朝廷派人屯驻吐鲁番及嘎斯泊。这个策略主要是针对准噶尔部策妄阿拉布坦的。罗卜藏丹津与策旺阿拉布坦虽然是私下大行勾结之事,但却没有能够逃得过年羹尧的眼线和耳目,在南边阻断了叛军与西藏的有效联系之后,对于北边的准葛尔部更是不能吊以轻心,然而区区这五万大军镇守青海已经是非常吃力了,毕竟青海西藏两人幅员辽阔,地广人稀,若是再分出兵力和精力严防北部新疆准葛尔部完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此他不得不奏请中央另派援兵。皇上接到来自前线的八百里加急,对于年二公子的这番战略部署很是赞同,尽管手中无论是物力还是财力都捉肘见襟,然而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也是觉得准葛尔部的威胁确实是需要得到极大的重视,就算是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也要全力支持前线作战的年大将军。于是在奏折报上来的当天皇上就毫不犹豫地钦点福宁安等人,立即领兵屯驻吐鲁番及嘎斯泊,全以以赴阻止罗卜藏丹津与准噶尔部策妄阿喇布坦相勾结,形成了对罗卜藏丹津的战略包围之势。 年大将军运筹帷幄之际,罗卜藏丹津更是不可能等闲视之,朝廷任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的圣旨才一发出,叛军的眼线和耳目就第一时间将消息递送到了罗卜藏丹津的手上。这个结果稍稍出乎他的意料,但想了想也算是情理之中。熟悉西北事务与军务又能力之人无非就那么三个:十四阿哥、年羹尧以及延信。十四阿哥若是能够重获信任、东山再起,那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延信的实力明显与另外两人差了一截;而年羹尧再是八党骨干成员,至少没有明目张胆地与皇上唱反调,至少宫里还有一位极受圣宠的贵妃娘娘是他的亲妹妹,抚远大将军不是他还能是谁?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都是长在西北地区讨生活之人,年羹尧清楚罗卜藏丹津的阴险狡诈,罗卜藏丹津也晓得年大将军的那些手腕,因此年羹尧排后布阵的同时,罗卜藏丹津就悄悄玩了一出先下手为强。 由于密探早早就报来消息,年大将军的先遣部队已经驻扎西宁,而各地调遣而来的平叛大军仍在陆续集结之中,西宁防务远没有达到密不透风的程度,于是罗卜藏丹津就祭出了杀手锏:围攻西宁。 果然,这一招简直可以说是出奇制胜,西宁才刚刚开始驻军,只粗粗地搭起了抚远大将军府的框架,连兵营都是临时拼凑而成,守卫兵力极其空虚。而罗卜藏丹津知道年大将军的身手何等了得,即便是趁着他上任之初的疲劳之师攻其不备也占不了他多大的便宜,若是待他站稳了阵脚就更是没有多少胜算的把握了。 罗卜藏丹津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就在他以逸待劳、乘虚而入的情况下,竟也是没能取得半场胜利。因为年羹尧不同于普通武将出身的大将军,他是文官出身,不但兵书早已经是读得是滚瓜烂熟,而且战略战术的运用更是手到擒来,指挥不到一万大军的兵力镇守西宁城,还能镇定自若地和叛军对唱“空城计”和“疑兵计”。 若说年大将军是智勇双全的旷世奇才,在这场平叛之前应该说有大部分人都是口服心不服,但是经历了这场西北平叛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质疑他的能力了。他的智慧体现在战略战术的灵活运用上,而他的勇猛则体现在他的个人魅力上,即使是以不足一万兵力坚守西宁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还敢派兵夜袭叛军大营,并且大获成功。只此一役,就令每一个曾经对他心存质疑或是持有偏见的人全都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坚守西宁之战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区区几千官兵被困在城池之中,既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又是缺衣少粮的局势,困难可想而知,年大将军再是智勇双全,至少也要有兵马有粮草才能够出兵应战,否则手无寸铁岂不是出城送死? 西宁的局势皇上当然极为清楚,他也知道年大将军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难,然而平叛大军是陆续集结而至,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年羹尧坐镇西宁被叛军围攻,他就是指挥青海境内的先遣部队都是力不从心,而不要说指挥东拼西凑的后续部队了。怎么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年将军被困西宁,出师未捷身先去,那就只是祈祷他吉人自有天相,坚持一日是一日,直到坚持到朝廷的援兵赶来之时。 援兵选谁为将呢?既要有勇有谋,又要与年将军配合默契,能够达到十四阿哥与年羹尧那样曾经默契程度之人,必定是心胸开阔又通晓西南西北边疆事务之人,思前想后,皇上在众多将领中将目光投向了岳钟琪。 岳钟琪何许人也?其乃民族英雄岳飞的21世嫡孙,其父参与了康熙年间的平定噶尔丹叛乱,他自己也在康熙朝末年的西北平叛中担任先锋奋勇征讨屡立奇功,后因平定西北叛功勋卓著师还四川之后,被授予左都督,四川都督,赐孔雀翎等。因此岳钟琪不但有丰富的西北作战经验,而且也年羹尧的多年协同共事经历也说明两个人的配合不成问题,令皇上最终下定决心钦点岳钟琪出兵解西北之围。 不得不说,皇上实在是一个知人善用之人,年羹尧这步险棋走对了,为年大将军配备的搭档也是用人极其有效,没有辱没半点使命,十二月底,岳钟琪率大军赶到之后,率领几万大军对西宁附近地区的叛军展开了猛烈的攻击。岳钟琪也是有勇有谋之人,他不只是单一地攻打围城的叛军,而是同时活学活用地运用了围魏救赵之策,开始大肆开展招降活动,瓦解叛匪军心,内外夹攻。 有了岳钟琪率领的援兵,以非凡的毅力和顽强斗志坚守西宁近一个月,几乎弹尽粮绝的年大将军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在里应外合之下,仅用了三天时间就顺利破解了西宁被困之险。 西宁的解困成为整个西北战局的重要转折点,年羹尧与岳钟琪的更是如珠帘合璧般地配合默契,双双联手犹如天下无敌,从此以后平叛大军势如破竹,叛军的据点和寺院被一个一个地攻破,就连固若金汤的塔尔寺也被平叛大军一举拿下,察罕诺门汗等大喇嘛不得不举白旗投降。年大将军既是有勇有谋之人,也是果断坚决之人,他当然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塔尔寺在青海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察罕诺门汗又是叛乱首领之一,本着杀一儆百的效应,尽管大喇嘛已经被迫投降,但他仍是下令将其处死,参加叛乱的喇嘛僧众也遭到严厉镇压。不得不说,只此一招,就令叛匪人人自危、人心慌慌起来,一时间平叛大军顺利掌握了主动权,而叛军则入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局势瞬间得以逆转。 第2779章 完胜 战局的逆转不仅是两军对垒的形势变化,更是两军在心理上的重大转折。在前几个月,叛军起事之时,旋即既获得了来自各地大喇嘛的高层精英阶层的全力支持,又获得了不明真相的来自最普通民众的盲目追随,还有众多小股叛军纷纷加入,更是将朝廷和谈使臣常寿扣押下来,叛军的嚣张气焰一时直冲上天。 然而风水轮流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在年羹尧出任抚远大将军之后,几场旗开得胜的战役令局势瞬间就微秒起来,特别是西宁保卫战的胜利结束,不仅奏响了平叛取得决定性大捷的前奏,更是令西北战场乃至整个朝廷士气大振,上至皇上,下到普通士兵,全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都是士气只可鼓不可泄,这是非常有道理的,现在当西北战场的主动权掌握在平叛大军,掌握在年大将军手中的时候,叛军勉强支撑了几日就开始一泄千里般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局势朝着极为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而参加叛乱的蒙古王公原本就是墙头草随风倒,叛军声势浩大的时候,或是迫于压力,或是为了分得一杯羹,或是夹缝中求生存,不管出于哪一种原因投靠叛军之人,现在看到朝廷平叛大军占据了上风之后,再一次将墙头草的劣根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水平,仿佛是在一夜里就又纷纷投降了朝廷,将叛军匪首们无情地抛在了身后。 罗卜藏丹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叛乱只勉强支撑了几个月就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但众叛亲离,而且人员损失惨重,城池丢失惨重,昔日的盟友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只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悲惨下场,如此情况之下,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他还有什么资格跟朝廷抗衡? 几乎被赶尽杀绝陷入绝境之中的罗卜藏丹津无可奈何地审时度势一番之后,终于在十二月十三日做出将朝廷和谈使臣常寿送还清军的决定。与此同时,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更是为了保住目前少得可怜的一点残余势力,他不得不戴上一副虚假的伪善面具,附疏上奏朝廷,“言辞恳切、态度诚恳”地为自己开脱罪责,只说自己也是受了贼人的蛊惑,才会鬼迷了心窍,利令智昏之下稀里糊涂地做出犯上作乱之事,实非他的本意,现如今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打算从今往后一定要痛改前非,绝不再做任何谋反谋逆之举,还望英明的圣上法外开恩,念在他多年效忠朝廷的情份上,网开一页,他罗卜藏丹津定当做牛做马,竭尽全力回报圣上的不杀之恩。 皇上接到这份奏折之后,即使只见其字不见其人,也是通过这字里行间中透露出来的意味,迅速在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罗卜藏丹津那副丑恶的嘴脸,那就是表面上装作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实际上肚子里指不定又在搞什么鬼花招,对于这种小人皇上这辈子也算是见得太多了,因此也就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是觉得份外添堵而已。 恰好见到这份奏折的时候,怡亲王和张廷玉两人同时在场,皇上也没有避讳他们,随即说起此事。 “两位,刚刚朕看到叛贼给朕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求饶奏折,真是觉得有趣呢。现在想着跟朕求情了,当初朕派常寿前去和谈的时候他干什么去了?竟然还胆大包天地扣了常寿这么些日子,这不是在打朕的脸吗?” “皇兄,果真有此事?那叛贼竟然恬不知耻地向您求情?” “可不是,你自己看看吧,反正朕是越看越觉得恶心得要紧。对了,还有张大人,你也一并看看。” 十三阿哥率先看过之后赶快递给了身边的张廷玉,同时也忍不住率先开口回了皇上。 “回皇兄,这逆臣贼子实在是可恶又是可气,竟然厚颜无耻到了此种程度,绝非吾辈做得出来之举,想谋反就谋反,想法外开恩就法外开恩,这么嚣张的气焰完全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皇兄若是依了他,怕不是其它逆臣贼子也要有样学样了。” 十三阿哥从来都是谨慎之人,皇上说什么他去办什么,绝少主动表态,今天实在是被罗卜藏丹津给气坏了,极度气愤之下也顾不得君臣尊卑,皇上还没有发话征询他的意见呢,就犹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思痛痛快快地说了个一清二楚。 张廷玉处事没有十三阿哥这般小心谨慎,全因他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话若是憋在心里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似的,现在眼见着连十三阿哥都义愤填膺地脱口而出、慷慨陈词,他也就更是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了。 “回皇上,微臣也甚是觉得那罗贼实在是欺人太甚,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实在是不值得您以德报怨般待他,这种势利小人今朝受了朝廷的恩赐也绝不会感恩戴德,他日翻悔起来更是没有半点廉耻之心,对待这种逆臣贼子,即使是千刀万剐都死不足惜,您可千万不要以一时仁慈之心养虎为患啊!” 其实皇上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根本没有想要征求这两个人的意见,只不过是怡亲王和张大人碰巧在场,而他又是对罗卜藏丹津的狂妄之举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与两位拿来说笑一番,以解心头之气罢了,结果哪里料到这两人与他的想法完全是出奇的一致,连绝少主动表态的十三阿哥都说出了那番话,由此可见也是被气得不轻,简直是比罗卜藏丹津大兴叛乱之事还要令众人觉得可气。若是他现在像个男人的样子决战到底,至少皇上和十三阿哥以及张廷玉还要暗暗佩服他是条汉子,即使是战败沙场也还会拿他当个英雄看待,结果没有想到貌似强大的叛匪竟然是外强中干、贪生怕死的小人一个,简直是辱没了蒙古贵族的高贵血统。 皇上见这两人都跟他一样,全都被罗卜藏丹津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总算是稍稍舒坦了一些,否则这口恶气憋在心里头,也是要当场吐血,因此尽管这两人稍有逾越之嫌率先表态,他也是没有半点不愉之色,相反也没有再征求其它文武官员的意见,当场就定下主意。 “朕也是被这贼子差点儿气坏了身子,你们的想法跟朕简直就是不谋而合,朕这就给年羹尧那个奴才拟一道圣旨,平叛到底,不留后患,不管是大贼还是小贼,一经捉拿,一律就地正法,不必押解回京,免得节外生枝,朕就是要这样狠狠地打击这群逆臣贼子的嚣张气焰,朕不是不想给他们脸面,而是再若这般下去,朕的脸面就要没有了,想来还是朕的脸面要比这些逆臣贼子的更重要吧。” 接到皇上的这道圣旨之后,不要说年大将军,就是各级将士也是顿觉欢欣鼓,一扫几个月以来的压抑气氛,全军士气瞬间高涨。由于罗卜藏丹津大势已去无心恋战,平叛大军又是节节胜利,一时间局势不仅仅是被成功地扭转了过来,甚至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随着西宁顺利解围,周边叛军被一扫而清之后,平叛大军一鼓作气,相继顺利收复了镇海、申中、南川、西川、北川等地。那边向朝廷求饶未果,这边又遭平叛大军的大举进攻,罗卜藏丹津在青海的势力被彻底摧毁,眼看着自己大势已去,再留在这里不仅仅是缴械投降的问题,而且是要就地正法,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结局,既然不想就此丢了卿卿性命,那么哪怕还有最后一口气都不能轻易认输,于是无奈之下,昔日无限风光的罗卜藏丹津只得是灰溜溜地率领残余叛军依靠杀出的一条血路朝西北方向且战且退,一路溃逃。 与塔尔寺一样在青海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郭隆寺也迎来了剿匪的关键时刻,郭隆寺一役由岳钟琪的部队负责,当他亲自率领三千人马进攻郭隆寺时,遭到这里万余名喇嘛僧众的顽强抵抗,战斗异常激烈也格外惨烈。平叛大军英勇奋战,最终再度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典范,不但攻破并烧毁寺院,而且击杀叛乱僧众数千余人,仅川陕籍官兵腰刀砍缺就达三四百口。此外还有一千多参与叛乱的喇嘛趁乱逃离郭隆寺,冲入一个山洞中进行负隅顽抗。对此,平叛大军采取了在洞口架起高高的柴火交将其点燃,结果躲在洞中的叛乱僧众全部被熏死在洞中。 郭隆寺之战是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中最激烈的战役,在战斗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尽管此役不是由他亲自指挥,但是年大将军在上报给皇上的奏折中仍是给予了极其高度却也是极其中肯的评价:“自三藩平定以来未有如此大战者。” 第2780章 分岐 转眼就是雍正二年的新春佳节,历史总是要那么惊人地相似,前一年的新春佳节来临于新生皇权奠定之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皇太后制肘,冰凝被困永和宫,紫禁城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下,今年的情况也一样没有好到点儿去,由于西北平叛进入到关键时刻,这一场举全国之力的战争因为皇上输不起半点而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前方每一道捷报只能起到暂时鼓舞人心的作用,稍后就又要因为严峻的局势而令皇上陷入新一轮的患得患失之间,一方面既渴望一举歼匪又担心因为急功贸进而导致战局失反胜为败,另一方面既希望自己知人善用,毕竟臣子有功帝王脸面有光但又害怕年二公子功高盖主,尾大不掉,或早或晚演变成为养虎为患的局势,如此矛盾的心理掌控了他近两个月以来的所有情绪。 皇上心情不好,众人的心情当然也跟着极为低落,此外又是正值俸禄减半、宫分减半之际,因此在战争的愁云笼罩之下的雍正二年新春佳节对每一个人来讲,不但没有丝毫的节日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相反与皇上一样,被西北前线战事牵动着所有的神经,全都是苦不堪言。 幸好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正月十五的来临,年大将军和岳钟琪联手作战、所向披靡,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胜利,向皇上奉上一份无法估量的新年大礼,那就是西北平叛取得的阶段性胜利。话说罗卜藏丹津被两位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城池失守,人员损伤惨重,就连新年都是在东躲西藏中狼狈度过。然而胜利在望之下,年大将军岂会心慈手软,不管是年关三十还是大年初一,全军将士一鼓作气,谁也没有停止下来平叛缴匪的步伐,而且是越战越勇,大有将叛军赶尽杀绝的士气。 就在新春佳节行将结束之时,西北平叛也迎来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而胜利的标志就是一举端掉了罗卜藏丹津的老巢,尽管没有同时一举抓获罗卜藏丹津本人,但是这场胜利完全奠定了西北平叛的胜局,为皇上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被年大将军几乎成功赶尽杀绝的罗卜藏丹津不得不率领千余人的残兵败将趁乱连夜向西北方向逃窜。即使已经成功地逃离平叛大军的围追堵截,然而俨然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他片刻都不敢停留,冒着严寒,不顾大雪纷飞、粮草匮乏,只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北方向不停地逃跑,逃跑……,只花了七天的功夫就一口气逃到了柴达木河一带,此地距离西宁将近一千里地,基本属于策旺阿拉布坦的势力范围之内,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稍稍安下了些心。 罗卜藏丹津的一溃千里、逃离青海并不能够给西北平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留下他的性命完全就是留下巨大的隐患,皇上当然不想一直留着这个心头大患成为随时制约他的利器,因此继续缴匪成为西北平叛第二阶段最重要的问题。 对于继续缴匪的问题,不管是年大将军还是岳钟琪都与皇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认为皇上的决定万分英明,他们举双手无条件拥护,但是在如何继续缴匪的问题上,年羹尧和岳钟琪却出现了难得的意见不合。 年二公子的观点是冬季作战,对于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平叛大军而言实在是利少弊多,此外鉴于罗卜藏丹津已经逃到千里之外的柴达木一带,对于青海构不成半点威胁,又因为有了策旺阿拉木坦的庇护,平叛难度无形中增加了一倍还不止,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给皇上的奏折中提出来,待四月份草木返青之际,平叛大军也已经养精蓄锐,粮草补给也更加充裕之时,采取四路并进的方式合攻罗卜藏丹津的新巢,从而一举歼灭匪首,为西北平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相反岳钟琪却是另有他的个人见解。岳钟琪虽然身为平叛大军的二号人物,但也有单独给皇上递奏折的权利,因此借着给皇上上疏奏折的机会,单独阐述了他自己的作战计划。 与年大将军的意见恰恰相反,岳钟琪建议抓紧现在这个时间,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借着春草未生之际,尽管平叛大军人因马乏,但是罗卜藏丹津也是一样的疲惫之师,而且还是惊弓之鸟,双方互有胜算,虽然不能大意轻敌,但也不必太过投鼠忌器,就是要在我军士气大振、敌军慌不择路之时,以精兵五千、良马万匹,乘胜追击,采取趁敌不备远程奇袭的作战方案,一举歼灭。 面对两份意见完全相左但却各有道理各有千秋的作战方案,皇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平心而论,这两套方案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十足的胜算把握,但年大将军体现了稳妥姿态,而岳钟琪展现的则是激进作风,完全就看皇上一个人的意见了。 从皇上本身的性情来说,他不是一个贸进之人,相反却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终极目标能够做到世人难以想像的隐忍,从他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最终继承大统就可见一斑,若不是他这般时刻心怀小忍则乱大谋的观念,若不是他这般小心谨慎,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这些成就。此外,在叛乱发生之初,若不是为了长远利益和顾全大局,以他这般顾忌脸面之人,怎么可能违心地派出常寿作和谈使臣,后又遭遇使臣被扣直接打脸的事情? 尽管隐忍如这般,皇上看到岳钟琪这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的奏折之时,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终于难得地心情激动起来。一方面他实在是太过渴望一场绝对的胜利,渴望用一场华丽的平叛大捷来证明他的能力与实力,证明他不仅仅是一个文治有方的皇帝,还是一个武功卓著的帝王。另一方面,他启用年二公子完全是形势所逼之下迫不得已之举,甚至有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屈辱感。但是岳钟琪作为副将,在这场平叛之战中不遗余力地展现了他巨大的个人魅力,不但没有辜负皇上对他的一片重望,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而且在西宁解困和郭隆寺之战中,都表现出来将帅的风采,就是有年二公子珠玉在前,也难掩他的个人光芒。换句话说,从前康熙朝的岳钟琪只是一名熟悉西北西南民族地区事务的普通将领,而通过这场西北平叛,则是他雍正皇帝完完全全地发掘出来这一颗璞玉,而岳钟琪也凭借着这一场场硬仗和胜仗的取得,实现了一颗璞玉终于被精雕细琢成为一颗耀眼美玉的华现转变,而雕琢这颗美玉的匠人,就是他雍正皇帝,这种伯乐发掘千里马的喜悦充斥了他的整个心间。 更难为可贵的则是岳钟琪的政治立场。这位岳大人从来都不是八党成员,虽然深受先皇的恩惠,最高官职也只是四川提督。现在作为雍正朝的得力干将,四川提督实在是难以与他如此光芒万丈的耀眼军功相提并论,赏赐一个封疆大臣完全是实至名归,这样来说,岳钟琪这员大将必将成为皇上忠心耿耿的良臣,即使是少了十四阿哥,少了年二公子,西北事务不至于再是一片混乱、不堪一击,因为岳钟琪已经借着这场平叛的历练,顺利地成长为一名可以独挑大梁的将帅之才。 想到这里,皇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颗怦怦直跳的心久久不能回复平静。如果说两个作战方案没有一个是万无一失,没有一个能够做到完全胜算,那么选择哪一个都是在赌,在赌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既然都是一半的概率,何不选择那个对皇上自己更为有利的方案呢? 捧高岳钟琪的结果是多赢的。一则皇上可以摆脱对年羹尧的依赖,进而成功地摆脱八党长久以来对他的强劲制约,对八党的严厉沉重打击再也不用有任何的顾忌;二则有利于岳钟琪的迅速崛起,有利于尽快扶植自己的心腹力量,有利于尽快建立起他雍正皇帝的武功建树。 对于皇上而言是毫无任何悬念地选择了岳钟琪的作战方案,然而对于文武百官而言,当他们得知皇上采纳了岳钟琪的建议之后全都是目瞪口呆。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上全站在年二公子的这边,不仅仅他是皇上的二舅哥,还是皇上钦定的抚远大将军,怎么可能自我否定、自己打脸呢?不过,不管群臣有多么惊讶,对于皇上的这个决定,朝堂之上立即陷入了两派纷争,因为两个方案没有一个拥有十足的胜算把握,也没有一个拥有巨大的瑕疵缺陷,因此毫无意外地,两个方案都拥有了各自的拥趸。 第2781章 舆论 以往朝堂上也经常会出现意见分歧的情况,但是都是官员们依照个自的观点各疏己见,而这一次却是因为皇上的态度而自动地划归了阵营,也就是说皇上的态度成为划分阵营的风向标,因为两个方案确实是各有千秋、各有利弊,说不上来哪一个绝对正确哪一个绝对错误,因此各个方案的拥护者与其说是赞同这个方案,倒不说是为了表明自己鲜明的政治立场。于是八党成员一边倒地对年大将军的方案投了赞成票,而保皇党们则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站在皇上一边,虽然他们并没有摸透皇上此举的真正含义,毕竟年大将军是贵妃娘娘的亲兄长,皇上弃年二公子而选择了一战成名的岳钟琪,无疑是在窝里反水的不明智之举,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然而身为保皇党成员,再是不理解不明白,在大是大非的站队问题上必须坚持皇上主张自己就要拥护什么。经过一年的时间,保卫和巩固皇权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而已经初现成果,从登基之初的少数派到争取左右骑墙的中间派再到沉重打击反对派,现如今,保皇党已经占据了绝对统治地位,但是反对阵营的力量绝对不能小觑,而且在西北前战作战的第一指挥官又是年二公子,八党成员怎么可能放弃如此难得的与皇上分庭抗衡的机会呢?于是关于作战方案的选择问题,朝堂上一时间吵得一塌糊涂,不可开交。 皇上原本就是一个铁腕人物,此番也是因为意有所属,才会一边提出两套作战方案一边透露出来自己的意向之选,目的就是要假意征求意见实则一言定音。只是此时此刻,八党的势力还没有肃清殆尽,廉亲王还是身居总事事务王大臣的要职,年羹尧又是新鲜出炉的抚远大将军,任谁也不肯让好不容易军功在握的年大将军或早或晚眼睁睁地变成皇上手中的弃子,因此,对于八党人员来讲,不管皇上说什么,他们所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发起声势浩大的舆论攻势,在朝堂上掀起一轮又一轮的反对声音,目的无非就是要迫使皇上收回成命,改选年二公子的作战方案。 皇上当然没有料到反对派的态度会是这么的坚决,本以为八党已经是强驽之末,对他早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才会有持无恐、明目张胆地树岳钟琪威风灭年羹尧气势,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反对派的能力与能量,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想法,又没能在朝堂上形成一边倒的声势,给了八党可乘之机,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 皇上虽是铁腕人物,但也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在没有取得舆论一致支持的情况下,如果一意孤行强制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怕不是那些刚刚好不容易才争取过来的中间派又调转枪口去支持自己的敌手,那可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怎么办? 如此一番犹豫,瞬间就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眨眼之间就要到二月份了。岳钟琪的方案就是要趁着草木未青、敌人立足未稳之际采取出人意料的突袭战术,皇上若是再优柔寡断地拖延下去,转眼就是莺飞草长的春暖花开之时,那岂不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脸,直接成就了年大将军的战术? 不想坐以待毙的皇上必须主动出击,而关键人物就是马齐。马齐是先皇的重臣,尽管现在改朝换代了,但他在朝中仍然还是颇有威望,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中,马齐并没有明确地表明自己的观点,这也是让皇上心里非常不踏实的事情,因此他将目光放在了马齐的身上。于是一声吩咐,垂垂老矣的马齐就候在了养心展东暖阁的门外。 “启禀万岁爷,微臣马齐……” “快快进来,不需多礼。” 进了门来,马齐照例是行礼请安,也是被皇上主动扶了起来。 “马齐大人,这一次朕请你过来,只是想问一问,你是赞同年大将军呢,还是钟意岳钟琪呢?” 皇上这句话问得十分巧妙也暗含了颇多心机,他刻意没有提作战方案,只是点了两个人名,这也是在充分暗示马齐,作战方案已经不是重要的事情了,重要的是马齐身为总理事务王大臣的政治立场是什么。 马齐多年身居高官要职,服侍在两代帝王身边,早已经是练就了一身察颜观色、左右逢源的本事,此时面对皇上如此露骨的问话,岂能听不出其中的门门道道?此前他没有明确表态完全是因为不想趟这个浑水,原本他就不是坚定的八党,也不是坚定的保皇党,而且他也看清了形势,不论是跟着皇上还是追随八阿哥,他这个资深中间派都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索性置身度外,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平安安。然而皇上现在摆明了要死死地盯紧他,根本不给他半点求得自保的机会。怎么办呢?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只有识实务为俊杰束手就范吧,谁让现在稳稳当当地坐在龙椅之上的人是皇上而不是廉亲王呢?不过老奸巨滑如斯,他最终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没有直接往皇上设下的圈套里去钻。 “回万岁爷,微臣仔细看了年将军和岳提督提出的法子,都是各有千秋,微臣对军务不甚了解。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若您一定要微臣说哪个法子更好,那完全就是外行在凑热闹,实在是胆大妄议呢……” 说到这里,马齐故意停顿了一下,由于他实在是不想惹火上身,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仍是心存幻想,希望找机会躲过去,然而皇上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理,对于他的这个故意停顿也来了一个故意不理不睬,根本不接半个字,任由房间瞬间陷入尴尬的沉寂之中。眼看着皇上根本就不接招,马齐也是没了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复又自言自语般地重新开了腔。 “那个,微臣思前想后,终是觉得岳提督的法子似乎更胜一筹。” 马齐从头至尾都是围绕着两个作战方案,对两个方案的提出者则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然而即使是这样,当他艰难地说赞同完岳提督之后,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淋漓。皇上本来就是故意在看的笑话,因此半点变化都逃不过皇上的火眼金晴,不过心中虽然是冷笑,表面上还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好啊,好啊,看来马齐大人与朕可谓英雄所见所略同呢!朕看好岳提督,相信他也一定不会辜负朕的重望,定是能够再打一场漂漂亮亮的大仗,将罗卜藏丹津生擒活捉,一雪前耻!” 马齐被皇上胁迫,不得不在第二日的早朝上违心地发表了一通对岳钟琪作战方案的赞美之辞。皇上这一杀一儆百的招数果然是非常奏效,虽然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令马齐突然间变了主意,但是朝中重臣都倒向了皇上这一边,那些曾经左右摇摆妄图明哲保身之流当即也是吓得纷纷向他们的万岁爷靠拢。 舆论声势造好了,皇上当然是片刻不能停留,立即下发一道圣指,封岳钟琪为奋威将军,同时要求平叛大军立即开始清剿罗卜藏丹津的叛乱势力。 然而皇上这一决定做出之后,首先招致了怡亲王的担忧。 “启禀皇兄,臣弟有句话,虽然是马后炮,但憋在心里,实在是忍不住想要说一句。” 这兄弟两个自从上次的那个“心有灵犀”之后,关系开始慢慢地好转,十三阿哥虽然对皇上仍是毕恭毕敬,但是至少不再像从前那唯唯喏喏了,至少偶尔也会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些自己的主张和见解了,而这一次又是关乎平叛的大事,实在是担心皇上因为个人恩怨的误导而做出令他将来心生后悔的事情来。 皇上终于按照自己的心意顺顺利利地做出了决定,高高地捧起了岳钟琪,心情自然是大好,此时又见怡亲王能够直言不讳地向他提出个人的主张和见解,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只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更是心情愉悦之极,因此面带笑容地回了十三阿哥。 “有什么想法直说就是,跟朕还客套什么!” “回皇兄,想必您也知道,这一次平叛大捷,可是说是举全国之人力物力财力,上上下下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全力支持西北战事,就连过年都没有恢复俸禄,臣弟担心时间长了,人心不稳、怨声载道。另外,谁也说不清西北平叛还要用多少时间,万一时候拉得长了,怕是有人撑不住呢。” 怡亲王和马齐一样,在与皇上的回话中也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人名,只就是论事,又因为这个担忧有与专门跟皇上唱反调的嫌疑,弄得十三阿哥字斟句酌了许久,生怕扯上年将军或是岳提叔的名字,引发皇上的反感情绪。实际上他自己受到皇上的训斥还是小事,万一这场战事持续时间过长,拖垮了大清帝国则是千古罪人了。 第2782章 凯旋 从本心上来讲,十三阿哥是支持年大将军的这套作战方案的,毕竟他是负责筹钱筹物提供后勤支撑的户部大总管,对于大清帝国尚存多少家底他是一清二楚。为了维持这场阶段性胜利全国上上下下已经是卯足了干劲、勒紧了裤带,现在国库里只剩下不到五十万两银子,早已经是山穷水尽、弹尽粮绝。对于这个属于最高绝密的实情,除了皇上和十三阿哥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对于国库的现状,年羹尧虽然比不上怡亲王清楚,但是比起岳钟琪来说,他还是多多少少大概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毕竟他在康熙末年的那场西北平叛中是以粮草督办身份配合十四阿哥在西北作战,除了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之外,物资调配经验也是日臻成熟。这一次皇上万般不愿意的情况下也要选择他来做西北平叛的最高指挥官,不就是因为放眼整个帝国实在是再没有第二个合适人选了吗?而年将军的这个独一无二可不是凭一张嘴说出来的,而是真刀实枪干出来的,那么多年的封疆大臣外加一场旷日持久的西北平叛,早已经将年二公子历练得不但眼界要比岳钟琪开阔,站的角度当然更是要比岳提督要高许多。 岳钟琪虽然在这次平叛大捷中打了两场漂亮的胜利仗,但是从实质上来,他也仅仅只是有作战经验罢了,如果说年二公子是称职的指挥官的话,岳钟琪刚只能称得上一名优秀的战斗员。这也是为什么年羹尧提出的方案是要留待春暖花开之时,就是考虑到了中央财力紧缺的问题,而岳钟琪只考虑了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偷袭作战更易成功,而忽略了后方支援的问题。其实这也不能完全责怪岳钟琪,这是他缺乏足够的历练所致,如果他也有年羹尧那样丰富的履历,想必也会提出与年将军大致相同的作战方案。 皇上确实是因为一己私心而执意偏袒岳钟琪,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十三阿哥因为没有处在皇上的位置上,自然是头脑能够更加清醒一些。原本看到皇上一直犹豫,以为他是在犹豫选择哪一个作战方案,所以十三阿哥一直没有多言,希望皇上审慎诀择之后能够最终理智地站在年大将军一边。结果哪里皇上犹豫半不是因为方案选择,而是为了取得舆论支持,因此出乎怡亲王的意料之后,事情拖了半个月之后竟是以岳钟琪被册封为奋威将军并即刻开始新一轮平叛而告终。忧心忡忡的十三阿哥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在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换来后悔的那一天。 也幸亏现在站在皇上面前回话的是十三阿哥,否则他一定会怀疑眼前这个直言进谏之人是别有用心之流,定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他早在前个月前就公开表明了支持岳钟琪的态度,怎么会拖到半个月后,在他已经下发圣旨的时候又来跟他唱起反调来。信任十三阿哥不意味着他一定会采纳怡亲王的建议,这一仗他已经是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了,况且圣旨已下,他现在不过是安抚一下十三阿哥的情绪而已,作为希望怡亲王能够再接再励向他这个皇兄大胆直言的鼓励。 “噢,你的这个顾虑,朕也考虑过了,否则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发圣旨,不过,朕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定是错不了,岳钟琪是一员福将,朕绝对不会走眼的,相反倒是有的奴才,只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朕不得不防啊!” 皇上毫无保留地交了底,十三阿哥也不是固执己见之人,更是顾忌君臣关系,因此也就没敢再多说什么,唯有恭敬地告退,以免他的存在更加惹得皇上心烦。 望着再度恢复平静的房间,皇上的大好心情确实是被十三阿哥这个不合时宜的马后炮搅得心神不宁。原本他对两个作战方案没有太多的倾向性,完全是因为提出作战方案的那个人牵扯了他所有的心思。不想受制于年二公子,急于建立属于自己的军事实力,再加上漂亮的西宁解困和一战成名的郭隆寺之战,令他从一开始就偏到了岳钟琪的这一边。 十三阿哥的担忧固然很有道理,但是现在的皇上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求,既然哪一个方案都不是十拿九稳,那么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最大赌注,因此既然是赌,他为什么不可着自己的心意去赌呢?既然是可着自己的心意,那必然是要将堵注押在岳钟琪的身上,否则岂不是长他人气熖灭自己威风? 皇上从来都懂深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就像当初派延信暂时接管十四阿哥的抚远大将军信印之时,上任之前他先将其爵位晋封为贝子,为的就是与十四阿哥平起平坐,不至于受制于人。这一次皇上又是如法炮制,不但选择了岳钟琪的作战方案,而且还提前升了他的官职,就是为了给年二公子施加无形的压力,虽然奋威将军的份量还抵不上抚远大将军来得重,但至少岳钟琪已经位列将军行列,不再仅仅是一名提督,在权力大大增加的同时,更充分证明他是皇上宠臣的地位。 皇上的心思确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何况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年羹尧了。面对朝廷明显贬自己扬他人的作法,年二公子也只得是无可奈何地咽下这口恶气。一则大敌当前,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二则他是臣皇上是君,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不要说只是升了岳钟琪的官职,肯定了岳钟琪的方案了。就算他有一千个不乐意又能奈何皇上什么?难不成他还要提什么反对意见不成?真若这样的话,说好听点儿是抗旨不遵,稍微上纲上线一点儿就是心存谋反之意,他年二公子再是帝国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是被扣上这顶大帽子,那可是斩立决的死罪,不是说年大将军贪生怕死,就是换了谁也不会做这种以卵击石的行为。 接到圣旨的年羹尧二话没说,在岳钟琪方案的基础上,他又增加了一个“兵分三路”的战术,于雍正二年二月八日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柴达木河悄然进发。岳钟琪率领其中一支精兵部队作为主力军,自西宁出南路向西挺进,另外两路一方面作为辅助力量掩护和增援岳将军的主力部队,同时也是为了形成包围之势,以防罗卜藏丹津侥幸逃脱之时能够堵住其向内地逃窜的重要道路。 岳钟琪率领的是精兵主力部队,年羹尧将几乎所有的优势兵力全都调拨给了这支队伍,一则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打一个漂亮的攻歼战,二则也是为了向皇上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他没有擅自滥用大将军职权打压皇上的宠臣。 岳将军在西进的道路上,可谓劈荆斩棘,虽然罗卜藏丹津逃到了千里之外,但是沿途仍有小股叛匪,岳将军不负重望、奋勇杀敌,不但一举缴灭了叛军留守残余势力,而且还成功地全歼了罗卜藏丹津派出的侦察骑兵纵队,并于二月二十日抵达柴达木河上游地区。 由于先遣派出的探子摸清了罗卜藏丹津的大营安扎在乌兰穆和尔,岳钟琪率精英部队抵达之后根本没有做半点休整,再次将他的奇袭战术贯彻得淋漓尽致,连夜直捣叛军大营。 或许是罗卜藏丹津大意轻敌,又或许是岳钟琪部队完全是闪电速度,以致平叛大军抵达叛军大营的时候,罗卜藏丹津还在温柔乡里正睡得天昏地暗,不但人未穿衣,连马匹都没有带上缰绳。 岳钟琪也是参考了年大将军的战略战术,在突袭叛军大营的时候,也是采取了多路进攻的法子,只是这一次为了缩小包围圈,他采用了四路齐发的策略。由于平叛大军犹如天兵天将一般突然降临叛军大营,令叛军猝不及防,连半点抵抗都来不及做个样子就立即不战而败纷纷四散奔逃。 罗卜藏丹津没有料到自己的队伍竟是如此脆弱,简直就是不堪一击,面对大势已去,他一个孤家寡人更是无心恋战,只得是抓起身边小妾的衣裳胡乱套在身上,再带上几个妻妾就仓皇向新疆内陆逃窜,投奔准噶尔的策旺阿拉布坦。 罗卜藏丹津乔装易容一番趁乱逃走,可是他的亲人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平叛大军迅速控制住叛军大营的局势后,一番地毯式搜索结束后,虽然极为遗憾地让罗卜藏丹津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但还是成功地俘获了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等人,总还不算是空手而归。除此之外,平叛大军还一鼓作气,不但彻底摧毁了叛军的大本营,同时也肃清了叛军在青海地区大大小小的势力,从此青海地区在短暂失控之后又重新回归到中央政府的有效管辖范围之内,各族人民的生活也重新回复安宁。 第2783章 重建 雍正二年二月的这场平叛大战在历时十四天之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岳钟琪率五千精兵,千里突袭,直捣敌穴,可以称得上是为平定罗卜藏丹津叛乱立下了“奇功”。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场平叛之战,无疑是极为积极的。其中最为核心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结束了和硕特蒙古割据青海、控制西藏的历史,确立了中央政府对青海地区的直接统治,维护了国家统一,促进民族发展。 虽然平叛之战画上了句号,但是从精益求精的角度来讲,并不能算作是十分圆满,毕竟叛军首领罗卜藏丹津最终还是侥幸逃脱,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王没有擒到,怎么能够算作是取得了圆满成功呢?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叛军势力被成功地驱逐出了青海境内,青海重归中央政府有效管辖,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毕竟青海之于西藏实在是太重要了,表现上来看是保住了青海,实际上是一同保住了西藏,如果青海失守则意味着西藏的局势立即陷入岌岌可危的局面,真若到了那个时候,怕不是皇上在京城连屁股都要坐不稳了。不御驾亲征不足以解决问题,但御驾亲征之后皇权怎么办?是要稳坐龙椅还是要领土完整?那个时候的皇上才是真正地犯了难了。 之所以没有过分苛求这一场平叛的结果,还是因为有个珠玉在前的参照物,那就是康熙末年的那场西北平叛之战。那场战事的结果也是未能将匪首策旺阿拉布坦生擒活捉,也是将匪首赶到新疆腹地之后就采取了维持稳定的策略,只加强西北驻军,没有将策旺阿拉布坦赶尽杀绝。因此将这两场西北平叛相比较,可谓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正因为眼前这场平叛之战与康熙末年的西北平叛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对于皇上来讲,这场战役的胜败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于平叛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同样是西北地区,同样是民族分裂叛乱活动,同样是发生在青海境内,只是匪首换了姓名,坐镇中央的帝王也换了姓名。有先皇成功平叛的珠玉在前,皇上实在是半丁点儿都输不起。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为先皇的儿子,若是这场平叛之战输掉了,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执掌大清帝国的江山?就算是没有被反对派拉下这把龙椅,恐怕连他自己心里这一关都过不去。现在好了,岳钟琪果然没有辜负他的重望,虽然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这一战的结局与上一场西北平叛简直就是出奇地一致,虽然作为儿子没有能够成功地超过他的老子,只是勉强守成成功,但至少他没有输了先皇,没有输了那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总算是令皇上的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毕竟这场平叛既面临皇权的斗争,又面临国库亏空的巨大压力,而先皇当时至少是稳坐中央,朝廷库银也没有捉肘见襟到连皇宫都要宫分减半的程度。 这场胜利对于国家来讲是保持住了领土完整,对于皇上来讲,既巩固了自己这把龙椅,同时又成功发掘并抚养了一员将来在西北战场可以独挑大梁的得力干将,着实是解了他的一个心头大患,因此对岳钟琪更加的恩宠有加。 尽管岳钟琪作为一颗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在政坛之上,但是皇上这一次并没有像前些日子拍板设定作战方案那样将偏袒之心照然若揭,更没有像一些早就嗅出异样味道的大臣猜测的那样,立即迫不急待地将抚远大将军之职换到岳钟琪的头上。为什么呢? 皇上再是偏心,但他还是理智尚存之人,岳钟琪再是打了一个又一个大胜仗,但是这些胜仗的取得离不开最高指挥官的运筹帷幄,如果没有制定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如果没有配备给他最顶极的精兵强将,如果没有为他组织强有力的辅攻和支援,如果将他派往辅线作战而是由年将军自己率领主力进攻部队,那么岳将军拿什么建功立业? 再者说了,还是那个现实的问题,岳钟琪只是一战成名,并没有一战出师,仅凭这一场平叛之战的历练还远远不足以成就一代将才。一颗璞玉要经过精雕细琢才能够成为耀眼的美玉,而这个精雕细琢不是一蹴而就的,相反必须假以时日、悉心栽培,方能成器。 现在罗卜藏丹津的势力虽然被逐出了青海境内,但是被叛军扰乱的正常生产生活秩序可不是瞬间就能够恢复的。特别是此时战乱刚刚平息,民众的情绪还于极度惊恐之中,罗卜藏丹津鼓吹的重建蒙古帝国的主张不但仍然还有很大的市场,甚至可以说占据了主流的舆论导向。罗卜藏丹津掀起的这场叛乱不仅仅给青海各族人民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对青海地区的历史发展产生了巨大的阻碍作用,此时的青海用百废待兴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此话一点儿也不假,打仗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其它因素,只要有英明决策的指挥官,有行令禁止的士兵,有足够的银子,再加上民心所向就基本具备条件了。而治理一个国家或是地区却是没有这么简单,方方面面的事务都要事无巨细地考虑清楚、仔细衡量。皇上从一个管理单一部门的普通的皇子一夜之间转变成为一个国家的君王,个中甘苦自是有很深的体会,当然也就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才通过这场平叛之战脱颖而出的岳钟琪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掌管地域辽阔、局势不稳、民族事务复杂的西北地区。 既然岳钟琪缺少历练,延信缺乏能力,而年大将军多年的川陕总督任职经历,多年的西北西南民族地区事务管理经历,无疑是青海战后重建的唯一人选。 年羹尧的过人之处不仅仅体现在战争年代的行军打仗方面,更重要地体现在边疆统治的水平之上。众所周知,无论是西南还是西北,都是少数民族聚居混杂之处,除了阶级矛盾以外,民族矛盾占了非常大的比重。罗卜藏丹津所谓的重建蒙古帝国主张极度地蛊惑了人心,平叛胜利又是依靠武力取得的结果,而人心岂是能够用武力征服的? 凭借多年任职封疆大臣所养成的敏锐头脑,年大将军早早就意识到了战后重建的重要性和艰巨性,因此当岳钟琪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之时,年二公子已经向皇上提交奏折一封,系统阐述了他对于青海战后重建的种种设想,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制定了《青海善后事宜十三条》和《禁约青海十二事》,对青海地区的政治、经济、宗教进行全面整顿, 首先他根据“宜分别游牧居住”原则,将青海蒙古族仿照内蒙古扎萨克制度分编为29旗,各旗之间划定游牧界限,规定不得强占牧地,不得互相统属,不得互相往来;其次再仿照内蒙古的盟旗制,“编置佐令、以扎萨克领之”;此外还建立会盟和朝贡制度。如此多管齐下将青海地区置于大清帝国的直接统治之下,不给叛乱分子以可乘之机。另外,对于喇嘛教寺院也进行了整治。这次叛乱中寺院不仅仅是匪首依靠的重要力量,甚至发展成为叛乱的主导力量,这个异常发展的新动向当然引起了年大将军的高度重视,为避免再有此类情况的发生,他不得不高度重视对寺院势力的掌握。其实早在康熙朝末年时期,喇嘛教在中央的大力扶持下得到迅速兴起,青海地区的寺院就达到了千余所,西宁地区寺庙的喇嘛多的有二、三千人,少则也有五六百,对此年将军称之为“藏污纳垢之地”。由于喇嘛教在大清帝国的地位极高,以至僧人们也渐渐地水涨船高般地获得了较高的社会地位,成为社会特权阶层,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僧侣会这么积极地参加罗卜藏丹津发起的这场叛了。为了避免历史重演,年将军建议坚决制止打压寺院势力,对于参加叛乱的喇嘛们或镇压或遣散,对于寺院的喇嘛人数和房屋规模进行严格限制,由朝廷定期派官员前来稽查,避免过度发展,日后渐成雄霸一方的宗教割据势力。这样一来,在青海蒙古族和藏族中影响较大的喇嘛寺院也被直接置于大清帝国的严密控制之下。 皇上这样的铁腕人物眼睛里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而年大将军提交的这份奏折几乎是一字不差地道出了皇上的心声,与他自己心中初步构想的青海重建方案完全吻合,因此几乎是只字未改就批准了年二公子的建议。 当皇上放下朱笔,合上奏折之后,心情并没有因为年羹尧这份极对其心思的奏折产生半点喜悦之情,相反他的心中竟是格外的沉重。按理说,大清帝国有此良将他应该欣喜才是,可是,这年将军也只称得上是“良将”而没有同时成为一名“忠臣”,他要受制于年将军到什么时候呢?岳钟琪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成长为展翅翱翔的雄鹰呢? 第2784章 典礼 西北平叛之战贯穿了雍正元年岁末和雍正二年之初,在此之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与西北平叛这么重大的事件相比,实在是不值得大书特书,但是在整个清史中还是占据了一定的份量,那就是举行了皇上所有后妃的册封礼。 众所周知,皇上的各位后妃早在元年之初就尘埃落定了,另外又是西北战事的关键时期,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举行后妃们的册封礼呢? 按照祖制,帝王后妃的名分由皇上直接下诏书的方式诏告天下,但是中国是礼仪之邦,只有一纸诏书,不足以体现帝王家庭人员的尊贵程度,就好比皇上,有了先皇亲拟的继位诏书是不够的,还要举行一个盛大的登基大典;又好比现在的学生,取得毕业证书是不够的,还要举办一个毕业典礼。后妃是皇帝的重要家庭成员,是整个帝国最尊贵的女性阶层,她们的身份地位不仅仅需要皇帝的一纸诏书,还需要一个盛大的册封典礼彰显她们的与众不同、地位超然。 既然这个册封典礼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皇上只是照章办事,无可非厚,然而具体时间的选择却是因为一拖再拖,拖到最后竟然拖出了问题。 按理讲皇上是急性子,办事从来不会拖拖拉拉,虽然是为自己的女人举办册封礼,但是一来这是他的女人们应得的荣耀,二来也是照章办事,他没有久拖不办的道理。然而皇上因为是个诚孝到极致之人,册封礼再是从简也算是喜事一桩,而先皇和皇太后相继过世,孝期未满就举办册封礼,实乃大不孝大不敬之举,为此,皇上想再多等些时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皇上计划得好好,一旦过了皇太后的九九八十一天孝期之后再将册封礼的事情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结果九九八十一天孝期还没有过,就迎来了跌宕起伏的西北平叛,举全国之人力物力财力于一役,皇上尽管坐镇京城,心情没有一天是平静的,每是忧心战事,研究战报,册封礼的事情就无限期地拖后了。 册封礼虽然说是无限期地拖后,但其实也是有限期的,按照规矩来讲,册封礼一定要在雍正元年内完成,否则也就失去了册封礼的意义。其实册封礼并不难,都是现成的程序和流程,只要提前选定日期、礼仪官和做好金定金册即可,而且帝王的家庭就是世间的楷模,皇上在这件事情上坏了规矩,对于维护帝国的伦理朝纲礼教来讲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有可能引发类似前朝那样旷日持久的礼法大战,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日了,离雍正元年的正式结束还有不到十天的功夫,尽管西北战事还没有最后奠定胜局,但是一连串的捷报频传令皇上终于下定决心,尽快将册封礼举行完毕,也算是为雍正元年做一个圆满的收尾。 除了武云芳之外,其它六个女人都有各自的名分,但因为名分不同,享有的册封礼待遇自然也是不同,其中雅思琦享有的是皇后册封礼,冰凝享有的是贵妃册封礼,淑清和惜月享有的妃子册封礼,韵音和春枝享有的则是嫔的册封礼。 举行册封礼的时候,皇上还要事先单独拟定册文,并将这个册文印制在册,这件事情对于皇上而言自然是手到擒来之事,自己的女人品行特点如何他当然是最为清楚也最有发言权,因此只一个上午就完成了所有人的册文。 其中雅思琦的皇后册文如下: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嫡妃那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后,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冰凝的贵妃册文则是:朕惟起化璇闱,爰赖赞襄之职。协宣坤教,允推淑慎之资。聿考彝章,式崇位序。咨尔妃年氏,笃生令族,丕著芳声,赋质温良,持躬端肃。凛箴规于图史,克勤克俭,表仪范于珩璜,有典有则。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时怀衹敬,承庆泽之方新,益懋柔嘉衍鸿庥于有永。敬哉。 两相对比不难看出,粗看之下因为二者的身份地位不同,雅思琦的皇后册文要较冰凝的贵妃册文长一些,但是认真研读并仔细体会其中的语句也不难看出,皇上在雅思琦的册文之中满篇都是公式化、程序化的语言,用词用语都很是规范,并突出体现了皇后是一个值得世人尊敬,母仪天下之人。而在冰凝的册文之中,皇上的用词不再是大而空泛的公式用语,相反是非常具体,体现的完全是有感而发的结果。譬如“爱赖赞襄之职”,自然是赞扬她屡屡尽职尽职地襄助雅思琦的那些事迹;又譬如“凛箴规于图史,克勤克俭,表仪范于珩璜,有典有则”,不但事例非常具体,甚至连句法修辞都格外地讲究,几乎是达到了精益求精的程度,完全是不惜天底下所有的溢美之辞,字里行间体现的是对她的满满赞誉。 册文拟就了,日子也定好了,由钦天监选定的皇道吉日,就在后天,腊月二十二日,再晚些时间就要耽搁朝廷各部节前封笔了。册文要制作在金帛制就的金册上,另外还要制作象征身份的金宝,这些也全都交由礼部按规矩行事,剩下的就是册封当天的程序。 按照祖制先例,帝王后妃的册封礼在同一天举行,但是在此前一天,礼部官员要前往太庙祭告,皇亲则要亲自前往奉先殿祭告。 至于到了行册封礼的当天,礼部以及鸿胪寺的官员要设节案于太和殿内。设皇后、贵妃册、宝于案上,再依次设齐妃、熹妃、懋嫔、裕嫔册、印于各自的案上。内监还会在皇后、贵妃、齐妃、熹妃、懋嫔、裕嫔等人的宫内正中位置设上香案、节案以及制册、宝案。具体到行礼之时,卤簿大驾全设,教坊司在太和殿檐下设中和韶乐,在太和门内设丹陛乐。内监还要在养心殿设中和韶乐,在宫门前设丹陛乐。内銮仪卫则要陈设相应的仪仗在皇后、贵妃、齐妃、熹妃、懋嫔、裕嫔等人的各宫门前。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册封礼正式举行。鸿胪寺官员引领王以下各官员身着朝服在太和殿前集齐。内阁和礼部官员则要奉制册、宝、印等置于由校尉手举的彩亭之内,依次由中路入太和门丹墀内,至此彩亭停下,静侯在台阶之下。这个时候内阁和礼部捧制册、宝、印,自中阶进入太和殿内,将相关各物置于各自的案上。封使和致事官站在丹墀东面向西而立,钦天监官则大声禀报“吉时已到”。于是礼部堂官奏请皇上着礼服来到太和殿上,当众宣读册文并亲授节。此后内阁、礼部和鸿胪寺官员则举皇后和贵妃的册、宝案,还有齐妃、熹妃的册、印案,以及懋嫔、裕嫔的册案依次出太和正殿大门直到阶下静候的各彩亭内。再由校尉举亭,前面陈列御仗,由中道出太和门。 此后,王以下公以上官员进太和正殿内落坐,由皇上赐茶,至此,对外公开进行的册封礼仪事项全部完毕,皇上自太和殿退下还宫于养心殿。 至此,在前朝公开举行的册封典礼全部结束,而在后宫举行的册封典礼才正式开始,封使持节到景运门外,将制册、宝、印节等授与内监。内监再各持节,举彩亭依次前行至皇后中、贵妃宫门外,持节捧制册、宝进入宫内,另外还有几路内监抵达齐妃、熹妃的宫门外持节捧制册、印进入,还有几路内监来到懋嫔、裕嫔宫门外,持节捧制册入。 所有后妃在这个时候都要身穿礼服,各自都要迎到自己宫门口的内门右侧位置站立,静侯制册、节、宝、印置于黄案上,册封典礼在各宫同时举行。待放好册、节、宝、印等物之后,内宫的女官先跪下,后妃们随后跪下,依次宣读制册、宝、印,再授予制册、宝、印等物。后妃们收到之后,要先行礼,再送节。待各个宫内仪式举行完毕,内监持节而出,捧节到景运门内,全部侯齐之后,再将节授给各个宫的正副使。各正副使持节于后左门。至此,在后宫举办的册封典礼全部完成。后宫各宫行礼完毕后,各部堂官传该内监奏请皇上到养心殿正殿升座,同时中和韶乐大作。女官们则引领贵妃、齐妃、熹妃、懋嫔、裕嫔随皇后来到皇上面前,行六拜三跪三叩头礼,同时丹陛大乐齐奏。至此后妃册封典礼全部完成,由内监奏请皇上还宫,奏中和邵乐,女官则恭敬地引导皇后还宫。 第2785章 受伤 正式的册封典礼结束后,并不意味着各自从养心殿就地解散回宫,而是还要有一个类似于刚刚向皇上谢礼的一个贺礼程序。对于此次举办的册封典礼,后妃们应该向皇上行礼表示感谢,而因为皇后和贵妃的身份又特殊于其它人,因此还有一个嫔妃和王公命妇向皇后和贵妃贺礼过程。所谓贺礼具体是这样的: 当众人回到皇后的寝宫之后,皇后要升座稳坐其上,由贵妃率齐妃、熹妃、懋嫔、裕嫔行六拜三跪三叩头礼。行礼守毕再退回原位站立。引礼女官则传内监奏请皇后还宫,待皇后退下后,齐奏丹陛大乐,直至后殿,意味着皇上已经还宫,于是礼乐停止,贵妃率妃嫔们退出皇后寝宫。 由于贵妃不同于普通嫔妃,享有高于一般嫔妃的特权,因此按照惯例,公主、王妃以下大臣命妇等人在向皇后行庆贺礼之后,还要到贵妃的宫中,按照刚刚在皇后面前行的那一套庆祝礼,在贵妃面前再行一遍对贵妃的庆贺礼,至此,当天所有有关后妃册封典礼的程序才算是全部完成。 虽然这一次是雍正朝第一次举办后妃册封礼,但是皇上早就对这些礼仪典章制度烂熟于心,各个环节各个细节都是极为清楚,正因为如此,有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发的他不由得在一些细节上动了其它心思。然而这个心思不动的话,他咽不下这口恶气,动了的话又觉得对不起冰凝,因此当他在腊月二十一日,也就是行后妃册封礼的前一日,前往奉先殿告祭之后,心怀愧疚地特意抛下日常公务,抛下牵扯了他所有敏感神经的西北战事,直接来到了翊坤宫。 此时还不到晌午时分,小格格们都在延嬉宫上学堂,因此只有福惠阿哥一人围在冰凝的身边又玩又闹。小阿哥已经整整满两岁了,又是一个活泼性子,因此不管在哪里都是登低爬高、四处乱摸乱动,奴才们再是紧盯着,但奈何这位可是小主子,哪一个敢真的上前阻止?再加上冰凝又是一个很宠小阿哥的人,更是造就了福惠的无法无天,于是当皇上没有提前传话的情况下来到翊坤宫的时候,还在院子里的时候就突然间被一道脆亮的声响惊得眉头一皱,还不待他做出下一步反应,随即就听到小阿哥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大闹。 什么情况?怎么只有福惠的哭声,听不到冰凝的动静?难不成那丫头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不测?虽然皇上随即就“呸呸呸”三声赶快驱赶晦气,但是脚底下还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只三步两步就冲进了房里。 进得房里皇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很是不明所以,只见福惠被徐嬷嬷抱在怀中,已经哭得满脸涕泪横流,却还是使地企图挣脱徐嬷嬷怀抱,一双小手急急地朝冰凝伸着,口齿格外清晰地说道:“额娘抱,额娘抱!” 再看小阿哥的额娘,平日里疼小阿哥疼得像心头肉似的,即使小阿哥不要求,她也是一刻舍不得离手地抱着福惠,徐嬷嬷身为一个奴才反倒成了甩手掌柜,然而此刻冰凝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理会福惠如此急切的求抱抱,任由小阿哥哭得声嘶力竭,自己仍是不为所动地正斜身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左右则被月影和湛露两人团团围住,三个脑袋齐齐地挤在一起,也不知道她们在低头看什么,两个奴才全都是一脸紧与慌乱,即使皇上进屋了都没能让这主仆三人赶快抬起头来恭迎圣驾。 实在是不能埋怨她们今天反应如此迟钝,一来皇上自从登基之后,整天忙得恨不能手脚并用,哪里还有时间大白天地过来看望冰凝呢?从来都是抓紧晚膳这点儿时间匆匆忙忙地见上一面或是谈些事情;二来呢,刚刚冰凝这里出了点儿小岔子,主仆三人都在围着她转,连又哭又闹的福惠阿哥都没功夫理会,哪里能够注意到没有传口信就直接掀帘进屋的皇上呢? 那主仆三人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在一边哄小阿哥的徐嬷嬷却是注意到了,因为她正好面对门口,皇上进屋之际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大片光线,徐嬷嬷就是不想注意都难。见到皇上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行礼请安,奈何手中抱着小阿哥,实在是难以施礼,只好忐忑不安地口头行了请安礼。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了。” 徐嬷嬷这一声请安将那围在一起的主仆三人惊得一下子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想行礼请安却又因为三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而无法正常行礼,然而她们即使是见到皇上已经来到了眼跟前仍是不愿将手松开,也是像徐嬷嬷那样不得不口头请了安。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你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再也瞒不下去了,冰凝只好吱吱唔唔地开了口。 “回万岁爷,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头,一点儿小口子,不碍事的。” 冰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之人,此刻被皇上抓了一个正着儿,心下当即是暗叫一声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地回应了他一句。冰凝是什么性子皇上当然是一清二楚,如此轻描淡写与刚刚连宝贝小阿哥都顾不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由得不令他起了疑心,更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多疑之人,没的事情还要被他横竖都要猜忌一番,更不要说现在证据确凿了。 “你把手给朕看看。” 虽然皇上一脸的严肃神情令主仆三人都感受到了很低的低气压,但是此时此刻她们确实是要违抗圣命,因为这手实在是松不得,松不得还怎么让他来亲自察看? “回万岁爷,就是这样了,唉,也不是臣妾不给您看,只是……,只是担心松了手就会……,您可是尊贵之躯,万万要离这血光之灾远一些才是呢……” 冰凝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却是把皇上气得恨不能骂她两句。他是习武之人,受伤犹如家常便饭,因此也能够从冰凝的这几句话里大致听出个端倪,如果是到了不能松开手否则会压住伤口的地步,哪里还是什么不碍事的小口子?还不赶快传太医? “湛露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禀告齐公公速请太医?” 被皇上一顿训斥,湛露吓得慌里慌张地赶快逃离了这里,然后,皇上看月影也是一脸的怒容。 “你还不赶快帮着徐嬷嬷把小主子送回阿哥房?还在这里添乱呢?” 皇上早就注意到了,刚刚虽然是三个人六只手压在一起,但是直接压在伤口上的是冰凝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然后是月影的手,最后才是湛露的手,所以他才会先把湛露给支使出去请太医,再将月影支使出去帮着徐嬷嬷照顾福惠。当房里只剩下冰凝一个人的时候,皇上这才上前一把将冰凝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一边关切地问道:“疼不疼?” “不疼,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说假话可是欺君之罪,你还打算继续蒙骗朕?” 皇上不用看就知道,这个口子割得定是不浅,因为从冰凝的指缝边缘都能够看到干涸的血迹,怎么可能不疼呢?特别是被他的大掌包裹之下的这双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触碰之下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却是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一想到这里,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他也是即刻得心中一阵绞痛,就好像被割破的是他自己的手似的。于是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责备的话,除了疼,还是疼,不由自主地将被他的大掌包裹成一个拳头的小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轻轻地放在唇边吻上这个小拳头,。因为他也不敢直接去看伤口,生怕失去按压之后就会血流如注。 冰凝原本还是想回他的话,结果还不待她想好说什么呢,就只见自己被紧攥成小拳头的一双手被他的唇热切地吻上,小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一时间更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冰凝不答话,他也没有跟她较真,只自顾自地又说开了。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那些奴才们一个个都安然无恙,倒是你这个主子伤成这个样子,朕可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 “回万岁爷,不关她们的事情,是小阿哥,整天像个皮猴子似的,一刻也闲不住……” “噢?是福惠?他那么小的一个奶娃娃,怎么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呢?” “他现在手脚可麻利了,比臣妾的身手都麻利多了,在这些桌子、椅子上爬上爬下的,既不怕高也不怕累,这大冬天的,整日里一身汗一身汗地出……” “闹得好,闹得好!这不就对了嘛!这才像朕的小阿哥,总不能整日呆头蔫脑、循规蹈矩的……” “哎呀万岁爷啊,您也就在臣妾这里说说算了,千万不要跟旁人说。” “跟旁人说怎么了?难不成朕说自己的小阿哥还有错了?” 第2786章 寻梅 皇上是天子,因此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理直气壮之人,冰凝知道他脾气又臭又硬,因此如果不是遇到原则问题她从来都不会违逆他的心思,这个时候当然也是不会例外。 “不是,不是,就是您平时里总教训天申阿哥玩劣成性,现在又夸福惠闹得好,一碗水端不平呢。” “哼,这碗水端不端得平都是由朕说了算,旁人谁敢说三道四?” “回万岁爷,臣妾这不也是为了小阿哥好吗?旁人确实是不敢对您说三道四,臣妾也相信耿姐姐不是那种喜欢说三道四之人,可是您这么明显地偏袒福惠,不要说其它各位阿哥们的心里是否好受,单说福惠,日子长了,他难免不会持宠而骄,现在有您能够不遗余力地给他撑腰还好说,只是您能一辈子都给他这么撑腰吗?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您今日对他的宠爱种种到头来只会令他不知天高地厚,这岂不是要害了福惠吗?” 冰凝说得极是隐晦,但皇上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的话中含义?无非就是担心他现在依仗帝王的身份,能够极尽对福惠宠爱之能事,却是不能保证在他过世之后冰凝母子的平静生活,虽然她没有明确说出来,可是依她这么聪慧之人,哪里猜不出来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静放的传位诏书上写下的可以是任何一个阿哥,但绝对不会是福惠。 距离皇上秘密立储已经过去有将近小半年的时间了,关于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没有谈过,不仅是没有谈过,更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去触及,冰凝是担心皇上怀疑她有为福惠谋取皇位之心,而皇上则是担心被冰凝知道了诏书上的名字不是福惠,他会更加愧疚,更加不敢面对她。还好,两个人如此心照不宣地过了这么些日子,皇上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对冰凝的愧疚日渐减轻,哪里想到今天突然间话赶话地说到这里,一下子又揭开了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疤。 平心而论,冰凝的担心不无道理,就算生在普通的人家,嫡长子与庶生子之间因为家产纷争还会打得不亦乐乎,甚至是不顾血脉亲情自相残杀,更不要说生在天家,最大的家产是整个江山社稷。皇上当然是希望自己的阿哥们都是兄友弟恭,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保证这种局面一定能够实现?就连先皇都要担心自己过世后,阿哥们因为“束甲相争”而不顾给他发丧,皇上又怎么可能确保他的阿哥一定能够维系一个太平盛世呢?更何况现在虽然他只有四个阿哥,就已经是危机四伏,弘时虽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却也是他的亲骨肉;天申与元寿自幼同生长共进退,但是突然间有一天要对元寿以君臣相处,他能够平静地接受吗?想一想十四阿哥与皇上还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兄弟呢都不能轻松地过了这一关,更何况是不是一个额娘生的,心思终究是又隔了一层;再说福惠,虽然他最希望传位的就是这个阿哥,然而他立下的那个与时间赛跑的誓言,老天爷能够成全他吗?万一不能成全,冰凝的担心确实不是杞人忧天,福惠已经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突然间因为他的过世,小阿哥从被捧在天上捧在心间上一下子摔到地上,摔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正如冰凝刚才所说,他今日对小阿哥的种种恩宠,不是爱惨了福惠,而是害惨了福惠。 思及此,皇上的眉头不由得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手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之间重了起来,正因为是不知不觉,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手掌心里还攥着冰凝的小拳头,包裹的是她那受了伤的伤口。皇上身为习武之人,虽然武功并不是他的强项,只是中等水平,但是比起软若无骨的冰凝来讲,可是力气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又因为手上有伤,这个无意识的手上力道加重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实在是忍不住之下,一声“嘶”就脱口而出,继而因为隐忍而紧咬的唇瓣也冒出了好几个血珠。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发现异样,却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造成这番异样的罪魁祸首。 “怎么了?怎的都咬破了皮?” 对于皇上只将关注的目光放在她的嘴唇上而不是受伤最严重的手上,冰凝只得是表示了万般的无奈。 “回万岁爷,臣妾的手……” 至此皇上才想起来冰凝的手还伤着,被他这么用力地握着,这才想起来,他一直在追问她手是怎么伤的,结果还没等问出来原由,俩人竟是跑题跑得这么远,跑到了他的身后事上面。不管将来怎么样,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于是他赶快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才开口又问她。 “到底这手怎么弄的?” “喏,您看看这里。” 冰凝一边说一边向后面扭过身去,而顺着冰凝的目光,皇上向她身后一看,立即看到了满地的一片狼藉。 “这是?” “还不是福惠?现在已经无法无天了,哪里都敢去,什么都敢拿,哪一个也管不了这个小祖宗,这不,一眼没有看住,一个小巴掌下去,好端端漂亮亮的这么大个的一个花瓶瞬间就应声落了地,这可是您赏给臣妾的……” “诶,不就是一个花瓶吗?下回朕再给你补上一个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您赏赐的物件在臣妾看来就是稀罕之物呢,这么说没就没了,您再补上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冰凝说的不错,这个花瓶可不是普通的一个花瓶,而是那年的冬日里,当他们俩人还只是无事一身轻的王爷和侧妃,眼见着天降鹅毛大雪,冰凝一时兴起,吵着那天朝中无事早早归来的王爷要去踏雪寻梅。在此之前,她还从不曾与他做过这种事情,因为他整日忙于公务,鲜有青天白日的大好时光能够在府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即便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天公却又是不作美,没有这天降的鹅毛大雪在一旁助他们雅兴。对于踏雪寻梅,冰凝一直都还只是停留在书本上的概念,知道古代的文人雅士很是热衷于此项活动,奈何她一个女流之辈,没嫁人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了人之后又是与夫君的日子过得磕磕绊绊,竟是一次都没有做过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今天实在是太好了!天公作美特意成全,夫君在旁真心相伴,再也没有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了! 冰凝想到就要做到,而那个时候两人正是感情极好之时,皇上也是乐得将她宠上天,不过就是一个踏雪寻梅而已,有何不可?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虽然摘不下真的月亮,只要是她开了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给她捞一个水中的月亮或是变着法儿地给她画一个纸上的月亮来安抚她。 踏雪寻梅自是要去雪景最美的地方,而京城除了西山之外,哪里的雪景都入不了皇上的眼。于是美人一声令下,皇上即刻领命而去,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两个人就坐在了去往西山的马车上了。 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此时冰凝手捧大把大把的梅花,既有红艳艳的红梅也有黄澄澄的腊梅,却是哪一样都没有她那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好看,真是人比花娇,皇上看得不由得心都醉了,嘴角更是不受控制地弯了又弯。 回了府里之后,他没有随冰凝一同回怡然居,而是径自回了朗吟阁,对此冰凝没有多想,毕竟他已经陪了她大半天的时间,她应该知足了。结果谁承想她才刚刚更衣完毕,热茶还没有喝上一口,就迎来了连更衣都没有来及的他,手中拿的就是今日被福惠阿哥打得粉碎的这只花瓶。原来他是给她挑花瓶去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花儿再好也要只好瓶子来衬才是。” “爷呀,这瓶子好美呀,只有这么素静的汝窑瓷瓶才衬得上如此美艳得有些过了头的红梅和腊梅呢。” “还好,算你还是识货,也不枉爷的这份心意了。” “不过,妾身就是因为太识货了,才觉得这瓶子实在是太贵重了,要不,这几日先由妾身借来一用,待花儿谢了再将这瓶子还给您……” “你说的这是什么浑话!爷拿过来的东西还打算再讨要回去?刚刚已经吩咐秦顺儿跟库房的小陆子说了,这瓶子爷已经赏你了,你若不想要了,砸了都行。” “爷啊,您瞧您,好好的一个瓶子,干嘛要砸了呀?” “你不是看不上吗?” “哪里是妾身看不上,妾身这不是觉得这瓶子太贵重了不敢……” “你整日里什么都看不上眼,金银珠玉看不上,绫罗锦缎看不上,今儿个借着红梅腊梅的光,爷送你个瓶子也看不上,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了。” 第2787章 破碎 皇上虽然是个急性子,但是也没有这么一个急法,居然一言不合就恶言相向。冰凝被他突然间狠狠地将了一军,被噎得死死的,半天都没有缓过这口气。虽然心中万分委屈,但是念在他难得抽时间陪了她大半天的功夫,圆了她就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这个踏雪寻梅,因此再是心有不满也因为知恩图报而强压下心头的这股憋屈,更是硬生生地挤出一张笑脸,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皇上再是没有度量也不至于跟她一个陪上笑脸的女人较真不是? “您,您这说的可全都是气话不是?妾身平日里想讨要都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口呢,您八成是妾身肚子里的蛔虫吧?怎么妾身想什么您都知道?这不,妾身想什么就有什么,这才是真真的心想事成呢。”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了!” 冰凝算是摸透了皇上的脾气禀性,这个又骄傲又自负之人容不得别人半点拒绝,哪怕只是一个花瓶,他都会认为冰凝拒绝的是他的这份心意,而不仅仅是拒绝一只花瓶,所以才会两人本来说话说得好好,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了”的浑话来。冰凝当然知道这只是他赌气的话,不但她自己不敢真的砸了这瓶子,就算是他也不愿意有朝一日看到她会真的砸了这个瓶子,尽管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是听了他的吩咐,但是皇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理之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从来都是家常便饭。 今天两个人的西山之行可谓尽善尽美,虽然这个花瓶实在是太贵重了,然而为了哄得他开心,不再别别扭扭的,冰凝只好自我贬低成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早就觊觎这只价值连城的花瓶已久的样子。果然是知皇上冰凝也,经过她这番好言相哄,皇上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大半,也不再跟她恶言相向了。只是他实在是太骄傲自满了,居然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开始向她邀起功来。 “怎么样?爷就知道这瓶子最衬这些花儿了。其时还在回来的路上,爷坐在马车里看着你怀抱这些花儿的时候就在想,这要什么样的瓶子才能容得下这么娇艳的花呢?也正是你抱着这些红梅腊梅的时候,给了爷一个大大的启发,于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只瓶子。其实真就像你一样,这花儿就好比你的这张小脸,美得不可方物,就必须要素净的衣衫来衬,真若是大红大绿的衣裳,反倒是衬得你俗气起来。” “哎呀,您说这瓶子就说瓶子吧,怎么又扯到妾身的身上了?” 冰凝没有想到,不过就是一只花瓶,竟能让皇上连想到她的身上,说得她小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这不是在变相地夸她么?尽管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可是论起说情话,皇上确实不是个中高手,平日里习惯了他循规守矩、一丝不苟,突然间听到他洋洋洒洒这么一大篇赞美之词,冰凝当然是受宠若惊,继而脸皮薄得有些挂不住了。 原本皇上只是就事论事地发表了一通“素净衬美艳”的论调,却是没有想到冰凝的脸会不受控制地这么红,现在她的怀中已经没有了这些红梅腊梅的映衬,却是由红彤彤的胜过胭脂的小脸取而代之,简直是比那些梅花还要美上不知道多少倍。 “脸红什么呢?” “哪里红了?” “说谎话都不知道提前打个草稿?” “您,您这是鼓励妾身跟您说谎话吗?” “嗯,要看什么时候了,你现在说的这个谎话,爷还是很爱听。” “啊?” 冰凝越来越觉得有一道危险正迫在眉睫,不过她也仅仅是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也不敢肯定,于是怔怔地望向他,不敢再说一个字,生怕说错了,引来不可收拾的结果。皇上怎么会舍得放过每一个捉弄她的机会呢? “怎么?伶牙俐齿也有哑口无言的这一天?平日里不是能耐着呢?” 面对皇上如此挑衅,冰凝仍是三缄其口,说她怂也好,说她没能耐也好,反正她全都认了,总比引火上身一发不可收拾要强多了。然而冰凝打的什么意思皇上岂能不知,她越是想逃避,他越是不能如了她的愿,反而还要继续捉弄她,就好比猎手打到了猎物之后不赶快收网,相反还要再看着猎物垂死挣扎一番才心满意足似的。 “好啊,看来你真是长本事了,居然学会徐庶那一套,一言不发了?以为不说话爷就没了法子治你?” 说着他朝冰凝轻轻一笑,继而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直接就吻上了她那张煞是又可气又可爱的樱桃小口。冰凝早就嗅出来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惨遭城池失守,实在是懊恼不已。躲也躲了,闪也闪也,话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哪句没有迎合他的心意就“惨遭毒手”,结果躲来躲去仍是“难逃此劫”。倒不是冰凝矫情,实在是这个时候太令她尴尬,两个人疯跑大半天才刚刚从外面回来,水也没有喝上一口,晚膳更是来不及用就……,这若是被哪个看她不顺眼的奴才传了出去,她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不过冰凝再是不情不愿,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的结果只有乖乖被逼就范,不过,她若是知道以后有朝一日大白天地在朗吟阁被他以邀看雪景为名做了同样的事情,也就没有现在这么气恨不过了,至少现在不是大白天,至少这是她在自己的院子里。 一场情事旖旎醉美,一束梅花静吐幽香,那一天虽然很快就过去了,但却因为踏雪寻梅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那一束梅花虽然在她的悉心呵护之下也只绽放了十来天的功夫,但是这只素静雅致的汝窑花瓶却永远地留在了她的身边,从雍亲王府的怡然居再到紫禁城的翊坤宫,陪伴了她或快乐或忧伤的每一个日子。 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踏雪寻梅,就像她人生中唯一一次塞外行围打猎一样,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此后的岁月里,要么两个人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不能生活在一起,要么因为他忙于公务再也没有了能够偶尔停一停脚步的时候,那些人生中的第一次们也就永远地停留在了心间,成为最后一次。 塞外之行结束了也就结束了,但是踏雪寻梅却因为这只花瓶而留下了永远的念想,却不承想最后仍是难逃被砸碎的厄运,只是这个砸瓶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换作了她的小阿哥福惠,从今往后就剩下心中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回忆了。 不要说冰凝,就是皇上也忘不了这只花瓶的来历,也忘不了他曾经赌气似的说的那句“既然看不上,砸了就是。”他只是一时的气话,谁想到竟是一语成戢。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结局,不管他是迷信也好,还是不信邪也好,总而言之,明天就要举行册封典礼了,今天冰凝不但招惹了血光之灾,就连他送她的这只花瓶也彻底地报废了。这只瓶子摆在冰凝的房里已经有好几年了,却是不早不晚,恰恰在今天摔了个粉碎,难不成这些都是老天爷的本意,直接预示了明天那场风风光光的册封礼完全就是忧多于喜?而他这个背地里的始作俑者不过就是顺应了天意而已? 皇上不敢再想下去了,原本那个决定做出之后他就觉得对冰凝格外愧疚,此刻眼见着冰凝的手上破了这么深这么大的一个伤口,而他曾经那句晦气的话又好巧不巧地得到了应验,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令他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果真有天地鬼神之说。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样甘心愿意受老天爷的摆布,毕竟冰凝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些事情报应到谁的身上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报应到她的身上呢?难不成年初的时候胡道长在十四贝子府做的那一场捉妖法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皇上虽然一直是疑心病很重的一个人,可是俗话说关心则乱,当他将这些疑神疑鬼的心思放到冰凝的身上之后,又立即开始了自我否定。不会的,不会的,朕怎么能够相信那个胡道长的话呢?那分明是老十四对朕心存怨尤,又没有本事造反,才会假借胡道长之口栽赃陷害到丫头身上的,完全就是一派胡言乱语!一定的,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儿!朕可切不能上了老十四的当。 好不容易皇上不再纠结这场意外的血光之灾了,结果还不待他安抚冰凝几句,就听门外又响起了请安的声音。 “启禀万岁爷,启禀贵妃娘娘,微臣给您请安了。” 不用开门皇上和冰凝就全都听出来了,门外是太医院最擅外科的胡太医急急地赶过来给她诊治。皇上思及冰凝的手伤,于是想也没想就赶快急急忙忙地吩咐道:“胡大人赶快进来吧。” 第2788章 包扎 说起来这胡太医可是快要成了冰凝这里的常客了,前前后后至少有三回上门应诊的经历。一次是十几年前的塞外之行,胡太医给当时的玉盈医治手上的烫伤,一次是几年前为冰凝医治腿伤,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进了屋来,胡太医又是一番行礼请安之后,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意识到这房里一个奴才都没有,而且匆忙之间竟然忘记了,他和冰凝还是大手包紧握着小手情意绵绵的样子,就连皇上自己都觉察出来房间里的气氛很是暧昧,更不要说脸皮比纸都要薄的冰凝了,早就羞得满脸通红地转过了头去。 幸好胡太医是懂规矩之人,进屋之后一直都是头朝下眼看地,除了自己的靴子之外,就连余光都不敢望向别处,毕竟这里是贵妃娘娘的寝宫,稍有不慎可是要招来杀身之祸呢。 皇上呢?虽然明明知道胡太医是守规矩之人,但是眼见着冰凝如此窘迫,当然是一颗心思全都偏袒到了自己的女人这边,于是他充分利用了手中的职权,故作镇定地任由胡太医胆战心惊地请安,然后故意没有将胡大人叫起,而是朝门外开口吩咐道:“月影湛露,你们赶快进屋来伺候你家主子。” 果然皇上猜得不错,当月影和湛露一个被他支走照顾福惠阿哥一个应他吩咐去请太医之后,完了差的两个人全都迅速地回到房门外静候吩咐,有皇上在此,她们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没有吩咐哪一个也不敢贸然进屋,就是月影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过不进屋也不敢离得远了,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就又有吩咐了呢?特别是眼见着胡太医急匆匆地赶来,她们就更是恭敬地静候门外,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听到了皇上的一声令下,于是眨眼之间月影和湛露两人就双双应声进了屋里。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月影你赶快扶你家主子进里屋去歇息片刻,湛露你去快点把屏风架好。” 虽然胡太医早就一睹过这位贵妃娘娘的容颜,不过那就是老黄历了,此时的冰凝可是今比昔比,一则塞外条件不允许,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二则冰凝早已经不是王爷的侧妃,而是整个大清帝国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岂是能够随意观瞻? 然而屏风倒是很快就架好了,然而冰凝因为需要紧按住伤口以防再度血流如注,不似平日伤风感冒的时候把脉那般伸出手来即可,一双手同时向屏风外伸出还是颇有些难度,毕竟作为端庄优雅的贵妃娘娘总还是要讲究坐姿的,不可能拧着扭着或是趴着身子,本来手就吃痛,还要如此别别扭扭地应诊,对冰凝而言苦不堪言,而实际上因为一直按压着伤口,胡太医应诊的时候也不好要求冰凝松开按压的手指直接观察伤口深浅大小等情况,于是一场应该下来,冰凝别扭,胡太医更是胆战心惊,看也不能看,诊也没法儿诊,满头直冒虚汗。 皇上在一旁从头至尾看下来也是知道那两个人都是别别扭扭,索性只好发话了。 “好了,胡大人,娘娘的手是被瓷瓶碎片割破了口子,流了不少的血,想必伤口定是不浅,你给留下一些云南白药就行了。” “回万岁爷,既然娘娘的伤势如此严重,微臣认为还是应该将手包扎一下方才是万策。” “朕又不是没见过受伤,怎的还不知道应该还是不应该包扎?” “回万岁爷,微臣逾越了,微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好了,你留下药就赶快退下去吧。” 皇上没功夫跟胡太医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功夫,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冰凝的伤情,因此只要是胡太医赶快退下去就万事大吉了,若是总在他眼跟前没有眼力劲儿地碍事才是真真地要惹得他龙颜大怒呢。 胡太医退下去了,湛露不声不响地前去恭送,月影则接过他留下来的云南白药赶快捧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见月影拿来了药,于是又吩咐她再去翊坤宫的小药房取了白绸布回来。直到这个时候,冰凝才算是看明白了,原来皇上是要亲自给她上药和包扎,弄得她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您,您这是……,这是要做甚?” “做甚?刚刚胡太医的话你没有听见?不包扎起来,伤口会裂开,你总不能一刻不停地用手按着吧?” “那,那让月影来做可以了。” “月影?她会包扎吗?” “她,她会学呢。” “会学?谁教她?” “您一边教她一边学就行了呢。” “她想学,朕还不想教呢!” 皇上这话说得,真真的把人噎得半天缓不上一口气来,虽然月影是个奴才,可是被皇上这般不给面子,连冰凝都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谁让他是皇上呢?这一屋子的人,哪一个胆敢忤逆他的话?那不就是抗旨不遵吗? 见冰凝仍是别别扭扭地不肯让他上药包扎,皇上也是有些生起气来。原本因为这个花瓶在这个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被砸碎了,他就觉得格外晦气,不过因为是他的宝贝阿哥闯的祸,他自然是一星半点儿都不敢跟小阿哥吹胡子瞪眼,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正烦闷呢,此时见冰凝这般推三阻四,于是憋在心里的那点儿邪火全都一骨脑地朝冰凝发泄开来。 “怎么?信得过胡太医,信得过月影,就是信不过朕?” “不是,不是,臣妾只是不敢惊劳您的圣驾,您每日日理万机没有半点功夫,却要在臣妾的身上耽搁这么长的功夫,臣妾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呢。” “行了,既然知道朕没有多少功夫,就别再多说废话了,废话说得越多,功夫耽搁得越多。” 见皇上脸色真的不好看了,冰凝也不敢再固执己见,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将一双手交给了皇上,任由他处置。 不得不说,皇上因为自幼就因为习武而少了身上磕磕碰碰的大伤小伤,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而冰凝不过是破了个口子,只是这个口子有些大有些深罢了,对付这么点儿小伤对他来说确实是只是小菜一碟罢了。于是在冰凝终于闭嘴不再聒噪之后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完成了包括上药和包扎在内的所有事情,因为割破的伤口被紧紧地按压已经有些时间,因此表面上已经有效地止住了流血的状况,皇上本就是轻车熟路,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圆满地完成了上药和包扎。 虽然他对于各类跌打损伤之类的伤情早已经是见惯不怪了,但是亲眼看到冰凝这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破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仍是觉得触目惊心,当即是心疼得不得了,哪怕是药粉轻轻地洒落在伤口上,他都会下意识地认为要令冰凝疼痛不已。 公平地说,如果换作是他的其它女人也受了与冰凝同样程度的伤,他能够做出的最大的关心就是亲自前去探望和安慰一番,至于伤口处置嘛,当然是直接交给太医负责,他才不会劳烦自己这金贵之躯呢。为什么在冰凝这里就变成亲力亲为了呢?这里面至少有两层意思,既是因为在冰凝的身上倾注了他全部所有的爱情,也是因为在他的原计划里会在明天举办的册封典礼上对她有所亏欠,两相同时作用之下,他怎么可能置身度外、袖手旁观呢? 而实际上,若不是因为明天会对她有所亏欠,他也不可能放下繁重的公务过来看望她,自然地也会错过了她受伤的这一幕,因此这个时候皇上反倒是有点儿不知道到底是及时赶到更好一些,还是不亏欠她更好一些。不过他最清楚的则是,既想及时赶到,也不想亏欠,然而古人那句话说得太对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焉。 此时此刻,望着被他严严实实包扎起来的冰凝的这只小手,他是左看觉得心疼,右看还是觉得心疼。冰凝哪里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因为自己已经耽搁了他太多的时间,又因为他这个左看右看看个爱不释手看个天长地久,实在是令她又是禁不住地不好意思起来。 “臣妾这手已经丑成这个样子了,您左看右看地不嫌污了您的眼吗?” “你比现在更丑的样子,朕不是一样都看过吗?朕也没有嫌弃你呢!再者说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问朕是不是污了朕的眼,现在怎么反倒是矫情起来了?” “比现在还丑的样子?” “你可真是!说你什么好呢!简直就是好了伤疤忘记了疼呢!比现在还丑的样子难道还少吗?不记得你像个瘸子似地跛着脚走路的怪样子了?不记得你脸上那三道血印子跟画了戏妆似的丑样子了?” “哎呀,万岁爷您就别说了,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嘛。” “哼,说到那三道血印子,朕还没有好好跟你算算旧账呢!当初平肌膏明明还有小半盒子呢,你怎么不用了?” “啊?您连这个都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第2789章 失望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那半盒平肌膏没有用完的事情居然被他知道了!这桩年初发生的陈年旧事居然在这个时候又被皇上给挖了出来,而且按照他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说辞,好像不但知道发生了这件事情,还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情。若说皇上怎么会知道她这里发生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她身边的奴才向他告密的结果,但是若说为什么会发生,当然是她自己的心思,至于她自己的心思是什么并不曾告诉过任何一个奴才,连月影都没有说过,怎么可能被他知道呢? 冰凝越想越是觉得诡异,越想越是觉得奇怪,于是一个惊呼出声,将所有的矜持和城府全都忘到了脑后头。皇上见冰凝难得大惊小怪一回,心里别提有多么洋洋得意了:哼,胆子不小呢,还敢跟朕耍小心思?丫头你还真是嫩得很啊!皇上在冰凝面前很少伪装自己的真情实感,心里怎么想的就直接说了出来。 “朕怎么知道的?朕有千里眼,朕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但知道你不再用那药膏,还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打算继续用了,真真的是枉费了朕的一片苦心!” “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你休想再跟朕打什么马虎眼!朕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因为那个‘以色侍君、色衰爱驰’的歪理吗?你以为朕就是一个庸俗之辈吗?只看到你的漂亮脸蛋儿,没有看到你的学问,没有看到你的德行?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完全就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十足,你可真真的是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这一次说的是千真万确的心里话,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是对冰凝太失望了,因为被自己最在乎最心爱的女人误会,他心中的委屈可真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就是恨不能自比感天动地降下六月雪的窦娥,甚至还觉得更甚,这个时候的他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只有立即得到冰凝的实质性宽慰才能稍稍心理平衡一番。然而冰凝是个女人,本身她还自己还需要皇上来哄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法子反过来哄得他开心呢? 不过平心而论,冰凝确实是是她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因为清楚地知道,过不了两年大选秀女就会按部就班同时也是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早早晚晚也会有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服侍在他的左右,与其到了那个时候被他喜新厌旧地抛在脑后,还不如趁着现在早些做打算,早早让皇上因为她脸上的这个疤痕而逐渐地厌了她,毕竟女人的四大品行“德容言工”之中,容貌仅仅次于德行,排在了第二位,可见身为皇家的女人,容貌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与其因为韶华已逝而恩宠不复存在,烦了她厌了她而打入冷宫,还不如是因为她脸上的这道伤疤毁了母仪天下的风姿。 虽然冰凝并不是一个只重容貌不重才学的肤浅女子,但毕竟她所生活的这个环境中,女人太多,美丽的女人也太多,她不怀疑他对她的感情,但是她不能保证他们的感情保鲜期能够坚持多入,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曾经属于她自己的这份荣宠实在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那就趁其它的女人还没有到来之前想些法子将让他渐渐地失去对她的兴趣吧,多多少少她还能保全一点她那可怜的颜面。 然而冰凝万没有想到皇上简直就是明查秋毫,几乎洞悉了她所有的小心思,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本来那点儿小心思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脸面,结果到头来被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这一切,更是丢了面子,结果完全是事与愿违。谁没有点儿属于自己的秘密呢?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之间也不例外,因此冰凝无论如何都不肯痛痛快快地承认他刚刚那一番责备之语。 “回万岁爷,臣妾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子呢,臣妾只是觉得那么金贵的药膏全被臣妾一个人用了,实在是怪可惜的……” 听着冰凝如此蹩脚的借口,皇上只觉得暗暗好笑,也是因为这个暗暗好笑,总算是冲淡了刚才因为被她误解而产生的浓浓怨气和委屈,心情有了些好转,他的脸色当然也好看多了,嘴里说出的话自然也是轻松了许多。 “怪可惜的?哼,朕的女人若是连个平肌膏都用不起,那朕可真是枉为一国之君了。” 眼见着皇上误会了她的意思,冰凝心中登时警铃大作,生怕又是因为哪句不合而惹恼他,当即赶快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说,是说,这药膏太金贵了,平日里实在是太难得了,万一日后臣妾还有需要用得上的时候却是没有了这药膏该多着急呀。” “呸呸呸!怎么净说这般晦气的话!你伤了一回还不够,还要伤多少次?噢,难不成你上一回舍不得用,就是为了留着今天来使?哎呀,呸呸呸,朕怎么也跟着你不学好,也说起这些晦气话来了?” 皇上因为冰凝和他接二连三地说到了晦气话而懊恼不已,气得他连着呸了好几口仍是觉得赶不尽的晦气缠身。而冰凝眼看着皇上又误会了她的意思,还招来了一身的晦气,心里自是觉得罪过大了,吓得她赶快又换着法子去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就是,就是,唉……” 平日里伶牙俐齿,跟皇上打嘴仗都鲜有败绩的冰凝突然间张口结舌起来,毕竟她不是一个擅长说谎之人,也不是八面玲珑之人,因此“就是”半天竟然卡了壳,感觉自己说什么都是错,可是不说的话又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一时间小脸涨得通红。 皇上虽然气恼冰凝误会了他,但是总归他是一个大男人,终究还是怜香惜玉之心占了上风,不忍看她如此困窘的样子,于是状似不经意地悄悄替她解了围。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这是考验朕呢,考验一下朕到底是一个只知道贪图美色的昏庸之徒,还是一个懂得欣赏佳人的明智之辈,好了,朕的表现你还满意吗?不管你是美是丑,也不管你是年老还是年少,朕从来都是视你为稀世珍宝,你还不相信朕吗?” 冰凝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自小到大,看多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让她如何相信身为帝王的他还能够有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爱情?那不是自欺欺人吗?不过,此时的皇上还自顾自地沉浸在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向往之中,旁人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反而还会认为她不理解他而备感委屈和受伤,这个时候冰凝也知道,若是剥开爱情的光鲜外衣去呈现它最现实最本质的一面,委实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特别是现在,他的情绪又是如此的激动,虽然她压根儿就不打算去随声附和、推波助澜,但至少还是能够做到尽量不要去扫他的兴。 “回万岁爷,臣妾自是信您的,这么多年了,您是什么人,臣妾不敢说妄自出揣度圣意,但是您对臣妾的这份心,臣妾怎么会不知呢?” 冰凝跟他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她特意强调了“这么多年了”,不过只是承认和肯定了他从前一直到现在对她有多么的好,然而她没有头脑发热地把这份圣恩荣宠想当然地延伸到他们的未来,因为她实在是太过理智了,因此即便现在真真实实地手握着这份爱情这份幸福,她也不想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的想像,想像一个她与他的美好未来,因为身为后宫女人,唯一的未来就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皇上认为冰凝终于“理解”了他也“认可”了他对她的这份感情而激动不已,总之一贯心细又敏感的他居然没有意识到冰凝那个“这么多年了”只是对他们过去和现在的认可,以为冰凝终于被他的真诚打动,心中禁不住大喜过望。 “你这丫头,既然早就知道,何苦不早早跟朕说清楚,害得朕以为你又要闹哪一出给朕看呢!不过话说回来,朕或许是真的老了,看着你都当额娘的人了,还是那么美,还是能够那么轻易地就搅乱了朕的心,所以朕总是禁不住地有些患得患失,害怕护不了你们母子一辈子,害怕不知道哪一天就走在了你们的前头,害怕下一世遇不见你,更害怕遇见了你,你却嫁作他人妇……” 说着说着,皇上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是何等自负与骄傲之人,从来都是豪气万丈、自信满满,然而却在冰凝面前主动承认他的这些害怕,放下了他所有的身为男人的尊严,展现了他心理既脆弱又自卑的一面。即便他不是帝王,然而天性使然也决不会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现得这般不堪一击,然而他终究是抛开了一切伪装,毫无保留地向冰凝展现了他最真实的心理写照。 第2790章 奴才 皇上从来都是一个自控力非常高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得到今天这个位置,但是他今天确实是太过失态了,是一种对命运的深深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而原因当然就是今天这只被打碎的花瓶,给了他太多的太不好的心理暗示。这只花瓶承载了他们太多的美好回忆,却是在册封礼的前一天被打碎,虽说一直以来都有“岁岁(碎碎)平安的说话,然而心中本就因为对冰凝做了亏心事而背负了沉重心理包袱的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认为这是老天爷的特意安排,是老天爷的惩罚,只是惩罚到冰凝的头上,他实在太不甘心屈服于命运,却又因为束手无策而无可奈何。 皇上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许多,令冰凝的心情也非常不好起来,虽然她知道皇上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就是她房间里这只被打碎的花瓶,但是她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枉她再是聪慧过人,又怎么可能想得到皇上悄悄在心里打的那个小算盘将她狠狠地算计了进去呢?正是因为不知道他的那个算计,被蒙在鼓里的冰凝才会大抱大揽下来所有的罪过。 “回万岁爷,您说的这都是什么呀?什么老不老,害怕不害怕的?臣妾知错了,平日里对福惠都是纵容逆爱太多,小阿哥才会这么没有规矩。其实,都不是福惠的错,小娃娃都是一刻闲不住的,要怪就怪臣妾大意了,以为小阿哥只会对颜色鲜艳的物件感兴趣,这么素静的瓶子定是不会吸引小阿哥的注意,结果没承想偏偏福惠就还真的稀罕上这个瓶子了,其实臣妾也不想是这个样子,若是早些知道就不会让小阿哥爬那个条案了。” 冰凝啰哩啰嗦、颠三倒四甚至是语无论次地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的这个主动认错能够让皇上消消气,让他不要太过伤感,可是因为她并不知道皇上难过的真正原因,因此就是说出大天去,也无法真正宽慰得了他的心。 眼看着就要晌午膳了,湘筠和雪薇两个格格从学堂归来,按照平常的规矩她们是要来冰凝的房里先请个安再去用午膳,于是当小格格进屋的时候赫然发现皇上在场,当即两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目光,忙不迭地向他行礼请安。 皇上因为公务繁忙,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前来翊坤宫,而且即便过来一般也是傍晚甚至更晚一些时间,因此雪薇自从进宫以来,见到他的机会寥寥无几。而皇上的心情一直非常不好,此时此刻突然间见到粉妆玉琢的两个小格格,心情再晃好也不能在小格格的面前表露出来,因此他和冰凝之间的伤感情绪总算是有效地冲淡了一些。 难得与两个小格格见一次面,又是她们正式前往延嬉宫上学堂以来的头一回,难得的天伦之乐令皇上当即做出一个决定,午膳就摆在翊坤宫中。还是像上次那样,冰凝这里的午膳走走过场地摆在一旁,而众人实际用的则是从养心殿传过来的御膳。这么热闹的场合自是不能少了福惠阿哥,于是时隔四个月之后,一大桌子人再度其乐融融地共进午膳,好不热闹,不好温馨。 用过午膳之后,按照平时的规矩小主子们要去午休,冰凝也歇息,皇上要去办公,众人当即就算就此别过,不过,当小格格小阿哥相继恭恭敬敬地告退之后,冰凝准备服务皇上穿上披风离开的时候,却不承想他却开口发话了。 “月影,你重新给朕续一盏新茶来。” “啊?” 不但是月影,就是冰凝也是大吃一惊:再续一盏新茶?万岁爷不摆驾回宫养心殿了吗? 见月影半天没有动静,一头雾水的样子问也不是续茶也不是的矛盾样子,他也懒得理会这个笨手笨脚的奴才,就又发出了第二道吩咐。 “高无庸。” “奴才在呢。” “你去把新到的奏折给朕拿到这里来。” 高无庸毕竟是在皇上面前当差的奴才,见过的世面当然是要比月影多很多,因此对于这个吩咐虽然也是满腹狐疑,但却立即不折不扣地迅速执行。月影见状,似乎终于开一些窍,于是追在高无庸的身后赶快退下给皇上续新茶去了。 冰凝当然也是对皇上的反常行为极为疑惑,不过见高无庸去取奏折,她似乎也和月影一样大致明白了一些什么,只是心情由最初的迷惑不解变成了现在的忐忑不安。 “启禀万岁爷,您,您是要在这里看奏折?” “嗯。” 皇上惜字如金的一个“嗯”字让冰凝的不安心情又加得了几分。 “在臣妾这里看奏折,怕是传出去要坏了您的名声呢。” “朕在这里看奏折怎么就是坏了名声?” “老祖宗不是说过,后宫不得干政嘛。” “朕让你看奏折了?” “没,没有。” “你的奴才全是背地里嚼主子舌根的?” “不,不,不是的。” “那你担心什么?” 话说到这里,冰凝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于是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同时悄悄地挪步到书桌边,将桌上自己的笔墨纸砚收拾起来,皇上看着冰凝因为一只手受伤被包扎上,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忙这些事情,既是心疼也是气恼。 “湛露是干什么的?” “她不是暂时先去服侍雪薇了嘛。” 自从雪薇格格入宫以来,因为担心人生地不熟,雪薇的贴身丫头不熟悉宫中的环境和规矩闹出笑话,冰凝就一直让湛露时不时地去帮把手。因为冰凝宫中的奴才并不多,专门调出一个人充当雪薇大丫头的调教师傅不太现实,因此她就让湛露一人身兼两职,除了雪薇去学堂和睡觉的时间以外,冰凝一般都打发湛露去格格房里,将主要的精力用在服侍雪薇身上,通过一年半载的言传身教怎么着也能出徒了。 “你的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哪里呀,臣妾都没用到伤手,再说了,臣妾早些将书案给您拾掇出来,也能尽量不耽搁您的公务不是。” “明天,朕让苏培盛再给你挑两个丫头吧。” 突然间毫无先兆地皇上转移了话题,令冰凝一下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随即又惊慌失措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臣妾这里有这么多的奴才,足够了,足够了。” “够什么?你这里养了两个小格格,可是奴才却一个都没有加,当初凝霜和湛露都是用来服侍你的,结果一个一个都变成了小格格的奴才,你这里还是月影一个人,你不也说了吗?月影也老大不小的了,该寻个婆家了,当初朕也答应了你,可是左一件事情右一件事情,拖来拖去,又拖了快两年了,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也还是离不了她,还不赶快给你再添几个奴才,你这个主子就要当奴才使唤了。” 皇上说话的语气很不好,满满都是似气话一般,但是冰凝从中还是听出来他对她的全部关心,担心她的手伤,担心她没有得到最好的服侍,同时也担心月影的终身大事,他的所有关心她都知道,也非常感动,然而她也有她的担心。 “回万岁爷,臣妾当奴才使唤倒不怕,相反,臣妾实在是担心坏了您的名声呀。” “怎么又是坏了朕了名声?” 皇上万分不解,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名声就坏了两回,他这个皇上当的,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动不动就要坏了名声,实在是太窝囊太憋屈了!对于皇上的这个大声抗议,冰凝只微微笑了一下就赶快给他解释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不是特殊嘛!连官员的俸禄都减半,宫分也减半,可臣妾这里却还要添奴才,您说,是不是臣妾要坏了您的名声了?” “可是你这里添了两个格格呢!添两个奴才谁能说出什么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嘴长在旁人身上,臣妾管不得,您也管不过来。再说了,真若是引得麻烦,不要说您要有落人口实,就是臣妾这心里也是不落忍呢。” “可是朕的女人被当成奴才使唤,朕的心里也不落忍!” “臣妾晓得呢。只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要不这样可好,待西北平叛大捷之后,待俸禄和宫分都恢复原样之后,您再给臣妾添奴才,行不行?” 冰凝理解皇上的关心,知道他对她的关心,而皇上也理解冰凝的苦心,知道她对他的情份,而且冰凝的担心也是极有道理,另外她也不是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只是时间推后一些罢了,念及此,他才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心中对她的愧疚又添加了一分,以致他对于明天册封礼的一些针对冰凝的安排和决定开始产生了动摇,如此知书达礼、善解人意之人非但不能获得她应有的荣宠,相反还要沦为他政治手段中的一枚棋子,这让他怎么能够继续狠得下心来呢? 第2791章 陪伴 皇上又一次陷入了感情与理智的痛苦泥潭之中难以自拔。在感情上他当然是被深明大义的冰凝所深深地感动,因而愈发地认为自己那个决定是多么的残忍,于是就愈发地觉得愧疚于她。然而但是在理智上他又清楚地知道,他实在是没有了法子才不得不利用她,不得不令她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不知道这是冰凝的幸还是不幸,要知道除了冰凝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这里得到半点荣宠,因此那些人得不到半点荣宠之人连能够成为他的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是幸还是不幸,有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如果他按照事先的决定去做了,对于冰凝而言是不非常公平的,不过还有一点他也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公平。尽管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心中已然做出的这个决定对冰凝而言必将带来极大的伤害,毕竟她是那么脸皮薄的人。 冰凝凭白无故横遭祸端,既无辜又可怜,然而对于深深爱着她的皇上来讲,他这个始作俑者也是付出了同样沉重的代价:对冰凝的万分愧疚、对自己的深深自责将充斥日后的每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是尽头。本来是为了打击敌人,结果却是杀敌一千,自扣损两千,更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是如此赔本的买卖却还不得不做,皇上何尝不是承受着痛苦的煎熬?爱得越深,伤得越深,从来都是牢牢掌控一切的他竟然也陷入了这个怪圈之中,挣不开逃不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他仍是决定认命了,既然是他坐在了帝王的宝座上,既然她嫁给了他做女人,就必须要学会牺牲。 “那就暂且按你说的行事吧,这些差事你都不要再做了,本来就伤了手,再若出了什么岔子,朕可实在是难以心安。另外,既然你不同意添奴才,那么新的奴才没有过来应差之前,月影和湛露她们就只能是多担待一些,对了,说到月影的婆家,朕不是没有想过,也不是想故意拖延,只是她是你的奴才,朕总想给她挑一个千好万好的婆家,配得上她,不会让她受委屈更不会吃苦头,所以才不敢轻易赐婚,生怕好事没办成,反倒是害了那个好丫头。” “臣妾替月影多谢万岁爷费心了。” “只替月影谢,你自己不谢?” “那要看您选了哪一位公子做月影的如意郎君,若是选得不好,臣妾为什么要感谢?臣妾还要埋怨您呢!” “怎么,朕日理万机、宵衣旰食还不忘你的奴才,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将功抵过了嘛!” 终于因为月影婚事这个话题,两个人说说笑笑一番,总算是将皇上从痛苦的煎熬中稍稍解脱出来,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高无庸将皇上的奏折取了过来,有了高无庸鞍前马后地服侍,冰凝也不用为他忙前忙后了。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皇上经常在冰凝院子里忙公务,今天他因为想要多陪陪冰凝,作为弥补明天那个决定对她所造成的伤害,但是他又确实是公务缠身,连半日闲都偷不出来,于是他想到了从前的那个法子,把公务搬到冰凝的房间来做,既能够多陪陪她,又不耽误差事,一举两得。 皇上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翊坤宫,冰凝当然是迷惑不解,因为皇上虽然也是在办公,但是白天的时间他一般都是留给接见群臣商讨大事,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开始批阅奏折,然而今天皇上不但破天荒地将奏折抱到了翊坤宫,连接见群臣都取消了,如此反常的行为到底是为了哪般呢? 想了半天也想不通,终于冰凝决定放弃了,不管因为什么,总之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道理的,她充分信任他就是了。只是从前在怡然居的时候,经常是皇上在书桌前忙公务,冰凝悄悄地躲到里间屋避嫌,现在到了皇宫,她当然更是小心谨慎,因此尽管月影换了新茶回来,湛露待雪薇格格午休后也回到这里,她仍是一个奴才都没有留在他身边服侍。从前在怡然居的时候,至少还有竹墨在他身边伺候,现在为了完全避嫌,她宁可留高无庸进她的房间,将自己的奴才悉数招回到里间屋,也不愿一丁点儿的失误招来流言蜚语。 时间总是过得太快了,仿佛才刚刚坐在冰凝的大书桌前,思绪才刚刚飘到他们曾经的美好岁月,日头就渐渐地偏到了西边,名义上是为了多陪她一会儿,实际上埋头公务的他连多一眼都没有看冰凝,连多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上一句,更不要说下棋、品茗、谈古论今之类的了。不过因为皇上在办公,每日下午例行的小格格小阿哥前来冰凝这里嬉戏玩耍的事情就不得不取消了,两个人也算是难得地过了半天的二人世界。原本皇上打算晚膳也留在这里用的,结果临时传来了西北前线的消息,皇上不得不召赶快集群臣商议军务,心里更是愧疚。 “那,朕一会儿就先回去了,你这里一个是把手上的伤养好,这两天千万不要忙这弄那伤了伤口,另外,明天是册封礼,不宜求医问诊,所以要待到后天再请胡太医过来诊治,朕若是有功夫也会过来看你;第二个就是好好歇息,明日要行册封礼,不但要起个大早,而且整个行礼过程耽搁的时辰比较长,还是个大冷的天气,朕有点儿担心你这身子骨吃不消呢。所以今天晚上务必要好好歇息好,养精蓄锐;再一个就是明天一定要穿暖和了,手炉一定要记得带上,候礼仪官的时候就把手捂上,别累坏了冻坏了身子。还有……” 皇上还在犹豫,明天他做的那个决定,要不要提前跟冰凝通个气,让她有个思想准备。按理他的那个决定也不是什么最高绝密,提前让她知晓也无妨,然而因为心中有愧,他又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因此一个“还有”之后,半天都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冰凝听他唠唠叨叨这么长时间突然间又没了下文,很是奇怪,于是没有多想就追问了一句:“还有什么?” “还有,明天不管朕下了什么圣旨,你都要相信朕,这颗心,日月失辉。”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说。一则他是说不出口,二则他是担心冰凝忧思过重,连今天晚上都要歇息不好,明日那么繁重的礼仪怕是撑不下来了,因此即使“不要怨朕,也不要伤心难过”这样的话都没敢说出口,生怕引发冰凝的无限猜想,继而夜不能寐。 实际上皇上不用想都知道,明天册封礼过后,因为他的那个决定,冰凝必定会陷入一场纷争之中,从此往后,必定每一个夜晚她都将要夜不能寐,因此他何必提前跟她说呢?那不是又害她多了一个夜不能寐的日子吗?能多快乐一天就多快乐一天,哪怕是自欺欺人的快乐或幸福也是好的。 于是皇上带着他的那个决定,那个目前对所有人来讲都还算作是秘密的决定,步履沉重地离开了翊坤宫。毫不知情的冰凝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他的神色有任何异常,因此虽然偌大宫殿只剩下她一个人难免会心生孤寂落寞,然而一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册封礼,还有皇上这大半天时间的陪伴令她的心情又好了许多,尽管手上的伤口有点儿煞风景,不过与明日举行的那场册封大典比起来,实在是瑕不掩瑜呢。 虽然冰凝不是一个在乎世俗与名利之人,但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女人,什么最重要呢?当然是名分了!而册封大典正是向全天下正式昭告她身为皇上女人的重要时刻,她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凡人,更是一个如此深爱皇上之人,怎么可能会不看重这么重要的场合呢?因此提前几天她就已经吩咐月影将礼服备好,今天更是早早地就熨烫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凤冠头饰也早早地就选择完毕,依照冰凝的性子,当然不会选择多么耀眼的光芒四射的珠宝首饰,一则她自己并不喜欢,二则她更是不想抢了雅思琦的风头,她再是皇上宠爱的女人,却也不是他的皇后。既然能够摆得正自己的位置,那么冰凝挑选的首饰全都是既端庄又合她的身份还衬她的容颜。剩下的就是妆容了,只能是留待明天起个一大早,不过此时此刻在梳妆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明天上妆所需要的全部胭脂水粉,就待月影用她那双巧手为她家小姐画就一个无懈可击、完美无瑕的妆容,再由湛露为她家主子梳一个规规整整的发髻了。 当窗外传来二更天的更漏声之时,这里的一切已经全部准备就绪,而冰凝也按照皇上的吩咐提前早早歇下了,明天是她这一生中除了出嫁之外最为重要的一个时刻,她有信心,一定会十全十美地完成,不留一丝遗憾,不丢他一点脸面。 第2792章 免礼 虽然冰凝早早就躺下了,然而却是因为心情激动而久久不能平静,比她十三年前出嫁前的那个夜晚还要不能平静。十三年前那个夜晚,由于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又因为遗失了心中的挚爱,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出嫁非但没有半点期待,甚至是心生隐隐的厌烦。 十四年后的今天则是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今天冰凝知道隔了两重宫殿之外的他是自己深爱的人,也知道他对她的爱是一样深沉,一样浓烈,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册封礼她非但心怀憧憬,甚至是小小的激动。此时此刻,她才突然间发现,原来自己对于做他的女人怀有的竟是一种自豪的感觉,也是格外庆幸的感觉,冰凝难以想像,如果他们错失了今生的姻缘,她该会有多么的遗憾,而且是多么的遗憾就有多么的伤心。 这一夜注定是彻夜不眠,冰凝在满怀期待与憧憬之中迎来了这个已经被后世载入史册的日子,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日。这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最为正规的礼仪规范来进行,何时沐浴,何是更衣,如何恭迎、如何叩首……,全都是严格按照《大清会典》的记载,一丝不苟、分毫不差。 当太和殿举行的所有仪式全部结束之后,皇上从正殿上退下回到养心殿,这个时候按照礼仪,到了皇后率众嫔妃前来养心殿向皇上叩首谢恩的程序,这个程序完成之后,就是众嫔妃和王公命妇前往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向雅思琦行庆贺礼,再然后就是众嫔妃前往贵妃娘娘的翊坤宫向冰凝行庆贺礼。 当雅思琦率众人按部就班地向皇上行了谢恩礼之后,皇上叫了免礼起身之后先说了一大套官话,无非就是先祝贺再勉励,先肯定成绩再提出要求,期望大家齐心协力、戒骄戒躁,等等,等等。 待这套官方说辞结束之后,皇上稍稍停顿了一下,因为是极为正规的场合,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屏神凝气,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在这么重要的场上出半点差池都是不可原谅不可宽恕的罪过,因此皇上的这个略一停顿迎来的就是极为寂静的时刻,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够听得到。 冰凝因为心情激动而几乎彻夜未眠,而皇上则是因为犹豫不决而几乎彻夜未眠,实际上,不管是刚刚在太和殿主持册封大礼还是此时在养心殿接受后妃们的谢恩礼,他都一直没有停止过犹豫,没有停止过内心的苦苦挣扎。从情感上他想要放弃,从理智上他只有此路一条,不管是情感的矛还是理智的盾,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谁也战胜不了对方,以致到了最后时刻、最后关头,他仍是犹疑不决。 他曾经是多么果断之人,是多么坚决之人,是多么,何是这么优柔寡断过呢?可是现在,在这么重要的典仪上,面对这么多的人,他仍是难以痛下决心。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离他不远不近的冰凝身上,他多想能够从冰凝的目光中寻求一点鼓励与宽慰,可是按照礼仪,此时的她必须低眉垂首聆听他的教诲,给不了他半点支撑的力量。 就这样吧!已经决定了那么多天,也纠结了那么多天,就差现在这瞬间了。对她的亏欠?嗯,朕这辈子对她的亏欠实在是太多了,已经多得难以计数,就是用余下的一生来偿还也是不够。 想到这里,皇上强打起精神,又抬眼看一看眼前的所有女人,少一个云芳,还有一个霍沫,比起她们两个,冰凝算是幸运的吧,其实何止是云芳和霍沫,她要比在场所有的女人都有福气,包括雅思琦在内,因为只有她得到了他的真心。 今天确实是他负了她,有愧于她,不过,他保证,他会用自己的这颗真心,用自己的一生,接受她的任何怨与罚。 想到这里,他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些理由,也找到了一些力量,这才勉强再度出声。 “已经谢过恩了,按规矩,你们退下之后就先去长春宫行庆贺礼吧,然后……” 说到这里,他的嗓子里仿佛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半天又是说不出一个字来,而且不但嗓子不听使唤,连眼睛都也跟着一起不听使唤。察觉到自己有情绪失控的危险,皇上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若再是不赶快把话说完,赶快退下,怕不是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失态了。真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要给今天如此圆满的册封礼画下一个巨大的败笔? “你们去完长春宫行贺礼,然后就不用去翊坤宫了。” 皇上终于狠下心来完完整整地说完这句话,因为言简意赅、吐字清晰,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明白了他的每一个字,然而所有的人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听错了,又或者是她们被什么附体,产生了幻觉。 就连冰凝都没有想到皇上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也不是在乎荣华富贵之人,但是她是极其看重脸面之人,特别是在向雅思琦行贺礼之后,立即当着所有人的面吩咐大家免了向她行贺礼,这句话就好像是狠狠地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于是皇上要用这个法子来处罚她吗?要知道,向贵妃娘娘行贺礼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是她理所当然应该享有尊敬与荣耀,却是被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无情地剥夺了。她不是想要什么荣宠,她只想要自己应有的尊严,可是尊严的剥夺却来自于她最爱的人,最信任的人。为什么爱越深,伤害也要越深? 要知道昨天他们两个相处的多好啊!宛若时光倒流,他们又重新回到了人生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光,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不是端庄矜持的侧妃,只秉一盏红烛,烟香袅袅,任光阴如箭、岁月如歌。 只是时光太过匆匆,昨天还是你情我浓,今天就是突施冷箭,不是冰凝无理取闹,而是她实在是跟不上他的步伐,即使她在奋力奔跑,仍是无法与他并肩同行,因为她再也读不懂他的心了。 不仅仅是冰凝这个当事人身在其中搞不明白皇上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就连雅思琦和惜月这样的聪明人和局外人,也全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皇上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戏。年妹妹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又与皇上情投意和,更是在半年前才诞下福沛小阿哥,劳苦功高,刚刚皇上这句话意味着她不但没有功劳,甚至连苦劳都没有,一笔抹煞了她付出的所有辛苦努力。皇上不是最讲公平的人吗?这一回怎么偏偏这般苛刻对待她呢? 众人被皇上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所震惊,以致许久都没有缓过神儿来。而皇上呢?面对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却是没有勇气去品尝,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当那声吩咐说完之后,不顾满屋子惊愕不已的主子奴才们,就直接退下了。 直到皇上退下了,众人才突然间醒过味来,才纷纷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不明所已。雅思琦是确实心疼冰凝,她与其它女人不同,一则她已经是皇后了,与包括冰凝在内的其它女人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因此她没有必要笑话冰凝;二则她比冰凝大了许多,在她眼中总觉得冰凝还是个孩子,自然而然地会疼惜;三则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冰凝给予过她巨大的无私的帮助,无愧于皇上在册文中所称赞的那样“爰赖赞襄之职”。因此,对于冰凝今天所遭受的这个无异于打脸的巨大的不公平,雅思琦虽然是爱莫能助,却也是在第一时间对她进行了安慰和劝解。 “妹妹,姐姐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今儿个这个册封礼可是大喜事一桩,你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千万不能伤心难过。另外,万岁爷这么做,想必一定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个道理,姐姐我读的书少,不知道是什么,妹妹你读书多,定是能够理解万岁爷的用意,而且万岁爷对你是最用心的,这可是谁都看在眼里的事情,不说别的,单说去你宫里的次数要比我们这些姐姐们全加起来还要多,所以,大道理姐姐也不说什么了,现在又是万岁爷最难的时候,你就是有多少委屈也要替万岁爷担待一些,是不是?” “回姐姐,妹妹都知道,您不必担心,妹妹不会无理取闹的。” 原本冰凝还想再多说几句,毕竟雅思琦是皇后,她说的话还是非常有影响的,其它人不管与冰凝关系如何,都不至于现在就看她笑话甚至落井下石,因此她必须要知雅思琦的这份恩情。然而仅仅是短短的一句话,冰凝都是强忍着伤心才勉强说出来,然后就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纵使她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完全就是力不从心。 第2793章 和好 按照典仪,从皇上这里完成了谢恩礼,众人要前往皇后所在的长春宫向雅思琦行庆贺礼,虽然突遭变故,冰凝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然而她仍是忍住心底的无限悲伤,仍是顾全大局地表示了自己不会“无理取闹”,毕竟她只是贵妃,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了众人向皇后娘娘行庆贺礼。 雅思琦虽然万分心疼冰凝,只是该有的规矩礼数总是不能坏了,于是她只得是心有不安地对冰凝回了一句:“妹妹多保重”,然后就率先从养心殿退了下去,因为她要先回到长春宫静候嫔妃、公主、命妇们向她行庆贺礼。雅思琦退下之后,在典仪官的引导下,冰凝率众人缓步向长春宫走去。 从养心殿到长春宫,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对于冰凝来讲犹如千山万水般漫长。她既想不能自己哪里做错了,招致皇上如此对待,又不想看到旁人对她或同情或耻笑或冷漠的目光。于是这短短的几百米对她而言不但路途遥远历时也是格外的漫长,她几乎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才勉强支撑着完成了在长春宫的庆贺礼。 当雅思琦接受完毕众人的道贺径自退下之后,原本的仪式是冰凝率先离开长春宫前往翊坤宫,留众人在在长春宫大殿稍事静候她准备完毕后,再由齐妃淑清率众人前往翊坤宫向她行庆贺礼。然而刚刚皇上的那一道口喻下发之后则意味着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就地解散各自回宫了。 虽然是就地解散各自回宫,由于冰凝尊为贵妃,自然仍是由她率先离开,于是在淑清等人的注视下,冰凝第一个转身,缓步走向了宫门口,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别人是不是看她的笑话,或者是不是可怜她,现在她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寻求原因上。 按理说昨天皇上来她这里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特别是两个人重温了一年前的幸福时光,他看公文,她看闲书,恋恋红尘,岁月静好。为什么只一夜之间就风云突变了呢?昨天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令皇上做出此等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决定呢? 从来不曾在宫中处心积虑地安插自己的眼线与耳目,因为她从来不屑于这种行为,可是现在的冰凝突然间心生了这个念头,因为她太想知道昨天皇上自翊坤宫走了之后到今天早上册封礼之前,在养心殿都发生了什么,以致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也正是此时此刻,冰凝才发觉那句老话说得是太对了,那就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从不曾在皇上的身体边扶植过自己的心腹,此时想要得到些内幕消息简直是要比登天还难。 实际上冰凝现有的手中资源也不算少,小武子是她的大管家,不仅曾经是皇上身边的奴才,而且还颇得皇上的赏识,由他出面寻一些在养心殿当差的旧识应该不算难事。另外,高无庸还是皇上的替班贴身奴才的时候,与冰凝也有一些交情,以她现在贵妃娘娘的身份向高无庸张一回口,想必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与她。可是,冰凝思前想后,终是放弃了这些心思,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受罚事小,丢脸事大。她从来都是高傲之人,何时低三下四地求过奴才什么事情?不要说被皇上知道了,就是她自己都首先过不了自己的这道心理大关。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冰凝依然将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宁可蒙在鼓里,宁可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也绝不能去做这种丢脸面的事情。想到这里,她被皇上那道口喻堵得心口疼了许久的感觉总算是稍稍地松了一下,人不可以有傲气,却不可以没有傲骨,只要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他的信任,就足够了。 就这样想了一路的心事,冰凝终于跨入了翊坤宫的大门。由于今天是册封礼,翊坤宫从一大清早开始就充满了浓浓的喜庆气氛,然而当她回来的时候,因为皇上的那道口喻已经像长了腿似的传遍了整个皇宫,所有的奴才们都知道了自家主子遭到了皇上的冷遇,一个个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没有了半点笑模样。 湘筠和雪薇是公主,今天的册封礼从头至尾都参与其中,原本前几日典礼官来到翊坤宫事先排演行礼规范的时候,她们就知道了最后一道程序是她们与各宫娘娘和朝廷命妇一起向她们的额娘行庆贺礼,然而随着她们皇阿玛的一声令下,这个事先演练了许多次的程序就这样一下子没有了。 冰凝是视脸面为性命之人,两个小格格虽然没有她这么严重,但她们毕竟是小孩子,知道看人脸色,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尽管有雅思琦率先劝慰冰凝堵住了悠悠众口,但是她们非常清楚,今天她们的额娘受了天大的委屈。其实雪薇还好,一来她在名义上是养在皇后娘娘的宫中,这个贵妃娘娘与她没有太大的干系,二来由于偏见她与冰凝在感情一直都不是很亲厚。然而湘筠却不一样了,她不但正式过继为贵妃娘娘的养女,而且冰凝还是她的小姨,另外婉然过世了,十四阿哥又不得势,因此她不像雪薇那样有皇后娘娘还有十三府作为坚强后盾,她只有冰凝一个人可以相依为命,因而对于今天冰凝的遭遇心情也最是不能平静。 待母女三人回了正殿,两个格格依规矩向她行礼并告退之后,雪薇已经转身朝门外走去,湘筠却是停在原地没有离开半步。 “小姨额娘,您千万别伤心。”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湘筠会这么懂事地来安慰她,心中登时一热,继而眼睛也热了起来。湘筠自从无意间被雪薇说破了婉然故去的消息后,一直对冰凝不冷不热,尽管皇上亲自出面劝慰了她,但是她也只是解开了已经失去了亲生额娘的心结,与冰凝之间的心结并没有完全解开,两个人的关系再也没有回到从前的样子。冰凝知道小格格是心思重的人,因此她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将自己的愧疚之情融入到对湘筠的悉心照料之上,希望用自己的一颗真心逐渐感化,不是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吗?相信小格格是个明辨是非之人,早早晚晚会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不会一辈子跟她闹别扭。 对于这个“日久”冰凝没有半分奢望,或许是一年两年,或许是十年八年,她都不怕,只要能够等到湘筠原谅她的那一天,她就万分知足。然而就在冰凝已经做好了长久打算的情况下,万万没有想到,才过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她就得到了湘筠的原谅。此时正是冰凝心情最糟糕的时候,心中最难过的时候,湘筠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小姨额娘千万别伤心”宛若天籁之音,又如雪中送炭,温暖了她的整个心房。 老天爷果然待她不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今天在众人面前失了那么大的脸面,但是却重新赢得了湘筠的女儿心,她怎么会不激动呢? “好女儿,放心吧,小姨额娘不会伤心难过的。累了一上午,赶快回去歇息歇息。” “小姨额娘,您真的没事?” “真的,真的没事,赶快退下吧。” “那,女儿就先退下了,下午再过来给您请安。” “好,好。” 湘筠乖巧地退了下去,去追赶雪薇的脚步,冰凝遭受了那么大的变故都没有落半滴眼泪,却是因为小格格的这句普普通通的关心之语而泪流满面。那个视她为最亲的人,与她心贴心的湘筠又重新回来了,冰凝不仅重新收获了纯真的母女亲情,更重要的是可以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此时的她一颗激动的心仿佛是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简直是要比皇上收回成命,令妃嫔公主命妇统统前来向她行庆贺礼还要高兴,还要欣慰。 月影这大半天来的心情也像是航行在大海中的一条小帆船似的起起伏伏,与冰凝的百思求解不同,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家小姐受了皇上的冷遇上面。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没有了处处难为她的皇太后,没有了时时与她作对的其它女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天的太平日子,怎么又被置于刀锋浪尖之上了呢?难不成她家小姐是一辈子的受苦受难的命?一边给冰凝卸下重妆褪下礼服,月影一边暗自打起了小算盘。 “小姐,您累了大半天了,先歇息一下吧。” “我没有累什么,这里也都收拾完了,我去炕边坐会儿吧。” 冰凝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歇息,她只想静静地坐一会儿,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却是将月影急得不行,眼见着冰凝就是不去歇息,没了办法的她只好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小姐,要不湛露先在您这里当差,奴婢想告个假。” 第2794章 告假 “告假?” 月影一句告假弄了冰凝一个目瞪口呆。这奴才平日里要多忠心有多忠心,要多贴心有多贴心,要多真心有多真心,今天是冰凝平生以来遭遇的最大的风波,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月影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告假呢? 其实今天这场风波对于冰凝而言并不算是最大的一场,但是从前的风波无论有多么,她只是王爷的侧福晋,虽然也有丢脸面的时候,但真正被人知晓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毕竟在整个大清帝国,比冰凝更尊贵的女人要有很多,不管是皇太后还是皇贵妃,随便数一数就要数上小半个时辰,因此若是论起尊贵的女人,就是轮到猴年马月也轮不到她的头上。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冰凝闹出了天大的风波也得不到太多的关注,就算雅思琦都排不上号,她更是不值一提,天大的动静也顶多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罢了。 然而现在随着皇上成为大清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冰凝的行情也紧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特别是随着皇太后的仙逝,她成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同时还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作为贵妃娘娘的她一举一动都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被永久地载入了史册,因此这场风波因为冰凝身份地位的不同而一下子变得意义格外重大起来。 从前冰凝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小事情,月影都会大惊小怪,然后再小题大做,事事上纲上线,生怕伺候她家小姐不周。然而在现在这个时候,在冰凝最难过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月影竟然提出告假,冰凝一下子愣住了。月影虽然不是她的主心骨,不是她的坚强后盾,不是她的所有依赖,但却是陪伴了她整整十四年的人。年大人年夫人虽然是冰凝的父母,但是出嫁之后连见上一面都是奢望,以致多年下来,她对父母的所有记忆仍然只停留在她十三岁之前的那段时光中,多少亲情已成追忆;皇上虽然是她的夫君,但是他被国家大事,被家中琐事占据了太多的时间,能够用在冰凝身上的简直是少之又少,对于冰凝而言,他就像高高挂在星空中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只有静静地等待他的阴晴圆缺,她的人生中或洒下光芒或投下阴影。 唯有月影,虽然与她非亲非故,却是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分分秒秒不离她的左右,冰凝的快乐会第一时间与她分享,冰凝的伤心会在第一时间被她知晓,她与冰凝虽然只是主仆身份,却是姐妹情份,可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向冰凝提出告假,犹如才刚刚被皇上刺了一剑又立即被月影砍上一刀,接二连三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冰凝登时产生了众叛亲离的感觉,这让她如何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告假呢? “你,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告假了?你前些日子不是刚刚歇过了吗?” “回小姐,奴婢突然间有个老乡来找,说是有急事,奴婢实在是……” 原来是一个老乡!什么时候冰凝连一个老乡在月影心目中的地位都比不过了?需要这个奴才抛下身心备受伤害的她家小姐,急急地为那个老乡排忧解难? 虽然心中万分不解,虽然感情上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月影的重友轻主,然而冰凝既是因为不想以一个弱者的姿态,以一个需要同情的面目出现在旁人面前,也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苛责的主子,面对精心服侍了她十四年的奴才,她实在是张不开口责备。 “既然是你的老乡有难处,就赶快过去帮个忙吧,谁没有个难处呢?不过,现在是个多事之秋,你也看到了,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就更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给旁人留下半点口实,否则我再是在心终究还是无力,能保你到什么程度,我也是不敢打下保票。” 冰凝这番话说的是实情,绝对不是因为月影抛下她不管而心生怨恼之下的一番气话。今天的情形冰凝虽然还没有猜出来个大概,但是有一点她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一定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从而惹恼了皇上,至于是哪一点,确实是需要她再费一番脑筋仔细思索,只是现在时间太少了,还容不得她仔细思索、寻出答案。 月影就知道,她家小姐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于是一得到冰凝的应允,当即喜出望外,恨不能立即就放下手中的差事赶快出宫。 “奴婢多谢小姐的恩典,那奴婢这就先退下了。” 望着月影喜出望外的目光以及迫不急待的神情,冰凝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得格外难看起来。一个被自己夫君的抛弃的女人,连奴才都不想在她身边多呆上一分一秒,这不是雪上加霜吗?不知道大清帝国还有没有比她更惨的贵妃娘娘。虽然心中格外伤心,但月影终究不比旁人,即使这样待她,冰凝仍是一丝一毫都生不起她的气来,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声就又接着开口叮嘱这个奴才了。 “好,你赶快去吧,速去速回,我这里不用你惦记着了。” 月影一溜烟地迅速退了下去,只留湛露一个人忙前忙后。出了翊坤宫的月影左右看了看,才又装作若不其事的样子朝养心殿走去。 月影虽然是冰凝的贴身奴才,但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翊坤宫的二当家,这个身份成了她此时畅行养心殿的最佳保护,否则仅仅凭借冰凝的贴身大丫头这个名号还真是不能被随意放行、畅通无阻。毕竟养心殿是帝王寝宫,是皇上自己戒心最轻的地方,却是整个皇宫警戒最重的地方,岂能容她一个小小的使唤丫头为所欲为? 养心殿对月影来讲并不是一个熟门熟路之地,她才入宫一年的时间,又整日里要服侍在冰凝身边,养心殿又是高度戒备的重地,平时里偶尔过来办差都是直来直去,不敢有半点停留,更不可能东张西望、四处打探,因此进了养心殿之后,她只得是故作镇定,装作是前来办差的样子,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小心翼翼地悄悄打量。 月影在找一个人,当然这个人肯定不是皇上,冰凝今天的遭遇预示着她在皇上面前的受宠程度今非昔比,因此月影若是直接前来找皇上,被一贯喜欢疑神疑鬼的皇上误以为她是受冰凝的吩咐前来向他求情,那样的话非但不能替冰凝挽回半点局势,相反更是彻彻底底地害了她家小姐。 既然不是找皇上,那么月影想要找谁呢?她想找的的是婵娟。冰凝万万也不会想到,月影根本就不是老乡有急事需要她去帮助,而是以老乡为借口溜出来的目的竟是要替冰凝打探消息。 冰凝一贯兰心蕙质,只是今天突然间被皇上免去了众人向她行册封庆贺礼,一时间头脑发懵没能第一时间觉察出来月影的异样,不过好在她从来不与奴才计较,又是相信月影的为人,因此当她听到月影要告假的时候,只是觉得月影没有陪在自己的身边实在是心里委屈,才会一时看不清她的一颗真心,才会误以为她真的就是为了老乡抛下了情同姐妹的主子。不过也幸好冰凝一直待奴才从不苛责,才会即使自己很难过很伤心的情况下,依然恩准了月影的告假,还不忘提醒她千万不可大意,失势的主子定是会连累自家奴才,她现在已然是自身难保,当然是护不住自家奴才,只能是让月影自求多福了。 或许是老天爷也被冰凝的诚心实意感动了,以致这个望月影自求多福还真就是得到了菩萨的保佑,月影自从进了养心殿大门之后,一路畅行无阻,没有遇到半点阻碍,这让她反而心中更加的慌乱了起来,不知道是自己故做镇定发挥了作用,还是说她已然成了瓮中之鳖,就等一会儿收网呢,毕竟是亲眼见过皇上那些手段的王府旧人,月影相信自打她一进宫皇上就知道了,只是现在没有理会她罢了。 虽然心中慌乱得不行,月影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打退堂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双脚踏进了养心殿的大门,她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的问题,因此,不管是老天爷照顾她也好,还是皇上闲看热闹先放她一马也罢,她既然决定了走这条路,就会坚定地走下去。 不知道她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月影还没有在养心殿整整转上一圈呢,就顺顺当当地见到了她想要见的婵娟。此时的婵娟正在茶水房催促当差的奴才再快一些,皇上的茶已经凉了,再不赶快换上新茶,怕是要挨骂了,因为皇上今天的脸色非常不好,婵娟是在他跟前服侍多年的奴才,这点儿脸色还是看得非常清楚的。 第2795章 求人 心心念念的婵娟姑娘就在眼前,月影当即是激动万分,但是这里毕竟是养心殿,就算是在翊坤宫,她虽然是二管家但也只是奴才身份,不可能随心所欲,更不要说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了。想要与婵娟借道说话,但又想要避人耳目,因此她只得是强压下心中的巨大喜悦,悄悄地更加放慢脚步,更加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机会。 老天爷果然是眷顾月影,此时的她简直就是心想事成,机会说来就来了。婵娟是在皇上身边贴身服侍的奴才,只是等茶水房的茶水有些着急了才亲自出来催促,但是将茶水送到东暖阁的差事可是不用劳烦她这个大丫头的,于是吩咐完茶水房的奴才之后她就一个转身回了东暖阁,毕竟那里除了皇上以外还有一屋子的朝中重臣呢。 茶水房离东暖阁还是有不少距离的,而这一路上开始还有些奴才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忙着自己手中的差事,只是离东暖阁越近,奴才越少,特别是离东暖阁只有一百步左右地方的时候,不知道是老天爷太过眷顾月影还是因为这里是戒备森严,除了前面一无所知脚步匆匆的婵娟和后面处心积虑心事重重的月影之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这是月影盼了又盼,最理想最难得的机会,她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了。 “请问前面的可是婵娟姐姐吗?” 虽然月影的这句问话声音很是轻微,一是因为有求于婵娟自然是要放低了姿态,二是因为生怕被旁人听到坏了她的大事,然而由于她的这声问话太过突然,同时婵娟又正自顾自地心里想着事情,以致这么轻微的一句问话也将她吓了一大跳,随即立即转过头来,这才发现身后站的是神色略显慌张的月影。 “哟,我以为是谁呢,吓坏我了,原来是你呀!” 婵娟的这个反应是被惊忧之后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并没有半句责备月影的意思,然而月影因为有求于她,心中很是忐忑,因此想当然地认为婵娟这是在埋怨她,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地向婵娟赔了一个笑脸才又开了口。 “真对不住姐姐了,刚刚我也是心急了一些,惊了姐姐,月影这就给您赔个不是,还望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月影这一回吧。” “哎呀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还当真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呀?” 不管月影还是婵娟,因为服侍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主子,因此她们都不是普通的奴才或丫头,因此更正规一些的话,是应该称呼她们为“女官”,既然是女官,总有官职高低之分,因而从官职这个角度来比较她们,则月影的职位肯定是在婵娟之上,毕竟翊坤宫二总管的身份可是响当当的。当然了,这只是简单地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的结果,而实际上呢?因为婵娟服侍的皇上,皇上的地位当然是高过冰凝的,因此虽然婵娟在官职上比不过月影,但是由于她接触的是最核心最机密的最高领导层,因而在众人的眼睛里,她手中所拥有的权力却是远远地高于她的官职,决不仅仅局限于普通的三等女官。 实际情形确实如此,月影之所以找上婵娟,也是因为她整天服侍在皇上左右,除了高无庸之外,就数她最了解皇上的所有事情,无论是饮食起居这种生活琐事还是各项方针政策如何决策出台这种国家大事。 正因为如此,所有的奴才见了高无庸和婵娟都会礼让三分,连苏培盛都是不敢找他们的麻烦,真若是犯了错事,苏培盛也只敢跟皇上提一提,是不是处罚,怎么处罚都是由皇上定夺,苏大总管可是不会趟半点浑水。 连苏培盛都不敢惹的人,月影就更不敢招惹了,平日里虽然各为其主,但是能让则让,能捧则捧,决不会有丝毫的不恭不敬。此番刻意前来的月影是有求于婵娟,自是心虚不已,心中已然矮了三分,此外对于奴才私下接触,传情况递消息,本身就是触犯了宫中早已经三令五申的清规戒律,更是没有半点底气,因而想了一路的说辞,此时也是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含糊了起来。 “婵娟姐姐,我,我,我是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打听个事儿?婵娟一定月影找她不是正经差事,而是要打听个事儿,当即心中警铃大作。在皇上身边当了十几年的差,能够得到皇上的信任,事无巨细都放心交她手上去办,婵娟在格外骄傲自豪的基础上,自然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心,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这杆称她拎得非常清楚。在服侍皇上这十多年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像月影这样凭着熟脸熟人的关系希望探得皇上的一些情况,不管是女人间的争风邀宠还是政治对手之间的拉拢利诱,婵娟这辈子可是见得多了。当然,无一例外的是她对于各式各样的或直接或间接打探消息全都一概或委婉或坚决地给予了拒绝,否则她也不可能十几年来一直服侍在皇上的左右,得到他的充分信任。 不过就算是婵娟见多识广,然而像月影今天这般打探消息的情况她还真是几乎从不曾见过。一是没有任何好处,不管是后院女人间的争宠还是政治敌手间的拉拢眼线,总归都是要给婵娟一些好处的,而且全都是重金利诱。虽然这些重金婵娟是一文一钱都没有进了自己的口袋,但是像月影这般两手空空地前来讨问消息还真是闻所未闻。二就是开门见山,因为是私下打探消息,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前来跟婵娟过招,都是会先环顾左右而言它,云山雾罩地打上一大堆伏笔才绕到正经事情上来,还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刚才月影这样,上来就直接对她说“我想跟您打打听一个事儿。” 月影这么“上道儿”根本就不是她没把婵娟放在眼里,而是她做这种事情完全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实在是没有任何经验。毕竟冰凝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又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子,哪里需要月影做这种上不了台面儿的事情?然而风水轮流转,从前若是从不曾得过宠,不曾被高高地宠到了天上,月影还不至于这么不甘心,恰恰就是因为曾经被皇上捧在了心尖上羡煞了众人,尝到了受宠的滋味是这么的美好,现如今当被他亲自一棒子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时候,月影才会替她家小姐万分伤心难过。 跟了冰凝这么多年,月影也算是摸透了冰凝的脾气,以她家小姐那么骄傲的性子,她知道冰凝现在最着急的并不是要立即扭转在皇上面前备受冷落的局面,而是要尽快得到为什么被他打入冷宫的原因,也就是原因比得宠更重要。所以她手会铤而走险求到了婵娟的头上,虽然从前她与婵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也知道私下打探消息是皇上最为深恶痛绝的行为,但是为了冰凝,哪怕是被狠狠地责罚她也再所不惜。大不了最终也和秦顺儿走上同样的一条路,不过她与秦顺还是不一样的,秦顺儿从来都是为自己打算的人,只是一不小心触犯了天条,而她则是为冰凝心甘情愿去踩雷。 按理说月影跟了冰凝这么多年,不管是水深还是水浅都着实经历过不少,按理说求人办事哪里有空手而来的道理?就是请个太医来应诊她还知道包了个十两银子的荷包呢,何况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求到婵娟的头上?其实月影临出门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决定两手空空。毕竟这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趟雷,私探消息已经是罪不可赦,再加上一个重金收买皇上的奴才,不但是罪加一等,而且还是心虚的表现。 虽然她的脑子不如冰凝聪明,但是跟在冰凝身边多多少少也得了些真传,空手前来的月影打算赌一把,赌她这个两手空空让婵娟稀里糊涂摸不清门路,误以为皇上对她家小姐依然恩宠正盛,于是她这个奴才仗着皇上的恩宠根本就没把小小的婵娟放在眼里,所以才会这么大颜不惭地前来空手套白狼。真若是能够唬住她的话,或许月影还真就能够从她这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月影的如意算盘果然是奏效了,这个剑走偏锋的招数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上当,但是面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月影,至少婵娟的心里是开始二里二唬了,心里止不住地琢磨了起来:月影这丫头平日里倒也不是威假虎威的奴才,今天好不容易巴巴地来求自己办点儿事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难不成万岁爷的心里头还有她家主子?可是,话说也不太像呢,刚刚万岁爷当着那么多的主子还有那么多的朝廷命妇亲口说的那些话又是怎么回事儿呢?都已经这么狠狠地打了她家主子的脸了,居然还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第2796章 挖坑 不管月影是什么来头,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第一时间跑到她这里问个事儿,不用想婵娟都知道那丫头想问什么事情。刚刚在正殿上皇上说那番话的时候,月影也是在场的,皇上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一字不落地听个一清二楚,现在竟然还来问婵娟一个事儿,摆明了是套话来的,婵娟再是脑子不够聪明,这点儿弯弯绕还是难不倒她。 “月影,你可真是说笑呢,你家主子可是万岁爷眼跟前的大红人呢,还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还跟我打听个事儿,这不是笑话我吗?” 月影跟着冰凝得了不少真传,婵娟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也不是在虚度光阴,两个主子斗智斗勇,两个奴才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既然月影跟她玩虚的,那婵娟也直接兵来将挡水来圭掩,玩虚的谁不会呀! 眼看着婵娟不接招儿,还不停地给她戴高帽子,月影实在是没辙了,她不是因为办差才来的养心殿,而是为了从婵娟这里探得皇上这边的情况,婵娟在自己的宫里,就是耗一天都耗得起,而月影本就是偷偷摸摸、掩人耳目,当然是希望速战速决,于是拖不起的月影只得是放弃了一开始耍的那点儿小聪明,赶快跟婵娟玩实的。 “婵娟姐姐,我家主子再是大红人,那也还不是得看万岁爷的脸色不是?万岁爷今天的话摞得有些狠了,您也知道,我家主子脸皮子薄,有些受不住,我看着心里头格外的难受,就想来请教您一下,是不是我家主子哪里惹了万岁爷了。唉,我家主子跟万岁爷之间一直好好的,昨天万岁爷还在我们宫里从不到晌午一直呆到了快要晚膳的时候才因为怡亲王和张大人过来求见和我家主子别过,走的时候也是好好的呢,不知道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要说我这个笨脑子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就是我家主子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也是不明白呢。其实您和我都知道,现在可着整个宫里,也就我家主子能哄万岁爷开开心心的,这若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我家主子被打了冷宫,万岁爷定是心里头不好受,咱们做奴才的从今往后也定是谁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月影这番话有些是她事先想好的,有些是她临时现场发挥的,很显然,前半段比较谦卑的那套说辞是事先想好的,后边那些带有威胁性的语言是临时现场发挥的。原本月影没想洋洋洒洒地说这么多,毕竟是有求于人,放像姿态是最重要的,怎么可能连蒙带骗再吓唬呢?然而婵娟那个拒人千里的态度实在是把她逼得没了办法,心里实在是没有把握神儿也跟着慌了,于是头脑一热就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 果然,婵娟可是在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她才不是被吓唬长大的,而是被人捧着成长起来的,月影有求于她还这么理直气壮、趾高气昂,当她婵娟好欺负呢? “哟,真没看出来,月影居然嘴皮子这么利索呢,平日里可是没见你这么大能耐,听说贵妃娘娘嘴皮子也挺利索的,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若不是有这个机会,我哪里有机会见识到你这么大的本事?” 婵娟一通冷嘲热讽当即令月影从忐忑不安直接换成了六神无主。 “婵娟姐姐,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就像绕口令似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婵娟又忽然好像没了兴致似的,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结果才刚刚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儿的月影又因为婵娟紧接着转换的话题而再度把心提得高高的。 “算了,算了,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一点儿都不好奇,不说拉倒,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你今天过来跟我面前这么耀武扬威,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主子的意思?” 要说婵娟可真是没有白白在皇上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只一句话就将月影立即逼进了死胡同中,进退两难。 说是她自己的意思吧?婵娟跟她非亲非故还没有什么交情,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卖给月影这么大的面子?私自泄露主子的消息可是大罪过,更何况她的主子还是皇上,就是给她几个脑袋也不敢呢。 说是她家主子的意思呢?一来冰凝确实是根本就没有打发她办这趟差事,而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就是她自己私下做主来找婵娟,万一哪天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误会是她家小姐的授意,那岂不是要害了冰凝吗?二来刚刚她已经话里话外地用冰凝的身份来暗示婵娟,结果婵娟压根儿就没有上她的当,现在再抬出贵妃娘娘的名号也不会好使到哪儿去,反而还有陷害冰凝的可能,因此说出大天去,月影也不能把冰凝给牵扯进来。 面对婵娟狠狠将上的一军,月影简直是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时间竟是舌头打结,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月影的这个窘迫模样婵娟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还以为月影能当上二总管是有什么真材实料呢,原来也不过是仗着她家主子的狐媚之术在万岁爷耳边吹了枕边风才跟着风光起来。好啊,今天我就好好过你过过招,看看你家主子到底还有什么能耐,哼,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怎么翻身呢?做梦吧! “哟,怎么?答不上来了?居然也有月影你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吗?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根本就没有存心考你呢。既然你回答不上来,那也没关系,我就勉为其难,代替你回答可好?” 婵娟嘴上问着月影“可好”,但月影自己非常清楚,婵娟可不像她表面上的那个样子似的好说话,相反,应该是非常不好说话,甚至可能是从前她或者是她家小姐得罪了婵娟,否则婵娟话里话外怎么会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呢? 月影猜得不错,婵娟确实是在处处为难月影,她一开始并没有表现出这么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过就是想让月影放松警惕,将自己的意图和盘托出,当她完完全全地掌握了月影的底牌之后,就到了她奋起反击的时刻了。因此她根本就不待月影回答,实际上她也根本不想听月影的回答,不管月影说什么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狠狠地羞辱月影一番,继而再狠狠地羞辱她家主子一番,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想法和目的。 “我也是多嘴,问你这些做什么?直接告诉你不就成了?不是我乌鸦嘴,你家主子这一回呀,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翻身喽。” 月影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结果,现在真真切切地从婵娟的嘴里说出来,简直就是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昏眼花、双腿发软。 “婵娟姐姐,这,这可当真?万岁爷真的……” 皇上怎么可能跟婵娟说任何与冰凝有关的事情呢?婵娟再是得皇上信任,也仅仅局限于交办她差事,而不是说能够跟一个奴才说些个人方面的事情,就连十三阿哥都很难了解皇上与冰凝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婵娟就更是连皮毛都难以知晓。这一切不过就是婵娟在故意气月影,捕风捉影、似是而非地吓唬她,而月影因为关心则乱,又是原本就没有太多的心计,自然是婵娟一句话就信以为真了。 见月影轻易地就上了钩,婵娟憋闷了许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通奚落讽刺嘲笑即刻就像是火山喷发似的一股脑全都朝月影的身上落下。 “哼,不过是依仗万岁爷的宠爱,真就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俗话不是说了吗?能爬得有多高,就能摔得有多狠,我看这回呀,是摔了个鼻青脸肿了吧?就指望着这张脸争宠呢,现在这张脸连皮都没有了,我倒要看看还能猖狂到几时?” 婵娟含沙射影一番话说下来,月影听得是面红耳赤、头昏目眩,虽说婵娟是皇上跟前的当红奴才,但是她家小姐还是皇上眼中的当红主子呢,奴才再得宠,能比得过得宠的主子吗?婵娟再是没脑子,再是记恨她家小姐,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与贵妃娘娘作对吧?虽说她家小姐现在很不得势,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婵娟也太过鼠目寸光,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开始落井下石了,月影见过势力的奴才,却是没见过像婵娟这样势力的。 “婵娟姐姐,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家主子呢?我家主子……” “月影,你好像也算是个聪明人吧,怎么今天从头到尾都这么糊里糊涂的呢?我有说过‘你家主子’这四个字吗?” 是呀,婵娟不管说了多少话,从来没有说过一次“你家主子”这四个字,经过这一提醒月影才发现果然如此,也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落入到婵娟早就给她挖好的坑里。 第2797章 报仇 婵娟虽然是服侍皇上左右的丫头,但确实不是刁蛮的奴才,更是不会仗势欺人,然而今天的月影却是忽然间有一阵的恍神儿,因为眼前的婵娟姐姐怎么感觉那么像秦顺儿呢?秦顺儿是一个特别不好说话之人,除了皇上之外,不论哪家的主子还是奴才都不会放在眼里。婵娟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呢,怎么今天这么变着法儿地难为她呢? 因为要求人办事,月影不管无端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只得是将一肚子的苦水强压下去,再换上一张小心赔上的笑脸。 “婵娟姐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说错了话,办错了事,惹了姐姐您,月影先给您赔个不是了。至于怎么处罚,您怎么着都可以,我断是不会说半个‘不’字。只是您看,这错是我犯下的,千万不要怪到我家主子的头上,我这也不是走投无路了嘛,才找到您,求到您这里,还望姐姐您千万要发发慈悲,大人不计小人过,先帮月影这一回,待我家主子东山再起之时,月影一定好好替您美言,绝不会忘了婵娟姐姐的大恩大德……” 婵娟越听月影说话越是觉得头痛,她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怎么月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明白似的,她分明是在跟贵妃娘娘过不去,而不是故意难为月影,那丫头自己道歉认错有什么用? “月影,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你有什么错?又认的哪门子的错?” “可是,姐姐您……” 婵娟是皇上身边的奴才,每日当差都是格外的精心,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现在被月影纠缠了这么半天,怕不是早就要被皇上寻了短处,因而她再是气愤难平却也是无心恋战,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以求尽早回去当差。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当初不知道是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竟然在万岁爷面前诬陷我狐媚万岁爷,哼,幸亏万岁爷神明英武,没有上了那个狐狸精的当,就连老天爷都长眼了,早早替我报了这一箭之仇……” “婵娟姐姐,您,您说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呢?” 月影确实是被婵娟的这番话说得稀里糊涂,若是没有前面的一番口舌之争,再加上“狐狸精”三个字,她万万不敢相信婵娟口中的“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诬陷,狐媚万岁爷”这几个字指的是她家小姐,现在就算是确信婵娟说的是冰凝,月影也是半天都没有听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月影没有听明白,婵娟却是以为月影在装糊涂,因为月影毕竟是冰凝的陪嫁大丫头,按照通过的情形,肯定是贴身服侍、片刻不离,因此冰凝在皇上面前诬陷她的时候,月影怎么可能不在场呢?说不定还在一旁随声附和、添油加醋呢。 不过婵娟这一次虽然没有太过委屈冰凝,但确实是误会月影了,因为冰凝与其它主子不同,一般皇上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让月影在跟前服侍,因此婵娟记恨冰凝的这件事情,她是从头至尾都毫不知情。 被婵娟记恨的这档子事情说来也不算是冰凝故意在皇上面前陷害婵娟,只是夫妻两人话赶话地随口说了起来,顶多算是冰凝无理取闹跟皇上耍耍小性子,吃吃干醋罢了,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皇上好不容易使出了浑身数解将冰凝哄好之后,就开始了自我反省,他笃定万事都是无风不起浪,或者是奴才私底下嚼主子的舌根传到了冰凝的耳朵里,或者是自己说的哪句话办的哪件事让冰凝误会并起了疑心,于是哄好冰凝之后,回了养心殿他就悄悄地开始了彻查。 所谓的彻查无非是两个方式,一个是他吩咐高无庸私下留意奴才之间的动向,一个是他自己留意婵娟的言谈举止、所作所为。要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一点儿也不假,跟着皇上久了,他的一举一动早就深入到了婵娟的骨血之中,一丁点儿的反常都能引发她的警觉,因为她突然间发现皇上跟她刻意地疏远起来。平时除了端茶递水,伺候笔墨纸砚之外,皇上再也不要她近身服侍了,就连从前稀松平常的捶背揉肩净手打扇这些差事也都统统地换作了高无庸。虽然皇上从来没有埋怨甚至责备过婵娟一个字,但是婵娟仍是从这些细微的变化中发现了极不寻常的苗头,那感觉,就好像她得了不治之症,生怕传染给皇上似的。 既是因为皇上没有跟她多说半个字令婵娟无处寻找端倪,也是因为皇上为人也很是威严,她也不敢跟皇上问半个字,但是整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当差,又被皇上唯恐避之不及,实在是太难受了,极度苦闷快要崩溃之下,她只好私下寻了个机会问高无庸。 “高公公,我问你个事儿。” 因为都是近身伺候皇上的奴才,两个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自然是比其它人要近许多,因此婵娟与他说话根本就不需要小心翼翼,尽管是有事问他,也不需要使银子或是绕圈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郑重其事?” “真的是大事情,再说了,就是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吧?” 高无庸当然知道婵娟要问他什么了,这些日子就是因为生怕被她问起来,弄得他从来不敢单独与婵娟碰面,然而他们两人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是围着皇上当差,单独碰面的机会简直就是防不胜防,结果今天就被婵娟抓了一个正着。心虚不已的高公公眼见着躲不掉了,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企图蒙混过关,却是不想这一关实在是不好蒙混。 “高公公,自从你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以来,我们俩个一直忙来忙去,都没有机会在一起聊聊天,说说心里话呢。” “这不是都忙得不可开交嘛,脚丫子都朝了天了,哪儿还有闲功夫聊天啊!” “今天正好趁着你不当值,万岁爷又去了年主子那里,咱们俩就说说心里话吧。” 婵娟早就打了要从高无庸嘴里问话的主意,因此这个机会也是她左挑右选算计好的,因此高无庸再是东躲西藏,也终是逃不过婵娟的小算计。按照皇上平时的习惯,到了翊坤宫少说也得呆上半个时辰,有了这半个时辰,婵娟不信从高无庸的嘴里问不出实情来,就算高无庸不知道情况,多多少少也能探得一些端倪出来。因此现在好不容易将高公公逮了个正着,婵娟根本就不会给他任何脱身的机会和借口,不待他再张口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其实,从前我跟秦公公一块伺候万岁爷的时候,真是跟现在没法儿比呢。话说那个时候差事可是真的轻松呢,万岁爷虽然一样也是不好说话,但也好过现在的提心吊胆,一个不留心就要招惹杀身之祸。可是,现在再是不小心紧张,可是在我看来,也还是喜欢现在,不是因为进了宫,也不是因此咱家主子成了万岁爷,而是因为您。” “我?” 高无庸最怕婵娟问起皇上为什么躲她远远的这个问题,可是没想到婵娟开口说的这些话不是问皇上,而是扯到了他自己的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呢?高无庸以前虽然也是伺候在皇上身边,但毕竟是替班奴才,远不如婵娟这个跟在皇上身边十来年的奴才,因而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拘谨与小心,自是放不开,现在被婵娟如此一说,心里登时有些慌张与紧迫。见高无庸不出意料之外地紧张起来,婵娟感觉自己更有把握了。 “当然是您了!要知道,秦公公虽然也很好人,但是特别不好相处,平日里不管办什么差事,我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办不好差事,不但要被万岁爷责怪,还要挨秦公公的骂,可是我越是怕就越是要办不好差,整天提心吊胆,日子太不好过了。可是自从您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之后,我再也没有这么害怕过了,虽然差事比从前要多了好多,万岁爷也还是一如既往地规矩多,可是有高公公您在万岁爷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每每总是逢凶化吉,知了您这么大的情,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就只好烧香拜佛的时候,求菩萨多多保佑您,保佑您事事如意,福多寿高。” 婵娟是个有心计的姑娘,她当然了解高无庸的性子,非但没有秦顺儿那般趾高气昂,更是极度的谨小慎微,因而没有什么弱点能被人抓在手里,既然没有弱点,婵娟又怎么能让他为自己说话办事呢?那就只能打同情牌了。那就是先把自己装扮得更弱一些,而男人大多数都有一颗同情的心,更不要说心地善良的高无庸了,婵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果然一下子就激发了高无庸心底天然的保护欲,只觉得眼看着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真是不忍心让她孤苦伶仃地承受这飞来的横祸呢。 第2798章 攻心 面对拿自己当作亲人对待的婵娟,只在皇上身边当了一年差的高无庸一瞬间就有些把持不住了,虽然他也知道皇上交办的差事是天大的事情,他这个做奴才的唯有守口如瓶,只能带耳朵不能带嘴巴,然而忙着国家大事的皇上早已经是无瑕像从前那样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整治家规上面,因此在高无庸的眼中,皇上并不像旁人口中所说的那般铁腕与无情,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是没有遇到过被皇上重重责罚的情形,再加上眼前的婵娟一副柔弱难过的样子,无形之中更是令他心生恻隐。 “那个,婵娟姑娘,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我相处日子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被万岁爷责罚不是?其实我也没出什么大力,也没帮上大忙,只是在万岁爷面前动了动嘴,说两句好话而已,实在是不值一提……” “这还不算帮大忙?婵娟实在是感激不尽呢。” 说着婵娟就欲向高无庸施礼言谢,吓得他赶快一把扶起了婵娟。 “哎呀,婵娟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你快不要这样了,我哪儿受得起呢?” “那,那您既然不受我的谢礼,就算是没有把我当外人,是不?” “当然,当然,我什么时候也没有把你当过外人呢!” “既然没把我当外人,那我现在有难,你还要不要帮我?” “你是万岁爷眼前的红人,怎么会有什么难呢?” “唉,高公公,你是真瞎还是装没看见?这些日子万岁爷待我可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呢。” “婵娟姑娘,这你可是真的多心了,万岁爷待你还不是跟从前一样么?我可是没有看出来什么呢。” “刚刚你不是说过没有把我当外人吗?怎么才一转眼就忘记了?” “我……,这……” 原本就不是能言会道之人,被处心积虑的婵娟将了一军,高无庸一下子就口吃了起来,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婵娟见状更是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只道自己的胜算又增加了几分。 “既然不是外人,那就是亲人,你既然将我当亲妹子,就不能眼见着亲妹子有难而袖手旁观吧?” “嗯,是……,是亲妹子,是不能袖手旁边。” 事到如今,老实本分的高无庸就剩下了口口称是的地步,半个字也讲不出来。此时此刻火候已经完全到了最佳状态,婵娟不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算计可就要化为乌有,她哪里肯白白浪费掉这大好契机? “既然对亲妹子的事情不能袖手旁观,那你到是说说,为什么万岁爷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我去打扇不行,我去捶肩不行,我干什么都入不了万岁爷的眼,难不成我整日里干站着,闲呆着?” 就知道婵娟会问他这个事情,此时被她逼到死胡同中的高无庸简直是快要被她逼疯了。 “你就是干站站,呆着头,万岁爷也没有责罚你不是?你不是还能图个清闲嘛,何乐不为?非要整天累得直不起腰来就高兴了,踏实了?” “那当然!你以为万岁爷不答理我是好事儿啊!你以前又没常在万岁爷跟前当差,你知道从前是什么情形?万岁爷越是不理你,你就越是要遭殃了!万岁爷不是不理你,是在想法子法子整治你呢!你还真以为我能图了清闲享了清福?” 婵娟果然是在皇上面前当差当久了,对他的了解一点儿都比他的女人少,甚至比某些不走心思不长脑子的女人更了解他,毕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她要有三百五十天都陪在皇上的身边,试想他的哪个女人能达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冰凝或是从前的淑清都被婵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更不要说其它女人了。可以说,皇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婵娟的眼睛,只是这一次事情太过诡异,她只能发现问题,却找不出来原因,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开始远远地躲着她,却又不责罚她,更没有换掉她。 皇上还会怕了她这个小小的奴才?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既然不怕她,又明摆着看她不顺眼,用她不用手,那为什么还要留着她在身边继续当差?直接换个可心的人不就一了百了了吗?实在是找不出来原因的她也只有将目光放在高无庸的身上,希望从他的身上能够发现一些珠丝马迹。虽然她并没有对高无庸抱太大的希望,然而相比较而言,能够受皇上重用的心腹之人除了高无庸就是苏培盛,不过婵娟是个聪明人,她哪里敢招惹苏培盛?那可是个吃人都不会吐核的笑面虎,向他打探消息那不是以卵击石吗?结果只能是消息没有打探出来还把她自己赔了进去,所以审时度势之下,婵娟当然是把赌注都押在了高无庸的身上,不管能不能打探出来消息,只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打探不出来消息,她还能就此与他拉近感情,日后总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婵娟能将把皇上的心思都摸透了,高无庸更是不在话下,果不其然,就通过这么一番不是外人,是亲人,是亲妹子,三言两语婵娟就将高无庸摆平了。面对咄咄逼人的婵娟,高无庸终于败下阵来,但是感情虽然完全失守,但理智还尚存一丝,没敢将所有的实情和盘托出,但支支吾吾之下,又是遇到一个聪明绝顶的对手,终是让婵娟大致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个,婵娟姑娘,我是真把你当亲妹子,那你也得当我是亲哥哥不是?” “那是当然,绝无半点虚言。若不是碍着宫规森严,你我这就结拜如何?” “好好,我信,我信,那你若是知道了实情,可千万不能害了你亲哥哥……” “哎呀,你就放心吧,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我就是自己全担着,也定是不会连累亲哥哥您的。” 虽然婵娟左一句亲哥哥,又一句不会连累,但是真要说出口的时候,高无庸还是心里有些发颤,心里止不住地又有些犹豫了起来,结果他的这个犹豫即刻就被人精儿似的婵娟看在了眼中,于是连想也没想就又加了一把火。 “高公公呀,我的亲哥哥哟!您就忍心看着您亲妹子整日里苦海中度日如年,痛不欲生吗?再若是这般下去,我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要得失心症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您可一定不会忘记了今日认下的这个亲妹妹,收尸的时候帮着多出几两银子,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 “哎呀,这青天大白日的,你说些什么浑话呢!呸呸呸,太晦气了。” “那你还舍得看我整天过得这般日子吗?” 高无庸家中也有真正的亲妹妹,此时见婵娟梨花带雨的样子,猛然间就想到了他年少进宫之前与自家妹妹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不知道妹妹现在过得如何了?因为她已经嫁了人,因为他也进了宫,曾经的亲兄妹几乎断了联系,而眼前的婵娟让他在一瞬间有些恍神,原本就是犹犹豫豫,再加上这个恍神儿,令他突然间产生了一种想要补偿他这些年与亲人间的别离与疏远的冲动,于是那些不该说的话就一下子冲破了禁忌。 “那个,婵娟,你先别哭了,你这一哭,我这心里头就难受得紧呢。” “好,好,我先不哭了,可是你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回事儿才行,要不然我整日里都过得太不踏实、太不安生了。” “哎,其实,其实也怨不得谁,本来你就是万岁爷的贴身使唤丫头,若是真的被万岁爷收了房也……” “你说什么?收房?” 婵娟万万没有料到高无庸一开口会说到这个事情上,虽然她一直都是服侍皇上的贴身使唤丫头,被皇上收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这么多年来不管她有没有想过,反正皇上确实是从来没有流露过这方面的意思,因此她倒也是没有再多想这些有的没的,特别是后来眼见着珊瑚的那出闹剧,更是让她笃定皇上的眼里除了冰凝之外,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了。然而她千想万算都没有想到,今天突然间会被高无庸提出来收房的事情,当然是犹如晴天霹雳,格外地震惊。 高无庸是被她逼得有些语无伦次,既不想把事情说得太清楚出卖了主子,又确实是想把事情说得稍微清楚一些以便让婵娟踏实放下那一颗心,于是在两相权衡之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就上来一张嘴说出这么敏感又尴尬的问题,一下子就将婵娟给惹毛了,吓得他更是慌里慌张地净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也让婵娟更加的云里雾里搞不清楚。 “那个,那个,唉,怎么说呢?我是说,你若真是被万岁爷收了房,也算是有名有份、实至名归了……” 有名有份、实至名归?婵娟原本听到“收房”两字的时候就已经是气恨不已,此时再听到这个实至名归简直就是羞愤交加。 “高公公,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万岁爷跟我……,万岁爷什么时候跟我……” 第2799章 寻查 婵娟是个大姑娘家,又不是那种泼辣的人,因此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自然是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因而也说不下去了,当即是因为又气恨又羞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高无庸因为自己表达不清而再度将婵娟惹恼了,也是后悔自己这张嘴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急得他只好赶快尽力挽回。 “我知道,我知道,知道您和万岁爷清清白白的,可是光我知道没有用啊,旁人不知道就仍是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噢,不是说三道四,是被人误会,误以为您和万岁爷不清不楚,所以万岁爷……” “所以万岁爷担心被旁人误会,就尽量少让我到跟前伺候?”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 “高公公,您还当我是您的亲妹妹不是?” “当啊!当是亲妹妹的啊!” “那您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说的全都是实情,一句也没有骗你。” “您以为您编排的这几句话就能唬得住我了?实话跟您说吧,我伺候万岁爷少说也有十年了,您才当了一年的差,是您了解万岁爷还是我了解?” “当然是婵娟姑娘你最了解。” “既然你承认是我最了解万岁爷,那我问你,万岁爷因为担心旁人误会跟一个丫头不清不楚,就让我离得远远的?咱们家主子可是万岁爷,万岁爷会怕了谁?” 婵娟不是没脑子的人,这些分析全都对,而且不要说皇上的性子很是自负与高傲,就单说他现在所处的身份和地位,一个身为天子之人难道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人或者是事情吗?所以婵娟摆明了根本就不相信高无庸。 虽然婵娟对皇上非常了解,然而她的这个了解仅限于从前王府朗吟阁中的王爷和现在养心殿中的君主,对于这两个地方以外的皇上,她可就没有高无庸了解得多了。毕竟高无庸可以说是寸步不离皇上左右,他若是前往翊坤宫当然是只会由高无庸随行,因此恋爱中的皇上是什么样子只有高无庸最有发言权,当然,最有发言权的也不是高无庸,而是秦顺儿,只不过现在秦顺儿因为失势而远离了皇上,无法与其它奴才相互比较罢了。 既然现在是高无庸最了解恋爱中的皇上,那么为了消除冰凝的误会而主动避嫌之举在高无庸眼中看来简直就是理所当然,而在婵娟耳朵里听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高无庸编造出来的谎言来对付与欺骗她的。 高无庸被婵娟误会很是心急,很想解释清楚为自己正名,可是他又偏偏不敢正大光明地解释清楚,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可是罪大恶极的行径,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怎么办? “婵娟姑娘,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会是这般说的,另外,我也只是把你当亲妹子看待才说了刚刚那番话,你若是认为我在骗你,甚至以后也不当我是你亲哥哥,我也不怪你,反正,总而言之,这些不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你若不信,就当我没说过吧。” 高无庸说完连看都没看婵娟一眼就匆匆地逃也似地走掉了,留下一脸茫然又一糊涂的婵娟一个人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婵娟是个聪明人,也知道高无庸是老实本分之人,想来想去也觉得他不会骗自己,但是哪个女人能令皇上怕到要主动避嫌的程度?虽说目前来看,翊坤宫的那个主子应该是风头正健,但是皇上能是怕女人的人吗?这个认知让婵娟怎么也想不通。 不过也正是因为从高无庸这里率先打通了突破口,此后婵娟就开始格外地留心这方面的事情,果然发现皇上除了在会引人遐想或是误会的差事上避开她之外,其它的差事倒也是如同从前一样,看来高无庸的说辞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呢。 知道高无庸能够把话说到那个程度已经是他的最底限了,因此婵娟后来也没有再逼迫他,而是又变着法子从别的奴才那里打听消息,可巧皇上吩咐了高无庸留心其它奴才的一举一动,无意间帮助婵娟又打开了一个消息来源通道,于是左寻右问之下,还真是功夫不费苦心人,她终于从一个原本在宫里当差,后来因为翊坤宫奴才奇缺急需充实而被分派到这里当差的宫女的口中隐隐地证实了高无庸的说法。 那个宫女因为一直在宫中当差,不了解皇上的情况,此时见是一直在皇上身边当了有十来年的差的婵娟来问话,知道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又以常人的思维以为她是皇上的收房丫头。既然和她家主子同是皇上的女人,又私底下打听消息,更是误以为这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闹出的风波,想着自家主子虽然得宠,但也不能天天守在皇上身边,而这位婵娟姑娘可是日日夜夜贴身伺候,天天都能向皇上吹枕边风,若是攀上这位婵娟姑娘,岂不是自己后半辈子都有依靠了?于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之下也顾不得谁是自己的主子,小宫女悄悄地向婵娟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婵娟姐姐,我虽然不是在我家主子跟前伺候的,但是这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的。别的不说,就说有一日吧,万岁爷来看望我家主子,前面不知道我家主子说了什么,就只听见万岁爷对我家主子怒声说了一句:‘朕这就吩咐高无庸给你那拉姐姐传话去,让婵娟这就去长春宫当差。’然后也不知道我家主子又说了些什么,万岁爷总算是没有立即喊高公公进去听旨。” 听到这个消息的婵娟再一次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她可真是低估了这个贵妃娘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连皇上都要让她三分? 这个全新的认知完完全全地颠覆了婵娟对皇上的分析判断,同样也完完全全地颠覆了她对冰凝的分析判断,同时也是立即对这位不曾相熟的贵妃娘娘产生了巨大的仇恨,凭什么冰凝一句话就能耍得皇上围着她团团转?凭什么她婵娟就要背上这个黑锅,被所有的奴才都误会她与皇上不清不楚? 其实婵娟最在意的并不是被人误会,自从她被皇上一眼看上决定选在身边做贴身服侍奴才的那一天,这种误会和传言就没有停止过,要知道那个时候冰凝还没有嫁入王府呢。既然当了皇上的贴身服侍奴才,就意味着要被主子收房,而且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因此婵娟早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打算。并不是她趋炎附势、嫌贫爱富,而是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她又没有能耐一定能够当上正室,况且那个时候的皇上既是皇子又是聪明睿智有学问的人,婵娟的后半生能够有这样的归宿已经是她三生三世修来的福份了。同样,这也不是婵娟的痴人做梦,毕竟宋春枝也是宫人出身,那么婵娟为什么不可以也走上一条同样的道路呢?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成为众人包括婵娟想象中的那个样子,除了主仆之外,皇上对婵娟没有一丝半毫的额外情份,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婵娟因为服侍他时间最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对他最了解最熟悉的人,却不是他最爱的人,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 正因为成为最了解最熟悉他的人,婵娟知道自己与皇上在姻缘上终究是没有半分可能,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渐渐地习惯了、认命了,心思也一点点端正了起来,虽然需要她付出极大的努力,但是她最终还是做到了把心思收回来,虽然风言风语偶尔也会兴起,但是她最终仍是可以做到习以为常、孰视无睹。 就在婵娟以为她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地服侍皇上到她出宫的那一天时,突然间主仆间的关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变化就是因为贵妃娘娘的一个干醋一句话,皇上竟然不顾这么多年的主仆情份,对她立即开始了主动避嫌,这才是让婵娟最不能接受的。皇上拒她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女人耍小性子了,如果不是因为高无庸已经提前给她透露过消息,婵娟万万不敢相信,她这么了解这么熟悉的皇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没了理智呢? 既是因为突然遭到皇上的嫌弃一时在心理上难以接受,也是因为心疼皇上这么极度自负之人竟然会被一个女人拿捏信了七寸,婵娟在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能立即冲到翊坤宫与冰凝理论一番,被其它女人捧在心尖上的皇上竟然被她支使得团团转,她还配当母仪天下的贵妃娘娘吗?她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气愤是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待婵娟稍稍情绪平静一些之后,理智重回她的大脑就不停地在告诫她:冷静、冷静,你有多大的能耐可以跟贵妃娘娘斗呢?被狐狸精的花言巧语冲昏头脑的万岁爷怎么可能向着你一个小小的奴才说话呢?可是如果没有了万岁爷的撑腰,婵娟你可什么都不是! 第2800章 冲突 稍稍冷静下来的婵娟总算是没有一时头脑冲动地去找冰凝理论,而是理智地为分析了事情的原委并仔细地为自己筹划起来。此时的她因为被皇上嫌弃而深深自卑继而深深地怨恨,简直是比自己被人误会与皇上不清不白还要又伤心又气恼。 其实婵娟的这个心理是最正常不过的反应,毕竟身为皇上亲自挑选的贴身伺候奴才,按照常理来讲,就是皇上的半个女人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要说婵娟,就是皇上那些女人的使唤丫头,比如月影、红莲、春梅、菊香等等,都是他潜在的女人,被收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不要说她婵娟了。因此被皇上收房不是丢人现眼的事情,而被皇上唯恐避之不及才是最没脸面的问题,试想,一个女人被自家主子嫌弃,而她长得又不丑,嘴也非常甜,办差还非常尽力,却落得一个被有可能成为自己男人的人嫌弃的地步,这样的局面让她怎么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是个女人都好面子,不只是冰凝一个人要脸面,婵娟也不例外,此时此刻因为冰凝无意间与皇上耍的一个小性子而将她逼迫到这番惨遭众人嘲笑的田地,婵娟就愈发地痛恨起那个始作俑者起来,然而那是能够一手遮天的贵妃娘娘,她有什么资本去和那样一个女人去争斗呢? 她是谁?虽然是服侍了皇上十多年的忠仆,但终究还是个奴才,而贵妃娘娘是谁?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耳闻了那么多的口口相传,知道那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女人。连皇后娘娘对她都礼让三分,婵娟一个小小的奴才斗得过荣宠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吗?这才是真正的痴人做梦。 此时的婵娟与冰凝争斗无异于以卵击石,终于完全冷静下来的她唯有暂且将仇恨的种子埋藏在心里。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今天皇上宠你,你就可以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明天皇上将你打入冷宫,你就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婵娟在皇上身边服侍久了,自然也稍稍懂得了一些大道理,卧薪尝胆的故事早就烂熟于心,她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付出赔上自己卿卿性命的代价,她忍辱负重会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结果老天爷真是有眼,哪里还用得着婵娟等上十年?只三个来月的功夫就让她报了一箭之仇,而且还是畅快淋漓地报仇血恨。原来风光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也有今天啊!原来什么集千万恩宠于一身完全就是痴人做梦自己打脸啊!她婵娟再是被皇上主动避嫌也只是她自己和高无庸知道,而冰凝被皇上下口谕免了妃嫔公主命妇行庆贺礼可全天下人人尽知的事情,这个脸可是丢大了呢! 哼,现在想起来到她婵娟这里打探消息了?可是当初逼着万岁爷将她送到皇后身边当差的时候,这位贵妃娘娘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呢?不是婵娟记仇,而是贵妃娘娘欺人太甚! 月影哪里知道婵娟与冰凝之间有这么大的“血海深仇”?原本她只是想到婵娟这里讨个内线消息,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承想被骂了一个劈头盖脸。若说哪个主子骂她家小姐是狐狸精,月影只得是忍气吞声,以后再找机会向皇上诉苦,为她家小姐找补回来颜面,然而此时在她面前站着的可不是什么主子,不过就是像她一样,伺候主子的一个小小奴才罢了,竟然胆敢骂她家小姐是狐狸精,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虽然她家小姐从来不会依仗皇上的宠爱而骄纵跋扈,但是也绝对不会任人欺凌,而且月影也不相信皇上真的恼了她家小姐,真的要将冰凝打入冷宫,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因此只要有皇上撑腰,她才不怕跟婵娟起什么冲突,就是打一架干一仗,皇上也定是不会责罚到她的头上。想到这里,月影一下子觉得腰杆硬了,底气也足了,于是口气也不像一开始求婵娟办事的时候那样小心谨慎、唯唯喏喏了。 “婵娟姐姐,我敬你是姐姐,才会这般好言好语,但是不能因为我好说话,我家主子就可以任由你随便作践!我家主子可是贵妃娘娘,就是万岁爷都舍不得说重一个字,就是皇后娘娘都礼让三分,你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胆敢口口声声辱骂,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若是被万岁爷知道了,不把你这张嘴掌烂了才怪呢!” 月影一时气愤,说话的声音禁不住地就高了起来,此外因为婵娟与她不知不觉之间纠缠的时间确实是有些太长了,而皇上那里此时正与怡亲王、张廷玉、马齐等人商讨政务,正是需要人伺候的时候,结果身边却只有高无庸一个人,一时间显得捉肘见襟起来,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婵娟离开的功夫有多长,随着茶水端上来得很不及时,凉了许久都不见换新的,不禁皱了眉头。 “婵娟?婵娟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大功夫都不见个人影儿呢?” 高无庸也不知道婵娟怎么会催个茶水竟要这么长时间,于是赶快上前应声道:“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催一催茶水,顺便再找找婵娟。” “好,你赶快下去吧。” 高无庸领命出来自然是先奔茶水房,再去找婵娟,结果人还没有走到茶水房呢,却是遇到了婵娟,而且还是正跟月影理论中的婵娟。原本他是要催促她赶快回到皇上跟前去当差,结果还不待他喊出“婵娟”二字,就先听到了月影那番痛斥之语,当即就被惊得目瞪口呆。 天啊,月影怎么会婵娟吵起来了?这两个小祖宗,一个是万岁爷的奴才,一个是贵妃娘娘的奴才,这若是闹出什么事情来,岂不是要让万岁爷犯难不成? 高无庸因为经常随皇上到翊坤宫当差,亲眼目睹了皇上与冰凝之间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自然知道皇上待冰凝就像是稀世珍宝似地捧在手心上的样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因而连带着高无庸都被那两个人之间的真情流露所感染了,非但对冰凝恭敬万分,就是对月影也是从来不敢以自己是皇上的心腹奴才身份自居,更不要说耀武扬威、趾高气昂了。因此当高无庸见到婵娟与月影起了冲突,而且还是被月影狠狠地痛斥一番,当即是万分不解,按理说婵娟在皇上身边服侍的时间更长,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个事理呢? 其实也不能怪婵娟不明事理,只能说一来她从来只是在皇上的书院或是寝宫当差,从来没有见识过皇上待冰凝的极为夸张的样子,想当然地以为冰凝就应该像所有的女人那样对自己的夫君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不守妇道”的行为;二来婵娟是女人,高无庸是男人,女人和男人的想法从来都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更不要说皇上对于婵娟而言并不是普通的主子,因此婵娟待皇上半是主仆半是女儿家的心思,心理自然是极为微妙,而这种心理当然是高无庸所无法体会到的。 高无庸体会不到婵娟的心理,又见是和月影起了冲突,不管冲突的原因是什么,总而言之,贵妃娘娘根本就是惹不起的主子,现在又是在皇上的眼跟前儿,万事都要以息事宁人为先。 “婵娟,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一通寻找!万岁爷的茶都凉透了也不见你个人影儿,直催着呢。” 婵娟被月影一番痛斥,正在气恨交加之际,此时见高无庸寻来,当即觉得自己有了靠山,不禁眼圈一红,悲从心来。 “高公公,得亏您来了,否则我可是要被月影给欺负死了!您刚刚也听到了,月影说的这叫什么话?这平日里还口口声声地喊我一声姐姐呢,原来全都是口是心非的毒辣心肠……” 高无庸本是为了息事宁人,哪里想到婵娟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反而因为他的到来觉得腰杆硬了,口气也大了许多,吓得他赶快上前一步急急开口,总算是制止住了她的口无遮拦。 “好了,好了,我的亲妹子啊!万岁爷急得都差使我来找你了,你赶快先回万岁爷跟前当差吧。” 眼看着婵娟不肯善罢干休的样子,高无庸也是觉得头痛不已,月影他不想得罪,婵娟是自己的妹子,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不过万一事情闹大了惹出事端,到头来还是婵娟要吃亏,权衡一番利弊之后,于是他在传完皇上的吩咐之后又赶快转过身子来求月影。 “月影姑娘,我知道你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今天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婵娟这里我都会先替她给你赔个不是,现在万岁爷那里吩咐得紧,待她到万岁爷那里当完差你再与她理论也不迟呢,是不是?” 第2801章 调解 月影原本是想悄悄过来替她家小姐问问今天被皇上吩咐免行庆贺礼的原因,没想到原因没有寻到反而是被婵娟辱骂一番,讨了一身的晦气,心中当然是气恨难平,然而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还不太清楚,又是在养心殿这个禁地,自是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此刻有了高无庸的从中调和,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且咽下这口恶气,来日方长,她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婵娟能够猖狂到几时。 “高公公,既然有您说了这话,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就给您一个面子,毕竟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各为其主,现在万岁爷的差事要紧,我就暂且先不理论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婵娟姐姐不顾主仆尊卑,擅自辱骂贵妃娘娘的事情,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就是闹到万岁爷的面前,我也不会怕了她半分。只是到时候,婵娟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是一回事儿呢。” 月影是故意地加了后面一句,不管将来事情的结局如何,就算是输了也不能先输了气势,另外她笃定自己不会输,就算是她家小姐被皇上打入冷宫,只凭婵娟对主子不恭不敬这一条,她就赢定了。 月影说完这番话转身就走了,没有再理会婵娟,而皇上那边催得急,婵娟自是无心恋战,只得是眼睁睁地吃下这个哑巴亏,赶快前去东暖阁当差。 皇上见婵娟走了大半天才急匆匆地赶回来,本是想责备两句,然而见她眼睛似乎是有些红通通的,想必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于是就将责备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一个茶水都能催了这么半天!这么多大人都等着呢!” 不管与月影有多大的矛盾,皇上的差事可是一点儿都马虎不得,心虚又理亏的婵娟只得是赶快低下头,麻利地忙了起来。婵娟虽然回来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开始当差,但因为刚刚跟月影吵了一架,她又是个心里装不住事情的人,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里竟是频频出错,弄得皇上都止不住地直皱眉头。 好不容易事情商议完毕,皇上让其它大臣都先退了下去,唯有十三阿哥被留了下来,因为兄弟两人还有些家常要说。因为十三阿哥不是外人,于是憋了半天的皇上终于忍不住朝婵娟发起火来。 “婵娟,你刚刚是怎么当的差?先是跑出去大半天不见人影儿,回来之后不是茶水洒了张大人的袖子就是盘子跟盘子磕磕碰碰弄出那么大的声响,你说说,这是因为什么?” 婵娟对冰凝有恨,对月影有气,可是这些气和恨哪里敢跟皇上说呢?虽然贵妃娘娘今朝很不得势,但是奴才嚼主子的舌根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她岂能不懂? “回万岁爷,奴婢,奴婢可能是身子有些不舒服,没有当好差,奴婢罪该万死……” 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奴才是什么样子,皇上早就是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是这么一句身子不舒服就能蒙混过关的? “高无庸,你说说,刚刚你在哪儿找到婵娟的?” 高无庸一听这话,当即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这个婵娟,怎么装都装不好?被万岁爷看出了蹊跷?不帮她吧,于心不忍,帮她吧,他自己会犯欺君之罪,真真的是让高无庸犯了难,想来想去,这个心善之人只得是避重就轻一番,暗自祈求婵娟能够自求多福。 “回万岁爷,奴才刚出东暖阁就见到婵娟了,她正在跟月影姑娘说话呢。” “月影?” 月影来了养心殿?皇上被这个消息着实震惊了一下,因为他搞不清楚月影是不是奉了她家小姐之命过来的。对于冰凝今天的境遇,皇上既是觉得心虚更是觉得惭愧,本来还在想怎么跟她解释呢,所以才将十三阿哥留了下来,结果他还没有想出好法子,却被月影主动寻上门来,落入了极为被动局面。不知道月影想要来说什么呢?若是冰凝吩咐的,他当然是又愧疚又难过,如果不是月影擅做主张前来打探消息,他心里还稍微能够好受一些。 皇上的心理不是高无庸能够揣测出来的,然而现在皇上问到了,他没有法子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去答。 “回万岁爷,确实是月影姑娘。可能是没什么事情,因为她没有跟奴才传贵妃娘娘的话就走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养心殿哪里是什么人想来就来一趟,想走就悄没声儿地走掉的?若是小武子过来,皇上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他是为了翊坤宫里的公务过来,而月影亲自出马,除了冰凝的事情还能有什么能够劳得动她的大驾? “高无庸,你怎么连这么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别的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月影过来定是有要事想说,既然没有跟你开口,那就定是要当面说与朕听才是,你怎么回来之后没有跟朕说起来呢?” 高无庸凭白无故落了皇上的一通说落与责备,第一个反应不是觉得自己委屈,而是觉得后怕,连月影过来没有跟皇上禀报都能成了他的罪过,这若是让皇上知道婵娟跟她闹了那么一场冲突,那婵娟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了?越想越是觉得后怕,他竭尽全力地想要保得婵娟周全,然而现在的他完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能有半点气力护得了那个闯了大祸的亲妹子呢? “回万岁爷,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当时心急找婵娟尽快过来当差,所以见了月影也没有太多想,后来奴才回来您这里当差,又是忙得脚不沾地,就忘记了月影的事情。”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过去把月影请过来?” 皇上对月影竟然用了“请”这个字,想必也是因为担心冰凝那里有什么状况,心急之下用了“请”这个字。结果这个“请”不但让高无庸颇感意外,更是让婵娟的心里格登地一下子。天啊,万岁爷居然要高公公去请月影,这月影的来头也太大了!自家主子落魄了,奴才却丝毫不受影响,这也太奇怪了!心中不明所已,婵娟本就忐忑不安,忽然间又联想到月影对她那一通不管不顾的痛斥,禁不住又浮想联翩起来:主子已经失了势,而当奴才的居然胆敢跟她婵娟这么公然作对不说,还如此羞辱她一番,那个奴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要知道她婵娟可是皇上身边的奴才,除了皇后和贵妃娘娘之外,其它宫里的主子哪一个不得巴结她奉迎她?皇后自是不必说,贵妃娘娘也不过是依仗皇上的宠爱罢了,现在万岁爷的恩宠不复存在,月影居然还敢如此嚣张,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呢!除非……,除非有万岁爷在背后撑腰!可是,万岁爷为什么要给月影撑腰?难道说,月影跟万岁爷…… 一想到这里,婵娟简直是要被气疯掉了!若是曾经的紫玉或是珊瑚入了皇上的眼,婵娟绝对没有二话可说,输得是心服口服,然而若是样貌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的月影被皇上收了房,婵娟一定是有十二万分的不服,毕竟婵娟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小有姿色。哼,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主子是狐狸精,这奴才也跟着学了那狐媚之术,要不然就凭月影那等姿色也能被万岁爷看上,那可真是老天爷都瞎了眼了! 也难怪婵娟会如此异想天开,毕竟奴才被主子宠幸是人之常情,像她婵娟这般容貌出挑的竟然被月影这般要姿色没姿色,要出身没出身的人给比了下去,当然是心生忿恨。 此时高无庸被皇上差遣去翊坤宫请月影,就只剩下婵娟一个人服侍皇上和怡亲王两个人,结果刚刚被皇上责备一番的她仍是没长记性,频频走神的结果就是频频出错,一个不留神竟然在给十三阿哥上茶的时候,竟然将茶水晃到了外面,险些烫到了怡亲王的手上。面对如此魂不守舍的婵娟,不要说皇上刚刚止不住地紧锁眉头,就是十三阿哥也是要不停地摇头了。 婵娟服侍了皇上有十来年的时间,而十三阿哥又是曾经的王府现在的皇宫的常客,因此对婵娟而言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了。刚刚听到他们主仆三人之间的对话,又是有月影牵扯在其中,以怡亲王那么聪明之人,不用想也能大概猜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从亲疏远近来讲,十三阿哥当然是与婵娟更相熟也更为亲近,而与月影不过就是点头之交而已,只是知道她是冰凝的大丫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情,因此若是婵娟与月影之间发生了冲突或是矛盾,他当然是偏向婵娟这边的。然而出于对皇上的同等了解,十三阿哥更是清楚,如若是两个奴才之间的冲突牵扯到了各自的主子,想必皇上定是会偏向月影那边,怎么办呢? 第2801章 求情 实际上,当皇上在谢恩礼结束之际吩咐众人不必向冰凝行庆贺礼的时候,十三阿哥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消息,因此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与众人一样,他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如果说旁人觉得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太过奇怪还有情可原,毕竟那些人对于皇上与冰凝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都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那么十三阿哥这个对于皇上和冰凝感情由浅至深一路走来的见证者来讲,听到这个消息则是要比众人的反应还要激烈许多,因为他最清楚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又有多真,也因为他最懂得这些礼仪的内在含义与用意,因此也就更加地震惊皇上做出如此的抉择。 当震惊过后,必然是仔细的思索,之后,他又一下子悟出来了点儿什么,特别是当皇上吩咐他单独留下的时候,就更加印证了他此前的那一番猜测。然而还不待他们兄弟之间闲话家常,就因为婵娟当差频频出错以及高无庸没有及时将月影前来养心殿的事情禀报给皇上给彻底地搅乱了。 此时不用亲自相问,十三阿哥也已经大致猜到了月影前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原因虽然他几乎完全猜对了,而过程他却只猜对了一半,十三阿哥误以为月影是打算直接来找皇上问个究竟,只是由于恰好遇到群臣商议政务而没能成功,因为凭他对月影的了解,知道她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不管是不是冰凝吩咐的差事,月影都会依仗皇上对冰凝的偏爱而斗胆直闯养心殿。然而十三阿哥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点,他确实是没有算计到月影不像她家小姐那样胆敢跟皇上没大没小,因此他也就没有预料到月影选择的对象竟然不是皇上而是婵娟,更不知道两个人之间闹了这么一场极不愉快的冲突。 先不管一会儿月影来了这几个奴才怎么一番对质,一贯行侠仗义的十三阿哥现在首先想到的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将婵娟解救于水火,因为他知道,不管月影说的话占不占理,皇上对冰凝的宠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真若是等到月影过来之后三头对质起来,怕是不会有婵娟的好果子吃了。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略略沉吟一番就急急地抢先开了口。 “启禀皇兄,刚刚忙着商议政务,还没有来得给几位皇嫂庆贺呢!这件事情拖了这么长的功夫到今天总算是圆圆满满地完成了,了却了您的一桩心事,既是几位皇嫂的大喜事,也是您的大喜事,臣弟虽然空着手,但是心意都在其中,这就先行道贺了。” “好,好,你的这个道贺,朕都收下了,也幸亏你是空着手,如若拿了什么贺礼,朕反倒是要不高兴了呢。现如今为了平叛,官员俸禄减半,马上就要过年了,西北战事吃紧,朕心里头是让大家过个痛快的大年,可库银跟战事一样的吃紧,没有半点法子,心里一直都是非常的不落忍。这个时候都你若是带了贺礼来,岂不是要全天下人都耻笑朕吗?” “皇兄所言极是,所以臣弟就大颜不惭地两手空空了。” “这就对了。” “噢,对了,皇兄,这些日子,整个宫里都在忙着册封礼,大大小小的奴才们也是竭尽了全力,不说别人,就说婵娟吧,累得可是连着好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呢,今日看她脸色也是不太好看,怕是累坏了,若是强打精神支应,再出了差错也是不值当,要不明天就让她轮休一天,好好养养精神再说。” 皇上一开始还以为十三阿哥真的就是仅仅向他口头道贺并表示一下没有贺礼的歉意,因此也没有多想,就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当说到后来,状似不经意地提到了婵娟的时候,皇上猛地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当即恍然大悟,原来怡亲王这是专门想法子要替婵娟开脱罪责呢。如果今天来找他的不是月影而是其它东西六宫中的奴才,哪怕是红莲呢,皇上都不可能卖给对方多少情面,不用想,当然就是胳膊肘向里拐,偏袒自己的奴才。然而偏偏是月影,让皇上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果然不出十三阿哥所料,在还没有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前就一颗心不知不觉之间就倒向了月影这边。为什么呢?因为他对冰凝心中有愧。 因为心中格外地愧疚,因为狠狠地驳了冰凝的脸面也狠狠地伤了她的心,今天的皇上不会卖给任何人情面,同样也包括十三阿哥在内。 “你刚刚不也说了吗?整个宫里大大小小的奴才们也是竭尽了全力,既然所有的奴才都像婵娟一样竭尽全力,那是不是其它的奴才也可以像婵娟一样,因为累坏了就可以频频出错?” 不消多说,皇上只一句话将十三阿哥堵得哑口无言。是啊,别的奴才也是竭尽全力,别的奴才却没有频频出错,怎么偏偏婵娟就要与众不同呢?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皇上一向偏疼偏爱十三阿哥,历来对他都是有求必应,这一回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直接一口回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而且态度还是如此的坚决而又冷漠,实在是太过反常。 不管有多么反常,十三阿哥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是皇上越是这样对他,他越是觉得事情难办又棘手,而这个棘手不是在于如何替婵娟求情,而是在于如何调解皇上和冰凝之间的新矛盾、新问题。看来皇上果然是出手了,而且果然是没有听进去他的意见,自己给自己种下的这一颗苦果,只能是由皇上自己来品尝。 皇上与冰凝之间的新矛盾新问题他十三阿哥可是既不想去帮忙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去帮忙,毕竟那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当小叔子的也不应该去掺和,然而婵娟的忙他却是想要帮定了,毕竟是有十来年的半个主仆情份,十三阿哥又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实在是不想这个傻丫头看不清局势,稀里糊涂地往枪口上撞,做了替罪羊。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禁不住地叹了一口气,才又重新开了口。 “启禀皇兄,臣弟有些话想跟您说,要不,让婵娟先退下去吧。” 知道十三阿哥想要给婵娟求情,皇上也不想将她赶尽杀绝,但是怎么严加惩处、怎么网开一面也确实是不要让婵娟自己太清楚了为好,因此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就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十三阿哥见状赶快对她说道:“你先赶快下去吧,一会儿再让高无庸去喊你。” 婵娟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不过对于十三阿哥频频出手相救当然也是心存感激,于是先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之后才迅速地退了下去。当婵娟前脚刚刚出了大门,皇上不无讥讽的话语就立即毫不留情地投向了十三阿哥。 “怎么?这一回是又看了朕的奴才,想把婵娟也讨回你的怡亲王府?” 十三阿哥没有想到皇上的嘴巴如此毒辣,又因为被皇上揭了他的短,当即闹了一个大红脸,口齿也跟着不利索起来。 “回皇兄,您,您,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哼,你不是想要当老好人吗?你那拉皇嫂的奴才讨回府里了,这又惦记上朕的奴才了,过些日子,怕不是你又要打上湛露的主意,让你年皇嫂也没了奴才可用?”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臣弟只是跟婵娟也算得上半个主仆了,这么多年的情份不是一星半点的,眼看着她犯了错事要受责罚,臣弟这心里头就有些难受,怎么着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臣弟知道皇兄您从来都是秉公执法、大义灭亲,想想小柱子还有秦顺儿就知道您从来都不会徇私枉法。不过,婵娟虽然不是柔弱无骨之人,但是比起那两人来讲,身子自然还是柔弱了许多,这若真是受了大刑,怕是挨不过今晚了呢。” “月影不是还没有来吗?你怎么就断定是婵娟受责罚呢?” “启禀皇兄,虽然臣弟知道不能擅自揣度圣意,可是这些事情不都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没有您的吩咐月影却来了养心殿,显而易见她是来找您问缘由呢,而高无庸却没有把这个情况禀报于您,想必是因为婵娟的原因。您现在心里头定是对年皇嫂愧疚不已,因此不管月影有理没有、有错没错,您已经将对年皇嫂的所有愧疚都推到了婵娟的头上。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有一句俗话,就是事不过三,臣弟只是不想让年皇嫂难做人,不想让年皇嫂背负上恶名、骂名罢了。” 十三阿哥这番话说下来,倒是先把皇上给说愣了,一改咄咄逼人的气势,着实诧异地问道:“这不是在说婵娟的事情吗?怎么又牵扯到你年皇嫂的头上了?” 第2802章 围魏 皇上自幼熟读兵书,十三阿哥更是烂熟于心,为了替婵娟开脱,面对的又是头脑异常睿智但又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皇上,他若是按照平日的法子摆几个事实讲几个理由,断然是无法说服皇上的。既然皇上因为爱情而不能理智,那么他也只能是不按常理出牌,来个以毒攻毒、出奇制胜。那么什么法子最有效最能击中皇上的软肋呢?当然是将皇上的七寸拿捏得死死的冰凝了,于是十三阿哥使出了他屡试不爽的杀手锏——围魏救赵。 皇上心疼冰凝,只有冰凝陷入了困境,十三阿哥才有希望救出婵娟,于是他就一定要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冰凝“推入”危险之中,心急的皇上救冰凝心切,当然是无暇顾及其它,婵娟也就自然而然地安全了。 果然被十三阿哥猜中,但凡一点点涉及冰凝的事情,皇上都会第一时间乱了方寸,他不过是抛出一个担心冰凝落下一个恶名和骂名的由头,皇上当即是中了他的圈套,急急地询问起原因来,令胸有成竹的十三阿哥愈发地神闲气定起来,同时也是当即马上就确定,婵娟这一次算是绝对安全了,起码皇上不能再因为这件事情责罚她,除非皇上待这个风波过去之后另寻了借口,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十三阿哥暂时也顾不了许多,能管一时算一时吧。 “回皇兄,如果臣弟没有记错的话,算上从前在潜邸的时候,您的奴才被惩处治罪好像也就是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方公公小柱子,一个是秦公公秦顺儿,而这两个人被惩处的缘由无一例外,全都是因为年皇嫂。小柱子是稀里糊涂没有搞清楚哪一个高公公,害得年皇嫂身陷牡丹台风波,秦顺儿则是忙中出错没有落实了哪一个侧福晋,害得年皇嫂被扣永和宫。不知道您听没有听说奴才们中间都有一个传言……” 十三阿哥刚开始解释的时候,皇上因为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此听得格外仔细认真,当小柱子和秦顺儿两个被严加惩处的奴才旧事重提之后,皇上也终于明白十三阿哥这是打着什么算盘了。也就是说,这一回如果婵娟被他严加惩处,也是因为冰凝的缘故,那么连想都不用想,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别有用心地造谣生事,就冲奴才们接二连三地因为她而触霉头、遭厄运,这位贵妃娘娘简直就是整个后宫中独一无二的扫把星,满身的晦气。若说从前因为皇上的宠爱而不得不背负了狐狸精的骂名,那么从她连克三个奴才的“辉煌成就”完完全全地坐实了害人精的恶名。由于所有被严加惩处的奴才全是因为冰凝的缘故才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因此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冰凝是个晦气主子上面,而没有人真正去关心那些奴才是因为什么而被惩处,是不是罪有应得,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嘴长在别人的头上,别人嘴上怎么说、心里怎么想,都是别人的事情,皇上哪里管得了? 十三阿哥知己知彼,皇上何尝不是同样看透了十三阿哥?知道他救婵娟心切,也知道他打了“围魏救赵”的主意。十三阿哥对于婵娟可以称得上半个主子都这般侠义心肠,而皇上自己作为婵娟的正经主子,又有着十多年的情份,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呢?实际上,他也不是完全狠得下心来,只是现在他因为觉得亏欠冰凝太多,又跟冰凝解释不清了道不明,本来就极度烦闷,又偏巧婵娟撞到了枪口上来,自然而然地就会迁怒于她,因此对于婵娟的惩处,更多地是皇上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的渠道,她本身的罪过比起小柱子和秦顺儿来讲,反倒是没有那么罪大恶极。然而今天的皇上实在是不太走运,本想借着婵娟这个事情出一出邪火,却是因为十三阿哥的“行侠仗义”,令他连情绪发泄的渠道都被堵得死死的,真真的是憋屈坏了。 “传言?朕若是怕了什么传言或是谣言,那岂不是天天都要缩手缩脚、畏头畏尾?那还能安安生生地到了今天?朕什么还能怕了传言不成!” “回皇兄,臣弟知道您从来不会在意什么传言不传言的,只是年皇嫂比不上您呢。年皇嫂本来脸皮子就薄得跟张纸似的,今儿才行完册封礼,就传出来婵娟受了大刑,怕是年皇嫂心里头也要膈应呢。” 十三阿哥当然知道冰凝对于皇上而言意味着什么,原本他做出的这个免行庆贺礼的决定就让她大大失了脸面,现在又因为一个奴才而让她心里头不痛快,想必他也会因为考虑到冰凝的感受而暂且放婵娟一马。 果然不出十三阿哥所料,若说他自己,当然是不怕什么流言蜚语,然而一牵扯到冰凝的身上,皇上自然是思前想后、犹豫不前了。他怎么可能不顾冰凝的切身感受,将她置于刀锋浪尖之上呢?他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去迎接所有的困难与挫折,而她只是一个后宫女人,一个只需要静享荣华富贵,他怎么能够要求她像他一样的坚强一样的勇敢? 望着沉默不语的皇上,十三阿哥心中更是有了底,于是根本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去权衡就又在早已经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上又加了一把干柴。 “启禀皇兄,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年皇嫂日后得知婵娟因为她的缘故而被严加惩处,心中定是会极为不安,若是年皇嫂现在知道了消息,定是会立即前来向您求情,您就当是遂了年皇嫂的一个心愿吧。若不然,她整日为了此事郁郁寡欢,您的心里头也定是不好受。” 十三阿哥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都切中了皇上的要害,同时也正是因此,他突然间眼中一亮,仿佛是一下子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半天没有开口的他急急地抢了话。 “老十三,朕从来没有发现你是这么了解你年皇嫂,那朕正好有一事要问问你。” 十三阿哥一门心思放在如何解救婵娟的事情上,突然间被皇上打断了思路,而且还一下子就将话题转到了冰凝的头上,当即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结果刚刚还是皇上处在被动局面,一瞬间就换成了十三阿哥稀里糊涂起来,不明所以地望向皇上说不出来半个字。他怎么可能比皇上更了解冰凝呢?他的那点儿了解也是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得来的。一次是萨苏生五阿哥,冰凝亲自前往十三府帮忙,给十三阿哥留下了她行侠仗义的一面;一次是在皇上生辰宴上玩的对诗游戏,冰凝好巧不巧地将皇上打了一个落花流水,给十三阿哥留下了她才学过人的一面;一次是牡丹台风波,冰凝与十四阿哥一起惨遭八阿哥陷害,给十三阿哥留下的是她临危不惧的一面。另外,他又从萨苏的口中零零散散地听到一些关于冰凝的事情,直觉这位嫂子一定是个既心善又重情之人,一定不忍看到婵娟受到大刑惩处,一定会开口向皇上求情。 十三阿哥口口声声地称颂冰凝,无非是为了解救婵娟,却没有料到皇上突然间转移了话题,还是因为他了解冰凝,这样的话题令他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起来,脸色也是通红一片。 “咳咳咳,那个,回皇兄,臣弟不才,若论了解,还是皇兄您最了解年皇嫂吧。” 皇上没有发现自己的口误,此时眼见十三阿哥脸红不已,还以为他是因为谦虚的缘故,因此更是没有多想就又继续沿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你谦虚什么!就是因为你这般了解,朕才特意留你下来闲话几句家常的。那个,今天,今天的事情你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吧,就是朕吩咐她们不用去给你年皇嫂行庆贺礼的事情,其实,朕本意不是想要她脸面难看,更不是想要委屈她,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朕一直都想寻个与朕情趣相投的红颜知己,能够陪朕说几句话,而不是朕每日与她对年弹琴般哭笑不得,可是枉朕寻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寻到,以为这辈子就这个样子了,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真就有这般的女子,不但是朕的心头之好,而且还能被朕娶进门来成就了一桩大好姻缘,你说朕这心里头能不稀罕、能不疼惜她吗?这好不容易寻到的情投意合之人,朕就是捧在手心里还舍不得呢,怎么会忍心让她失了脸面,又怎么会愿意看到她伤心难过?只是……” 说到这里,皇上突然间有些难为情起来。这件事情虽然是他做出来的,但是现在要他再说一遍,哪怕是当着最亲密无间的十三阿哥,他也是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因为只要是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冰凝,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不可原谅不可宽恕之人。 第2803章 打压 此时此刻的皇上不管对冰凝有多么的愧疚也是于事无补,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他权衡利弊之后再三思考才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迫他。不过在皇上的心中,可不是认为他自觉自愿如此的,相反还觉得自己委屈无比,因为他完全就是被人逼迫、被人威胁,而逼迫威胁他的那个人之所以能够这么有持无恐,完全是因为他现在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却是力量还没有足够强大到可以藐视任何一个人的程度,才不得不牺牲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脸面。 曾经皇上是有多么地嘲笑十四阿哥,现在他就有多么地鄙视自己。曾经十四阿哥为了夺取皇位,竟然会打起自己女人的算盘,要依靠女人来为自己冲锋陷阵,最终误了婉然的卿卿性命,这般行径落在皇上的眼中简直是连男人都算不上,更不要说什么巴图鲁了。然而看看现在的他自己,跟曾经的十四阿哥有什么区别?完完全全、一模一样地不惜利用自己的女人来换取锦绣前程和大好江山,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么唯一区别的就是冰凝总算是福大命大,没有因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然而冰凝从来都是视脸面胜于她的生命,他的所做所为与扼杀她的生命有什么区别?与十四阿哥相比不过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 正是因为皇上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有如此清醒的认识,也正是因为怡亲王亲眼目睹了他对冰凝的千般宠万般爱,才让他此时此刻即便面对最为亲厚的十三阿哥仍觉得甚至是难为情而无法开口。 十三阿哥见皇上这般吞吞吐吐,心中原本就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这下当然是更加确信自己此前猜测没有半点错,因此他也能够体会得出来皇上如此难过的心情,如果换作是他,他何尝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又何尝不会忍受着同样的身心煎熬? “回皇兄,臣弟知道这句话不太好听,可是臣弟还是忍不住想要马后炮地说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当初臣弟就已经向您提出过不情之请,就是将来不管那大老虎如何,年皇嫂定是毫不知情之人,不但与大老虎没有半点关联,而且定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您千万不要……” 十三阿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当时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皇上打断了。而皇上怎么会记不得呢?皇上不但记十三阿哥说过的这话,而且还记得他自己当初不想听他说出不好听的话才急急地打断了他,更是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复的他“这个还要你说?……你确实是逾越了!” 刚刚怡亲王再度旧事重提,不是为了证明他是多么地有先见之明,而是奇怪皇上为什么要一定要一意孤行,为什么一定要拿冰凝做为制肘大老虎的力量? 十三阿哥的不解在皇上的耳朵听来完全就是在责怪他,责怪他为什么这么对不起冰凝。皇上本来就是愧疚万分,此则十三阿哥的“埋怨”更是让他无颜以对,半天才喃喃地开了口,似是对十三阿哥解释又似是为自己开脱。 “哎,朕只是实在没有了法子!旁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现在西北平叛是个什么情况?年羹尧那个奴才分明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当初朕不得不用他,也是实在没有了法子,用他总比用老十四强得多,好歹他也是国舅。不像老十四,现在婉然也不在了,他与朕更是半点关系都没了,反倒是落得个一身轻松无牵无挂,说翻脸就敢跟朕翻脸,完全可以六亲不认,可是年羹尧若是想跟朕翻脸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怎么也要考虑一下你年皇嫂在宫里的处境的,所以当初朕千难万难最终还是选了那个奴才。 本以为那奴才会念及朕的皇恩浩大能够知恩图报,凡事都有个收敛,可是你也看到了,这奴才不但是个鬼才,还是个福将,前面几场胜利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似的,前两天的西宁之围本以为是个难关,让他骄傲的性子有所磨练,却不想他能够凭一已之力支撑这么长时间,又在岳钟琪的增援之下反困为胜,令这奴才又多了一项傲人的资本,多了一项跟朕邀功请赏的资本,现在西北战事正酣,朕正是用兵之际,怎么打压他的嚣张气焰都是会妨碍战事,但是不狠狠地打压,怕是这奴才的尾巴要翘上天去了。 现在朕突然发现有些骑虎难下了。朕当然是希望西北平叛早早得胜,可是年羹尧那奴才简直就是一员福将,西宁围困那么长时间都能安然脱险,平叛完全就是势如破竹,本来这是一件多高兴的事情呢!可是朕一边高兴一边却是担忧,担忧年羹尧那个奴才怕是快要骑到朕的头上来了。” 此时正是岁末之际,西北平叛还没有取得阶段性大胜利,没有将罗卜藏丹津赶到伊利河谷,还没有年羹尧和岳钟琪分别提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后续作战方案,此时的皇上凭借敏锐的嗅觉和严谨的形势分析就基本得出了叛军行将走到穷图末路的结论,因此他才会对凭借军功一跃而上的年羹尧心存了极大的忌惮。想要狠狠地打压他的气焰,又拿不出一个不会对战局造成不利影响的法子,被逼无奈的皇上不得不将目光落在了即将举行的后妃册封礼上。 年家兄妹的感情有多深,冰凝对年二公子有多么的重要,皇上虽然不曾亲眼目睹过他们的成长历程,但是仅凭年二公子多年以来宁可通过与婉然书信联系,侧面了解冰凝的情况,也不肯直接与冰凝互诉亲情这一件事情上就看得出来,他是有多么的在意这个妹妹。 如果年遐龄年大人现在没有致休仍然为官,那么皇上没有半点犹豫,定是会拿年大人开刀,从而达到狠杀年二公子气焰的目的,可是年大人今年都八十多岁了,早在十多年前就已致休,哪里还有半点能力可以供皇上开刀,可以为他的宝贝女儿遮风挡雨? 无从下手的皇上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冰凝的身上,虽然这是一个极为痛苦的决定,但却是目前为止摆在他面前唯一的法子。冰凝受到冷落,一方面向世人证明他身为一国之君,唯我独尊的地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撼动的,不管冰凝是不是他最为宠爱的女人,也不管年大将军是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功臣,唯有他才是大清帝国那个说一不二的君主;另一方面,皇上也是要借此给年羹尧敲响一记警钟,不要以为冰凝是贵妃娘娘,年大将军就有了为所欲为的资本,年羹尧一定要认清当前的形势,今天他宠冰凝,冰凝就是母仪天下的贵妃娘娘,明天他不宠她,她就只是徒有贵妃娘娘名号的深宫弃妇,他是一国君主,不是昏庸之君,不可能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转,尽管他是真心的爱着冰凝。 不得不说,皇上确实是一个谋略专家,他的这两个目的全都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当年羹尧被委以抚远大将军的重任以及接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之后,所有的人都以为从此以后这位年大将军将成为皇上的心腹奴才和宠臣,那些惯于见风使舵之人立即掉转方向,在年二公子留在京城的心腹与幕僚之间拼命地钻营,极尽阿臾奉承之能事,有些手眼通天的高级官员更是直接与远在西宁的年羹尧私下往来,以期将来年大将军呼风唤雨、飞黄腾达之时,自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然而这些人的如意算盘才刚刚噼哩听啦地开始打响就落了空,当皇上那道免向贵妃娘娘行庆贺礼的圣旨一经发出,散布在宫中的眼线和耳目们第一时间就给皇上传回来了最及时的消息,那些围在年大将军周边蠢蠢欲动、上窜下跳的一众官员们一个个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立即全都不动声色地小心观望了起来。能够做到朝中高官职位之人全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因此不论是谁都能够立即从皇上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中嗅出危险的味道,因为谁也不想成为皇上与年羹尧之间权力较量的牺牲品,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远离浑水、全力自保。 在京城的官员们全都识实务地老老实实消停下来之后,远在西北的年大将军也在腊月二十八的那一天,通过身在京城的眼线得知了皇上的这道圣旨。以年二公子缜密的心思,岂会不知皇上的用意?因此当他乍一得到这个消息即刻是心中一惊,紧接着是无尽的自责。本以为冰凝凭借自己的聪慧伶俐能够赢得皇上的宠爱,继而为自己打开一片安安稳稳生存的空间,然而她虽然全部都做到了,却最终却是被她这个二哥拖了后腿,连累成这个样子,连风风光光的册封礼都终都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而这一切全都拜她这个二哥所赐。此时此刻,年二公子的心中除了心疼冰凝、自我责备之外,更是对皇上在旧恨之上又添了新仇。 第2804章 对质 功夫不负苦心人,皇上处心积虑的安排收到了他所期望的成果,围绕在年大将军身边见风使舵的那些官员们至少在表面上收敛起来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年羹尧也因为自己的亲妹妹备受皇上冷遇而心有戚戚然,除了带兵打仗以外,凡事都更加的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自己的一点小小闪失给冰凝带来更加灾难性的后果。 一切圆满成功达到预期目标的皇上按理说应该心平气顺了,然而他的心里却没有一天轻松过。如果是从前,不管他采取了什么手段,做了什么决定,都只是表面上看似冰凝受了委屈,而实际上他会立即赶到她的面前,千方百计地解释,再使尽各种法子哄她舒心,于是弄得整个王府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如稀里糊涂,不明白当时的王爷倒底是宠着这个侧福晋还是冷着这个女人。 这一回这个法子再也行不通了,尽管和从前一样,他仍是表面上冷着冰凝,但是在内心之中对她的爱不减一丝半毫,然而从前的他可以一会儿冷一会儿宠让众人摸不清形势搞不清状态,现在的他却是连去一趟翊坤宫都不可以,因为这一次他是明摆着要让众人都知道冰凝遭到了冷遇,以便沉重打击年党势力,严重警告年大将军,如果他再对冰凝有半点宠爱之举,那么免行庆贺礼的圣旨岂不是白白下发了吗? 那一天他特意留下十三阿哥就是为了寻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两全法子,既对外制造了假象,又安抚了冰凝那颗饱受创伤的心,可是现在的皇宫可是不比从前的王府,从前在王府里他可以关起门来封锁一切消息,现在皇宫中,虽然他的权力大到无人可以匹敌的程度,然而他的家庭、他的隐私却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要知道宫里的奴才成千上万,宫中的眼线也是成百上千,那么多双眼睛,他躲得过来吗?另外,身为帝王,他的每日起居都必须有史官见证并记录在册,他自己可以避人耳目,却能够能够拉拢威逼史官做出虚假记录?就算是做虚假记录也要过个一年两年,而且还要派自己的心腹私底下悄悄进行,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大张旗鼓地跟史官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交易。 不能亲自前往翊坤宫,不能当面向冰凝解释原委表明心迹,皇上终于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是什么。十三阿哥虽然比皇上更懂女人心,也比皇上更会哄女人,但是连面都见不上,连解释原委和表达愧疚的机会都没有,就好比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让十三阿哥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呢?因此他除了马后炮地又重提了一番当初的担忧竟然变成现实,又给皇上添了一通堵之外,竟是半点灵光也闪现不出来。 从十三阿哥这里没有讨到锦囊妙计,本想通过为月影主持公道,间接替冰凝出一口气,却是因为十三阿哥“好意提醒”,担心冰凝背负上“害人精”主子的恶名,弄得他缩手畏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时月影还没有被高无庸请到养心殿回话的时候,皇上还没有料到她和婵娟的冲突会有多么严重,以为只是两个奴才有些不对付罢了,然而当月影到了之后,和高无庸、婵娟三头对质之后,了解了事情原委的皇上更是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简直是要憋疯了他。 “月影,你刚刚说的那些全都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回万岁爷,奴婢所说一个字都不差,绝对不会冤枉了婵娟姐姐。” “婵娟!” “奴婢在。” 皇上一声“婵娟”,惊得她差点儿瘫倒在地上。她万万没有料到小小的月影,跟着一个失了势的主子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还能左右皇上的情绪和脾气,那不是跟皇上有私情还能是什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知道那丫头能把皇上的魂儿勾了去,她婵娟何苦跟那个小贱人正面冲突,给自己惹来这一身的臊? 婵娟虽然在心里大骂月影,但是当着皇上的面却是不敢有半点差池,一边回应着“奴婢在”,一边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此时心里正在翻江倒海,耳边还不停地回响着月影重复的婵娟那些讥讽冰凝的话,犹如刀割一般。冰凝是谁?是皇上捧在手心里自己都舍不得说半个字重话的人,却是被个小小的奴才嘲讽得如此不堪,他这个全天底下最大的主子哪里能够受得了这种气? “你可知罪?” “回万岁爷,奴婢有冤情相告。” “冤情?” “回万岁爷,奴婢是有冤情。” “难不成刚刚月影红口白牙说的都是骗人的假话?” “回万岁爷,月影所说虽然大致不假……” “那你还有什么冤情?” 婵娟当然不想就这样被月影轻轻松松地告了御状,这是每一个必然的反应,要为自己的罪责进行辩解和开脱,不过婵娟也是聪明人,她不可能一口全部否定月影的说辞,那样的话,两个人后来为什么会起了冲突呢?起冲突是事实,有高无庸亲眼见证,这个她是抵赖不掉的,既然有了后面的冲突,前面总要有原因,如果否定掉月影所说的原因,她就需要重新编排一个新理由。而且撒下一个谎言总是需要后面再撒下无数个谎言才能勉强圆过来,饶是婵娟再聪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编排一个新理由,还能把这个谎圆满了,实在是非常困难。怎么办呢?不能直接认罪,又不能全盘否定,还在月影如实禀报的时候,婵娟的脑袋瓜就开始左转右转地为自己筹谋起来,待月影告完御状,她也终于计上心来。 “回万岁爷,刚刚月影所就虽然不假,但是她却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有些人像狐狸精似的妄图狐媚您,可是奴婢从来没有说过贵妃娘娘一个字,谁知道月影就误以为奴婢口中所说的狐狸精就是她家主子,奴婢可是从没有提过贵妃娘娘半个字呢。” 的确,婵娟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过“贵妃娘娘”这四个字,非但如此,她连跟月影说“你家主子”这四个字都没有提过。要说婵娟聪明那是一点不假,当时她是非常小心地避开了这些字眼,不过并不是她有先见之明,知道会有眼前这个三头对质而给自己留后手,而是担心隔墙有耳,被躲在暗处的其它人偷听了去,坐实了她背后嚼主子舌根的罪名,结果却是误打误撞,当时只是避人耳目,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 皇上听完婵娟的话也是一愣,怎么还有这个情况?狐疑之下,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月影。 “月影,婵娟所言是真是假?” 若论心机,月影虽然在冰凝身边当了十几年的奴才多多少少也是耳濡目染学到不少,但是比起天资聪颖的婵娟来讲,还是技低了一筹,另外她不但嘴拙,而且心善,既不会颠倒黑白也不会倒打一耙更不会落井下石,因此她当然也没有觉察出婵娟这是在强辞夺理为自己开脱,只当是如实向皇上禀报情况。现在皇上转过头来向她核实,月影当然是有一说一。 “回万岁爷,确实,婵娟姐姐确实是没有提过‘贵妃娘娘’或是‘你家主子’这些话。” 月影看不明白的事情不代表皇上也是耳聋眼瞎,他当然是知道婵娟是在竭力为自己开脱,而且他还知道婵娟为什么会对月影百般刁难,必然是因为知道了他和冰凝之间因为冰凝吃了婵娟的干醋而闹着要将婵娟打发到雅思琦身边的那件事情,婵娟本就心有不甘,又遇到月影有求于她,才会借机会羞辱月影和冰凝一番。 皇上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婵娟对冰凝如此大不敬之举?然而偏偏月影是个实诚人,不懂得勾心斗角之术,一下子就亲口证实了婵娟的清白之身,令皇上禁不住气得差点儿破口大骂她一顿,真不明白那么精明伶俐的一个主子竟然调教出来这么一个蠢笨奴才! 月影这里没有口供,婵娟那边就定不了罪,皇上心中窝了一口气,简直是快要把他气疯了,两眼瞪着月影,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怡亲王本就是有心帮婵娟,这下子见皇上被气得着实不轻,生怕因为恼了月影而将这股怒气撒到婵娟的头上,于是赶快出面打个圆场。 “月影,爷问你,你刚刚过来办什么差事?” 十三阿哥主动问话当然是有他的目的,其中最重要后一点就是为了转移话题,免得皇上将全部的注意力和怒气都集中在婵娟的身上。皇上本来就是一遇到冰凝的问题立即失去了理智,这一回婵娟又是狐狸精又是魅惑皇上的一通指桑骂愧,更是要怒不可遏,因此不用想也知道,明摆着婵娟是要吃大亏遭大秧的。十三阿哥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婵娟遭此大难?于是他也照方抓药地跟皇上唱了这么一出围魏救赵的戏中戏。 第2805章 救美 一屋子的主子奴才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五个人,但是十三阿哥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皇上却是心里跟明镜似的。好一个围魏救赵!真是他的好兄弟,他才不过是利用冰凝对年二公子来了一出围魏救赵,这下可好,他才刚刚给众人演完一出,转眼之间还没有等出了这座宫殿,十三阿哥又原封不动给他演了一出同样的好戏! 皇上当然是对十三阿哥心存极大的怨气,然而刚刚怡亲王也说过,如果不想让冰凝陷入“害人精主子”的流言蜚语之中,他就不能严惩婵娟,否则贵妃娘娘的名声可是就坏得一塌糊涂了。婵娟不能动,十三阿哥又不能给他想出来一个既安抚了冰凝又给世人造成被打入冷宫的假象,两头受堵的皇上心情可想而知,心中简直就是一团熊熊怒火剧烈燃烧,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如何惩治婵娟又不会牵连上冰凝的法子上,自然是腾不出功夫来跟十三阿哥理论。 再说月影,是这一屋子人当中心思最少最不开窍的一个,当然是不会明白怡亲王的真实用意,以为十三阿哥不过是随口问她一些话而已,因此实诚的月影当然是实话实说,结果也就是这个实话实说正中了他的下怀。 “回十三爷,奴婢本是想,想来过问问娘娘的情况……” 说到这里,月影一下子就像是卡住了壳似地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为什么来养心殿她的心里最清楚的的,不管是她没有奉任何主子的吩咐私自前来养心殿,还是她意图私底下打探冰凝为何被免行庆贺礼的原由,哪一样都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哪一样都是宫中的禁忌,与婵娟的背后嚼主子舌根一样,是非常大的罪过,甚至比嚼舌根还要严重。 现在怡亲王之所以向她问起前来养心殿的原因,就是因为猜到了月影绝对不可能是遵从冰凝的吩咐过来的,就像皇上刚才所说,以怡亲王对贵妃娘娘的了解程度,对于这一点十三阿哥绝对是有十二万分的把握。明明知道月影是私自行动,他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体现了怡亲王的智慧过人之处,这样一来,不但成功地转移了皇上对婵娟的注意力,还抓住了月影的短处,同时也不会将冰凝牵扯进来,实在是一箭多雕的好法子。 “噢?月影姑娘,你来问问娘娘的情况,那爷想知道,是你家主子吩咐你过来问情况的?” “不,不,不是,真的不是!” 月影已经开始乱了阵脚,刚刚还理直气壮地向皇上告御状的她,完全没有了那个时候的义愤填膺,相反流露出来的完全就是心慌意乱。她哪里敢把冰凝牵连进来?就算是奉了冰凝的吩咐她都不会将自家小姐招供出来,更不要说这件事情跟冰凝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了。 看到月影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是看到自己精心围捕的猎物一步一步地进入到了自己事先布好的陷阱之中,胸有成竹的十三阿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就又继续开了口。 “既然不是奉了你家主子的吩咐,那就是你擅作主张前来万岁爷的寝宫了?” “这……,这……” 面对咄咄逼人的十三阿哥,月影简直是进退两难。说是吧,就意味着她自己认罪伏法,说不是吧,谎言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月影哪里有这个胆量。 面对张口结舌的月影,十三阿哥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而是继续穷追猛打。 “这个问题这么不好回答吗?那爷就再给你换一个简单的问题,你怎么跟婵娟碰上面的,又是怎么挨了婵娟骂的?” 她怎么遇到婵娟的?还不是她主动开口叫住的婵娟?她是怎么挨了婵娟骂的?还不是她想要从婵娟口中探得一些幕后的隐情?可是这些她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吗?不要说是当着皇上的面,就是当着十三阿哥的面,她也没有这个胆子说。 “这个……,这个……” 面对月影的再度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十三阿哥反而觉得这个结果非常好,正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想要见到的场景,火候拿捏得真是恰恰正好,于是仿佛是格外开恩似地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而是自顾自地开了口,却是比月影自己主动招供还要让她难堪不已。 “这个问题也这么难回答?那好,既然你说不出口,那爷就替你说出口吧。你过来养心殿,不过是想问问你家主子的事情,而问的那个人,就是婵娟。婵娟见你私自打听主子的事情,愤恨不过,就开口骂了几句,你受不住,两人就起了争端,你说爷答得对不对?” 十三阿哥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情形,但是以他的心智和眼力,早就洞悉了一切,只不过为了力保婵娟,他话里话外还是偏袒了婵娟很多,比如那个骂冰凝是狐狸精的事情,他就一带而过,甚至是直接采纳了婵娟的一面之辞,将她摘得干干净净,而罪大恶极之人非月影莫属。 其实十三阿哥并不是对月影有多少深仇大恨,而是因为与婵娟的半个主仆情份,保一个就必然要牺牲一个,他与月影没有任何交情,自然是不会照拂月影什么。另外他非常清楚皇上的心思,皇上一颗心全都放在冰凝的身上,宠得都要到天上去了,而月影作为冰凝的大丫头,自然是会被爱屋及乌,因此在婵娟和月影都有错的情况下,月影反倒是最安全的那一个,婵娟则是凶多吉少,因此十三阿哥当然是要将大部分罪过都推到月影身上,反正她有冰凝这道护身符,皇上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十三阿哥猜得果然不错,听了这两个人的一问一答之后,虽然月影擅作主张私闯养心殿,还暗地里打听主子的消息,但是这些犯在其它奴才身上是罪大恶极必须严惩,而犯在月影身上却是令皇上唏嘘不已:冰凝能有月影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护着,朕也就放心多了,若是依着那丫头的性子,定是会一个人苦着闷着,也不肯放下脸面和身段来跟朕这里讨个说法的,那岂不是更要让朕愧疚吗? 即使是有怡亲王这般全力相助,婵娟的处境仍是岌岌可危,不过虽然皇上太过偏袒月影,但是婵娟对主子大不敬也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她竭力狡辩自己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贵妃娘娘,但是十三阿哥不知道她与冰凝的过节,皇上的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怎么办? 婵娟犯了错,理应受罚,十三阿哥有心相救,皇上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思前想后一番,他先是把脸色一沉继续吩咐道:“你们三个奴才先退下去,朕与十三爷单独说会儿话,月影你先别走,一会儿朕还有吩咐。” 三个人迅速退下之后,皇上先喝了两口热茶,又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这才徐徐地开了口。 “老十三,你的面子,朕要给一些,你年皇嫂的名声,朕也要顾及,可是婵娟犯了这么大的错处,朕若是不严加惩治,也定是咽不下这口气,你既然有心护着那个奴才,那你就给朕想个三全其美的法子吧。” 皇上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到了十三阿哥的手中,你不是想要英雄救美吗?那你得先将朕胸中这个恶气痛痛快快地出了,还不能连累了你年皇嫂的名声! 皇上实在是太过狡猾,如果没有十三阿哥意图救婵娟一把,皇上此时才是真真地陷入了两难境地,顾忌冰凝的名声和严惩婵娟本来就是一对矛盾,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而哪一个皇上都不想舍弃,这不是真真进犯了难吗? 结果一贯行侠仗义的十三阿哥非要趟这个浑水,卷入这场是是非非之中,不过这个结果对皇上而言却是一个利好消息,因为由于十三阿哥的加入,直接将皇上从两难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由他自己接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还要做到三全其美,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呢。论谋略和心机,十三阿哥与皇上可以说是不相上下,既然是连皇上都棘手的难题,对十三阿哥而言同样是棘手的难题,那他怡亲王瞎掺合什么呢?最后把自己都掺合了进来,不得不接手这个天大的难题,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咎由自取! 看着因为自己的一句吩咐先是一脸错愕继而一脸苦楚的十三阿哥,一贯小心眼儿的皇上顿时心情好了许多,谁让你动不动就英雄救美、怜香惜玉呢?这一回也尝尝苦头,看你下回还瞎掺合不瞎掺合! 由于将这个大难题直接丢给了十三阿哥,皇上一下子觉得浑身轻松了起来,因为他相信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怡亲王一定不会辜负他的重望,一定会想出来这个三全其美的好法子。其实在皇上心中,只要是能够既惩治了婵娟又不牵连了冰凝就足够了,至于婵娟能不能顺利逃脱并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那只是十三阿哥的关注焦点,他若是能想出三全其美的法子,那是婵娟的造化,若是想不出来,则至少要保证了皇上的两全其美才行。 第2806章 三全 把想出一个三全其美法子的烫手山芋扔给十三阿哥之后,皇上当即也不恼也不怒了,而是好整紧暇地拿起手边的茶盏,然后居然神闲气定地喝起茶来,令十三阿哥登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了起来。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看不出来是皇上在故意刁难自己?然而他又不能怨到皇上的头上,且不说皇上是君他是臣,一声令下不管有理没理都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就单说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他自己非要英雄救美才惹出的事端,怎么可能怨皇上半星点儿呢? 其实依照十三阿哥的聪慧程度,尽管是三全其美的难题,只要好好动动脑子,也不是没有法子,而且他现在也已经想出来了一个法子,只是这个法子一来必定是会有碍他的王府安宁,二来也是由于才刚刚被皇上嘲讽取笑过,连热乎气儿都还没有过呢,他就又乖乖地自投罗网进去,虽然是最亲厚的兄弟,但十三阿哥毕竟也是皇子出身,身上的骄傲之气一点儿也不比皇上少,这样的结果让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心里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不想乖乖束手就擒被皇上看了笑话去,那就只能是另想它法,然而枉十三阿哥如此智慧的头脑都想不出第二个三全其美的法子了。舍了婵娟这一美,力保皇上要求的那两美?他又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婵娟受大刑,他一贯都是怜香惜玉和行侠仗义之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实在是做不出来。 十三阿哥与皇上在天生禀性方面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皇上是一个比十三阿哥更有原则之人,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清帝国最有原则性的一个人,因而在他的性子中尽管也有怜香惜玉和行侠仗义的因子,但是他的怜香惜玉和行侠仗义只会用在他最在意的人身上以及最重要的事情上,因而他的例外情况很少,人生中绝大部分时间全都在雷厉风行地坚持原则。 十三阿哥就不一样了,或许是由于成长历程与皇上大相径庭,从而性子也就更加的随意也颇为豪迈,因为他的生活中心曾经非常简单,于公只是协助皇上成就大业,于私只是广交好友、自在逍遥,因此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一个好好人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不是像皇上那般铁面无私。 就譬如这件事情,婵娟因为招惹了皇上最在意的人,冰凝,因此皇上的怜香惜玉和坚持原则就在不经意之间无条件地被他放大了数十倍,既然要为冰凝讨一个公道,也就一定要婵娟为自己曾经任性的行为付出相应代价。不是皇上不念及他们之间十多年的主仆情份,而是在婵娟与冰凝之间,一个是奴才,一个是一生挚爱,他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要站在冰凝的身边。 同样一件事情对于十三阿哥而言意味就完全不同起来。冰凝只是他的皇嫂之一,虽然他是非常欣赏她出众的才华和惊为天人的美貌,然而他也仅仅只是欣赏罢了,又不是他自己心爱的女人,十多年间统共也就只见过十几次面,还是当作敬爱的四嫂供奉起来,若论叔嫂感情实在是少得可怜。而婵娟就不一样了,因为他几乎天天都会与皇上呆在一起,因此几乎天天都会与婵娟碰面,若是遇到需要在王府或是皇宫呆上一整天的时候,那么这一整天的时间里他定是会与婵娟相伴,接受她的精心服侍。十几年可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谓日久生情,因而培养出来半个主仆之情实在是毫不意外。因此如果说冰凝依仗他四嫂的身份勉强能够与婵娟一并在十三阿哥的心目中占据了同等的重量,那么月影就被婵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这也是刚刚为了救婵娟之急,十三阿哥为什么那样百般地为难月影,又极尽所能地寻她短处的原因。 从情感上来讲,婵娟占得先机,但是从理智上来讲,冰凝和月影因为皇上的缘故也不能有丝毫的利益损害,因而三全其美的法子实在是搞得怡亲王狼狈不堪。如此苦苦地纠结一番之后,既然看不得婵娟受苦,也不敢得罪了冰凝,那唯一的法子就是舍弃他自己的脸面,将那个唯一的三全其美的法子向皇上和盘托出。 “回皇兄,臣弟思量了一番,倒是想出来一个三全其美的法子,就是对您多有得罪了。” 这么快就想出来了三全其美的法子?皇上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对于十三阿哥的能力他从来都没有质疑过,但是今天这个事情,特别是在看到十三阿哥因为冥思苦想而团团转的时候,令皇上突然心生一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感觉,仿佛这个时候十三阿哥不是在替他想法子,而是在做“七步诗”。只是还不待他再多想一下,是不是赶快收回成命,不要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活生生地逼迫成现世曹子建的时候,十三阿哥竟然开口回复说已经有三全之法,令皇上着实震惊不已。 “噢?老十三果然是天才,这么快就有了法子?” “回皇兄,臣弟确实是想出了法子,只是对皇兄您又要多有得罪了。” 一个“又”字和一个“多有得罪”,说得皇上既有点儿想明白了又有点儿不大敢相信。想明白,当然是因为皇上同样也是天之骄子,智慧与谋略只比十三阿哥多不比十三阿哥少,只不过他刚才是看见十三阿哥为难月影而心中极为不满才把想法子的事情推到了怡亲王的头上,而自己乐得省脑筋享清福外加看笑话罢了。 要说皇上那可算得上将锱铢必较发挥到了顶极程度,不但小心眼儿还护短儿。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月影是冰凝的大丫头,而冰凝又是他捧在手掌心儿里的,就算是要责备还是要处治,那也只能由他来责备由他来处治,哪里轮得到十三阿哥把手伸得这么长?怡亲王不是为难月影吗?为难月影还不是为难冰凝?为难冰凝还不是为难他这个皇上?在这一通东拼西凑所成就的逻辑之下,他一下子理直气壮了起来。既然十三阿哥这么为难他这个皇兄,那好,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怡亲王怎么样难为月影的,他就怎么样如数地还回去,一样地难为怡亲王,看他怎么把捅的这个大窟窿给填补上。反正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十三阿哥,以十三阿哥的智慧和能力应该想得出来补救的法子,那他这个当皇上的还费什么脑筋去冥思苦想呢?皇上没有去想法子,因此对于十三阿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破解之法当然是有些意料之外,不过一个“又”字和一个“多有得罪”让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怡亲王想出的三美之法是什么。 至于说不大敢相信,完全是出于对十三阿哥禀性的了解,实在是不大敢相信他会为了婵娟颇有豁出去的决心和勇气。要知道曾经发生的那一幕才过了没几个月的时间,怡亲王府就已经是闹得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这才因为西北平叛战事严峻而刚刚消停了下来一阵子,若是他同意了这个三全其美,十三阿哥岂不是要……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听听怡亲王的法子吧,反正决定权是皇上自己的手里,听一下又不代表着就一定同意,且看他如何一个三全其美。 “老十三,你这是在跟朕讲条件吗?你都没有把法子说出来,朕又怎么知道你多有得罪?” “回皇兄,那臣弟就斗胆一回了。实在是臣弟不才,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法子算是个万全之策,那就是恳请皇兄将婵娟姑娘赐给臣弟。” 果然如此!原来朕与老十三竟是这般的“心有灵犀”呢!这个想法在瞬间呼之欲出,令皇上激动得差点儿呼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了,特别是十三阿哥刚刚才“得罪”了他,他怎么能给十三阿哥好脸呢?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屁股才稍稍离了离座椅,又赶快重重地坐了下去,同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右手一下子就抓到了旁边的茶盏,本是想故作镇定地装装样子,却不想慌乱之际因为没有低头去看,结果一手碰翻了茶盏,热热的茶水洒了出来,有那么几滴直接溅到了他的手上,猝不及防之下痛得他一个激灵,登时狼狈不堪。 眼见着皇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十三阿哥以为是自己的这个提议触怒了他的皇兄,当即是心惊肉跳,继而很是后悔不已。要知道前些日子他才刚刚将雅思琦的奴才紫玉讨回了府里,结果还没过几天呢,又打起了皇上身边奴才的主意,尽管这一回并不是因为他看上了婵娟,而是由于情势所逼迫不得已,但是接二连三地挖走皇上和皇后的奴才,他这个当臣弟的也确实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了,这不就是活脱脱的“持宠而骄”吗? 第2807章 认了 其实如果不是由于实在是在这么短时间里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十三阿哥也不想讨了婵娟进府,毕竟这个法子看似三全其美,但是只是对于皇上而言成全了他的两全其美,而对于十三阿哥来讲,完全就是下下策。 为什么说是下下策呢?虽然在外人的眼中,怡亲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他这么接二连三地讨走皇上和皇后的奴才,完全就是十足的“炫富”行为,炫耀他与皇上超越所有人的特别情份,虽然事实也是如此,但是原本就已经引得一些人格外羡慕记恨,他再这么大张旗鼓地彰显自己与皇上的特别情份,必然是要树敌无数,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十三阿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其次,不管紫玉也好,婵娟也好,不管是他有心为之还是迫不得已,总而言之众人眼中的事实就是怡亲王花名在外,虽然以前他也是格外地招桃花,从来都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但是通过紫玉和婵娟两人前后脚地进了怡亲王府,完全坐实了他花心王爷的名声,比之从前那个“侠义十三爷”的名号不知道差了有多少倍。 再者,为了在皇上面前交差,为了不忍心婵娟遭难,他权衡一番利弊之后,终于做出舍弃自己名声的决定,成就了“侠义”之举,然而就算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那么萨苏呢?一个紫玉已经让他们夫妇两人差点闹得离心离德,这若是再来一个婵娟,怡亲王府怕是要从此改名“怡红院”了。虽然怡亲王府也不只萨苏一个女人,但是那些女人一则是先皇的赐婚,属于父母之命不可违,而且萨苏也没有那木泰那般的勇气与魄力,也没有母家郭络罗氏的强大背景,因而摆不出限制十三阿哥不得立侧室的强势姿态;二则也是由于这些女人是历经二十来年的时间积攒下来的结果,算起来也是三五年才有一个女人入府,哪里像现在这般,才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接二连三是从皇上手里讨要如花似玉般的奴才,不要说旁人看了眼红嫉妒,就是萨苏又怎么受得了呢?他不考虑自己的名声,也要考虑萨苏的脸面和感受吧?当初紫玉入府的时候,萨苏破天荒地跟他闹了一个鸡飞狗跳,他简直是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全都使了个遍,又借着西北平叛的外力,才总算是勉强哄住了女人,这一回婵娟再入了府,他与萨苏的关系定是要雪上加霜,而且把婵娟安排到哪里当差也是一个极为棘手的难题。 然而就算是这么一个下下策,十三阿哥在皇上的威逼之下,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向他皇兄讨要婵娟的法子。只有婵娟成为怡亲王府的奴才之后,在怡亲王府接受处治,才不会连累了贵妃娘娘的名声,到时候人们只以为婵娟是因为在王府当差犯了事儿,绝对想不到是十三阿哥代皇上惩处奴才。 另外婵娟在王府受罚,总好过在宫里接受处治,在宫里那是受刑,而在王府则是家法处置。宫里受刑可是公事公办,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皇上再是对婵娟心存恻隐,然而当着那么多的主子奴才们他这个一国之君也不好太过偏袒落了旁人的口实,另外婵娟又是因为惹了冰凝而犯下的罪过,皇上为了冰凝也不太会为婵娟法外开恩。而在怡亲王府接受处治性质就属于家法伺候,而比起身在皇宫中处处遭人紧盯的皇上,十三阿哥的王府至少还能做到铁板一块,有他这个主子暗中授意,婵娟就算家法伺候也会被执法奴才手下留情,只是给皇上做做样子,不会受多大的委屈。 当然了,十三阿哥再是以王府家法的名义处治婵娟,表面上那二十板子是绝对逃不了的,否则皇上那里根本就交代不过去,真若如此的话,那可是欺君之罪,十三阿哥不管与皇上有多么亲厚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他所能做的只不过在私底下叮嘱行刑人员手下留情,也就是二十板子打下去,婵娟只相当于挨了十板子,不过她是一个女流之辈,就算是十板子下去,不说折胳膊断腿,至少也得是趴在床上,养上将近一个月的伤才能下地。不过也正是因为十三阿哥的额外照顾,她养伤期间的医治与照料倒是不用有任何担心。 这就是十三阿哥短短半柱香的功夫想出来的三全其美的法子,除了让他自己沾上花心王爷的名声以及让萨苏脸面上很是难堪之外,对皇上、对冰凝、对婵娟来讲,确实是三赢的结果。 皇上那么睿智之人,当十三阿哥刚一向他提出请求将婵娟赐到怡亲王府的时候就立即明了有意,对于十三阿哥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也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让婵娟在王府受刑能够得到手下留情和额外照顾。按理来说,皇上是最讲原则之人,也是眼睛里不能揉一丁点儿砂子之人,一是一二是二,铁面无私、不徇私情,而且又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受了委屈,婵娟一个小小的奴才以下犯上大不敬,简直就是罪不可赦。 然而不能否认的是,他与婵娟十多年的主仆之情是实实在在的客观存在,又经过了十多年的积累,早已经达到了极其深厚的程度,甚至是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中,变成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不可分割的生命中的一部分,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能够即刻恩断义绝、一笔勾销呢?毕竟每日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婵娟几乎是无时不刻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更何况皇上虽然薄情,但不是无情。就连小柱子和秦顺儿犯了那么大的错处,比婵娟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倍,他最后不也是留了他们半条命吗?婵娟的罪则相对而言要轻许多,能够得到法外开恩也是情理之中。 总体而言,十三阿哥的这个法子应该是最完美的,就连一贯吹毛求疵,经常在鸡蛋里挑骨头的皇上都认为,即便是他自己深思熟虑,一下子也想不出这么周全的法子。 想到这里,皇上在心中已经暗暗地有了决定,只是因为十三阿哥对婵娟的出手相救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自己的奴才接二连三地被挖了墙角,再是亲厚的兄弟,再是不特别重要的人物,然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皇上心里怎么可能舒坦呢? “老十三,朕发现你近些日子的桃花运可真是旺得很呢!朕怎么从来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呢?” 皇上的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将十三阿哥奚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其实十三阿哥自己也不想这样,这不全都是被皇上逼迫的吗?结果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替皇上解决了大难题,自己不惜背上一个花心王爷的恶名,却落得一个被无情奚落嘲讽的下场,却是因为他的四哥是皇帝,他就是有再多的怨气,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还要陪上一张笑脸,他怎么就这么冤屈这么背运呢! “回皇兄,臣弟一直都是花名在外,您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十三阿哥并没有像皇上所预料的那样吭吭哧哧地难为情,相反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一口承认了下来,反正横竖都是躲不过这一劫,不如就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十三阿哥放开了,反倒是把皇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面对这个突然间想开了,能够见招拆招的怡亲王,他竟然一时错愕,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是穷追猛打继续嘲讽还是就此罢休放过一马? “哼,看不出来,你能耐真是见长了呢,不但花花肠子越来越多,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有在朕这里的能耐,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回去跟弟妹交待吧。噢,对了,紫玉你给安排在哪里当差了?” 皇上话锋一转,突然间思路跳到了紫玉的身上,让十三阿哥一时摸不清头脑,他们不是一直在说婵娟的事情吗?怎么婵娟的事情还没有利索呢,这又说到紫玉的头上了?紫玉跟婵娟有什么干系?搞不清楚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十三阿哥只得是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回皇兄,紫玉一直在阿哥学堂当差呢。” “噢?在阿哥学堂呀,怎么没安排在书院呢?” 要说嘴巴毒,皇上自认天下第二,没有人敢认天下第一,他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给十三阿哥添堵来的。明明知道萨苏因为紫玉的事情跟十三阿哥闹了一个鸡飞狗跳、面红耳赤,明明知道十三阿哥为了避嫌不得不放下对紫玉的爱慕之情将那奴才远远地安置到阿哥学堂,即便进了王府,连句话都没有敢和她私下说一句,好不容易讨进王府的丫头最终成了真正的摆设,他自己这些日子苦不堪言不说,现在还被皇上毫不留情地旧伤重揭,真是背运到家了。可是谁让今天十三阿哥净给皇上找不痛快来着?那可是一个锱铢必较之人,这口气若是没让他出痛快了,定是不能善罢干休。 第2808章 质疑 为了出了胸中的这口闷气,皇上开始故意挑事儿。哼,竟然敢让朕心里不痛快,那朕就一定让给老十三原样还回去,让他陪朕一起不痛快!他不是最在意萨苏的感受吗?一个紫玉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再来一个婵娟,看他怎么跟萨苏交代!他不是最会哄女人开心吗?现在三个女人一骨脑儿地去了他的府里,看他怎么哄! 皇上要想存心跟谁过不去,那个人的日子必定不好过的。当初他并没有向十三阿哥询问紫玉的情况,又不是他的奴才,又不是他自己喜欢,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关心紫玉做什么?不过即便他没有过问却也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为十三阿哥太在乎萨苏了,不管再有多少女人也是无法撼动萨苏在怡亲王心目中的地位,因此不用想就知道紫玉在王府里定是备受冷落,至少在表面上是备受冷落。 今天十三阿哥招惹了皇上,皇上心里不舒坦,心里越是不舒坦他就越是要旧事重提,越是要揭了十三阿哥的短。别以为把婵娟领进府就万事大吉了,他不把怡亲王府闹个底朝天自己在一边看热闹,这事儿就一直没完。 皇上之所以转移目标先拿紫玉开刀,也是抓住了十三阿哥的心理,毕竟紫玉是他心里喜欢的女人,而婵娟只不过是仗义行侠的结果罢了,因此皇上要想挑事儿当然也是要从最关键的人物入手。 被皇上突然间询问了紫玉在府里的安排,十三阿哥一开始还没有太摸准皇上的脉,不知道他这位皇兄怎么一下子思维跳跃得这么快,当被皇上质问为什么没有将紫玉安排在书院的时候,十三阿哥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都是龙中龙、凤中凤,十三阿哥这点儿领悟力还是足够的,这是嫌他没有安排好紫玉,朝他兴师问罪来了,而且皇上哪里是替紫玉打抱不平呀,完全是冲他来的,嫌他今天多此一举管了婵娟的闲事,自己心里不痛快也要拉他做陪绑的罢了。 “回皇兄,您也知道,臣弟书院可是整个府里的重地,用的全都是臣弟的心腹奴才,紫玉才刚刚进府,实在是担心……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十三阿哥的解释在情在理、滴水不露,然而存心鸡蛋里挑骨头的皇上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他呢?以为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能蒙混过关了? “噢?你这是怀疑紫玉的品性吗?” “回皇兄,臣弟不是怀疑,只是……,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不是?” “噢,照你这么说,你那拉皇嫂贵为皇后,身边用的亲信奴才竟然全都是吃里扒外的卑鄙小人,不值得信任?” 皇上这句话可是不得了,虽然表面上是骂紫玉品行不端,但实际上却是斥责十三阿哥小看了长春宫,小看了在长春宫当差的奴才。为什么说这句指责不得了呢?雅思琦是什么人?是当朝的正宫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现在皇太后去世了,长嫂为母,十三阿哥不但没有把雅思琦的奴才安排好,还质疑紫玉的人品,质疑紫玉的人品当然就是质疑他那拉皇嫂的人品,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欺君之罪可是大罪,十三阿哥本就是极其谨小慎微之人,好不容易在皇上连责备带鼓励之下才敢跟他“恣意妄言”、“心有灵犀”,这下可好,一个欺君之罪将十三阿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又重新打回了原形。因此,面对皇上凌厉的攻势以及咄咄逼人的话语,十三阿哥当即是答“对”也不行,答“错”也不行,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重新开口。 十三阿哥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是皇上意料之中也是他预期希望的结果,然而即便这样他仍是觉得不够,还要继续乘胜追击方能一泄心中的怨气。 “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连朕的话都不回了?” “回皇兄,不是,不是臣弟胆子大了……” “既然不是胆子大了,那还是说,皇后宫里的奴才品行连你怡亲王府的奴才都比不上,所以才不用的?” 皇上步步紧逼,逼迫得十三阿哥在大冬日里竟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算了,算了,自己丢点儿脸面就丢点脸面吧,总比欺君之罪要好得多。 “回皇兄,臣弟哪里是嫌皇嫂宫里的奴才品行不端,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紫玉可是品行端正、乖巧懂事……” “既然千好万好,为什么打发到阿哥学堂去了?再说了,刚刚是谁说的?书院是重地,用得都是心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皇上这几句话不过是重复了一下十三阿哥自己说过的话,却是将堂堂怡亲王说得脸色难看、汗如雨下,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回万岁爷,臣弟知罪、臣弟知罪,臣弟回府这就将紫玉换到书院来当差。” “嗯,你打算让她在书院当什么差事?” 别以为一句“在书院当差”就能跟皇上打了马虎眼,在书院当差的奴才也分了很多种,有贴身的丫头,有粗使的丫头,有天天就在十三阿哥眼皮子底下当差的,有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他一面的,皇上当然需要的是天天在怡亲王眼皮子底下贴身服侍的差事,让萨苏一天到晚妒火中烧,让十三阿哥每时每刻如坐针毡。 皇上的意图十三阿哥岂会不知?原本将紫玉安排到阿哥学堂就是为了避嫌,为了安抚萨苏,现在被他惹恼了的皇上哪里还会让他这般踏踏实实地过好日子?不把王府的瓦都给揭了就算是对得起他的十三弟了。怎么办?求生的本能令十三阿哥不想就这么坐以待毙,还想做一番垂死挣扎。 “回皇兄,臣弟现在用的奴才,就是杜鹃,一直都是精心当差,没出过半点纰漏,而且这么多年了,用得也甚是顺手……” “噢,你说杜鹃啊!你若是不提她的名字,朕一时半会儿还差点儿叫不出她的名字来了,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精心服侍,朕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难得是个心思端正品行良好之人,怎么说也是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看在她这么忠厚贤淑,朕就准许你把她收了房……” “啊?皇兄,这,这,这使不得啊!”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为了让杜鹃给紫玉腾地方,居然要他收了杜鹃的房!这可真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结果,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要知道,十三阿哥的人生除了尽心尽力辅佐他的皇兄之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追求三美,美酒、美玉、美人。他是性情中人,对美酒的热爱深入到了骨髓里;他又是眼光独到的大鉴赏家,各类古玩收藏之中最为钟爱美玉;而他更是因为深得女人缘自然而然地结交了众多美人。然而皇上这一道令他将杜鹃收房的圣旨简直就是晴空霹雳,杀得十三阿哥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要说杜鹃的样貌也不算太差,能让十三阿哥点头同意留在自己身边当贴身服侍的丫头,怎么着也能算得上是中等之姿,毕竟美人是十三阿哥钟爱的三美之一,一天到晚都要在自己跟前晃悠的奴才,样貌差太多也委实是影响心情。然而,尽管杜鹃的模样不是太差,但奈何十三阿哥什么美人没有见过?早就是审美疲劳了,因此在常人之中算得上是中等之姿,在十三阿哥心中自然是不入眼之流,跟紫玉相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现如今,自己求来的美若天人的紫玉都没有寻得到机会私底下单独聊个天说个话呢,因为得罪了皇上突然间被塞进来一个不入流的杜鹃,十三阿哥的心情可想而知,简直是比吞了一只苍蝇还难受。于是完全是出于条件反射般地赶快向皇上拼命地求情,恳求皇上开恩立即收回成命。 皇上本来就是意在整治十三阿哥,现在见到他吃瘪的样子心里头不知道高兴成了什么样子,总算是一扫阴霾、神清气爽。不过若是以为皇上心情大好就能就此放过怡亲王,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么小心眼儿的皇上哪里会这么大方放十三阿哥一条生路?他还要继续整,一直整到十三阿哥跪地求饶不可。 “怎么使不得?君子一言还要驷马难追呢,你还要朕收回成命,难道说朕不仅仅不是天子,甚至连君子都算不上?” 眼见被皇上误会,又是被扣了这么大一顶的大帽子,吓得十三阿哥腿都有些发软了,真真的就差跪在他的面前指天为誓了。 “回皇兄,臣弟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呢!” 眼见着十三阿哥一步一步落入自己的圈套之中,皇上的心情简直是要好得不能再好,暗自思忖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老十三,既然惹了朕,朕就有你好瞧的! “那朕就姑且相信你一回,确实不是这个意思。” 第2809章 整治 十三阿哥一听皇上说姑且相信自己一回,当时立即就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将提到嗓子眼儿上的这颗心稍稍地往肚子里放了一放,结果还不待他喝口茶压压惊,皇上紧接着说出来的话简直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令他的心情就像是骑在疯狂前行的马匹上,一会儿被高高地抛起到半空中,一会儿又被狠狠地甩到地上,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苦不堪言。 “噢,既然你不是这个意思,就肯定是会遵从朕的吩咐收了杜鹃那个奴才,虽然因为皇阿玛和皇额娘孝期未满,不能现在就圆了房,但总归也是你名下的女人了。两年之后再圆房没关系,将来给不给她一个名分朕也不管你,不过朕却有一样事情要管,那就是既然收了那奴才就要让那奴才有个你的女人的样子,别的不说,至少是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再拿她做奴才使唤,每日过去当差了。既然不当差,就得给她选个院子养着,朕看来看去,就觉得弟妹的院子不错。你整日替朕忙着朝廷上的大事小事,那么大的一个怡亲王府全扔给了弟妹一个人,定是累得不轻。这下有了杜鹃就好了,那奴才每日里做不了什么大事,跑跑腿的小事情还是能够替弟妹分担个一星半点的。另外,你不在府的时候,想必弟妹也是寂寞得很,有了杜鹃跟她住在一个院子里,姐妹两个也是个伴儿,不说别的,至少是能够相互照料一下,你也省了大心。哈哈哈,说到这里,朕越来越觉得这个一个三全其美的法子呢!” 皇上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以至于说完之后,自从得知婵娟与月影闹了很大过节之后一直阴沉的脸庞都转了喜色,露出了难得地的笑容 皇上是高兴了,可是他这么一个三全其美的法子却简直是要让十三阿哥吐了血,什么三全其美,分明是害他老十三后院起火,整日让他不得安宁。原本紫玉和婵娟的相继入府就已经令萨苏气得要跟他闹个天翻地覆了,这下子再加进来一个杜鹃,四个女人八台戏,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更让十三阿哥难以接受的是,紫玉好歹还是他的心头之好,婵娟和杜鹃则完完全全是皇上硬塞给他的,婵娟至少还只是进府当奴才,而不论才还是貌全在紫玉和婵娟之下的杜鹃竟然还被皇上强逼着他收房,这让毕生热爱“三美”的十三阿哥情何以堪?明明是因为对婵娟动了恻隐之心,行侠仗义地想要帮她一把,结果却帮出这么大的一个料摊子,十三阿哥真真地是悔不当初,若是知道这么个结果,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会多管婵娟的闲事? 皇上这个三全其美可谓是招招见血。将杜鹃硬塞给十三阿哥收了房,一全其美是给紫玉腾出来位置,十三阿哥不是说杜鹃服侍了他这么多年没有位置再安排紫玉吗?这有何难,直接将杜鹃升为半个主子,让紫玉来贴身服侍十三阿哥。 二全其美是十三阿哥不是顾忌怕萨苏,担心惹了萨苏的不痛快整日地跟他闹吗?好,他越是怕什么皇上就越是给他来什么!不但将杜鹃升为半个主子,还让她直接搬到萨苏的院子里,天天给萨苏添堵,然后萨苏天天跟他闹,让他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可过。要说上一次紫玉和这一次婵娟的入府,都是皇上整治十三阿哥的结果,只不过上一次是因为萨苏没有管教好雪薇,害湘筠知道了婉然过世的消息,皇上借十三阿哥之手狠狠打压萨苏一番。这一次虽然是因为十三阿哥多管闲事惹出飞来横祸,但因为皇上对于上一次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心存芥蒂,因此对于这一回萨苏无辜受到的牵连自是不会给予太多的同情。现在先皇和皇太后相继过世,皇上自然是“长兄为父”自居,因此对于十三阿哥和萨苏都是以一种家长的姿态,家长管教自家子女,天经地义,怎么可能还会设身处地地去考虑子女的感受呢? 如果二全其美是给萨苏添堵,那么三全其美就是实实在在地给十三阿哥添堵。自己的兄弟什么性子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美酒、美玉、美人,这些全都是怡亲王的心头之好,那皇上就存心跟他对着干,存心故意硬塞给他一个极不可心的女人。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相处了七八年都没动心,感觉就像自己左右手的奴才,他还不敢过份地冷落了,毕竟是皇上亲赐的奴才,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下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做做表面文章,却是面对自己根本看不上眼的女人,十三阿哥现在想想都觉得倒胃口,这若是还要时不时地过去走走过场,做做表面文章,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把杜鹃硬塞给十三阿哥只是皇上临时起意的结果,也是因为十三阿哥不甘心束手就擒妄图垂死挣扎生出来的恶果,若不是他竭力夸赞杜鹃精心当差从不曾出过半点纰漏,死活不肯给紫玉让出位置来,皇上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这个整治他的法子呢。 对于紫玉十三阿哥的心态是想吃但不敢吃,对于杜鹃,十三阿哥则是不想吃然而皇上却非要逼着他吃。堂堂怡亲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憋屈?就是在康熙朝人生不得志的时候,也只是理想抱负无从实现,个人私底下的生活至少还是随心所欲、有滋有味的,毕竟是皇子出身,堂堂十三爷的名号走到哪儿都是响当当的。现如今到了雍正朝,虽然权势瞬间一飞冲天,却是连个人私生活都被他的皇兄接二连三地搅得一塌糊涂,乱成了一锅粥,十三阿哥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了鸿运还是倒了大霉。 不管以后府里情形如何,先将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说吧,于是十三阿哥明知道府里会乱成什么样子,却不得不咬着后槽牙开了口。 “回皇兄,臣弟谨遵您的吩咐,这就给府里传话,让杜鹃搬去与萨苏做伴。” 见十三阿哥迫于自己的“淫威”终于开口表了态,皇上的心中别提多美了,虽然也知道怡亲王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但是,结果最重要。哼,居然还想在太岁头上动土,跟朕斗,老十三好像还真不是对手呢!不要以为开了口表了态,就能够蒙混过关,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朕给你准备的好戏还有的是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演完散场呢? “好啊,老十三果真是个明事理的人,也是个爽快人!朕一直都没有看错!另外这么多年,弟妹一贯都是个守妇道之人,从来都是夫唱妇随,想必这一回杜鹃去了她的院子,弟妹一定会待杜鹃亲如姐妹一般。那个奴才果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这辈子能投胎寻到你这样的主子还有萨苏那么大度又宽厚的嫡家主母。” 皇上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十三阿哥听的,这么不遗余力地将一顶又一顶的大高帽子不停地往十三阿哥和萨苏的头上戴,意图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提点十三阿哥,别以为把杜鹃安置到萨苏的院子就完事大吉了,必须好生养着,别总惦记着阳奉阴违之类的念想,若是给她小鞋穿,处处难为她,皇上不会责备十三阿哥,但是他会把这笔账记到萨苏的头上。所以怎么处理好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十三阿哥可是要好生地动一番心思了,既能安抚了萨苏,又不让杜鹃难做。 皇上的心思十三阿哥自是心如明镜,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多管闲事的后果有多大了,也知道冰凝在皇上的心中位置有多重要了,能够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把他往绝境上逼,他以前也知道皇上对冰凝的宠爱,但是没有料到会是到了这种程度。或许正是印证了那句俗话,越是表面上冷清的人,心里的情份越是深重,就比如皇上,他只对冰凝一个人好,对其它女人看似无情,但是对冰凝却最是深情。同理,越是表面上热情的人,心里却并没有把哪个女人看得特别重,就比如十三阿哥,府里的女人不少,他对她们每一个都很好,正是因为待她们每一个人都好,也就没有了孰轻孰重的明显区别,唯一萨苏能够与众不同,最多的还是因为嫡妻的身份以及不争不抢唯夫是从的性子。 从前十三阿哥也知道皇上对冰凝格外不同,但是以他自己的想法,以为皇上不过是在众多女人之中更加偏爱她罢了,毕竟冰凝要样貌有样貌,要学识有学识,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由于十三阿哥与皇上的性情与观念不同,导致看待爱情问题的角度和结果也不同,换句话说,若是当初换作十三阿哥娶了是个男人都会喜欢的冰凝进府,对于唯爱三美的他当然也会偏爱她很多,但是绝对不会到了皇上这种眼中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程度。 第2810章 棋子 直到现在皇上这一通恩威并施之下,十三阿哥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形势,也总算是真正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只是时间有些太晚了,以至于早就因为拎不清谁轻谁重而犯下了大错。他当时只是见婵娟有难而心生恻隐,却因为不了解内情,不知道冰凝与婵娟之间的那些过节而站在了婵娟的这一边,间接地触碰了冰凝的利益,同时又因为不知道冰凝在皇上心中的份量,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居然在冰凝与婵娟之间选择了力保奴才,从而彻彻底底地惹恼了皇上,要知道那可是一个锱铢必报之人,犯下这么大的错误,还不把他往死里整? 形势已然认清,却已是格外紧迫,容不得他再有多想。 “回皇兄,这个您就放心吧,既然是臣弟的女人,臣弟就一定会照顾好,定是不会辜负您的重托与厚望。” 皇上只是事先警告和敲打十三阿哥,还不至于真的为了一个小小的杜鹃怎么样,他不关心杜鹃如何,他只关心自己的女人受了气,他这个做夫君的要竭尽全力为她讨要回来公道。而杜鹃只不过是他手中对付十三阿哥的一枚棋子罢子,这枚棋子利用完了,另外两枚棋子也要派上用场了。 “好,你自己的女人也只有你自己去心疼了,朕就是给你们牵个红线罢了。那个,半道子被杜鹃这奴才打了岔,现在还是回过来说说紫玉的事情,紫玉你打算把她安置到哪里当差?” 皇上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明明刚刚强迫十三阿哥收了杜鹃做偏房,为的不就是给紫玉腾出贴身奴才的位置?还竟然还要再问一遍,分明是要让这话从十三阿哥的嘴里说出来,好像人家是自觉自愿似的。最悲惨的当然是十三阿哥了,面对皇上给他挖好的坑,不但要装作欢欢喜喜的样子主动往里面跳,还要在跳完之后违心地感恩戴德一番。 “回皇兄,臣弟这就让紫玉来做贴身服侍的奴才……” “噢?这回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了?” 皇上又在揪着十三阿哥的小辫子不放,真是让怡亲王头痛至极。 “回皇兄,臣弟知错了,臣弟知错了。” “嗯,紫玉的事情说完了,再说说婵娟的事情吧。婵娟也是你自己讨进府里去的,你打算把她安置在哪里?” 果然皇上是个逼死不偿命的高手,先拿紫玉开刀完完全全是有目的的,为的就是引出婵娟这个后话。可是紫玉已经按照皇上的这一通明示暗示安排在了他的身边做贴身服侍的丫环,要知道,贴身服侍的丫环可是大丫环,是所有丫环中层级最高的,而大丫头里面也分三六九等,当然是一家之主的丫头等级最高,嫡主母的丫头其次,也就是说这些大丫头的等级完全是随各自主子的等级高低而定,由此可见,紫玉得到书院大丫环的差事,也就同时意味着在整个王府里她是级别最高的丫头。 紫玉按照皇上的暗示得到分派,现在轮到他自己行侠仗义出手相救下来的这个婵娟,皇上已经红口白牙地问他怎么办呢,怎么办?他自己一时也没了主意。当时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却不曾想最终居然成了他招惹皇上狠狠报复的祸端。更让是十三阿哥难办的是现在根本就摸不清皇上对婵娟的态度是什么,是因为他出手相救而受到牵连,以致皇上将怒气撒到她的头上还是…… 天啊!皇上不会是要他再将婵娟也收了房吧?一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简直是要疯掉了。不是十三阿哥异想天开,而是皇上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虽然他很是擅长于哄女人,但是一下子收了两个丫头的房,枉十三阿哥阅人无数也仍是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更何况这两个丫头的收房还全都是迫于皇上“淫威”的结果,若是他自己看上眼的,心甘情愿收了的女人倒还好说,这硬塞进来的根本就不喜欢的女人还要整天千好万好地供奉着,无论如何不能亏欠或是怠慢了,以防皇上鸡蛋里挑骨头借机会寻衅找事儿,十三阿哥只要是想想都觉得痛不欲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今天算是过到头了。 “回皇兄,这个婵娟,婵娟…… “怎么?想不出来把婵娟安置到什么地方当差?那朕就容你点儿功夫再想想,不过,朕怕你忘记了,再提醒你一下,紫玉是你那拉皇嫂的奴才,而婵娟是朕的奴才。” 这哪里是什么善意提醒,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威胁,紫玉和婵娟曾经是谁的奴才十三阿哥岂会不知?因此皇上不提醒还好,这么一番提醒更是彰显他狠狠整治十三阿哥的意图。 怎么办?如此赤裸裸的威胁就像是一道紧箍咒似地紧紧缠在十三阿哥的头上。紫玉是雅思琦的奴才,婵娟是皇上的奴才,婵娟如何安排才能高紫玉一等呢?难不成真的是要他二度收房?万一皇上不是这个意思,他主动提出收了婵娟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果皇上就是这个意思,他却没有主动提出,岂不是又要惹了皇上大发雷霆?十三阿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更漏一点点地流逝,再不回话又要犯大不敬之罪。人越是被逼到极限的地步,越是能够发挥出他的无限潜能,十三阿哥也是如此,被逼到悬崖边的他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回皇兄,婵娟如何安置还是后话,毕竟她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当务之急是先对她行了家法,受了处治再说为好。” 被逼急了的十三阿哥一下子就想起来婵娟的特殊情况,她可不比紫玉和杜鹃,进府的首要事项是避人耳目接受惩处,这若是受了惩处可就是罪人一个,皇上总不能让他将一个罪人收了房吧。 皇上也没有料到十三阿哥的脑筋会转得这么快,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眨眼之间就想到了破解之法,对此他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句,果然是智勇双全之人。其实对于婵娟的安置皇上也是有些矛盾。强行插手紫玉的安排,那是因为他了解十三阿哥的性子,明明是喜欢看中的人,却因为前前后后这些事情纠缠其中,竟是同在一个府里却也不得不压制爱慕之情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以至进府好几月了,连单独见上一面都没有,更不要说两人再说上一句话了。 现在皇上威逼他将紫玉做为贴身服侍的丫头,从前在阿哥学堂当差根本没有机会见面和接触也就算了,从今往后他要整天眼睁睁地亲眼目睹紫玉在眼皮子底下近身服侍,而他却又不敢有半点非分之举,真真的是极度的痛苦煎熬。而这个结果却是皇上精心安排之下最想见到的结果,算是他对十三阿哥变相的惩罚,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够比得上“爱而不得”更让人揪心呢? 紫玉可以成为十三阿哥心头的一根刺,拔不掉还要剧痛着,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折磨。然而到了处治婵娟的时候,却是不能与紫玉一样,因为婵娟并不是十三阿哥的心头之好,怎么可能像对待紫玉那般如法炮制呢?然而,对于婵娟也不能像对待杜鹃那般如法炮制,因为正如刚刚十三阿哥所说的那样,婵娟犯了大错,是戴罪之身,而十三阿哥可是堂堂的总理事务王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怎么可能要一个罪人当自己的女人呢?就算是十三阿哥自己愿意,皇上也不可能同意,这不是辱没皇室家风吗?更不要说十三阿哥可是十二万分的不乐意呢! 十三阿哥是聪明人,他不想跟婵娟扯上半点男女之情,因此一个罪人之身就成功地脱了身,给一门心思想要打压他的皇上留下一个大难题。不能“爱而不得”煎熬他,也不能“收入房中”恶心他,还是个戴罪之身,到底怎么处置这个害得十三阿哥“冲发一怒为颜”的奴才呢? “嗯,你说的没错,婵娟到底是犯了大错的奴才,先按府规家法处置了,然后也先留在你身边做贴身服侍的奴才吧。” “啊?皇兄……,不是,不是已经有紫玉做这个差事了吗?怎么又让婵娟……,那紫玉做什么差事?” 十三阿哥实在是搞不明白了,皇上这到底是在唱哪一出呢? 要知道婵娟受过家法之后,就面临着安排差事的问题,不可能一个罪人还能成为一个闲人。紫玉是雅思琦的奴才,婵娟是皇上的奴才,因此婵娟的差事总不能比紫玉还要低,那不是打脸皇上吗?更何况刚刚皇上那句“再提醒你一下,紫玉是你那拉皇嫂的奴才,而婵娟是朕的奴才”仍是历历在目,因此十三阿哥更是相信皇上现在挑开了跟他吩咐安排婵娟的差事,就是为了让紫玉腾地方。至于紫玉腾了地方去哪里,十三阿哥又有点儿糊涂了。 第2811章 别离 由于皇上在短短的时间内使出了那么多的招数,而且招招都不常理出牌,招招都逼迫得十三阿哥心惊肉跳,令他一时间有些大脑发懵。或许是短时间内神经太过紧绷,以至于十三阿哥也传染了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思路。 既然是不按常理出牌,那么紫玉能去哪儿呢?难道说皇上今天惩治他已经太多了,多到于心不忍,于是打算着将来成全他和紫玉两人的姻缘,这样既给婵娟找了位置,又稍稍对他安抚一番?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登时对皇上格外心存感激,不但嘴角微微上翘,就连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皇上本是继续对十三阿哥穷追猛打,突然间发现他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失措,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之情,皇上一下子有点儿愣住了:朕刚刚说的这番话难不成有歧义,竟是让老十三误会了?要不然他刚刚心慌意乱到了那种程度,现在怎么突然间又不怕朕了呢? “哼,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朕不是已经跟你吩咐过了吗?紫玉做你的贴身伺候奴才……” “您刚刚,刚刚不是已经吩咐了,这个差事将来是由婵娟来做吗?” “对,一点儿错都没有,朕确实就是这么吩咐的!” “那紫玉和婵娟两人……” “紫玉和婵娟两人都做你贴身伺候的奴才,怎么,有什么不行的吗?” “啊?她们两个都是臣弟的……” 一听是这个结果,十三阿哥只觉得是祸从天降、大难临头。两个奴才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的能量也是不容小觑,而且其中之一还是他的心头之好,但等级却排在另一个之后,怕是将来他这个主子委实难当。再者说了,坐拥皇上和皇后两个人的奴才一并做自己的贴身丫头,在外人眼里,有人要羡慕,有人要妒忌,而有的人则是要恨的,而且他自己更是会坐实了花花王爷的恶名。 对于十三阿哥的花名在外,别人可以不在乎,萨苏肯定是最难受的,才刚刚接收了一个杜鹃当妹妹,转眼又把紫玉和婵娟拢在他的一左一右,这不是赤裸裸的坐享齐人之福吗?萨苏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刺激?从前她与十三阿哥都是互敬互爱、夫唱妇随,两个人连脸都没有红过一回,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会儿是紫玉入府,一会儿是杜鹃收房,一会儿是坐享齐人之福,萨苏再强大的心脏也经受不住如此密集而强烈的刺激。 上一次两个人闹翻,十三阿哥简直是用尽了浑身数解才勉强哄好了自己的福晋,这一回犹如飞来横祸般的事件,定是要将她给惹翻了,再给他摞了挑子,后院乱成一团浆糊,那他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另外十三阿哥不管对哪个女人心存爱慕,最看重的还是萨苏这个嫡福晋,因而也不想伤了她的心,可是婵娟的入府,杜鹃的收房,紫玉的贴身服侍,哪一样不让她心痛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才跟着他过两天好日子,享享清福,却是被他的多管闲事弄成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十三阿哥真想跟皇上说了句:臣弟知错了,婵娟的事情他再也不管了。可是这是他想不管就不管的事情吗?如果婵娟不离开皇宫,就要在宫里受刑,在宫里受刑的结果已经不他见死不救的问题,而是要连累到冰凝名声的问题。因此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除了继续向皇上效犬马之劳以外,毫无半点法子。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十三阿哥才算是完完全全地看清了皇上跟他下的这好大的一盘棋,一枚枚棋子各就各位,还全都是咽喉要道,将他钳制得死死的,非但动弹不得半点,还生了一肚子的憋屈。 皇上看着十三阿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的那口怨气和怒气总算痛痛快快地发泄了出来。 “好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那三个奴才还等在外头呢,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高无庸立即掀帘进了屋里,向皇上行礼过后又依规矩向十三阿哥行了礼。 “传朕的吩咐,让婵娟和月影两个过来回话。” 眨眼之间,两个奴才也进了屋里,齐唰唰地依次向皇上和十三阿哥行了礼。 “婵娟,朕刚刚跟十三爷商量妥当了,朕已经将你赐给了十三爷,自此往后,你就是十三爷的奴才了……” 皇上说到这里朝婵娟望了一眼,只见她脸色迷茫、浑然不知的模样,心中又止不住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在冰凝与她之间,皇上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冰凝,虽然她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过,但是不管怎么说,她服侍了皇上这么长时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近十年的主仆一朝分别在即,他的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惆怅之情。犯错归犯错、情份归情份,皇上不会混为一谈、无情无义。 “那个,十三爷日夜操劳、废寝忘食、日理万机,府里没有个牢靠人服侍可是不行,朕看你办差精心、聪明伶俐、本分可靠,就将你赐与十三爷,好生服侍。按照朕年初新定的宫规,你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可以出宫了,本来朕还要问问你的打算,正好怡亲王府里缺几个奴才,朕就做主赐你出宫,望你到了怡亲王府,好好当差,莫生是非,也不枉朕的这番恩典。” 皇上没有提及婵娟对冰凝不恭不敬之事,因为不打算在宫中治罪,自然还是去了十三府寻个借口为好,否则传将出去,到最后还是要让冰凝受牵连,于是说了这么一番既冠冕堂皇又不乏言辞恳切之语。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婵娟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转变,直到皇上已经说完了仍是懵懵懂懂:她这是被皇上治罪了还是没有治罪?在她刚刚与月影发生冲突并对贵妃娘娘出言不逊之际,皇上当即不再留她在身边继续当差显然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显而易见是犯了大错被处治的结果,但是皇上不但没有治她的罪,而只是被赐给十三阿哥到怡亲王府当差,这么看来好像她又没有受到多大的追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皇上这个处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因此他没有再过多地等待婵娟的反应就接着吩咐起来。 “你这就退下吧,先去收拾打理一下,一会儿会有怡亲王府的人进宫里来接你入府。” “回万岁爷,奴婢……,奴婢服侍您这么多年,舍不得您呀。” 直到现在婵娟才算是终于回过味来,面对皇上的决定心犹不舍,更是懊悔刚刚怎么就一时冲动辱没了年主子,再是不受皇上恩宠那也是贵妃娘娘,更何况跟冰凝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就是气恨不过被冰凝凭白无故地误会她与皇上有什么拉拉扯扯,又没有外人知道,又没有被旁人指指点点奚落嘲讽,她何苦一时管不住自己这张嘴闯下这么大的祸端呢?十三阿哥这个新主子人也好地位也高,但是人都是念旧情的,皇上对她有主仆之情,她对皇上的感情当然更是只多不少,毕竟是服侍了十来年的人,就算不是帝王之身,就算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一家之主,她也是一样的依依不舍。 皇上本就对婵娟念了很大的旧情,此时又听到她带着哭腔的“舍不得您呀”一下又勾起了他的惆怅之心。到底是跟了自己十来年的奴才,没有一点男女之情但也有很深的主仆之情,特别是皇上本身就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虽然婵娟犯了大错,又是惹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罪大恶极,可是真到处罚的时候,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此时皇上万分庆幸十三阿哥主动提出请他将婵娟赐到怡亲王府,否则真若是在宫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刑,真是要让他煎熬极了。不是没有奴才受过重罚,但是小柱子是冰凝的奴才,与他没有太多的情份,而秦顺儿虽然是他的贴身奴才,但是犯的罪过实在是罪大恶极,气都要把他气疯了,哪里还有功夫去动恻隐之心?虽然事后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事发当时确实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心中如此的难过。 “婵娟,朕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朕也是公私分明之人,朕实在是留不得你……” “万岁爷,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改,这就改,求求您,求您让奴婢留在您的身边吧,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都可以,只求您不要让奴婢离开,不要让奴婢离开您……” 说到最后,婵娟已然泣不成声,更是跪在屋当中不停地磕起了响头,因为她是真真的不舍,她是真真的后悔,她是真真的想要改正。什么叫悔不当初,什么叫覆水难收,这一刻她统统都体会到了。这个时候她早已经是语无论次、心乱如麻可皇上是一言九鼎的天子,已经做出的决定会因为她的真心悔过而改变吗? 第2812章 恩断 婵娟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对他的为人处事风格了解得极其透彻,知道他一旦做出了决定就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回旋余地,可是她仍是不死心,仍是想要尽最大的努力,哪怕一辈子都留在宫中当差,哪怕一辈子都不嫁人,她也要留在他的身边,只要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因为不想就这样与皇上失之交臂,见皇上对她的恳求没有任何反应,已经是到了有病乱投医状态的她心慌意乱地赶快想其它的法子来补救。就在她惶惶不可终日之际,婵娟一抬眼猛然间就看到了坐一旁的十三阿哥,登时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顾正跪在屋子当中痛哭流涕的落魄样子,双膝快速地朝着十三阿哥的面前挪过去。 “十三爷,十三爷,您快跟万岁爷说句话吧,快替奴婢求个情吧,奴婢是真的知错了,奴婢再也不会冒犯主子了,奴婢心甘情愿受责罚,那是奴婢罪有应得,只要奴婢能留在万岁爷的身边,只要万岁爷肯原谅奴婢……” 婵娟刚刚向皇上求情的时候就已经是痛哭失声、涕泪横流,持续到现在已然是声嘶力竭、气力耗尽,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皇上见不得这般死离死别般的场景,十三阿哥也是一样的不忍心目睹,不过由于他已经意识到婵娟犯下的罪过有多大,他已经亲自施救过了,还落下一个被皇上记恨并狠狠处治的结果,因此面对婵娟的苦苦相求,他除了别过脸去之外,竟是说不出来半个字。 诚如婵娟所预料的那样,皇上发出的圣旨不可能朝令夕改,更何况是才刚刚出口的决定,怎么可能因为她婵娟的这么两句肯求就立即回心转意呢?皇上再是对婵娟有情也只是主仆之情,皇上再是心里有她也不可能比得过冰凝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更重要,两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连相提并论的可能性都没有,更不要说婵娟还犯下了冒犯主子,对主子大不敬的罪过。 罪责是不可免的,离别之际的伤心动情也是不可免的,理智与情感走向了南辕北辙的两条路,唯有坚持原因、舍小保大。望着求他不得转而向十三阿哥求救的婵娟,皇上的眉头更是拧得紧紧的,成了一个大疙瘩,久久都没能舒展开来。不吃点儿苦头怎么能够长记性,又怎么能够大彻大悟呢?犯了错误就要接受处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奴才呢?想到这里,皇上先是摇了摇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抬手退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白玉手串,递给了恭候一边的高无庸,但目光仍是盯着婵娟开了口。 “这是朕的随身之物,主仆一场也算是缘份匪浅,朕把它留给你,也算是留个念想吧。还是那句话,到了怡亲王府,好好服侍十三爷,别的就不要多想了。另外,紫玉也在十三府,你们俩个也算是能够相互就个伴,总比紫玉刚过去的时候日子要好过多了。就这样吧,朕还有其它的事情,你先随高无庸退下去收拾,等着十三府来人接你吧。” 说完皇上向高无庸又挥了挥手,高无庸心知肚明,赶快上前将婵娟搀扶了起来。本来这个时候婵娟是应该对皇上千恩万谢的,谢皇上格外开恩,谢皇上给她寻了这么好的一个新主子,谢皇上亲赐给她玉石手串……然而现在的婵娟身子瘫软得根本就站不起来,就是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更不要说千恩万谢了。 这也是皇上把白玉手串递给高无庸转交,又吩咐他下去照顾婵娟的原因。 高无庸和婵娟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月影一个奴才。刚刚皇上对婵娟说的那番话还有婵娟舍不得离开皇上苦苦相求的这一幕全都尽收她的眼底,对于婵娟的离开,月影心中虽然觉得非常解气,可是看到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又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许多。虽然婵娟冒犯了她家小姐罪不可赦,但毕竟她们都是做奴才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月影有什么资格笑话婵娟呢?如果哪一天她一不小心犯了大罪,也一样是这个下场,有功夫笑话婵娟还不如省出功夫好好反省检点自己,引以为戒吧。 当屋子里只剩下主仆三人的时候,皇上望着战战兢兢的月影有些奇怪。 “怕了?” “回万岁爷,没有,噢,不,有点儿。” 月影的回话声音越来越小,以至最后都快微不可闻,头更是快要低到了腰部以下。月影确实是被吓坏了,虽然没有见到婵娟真正被处罚的场景,但是她知道皇上宠冰凝的程度,更是知道冰凝被婵娟如此冒犯,皇上心中定是怒火冲天,因此不用想也知道,婵娟只是表面上去了十三府,等待她的处罚绝对是轻不了。女人天生都是感性的,在婵娟出言不逊的时候,月影恨不能冲上去给她几个耳光,好让她赶快闭上满口胡言乱语的嘴,而在婵娟受惩处的时候,又天然滋生出同情之心,恨不能扑通一下子跪在皇上面前替她求情。不过,月影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人轻言微,皇上怎么可能听她的呢?连十三阿哥对于婵娟的苦苦哀求都是无动于衷,她一个小小奴才的面子能大得过十三爷?弄不好皇上还会因为她忘因负义地替冰凝的仇人开口相求而引火烧身到她自己的身上,因此月影对于婵娟的境遇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满怀同情,到后来见她被高无庸连拉带拽地拖下去的时候,月影浑身上下只剩下了瑟瑟发抖。 见月影被吓成了这个样子,皇上顿觉内疚万分,倒不是他对月影有多么的怜香惜玉,而是因为月影是冰凝的奴才,爱屋及乌,总是将月影另眼相待。此外他也担心今天这个场景传到冰凝的耳朵里,把冰凝吓出个好歹来。特别是他又非常清楚,冰凝既护奴才又极富同情心,明明是她自己受了委屈,但是她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奴才因为她的原因受责罚。原本因为免行庆贺礼的事情已经非常愧对她了,现在不能跟她解释,也不能给她安抚,再若是让她因为婵娟的事情心里生了芥蒂,岂不是雪上加霜?真若那个样子,他与冰凝之间的误解会怕是越来越深,即使将来时过境迁之后想要恢复和缓解也是分外的艰难。 既然月影亲眼目睹婵娟的处治百害而无一利,皇上为什么还不背过月影呢?其实这里面也有皇上的私心在其中。他做出的免向贵妃娘娘行庆贺礼的圣旨无外乎对外发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就是贵妃娘娘不受他的恩宠,至于什么时候恢复,连皇上自己心里都没有底,完全取决于朝中形势,取决于年大将军的效忠程度。遥遥无期的重享荣耀,不能亲自施以宽慰,无时不刻都在煎熬着皇上的心,此时恰逢婵娟不知死活地撞到了枪口上,给了他一个暗暗向冰凝表明心迹的机会。 别人不清楚,只有皇上和冰凝两个人清楚,当初因为冰凝吃婵娟的干醋,两个人闹了些不愉快,在冰凝备受冷遇、深受打击的时候,他将婵娟转赐给十三阿哥,相信以冰凝的聪慧程度,一定能够明白他的用意与心迹。 至于婵娟冒犯主子的事情,皇上决定强行压下来,就在他和十三阿哥、高无庸、月影、婵娟这五个人的范围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六个人知晓。他之所以如此安排是有多方面考虑的。 一则是婵娟一时冲动之下的冒犯之语实在是太过难听。当皇上听到月影重述两个人发生冲突时候的言来语去,真是被气得气窍生烟,恨不能当即亲手撕了婵娟的嘴。就算是皇太后在世的时候责骂冰凝是狐狸精他都无法容忍,更不要说一个奴才竟敢如此冒犯主子,而这个主子还是他捧在手掌心里的女人,皇上不但忍无可忍,更是不能让这番污言秽语传将出去,辱没了他的仙子。 二则当然是害怕冰凝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冰凝的脸皮子有多薄他是最清楚的,这若是传到她的耳朵里,怕不是撞了南墙的心都有了。她嫁给他的时间有多长,狐狸精的骂名她就背负了有多长,但从前至少还只是她要称之为“姐姐”的他的其它女人骂她,还只是皇太后骂她,因此那些人骂了也就骂了,谁让她是“妹妹”呢?谁让她是儿媳妇呢?皇上就是再心疼也无法明目张胆地为她讨回公道。然而现如今成了尊贵的贵妃娘娘了,居然沦落到要听任奴才漫骂的地步,她的心里该是有多么的憋屈。上午才刚刚被他横加阻拦了行庆贺礼,下午就被一个小小的奴才欺负到头上,随着皇太后的去世和皇上其它女人的偃旗息鼓不再争风吃醋,好不容易销声匿迹的狐狸精骂名再度喧嚣尘上,她还有什么颜面来面对世人的嘲笑与奚落? 第2813章 压惊 皇上很少看到月影被吓破了胆的模样。从前他跟冰凝之间关系极不融洽的时候,月影天天提心吊胆过日子,比这种场面更吓人的时候都有,不过人都是这样,过惯了好日子就忘记了苦日子,这些年冰凝与皇上情投意合,月影见到的全都是和颜悦色的皇上,今天突然间看到婵娟哭得声嘶力竭地被高无庸加拉带拽地拖下去,尽管皇上没有说什么,甚至还亲赐一个白玉手串给她,但是月影仍是从头到脚地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冻得她舌头都打了结,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到全身瑟瑟发抖的月影,皇上有点儿迷惑了,怀疑自己故意让她亲眼目睹婵娟犯事被惩的场面是不是错了。冰凝现在的心情一定是难过极了,他又不能亲自前去安慰,全指望着月影这个奴才精心服侍呢,若是把这个奴才吓坏了,冰凝连个可心的奴才都没有,境况岂不是更糟糕? “月影,你抬起头来,看着朕。” 月影心中正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之际,忽听皇上一声吩咐,还不待她多想,出于条件反射的本能就立即抬起了头来,然后她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因为映入眼帘的皇上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她不会是在做梦吧?恍惚之间,她禁不住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侧腰,当钻心的疼痛立即传来的时候,她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了,心情也终于安稳了许多,只是情绪安稳之后她又迷惑了,皇上怎么突然间又心情好了? 难道说对婵娟的处罚只是因为那个奴才冒犯了主子,而公事公办罢了,不管婵娟对哪个主子大不敬他都会如此处罚,并不因为那个主子是她家小姐而有什么特殊,这不,皇上的脸色转眼就变好了,就是因为她家小姐被打入了冷宫,对她家小姐不再上心了? 要知道从前冰凝有半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夸张到令人嗔目结舌的地步,这种事情若是放在以前,婵娟犯了这么大的错,处罚定是会非常重,不被披层皮才怪呢,谁让她冒犯的是贵妃娘娘呢?那可是皇上的心头之好,连皇上都舍不得骂更舍不得动半根手指头的人,怎么可能任由奴才这般辱骂?可是月影现在看到的皇上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个样子,虽然刚才的皇上很是吓人,但月影宁可面对那个皇上也不愿意看到现在的他,至少还能证明她家小姐仍受恩宠。 皇上哪里知道月影是这么想的,他只是不想让她受到太多的惊吓从而影响了服侍冰凝罢了,因此他特意让月影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脸色如常,哪里料到竟是事与愿违,好心反是帮了倒忙。因为不知道月影是怎么想的,以为见他和颜悦色的样子就心里踏实了,于是皇上赶快步入正题。 “婵娟的事情,你切不可对任何人说出口,若是有任何人问起来,你都要说‘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回,回万岁爷,奴婢听明白了,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好,不过,刚刚朕说的‘任何人’可是不包括你家主子,一会儿你回去之后,就把这些事情都说给你家主子听,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朕吩咐你的,听明白了吗?” “回万岁爷,听,听,不明白。” 月影确实是被皇上一会儿不让对任何人说,一会儿又让她只对冰凝一个人说,这些吩咐实在是奇怪,搞得她稀里糊涂的。以月影的慧根,哪里能够理解得了皇上的良苦用心呢?不让她跟旁人说,当然是不想把冰凝受辱的事情搞大了,主子的脸面固然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不想让她牵连其中。而让她只对冰凝一个人说,当然是想通过月影之口间接表达了他有多么在乎她,冒犯她的奴才被惩治,而且还是从今往后永远地离开他的身边,既是秉公执法,也是避免嫌疑,彻底打消冰凝的顾虑,这一回不仅仅是去长春宫服侍雅思琦,而是直接出了宫去十三府上。这个结果相信冰凝知道后,一定能够体会到他的一番真情,一定明白他现在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疏远她。 皇上一番苦心在月影一句“听不明白”的回答之后算是白费了,知道这个奴才不聪明,但是没有想到这么点儿差事都办不好,真是要气坏他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去跟你家小姐说,把婵娟怎么恶言相向的,又怎么被朕处治的,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家主子听,但是不要当着任何一个外人,湛露也不行,还有就是不要告诉你家小姐,是朕特意吩咐你这么做的,怎么样?这回听明白了?” “回万岁爷,听明白,听明白了。” 皇上明显是没有了耐心,面对这么愚笨的奴才,又刚刚被婵娟和十三阿哥两人气得心口疼,他能对月影有耐心才是奇怪呢,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将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将要点再重新强调一遍,直到听到月影口中说出“听明白了”这四个字,他那心里头才算是稍稍地踏实一些。 “明白就好,这就先下去吧,千万记得朕的吩咐。”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退下了。” “嗯。” 当月影退了下去,房门又重新合上之后,刚刚还吵吵闹闹的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皇上和十三阿哥两个人,气氛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有些沉重起来。两个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过率先打破沉寂还是十三阿哥。 “启禀皇兄,那个,那个,婵娟,臣弟一定会好好惩治,决不姑息手软……”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 “那,那,皇兄,要不,杜鹃就别去陪您弟妹了。” “不行,不行!” 皇上一听十三阿哥这话,半点都没有考虑立即一口就回绝了。他之所以这么安排,不就是为了让萨苏烦心,然后整天找十三阿哥闹,最后十三阿哥也跟着闹心和烦心。面对起火的后院,哪个男人都头疼,十三阿哥因为哄女人开心的手段甚是高超,因此他的后院很少出现起火的情形,却是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接二连三地被皇上搞得狼狈不堪,对于极其缺乏处理这种局面经验的十三阿哥来讲,头就疼得更加厉害了。 十三阿哥越是闹心,皇上就越是开心,谁让怡亲王总是忤逆他呢!这就是忤逆皇上的恶果!既然不能直接从肉体上对十三阿哥实施惩处,那么他就从精神上折磨。惹了龙颜不悦还想不了了之,哼,门都没有!老十三两口子不是伉俪情深吗?这一回也让他尝一尝乱心的滋味!现在求朕不要动杜鹃?少了这个奴才做棋子,朕编排的这出强人所难的好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皇上心中得意洋洋脸上也禁不住喜上眉梢,看得十三阿哥是心里都晾透了,皇上这是摆明了要他好看,他就是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于事无补。既然皇上这里是寻不到半点突破口,看来只能是动动脑筋好好想个法子,待回到府里使出浑身数解好好哄一哄自己的女人了。 十三阿哥灰头土脸地告退下去,高无庸还没有从婵娟那里完差回来,屋子瞬间就更静了,静得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格外的清晰。此时的他一颗心早就飞到了翊坤宫,若是能够再长出一副翅膀来就更好了!皇上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因此突然间他就懊恼起来,刚刚月影退下的时候,他怎么没有叮嘱她一句,完了差事亲自过来回复他呢?不知道这个蠢笨的奴才会不会把朕吩咐的差事办砸了呢? 与皇上的忧心忡忡、心神不宁相比,月影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当她跟婵娟发生冲突的时候,被狠狠差辱一番后失魂落魄地回到翊坤宫后,她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又因为是背着冰凝擅自前往养心殿打探消息,因此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回来后却是不敢跟冰凝提半个字。现在皇上为了让冰凝放宽心,借月影之口间接传达他的心意,却是让月影格外为难,知道她家小姐是多么要脸面的人,被免了行庆贺礼还主动跑去皇上那边,这若是让冰凝知道了她私自去了皇上那里,不明情况的她家小姐定以为皇上必定要误会是冰凝吩咐月影去找的他。以冰凝那么高傲的性子,岂不是要觉得没脸见人了?岂不是要恨死月影了? 可是让冰凝如何相信皇上没有误会她呢?月影实在是拿不出来任何响当当的证据来。皇上既没有让她传去一句安慰冰凝的话,也没有叮嘱她回去好生伺候自家主子,婵娟犯了那么大的错,也只是出宫去了怡亲王府当差,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结果也可以看成是一种恩典,毕竟能够在二十五岁的年龄出了宫,是让所有的宫女们都分外羡慕的一件事情。 第2814章 乱想 再是不知道该如何向冰凝回复皇上的吩咐,奈何养心殿到翊坤宫的距离实在是太短了,直到进了宫门仍是无计可施的月影只得是硬着头皮回到了冰凝的身边。望着她家小姐失神地望向窗外,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的样子,她的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 冰凝此时的心情当然是极度低落,心事重重的她一直没有注意周遭情况,幸好雪薇格格那里没有什么事情,月影又特意吩咐了湛露精心当差,再加上她自己,因此对于月影第一次去养心殿与婵娟发生冲突耽搁了小半个时辰,以及回来后还没呆多长时间又被高无庸请了过去等等,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异样,甚至对于再度回来之后更加心乱如麻的月影也没有注意到,而是可以根本就没有注意。 因为不知道如何向冰凝开口,月影思前想后,只得是把希望寄托在了湛露的身上,打算状似不经意地跟这个丫头背地里嚼嚼舌根,继而引起她家小姐的注意。 “湛露,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真是想也想不到呢。” “你能听到什么消息?” 月影在冰凝的教导下,一直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东家长西家短,今天突然间主动提及,还是当着冰凝的面,着实是让湛露摸不清头脑,所以才会这么奇怪,不相信月影还能打探到什么想也想不到的消息。月影因为心虚不敢跟冰凝正面提及皇上的吩咐,因此也没有理会湛露的惊讶,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 “我怎么就不能听到什么消息?实话跟你说吧,打破你脑袋都想不出来,婵娟以后不在万岁爷跟前当差了,被万岁爷送去了怡亲王府,以后她就给十三爷当差了。”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确实是太过令人震惊了,以至于湛露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婵娟姐姐不再伺候万岁爷了?为什么?以前怎么半点儿口风都没有听到呢?” 湛露实在是太惊讶了,下意识地嗓音也高了许多,连沉思中的冰凝都被打搅到了,禁不住抬眼望向她这边,吓得这奴才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回事儿?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 “回主子,月影姐姐刚刚说的事情实在是太惊人了,奴婢一下子没忍不住……” “月影,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小姐,婵娟姐姐不再伺候万岁爷了,而是去了十三爷的府上。” “啊?” 不要说湛露,就是一贯性子沉稳的冰凝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实实在在地惊了一下,禁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看到冰凝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上,月影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下,于是捡了些主要的,皇上特别着重吩咐她转告的内容向她家小姐和盘托出来。 “不知道什么缘故,婵娟姐姐对您心存不满出言不逊,被万岁爷知道了,很是气愤,当即就狠狠地责备了她,而且罚她去了十三爷府上,再也不她在身边伺候了。” “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刚,才刚刚发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宫里的规矩全都忘记了?就算是知道了也要烂在肚子里,怎么能够背地里传这些闲话呢?我平日里叮嘱你的那些全都忘记了?” 果然如月影所料,冰凝有些事情不计较,譬如奴才们是不是精心当差,但是有些事情她又非常的计较,譬如就像这个背里传闲话。不过月影实在是冤枉,她的这个传闲话完全是皇上吩咐她的,她若是不传到冰凝的耳朵里,那才是违抗圣旨呢。 “回小姐,刚刚,刚刚奴婢被高公公叫去万岁爷那里,正巧遇到万岁爷正在惩处婵娟姐姐,事后,万岁爷特意吩咐奴婢,要奴婢把这个事情告诉您。” “万岁爷的特意吩咐?” “回小姐,正是呢。” 皇上特意吩咐月影将婵娟受罚的事情告诉她,是什么意思?自从册封礼结束之后,冰凝心中存了一个极大的疑惑,就是皇上为什么要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吩咐不用向她行册封庆贺礼,现在又特意让月影给她传话婵娟受的惩处,前前后后的这番行事实在是让她觉得太反常了,以致于不由地怀疑刚刚月影被他叫过去就是为了让这奴才亲眼看到婵娟受罚的场面,而不是碰巧遇到了。 因为月影故意避重就轻,没有说她与婵娟正面冲突的事情,怕的就是冰凝问她怎么会凭白无故地遇到了婵娟,再牵扯出她私自前往养心殿的事情,也正是因为月影的竭力掩饰,却也最后坏事变好事,阴差阳错地让冰凝一步一步如皇上所愿地猜测出他的心意。 关于冰凝吃婵娟干醋的事情只有她和皇上两个人知道,那一次皇上就着急忙慌地要将那奴才换到长春宫当差,这一次因为对主子大不敬而被换到十三府,彻底地远离了皇宫远离了皇上。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都是冰凝自己自作多情之下得到的认识,那么皇上特意将月影叫了过去,当着她的面罚了婵娟,又远远地离开了皇上的身边,这些还是她的自作多情吗?恐怕连那个“对主子大敬”也是托辞吧,毕竟皇上的手段冰凝可是见得多了,给婵娟安上一下莫须有的罪名对于皇上而言可是手到擒来一般。 想到这里,冰凝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对皇上是一种什么心理了,一会儿冷酷无情,一会儿温柔缱绻,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先是狠狠打击,再喂两颗甜枣,而这甜枣竟然还是借假月影之手送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其实以冰凝的聪慧大致也想到了她有可能是受到了自家二哥的牵连,不过首先她在内心之中非常抵触这个结果,被算计被利用的滋味当然是极不好受,而这个算计和利用她的人还是她最爱的人,可想而知她的心中该是有多么的难过。另外还有两个因素也干扰了她的判断。 此时西北战事正酣,年大将军战绩显赫、军功卓著,这个时候不正是应该对她格外恩宠以示圣上隆恩,从而更进一步收买年二公子的人心,让他更加忠心耿耿地为皇上效力卖命吗?怎么皇上会反其道而行之?不得不说,这就是皇上的过人之处,总是未雨绸缪、居安思危,而这也正是间接证明了冰凝的头脑足够聪明,但是离皇上的运筹帷幄还是略逊一筹。 另一个干扰了冰凝正确判断的因素还在于免行庆贺礼是有渊源的,并不是皇上独出心裁的发明创造,也就是说,冰凝受到的免礼待遇虽然脸面上难看,但皇上还是有据可循。一个先例就是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被封为贵妃的时候,先皇免了公主命妇的行庆贺礼,也就是说那一日孝懿皇后的经历与今日冰凝所经历的情形完全是一模一样,同样是贵妃,同样被免行庆贺礼。另一个先例则是孝昭皇后被封为皇后的时候,先皇也是只让她接受了贵妃(就是后来的孝懿皇后)的庆贺礼,公主命妇们也被免予行庆贺礼。 让她觉得自己被免行庆贺礼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是由于被皇上当众特意提及此事才觉得脸面难看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上不当众吩咐,难不成还要专门下发上谕?那也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了。 基于这两点认识,在月影一会儿一趟养心殿的过程中,冰凝又深深地自责了一番,责怪自己太过看重名利这些外在的东西,从前的她不是这个样子,从前的她只要有了皇上的真心,什么都不在意的,为什么今天却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呢? 或许正是由于那个鲜明的对比让一贯看重脸面的冰凝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吧。要知道孝昭皇后受封皇后的时候,只有贵妃一个人行庆贺礼,而同样身为皇后的雅思琦与孝昭皇后相比却是天壤之别,不但接受了冰凝一个人的庆贺礼,所有妃嫔和公主命妇全都向她行了庆贺礼。而她这个贵妃娘娘被免行庆贺礼是有先例可追溯的,但是比起雅思琦来说,差了很多很多,也就是说皇上将所有的爱情与恩宠都给了冰凝,但是将所有的荣耀与光辉都给了雅思琦。 冰凝虽然清高,却是极好面子,而皇上的举动又是这么的深不可测,令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迷茫之中。另外一个让冰凝如此在意免行庆贺礼的原因则是皇上,皇上对她情深似海,而她对皇上的爱也是一样的矢志不渝,然而今天皇上明显是捧皇后抑贵妃,让她禁不住地慌了神儿,误以为皇上对她变了一颗真心。毕竟从前的她没有被皇上这么当众打过脸,突然间遭遇这么一回,再是有先例可遵循,也是让冰凝心慌意乱起来,再也不复平日的镇定自若,因为她对皇上的爱有多深,就对他们未来的分手有多伤心,令她不由自主地猜测,这就是他对她恩断情绝的开始吗?原来以为要三年以后秀女入宫的时候才发生的事情,不曾想竟是提前到了今天。 第2815章 丑闻 不能说冰凝的猜测全都是胡思乱想,她的大多数想法和感受都是人之常情,更是一个深陷爱情泥潭不能自拔的女人最自然而然的反应。因此她再是冰雪聪明却也万万没有猜想到皇上这个决定只是做给旁人看的虚榥一枪,即便后来月影跟她说了皇上特意要她知道婵娟的处治结果,冰凝也只是觉得迷茫与困惑,而不能坚定地认为皇上对她仍是情深意重,不是她妄自菲薄,也不是她不相信皇上,只是世事太过难料也太不寻常,令她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再做痴心妄想,因为爱有多深,伤就有多深,遍体鳞伤的她连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敢奢谈爱情? 虽然冰凝早早就有自知之明,知道“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的大道理,然而与皇上之间的爱情实在是太过美好,令她总是在理智与情感之间不停地徘徊不停地犹豫,难以取舍。 然而再是难以聚会,终究还是要做出自己的抉择。皇上已经这样不顾半点情面地当众打了她的脸,事后也没有任何安抚举措,皇上何曾这般冷落过她?如此反常的情况,令早已经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的冰凝预感到两个人的爱情道路在今天走到了尽头。虽然她是那么的不舍,可是这是他做出的决定,夫唱妇随,她没有半点的选择余地,唯有体面地、尊严地唱完这首伤心的情歌。 幸好她还有福惠阿哥,还有湘筠格格和雪薇格格,没有了皇上的爱情,还有母子母女亲情,慰藉她这颗破碎的心。 免行庆贺礼引发的一系列风波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始再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雍正元年的大年初一,因为西北战事未果以致整个帝国上下仍然被平叛战争的浓云所笼罩。当时由于仍在实施“俸禄减半、宫分减半”的财政紧缩政策,为了做出表率,皇上连最普通的家宴都取消了,于是也错失了这个名正言顺的与冰凝见面的机会。 随即在大年初六的这一天,发生了一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皇上的长孙,弘时阿哥的长子以不到两岁半的幼龄而殇。皇上受此重创,心情极度低落,整个正月都没有缓过来。一年来的时间里,那么多的至爱亲人相继撒手人寰,他的皇阿玛、皇额娘、皇九子福沛、皇长孙,还有婉然,让皇上深刻地体会到了黄泉路上无长幼的滋味。 雍正二年的正月注定是一段悲喜交加的时光,在皇上深受皇长孙幼年而殇的沉重打击之时,西北战事也进入到了关键时期。随着西宁解围和随后几场关键战事的接连胜利,战局也逐渐地明朗化起来,一扫年关之前的紧急状态。尽管捷报频传,然而不论是国事还是家事犹如多座大山般沉重压迫,在国事上,平叛久拖不决之下,夜长梦多又起变数的担忧时时刻刻地压迫着皇上早已经绷得不能再紧的神经,在家事,皇长孙过世的沉重打击以及与冰凝的关系降到冰点以下,令皇上连一个寻求安慰和情绪发泄的渠道都没有,只得是寄情于公务之中,整日里心力交瘁、愁眉不展。 好不容易挨到了月底,年大将军和岳钟琪先后上交了两个思路截然不同又的作战方案,令皇上终于寻到了一个直接打击年羹尧的绝佳机会。两个作战方案各有千秋又各无胜算,皇上又一门心思地想要打压年大将军和培植自己的军事力量,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岳钟琪。 对于年羹尧和岳钟琪的战术分歧,皇上可以说是足足实实地大获一个渔翁之利,既达到了自己政治上的目的,另外也能够有助于缓解他与冰凝之间的感情间隙。为什么这么说呢?皇上之所以免了贵妃的庆贺礼,不过就是做样子给众人看的,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寻不到直接有效地打击年党势力的突破口。现在好了,年二公子与岳钟琪之间的作战分歧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既然有了这个新法子,皇上何苦再难为冰凝,再难为自己的真心呢? 错是自己犯下的,认错当然也是要自己亲自去认,但是皇上也是好脸面之人,怎么舍下这张脸给冰凝认这个错呢?一时寻不到既能认错又不失脸面的契机,又因为平叛之战进入到关键时刻,于是雍正二年的二月份就这样匆匆地溜走了。 转眼就是三月份的如期到来,按照岳钟琪的作战方案,西北平叛取得全面胜利,按照年羹尧的战后重建方案,青海地区的生产生活秩序逐步开始恢复,压在皇上心头的这块大石头终于除掉了,他和冰凝的关系修复问题也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只是如何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呢? 皇上还没有想好两全其美的法子,皇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家务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 话说正月初六的时候,皇上痛失皇长孙,心情一度极其悲伤,转眼到了三月份的这天,皇上忙完大部分的公务,正打算稍事歇息一下的时候,高无庸上前一步朗声禀报。 “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前来求见。” 雅思琦之所以时间选择得如此恰到好处,自然是事先告知了高无庸,让这个奴才替她盯着点儿,选择一个适当的机会。平时雅思琦也有很多时候需要向皇上禀报情况,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谨慎到连时间的选择都是这么的小心翼翼。为什么呢?因为这件事情若是禀报了皇上,必然是会惹恼了皇上,可是不禀报的话,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早早晚晚要演这么一出,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在时间的选择上能够是在皇上心情比较好的时候,免得皇上因为国事忧心忡忡之际,还要为家事气伤身子。 皇上哪里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惊涛骇浪,以为雅思琦只是日常例行公事向他禀报宫中的一些情况知会他一声罢了,因此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接到来自养心殿的传话,雅思琦片刻不敢耽搁,急急地过来回话。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了。” “你起来吧。这几天有什么事情要朕听听的?” 明明皇上是例行公事般的普通问话,然而在心虚的雅思琦听来却听得是心惊肉跳。虽然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狂风暴雨,然而事到临头她也是无可奈何,尽管事情不是由她而起,但谁让她是皇后呢?当然是要由她来跟皇上禀报,另外她也深知自己不是一点儿责任没有,特别是管教不严和知情未报就是两条响当当的铁证。想到这里,雅思琦轻狠狠地咬了一下朱唇才终于启齿。 “回万岁爷,请万岁爷息怒……” “请朕息怒?” 皇上一下子就被雅思琦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稀里糊涂起来,什么事情还没有说呢,先要让他息怒,难不成接下来她要说的事情是犯了滔天大罪?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立即翻江倒海一般,脸色也跟着极起难看起来。 果然如此!雅思琦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本就自知事情重大,又见皇上瞬间就翻了脸,吓得她连想都来不及想,堂堂皇后娘娘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如此反常的举止更是惹得皇上疑云丛生。 “你赶快从实给朕招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字都不得差了!” “回,回万岁爷,是三阿哥,三阿哥的……” “三阿哥?三阿哥的事情用得着你来禀报?他的师傅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见他来向朕禀报?” “回万岁爷,不关师傅的事情,是三阿哥的侧福晋,怀了身孕……” “什么?你说什么?” 皇上不是没有听清楚雅思琦说了什么,而是他实在是对于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了,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才不由自主地反问了她一句。先皇大丧才不过一年,三年守孝才只过了不到一半时间,三阿哥的侧福晋就怀了身孕,这让一向尊崇礼法的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种破坏礼法家规的大不敬、大不孝之举。怒气在眨眼之间就冲上了皇上的头顶,随之而来的训问在雅思琦听来仿佛是咬牙切齿一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万岁爷,应该是去年吧,看钟氏的样子,估摸着快要生了……” “什么时候都不知道?不是有侍寝薄吗?你没有去查吗?” “回万岁爷,臣妾去查过了,没,没有查到。” 其实皇上自己也知道这是明知故问,既然能够瞒到现在临要生产了才东窗事发,想必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秘不告人,待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实在是瞒不下去了才知会的雅思琦。因此她就是查也不查不出来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否则以皇上的性格和手段,怎么能够容忍皇家丑闻的发生呢?若是一早发现,早就赐一碗滑胎药将这丢人脸面的事情压制下来了。 第2816章 下赌 皇上虽然很少宽以待人,但从来都是严于律己,更是时时刻刻以身作则。对于三年守孝的规矩和禁忌,皇上因为是一个极度诚孝之人,因此对待诸多可以称得上是苛刻的规矩也仍是全心全意、不折不扣地遵守。仅从这一点上来看,皇上的确是做出了皇家的表率,堪当世人楷模。 关于守孝的规矩和禁忌,实际上都是汉人制定出来的规矩和禁忌。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依仗自己天子的身份规避各项条条框框?那些昨天先帝过世今天新君就花天酒地的帝王更是不在少数,上行下效,凭什么天王老子就能胡作非为无所禁忌,平头百姓就得守住规矩清心寡欲?于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贪图名利之人宁可瞒报丧情也不愿因为“三年丁忧”而错失升官发财的机会? 皇上虽然是满人出身,又是帝王之躯,然而对于汉文化的极致推崇以及对孝道的顶礼膜拜,令他即便是天子身份也丝毫不做半点变通,每一项规矩和禁忌都是严格遵守,尽管他一惯都是精通变通之道,却是在这件事情上容不得有半点破例。 对于皇上的脾气禀性,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的人们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一清二楚。但是皇上的脾气禀性只是他自己的,并不意味着他的儿子也都与他是一模一样的道德规范和标准。 三阿哥弘时与皇上的父子关系一直以来就是既敏感又微妙。一方面皇上也像全天下所有当父亲的人一样,在望子成龙的强烈驱动下自然是对他要求格外严格;另一方面三阿哥也像全天下所有当儿子的人一样,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观点。于是父子俩道不同不想为谋,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虽然弘时阿哥与皇上之间没有太多的父子亲情,但是由于最终继承大统的是自己的亲阿玛,他又是唯一成年的皇子,皇太子的美梦自然是会有所肖想的,因此当他得知自己的侧福晋怀了身孕的时候,心思不由地凝重起来。 知道自己的皇阿玛遵守礼法规矩是多么的严谨,甚至到了苛责自己的地步,弘时阿哥就知道自己侧福晋雨虹怀胎之事有多么的严重,趁着现在还没有显怀,暗中迅速差遣心腹奴才寻来滑胎药当然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否则待东窗事发之际传至皇上的耳朵里,定是要掀起轩然大波,不要说他自己会受到严厉惩处,就是他的额娘齐妃也是要受了牵连。 然而弘时阿哥毕竟也是为人父母之人,突然间要做这种扼杀生命之事,也是心有戚戚然,另外,皇上现在只有一个皇孙,这是弘时阿哥手中的一张王牌。若论学业有成,他比不上元寿,若论得宠,他比不上福惠。在皇家最看重的是什么?当然首先是子嗣,没有子嗣,若大的江山都是为谁打下的?难不成将来都要拱手相让于旁人吗? 元寿阿哥再是学业有成,他连大婚的事情都要挨到三年孝期届满才能被皇上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再有子嗣更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行;福惠阿哥再是受宠,也只是一个两岁多的奶娃娃,指望着他生皇孙更是遥遥无期。 皇上重规矩守礼仪不假,皇上子嗣不旺江山无以为继更是严峻的现实,他三阿哥再是入不了皇上的眼,但至少皇长孙可是货真假实的存在。因为没有公主,前些日子皇上不得不一口气接连收养了两位公主:六格格尼楚贺和四格格雪薇,可见子嗣问题对皇上的困扰是多么的严重。 现在尽管弘时阿哥自己不受皇上待见,但是皇上对皇长孙可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和重视,这一点所有的人都有目共睹,放眼整个皇家这可唯一的一根独苗,皇上能不看重吗?既然三阿哥没办法让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那么皇长孙或许是他未来能够得以翻身的绝佳机会,甚至可以说是手中的王牌。现在皇孙只有一个,谁能保证这个皇孙就能顺顺利利地健康成长呢?从小到大多次经历哥哥和弟弟年幼即殇的他当然也不敢对这根皇家独苗保证什么,另外,趁着弟弟们羽翼未丰之际,迅速壮大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弘时阿哥的心理天秤渐渐地偏向了留下雨虹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念头,他投下了人生的又一个巨大赌注,他赌皇上虽然重礼守法,但是在子嗣稀少的严峻形势下不得不妥协。只要皇上能够妥协,他三阿哥就有了未来翻盘的资本。 最终弘时阿哥决定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他都要生下这个孩子。只是在时机上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候,皇太后仙逝不久,福沛阿哥才殇,又是西北叛乱猖獗之时,内忧外患搅得皇上心力交瘁,而且此时又是坐胎不稳之时,万一他赌输了,皇上一气之下赐他一碗滑胎药,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瞒下所有的人也不能瞒了齐妃娘娘,这点道理弘时阿哥还是懂的,虽然齐妃现在受宠程度大不如前,但好歹也是位列皇上和贵妃娘娘之后,排位第三的妃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皇上也是念旧情之人,因此争取到他额娘的支持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淑清跟雅思琦、跟冰凝斗了大半辈子,一是老了累了,心气没有那么高了,二是没有了皇上的恩宠,自然也是失去了争斗的资本,三是进了皇宫,万事都要小心谨慎,给皇上添乱拖后腿是没有任何好果子吃的,因此皇上继位之后的这大半年来,淑清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抚育孙辈的上面。弘时阿哥也算是争气,现在膝下有一个皇长孙,还有一个皇长孙女,又没有分府单过,因此淑清与自己的阿哥、媳妇,还有皇孙(女)们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也是其乐融融。虽然没有了皇上的恩宠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但至少在儿孙满堂方面还是得到了极大的补偿,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了从极尽荣宠到格外冷落的大起大伏过程,心态也变得平和了许多,心境也看开了许多了。 就在她一心一意含饴弄孙安享下半生的时候,突然间听到弘时阿哥私底下向她透露的这个消息,登时平静的生活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雨虹又怀了身孕?” “回额娘,正是。” “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你这是不想要自己的小命了!” 按理说皇上最注重子嗣,若是放在从前得知哪个媳妇有了身孕,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恨不能第一时间就赶快禀报给皇上,然而现在……淑清一气之下连想都没想就扬起了手臂,只是当落下的时候,她又因为实在是舍不得而不得不收了回来。见自己的额娘这般模样,弘时阿哥心里算是稍稍有了些底,于是赶快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淑清的面前,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急急地辩解。 “回额娘,儿子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可是现在雨虹的身孕都快有三个月了,都已经成形了,儿子实在是舍不得呀!” 弘时的这番话一半是做戏给淑清看,打的一手同情牌,另一半也是他真的舍不得,虽然是筹码,但也是自己的亲生阿哥,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人呢? 自己的阿哥是什么样的性子淑清这个当额娘的当然是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她也知道皇上得知后会是多么的震怒,也知道这种皇家丑闻传将出去对皇上多么沉重的打击,可是她还知道,弘时阿哥有多么需要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孽障啊!孽障!额娘从来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是关起门来,能烂在自己肚子里就行了,可是,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这若是被你皇阿玛知道了……” “额娘,千万不能让皇阿玛知道啊!若是皇阿玛知道了,儿子这条小命就要没了,您的皇孙也要没了啊!没了儿子,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皇阿玛现在只宠年姨娘,眼里根本就没有咱们母子……”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怎么还做出这等造孽的事情来?现在怎么办?早早晚晚纸里包不住火的。” “所以,所以儿子还请您这一回一定要帮帮儿子!皇阿玛一直看儿子不顺眼,前几天刚刚把秘密立储的手谕存放在了正大光明牌匾的后面,虽然儿子派了许多耳目和眼线都不知道皇阿玛在上面写的谁的名字,可是儿子有预感,里面八成不是儿子的名字,如果儿子能够再生下一个皇孙,手中的筹码定是会重上一分,皇阿玛再是偏心也总要想想江山社稷是留给谁,总不能留在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吧?” “你是说,你皇阿玛在那上面写的是……” “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嘛!年姨娘就这么一个阿哥,皇阿玛把年姨娘都要宠到天上去了,不是那个话都说不利落的还能是谁?”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了,那些耳目和眼线也没有寻到……” 第2817章 帮手 弘时阿哥需要拉他的额娘做同盟,但也知道她忌惮皇上,又是被冷落了很久,自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挑战皇上的底限,然而三阿哥此时已经是一门心思地认准了要走偏门,没有淑清的背后支持也终还是没有底气。因此,为了拉扰自己的额娘,他与淑清的这一番话当然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结果没有想到,一贯稀里糊涂没脑子的齐妃娘娘突然间耳聪目明了起来,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说漏嘴的事情。 平时里淑清对弘时阿哥可是极为骄纵,要星星从来不敢摘月亮,因此弘时根本没有想到他额娘会这么的警惕,一点儿都不像平时那样他只要一开口她就“是,是,是”地满口答应。碰了钉子的他登时心烦气燥起来,语气更是极其不好。 “额娘!那您是什么意思?直接让雨虹喝了滑胎药?可您不是也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吗?万一哪天被皇阿玛知道了,还不是一样的要勃然大怒?到那个时候,雨虹肚子里没了儿子的阿哥,皇阿玛也没了丝毫顾忌,更是要肆无忌惮地惩治儿子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儿子的小命定是要休矣,皇阿哥已经不宠您了,您再没了儿子,您就自己一个人守着这死气沉沉的宫殿……” “你快别说了!别说了!” “额娘!为什么不让儿子说?儿子偏要说,偏要说!您不要总想着皇阿玛有多严厉,他待儿子甚是苛责不假,但是他待孙儿有多好,您不也是看到了吗?如果雨虹肚里的这个孩子能够平安生下来,皇阿玛不管心里头有多少气,看在新生的小阿哥的面子上,肯定会原谅了儿子的!有了小阿哥,儿子就有了资本,还能怕了谁?再说了,皇阿玛也都是快知天命的人了……” “你给我住嘴!” 见弘时阿哥越说嘴里越是没有把门的,吓得淑清大声怒斥的同时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环绕了四周一番,见周遭都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把一颗焦躁的心稍洗脸安抚了一下。 知道自己的额娘只是心气高脾气燥,真要是论心机自是比不过雅思琦和冰凝等人,因此正因为知道淑清不是有胆识办大事之人,对于她刚刚那般胆小怕事的样子也就没有太多地埋怨,不管怎么办,淑清也是齐妃娘娘,是这后宫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人,是他唯一的真正的靠山,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要指望着这个亲额娘替他出面打点皇后娘娘和皇上呢,真若是把她吓坏了,还怎么成大事儿呢?想到这里,弘时赶快把刚刚本想说的那句“皇阿玛若是没几年了,总不能便宜了福惠,便宜了福惠就是便宜了年家人”咽了回去,换上了一番新说辞。 “额娘,您刚刚听错了吗?儿子是在说,皇阿玛眼瞧着就要到五十大寿了,若是雨虹这一回再生下个小皇孙,那不是给他老人家送上的最大的贺礼吗?” 听到弘时这番话,淑清心里总算是悬在嗓子眼儿上的一颗心又安然完好地放回了心里头,于是这才缓缓地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又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嗯,你皇阿玛若是知道你这番孝心,定是不忍心苛责于你,想必到时候这件事情也算是能够功过相抵了吧?” “是啊,是啊!皇阿玛从来都甚是公平,儿子承认,没有守好皇玛法的孝确实是做错了,但是就像您刚刚说的,如果这一回如果能够给皇阿玛生下一个小皇孙,那儿子也是为皇阿玛尽了孝,一定能够让皇阿玛原谅儿子的。” “但愿吧,额娘现在也不像从前了,在你皇阿玛那儿也说不上话,你就自求多福吧。” “额娘,您这是不管儿子了吗?” “你又不知道你皇阿玛的脾气,是能听得进去额娘的话吗?” “额娘,皇阿玛听不进去您的话,但他不是最宠年姨娘吗?年姨娘的话总该听得进去吧。” “她?哼,那个女人,额娘才不会求到那个女人的头上!” 淑清跟冰凝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或是一件事两件事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为此她还被当时的王爷遣送到柏林寺修心念佛,若不是当初借着皇长孙降生需要她回府照料,还指不定要呆到什么时候呢。再者说了,她的好日子可是被冰凝直接夺走的,又是一个年轻她二十来岁的女人,因此新仇旧恨外加脸面自尊等多个问题,淑清再是疼爱弘时阿哥,自己总不能没脸没皮地求到冰凝的头上去。 不过面对弘时的难处她也实在是做不到无动于衷,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骄生惯养下来的,更是她唯一的依靠,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想来想去,她也只有把目光放在了雅思琦的身上。 雅思琦是皇后,虽然没有冰凝受宠,但皇上对她分外尊敬,可是不要小看了这个“敬”字,份量可是丝毫不亚于那个“宠”字,唯一的区别就是投入的感情不一样,两者在皇上的心目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并驾齐驱了。淑清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她眼睛并不瞎,谁轻谁重她当然还是分得清的。 另外雅思琦与她也是多年的姐妹,想当初皇上没有分府单过,还在宫中生活的时候,只有淑清、春枝和雅思琦三个女人,春枝因为是宫女出身,自然而然是淑清与雅思琦两个人更有共语言,走得也更近。特别是雅思琦与她没有夺夫之恨,即便雅思琦这个嫡福晋嫁进来,淑清仍是持续了近二十年的荣宠不衰,因此从感情上来,她宁可求雅思琦做她的同盟军也不可能求到冰凝的头上。 淑清不肯为了三阿哥向冰凝低头,弄得弘时一时也是苦闷不已。 “额娘,此一时彼一时嘛,再说了,不知额娘听说过这句话没有?” “什么话?” “退一步海阔天空。” “嘁,别欺负你额娘读书少,我再读书少,这句话我还是懂的。” “懂就行了呗。” “既然这么说,那额娘也有一句话。” “什么话?” “秋后的蚂蚱没两天蹦跶了。” “秋后的蚂蚱?你说的是……?” “时儿,你的目光怎么还没有额娘长远呢?你年姨娘再得宠,不过也就是仗着那副脸蛋罢了,她再能耐,再得宠,还能一辈子都盛宠不衰?” “那您什么意思?您不打算帮儿子了?” “帮!当然要帮了,不帮你额娘还能帮谁?不过,我话给你放在这里,你年姨娘再有本事也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蹦跶了,等三年一过,秀女一选,她的好日子还不就到头了?” “那不也得是三年以后的事情嘛,儿子的小阿哥再有几个月就要生了,管她以后受不受宠,现在得宠不就行了吗?” “儿啊!你这目光怎么这么短浅呢!这一回你要生小阿哥要求人,下一回你想当皇太子难道就不求人了?现在你年姨娘得宠你求她,以后哪个姨娘得宠再去求那个人?” “不求得宠的姨娘还能求谁?” “你啊!真不知道你读的那些书都怎么原样地还给师傅去了!额娘跟你说,哪个姨娘都不如你皇额娘能真正帮到你……” “皇额娘?皇阿玛什么时候在乎过皇额娘?” “你皇阿玛在乎你皇额娘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那都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您现在提还有什么用?” “你要是觉得没有用,那我也管不了你了……” “别呀,您可千万别不管儿子啊!” “你若是让我管,我就只管请您皇额娘帮忙,其它人,哼,不管是什么贵妃还是皇贵妃,说到底还是妃,怎么着也不是后。” “行了,行了,皇额娘就皇额娘,您只要把儿子这事儿办成了就行!管她是妃还是后呢。” 弘时阿哥只希望事情办成了就行,至于是谁办成的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要求了,虽然他还是倾向于冰凝出面更有利于事情的解决,不过念在需要淑清替他出面请帮手,总归还是不能违了他额娘的意。 终于母子二人的意见得到了统一,既然将目光索定在了雅思琦的身上,那么什么时候向她开口呢?在这一点弘时与淑清两人倒是高度的一致,那就是等等,再等等。现在才三个月,虽然马上就要显怀了,但是还没有到生米煮成熟饭的程度,万一事情败露,即便雅思琦出面也没能成功劝住皇上的话,他们的这番密谋岂不是要鸡飞蛋打了吗?于是想来想去,两人都决定,还是待过了年之后,快要生的时候再说为好,最好是熬到快有临产迹象的时候,前脚刚刚放出消息,后脚小阿哥也生了下来,这样的话就算是被皇上追究罪责,也总归是有了小阿哥这张王牌在手,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在感情因素上多了一个打动皇上的条件。否则本来就是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再是两手空空,怎么可能左右得了皇上的决定呢?就算是博取同情也要手握资本才行。 第2818章 天时 既然是要将这件事情熬到最后一刻才揭晓,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一切手段将这个消息隐瞒下来,还好,弘时阿哥还没有分府单过,此前也只是他与雨虹以及雨虹的贴身服侍丫头总共三个人知晓,现在加上淑清,也就是只有四个人。为了谨慎起见,淑清当天就让怀了身孕的雨虹搬到自己的院子里,住进了西厢房,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都由她的贴身丫头负责端进端出,就连淑清自己的丫头菊香都是从头至尾毫不知情。 由于随后就进入了西北平叛的关键时期,宫分减半的紧缩政策下,皇宫取消了一切国宴和家宴,雨虹自然而然地也不需要在众人面前露面,不过就算是有需要她露面的场合,也会以身染病症为借口躲了起来。 有了淑清的暗中照顾,雨虹的安胎自然是顺顺利利,不管外面战事如何,至少在淑清的宫中还是一个安静的地方。 转眼就到了雍正二年的新年,一直断断续续地病了有一个多月的皇长孙终于在初六那天走完了人生短短的两年半的时间,这个只比福惠阿哥大几个月的皇孙承载了皇上太多的慈爱,也承载了三阿哥太多的希望,实在是不堪重负,撇下喜爱他的所有人,孤单单地一个人去了天国。 雨虹是皇长孙的亲额娘,在所有的亲人中,她的母爱应该是最纯净的,因而对于小皇孙的早早离世也是最痛苦的,然而因为她正怀着身孕,不敢动了胎气,因此再是痛苦也只能深深地埋地心底。 原本三阿哥和淑清决定生下这个小阿哥就是为了给自己再增添一些筹码,此时突然遭遇到皇长孙幼殇,更是让他们万分庆幸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假若当初因为害怕皇上追究罪责而喝了滑胎药,现在再遇到皇长孙幼殇的变故,定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淑清母子二人在万分庆幸之余又有新的担忧出现了。平日里雨虹可以关起门来不见人,作为小皇孙的母亲,在小皇孙过世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怎么可能不露面呢?就算是还可以借着悲痛过度、卧病在床的借口,然而这个时候,雅思琦作为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不亲自前来淑清的宫里探望,怎么可能不当面向雨虹说几句安慰话呢? 反正淑清选择的同盟军也是雅思琦,反正现在雨虹的身孕已经有了七个月,民间素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就算是万一有什么变故,这个未出世的小阿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纰漏,反正早早晚晚也是纸包不住火,择日不如撞日,索性这个时候向雅思琦和盘托出,早些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也好。 果然,淑清这边刚刚差菊香将小皇孙过世的消息禀报到长春宫,不消半个时辰的功夫雅思琦就跟苏培盛落实了小皇孙的丧仪之礼,包括禀告皇上、传话给内务府、调集人员增援钟粹宫等等一系列事情,待稍微刚有点儿眉目就赶快放下手中的一大堆差事,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钟粹宫。 雅思琦到钟粹宫的这一趟是必须走的,只是当她出发之前打发奴才前来传口信的时候,还是令淑清和三阿哥对她如此迅速的行动而大吃一惊。皇长孙的病拖了有些日子了,这几天随着病情一天天地沉重起来,淑清母子二人的心情也一天天地沉重起来,尽管他们对于这个时候向雅思琦说出实情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毕竟事关重大,两个人不禁又有些紧张起来。 “额娘,一会儿皇额娘就到了,真的是待皇额娘到了就直接说吗?”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三阿哥再是读的书多,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而淑清读得书再少,但她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最懂得女人的心理。毕竟现在小皇孙刚刚幼殇,而女人容易同情心泛滥。如果是在别的时候他们主动寻时间前往长春宫向雅思琦提及此事,不但要千方百计地选择开口的时机和契机,而且长春宫可是雅思琦的地盘,那里全都是雅思琦的奴才,这么机密的事情,万一被隔墙有耳的别有用心奴才听了去,事情还没办成就走露了风声,岂不是他们母子两人筹划了大半年,又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半年的这个事情,全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钟粹宫可是淑清的地盘,用“只手遮天”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在自己的宫里保住秘密还是一件比较容易做到的事情,即所谓“地利”也。 办大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先说人和,雅思琦可是他们千挑万选之人,又是今天主动送上门来,“人和”算是具备了。再加上前面所说的那个“地利”,万事具备,就差“天时”。 老天爷真的是非常照拂三阿哥,虽然皇长孙永珅的过世是一件令所有疼爱他的亲人们悲痛欲绝的事情,然而对于尚未出世的小阿哥,却成了他得以见得天日的重要契机,正所谓福祸相倚。这个“天时”全拜永珅阿哥所赐。 如果没有今天这个天赐良机,而是淑清被日渐临近的生产日期逼迫得前去长春宫找雅思琦帮衬,依照雅思琦的性子也未必会一口答应下来。毕竟雅思琦坐在皇后娘娘的位置上,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定是不会犯糊涂,否则也不可能赢得皇上的敬重。另外,她从来都是万事以皇上为重之人,也不可能为了跟她非亲非故的淑清母子凭白地将自己牵连进去。 然而今天这个日子实在是太过特殊了,当她亲自前来、亲眼目睹了钟粹宫的愁云惨淡和哀号阵阵,面对才两岁半就过世的小皇孙,雅思琦再是狠得下心来,再是公事公办,秉公执法,看到钟粹宫如此凄惨的情景,那些斥责和埋怨的话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估计话还没有说出口,伤心的泪水就先流下来了,继而不由自主地成为他们的同盟军,毕竟皇长孙没了,雨虹肚子里未出世的小皇孙是所有人的希望,不只是淑清和三阿哥两个人的希望,更是皇上的希望。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具备齐当,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有了淑清的这番冷静的分析和坚持,弘时阿哥顿时觉得心中底气十足起来,知道自己的额娘是个没脑子的糊涂人,没想到人只要被逼急了,潜能居然一下子就激发了出来,今天她的这番表现,连弘时阿哥都要刮目相看了。来不及再多感慨,皇后娘娘马上就要驾到了,于是母子两人当机立断,决定一会儿就向雅思琦当面和盘托出所有的事情。 当雅思琦率众人还走在东六宫的长长甬道间向钟粹宫缓步走去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淑清和弘时阿哥双双迎到了宫门之外,远远地刚看到皇后娘娘的仪仗,母子二人就已经行了请安礼。见此情景,雅思琦只好快步迎上前去,亲自将淑清扶了起来。 “姐姐怎么迎到这里来了?这么大冷的天儿,可是不要冻坏了身子。” “这么大冷的天气妹妹能够来姐姐的宫里,姐姐怎么好意思躲在房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呢?” 淑清很少对雅思琦这般恭敬,因为她有足够的资本。首先她比雅思琦早两年嫁给皇上,早进一天门都是姐姐,都是足够的资本端姐姐的架子,何况早进了两年的门?其次她比雅思琦更受皇上的宠,可是不要小看了这个“宠”字,那是一个女人的脸面和荣耀,虽然女人争宠历来为人们所不齿,但是哪个女人不爱脸面和虚荣呢?另外,淑清为皇上生了三子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雅思琦只有过一个阿哥,若论为这个家做的贡献,自然也是淑清排在雅思琦的前面。 正因为淑清如此傲人的资本,尽管雅思琦是正室嫡妻,也要礼让淑清几分,因此当礼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之后,突然间看到这么毕恭毕敬的李姐姐,着实让雅思琦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顿时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雅思琦也不再端着皇后娘娘的架子四平八稳地挪动脚步,而是急急地走到淑清面前,赶快将她搀起,于是姐妹两人又是客客气气、姐姐妹妹一番之后,携手迈过宫门,又一路携手进了房里。 进了房里,雅思琦自然是被请到上座,奴才们端茶递水伺候一通,然后就由雅思琦先开口问了一些情况,淑清也简简单单地做了回答,因为不是急症,也病了不少日子,大致的情况雅思琦也都了解,因此几句话就把所有的情况都说了个一清二楚,随后她又安慰了一番泪流满面的淑清。 果然如淑清所料,本来落座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听到小皇孙过世的具体情形,又见淑清和弘时阿哥黯然神伤的模样,雅思琦也是止不住地热泪盈眶,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隐隐的啜泣声和时不时的轻叹声,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第2819章 借步 好不容易稳定了一下怀绪,雅思琦该问的,该关心的,该宽慰的都说完了,再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于是用娟帕试干了泪水之后又重新开了口。 “姐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妹妹我这心里头也是不好受,也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往后的日子还得过呢,整日这么伤心也不是一个事儿,老话儿不是说得好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过两年三阿哥再给您抱个大胖皇孙就是了。万岁爷那里我也会去劝一劝,这些你都尽可以放心。” 虽然这些都是场面上的话,但是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不管是以皇后的身份还是以皇长孙的皇玛姆(祖母)的身份,都是说得过去的。淑清也是明白人,知道雅思琦这是打算离开了,而她计划中的事情还一个字都没有说呢,于是赶快话锋一转,眼中含泪地望向了雅思琦。 “妹妹,你今天能过来看姐姐,姐姐心里头感动得不行,只是姐姐还有一事,需要妹妹能帮一把……” “应该的,应该的,姐姐就是不说,妹妹也会倾尽全力帮助。” 雅思琦想当然地以为淑清想要她帮忙的是小皇孙的后事,于是想都没有想就满口答应下来。淑清当然知道她是会错了意,也没有立即解释,只是心事重重地望了她一眼说道:“有妹妹这句话,姐姐心里头就踏实多了,那,就请妹妹借一步说话吧。” “借一步说话?” 面对淑清的这个“借一步说话”,雅思琦完全就是一头的雾水,不过就是帮忙打理小皇孙的后事,既是她职责范围份内的事情,也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何要“借一步说话?” “那个,姐姐这里有些旁的事情,一直想要跟你说说的,今天正好借着你过来,打算一块说说,所以,想要借一步说话呢。” 一听是这个原因,雅思琦心中了然,于是转头吩咐身边的红莲道:“你先下去吧,一会我再喊你。” 雅思琦吩咐红莲的时候,淑清也用眼神儿示意身边的菊香,于是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菊香领着一屋子的大大小小奴才也随红莲一并退了下去,于是眨眼之间,偌大的屋子就只剩下了雅思琦、淑清和弘时阿哥三个人,见奴才们全都退干净了,淑清这才又重新开了口。 “妹妹,这屋子太大,咱们人也少,说个话怕是都要有回声了呢,不如请妹妹到里间屋一叙吧。” 淑清这话说得在理,但是看她如此神神秘秘地行事,雅思琦竟然莫名其妙地心中突突突跳个不停,虽然知道淑清再是胆大妄为也不敢对她这个皇后娘娘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怎么越看这个阵势越让她有一种鸿门宴的感觉呢?就在雅思琦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淑清已经率先起了身并朝里间屋走去,弘时阿哥也恭恭敬敬地站在她的身后欲做搀扶状,令雅思琦不由自主地也只好站起身子,随淑清进了里间屋。 进了里间屋,淑清先请雅思琦在主位上踏实坐下来,她自己才在侧位悄然落座,而最后一个进来的弘时阿哥随手先将里间屋的房门关上,而这个房间因为事先布置过一番,因此不论是窗子纱帘全都紧紧闭上。由于是事先做好的准备,因此雅思琦也没有太多地关注这些旁枝末节,现在她一门心思都被这股神神秘秘的气氛弄得有点儿头脑发懵,不知道一会儿会有什么事情在等待着她。 见雅思琦和淑清全都落了座,里间屋的房门也都关得紧紧的,弘时阿哥于是赶快站到两人面前,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请皇额娘恕罪,请皇额娘开恩保儿子一命。” 雅思琦没有料到弘时阿哥一张口居然说了这么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皇长孙过世的事情把他吓坏了,担心皇上怪罪于他才这般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模样,于是赶快回道:“三阿哥这是做什么?赶快起身回话。” “儿子罪大恶极,哪里还能起身回话?” “罪大恶极?你说得也太重了。珅儿的事情是老天爷的意思,也不能全都是你的错。虽然你皇阿玛平日里待你很是严格,但我相信,这世上任何一个当阿玛的都是望子成龙心切,再者说了,你皇阿玛若是不看重你,又怎么可能又重新单独为你请了王师傅,又那么严格要求你呢?还不早就对你不管不顾,任由你自生自灭了?所以说,你皇阿玛要求确实是严了一些,但他绝对不是存心为难与你,他对元寿天申他们也是一样的严苛。另外,你皇阿玛办事从来都是公平的,珅儿之事断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就放宽心吧。” 雅思琦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却不见弘时阿哥的脸色有半点儿缓解,心中格外纳闷。 “三阿哥,你倒是听见没有?” “回皇额娘,儿子听见了,听见了,只是,这一回,不单单是珅儿的事情,还有,还有……” 弘时阿哥的吞吞吐吐、惶恐不安,再加上此前的神神秘秘、借步说话,事到如今,雅思琦终于意识到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了,联想到弘时阿哥平日里甚是乖张的做派,虽然对她这个皇额娘也是恭敬有加,但从来没有见他的眼中流露出来过惶恐的目光。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雅思琦的目光已经从刚开始的和蔼慈祥换成了疑惑凝重,能够让这对母子如此紧张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情,怎么办?她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帮吗?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她从来都是毫不含糊的,否则她也不可能赢得皇上的敬重,现在面对与她非亲非故的淑清,而且还是曾经根本不把她这个嫡福晋放在眼里的淑清,她有什么必要凭白无故地将自己牵连进去? 不帮吗?她本性善良,只是因为碍于从前是四福晋现在是皇后娘妨的身份,不得不板起一副面孔,狠下一副心肠。可是当别的宫中喜气洋洋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时候,钟粹宫中却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她哪里还狠得下心肠来呢?不说别的,就说永珅皇孙自从会说话之日起就“皇玛姆”、“皇玛姆”地喊了她大半年的光景,她又怎么狠得下以来不帮衬一把呢?弘时阿哥平日里不善言谈,又与皇上父子生份,她这个当皇额娘的不帮一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因为这件事情再闹得恩断情绝,她的在良心上说得过去吗? 唉,不管帮还是不帮,先听听这是一件什么事儿吧,只要不是弑父杀弟、谋篡皇位,能帮的就帮一把吧。 面对雅思琦的询问,按照淑清母子两人事先谋划的方案,具体事情还是由淑清开口解释总要好过弘时阿哥自己。毕竟淑清是女人,这种话题由女人对女人讲出来更轻松一些,另个淑清与雅思琦是平辈,还是一个当姐姐的,由她开口对雅思琦还是有些天然压力的,而弘时阿哥是晚辈儿,天然就在气势上低了一大头。 “妹妹,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儿。你也知道,弘时阿哥书读得好,人也生得精精神神的,出身更是没得挑,平时里要多守规矩就有多守规矩……” 听着淑清这番话,雅思琦虽然格外好奇这母子二人有何事会求到她的头上,但是对于这番开场白也没是完全听了进去,毕竟三阿哥为人如何,她也有自己的眼睛,不说别的,就单说他与廉亲王关系走得这么近就已经是触犯了皇上的禁忌和底线,此时再谈什么“守规矩”,岂不是生生地在打他的脸吗?不过雅思琦到底还是沉得住气之人,对于这些旁枝末节也懒得与淑清争个高低,于是她一声都没有吭,暂且听这位李姐姐怎么说吧。 “可是你也知道,就算三阿哥守得住规矩,可也禁不住被那些个狐媚子惦记着呀。” 虽然准备拉来雅思琦这个同盟军,淑清当然也是要将弘时阿哥的责任摘个一干二净,原本她是打算把这件事情都推到酒后乱性上,后来一想也不对,当时先皇的百天重孝期虽然已经过,但是皇太后的百天重孝期才刚刚开始,如若以酒后乱性为借口,岂不是不打自招、罪加一等吗? 孝期内的这些生活中的禁忌其实全靠每个人自觉遵守,假若没有遵守,只要没有被人发现,只要自己觉得良心上过得去,实际上能够像皇上这样完完全全、不折不扣遵守之人确实是凤毛麟角。就好比饮酒,如果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喝酒,如果没有人告发,你就是日日笙歌夜夜舞,就是整天喝个伶仃大醉也不会若上官司。 弘时阿哥对于守孝的这些禁忌当然也是阳奉阴违,只不过喝酒之事没有被人告发,而行房之事则因为雨虹怀了身孕而暴露了出来。而他偏偏又是想要借着皇孙的出世,能够多一张未来争储的王牌在手而自暴其丑罢了,否则一碗滑胎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第2820章 替罪 雨虹怀了身孕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既想保住小皇孙又想将弘时阿哥的责任摘干净,两全其美的法子也就只剩下寻找替罪羊这个唯一的出路了,而由谁来当这个替罪羊呢?当然是非雨虹莫属。 雨虹不是正怀着小皇孙吗?万一皇上知道消息之后一怒之下治了雨虹的罪,小皇孙也没有了,他们之前这半年多辛辛苦苦的努力不全都白费了吗?非也。皇家脸面虽然重要,但皇家子嗣更重要,偏偏皇上又是子嗣不旺,所以淑清母子才会投下这么大的一个赌注,赌皇上舍不得他的皇孙。 怀了小皇孙的人是雨虹,因此只有她即便是犯了天大的罪过,至少也要等生下小皇孙之后再被惩处,而且母凭子贵,一道免死金牌是肯定会有的,否则不管是哪个女人来当这个替罪羊恐怕都要小命不保,毕竟国丧期间狐媚三阿哥可不是一个小罪名。 没有栽赃到其它女人身上并不是淑清对于弘时阿哥的那些女人慈悲为怀,而是这样做对弘时没有任何好处。毕竟怀了身孕的不是那些女人,口说无凭,如何就能认定是这些个女人狐媚了三阿哥?不但没有确凿的证据,相反在三堂会审的时候还会大声喊冤,指责齐妃娘娘血口喷人,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人之将死?因此淑清思前想后,也只有雨虹付出名节的代价承担下狐媚三阿哥的罪名才是几方共赢的局面。 虽然定下来由雨虹担下罪名,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到底也是在一个屋檐之下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是才刚刚失了皇长孙的悲痛时分,还怀着未出世的堪称王牌的小皇孙,淑清当然也不想雨虹被皇上一气之下追究了罪责。明明就是一个充当替罪羊的角色,偏偏又狠不下心来害那丫头丢了卿卿性命,这个时候淑清也是有点犯了愁,怎么样又能让雨虹担了狐媚子的恶名又能全身而退呢?看来只能是全凭她这张巧舌如簧的嘴了。 “妹妹你也知道,三阿哥正是年纪轻轻的时候,玉树临风、一表人材,他身边的女人们不知存了多少爱慕之情。” 三阿哥跟皇上父子关系不睦,以及性格乖张、行事张扬是一回事儿,但是并不妨碍他日渐长成一个貌比潘安般的美男子,其实就从他是淑清这个大美人的阿哥这一点来讲,样貌也确实是差不了,又是二十出头的年经,因此她刚刚那番话“玉树临风、一表人材”没有半点夸张成分,完全就是实话实说,若是她学识再多一些,即便是夸出“玉柱擎天、仪表堂堂、俊逸飘洒”等等成语也是丝毫都不会令人觉得有什么过分。 雅思琦当然是知道弘时阿哥有多么的丰神俊朗,因此对于淑清的这番话非但没有半点反感,而且还是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继而她的大脑又不知不觉间开起了小差:淑清姐姐的三阿哥都长成了这么英俊的美男子了,不知道天仙妹妹的八阿哥将来又得是怎么一个风流倜傥了得? 淑清这番话不过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这段话才对三阿哥极尽赞美之能事,现在见雅思琦又频频点头,心中了然,于是赶快继续乘胜追击。 “唉,三阿哥自小就是桃花债不断,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如此,现在进了宫里,更是被宫里那些如狼似虎的狐媚子们盯上了。偏偏三阿哥又有年长皇子这么一个招人的身子,那些狐媚子们自是千方百计地寻了机会,盼着能被三阿哥宠幸一番,日后有所图谋。姐姐我再是没读过多少书,没见过多少世面,可是这大道理却是心里份外是清明,从前府里的那些女人,还有外面风月场上的那些女人也就算了,唯有这宫里的女人可是千千万万沾不得也碰不得。别看她们都一个个地长得跟仙女儿似的,谁知道哪个是黑心肠的奴才,做了哪个府里的耳目或是眼线,凭白地害他惹上祸端。可三阿哥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禁得住那么些个丫头们不怀好意的主动投怀送抱?想着自己家的媳妇总归是清白也安全,不至于稀里糊涂地当了别人的枪使,害了万岁爷……。唉,也怪姐姐我教子无方,本是轰走了左右那些狐媚子奴才,改由自己家媳妇伺候自己家爷,总归是不会出了被人利用被人陷害的大乱子,结果却忘记了,孤男寡女在一起到底还是坏了规矩……” 淑清这番话是左思右想了大半年的结果。宫中做眼线的奴才不在少数,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因此她拿这个说辞做由头,有很大的说服力。这样一来,她将三阿哥不守孝道之举与居心叵测的宫女们狐媚主子的行为搅合在一起,很是能够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不但只字未提弘时阿哥犯下的大错,而且他的不守孝道还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所想,躲开了诸多明枪暗箭,简直就是英勇牺牲、可歌可泣。 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被逼急了,平日里总是稀里糊涂的一个人,竟然寻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当说辞,而且还把调子一下子就拔得高高的,令雅思琦听了都一时没能转过弯来。不过淑清本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想要顾着,这件事情也不例外。若是别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倾全力保住先把三阿哥保住才是第一位的,而她则不是,既希望给弘时摘清责任,又要保住还没出世的小皇孙,顺便再想替雨虹说几句好话,因此这一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话说完,颇有些顾头不顾尾的感觉。不过虽然漏洞百出,但大致倒也表达清楚了她心里头惦记的这些大事小事。 雅思琦是精明人,尽管七绕八绕,最终她在听完淑清这番话的同时,立即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也对淑清心中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盘算搞了个一清二楚。不过到底是消息太过震惊,就算明白了一切,她仍是心里止不住地发颤,原来在皇上和她的眼皮子底下,在数以千计的不知道谁才是她们背后真正主子的一众奴才的眼皮子底下,钟粹宫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怪不得弘时阿哥痛哭流涕地要她帮着求他一命呢,就连最了解皇上脾气禀性的她也不敢打保票能否救得了他这一命了。 现如今雅思琦与冰凝之间的关系虽然达到了从未有过的融洽程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放松了对翊坤宫的“关心”,更不可能对那个宫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毕竟皇上三天两头出入翊坤宫,只有将翊坤宫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才能够了解到与皇上有关的点点滴滴,也就是说她对翊坤宫的格外“关心”并不是因为冰凝,不是因为争风吃醋,而是为了皇上,为了自己当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后。 由于长春宫与翊坤宫同处西六宫,离得近风声自然就传得又快又多,同时也是因为雪薇格格每天在长春宫和翊坤宫之间走动,主子虽小但身边的奴才却是一点儿也不少,真真假假的风言风语借着这些奴才之口自然是时不时地往雅思琦的耳朵里钻,因此冰凝无缘无故吃了婵娟干醋的那件事情当然也没有幸免,在私下传得是有鼻子有眼。 雅思琦是精明之人,同时也是有主见之人,若说别人吃婵娟的干醋她还相信,如果这个人是冰凝,她是断断不会相信,天仙妹妹那么高傲冷清之人会吃一个奴才的干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雅思琦渐渐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因为蹊跷的事情发生了,没出三个月的功夫,婵娟竟然不明不白地被赐到了十三阿哥府上去当差。 婵娟的出宫对于没有听到风言风语的人而言自然是稀里糊涂不知道那奴才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但是对于早有耳闻的雅思琦听来,则是从侧面印证了冰凝吃婵娟干醋的事情绝对不是捕风捉影。 冰凝为什么吃婵娟的干醋呢?雅思琦虽然后来又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了解到更多的内幕实情,但是以她的精明还是凭借现有的传言大致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那就是贵妃娘娘持宠而骄、胡乱猜忌,误以为皇上没有遵守孝道,与自己的奴才暗度陈仓,皇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得是将婵娟打发走人了事。在这件事情上,不但冰凝的表现很反常,就连皇上的表现也是令雅思琦极为震惊,因为他非但没有责备冰凝善妒,不守妇道,反而以婵娟的出宫息事宁人,对于这么出格的冰凝皇上都可以容忍,可见他对于冰凝的宠爱几乎是没有底限的。另外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中也印证了雅思琦对皇上的了解,想必他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只是向自己的宠妃表明自身清白这么简单,除了讨得冰凝的欢心之外,更多的考虑还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因为皇上实在是太看重孝道了,冰凝都能大吃干醋的事情想必世人也存了同样的猜忌,不如舍了婵娟,以绝后患。 第2821章 伸手 想到这里,回过神来的雅思琦再低头看看跪在自己跟前的弘时阿哥,顿时觉得气短了许多,刚刚同情心泛滥,决定不管天大的事情都要帮衬一下淑清母子,现在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再想一想皇上与冰凝、婵娟三人之间的这件传闻,一下子又不想伸这个手了。 事情明白着,皇上若是知道了这桩丑闻,定是要被气得大发雷霆,再若是听说她知情隐匿不报,怕不是要把她这个皇后都直接给废掉了。 “姐姐,你这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可是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听说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唉,妹妹,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着你,这事已经有有半年了。” “什么?半年了?您是说,您的媳妇已经有7个月的身孕了?” “是,是这么回事儿。” “到底是哪个媳妇这么胆大包天,做下这等丑事……” “唉,就是雨虹那丫头。” “雨虹?”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事情怎么就会这么凑巧,怀了7个月身孕的女人是雨虹,刚刚失去了皇长孙的女人也是雨虹,真没看出来这个平时不言不语、性子柔弱的雨虹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三个明媒正娶的女人,唯独这雨虹能将性子乖张骄纵的弘时阿哥服服贴贴,专宠到了这种程度。 一看雅思琦追问是哪个儿媳妇,淑清心里格登一下子,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难不成雨虹还没能熬到见皇上的那一天,先在雅思琦这里就没救了? “唉呀,雨虹这丫头平日里可是乖巧得不行,又为万岁爷诞育了皇长孙,委实是个好媳妇。现如今这个小皇孙也都7个月了,要不我才这么着急呢,若是时候还早也就算了,这都7个来月的身孕了,也不是不能喝药,可是怕不是那药喝下去,就是一尸两命啊!珅儿才刚刚……,若是小皇孙再……,我担心老天爷都不会放过我,让小皇孙化成厉鬼来捉我啊……” 说到这里,淑清这张仍是不失妩媚动人的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继而浑身颤抖起来,仿佛老天爷已经派出了厉鬼来到她的身边,吓得她一下子将脸埋进了帕子里,失声痛哭起来。 这番既虽然是淑清为了拉拢雅思琦这个同盟军而找到的说辞之一,但同时也是她最真实的心理写照,她虽然喜欢争强好胜,但本质上来讲并不是一个坏人,否则也不可能在保弘时阿哥、保未出世的小皇孙的同时,还不忘记替雨虹说几句好话,毕竟为了充当替罪羊,不得不将狐狸精的恶名强加在雨虹的头上,多多少少令她心中对这个儿媳妇也是有些愧疚。如果真是让雨虹喝下滑胎药,一方面弘时阿哥少了一张争皇储的王牌,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自己被厉鬼冤魂死死地缠上,一生一世不得安宁。 其实不止淑清害怕老天爷报应,雅思琦何尝不也是一样呢?女人毕竟与男人不同,这天底下心狠的女人有很多,但是胆子大同时又心狠的女儿可就实在是少之又少了,更何况不管是淑清还是雅思琦都算不上心狠的女人,胆子又都不大,一想到将来有可能“一尸两命”的情形,雅思琦连想都没敢想就惊呼出声了。 “姐姐!您别再说了!” 淑清见雅思琦有所松动,也不顾不得自己被自己吓得花容失色的狼狈模样,赶快抓紧这个关键时机,又乘胜追击加了几把干柴以便将这把火再烧得旺一些。 “妹妹,不是姐姐我自己吓唬自己,实在是姐姐走投无路了,再者说了,珅儿走了,有雨虹肚子里的这个小皇孙,总归也算是还有点儿念想,所以姐姐我实在是没了法子才来求妹妹帮这个忙,否则日后若是时儿被万岁爷治了罪,再没了雨虹肚里这个小皇孙,往后我这日子还怎么过?真是生不如死啊!” 胆子小是女人的天性,而同情心泛滥也同样是女人致命的短处,经过淑清前面那番话的惊吓,再经过她现在这番话的哭诉,此时的雅思琦就像是被淑清母子一左一右架到了悬崖边上,不答应他们的恳求,不但害怕被无辜夺了性命的小皇孙的冤魂厉鬼来捉她,更是过不去自己良心上的这一关。 眼见着雅思琦的神情显示她分明进入了前退两难的境地,在一旁沉寂半天都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的弘时阿哥突然间在这个时候像是缓回一口气儿似地又嚎啕大哭起来。 “皇额娘,儿子不孝,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愧对皇玛法和皇玛姆,又连累了皇额娘和亲亲额娘,还害得皇阿玛没脸见人,实在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皇阿玛就算是要了儿子的性命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还将皇额娘看在您与儿子额娘多年的情份上,多多照拂儿子的额娘,儿子这就去叫上雨虹一块儿,以死谢罪,免得让皇额娘难做人,也免得给皇阿玛丢人现眼。” 如果说淑清刚刚那番话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那么弘时此刻的这番话则是彻头彻尾的谎话连篇了,他连还未出世的小皇孙都算计进来,怎么可能主动以死谢罪呢。所以说这话他只是说给雅思琦来听的罢了,无非是将苦情戏演得更深入一些,更动情一些,逼得雅思琦心再软一些。 虽然雅思琦知道皇上那一关根本就过不了,可是此时此刻眼睁睁地看着淑清母子陷入困境又实在是做不出袖手旁观的决定,不要说弘时阿哥被责罚,就是一想到还未出世的小皇孙有可能连这个世界都见不上一面就一命呜呼,她这心里头就堵得难受死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实际上雅思琦本人也不是一句“臣妾实不知情”就能够逃得了干系。毕竟她是皇后,是整个后宫的统领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毫不知情,她这个皇后不是失职还是什么? 不替淑清母子开口她也是难逃责罚,尽全力替她们母子周旋一番或许事情还能有些挽回的余地,这是摆在雅思琦面前的活生生的现实。自从事情刚一发生的那个时候起,除非她即刻发现即刻告发,否则她就已经是与淑清母子完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在一条船上的人岂是隔岸观火就能独善其身?横竖都是受罚,替淑清母子说几句好话不但自己可以减轻些罪责,还能够救了小皇孙一命,不至于受冤魂厉鬼的纠缠,也算是积德行善、一举两得吧。 雅思琦不愧是个精明人,遇到这么大的事情,非但没有惊慌失措自乱了阵脚,相反还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看明白了淑清和弘时阿哥的打算,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对策,那就是唯有和淑清母子结成同盟才能够获得自保和心理安慰。 想清楚了这一切,看着弘时阿哥做势要死要活的样子,雅思琦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可是堂堂的当朝皇后,却是被这母子二人要挟逼迫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然而咽不下这口气又能如何?谁让她光顾着去盯翊坤宫的动静了,全然忘记了东六宫的几个女人也都是如狼似虎。除了钟粹宫中惹事生非的这母子,景仁宫中的惜月可是个精明人,还有一个疑似皇储的元寿阿哥,她怎么能够视而不见呢?延嬉宫中的韵音虽然是个宽厚实在人,但是寄居其中的霍沫岂是等闲之辈?而且这个宫中又新开了格格学堂,也是个不能让雅思琦省心的地方。 直到现在,雅思琦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厚此薄彼的行为付出的代价有多么的大,简直就是覆水难收。早知道钟粹宫能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她就早点儿关注这边的动静了,整天盯着天仙妹妹做什么?那么知礼守节的一个人,就是一年到头不理她也生不了半点儿事端。 雅思琦早早就放弃了争宠的心思,她这么紧盯着翊坤宫,目标当然不是冰凝,而是皇上。尽管她是皇后,然而养心殿可不是她一个皇后的手能够伸得到的地方,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伸到了,以皇上的精明和睿智,岂会不知?而被皇上知晓她背地里做的这些手脚的结果,当然只能是自取其辱,不但她的那些奴才会被统统毫不留情地治了罪,还将她与皇上之间所剩无己的那么点儿情份全部抹杀得一干二净,至此夫妻二人恩断情绝。 既然打养心殿的主意无异于以卵击石,而皇上经常出入的翊坤宫又是毫无半点防备之民,轻而易举就可以大有突破,于是雅思琦当然是要将目光转向翊坤宫,而且她也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很多有关皇上的事情。尽管获悉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过雅思琦也不是关心国家大事之人,她关心的恰恰就是这些家常里短,因此面对短时间内获取的如此多的消息,简直就是喜不自禁,更加坚定是认为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第2822章 受气 从翊坤宫获得的内幕消息大大小小不一而足,但是不管消息是大是小,每一个消息都或多或少地夹带了皇上与冰凝之间的感情纠葛,或好或坏,或甜或苦。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十年前,她听到之后或许还会因为他们吵翻了而高兴,又因为他们和好如初了而伤心,然而这么多年走过来,残酷的现实令雅思琦完全清楚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完全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于是现在的她早就对他的感情动向产生了完完全全的免疫力,因此皇上与冰凝两个人你情我浓的恩恩爱爱对她来讲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戳心窝子的事情。 世人都想名利双收,但是世事总是难如人意,能够守住名利之中的一样就很不容易了。现在的她只剩下皇后娘娘这唯一的一个阵地,想明白了一切的她知道,只要守住自己应得的“名”,放弃自己无法企及的“宠”(利),这就足够了,至于别人的日子怎么过,关她什么事?只要不妨碍她守好她应得的“名”就足矣。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不管是雪薇还是尼楚贺,不都是冰凝出主意让皇上下定决心养到了长春宫吗?她该有的、该得的,不管是体面还是尊严或是什么利益,一丝一毫都没有少了她什么。 此时面对淑清母子的逼宫,雅思琦真真地是悔恨交加,耗费了她那么多精力的翊坤宫没出丝毫的乱子,而以为失了宠的女人就像秋后的蚂蚱再也蹦跶不了两天的东六宫这边,却是在她打了个旽的功夫就给她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要这么为难与她? 雅思琦的头脑从来都是清楚的,皇上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却一直待她很是敬重,而他要她这个跟摆设似的皇后是干什么用呢?不就是为了给他守好后宫不出乱子吗?一个安稳的后宫可以为他扫清很大的障碍,既她为他做出的最大贡献,也是她最大的人生价值所在,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容得她胡乱肖想? 雅思琦终于醒悟了,但是明白得又有些太晚了,事已至此,她已经回天无术,唯有和淑清捆绑在这一条船上摇摇晃晃地继续走下去。不管这母子二人如何做戏,是博取同情也好,是威逼利诱也罢,就算她看穿了这一切有什么用?就算她不甘心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跟他们撕破脸皮吗?还不是一样乖乖就范,难逃代人受过的命运?而这一切都怨不得任何人,只恨她自己一时犯了糊涂,只因为“利欲”二字蒙蔽了双眼。 再是悔不当初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想这些已经毫无任何用处的过去,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解决好这个棘手的事情。此时的雅思琦被淑清母子强行捆绑在一条船上,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因此尽管决定出手相助,仍是气恨难消,因此面对呼天抢地,做势要一家三口同归于尽的弘时阿哥,她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却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三阿哥,你这是打算要做什么?” 雅思琦开了口,弘时阿哥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于是他即刻止住了痛哭失声,赶快回话道:“回皇额娘,儿子不孝,愧对皇玛法,愧对皇玛姆,也愧对皇阿玛……” “现在才知道?你早干什么去了?花天酒地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想都对不起谁?这个时候了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给谁看呢?” “皇额娘教训得是,儿子知道错了,还请皇额娘重重责罚才是。” “重重责罚?你明明知道我奈何不了你什么,你让我怎么责罚?是打你一顿还是骂你一顿?如果打一顿或是骂一顿就能顶了大用场,雨虹肚子里的皇孙眨眼就没有了,那我也就豁出去了,也不怕你以后怨恨我,就先打你一顿再说。” 雅思琦从来都是端庄贤淑的模样,毕竟嫡福晋和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再是耍手段使心机也只能是藏着掖着,断然不会摆到明面上来。然而这一次她的心里实在是太憋得慌了,就像她刚才说的一样,虽然贵为皇后,但也没有随意惩处皇子皇孙的权利,不但手里没有任何处置的权利,相反还要被这对母子要挟,还要被逼就范,她这心里头能没有气吗?心中有气又撒不出来,憋屈得要命的她终于抗不住了,含沙射影的这番话脱口而出,与往日的尊贵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 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泄露出来最真实的想法,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想想淑清母子也确实是太过可气,因此也没有半点后悔的心思,仍是一副坦然的样子端坐一旁。 被雅思琦突然间的性情大变吓了一跳,也被她这一番结结实实的斥责之语噎得死死的,弘时阿哥作为晚辈,本就碍于身份上的劣势,又是有求于他这个皇额娘,自然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局面一下子就僵在了这里。淑清见状,知道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这个当姐姐的才能解开困境,于是赶快先赔上一副笑脸,继而才开口圆场。 “妹妹说得对着呢!时儿一时鬼迷了心窍把持不住,那雨虹又是个会勾人的,所以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呢。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得是想法子过了万岁爷那一关才好。” “姐姐,若说旁人不知道我信,若说您不知道我可就不信了。现在能在万岁爷面前说上话的,恐怕不是我吧?” “妹妹你这可是抓着胡子过河,谦虚过度了。若说旁人在万岁爷面前说不上话,我信,若说你在万岁爷面前说不上话,我可不信……” “姐姐您这就不实在了,翊坤宫的妹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妹妹你也是真不实在呢,十几天前,姐姐我可是只给你行了皇后娘娘庆贺礼,可没有给贵妃娘娘行过任何礼呢。” 雅思琦虽然决定出手相助淑清母子,不过那是她心不甘情不愿之下的无奈自保之举,自然是要先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再说,而淑清不明真相,以为雅思琦这是铁了心不想帮她才推三阻四,因而当即就急了。 “妹妹若是狠得下心来,眼睁睁地看着时儿一家三口命丧黄泉,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无话可说,只是妹妹今天对姐姐狠得下心来,明天那狐狸精可是对妹妹你也狠得下心来。” 自从被皇上罚去柏林寺洗心革面算是彻彻底底地失了宠,紧接着皇上继承大统朝中局势格外动荡,淑清再是争强好胜,再是咽不下这口气,再是与冰凝为敌,在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刻她也知道必须先放下两人的恩恩怨怨,一切以皇上的江山社稷为重。 不过,淑清的偃旗息鼓与雅思琦不同,雅思琦是切身地感受到了冰凝对她的鼎力襄助,也真心地感谢天仙妹妹的无私之举,因而与冰凝的关系改善不说是情同姐妹也算是极为融洽,为后妃和睦相处做出了表率。然而淑清与不冰凝为敌的根本原因只是在于为了让皇上开心,而且她也没有得到过冰凝的任何帮助,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冰释前嫌的契机,相反相互之间全都是满满的夺夫之恨、失宠之仇,她只是迫于形势压力,为了保住自己在皇上面前的位置和形象才迫不得已暂时不与冰凝作对罢了,因此对于冰凝现如今的“失宠”自然是闲看笑话。 现在雅思琦还说什么自己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只有翊坤宫的主子才能替她美言几句,以淑清的头脑哪里听出来雅思琦这是在拿冰凝打她的脸,以为只是推脱不想帮她这个忙,当即是信口大放厥词,警告雅思琦早早晚晚要被冰凝篡了皇后的位。 雅思琦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岂是这么几句就吓唬得了的?反正刚刚那通心里话也当着淑清的面说过了,不说两人撕破脸皮吧,至少她自己是没了什么顾忌,当即就脸色一沉,态度更加地强硬了起来。 “哼,谁的心更狠我不管,我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只要今天万岁爷没有休了我,我就还是这个皇后,旁人休想拿我当枪使。” 雅思琦也是被淑清气得七窍生烟,原本还沉得住气的她瞬间就情绪失了控,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雅思琦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非常好,不管是从前的王府还是现在的皇宫,形势逼人,她只能如此才能实现自保。结果今天实在是被这对母子给气坏了,明明是有求于她的事情,结果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要挟于她,这是什么世道? 雅思琦一不留神说出的心里话可是把淑清震惊得不小,原本以为自己算计雅思琦的这点儿小心思隐藏得极好,本以为被迫引火上身的雅思琦会怕了这事,乖乖听从她和弘时阿哥两人的要挟,于是得意洋洋、一唱一和地把个皇后娘娘耍得团团转,谁知道这个雅思琦竟然是这等精明,压根儿就没有上他们的当。 第2823章 强硬 突然强硬起来的雅思琦将淑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办?后面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指望着雅思琦替他们母子出头呢,自然是要忍下这一时的憋屈,先将她哄好才是。于是淑清赶快换上一副笑脸说道:“妹妹真是说笑呢,这宫里你可是皇后娘娘,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妹妹当枪使?” “吃没吃熊心还是豹子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别以为天底就她自己是个聪明人,旁人都是傻瓜糊涂蛋,到最后偏偏是机关算尽,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是,就是,若论聪明,妹妹你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认了这个第一去。”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雅思琦心中再是有气,淑清已经这般低三下四地赔上一副笑脸来,她还怎么好意思扬得手来呢? “姐姐,您让我说什么好呢?您比我早服侍万岁爷三年多的功夫,万岁爷是什么性子,您肯定是要比我都更清楚,现如今做下这等造孽的事情,您说,假若您坐在皇后的这个位置上,您怎么办?” “妹妹,千错万错不是已经都铸成大错了吗?现在若是能找来后悔药可以吃,姐姐我第一个吃下去。姐姐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但是现在,怕不是还得你出面才好。刚刚你不也说了嘛,万岁爷的性子我最了解,万岁爷最敬你,这可是谁都比不了的,就算有什么人使劲浑身数解霸着万岁爷的身子,可是谁能比得了妹妹你在万岁爷心中的恭敬程度?” 淑清说得确实不错,皇上对雅思琦确实是最为敬重的,然而雅思琦却是根本就不想要他的这份敬重,她只想要他的爱,就像他对冰凝那样,两个人可以哭可以笑,可以相敬如宾也可以打情骂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她除了敬重之外没有半点爱情。若是老天爷能够给她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宁可舍弃皇后的尊贵身份和地位,也要与他做一对连神仙都会羡慕的人间眷属,而不是眼前这个徒有虚表的皇后娘娘。 淑清说了一句大实话但同时也踩到了雅思琦的痛处,令她半天都没有再说一个字。淑清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间又沉默不语了,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没发现什么错处呀?满篇不都是对她的恭维之词吗?难不成拍个马屁都能拍到马腿上?今天不是查了黄历了么,没有犯了禁忌呀。 淑清一脸茫然,雅思琦却是心中了然,刚刚一时冲动将对淑清母子的厌恶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现在自己的这番心思绝对不能再流露出来一丝半毫,她和淑清都是不得宠的女人,但好歹淑清还有儿子,还有皇孙,而她呢?除了这个徒有虚表的皇后娘娘的身份,她的人生早已经是满盘皆输。不过虽然输了人但不能输了阵脚,不能输了气势。 既然不想被淑清看透自己的心思,那就唯有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被对方看出端倪来。现如今只剩下皇后这个身份可以撑起自己下半辈子门面雅思琦自是知道皇后这个位置对自己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因此尽管被淑清绑架上了同一条贼船是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然而此时的她别无选择,唯有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想到这里,雅思琦终于又定了定神才打破了一时的沉寂开口说了话。 “姐姐,咱们先不说万岁爷听得进去谁说的话,就说你宫里的这件大事吧,现如今不管是谁都没有了退路,要想活命,只能是把旁的斜的歪的心思全收起来,雨虹呢,就让她继续安心养胎吧,你呢,照顾好雨虹便是,至于三阿哥,好好收敛收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若有下次,就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雅思琦不愧是皇后娘娘,这些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她既没有答应淑清帮忙,也没有一口拒绝,但是对每一个人的安排都清楚地传达出来维持现状的打算,也就是说她对钟粹宫的事情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雨虹自然是要以安胎为重,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再是震怒,如果顺顺当当地生下小皇孙,手中握紧这张王牌自然也就有了给自己开脱罪责的资本。淑清呢,雅思琦口中所谓的“照顾”当然不仅仅是指“照顾”,更深层的意思则是要她把雨虹给藏好掖好,若是小皇孙还没有生出来之前都泄露出去了风声,那可就不要怪她到时候不替他们母子说话,没有了王牌在手,雅思琦自己都是自身难保,更不要说再管他们母子的这个烂摊子了。 最让雅思琦头痛的就是弘时阿哥,整天四处惹祸,不是雅思琦信不过他,实在是对这个性情乖张、时时犯浑的阿哥早就看透了。旁的事情她也管不了,那些政治上争权夺利的事情她既没有胆量也没有兴趣插手,不过,像今天这种专属她皇后管辖范围的事情,实在是不想再发生第二起,她的这个既往不咎不能给弘时阿哥一个错误的信号,不要以为出了这等天大的事情最后都能由她这个皇额娘出面消灾补过,然后再有恃无恐起来,今天弄大了雨虹的肚子,明天又跟别的什么女人生出个皇孙女来,真若这样,不但弘时再也别想逃脱罪责,就是她这个皇后娘娘也是该被直接废掉了。所以雅思琦对弘时阿哥摞下了狠话,警告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雅思琦之所以不想给淑清一个出手助的明确答复还是担心这对原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母子,有了她的承诺之后便放心大胆、高枕无忧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那她今天的这个出手相助哪里还是什么明哲保身,相反完全就是为自己掘了一座坟墓,以雅思琦的精明,这种亏本的买卖怎么可能去做呢? 听到雅思琦这番表态,遍寻不到她的任何出手相肋的肯定答复,淑清的心里头顿时慌了神儿,今天这么难得的机会不把事情凿实了,以后可是再也找不到如此绝佳的契机了。 “妹妹,你说的这些,姐姐我都记着呢,三阿哥也都听好了,断是不会辜负你的一番期望,只是,在万岁爷面前……” “姐姐,今天珅儿殇了的消息已经递到万岁爷那里了,这个时候,您说我怎么跟万岁爷张口说别的什么?” “那个,那个,我不是说要你今天跟万岁爷张口说什么,只是盼着你有机会在万岁爷面前提起的时候……” “有机会?妹妹我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有机会’,要不我请教请教您,这个有机会是什么时候?” “是,是……” “姐姐,今天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我那宫里头也还有很多的事情,另外珅儿的丧事也有很多要打理的地方,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雅思琦不给淑清半点开口的机会立即起了身,同时喊了一声“红莲!” 红莲一直在外面候着,这个时候听到自家主子叫她,立即就应声进了外间屋里。身为皇后娘娘贴身伺候的大丫头,红莲可是连钟粹宫的主子都不会发怵,更不要说菊香这个奴才了,因此当她听到雅思琦喊她的时候,连看也没有看菊香一眼立即应声。而菊香虽然是在自己的宫中,却因为没有主子的召唤,自是不敢进来,于是眼睁睁地看着红莲趾高气昂地扭身进了屋里。 红莲的脸上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结果进了屋后不见一个人影儿,当即也是犯了懵,主子都去了哪里?不会刚刚是她听错了,不是雅思琦在唤她,而是着了钟粹宫的道儿,被人栽赃陷害了吧? 正在红莲犹豫着想要夺路而逃之际,只见里间屋门帘一挑,雅思琦大踏步地走了出来,红莲这才心中稍稍踏实一些,赶快上前服侍。雅思琦将红莲叫进了屋里,淑清再是有什么话也不敢说半个字,眼睁睁地瞧着这主仆两人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没有得到皇后娘娘半个字的保证,又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了出来,淑清的心里头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不知道她这一走,是直奔了养心殿告发她们母子,还是回了长春宫暂且按兵不动,待办完了珅儿的丧事再说。 虽然淑清是当姐姐的,但毕竟雅思琦是皇后的身份,因此当她离开钟粹宫的时候,淑清必须率弘时阿哥亲自将她送到宫门口。待一行人在宫门口准备道别的时候,仍不死心的淑清赶快主动拉上雅思琦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妹妹,天冷风寒,慢着点儿走,那个事情,姐姐就拜托妹妹了。” 对于淑清的这点儿小心思,雅思琦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不仅仅是因为有一众奴才在身边,更是出于不想让淑清母子看明白她心中的底牌,因此对于淑清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她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看也没有再看就转身朝宫外走去。 第2824章 布线 雅思琦一行的身影渐行渐远,淑清和弘时阿哥的心情则是七上八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这一声不明不白的“嗯”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这是要直接就去了养心殿告发她们母子? 最终直到雅思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之后,淑清和弘时阿哥两人对望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地转身往回走,进了屋之后,立即将一众奴才再度清退出屋外,两人一句话没说就重新进到了里间屋,又将屋门小心关好,这才将暗暗地出了一口长气。 弘时阿哥毕竟是年轻人,以前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自然是眉头最先舒展开来,不过淑清可是没有他这般轻松,心里仍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地沉重不堪。 “时儿,你猜猜你皇额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帮咱们一把呢?瞧她刚刚那个‘嗯’字,怕不是这就去了你皇阿玛那里告发咱们了吧?” “额娘,您放宽心吧,儿子断定皇额娘一定是回了她的长春宫。” “你怎么能断定?” “您想啊,今天才珅儿才刚刚殇了,皇阿玛心里头一定也是难过得不行,皇额娘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去触皇阿玛的霉头呢?” “理儿是这个理儿,不过,你皇额娘即便是今天不去,指不定过了几天看你皇阿玛心情好一些的时候,就立马儿去告发咱们娘儿俩呢。” “不会,不会。” “怎么不会?你皇额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哪里能听得了咱们的摆布?” “额娘,您说的对,皇额娘确实不是那种会听了咱们摆布的人,不过儿子刚刚说的不会,指的却是咱们不会因为皇额娘的告发而遭殃。” “什么?咱们不会遭殃?这怎么可能?你皇阿玛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到时候就是大祸临头了,岂止是遭殃这么简单!” “额娘,儿子说不会就不会,您就放心等好儿吧。” “你呀,你还信不过额娘?还跟防贼似的跟额娘藏着掖着躲躲闪闪?” “额娘,不是儿子信不过,只是,只是怕您不答应。” “你就赶快说吧,别再跟额娘卖关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额娘还能不同意什么?只要是能保住额娘的时儿,保住马上就要出世的小皇孙,额娘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 见淑清一副走投无路,将他的话当成是唯一救命稻草的样子,弘时阿哥觉得火候已经到了,于是这才不紧不慢胸有成竹般地开了口。 “额娘,您就放心吧,儿子已经在长春宫里布好了眼线,在养心殿那边也有儿子的人,一旦皇额娘向皇阿玛告发,儿子第一个就能够知道,到时候那边一有动静,儿子这边早就准备好了催产药,不管皇阿玛如何处置,小皇孙定是能够提早生下来,到时候,若是生个活的出来,咱们手中就有了把握,若是生个死的,哼,儿子就不信,皇阿玛和皇额娘心里头能好受得了,就算他们狠得下心来,小皇孙的冤魂厉鬼也定是不会放过他们。” “儿啊,你……” 淑清被弘时阿哥的这番吓得是面如土色、体如筛糠,连嘴都哆嗦得张不开了。在长春宫布眼线就罢了,居然连养心殿的主意他都敢打,这三阿哥难不成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简直就是死罪啊!此时此刻淑清仿佛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拆掉了似的,出溜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 看着自己的额娘竟是这么不禁事儿,反倒是将弘时阿哥吓了一大跳,急急上前搀扶住淑清,怎奈淑清此时不但被吓破了胆,就是魂儿都快没有了,哪里是能够搀扶得起来的?弘时见状只得是双手抄底,打横将淑清拦腰抱起走向床边再将她轻轻放下。 “额娘,您好些没有?儿子给您端盏茶来先压压惊吧。” 见弘时要出去,急得淑清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袍子,眼中充满了泪水哽咽道:“儿啊,你别走,你别走。” 淑清真是被弘时给吓怕了,生怕他这一转身就立即被皇上抓去治了罪,然后她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不是淑清杞人忧天,坏了孝期禁忌的规矩顶多是会要了他半条命,而在养心殿布下眼线绝对是天大的罪过,要了他一整条命都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其实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处在虎视眈眈的亲儿子的监控之下,指不定哪天就被自己亲儿子夺了权篡了位甚至害了命,换做是谁还能泰然处之? 要说弘时阿哥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就连雅思琦都不敢打养心殿的半丁点儿的主意,再是想要知道皇上的行踪也只敢采取迂回包抄的法子,千方百计从翊坤宫下手。而弘时阿哥一个当儿子的竟然张狂到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人难以想像。要知道皇上不但眼明心亮而且还是独断专行之人,以皇上的敏锐警觉,早早晚晚要发现了弘时阿哥的不轨行为,而依着皇上的脾气禀生,一个铁血手腕的帝王岂能容得下对自己亲生阿玛下手的儿子? 淑清知道弘时阿哥性情乖张、无法无天,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种程度,敢把手伸到了养心殿。怪不得他刚才一直支支吾吾地不肯跟她讲实情,原来实情竟是这样的骇人听闻,淑清只觉得自己的胆都被弘时吓破了,胆汁从破碎的胆囊中流出,弥漫到四肢百骸,不但嘴巴里是苦苦的,就连整个身子都泛起了一层黄光,满满的一身全都是病态。 被淑清死死拽住袍子的弘时阿哥见自己的额娘一副被吓成一副大病一场的样子,心中只是觉得好笑。 “额娘,儿子只是给您端盏茶,压一压惊,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额娘不渴,额娘也不需要压惊,额娘只想看着你在额娘眼跟前好好的……” 说着说着,淑清的脑海里突然间涌现出一幅弘时阿哥被皇上治罪的画面,吓得她冷不丁地又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然后用她那早已经变得冰凉的手一把抓住了弘时的胳膊。 “时儿,时儿,咱们不要生小皇孙了好不好,好不好,你赶快把那些眼线都撤出来吧,万一被你皇阿玛发现了,那可是太得不偿失了。” 淑清脑子再是糊涂,这点账还是算得清楚的,为了一个还没有出世的皇孙,凭白地搭进弘时阿哥的性命,怎么算怎么都是一个赔本的买卖。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保住弘时的性命,以后想要多少皇孙就有多少皇孙,如若弘时阿哥没了,就是再生十个一百个皇孙,对于淑清而言,都不抵一个弘时重要。 弘时阿哥见淑清被吓得快要没了魂儿的样子,心中也是不忍:唉,早就知道她会是这个样子,刚刚真不应该一时没有忍住说漏了嘴。不过要他听从淑清的劝说将那些眼线统统都撤出来,又实在是不甘心,那可是他花了重金费尽了心思才布好的人,若是说撤就撤,岂不是多年来的心血全都白费了?更关键的是这些眼线可不是花银子就能布下的,这可是掉脑袋的差事,若不是有把柄被他抓住,横竖都是一死,又有重金利诱,才会有奴才心甘情愿被他收买,否则清清白白的奴才哪一个愿意为了银子而不要命了?就算是给人家一座金山银山,人家也得有命才能去享这个福不是?所以说在这宫里,两条腿的奴才好找,有把柄被攥已然是死路一条的亡命之徒难寻。 也不知道弘时阿哥走了什么鸿运,又或许是老天爷不想亡他,也来助他一臂之力,这么难办的事情都被他瞎猫撞死耗子似地碰到了。若说能在长春宫安插个眼线都是,居然还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养心殿布下自己的耳目,这弘时阿哥的能耐也不是一般常人能够比得了的。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指的就是像弘时阿哥这类的人吧,胆量奇大心也够狠。也不知道三阿哥这性子是随了谁,皇上可是全天下都少有的大孝子,淑清也是一个胆小如鼠,就算是陷害视为仇敌的冰凝也不敢出狠招数之人,只敢动一些不痛不痒的手脚,怎么就生了弘时阿哥这么一个逆子呢? 淑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弘时阿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陌生了?她一直都将弘时阿哥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因此尽管他现在都快二十岁了,已经娶妻生子,但是在淑清的眼里,仍然认为他只是她的小阿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绝不违逆,遇到高兴的事情会第一时间跟她分享,遇到伤心的事情也需要她的竭力安慰。可是这么美好的画面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眼前这副不堪模样?陌生得她都要不认识了,遥远得她根本都抓不住,难道说儿子真就是额娘手中的风筝,终究有一天要脱离自己的掌握,任性地飞向广阔的天空,再也回不到从前? 第2825章 成长 这一天,淑清终于认识到弘时阿哥越走越远,她就是连跑带爬都不可能再追得上他了。虽然每一个母亲在诉说“儿大不由娘”的时候都是面含抱怨心却暗喜,毕竟将儿女抚育成人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然而对于淑清来说,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半点欣慰,相反整个身心充满的全都是恐惧与担忧。就算是一辈子争强好胜的她都不敢想像,自己的阿哥突然间变得如此胆大包天、恣意妄为,都说母凭子贵,然而眼前的这个曾经是她唯一的依靠,现如今却变成引发她恶梦连连的源头,这个不肖子孙早早晚晚都要成了皇家的罪人。 淑清确实是对弘时阿哥太不了解了,根本就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更不知道从前那个乖乖可爱的小阿哥怎么就变成了站在自己阿玛对立面的逆子。她实在是想不通,最后就只能是一股脑地推到他天性不会讨好他的皇阿玛,又有福惠阿哥夺了专宠,自身处境不妙,心情自然也就跟着不好,然后头脑一热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虽然淑清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因着争强好胜的性子,也不可避免地肖想着未来储君的位子,然而对于自己的亲生阿哥变成这么一副不择手段、胆敢触犯天条的样子,她再是疼爱这个独子,却也是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无条件地赞同、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和举动。 对于弘时阿哥胆大包天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淑清虽然也是恨铁不成钢,然而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的形成。其实只要好好地自我反省一番也就不难发现,所有的这一切也不能完全怪罪到弘时阿哥的头上。 弘时阿哥自从出生之日起地位一直都是非常的尴尬,虽然序齿第三,但是由于排在他前面几位兄长幼年即殇,于是这个序齿第三的阿哥成为了实实在在的皇长子。然而表面上看来好似风光无限的皇长子,其实这二十来年的人生道路走得却是颇多坎坷。 弘时阿哥的出生可谓生不逢时。才刚刚出生四个月,皇上的嫡长子弘晖阿哥即过世了,面对如此沉重的打击,当时还是贝勒爷的皇上情绪十分低落,因而对这位新出生的阿哥自然是忽略了许多。不仅仅是由于弘晖阿哥的早殇导致了皇上的情绪不稳,还有一个令他备受忽视的原因则是因为弘时阿哥当时还有一位亲兄长,弘昀阿哥,这可是皇上与淑清的长子。当时四贝勒府里最受宠的女人是淑清,而作为淑清的长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是极其不同,仅次于嫡长子弘晖阿哥。因此弘时阿哥从一出生开始就一直处于尴尬地位,论尊贵,他比不过嫡长子弘晖,论受宠,他比不过自己的亲兄长弘昀,于是弘时阿哥在被众人忽略的目光之中渐渐地成长。 在弘时阿哥7岁那年,弘昀阿哥也过世了,一直在两位兄长的阴影下生长的弘时阿哥终于有了获得父母关注的机会,然而却是付出了两位兄长年幼的生命为代价的结果。虽然此后弘时阿哥成为当时四贝勒府的独苗阿哥,然而不管是皇上还是淑清,全都因为沉浸在痛失最受宠爱之子的巨大悲痛之中,弘时阿哥一直处于被忽视的状况并没有得到多少改观。 待皇上和淑清好不容易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弘时阿哥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开始的时候,惜月和韵音先后诞下了元寿和天申阿哥。王府突然间双喜临门,结束了弘时阿哥一根独苗的局面,欣喜若狂的人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出生的小阿哥身上,弘时阿哥再度陷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局面。 弘时阿哥不受重视的程度从皇上给他安排的启蒙师傅就可见一斑。既是因为前面有嫡长子和最受宠阿哥两个兄长排在弘时阿哥的前面,夺去了他所有的光芒,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皇上忙于储位之争,对弘时阿哥的忽视仿佛也在情理之中,当时既没有深思熟虑,也没有遍访名师,更没有严格考察,只是因为弘时阿哥到了需要请师傅读书的年龄,又洽好有人举荐,于是何清就这样走进了幼年弘时阿哥的生活中,承担了小阿哥启蒙的重任。 事实证明,皇上当初如此漫不经心之举为弘时阿哥非正常的成长经历以及令人堪忧的父子关系埋下了沉重的伏笔。由于淑清的眼界局限以及皇上忙于公务无暇它顾,以致塑造弘时阿哥人生观价值观的重任落在了何清师傅的身上。然而何清的为人说好听一些是处世圆滑,说客观一些,就是只知攀结狐假虎威的势利小人,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如何升官发财上面,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弘时学业。虽然后来皇上也发现他实在是难担师道重任,果断地换掉了他,然而那个时候何清已经在弘时阿哥身边当了五年的师傅,人生启蒙时期的教育是何等的重要,却是被不学无术、心思不正的何清给耽搁了,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误人子弟,甚至可以说是改写了弘时阿哥一生的命运。 要说皇上也是一个格外重视府中阿哥教育问题之人,因此并没有完全忽略了弘时阿哥,只是发现的时间或者说认清何清的为人有些晚了,待他发现了何清的问题之后立即给弘时阿哥换了新的师傅,然而性格一旦养成再纠正就太过艰难了,父子两人在诸多理念上都有巨大的分歧,从而导致父子两人争端不断,每一次的争执都是关系疏离的催化剂,终于到了今天这般亲叔远父的局面。 在弘时阿哥的教育问题让皇上认为自己也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阿哥,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处也是希望他能够尽早改邪归正,尽早步入正轨,因此在痛心疾首之余,仍是没有放弃重修父子关系、重新教育弘时阿哥做人的希望。 特别是在皇上继承大统之后,弘时的身份也从皇孙转成为皇子,皇上对自己阿哥的要求就更高了,尽管当时处于内忧外患政局动荡之际,他仍是没有忘记了自己阿哥的教育问题,还在雍正元年正月的时候,就为几位皇子选定了师傅,即朱轼、张廷玉、徐元梦、嵇曾筠四人,同时并举行了拜师礼。当时所有皇子阿哥全都参加了拜师礼,不但有弘时、元寿、天申,就连才两岁的福惠阿哥也位列其中。 这四位师傅虽然博学多才,但他们除了皇子师傅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参与朝政的大臣,也是和皇上一样为了国家大事而日理万机,真正能够用到教导几位皇子读书的时间少之又少,为此皇上又为几位皇子单独请了专职师傅。元寿和天申阿哥同年出生、自幼交好,几乎是同出同进、同吃同住,因此就为他们选定了一位师傅,即蔡世远。由于这两个阿哥才十五、六岁,正是读书求学的年纪,皇上如此安排当然是情理之中。 说皇上是一视同仁也好,或者说他是严格要求也好,对于已经将近二十岁的弘时阿哥,皇上竟然也是单独指定了一位专职师傅,即王懋竑。给弘时阿哥单独指一位师傅,既是由于他与元寿天申年龄差距较大,学业内容不同不定共同授课,也是因为皇上希望王懋竑能够在品行德行方面重点栽培。王懋竑虽然是后请的师傅,但是与先行一步上任的蔡世远两人“同侍内廷,卯入酉出,敬谨奔走”,由此可见皇上待三位皇子几乎应该是没有半点差别。 重选师傅的事情仿佛是给淑清母子吃了一颗定心丸,说明皇上待几位皇子阿哥仍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此前紧张的父子关系而厚此薄彼。然而母子二人还不曾稍稍喘口气呢,转眼就到了八月份,在这个月里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那就是皇上对外公开抛出了秘密立储的论调,而且还立即将写有储君名子的上谕直接就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之后。 皇上的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无疑是投下了一枚巨型炸弹,除了冰凝母子一个年龄太小根本就不懂事一个压根儿就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陷入储群纷争凭白招来祸端以外,剩下的三对母子全都陷入了慌乱之中。惜月从来都不是等闲之辈,当然是对元寿阿哥寄予了极大的期望;韵音虽然与世无争,但是自己的阿哥能够出人头地她当然还是满心欢喜;淑清就更是对储君视为囊中之物,志在必夺。 弘时阿哥虽然名为三阿哥,但却是实际的皇长子,更重要的是他的三个弟弟跟他一样,也全都是庶出,在这一点上,几个阿哥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无嫡立长是古训,因此在淑清和他的心目中,弘时理所当然就应该是被皇上写在上谕之中的那个人,为此淑清的心中暗暗不知道高兴了多久。 第2826章 规矩 弘时阿哥到底是个读书人,见过的世面也要比淑清多很多,因此与淑清的盲目乐观不同,他对于秘密立储的结果还是存了不少的疑虑。以他对朝中时局以及皇上为人处事的判断,有九成把握认为皇上所立储君之人不会是他,至于到底是元寿阿哥还是福惠阿哥,他的判断是五五开。 不管皇上写了哪个阿哥的名字在上面,但至少皇上现在还是身康体健,还稳稳地坐在皇位上,还没有到需要传位的最后时候,因此现在就判定输赢实在是为时尚早。元寿阿哥再是才智出众,福惠阿哥再是最得圣宠,在弘时阿哥的眼中都是黄口小儿一个,只要容他一些时间,凭他的能耐,就一定能够争取到翻盘的机会。 从前皇上没有继承大统的时候,弘时阿哥对于王府世子还没有太多的痴迷,然而现在可是不能与从前同日而语,一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权力的欲望也在迅速增长,二就是皇上的继位,使弘时阿哥从一个纨绔富家子弟摇身一变成为皇储人选之一,这种天上地下的身份变化自然而然地导致了他的心态变化。而皇上独出心裁的秘密立储横空出世,更是在弘时阿哥早已经波涛汹涌的内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这么甘愿服从老天爷的安排,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在自己的面前流走,将来要对元寿那个小屁孩儿俯首称臣? 弘时阿哥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早早地缴械投降、认赌服输,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是皇长子,还有皇长孙,凭什么要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拱手相让给旁人? 如果说此前的父子关系紧张仅仅是弘时阿哥的个性原因所致,那么皇上刚一继位就抛出的秘密立储简直就是在弘时阿哥来了个当头一棒,差点一棍子砸昏。不甘心皇上的选择结果,不甘心向年幼的弟弟俯首称臣,那就唯有奋起反抗,向命运抗争,向老天爷抗争。 要想打败自己那个铁腕手段的皇阿玛,就必须采取非常规策略,否则羽翼未丰的弘时阿哥完全就是以卵击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弘时阿哥终于动手了。 弘时阿哥幸运地寻找到了突破口,如愿以偿地在戒备森严的养心殿安插下自己的心腹力量,成功地获取了很多人都得不到的最为绝秘的消息。然而望着这个自从弘昀阿哥过世后,成为自己的独子且一直引以为傲的弘时阿哥,淑清第一天发现,眼前的这个阿哥哪里还是什么自己的亲生儿子,完全就是万丈深渊。 淑清是争强好胜之人,又是胆小如鼠之人,因而也是极懂规矩之人,她所有的飞扬跋扈都是建立在规矩的基础之上,不管是给冰凝下药,还是给琵琶动手脚,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冰凝的得宠,而一旦发现事态的发展偏离了预定的轨道,胆小如鼠和极懂规矩这两人性格特点就会令她立即做出收手的决定。 比如她给冰凝下药那件事情,淑清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阻止冰凝受宠,但若是由此影响到了皇家子嗣的程度,自然是借她十二万个胆子不敢继续再有任何行动。再比如给琵琶动手脚的事情,原本只是竹墨急于立功理会错了她的意思,不知轻重之下擅自做了主张,而不是出于她亲口吩咐的结果。毕竟那一次先皇幸园是极其重大的事情,冰凝能够得到一次在先皇面前献曲的机会绝对不是为了出自己的风头,而是为整个王府挣得颜面。 这个道理淑清非常清楚,争宠只是为自己争得利益,当王府或者说当时王爷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身为一个后院女人,她当然知道孰思维能力孰重,因此就算是被妒忌心冲昏了头脑也不可能舍弃了皇上的利益和冒着被先皇治罪的风险,而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让冰凝出丑的结果。看看她事后的表现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先是狠狠地斥责了竹墨一番,并且宁可放任冰凝享了独房专宠也要从此与竹墨划清界限。 由此可见,规矩对她而言已经达到了信条的高度,是她一切行为处事的准则。说了那么多,在她的心目中,这个所谓的“规矩”到底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就是长幼尊卑的秩序,就是通常所说的“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个规矩是铁律,就是天蹋下来都不能有丝毫的改变,只要她活着一天,这个规矩就有效一天。再把这个规矩解释得更为通俗一些,也就是对于淑清而言,自己的夫君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儿子永远都只是只能排在第二位的,儿子若想要排在第一位也不是不可能,除非老子不在人世了。 现在皇上活得好好的,还牢牢地掌控大权,而弘时这个做臣子和阿哥的,居然为了一己私利不惜要破坏长幼尊卑顺序,破坏“君为臣纲”的秩序,淑清就算再是舔犊情深,也知道自己的阿哥犯下的是滔天的罪行,犯下的是不可宽恕的死罪。 淑清在身份上虽然首先是一个妃子,但她也是一个母亲,弘时阿哥是她下半辈子唯一的依靠,夫君不能够与她携手相伴一生,但阿哥却是陪她走到生命最后一刻的那个人,这个道理既粗浅又实际。此时此刻,硬生生的规矩与活生生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令淑清一时有些恍了神儿。 遵守规矩去告发自己的亲生阿哥吗?还是隐匿下来谋逆的阿哥站在自己夫君的对立面?无论是那个选择对于淑清而言都是既痛苦万心又难以过得了自己的心理大关。 见自己额娘如此沉默,弘时阿哥只当是淑清被他吓傻了,继而好生后悔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向她和盘托出。原本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只是为了让淑清安心,他的法子万无一失绝无纰漏,谁想到竟是事与愿违,淑清非但没有得到半点安慰,相反却是被吓破了胆,这可不是弘时阿哥想要的结果。 “额娘,您受惊了,儿子这就扶您上床好生歇息吧。反正已经跟皇额娘都说清楚了,剩下的事情您就别担心也别管了,一切都有儿子,您就踏踏实实地等好吧。” “你别说了!” 此时此刻,与弘时阿哥的一脸满不在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淑清这张冷清严肃的面容,这是弘时阿哥几乎从来都不曾见识过的,在他的记忆中,既然当时弘昀阿哥还在世的时候,自己的额娘虽然对他不是很亲,但也从来没有如此冷着一张脸子,当然更不要说弘昀阿哥过世之后了,身为独子的他享尽了淑清全部的母爱,对他无论怎么样宠溺都不觉得过份,更不要说板起面孔的模样,因此当此时淑清厉声呵斥他的时候,弘时阿哥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怒呵吓了一大跳,刚刚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竟是被这一声斥责吓了一大跳,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是觉得心疼。 “额娘,您,您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额娘怎么了?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还不知道?” “额娘,儿子不是都跟您说了嘛,这件事情,儿子有十成十的把握,断是不会出半点纰漏和差池的,所以您还担心什么?” “我担心什么,你还不知道?” “唉,其实,以前您对付年姨娘的那些手段,儿子也不是不知道,既然对年姨娘您都没有心慈手软过,怎么到了儿子这里,您就妇人之仁了呢?” “这能比吗?我对你年姨娘做了什么,跟你对你皇阿玛做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能比得了吗?你年姨娘不过就是一个妃子,再是得宠,再是什么贵妃,说到底也是跟额娘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小老婆罢了。再说了,那些事情不过就是争风邀宠而已,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能上得了什么台面?可是你呢?你读了那么多的书,都就着饭吃了?你竟然胆敢跟你皇阿玛耍心眼儿,不要说你耍得过耍不过,就是一个‘理’字你就亏了十万八千里了!” “儿子跟皇阿玛耍什么心眼儿了?不就是让雨虹生下小皇孙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等将来一切都到了元寿或是福惠手里头,儿子看您还说不说一个‘理’字!” “你!你!你可真是要气死额娘了!你怎么争,怎么抢,额娘什么时候说过你半点?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到你皇阿玛那里头!你用什么手段法子,都不能算计到你皇阿玛的头上,你知不知道?” “额娘,您若是这么说,儿子就不能苟同了。什么叫算计皇阿玛?您若说儿子埋了心腹在那里是算计到皇阿玛的头上,那儿子争那个位子就不算做是算计到皇阿玛的头上?皇阿哥最中意的自然是福惠,第二是元寿,至于第三是谁,儿子不知道是谁,也不重要,但是把皇阿玛原本意属别人的东西最后变成自己的东西,这个就不叫做算计皇阿玛?” 第2827章 优势 弘时阿哥这一番话说得是有理有据,令淑清没有半句话可以反驳,令母子二人之间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逆转,淑清从有理之人变成无理之人,而弘时阿哥的歪理反倒成了真理。不过细想下来也真是挑不出他的多少错处来,在皇上的身边培植心腹埋下眼线是大逆不道之举,是工于算计,那么夺储之心呢?难道就不是大逆不道,就不是工于算计吗? 见淑清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弘时阿哥也懒得再多说什么,虽然知道她只是口服心不服,但是她是他的亲额娘,非要让淑清服了他做什么?理虽然是这个理,但情也是实实在在的母子情,用不着非要让她服了什么,就算是她不服,她也仍是他的亲额娘,也不可能跑到皇上面前去告发他。 弘时阿哥明明知道淑清的心目中规矩大于天,怎么还会这么自信他不会被告发呢?其实也不是弘时阿哥多么武断,而是基于人之常情的基本判断。她再是死守这个规矩不放,再是对皇上忠贞不二,但也要看看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弘时是她的独子,她又是一个被皇上贬入冷宫的女人,就算是她明明知道不能够包庇纵容他这个逆子,然而她狠得下来将自己的独子送去治罪吗?她舍得自己独苦伶仃地度过风烛残年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弘时阿哥虽然不讨皇上的欢心,性格也颇为乖张,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是一个聪明人,不仅将局势分析得格外清楚,而且早早就一眼看透了淑清的心思,因而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这个心理,并将她吃得死死的。 眼看着淑清从惊慌失措到义正言辞再到现在的茫然无助,尽管自己有这么大的把柄被抓在她的手中,弘时阿哥却是对他的额娘没有半点警戒与防备,有的只是无奈与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把个秘密说出口。一个胆小怕事的人知道芝麻粒儿那么大一点儿的事情都心惊肉跳的,而一个无法无天之人就是知道天大的秘密都当没事儿人似的,现在淑清与弘阿哥正好就是典型的这两种人。 心中满是后悔的弘时阿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先是小皇孙早殇,后是拉拢雅思琦,再是向淑清透露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而她原本就是胆小如鼠之人,这一天下来,早已经是身心疲惫,不管是体力还是精神全都是严重透支。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好好消化一下这一连串突发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毕竟日子还好一天天地好好过下去,整日里精神恍惚可不是个好现象。 也难怪弘时阿哥会这么担心淑清的身体,毕竟这一年来故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亲的还是后的,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一个一个都离开了他们,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黄泉路上无老少,奈何桥上骨肉分。老天爷要收谁可是不打商量的,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当前的形势下,不要说淑清离不了弘时阿哥,就是弘时阿哥也离不了淑清。虽然她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冷宫妃子,但至少也是排在第三位,仅次于皇后和贵妃,身份足够尊贵,都说母凭子贵,可是在皇子羽翼未丰之时,也是需要“子凭母贵”的。抛开身份地位不谈,淑清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皇上对她长达近二十年的专宠,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与她匹敌的。雅思琦虽然贵为皇后,但她也只是有敬无爱,冰凝虽然身为贵妃,但她也不过才得了七八年的专宠,中间还有两年因为娘家的问题而与皇上不得不分开,因此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得了四五年的专宠。 四、五年与二十年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比关系,可以说二十年的时间足可以将一个人的性情脾气都统统打磨改造一番,而四五年也仅仅才是完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磨合罢了。淑清的优势不仅仅是在时间上,还有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皇上。 弘时阿哥有十成十的把握,当淑清与冰凝发生严重分歧的时候,别看此时的贵妃娘娘风头一时无人能够企及,但是真若让皇上必须做出选择的话,落败的那个人未免就一定是他的额娘。 弘时阿哥为什么能够有这么大的自信呢?原因还是在于他是聪明人,不但将淑清的心思一眼看穿,就是皇上的心思他也是早早揣摩清楚。皇上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七情六欲。在皇上的七情六欲中,重情与长情是他的本性,这个本性对于他所宠爱的女人来说是万分欣慰的,然而对于皇上本人来说,则是他很大的一个软肋。只要说到情感,就一定会说到情感的对立面——理智,偏偏皇上还是一个理智之人。 皇上既有情又有理智,两个相互矛盾的性格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自然会有一番博弈,而博弈的结果也从来都是理智战胜情感。这也是弘时阿哥笃定,即便冰凝凭借娘家的势力和自身的年轻貌美赢得了皇上的宠爱,但是当发生必须要在淑清和冰凝之间保留一个舍弃另一个的时候,皇上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冰凝这一边。 冰凝与淑清都是赢得了皇上真心真爱的女人,在这一点上,两个人不分伯仲。那么年老色衰的淑清怎么可能还有胜算呢?那就完全取决于皇上的情感与理智这两个方面了。在情感上,同样是付出了真爱的女人,但是二十年与四、五年能是一个重量级别吗?另外,皇上是重情又长情之人,对于自己“始乱终弃”和“移情别恋”的行为,他对淑清存在着巨大的愧疚心理,但是对冰凝他可是完全没有一点儿的心理负担。 再说理智方面,皇上再是重情与长情,但是当理智与情感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理智,否则一个整日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之人怎么可能成就江山社稷这等大业呢?必定是在取舍之中付出巨大的牺牲。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什么是理智呢?因为对淑清心情巨大的愧疚而不由自主地想要补偿对方,因为淑清是姐姐,作为长幼尊卑秩序的维护者必须要恪守礼法,等等,等等。 因此弘时阿哥断定,就算是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都无法撼动淑清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特别是淑清与冰凝争宠的过程中虽然落败,但是皇上仅仅是罚她去柏林寺悔过,这件事情更是印证了弘时阿哥对局势的判断。若是皇上只重情,那么无疑是冰凝胜出,但是皇上还有理智,那么淑清在皇上这里还是能够讨到不少恩典的。 正是基于知己知彼,又是天生的乖张性情,弘时阿哥对于这一役有着七八成的胜算,而胜算的一部分来自于新诞生的皇家血脉,更大的一部分来自于皇上对淑清念及的旧情。既然淑清在皇上的心目中还占据了这么大的分量,那么他的这个额娘实在是作用极大,可是不能被他给吓坏了,再一病不起,继而一命呜呼。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赶快安稳住她这颗慌乱如麻的心,成为他最坚强的后盾,他们母子二人同心同德,其利断金。 “额娘,时候不早了,今天也累坏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 “额娘,您不要有什么怕的,儿子做事从来都是求稳,若不是有十成把握,也不会在那边安插下亲信心腹的。” …… “额娘,您倒是说句话呀!难不成儿子整日里唯唯喏喏才是尽忠尽孝吗?其实您不想想,儿子这么做,根本就不是对皇阿玛存有异心,而是为了防止皇阿玛被小人的谗言所蒙蔽,这才是最大的尽忠尽孝呢!您说是不是?” 弘时阿哥费尽了口舌,真话假话、大话实话几乎轮番说了一个够,就算是三寸不烂之舌都要快被他磨破,然而处于巨大惊恐之中的淑清竟是没有半点动静,仍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见此情景,可是将弘时给吓坏了,这可如何是好?他的夺储大计之中最为关键的人物,还真就只剩下了齐妃娘娘一个人的鼎力相助。福惠可爱,元寿聪明,最不济的天申还有十三阿哥这个后盾,而他呢?总不能将八阿哥搬出来吧?虽然他与廉亲王的叔侄关系最为要好,但是现在得了皇位的是廉亲王的死对头,自己的亲阿玛,他的那个八叔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了他这个三皇侄? 现如今,只剩下淑清和未出世的小皇孙还能当作救命稻草,而小皇孙能否顺利出世更是要依仗淑清的,这若是被吓出了心病,那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虽然他还可以拿着皇长子这个上方宝剑,然而有他自己的皇阿玛以皇四子身份夺了皇长子储君之位这个先例在前,试问谁还会认可他弘时阿哥这个皇长子的天然储君地位? 第2828章 难安 此时的弘时阿哥心有夺储之心,却是没有回天之力,皇长子的身份一无是处,再若是连个同盟都没有,光是对付雅思琦一个人都困难重重,更不要说有自己亲生阿哥在手的冰凝和惜月了。因此对于自己身边最亲也是最重要的额娘,弘时阿哥当然是极其看重也是份外依赖,虽然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小皇孙在手,但毕竟也是还未出世,能否顺利出世,也完全在于淑清的全力相助。 认清自己的形势之后,弘时当然是万分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跟淑清透露了这个天大的秘密,非但没有让她安心,相反完全吓得她魂飞魄散,委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也不可能再跟淑清说刚刚那一番话全都是跟她开玩笑逗开心的。既然没有半点法子,那也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请来太医,开些安神的方子服侍淑清喝下,又陪了她大半天直到终于睡下,弘时阿哥这才稍稍踏实下心来回了自己的房里。 安神汤药的效果非常好,淑清一下子睡到了第二天的日上三竿,因为有弘时阿哥的吩咐,众人也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打搅自己家主子。待淑清在明晃晃的大太阳之下睁开眼睛,顿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觉,缓了半天的神儿这才猛然间意识到小皇孙没了,向雅思琦和盘托出雨虹怀了身孕之事,再有就是得知弘时阿哥在皇上身边暗插心腹图谋大逆不道之举。 当意识全部回复到脑海之中后,淑清真是恨自己,恨自己怎么把这些事情全都想了起来,若是一切的一切统统忘记了,就像当年冰凝得了失心症似的,那该有多好啊!于是她又开始痛恨老天爷,恨老天爷厚此薄彼,只让冰凝得到解脱,却要她尝尽人间疾苦、痛不欲生。 淑清确实是因为深受情与理的深深折磨,几近癫狂。一个是夫君,是理,一个是儿子,是情,她能舍弃得了哪一样?若是时光倒退十年,她仍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或许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义灭亲,不是说厚此薄彼,而是她知道,凭借他对她的宠爱,凭借弘时还是少不更事不懂分寸,凭借那时的他还不是帝王,凭借那时的弘时阿哥还没有跟他八叔走得这么近,一切的一切都有周旋回转的余地。 相反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十年前,反倒是大义灭亲才能够成全所有的人,淑清既可以守住了自己的规矩,又能够保全了自己阿哥的平安。倒不是说那个时候的王爷因为爱情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做出偏袒决定有失公允,而是说尽管弘时阿哥也会因为东窗事发而难逃惩处,但是家法哪里会抵得上宫中的大刑?十几或是二十板子下来,顶多养上一两个月的伤就好了。然而若是放在今天,淑清绑了这个逆子前去大义灭亲,弘时阿哥能否捡回来半条命都是未知数。虽然她没有亲眼见识过宫中大刑,但是秦顺儿和小柱子却是活生生的例子,小柱子是在王府受的惩处,秦顺儿是在宫里受的大刑,要知道秦顺儿可是皇上的心腹奴才,小柱子不过是冰凝的大管家,现在秦顺儿可是,而小柱子虽然瘸了条腿,但是还能在园子里讨个花匠的差事。 想到这里,淑清登时觉得不寒而栗,她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不敢想像有朝一日皇上得知了实情之后,弘时阿哥会受到什么样的严厉惩处,然后她的脑海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弘时阿哥血肉模糊地倒在一片血水之中的惨绝人寰的画面,当即“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嗓音尖锐持续时间又长,将在外间屋当差的菊香等人吓得浑身瘫软,以为自家主子遭了刺客袭击,一个个也顾不得规矩礼仪,统统都冲了进去,就连在院子里当差的奴才们也以为自家主子发生了什么不测,也都一个个地朝屋子里冲进来。 菊香等人率先冲进里间屋之后并没有见到什么蒙面刺客,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一些,然而当她们见到淑清一个人斜靠在床头,披头散发,一脸惊恐万状的样子,刚刚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启禀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见到慌里慌张冲进来的这些奴才们,淑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神色尴尬地回应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怪吓人的,你们,你们这么多人跑进来,成,成何体统?” 菊香几个人因为担惊受怕才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结果非但没有见到什么刺客,反而被主子训斥一番,简直是委屈透顶。 “回主子,奴婢刚刚听到屋里有异动,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嘛,就是做了一个怪梦而已。” “可是……” “行了,行了,不是都说了是做梦吗?一个个的都杵在这里想要干什么?是不是你们的差事都太轻闲了?” “不是的,不是的。” “那还傻愣在这里做甚?看来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皮痒了。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再不去做差事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淑清连蒙再吓唬一番,总算是将一众奴才都轰到了门外,待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虽然不可避免地要想弘时阿哥的谋逆谋反之举,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就算是她劝说动了弘时阿哥将安插进去的心腹奴才撤出来,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罪名已经成立了,既然泼出去的水已经不能够收回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让弘时阿哥折腾去吧。事成了,自是皆大欢喜,事败了,也不亏,反正已经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想到这里,淑清呯呯呯狂跳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是稍稍安生了一些。 随后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果然不出弘时阿哥所料,淑清再也没有提出要他去皇上面前认罪伏法的事情,因此知道这件事情算是就这样过去了,他现在只需要时不时地安慰他额娘一番,然后就静等雨虹那里传来佳音即可。 随着小皇孙诸项丧仪完成,钟粹宫这边总算是消停了下来,然而长春宫中的雅思琦却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当她在正月初六那天从钟粹宫回来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都萎靡了下来,虽然在淑清母子面前她态度强硬地给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复,但是在内心中她当然知道,这条贼船是肯定被绑架上去了。现在的她不甘心就范,又苦于没有法子脱身,怎么办,怎么办? 雅思琦苦苦思索四、五天,好端端的一个新年全被这件事情折磨得心神不宁、昼夜不安。不想束手被擒,也不想将来死得太过难看,思前想后了许久,直到都正月十五了,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正月十五也是上元节,由于此时正值平叛的关键时刻,整个皇宫依然被西北战场的愁云笼罩,但是这一天因为日子特殊,没有国宴家宴这些排场,日常的请安仍是不会少。前些日子淑清因为忙着小皇孙的丧仪诸事,又因为自己身子受了严重的惊吓,直到今天才稍稍恢复,于是借着这个特殊的日子作为她恢复请安的第一天。 雅思琦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虽然她不知道淑清会在哪一天恢复请安,但只要是进了长春宫,她就一定要跟这个李姐姐好好地谈一谈。 雅思琦是聪明人,因此她当然知道在自己的宫中谈事情总会占据主动和上风,因此上一次淑清母子给她来了一个守株待兔,今天她也如法炮制,一模一样地回敬了淑清一个,否则来而不往非礼也。 淑清既不是第一个前来请安的也不是最后一个,而是第三个,排在冰凝和惜月之后。对于这个问题,雅思琦也早早地就想好了,因为她不知道淑清会选择哪一天,也不知道淑清会是第几个,因此当她一旦打定主意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就吩咐了红莲,只要齐妃娘娘前来请安,红莲就立即安排人手前去尚未过来请安的各个主子宫里,传她的吩咐,今天皇后娘娘免了她们的请安礼。这样一来,既不会在淑清这里打草惊蛇,也不会在其它女人那里露了半点风声,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悄然完成她与淑清之间的攻守同盟。 为什么雅思琦会这么的谨慎呢?实际上不是她太过小心,而是事情太过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毕竟这是瞒天过海的欺君之罪,若是不小心露出一丁点儿的马脚,都够她凄惨地在冷宫中过完下半辈子,然后皇后这个位置还轻轻松松地落到了冰凝的头上,她这不是替别人做嫁衣裳吗?皇上心里头怎么想的她最是清楚,怕不是她前脚刚刚被废,他一秒钟都来不及等待就立即下旨册封了新后。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受了牵连也就认了,可若是代人受过她怎么能够不明不白地做这种无谓的牺牲呢? 第2829章 聪明 老天爷真是厚待雅思琦,当正月十五这一天淑清的身影出现在长春宫的时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尽了,对此雅思琦禁不住地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道:“多谢菩萨保佑”。 为什么她会这么激动呢?原来最难对付的两个角色——冰凝和惜月竟然是今天最早前来请安的两个人,而且时间也格外地凑巧,请过安的这两人都各自回了自己宫中,而没有过来的请安的几个女人此时还不见踪影,所以说真真地是万幸。于是雅思琦一个眼神,红莲按照两人事先约好的那样即刻会意,待将茶盏奉上之后就带领一屋子的奴才全都恭敬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她们姐妹两个女人。 望着悄然退下的一众奴才,淑清突然间慌了神儿,这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阵势,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东窗事发了?不对呀,若是东窗事发,也应该是养心殿传令到钟粹宫宣她和弘时阿哥去回话,而绝对不可能是在长春宫布下这个迷魂阵。对于皇上的性子和手段淑清还是非常了解的,对她们这些女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可能搞这些神神秘秘的怪名堂。 既然不是东窗事发,那就是逼她去皇上面前主动认罪伏法?也不太像,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天?即便不是当天,也完全可以第二天,第三天……,而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了,雅思琦可不是这么能够沉得住气的人呢。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淑清同样也不是有耐性之人,同时也是受不住这屋子中极为压抑的气氛,于是忍不住尴尬地率先开了口。 “妹妹今天这里是怎么了?奴才们都忙成这个样子,连皇后娘娘都顾不得伺候了?” 见淑清率先开了口,雅思琦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她就是要逼迫淑清先开口,谁能够坚持住不先开口谁就占了上风,谁就牢牢地掌控住了主动权。这种心理战术她现在已经运用得格外纯熟了,今天在淑清这里又一次得到了验证。良好的开端预示着成功已经在向她招手了,不过雅思琦虽然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瞧姐姐这话说的,奴才的规矩还不都是主子定的?” “对,对,妹妹说的是呢,可是……” “怎么,姐姐的记性居然这么差了?您全都想不起来了?” “想,想起来什么?” “算了,既然姐姐想不起来,妹妹就不跟您绕圈子直说了吧。那日妹妹前去姐姐的宫里,发现姐姐的待客之道甚是新奇,想想也觉得挺是有趣,于是回了自己的宫中也学了几手,怎么,妹妹才刚刚领教了没几天,姐姐就全忘记了?要不然就是妹妹才疏学浅、慧根不够,只学了些姐姐的皮毛过来,因着不太像,所以姐姐才记不起来了。” 被雅思琦这么冷嘲热讽一番,淑清的脸色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妹妹学什么不好,净学姐姐这些旁门佐道做甚。” “就是因为阳关大道走不了,也就只能是走些旁门佐道了。既然说到旁门佐道,那妹妹这就有请姐姐再走一走了。” 说着雅思琦站起了身子,看也没有看淑清一眼,径直朝里间屋走去,淑清当然明白她这是要跟自己密谈。虽然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尴尬无比,然而她别无它法,只有乖乖就范,亦步亦趋地随雅思琦进了里间屋中。 雅思琦在里间屋的主位坐定,淑清此时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间尴尬无比。雅思琦见状,心中轻轻地“哼”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说了一句“姐姐坐吧。”见皇后发了话,淑清这才小心翼翼地在客位上落座,说是落座,实际上也只是半个屁股沾在了椅子边儿上。 “姐姐,妹妹一直都知道您也是个明白了,既然是明白人呢,那今天妹妹找您,咱们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哟,瞧妹妹这小嘴儿把话话说得跟绕口令儿似的,绕来绕去地,把姐姐我都绕进去了,这想不糊涂也不行了。” 若是在平时,淑清跟雅思琦的智商绝对不是在同一个级别上,如果皇上吩咐她们俩人做同一件事情,雅思琦已经开始着手去做了,而淑清仍是停留在消化分析阶段。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的淑清突然间智商犹如神助似地一下子爆发出全部的能量,从雅思琦差走所有的奴才并将她带到里间屋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个皇后妹妹打算要做什么了。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定是会急急忙忙地直接就问雅思琦这是打算要做什么?哪里还会像刚刚那样,一会儿好似明白一会儿又好似糊涂地跟雅思琦打哑谜。 面对这个忽然间聪明起来的李姐姐,雅思琦仿佛是当头挨了一闷棍,本来以为轻轻松松几个回合就能够拿下的事情,现在看来任务居然变得艰巨了起来。雅思琦一直都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突然间被聪明起来的淑清打乱了进攻的节奏,她的心中莫名其妙地烦燥不安起来,似是有一团火在心底烧得愈来愈旺。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来真是这么回事儿。虽说病了这么些日子,可是今天妹妹看来,反倒好像是得了高人真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妹妹呀,你再跟姐姐卖关子,怕不是姐姐就要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若是分不清东南西北,妹妹吩咐的差事可就办不好了呢。” 面对淑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还有那挡都挡不住的咄咄逼人气势,雅思琦简直是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当即将桌子上的杯杯盏盏全都一扫而光到地上。然而狠狠地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稳定下来情绪,谁让她又奈何不了这个李姐姐呢?都说欠债的孙子,债主是大爷,只不过相同的情形放在雅思琦和淑清身上却是颠倒了一个个儿,这明明有求于人的淑清成了有恃无恐之人,那明明手握皇后大权的雅思琦反倒成了低三下四之辈。 为什么呢?其实要说奇怪也一点儿都不奇怪,淑清想要拉雅思琦做同盟,平平安安地生下小皇孙确实不假,可是雅思琦这个皇后严重渎职也是事实,现在淑清母子已经是开弓没有了回头箭,明面上有小皇孙即将出世的丑闻,暗地里有弘时阿哥在皇上身边安插心腹的谋逆谋反之举,哪一桩都是大罪过,东窗事发之际都够她们母子受的,所谓物极必反也是这个道理,反正已经这么多罪状了,再多一条又如何?于是曾经怕极了,吓破胆的淑清反倒是一身轻松没了负担。 雅思琦可是不一样,她这个皇后当得好好的,凭白无故被这母子二人拉上同一条贼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遭遇灭顶之灾,她这是招谁惹谁了?简直是比窦娥还要冤!因为心中有那么大的顾忌,她才会如此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半点纰漏,凭白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由于被淑清拿捏得死死的,雅思琦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分明是是非招惹上了她,而不是她招惹上的是非,这上哪儿说理去呢? “姐姐,妹妹今日也是推心置腹地跟姐姐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吧,难得咱们姐妹一场,三十年的交情了,若说没有情份,那可就是昧着良心了。这三十年,妹妹敢拍着胸脯跟您打保票,一直都是打心眼儿里敬着您这个姐姐,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为难与您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偏着向着旁人让姐姐受了委屈的时候。” 说到这儿,雅思琦故意停顿了一下,淑清再是糊涂也知道雅思琦这是在向她卖个人情。卖个人情既不痛也不痒的,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妹妹说的是,姐姐这心里一直都是感激不尽呢,只是妹妹不愁吃喝,不缺穿戴的,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一下才好。” “只要有姐姐这句话就行了,您也说了,妹妹确实不要什么感激,也不想要什么报答,只是现如今你们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事情,妹妹就算是拼尽全力有心替您遮掩下来,不过也是绝无可能,不过呢,这也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情,早早晚晚都要发生,真到了那个时候,妹妹定是会替姐姐在万岁爷的面前美言几句,妹妹一贯是讲信用之人,绝不会食言。” 面对雅思琦抛出的这颗定心丸,淑清这回可真是彻底地糊涂了。要知道正月初六那天雅思琦离开钟米粹的时候态度有多么的傲慢,神色也是阴晴不定,令她根本摸不清这位皇后娘娘的脉在哪里,才令弘时阿哥不忍心看她如此魂不守舍而坦白了自己的谋逆之举。这才过了不到十天的时候,怎么雅思琦的态度突然之间一下子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再跟她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而是如此肯定地给她派下这颗定心丸了? 第2830章 识破 皇上的女人之中,冰凝的聪明是排第一位的,雅思琦和惜月应该是不分伯仲并列第二,又因为雅思琦身为嫡妻,见过的世面、经过的历练自然是要比惜月多很多,因此总体而言,她的精明程度还是要排在惜月之上。如此聪明之人当然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初六的时候对淑清母子阴晴不定,既是被那两人拉她下水的极度气愤,也是不想让他们看明白她的心思。淑清虽然不够聪明,但弘时阿哥可是不傻。若说弘时阿哥真是老天爷厚待与他,既遗传了淑清出众的样貌又遗传了皇上睿智的头脑,旁人参不透的事情,在弘时阿哥面前全都是一眼看穿。 雅思琦一直都是庆幸冰凝的出现,打破了淑清独房专宠的格局,否则钟粹宫凭借淑清的专宠和弘时阿哥的睿智,尽管自己有皇后的头衔仍然永远都是这母子二人的手下败将,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虽然现在的钟粹宫因为失去一翼而难成气候,但是雅思琦并没有大意轻敌,毕竟弘时阿哥现在是皇长子,又是一个聪明的皇长子,雅思琦哪能让自己的心思被弘时阿哥一眼就看穿呢?那岂不是自己手里一张王牌都没有,还怎么统领后宫?既然想要保留王牌,那她刚刚为什么又要言之凿凿地表示站在淑清的这一边,难不成将自己的底牌全都和盘托出了吗? 非也,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儿儿狼。雅思琦想自保,就必须先取得对方的信任,让对方尝到甜头,否则有恃无恐的淑清怎么可能答应她的条件呢? 淑清的脑子本来就不甚灵光,此时又被雅思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番,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了迷魂阵中,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直接被雅思琦牵着鼻子走。 “那,那姐姐就多谢妹妹了,能够在万岁爷面前说上话的,也就妹妹一个人,现在姐姐有难,不求谁也得求到妹妹的头上,还望妹妹能够看在咱们三十年的姐妹情份上,帮衬姐姐这一回。” “那是自然,万岁爷不是总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虽然姐姐不敢自比君子,但只要是说过的话定是不会忘记。” “多谢妹妹,多谢妹妹。” “姐姐也不要太客气,妹妹不帮您还能帮谁?不过,妹妹记得万岁爷还教过妹妹一句俗话,那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妹妹答应姐姐鼎力相助,那还望妹妹能够投桃报李,也还妹妹一个人情。” “妹妹尽管说,你就是要姐姐这条命,姐姐半个磕巴都不会打,直接送给妹妹好了。” “姐姐真是说笑呢,妹妹要您的命做甚?” “那你是想要……” “妹妹只想要姐姐闭紧嘴巴,要钟粹宫的所有主子奴才都闭紧嘴巴。正月初六,妹妹前去只是商讨了珅儿的丧事,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没有听见过,也没有看见过,除了安慰了姐姐一番,又跟三阿哥商讨丧仪诸事,然后就回宫了。” “妹妹就只要这些?” “对,妹妹就只要这些,姐姐舍不舍得给呢?” “当然,当然舍得。” “姐姐能够舍得就好,俗话说,有舍才有得,姐姐可是千万要记得,若是没有这个舍,将来也必定没有半点得。” “姐姐记得了,记得了。” 淑清一见这么轻松地就得到了雅思琦与她攻守同盟的承诺,心中自然是格外欢喜,于是满口应承了下来,然后欢天喜地地回了自己的宫中。回去之后,当然是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想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即告诉弘时阿哥,却不曾想弘时阿哥竟然出宫了。于是淑清苦苦挨了一整天,都快一更天了才等到弘时阿哥回来。 “儿子给额娘请安。” “菊香,你们几个先退下吧,我跟三爷说几句话。” 淑清一边吩咐一边起身到了里间屋,弘时阿哥会意也跟了进去。 “额娘有什么吩咐?” “儿啊,天大的好消息呢,你皇额娘答应帮衬咱们了!” “额娘,儿子不是说了嘛,那边儿的情况儿子全都门儿清着呢,您就放宽心,踏踏实实地等着,不用再去求皇额娘了,您怎么就是不听呢!看皇额娘的脸色过日子你还没有看够吗?” “没有,没有,不是额娘去求的你皇额娘,是你皇额娘主动跟额娘说起来的,额娘什么都没有说,她就主动应承下来,说到时候,她一定会跟你皇阿玛替咱们娘儿俩美言的。” “哼,无利不起早,皇额娘是不是要您答应她什么事情了?” “没有,没有。” “没有?不可能!皇额娘怎么可能不让您答应什么就给咱们美言?绝对不可能!” “你皇额娘就是让咱们闭紧嘴巴,初六那天来咱们宫里只说了珅儿丧仪的事情,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说。” “您看看,您看看,您还说没有,这还不算是答应皇额娘什么?” “这算什么答应啊,再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你皇额娘这么小心难不成还有错了?” “当然了,皇额娘打什么主意,骗得了您,却骗不了儿子。” “啊?她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皇额娘这算盘打得可是够响的!您知道吗?皇额娘这是为了把自己先摘干净了!宫里出了这档子事儿,她这个皇后娘娘绝对逃不了干系,但若是咱们答应闭口不谈事先告知的事情,到时候她在皇阿玛面前定是推个一干二净……” “那她也是有失职责啊!” “皇额娘可以把这个失职推到咱们头上,到时候她会说,连钟粹宫的人都被咱们瞒得好好的,她在西六宫更是鞭长莫及了,哪里会这么容易发现这件事情?” “那,那,那咱们就没法子了?” “皇额娘不是已经答应在皇阿玛面前美言了嘛,她反正也是难逃其责,先拿这个甜乎咱们一下,到了真正的关头,难往咱们娘儿俩身上推多少就推多少,实在推不过的再说,也总比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档子事情,又增加一个‘知情不举’的罪名,来个罪加一等。” “那咱们若是答应了你皇额娘,将来岂不是所有的罪名全落在咱们娘儿俩身上了?” “那也未必。” “你还有什么好法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即可。皇额娘可以说她一概不知情,咱们也可以据实复皇阿玛,皇额娘早早就知道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自个儿先跑了。” “可是,可是额娘已经答应她了。” “这有何难。现在就先按照皇额娘说的,闭紧嘴巴,按兵不动。到时候若是皇额娘能够说动了皇阿玛,咱们也就放她一马,皆大欢喜;若是皇阿玛没有被说动,仍要治儿子的大罪,那就休要怪儿子不客气了,定是要将初六那天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谁也别想自个儿跑个干净利落。” “那,那你皇阿玛能信你说的这些吗?若说从前几年还好说,这些年你皇阿玛的心根本不在咱们娘儿俩身上,你皇额娘又是那么精明的人,三言两语还不就蒙混过关了?” “唉,您就放心吧,还有儿子办不成的事?” “你也别太大意轻敌了,别以为额娘不知道,你跟你八叔走得有多近乎,你皇阿玛能不生你的气吗?” “行了,行了,额娘您就少说两句吧,反正儿子就这么告诉您吧,儿子若是连个女人都斗不过,那可真就是这二十年白活了!” 不论弘时阿哥怎么说都无法打消淑清心中的顾虑,好不容易松开了几天的眉头又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令他不胜心烦。原本因为自己是庶出的阿哥,弘时阿哥从小到大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心理,因此也就对雅思琦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天然的抵触心理。现在他的羽翼渐渐丰满,连皇上都快要不放在眼里了,她这个皇后就更不在话下。 “额娘!您就别整天愁眉苦脸的了。您不是担心儿子不是皇额娘的对手吗?那儿子就实话告诉您吧,儿子能在那边有人,儿子也能在这边有人,若是到时候皇额娘敢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咱们娘儿俩的头上,哼,咱们钟粹宫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到时候自会有奴才去告发。想要证实一个人没做过什么不容易,但是想要证实一个人做了什么倒是容易得狠呢!儿子倒是要看看,长春宫有多大的能耐,反正一个奴才不够,还有两个奴才,两个奴才不够还有三个奴才上,真到了那个时候,您说,皇阿玛是信她皇后这一张嘴呢,还是信七八个十几个奴才的那么多张嘴呢?” “天啊!儿啊!这……,这,你皇额娘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额娘您担心什么?若是皇额娘不与咱们钟粹宫为敌,就凭她的能耐,定是能够在皇阿玛那边替咱们把事情弄得妥妥的,既然事情弄妥当了,儿子还难为她什么?不但不会难为她,还要好好地感谢她一番呢。” 第2831章 平静 弘时阿哥被逼无奈,只得是跟他的额娘彻彻底底地交了底牌,结果当然是毫无意外地再次令淑清结结实实地吓到了,不但面如土色,就是整个身子都扑簌簌地颤抖起来。她与雅思琦虽然是面和心不和、各打各的小算盘,但是到底是妇道人家,又是相处了三十来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只能说没有太深的感情罢了。如果只是争宠,她还是能够下得去狠手,如果是无中生有地栽赃陷害,她还真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就连对付冰凝她都是小打小闹罢了,更不要说面对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十年的姐妹。 “儿啊,你皇额娘她,她再怎么着也是皇后呢……” “额娘,您不要忘记了,是皇额娘不仁,儿子才不义的,儿子完全是被她逼迫成了这个样子。她想把自己撇清得一干二净,为什么?还不是给自己留了退路?她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就是骗骗额娘您而已,想骗儿子,哼,那可就是痴心妄想了!您一定听说过墙倒众人推这句话吧,真到了那个时候,她给不给咱们说好话另说着,但是看到咱们钟粹宫失势,她定是会把咱们娘儿俩狠狠地再往那深坑里推上一把,就算儿子的手已经能够扒到坑边了,她也会落井下石,让咱们永世不得翻身。” “不会的,不会的,你皇额娘定是不会的。” “皇额娘不会这么做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假若是让儿子听到半点风声,定是不会放过她,就是天王老子,儿子都不会怕了什么,更不要说一个妇道人家了。” “儿啊,你消消气,消消气,你不是一直都说那个什么,静观其变吗?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行不?” “额娘,静面其变可以,但若是不让儿子提前做好打算就是万万不可以了,您这套妇人之仁早早晚晚要害了您也害了儿子的。” 与淑清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弘时阿哥一气之下摔门就走,将他额娘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房里。这一次淑清也是被弘时阿哥吓得不轻,不但在长春宫布了眼线,将来还要千方百计地陷害雅思琦,这让淑清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想不通。 虽然说布眼线的目的就是为了办大事,但是淑清一直都是做些背里地使些绊子的小把戏,若是真刀真枪地把人往死路上逼,她还是平生里第一次遇到。虽然弘时阿哥也是被逼出手,也只是将这个法子做为最后的退路,但是胆小如鼠的淑清仍是止不住地心慌意乱。 淑清再是害怕,但毕竟弘时阿哥大了,她这个额娘不但管不住,而且也确实是不想去面对这些刀光剑影,在逃避心态的支配下,下意识地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只当是走一步算一步,过一天算一天了。 雅思琦哪里知道弘时阿哥背地里这般打算,以为一切都万事大吉,就等雨虹生产的那一天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钟粹宫那边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让她不由得疑团丛生。雅思琦不是个糊涂人,现在的这个风平浪静实在是令她难以安下心来。 淑清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用一个词就可以形容,那就是纸老虎,表面上看起来飞扬跋扈、趾高气昂,但是她的那些能耐和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另个这个纸老虎可是从来都沉不住气的,虽然她已经给了淑清一个言之凿凿的承诺,但是依着淑清那个胆小如鼠的性子,即便是她给了一个承诺,仍是不会踏实,仍是会整日里魂不守舍,然后就是隔三差五地跟她反复提醒这个承诺,直到她真正地兑现了这个承诺,淑清那里才会消停下来。 可是再看看现在呢?淑清每日该请安就请安,该闲聊就亲聊,一点儿都没有从前以往那种遇到大事心中没底、神色慌张的样子。淑清的心平气和令雅思琦开始变得心中没底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想来想去,终于有一天她突然间就开了窍。 淑清虽然是一只可以忽略不计的纸老虎,但是她身边曾经的犬子现在可是开始虎虎生威了。依照她对弘时阿哥的了解,那可是心思缜密不亚于皇上的一个阿哥,她的心思岂能逃得过弘时阿哥的眼睛?既然看出来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那就定是不会由着她轻轻松松地过好日子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绝对不会这样善罢干休。现在的风平浪静更是印证了雅思琦的这个猜测,怕不是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法子,才会这般神闲气定。 不行,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真若是什么法子都不想,只等雨虹生产的那一天,定是会有一番惊涛骇浪在等着她。要知道弘时阿哥人不但聪明,而且手段狠厉,比皇上有过之而不及。皇上虽然也是铁腕手段,但他是重感情之人,也是念旧情之人,而弘时阿哥做起事情可是六亲不认,想到这里,雅思琦顿时觉得浑身发冷,思前想后仍是觉得赶快为自己寻一条后路才是当务之急,然而后路哪里是想寻就能立即寻得来的? 出了正月就迎来西北平叛的关键时刻,整个二月份,无论前朝还是后宫所有人都被战局牵动,好在这场平叛战争最终是以朝廷的胜利而宣告结束。听到这个消息,雅思琦当然也是激动万分,然而兴奋劲儿还没有过两天,三月初的这天上午,就见菊香慌慌张张地跑来了长春宫。 雅思琦一听红莲前来禀报说菊香来了,当即打了一个激灵。早上才陪着淑清前来请过安,怎么过了没一个时辰就跑回来了?还是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 “红莲,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主子,今天是三月初二了。” “哎呀,也是呢,昨天是初一,吃斋念佛的日子,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忘记了是哪天呢?行了,你先让她进来吧,噢,对了,让她进里间屋回话,另外你和其它奴才都先退下去。” 红莲很是奇怪,怎么钟粹宫从主子到奴才都去里间屋回话呢?若说是齐妃娘娘也就算了,现在连个菊香过来都要她退下去,难不成她们长春宫都要被钟粹宫骑到脖子上了?想不明白也要按雅思琦的吩咐办差,越想越憋屈的红莲见到菊香回话自然是没有半点儿好气。 “赶快着,娘娘让你进里间屋回话呢。” 凭白无故被红莲狠狠地瞪了好几眼,菊香心里有气也不敢撒,只能是赔着笑脸回道:“多谢红莲姐姐。” 红莲想不明白,这菊香同样也是想不明白,一个外人竟然能够进到雅思琦的里间屋回话,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呢?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亲口吩咐还是红莲给她下的圈套呢?心惊胆战之间,菊香小心翼翼地进了屋里,只见偌大的房间竟是一个人也没有,见此情景,更是让她心惊肉跳,仿佛眼前里间屋的那扇门就是一个黑漆漆的无底洞,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然而就算眼前等待她的是火坑,菊香也只能是眼睁睁地跳下去,于是无奈之下,她唯有蹑手蹑脚地挪步到门口,悄悄地伸长了脖子往里探望,结果一下子就看到了在里间屋主位上正襟危坐的雅思琦,吓得她还在门口就扑通一下子跪了下去。 “启禀娘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给您请安了。” 面对菊香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雅思琦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起来回话吧。” “是,是。” 菊香连滚带爬地起了身,由于从来没有在里间屋回过话,又见雅思琦一副怒喜不形于色的模样,更是令她心惊胆战、惶恐至极,站在屋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连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雅思琦见菊香这么不经事儿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嗤笑: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你不是有话跟本宫来说吗?不快回话,光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做什么?” 听到雅思琦的问话,菊香这才回过神儿来,于是赶快磕磕巴巴地说道:“回娘娘,奴婢家主子让奴婢前来给您传个口信,就说,就说三爷家的二奶奶身子不舒坦……” 果然如此!算着日子差不多了,果真就是到了。 “噢,是这么回事儿呀,行了,你一会儿回话,就说本宫知道了。” 说完,雅思琦抬手伸到旁边的桌上取了茶盏喝了一口,结果见菊香还愣在这里没有退下,不禁十分诧异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回娘娘,就……,就只有这么一句话要奴婢传给奴婢家主子?” “怎么?还嫌少?那你还想要本宫说什么?告诉你,本宫就这么一句话,你家主子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本宫没有那么多话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管你们家三爷的那些个破事儿!” 第2832章 退路 如果菊香刚刚进屋回话的时候见到神闲气定的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话,那么现在她就彻彻底底地摸清了雅思琦的脉门在哪里,而且菊香不但摸清了脉门,更是被皇后娘娘一脸的怒容吓得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也是时至今日,在王府和皇宫当了近十来年的差,第一次见识了雅思琦的脾气有多大,从前很少见她发怒的样子,今日一见,菊香只觉得自己差点儿要尿了裤子。原来皇后娘娘也跟苏大总管一样,是一个表面看似无害,实则手段多多的一个角色。 终于见识了皇后娘娘的厉害,菊香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赶快又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回娘娘,奴婢多嘴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 雅思琦那句话说得倒是真的,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功夫管弘时阿哥的破事儿?她要赶快行动,确保自保。 “你赶快退下去吧,再不退下,本宫就喊人掌你嘴了。” 或许是这个“掌嘴”终于唬住了菊香,令她就真的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爬起来就赶快退了下去,连“奴婢这就退下”这句谦恭之语都没有来得及说上。 见菊香落荒而逃,雅思琦再也没有刚刚面对菊香时的那股气势和淡定了,相反竟是如坐针毡一般。从菊香的话里她知道雨虹是开始有要生产的迹象了,但是小皇孙应该是还没有出世,否则菊香也不可能说她们家三爷的二奶奶只是身子不舒服。 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不管弘时阿哥有什么法子,她雅思琦也唯有以不变应万变,先去实施那个早早就想好的退路,她到是要好好地看看,到底是一个打入冷宫的妃子和一个不受待见的皇三子厉害,还是一个正在荣受盛宠的妃子和一个备受重视的皇八子厉害。 雅思琦拉上冰凝做同盟军实在是事出无奈之举,她既没有自己的阿哥,也不受皇上恩宠,别说恩宠了,就是连旧情都没有,她拿什么去抵御钟粹宫的进攻呢?唯有将翊坤宫拉做自己的同盟才有自保并获胜的希望,只是这一招也是险棋一枚。自从册封礼之后,皇上再也没有去过翊坤宫,就连西北平叛大获全胜也没能改变这一局面,翊坤彻底失宠了吗? 雅思琦思前想后,还是不想相信天仙妹妹被打入冷宫的事实。一则是出于对皇上的了解,毕竟做了三十来年的夫妻,不说能够一眼看穿皇上的心思,但至少还是非常了解他的性情。对淑清的种种行径都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只是去柏林寺闭门思过几个月,又借着小皇孙的出世免了处罚,冰凝那么识大体顾大局之人,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处,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惩处她呢? 第二个让雅思琦产生疑虑的则是来自于她在翊坤宫布下的耳目。从前皇上与冰凝闹了那么多的分分合合,但每一次都是事出有因,然而根据来自翊坤宫的眼线所报,这一次两个人没有闹任何纷争和别扭,既无半点原因,也无半点征兆地就下令免向贵妃娘娘行庆贺礼,他自己也是不再踏入翊坤宫半步,如此反常的情况怎么能够不令雅思琦生疑呢? 再有一个就是皇上的表现也令雅思琦分外不解。虽然后宫不得干预朝政,但是有关朝政的消息后宫也不可能一丁点儿都听不到。年大将军和岳钟琪两人的作战方案各有千秋,谁也没有胜算的把握,皇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岳钟琪,既然岳钟琪一战成名,事后皇上却没有对他加官进爵,战后重建方案也是采纳了年二公子的提议。雅思琦再是妇道人家,官场上的这些门道儿也还不是浑然不知。免行庆贺礼发生在西北平叛如火如荼,年大将军声望日益高涨之际,难不成皇上又是在给众人施障眼法? 既然自己没有更合适的同盟军,既然皇上还有一半的可能是在施障眼法,那么雅思琦就想用全部的身家赌上这一半的可能性。主意打定,雅思琦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全都孤注一掷地放在了冰凝的身上,正好也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皇上,到底是施了障法眼,还是真的将天仙妹妹打入了冷宫。 此时事情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小皇孙时时刻刻都有可能降生,事不宜迟,在去养心殿请罪之前,她要先去一趟翊坤宫。 冰凝这两个来月的日子自然是非常不好过,以雅思琦的智慧能够猜得出来皇上有可能是因为年大将军而冷落了她,她身为后宫最聪明的女人,怎么会想不到呢?不是说冰凝想不到,而是说有那么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事情发生在别人的身上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另当别论了。再者就是冰凝历来都不是妄自尊大之人,又是极重脸面之人,怎么可能将皇上的冷落自作多情地想作是受了自家二哥牵连的结果? 既是想不通自己哪里惹恼了皇上,也是从心理上排斥去寻求结果,因此这两个月来冰凝的日子过得是浑浑噩噩。好在她早早就做好了皇上有朝一日离她而去的心理准备,只当是这一天提前了三年到来罢了。 这一天一早向雅思琦请过安,回到翊坤宫中又接受了福惠和湘筠的请安,然后湘筠按照平日的惯例去了延嬉宫与雪薇在学堂汇合,只剩下福惠陪在冰凝身边,结果湘筠才出门不久,就听月影前来禀报,说皇后娘娘即刻前来。 今天不是年也不是节,自己也没有生病,刚刚才请过安,当时没听雅思琦说什么,结果不到一个时需的功夫皇后姐姐大驾光临,冰凝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格外地蹊跷。然而还不待她想出一个所以然,甚至是还没有来得及出门相迎呢,雅思琦就已经挑帘进了屋里。 “给姐姐请安。” “赶快起来吧。” 雅思琦虚扶了冰凝一把,同时转头对红莲吩咐道:“你去门口候着吧。”这边打发走红莲,那边月影已经奉上茶来,于是她又开口道:“月影,你也去门外候着吧,噢,对了,湛露呢?” “回姐姐,湛露去延嬉宫格格学堂照应两位小格格了。” “噢,那你这屋里就没有奴才了,咱们姐俩儿去里间屋说话吧,其它人等没有吩咐一律不得进来。” 雅思琦反客为主的一番吩咐吓了冰凝一跳,虽然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冰凝仍是一言不发地一切照做,将雅思琦请进了里间屋,待两人落座之后,冰凝主动率先开了口。 “请问姐姐今天来妹妹宫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妹妹吗?” 冰凝的为人雅思琦非常了解,现在又是要争取翊坤宫的全力,因此她也没有再转弯抹角,而是开诚布公地说明来意,以示自己的诚意。 “妹妹,姐姐今天过来,确实是有事情要与妹妹相商,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望妹妹以大局为重,鼎力相助。” “姐姐您真是客气了,只要是妹妹能够做到的,定是会不遗余力。” “好,有妹妹这句话就好。事情是这样,钟粹宫又要有小皇孙降生了……” “又要有小皇孙降生?” 冰凝虽然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之人,但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仍是震惊得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个消息若是放在平日,定是整个后宫甚至是整个皇朝天大的喜事,然而现在任何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都是小皇孙来得实在是太不是时候。 见平日总是一副波澜不惊模样的天仙妹妹都是一脸惶恐万状的模样,可想而知皇上得到这个消息该是如何的震怒了。不过雅思琦此刻也顾不得许多,还是长话短说,趁着小皇孙还没有降生,赶快争取了冰凝的同盟,再赶快前往养心殿向皇上请罪方是当务之急。 “妹妹,时间已经不多了,姐姐就长话短说吧。刚刚菊香过来传话,说雨虹已经开始要生产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小皇孙就要降生了,可是万岁爷那里还是一丁点儿的情形都不知道呢。这若是放在平时,姐姐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欢天喜地,可是现在……,万岁爷若是知道了,还指不定会震怒成什么样子呢。先不说以前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就说现在怎么让万岁爷消了气吧。一会儿姐姐就去万岁爷跟前去请罪,但是你也知道,万岁爷哪里能听得进去姐姐的话呀……” “姐姐您真是谦虚了,您是皇后娘娘,万岁爷听不进去谁的话,也得听进去您的话呀,谁不知道您是长孙皇后再世……” “好了,好了,妹妹也别给姐姐戴高帽子了,姐姐有几斤几两,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姐姐不拿你当外人,你也别当姐姐是外人,这一回姐姐犯了大错,定是要难逃惩处,只是小皇孙可是皇家血脉,姐姐就算是被万岁爷废了这个皇后,也要尽全力保住刚出世的小皇孙呀。” 第2833章 报恩 雅思琦虽然对冰凝是真心实意的好,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或多或少地利用了天仙妹妹。她是聪明之人,知道保住小皇孙一方面是为大清江山社稷考虑,另一方面也是想利用小皇孙,让皇上看在小皇孙的面子上减轻一下她的罪责。平心而论,小皇孙的出世,最大的受益者人是弘时阿哥,但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雅思琦没有任何别的法子,只有拼命地保住小皇孙才能够实现自保。但是她又担心弘时阿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于是不得不将冰凝拖下水。因此这句“自己宁可被废掉皇后,也要尽全力保住小皇孙”并不是她的全部真心话,毕竟保住小皇孙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保住她的皇后位置,哪里是宁可舍了皇后也要保住小皇孙呢? 当雅思琦洋洋洒洒一大通解释说下来,冰凝才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万分过度到现在的稍稍气息平稳,总算是大致了解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概清楚了雅思琦此番前来的主要目的,那就是要拉她这个贵妃娘娘做同盟。对于出手相助雅思琦,她是没有太多的意见,只是她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哪里还有能力去帮助皇后娘娘? “回姐姐,您一直都是菩萨心肠,不管哪个姐姐妹妹有了难处,您都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从前妹妹得了您那么多的帮助,不说别的,就说当初能从永和宫回来,就让您费了不知道多少心……” “哎呀,这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情了,妹妹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再说了,这不都是举手之劳嘛,妹妹整日总放在嘴边上,让我这个当姐姐的真是不好意思呢。” “姐姐,您越是这么客气,越是让妹妹这心里头不好受呢。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从前妹妹受了您这么大的好处,现在需要妹妹帮助的时候,却是……” “怎么?妹妹不想帮姐姐?” “不是,不是!其实,不只是您,整个宫里头不也都一直看着吗?不过,说来,妹妹也不怕姐姐您笑话,自从头年腊月二十过,妹妹一直都没见到过万岁爷呢,妹妹就是有心想要帮您,帮李姐姐,都是没有半点法子呢。” 这么没有脸面的事情,若是放在平时,冰凝定是不会说出口,但现在因为雅思琦堵上门来了,不说怕是要让皇后姐姐误会,无奈之下她只得是惨白着一张脸,勉勉强强将话说完,只是话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 翊坤宫的情况雅思琦当然是最清楚不过,毕竟有自己的耳目,一举一动都离不开她的视线,因此冰凝的这番回复完全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以雅思琦的精明,怎么可能相信皇上真的是把天仙妹妹打入了冷宫? “妹妹,不管万岁爷待你如何,姐姐就问你一句话,若是姐姐有难,你帮不帮姐姐?” “这还用说吗?妹妹定当是万死不辞。” “好,姐姐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听雅思琦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冰凝当即糊涂了,自己只说这么一句话就能帮了皇后姐姐?见冰凝懵懵懂懂的样子,雅思琦也没有跟她再兜圈子,而是迅速地抛出了她的计划。 “妹妹既然答应了姐姐,那可不是只这么一句话就能万事大吉的,不过呢,姐姐也不需要你真的做什么‘万死不辞’的事情,姐姐只要你在万岁爷问你是不是生病的时候,答一声‘是’就可以了,万岁爷若是再问你‘生了什么病,有没有看太医’的时候,你只要答一句‘身子有些不舒服,忍了些日子,没有去看太医’,就足够了。” “啊?姐姐您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你别管姐姐这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你只要依着姐姐的吩咐,把这两句话都说给万岁爷听,就是帮了姐姐的大忙了。” 冰凝再是聪慧至极,但是遇到今天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也是彻底地糊涂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欺骗皇上,那不是欺君之罪吗? 冰凝之所以犹豫,并不是不想帮雅思琦,而是不想欺骗皇上。虽然她被的入冷宫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另外她是臣,皇上是君,她怎么能够做出此等欺骗皇上的行为呢? 可是如果不照着雅思琦的吩咐去做,岂不是违背了自己刚刚做出的“万死不辞”的承诺?皇后姐姐此时有难,自己没有别的法子去帮她,好不容易雅思琦想出了法子,自己不去遵照执行,岂不是要害了她吗? 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皇后姐姐,冰凝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皇上她不想欺骗,皇后她相帮助,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要让她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安得两全法呢? 在痛苦的抉择中挣扎许久的冰凝忽然之间一下子又想通了,因为她想到了雅思琦曾经给予她的那些无私帮助,特别是被困永和宫的日日夜夜,雅思琦不惜冒着被皇太后惩处的风险,悄悄给皇上报信,又仔细地周旋其中,保得了她和她肚子里小阿哥的平安,这是多么大的恩情? 犯了欺君之罪就犯了欺君之罪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心中对皇上如何的愧疚,不管被皇上发现后会被如何严厉惩处,也不管这里面是不是有雅思琦设下的陷井,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以自己的舍身成全皇后娘娘,成全道义,毕竟欠的债总是要还的。至于皇上那里,反正自己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再多一条罪状就多一条吧,或许多的这条罪状能够令两个人的分手更加彻底,更加干净利落。 “好的,姐姐,妹妹答应您。” “真的?那就太谢谢妹妹了!” 雅思琦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其实即便不来这趟翊坤宫,她也是笃定能够得到冰凝的全力支持,她今天特意跑过来见一面,不过是让自己心中更有些底,让自己的筹谋更加万无一失罢了。现在好了,不但得到了冰凝“万死不辞”的回答,而且还答应按照自己的法子去做事,雅思琦的心中更加踏实了许多。由于时间紧迫,她还要赶时间前往养心殿,因此也没有再跟冰凝多费口舌,直接谢过天仙妹妹就转身走了。 刚刚从长春宫出发的时候,雅思琦就是兵分两路,她自己前往翊坤宫结盟,另一路则是吩咐红莲前往养心殿让高无庸传话。老天爷果然是善待于她,这边刚刚急匆匆地离开翊坤宫,那边就见红莲已经恭候在宫门外,说是皇上已经给了回话,同意皇后娘娘进见。 皇上每天日理万机,白天的时间不是会见群臣就是商议要务,就连批阅奏折都要留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够腾出功夫来,因此雅思琦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他被公务缠身,只能是等到一批大臣退下,另一批大臣还未获准进宫之际来见她,而这个间隙谁知道要等多长时间呢?一个时辰或是两个时辰都有可能,结果竟是前前后后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被恩准了,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兆头。 这一次雅思琦能够如此幸运,不仅仅只是时间赶得凑巧,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在于皇上。要知道雅思琦一直都是知礼守节之人,突然间还不到晌午就派人前来传话请求进见,实在是太不寻常,若不是发生了大事情,她何至于这么没有规矩?因此这个同意进见可不是时间赶得凑巧,而是皇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即刻中断了与群臣的商议。 雅思琦紧赶慢赶地进了养心殿,尽管与冰凝已经达成了结盟意向,但仍是难掩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因此例行的请安之后,还不待皇上开口就直接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一骨脑地禀告了皇上。当然她也不会是原封不动地如实禀报,而是将对自己不利的情节全都剔除出去,比如事先已经知情,比如拉拢冰凝做同盟军,等等,此时此刻,她完全就是一个被淑清一直蒙在鼓里,因为纸包不住火才刚刚得知消息之人。 果然与雅思琦所料完全一样,皇上听了这个消息,即使是用勃然大怒都不能够足够表达他此刻的愤怒的情绪。没有守好丧仪规矩,闹出这么大的皇家丑闻已经令他怒不可遏了,再加上这个处心积虑地成功隐瞒到事发之日更是将他推向愤怒的顶峰。如果说这件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就采取了措施,即使当时没有向他禀告,而是事后被他知道,皇上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愤怒,虽然他也会非常生气,也会严加惩处,但至少还能尚存一丝理智来看待这个问题,毕竟人吃五谷杂粮,都有七情六欲,就连他自己都会有忍不住感情冲动的时候,更不要说年轻气盛的弘时阿哥了。因此犯了错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知错就改,不能给皇上一个网开一面的理由。 第2834章 格格 皇上的龙颜大怒完全是有理由的。怀胎整整十个月的功夫里淑清母子竟然能够手眼通天,将消息瞒得是滴水不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这么一出瞒上瞒下的闹剧,这让极重脸面的皇上把脸往哪儿搁呢?他的那些大内密探都干什么去了?粘竿处都是浪得虚名?他的那些眼线和耳目全都是瞎子聋子,都是摆设吗?因此钟粹宫即将诞生小皇孙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不守丧仪制造皇家丑闻的问题,而是在狠狠地打皇上的脸,在赤裸裸地挑战他的帝王威严。不要说他现在是一朝天子的身份,就是曾经在王府,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犯事? 除了被蒙在鼓里之事令皇上极为震怒之外,另外一个令他忍无可忍的原因在于皇上一眼就看穿了这件事情的实质,不管是淑清也好还是弘时阿哥也好,他们之所以费尽心机地让这个本不该出世的小皇孙降生,还不是企图用子嗣来要挟或是钳制他对未来储君的选择吗?就算他在立储诏书上写的是其它阿哥的名字,但是谁能够保证那个阿哥就一定能够长命百岁?谁能保证期间没有变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既然连生死都只能被命运掌握,那还有什么是能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呢?当然是皇家子嗣了!只有拥有子嗣才能够拥有世代传承江山永固的前提,才算是真正地掌握了皇家的命脉,否则万千江山传位于谁? 换句话说,将来皇子只剩下弘时阿哥一个人的时候,他再是不讨皇上的欢心,但至少还是皇上的血脉;而皇上再是视十三阿哥如手足,将来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的那些皇侄们。因此弘时阿哥现在既然能够抓住皇家子嗣这条命脉,那他就一定会抓得牢牢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管这个希望哪怕只是微乎其微。 正是因为看清楚了钟粹宫打下的这个如意算盘,皇上才会气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因为他是铁腕人物,当然是只愿意看到众人的臣服,任何一丁点儿的反抗或是挑衅行为对他而言都是不可忍受的,更不要说弘时阿哥这般无视甚至是藐视他的帝王权威。皇上是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无论任何形式的威逼之下都不会选择妥协,因此根本不可能因为被自己的阿哥吓唬几下就会被逼就范,相反更令他心生极度的厌恶与愤恨。 “好了,你要说的事情朕全都清楚了,朕就问你一句,雨虹那丫头已经要生了?” “回万岁爷,正是,清早菊香过来跟臣妾传的口信儿……” “那就是说现在还没有生下来?” 雅思琦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从头至尾一直都在关注的是小皇孙什么时候出世的问题,一丁点儿都没有表现出要治谁的罪的意思,难不成皇上转性子了?那样的话,岂不是淑清母子和她这几个月都白忙活了,完全是虚惊一场? 结果就在雅思琦糊里糊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上问话的时候,就见门外响起了红莲求见的声间。红莲被雅思琦提前安排死死盯住小皇孙的情况,如果出世了,要第一时间前来向她禀报,不管她在哪里,哪怕是在养心殿。因此当雅思琦听到红莲在门外悄声禀报的消息,雅思天的心中格登一下子,不知道这个奴才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情况,是喜讯还是噩耗? “启禀万岁爷,臣妾吩咐红莲盯住小皇孙的情况,现在这奴才过来,怕是有了什么消息呢。” 皇上没有想到红莲的到来竟然是有这么大的用处,看来在雅思琦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事情,到了红莲这里就能谜底揭晓了。想到这里,皇上咬着后槽牙气急败坏地说道:“让她进来!” 红莲进屋第一件事情就是远远地门口先请了安,因为知道了钟粹宫方面的消息,再面对犹如凶神恶煞般的皇上,立刻来了一个三缄其口。这若是在平日里,有小主子降生可是天大的喜讯,不但主子们会笑逐颜开,就是奴才们也能借这个机会沾上不少的光,赏钱不但少不了,而且还能将犯下的大错小错一笔勾销。远的不说,就说去年贵妃娘娘生福沛阿哥的时候,即使小皇子诞下即殇,奴才们的赏钱也是没有少了半点。 然而今天这个天降喜讯却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喜庆气氛,相反却是危机四伏,久在雅思琦身边当差的红莲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由,因此在过来回话的时候,极有眼力劲儿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口闭口地说着“恭喜主子贺喜主子”这样的吉利话,而是吓得再也不敢开口,并且将头一直埋得低低得,几乎要戳向了地面。 皇上知道红莲进屋带来的消息一定很是极为令人震惊的,他当然是不想走漏了风声,被屋外的奴才听了去,于是吩咐她起身过来回话。红莲这才悄然但是快步移向了雅思琦的身边,与她并排跪在了皇上的面前。 “回万岁爷,钟粹宫,钟粹宫……” “你的舌头被谁割了去了?连句话都说不利落?钟粹宫到底怎么了?赶快给朕说来!” “回,回万岁爷,钟粹宫的小主子,生,生了。” “什么?生了?!”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关键的时刻钟粹宫传来的消息竟然是小皇孙生了!他刚刚追问雅思琦雨虹是否已经生产,就是想要知道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如果雨虹还没有生,那他还是想要做最后一番努力,就算他再是稀缺子嗣也不想被淑清母子耍得团团转,最后再被弘时阿哥收了渔翁之利。真若是有朝一日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大清江山不得不传到弘时阿哥的手中,那他还不如直接闭了眼算了。 然而事与愿违,雅思琦这里还没有给他半点消息,红莲倒是及时给他回了话,然而对他而言这个回话简直就是睛空霹雳,小皇孙已经平平安安地降生了,他哪里还有半点回天之力? 红莲自从今天早上接到了雅思琦的吩咐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的时候,这才知道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即也是被吓了个半死。由于她从来都对钟粹宫没有半点好感,因此一接到去那里等消息的差事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暗暗祈求菩萨保佑,保佑三爷的二奶奶这回还是直接生个死胎吧。结果当然是事与愿违,雨虹不但生下了小主子,而且还是平平安安,不缺胳膊也不少腿,着实令她很是不舒坦,但是也有一个好消息,算作是万幸之中的不幸吧。此时她见皇上对于小皇孙的出世表现出来的不是激动万分而是怒气冲天,立即明白皇上也对这个消息极其震怒,于是赶快乍着胆子开了口,希望这个不幸的消息能够稍稍平息一下皇上心头的怒火。 “启禀万岁爷,小主子生了,生了,是个,是个小格格。” “小格格?” 红莲此话一出,皇上和雅思琦两个人当即全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个人一听说雨虹怀了身孕,全都下意识地反应即将降生的是小皇孙,因为平日里不管是为了讨了吉利也好,还是为了逃避现实也好,不论哪个女人怀了身孕,在没有出生之前一律都是当作是小阿哥对待。如若最后出生的是阿哥自然是心想事后,如果出生的是小格格也只能是“自认倒霉”。这一回雨虹怀了身孕,众人也像平日里的约定俗成那样早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第一时间将这个小生命设定成了小皇孙,现在从红莲口中得知竟然是个小格格,不要说皇上,就是雅思琦都暗暗地出了一口长气。 小格格的降生意味着弘时阿哥施加的夺储压力瞬间减轻,对钟粹宫来讲是个不幸的消息,但是对于其它所有人来讲,又是一个万幸的消息。至少皇上被要挟的危险暂时不存在了,雅思琦喜不自禁的神情立即跃然脸上,虽然警报暂时解除,然而皇上的怒气哪里是这么容易就平息得下来呢?此时雅思琦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直接撞上他的枪口上,瞬间成了替罪羊,令气不打一处来的皇上当即怒声斥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在红莲的耳朵听起来想当然地认为是在说钟粹宫的两个主子,然而雅思琦知道,皇上这是在说她呢。犯了这么一个天大的错处,不但令皇家蒙羞,更是差点儿让皇上落入自己的阿哥设下的陷井之中,这笔账怎么算?哪里是一个小格格的降生就能够一笔勾销的? 虽然说冤有头债有主,但是皇上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淑清有淑清的过错,弘时阿哥有弘时阿哥的过错,现在跪在他面前的是雅思琦,那就先来治眼前这个最大的失职者的罪吧。身为后宫的统领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简直是辜负了他对她的信任,简直是让皇上太失望了。 第2835章 后路 雅思琦不说料事如神也差不多要赛过活诸葛了,由于早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皇上必定是要跟她秋后算账的问题,不但预料到了,而且还做了充分的准备措施,因此当皇上这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出口之后,她立即就意识到现在正是要将自己的事先想好的那条后路派上用场的时候。 尽管此时的皇上仍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但是凭着对他脾气禀性的了解,雅思琦仍是乍着胆子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臣妾刚刚过来原本是准备向您禀报两件事情的,其中一个就是钟粹宫的这件,已经跟您说过了,另外一件就是翊坤宫了……” “什么?翊坤宫怎么了?” 皇上才一听说“翊坤宫”三个字当即就是脸色骤变,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就变成了惊惶失措,要知道雅思琦很少在他面前提冰凝,一般的事情都是由她自行处理,只有她处理不了的才会不得不禀报到他的面前,比如上一次冰凝身困永和宫。因此当从雅思琦的嘴里说出“翊坤宫”三个字,必定意味着冰凝那里发生了连雅思琦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那该是多么大的事情!一想到这里,他几乎已经按捺不情急切的心情,恨不能立即撬开雅思琦的嘴,把冰凝的事情一个字不差地告诉他。 皇上的惊慌失措完全就是雅思琦的意料之中,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因为是在赌,因此刚刚开口的时候她的心情忐忑不已,就像揣了个小兔子似地呯呯呯跳个不停,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猜透了皇上的心思,更不知道自己这个活罪能否免得掉。然而就连雅思琦都没有料到,赌局居然这么快就见了分晓,本以来皇上还要跟她刻意周旋一番,以期掩盖内心的真实想法,结果却是没有料到,他连伪装的功夫都忍受不了,在她话音才落的一瞬间就即刻失态了,将他的内心毫不设防地在雅思琦面前表露无余。幸亏是现在,雅思琦已经过了争宠的年纪,也看清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更是因为经历了数不清的挫折而不得不认命了,否则若是早十年之前见到他对冰凝这番毫不掩饰的关切模样,她该情何以堪? “回万岁爷,刚刚臣妾去了一趟翊坤宫,见妹妹脸色不是太好,就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妹妹本不想给臣妾添乱,一个劲儿地摇头,可是臣妾看她虚弱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就问她传了太医没有,结果妹妹竟然也是摇头。唉,臣妾知道她一直都是个犟脾气,听不进去臣妾的话,可是任由着她贻误了病情可就太糟糕了。臣妾想,妹妹再是谁的话不听,万岁爷您的话也总该是听的,所以臣妾就肯请您去一趟妹妹那里吧,不管有什么事情,总归是治好了身子再说,要不然,臣妾担心,一直这么拖下去,不但妹妹的身子坏了,就是您也要后悔万分。” 听完雅思琦的这番解释,皇上陷入了沉思,还好,还好,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皇上的这颗心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一下,面色也由从前的紧张万分换作了现在的眉头紧锁。尽管可是稍稍放宽心,但是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万千挂念。 两个来多月了,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冰凝了,开始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冷落她,后来又因为西北平叛进入白热化而实在是腾不出来时间处理个人感情上的事情,再后来终于有了时间,却没有由头向她示好。现在雅思琦向他传递了这么一个绝佳的消息,他该怎么感谢她呢? 皇上实在是太过睿智了,尽管刚开始听到翊坤宫出了问题当即乱了阵脚,然而现在当他冷静下来之后,即刻也品出端倪。雅思琦来她这里是禀报钟粹宫有小皇孙即将降生的事情,她什么时候得知冰凝身染病症的?若是早知道了,为什么当时不来禀报,一定要等到现在这个时候才说?若是刚刚知道的,那么紧急的关头她不是应该急急慌慌地第一时间前来养心殿吗?怎么还有闲功夫“随路”去了一趟翊坤宫? 以皇上的耳聪目明,既然能够识破雅思琦的计谋,当然也能知道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害怕被他追究罪责。这样一来,一则可以为他提供一个在冰凝面前可以自行下去的台阶,为他主动前往翊坤宫提供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借口,二则由冰凝分散一部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雅思琦身上的火力自然是会小了一大部分,或多或少地还要感谢她及时提供的这个消息;三则,想必以冰凝那般善良的天性,自是会为淑清和雅思天的罪责开脱一番,虽然说唯有他能够劝得动冰凝就医问诊,反过来他不也是一样吗?唯有冰凝才能够劝得动他。 想到这里,皇上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皇后娘娘的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呢!朕又该如何接招呢?这等好事送上门来,朕岂有放过的道理?皇后娘娘的一番美意,朕岂有不知恩图报、万分感激的道理?不过,要想让朕听从了冰凝的劝说,减轻了你们两个的罪责,那可真是门都没有! 皇上这是典型的卸磨杀驴,承了别人的好处,却是不为人家办事,雅思琦若是知道了皇上的这番心思,定是要被气得七窍生烟。幸好皇上还没有把事情做绝,没有将自己的心思全都表露出来,只是略略沉思了一下就开了口。 “翊坤宫的事情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回去闭门思过三天,好好想一想你这个皇后以后还想不想当了,如果想当,应该怎么当。”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犹如四两拨千斤一般,压在雅思琦的心头,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闭门思过三日,这不就是令她禁足三天吗?不就是变相地剥夺她行驶皇后权利三天吗?这若是传扬出去,往后她的脸还往哪儿搁?岂不是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雅思琦实在是不明白,她已经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皇上,为他找了一个与冰凝重归于好的借口,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怎么皇上一点儿都不念及她的这份大礼呢?难道说她判断失误,这一次皇上是真的跟天仙妹妹分道扬镳了? 想到这里,雅思琦禁不住地万分后悔,后悔她太过自信了,太过自以为是,误认为将皇上的心思看穿看透,就只准备了这么唯一的一个退路,现在眼瞧着这条路走不通,又因为没有再准备多余的退路,竟是一时间被皇上逼入了绝境,难道说天要亡她不成? 实际上雅思琦哪里知道这所以如此,完全是皇上看穿了她的这些个小心思,存心跟她过不去,要知道他还是念了雅思琦通风报信给他一个台阶的人情才做出闭门思过三日的处罚,否则以皇上的脾气禀性,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呢? 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失算,也知道皇上一旦做出决定断然没有即刻推翻的道理,现在就算是她说出了大天去都是于事无补,无奈之下雅思琦只能是心灰意冷地起了身,恭敬地向他道了一声“臣妾多谢万岁爷恩典”,在红莲的搀扶之下退了下去。 雅思琦退下了,皇上的心却是被她搅乱了,这个时候原本应该即刻去传淑清和弘时阿哥前来兴师问罪,可是此刻的他头脑实在是不够用了,因为整个身心都被冰凝填充得满满的,再也分不出更多一份心思在旁人的身上,哪怕是罪大恶极的淑清母子,他都没有半点心情去理会,他只想尽快见到她,尽快解除相思之苦。 人的情绪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当雅思琦没有向他透露这个消息的时候,皇上实在是太能够沉得住气,一天一天就这么悄然过去,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虽然也甚是惦念,但是自尊心已然成为压倒一切的力量,牵制着他“镇定自若”地面对冰凝被的入冷宫的每一天。 然而当现在从雅思琦这里听到冰凝的消息之后,皇上竟然一下子就乱了方寸,全然忘记了前面那两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仿佛现在一秒钟都等不及,一定要立即见到她才能够安得下心来。 估摸着雅思琦已经走远了,皇上实在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即吩咐高无庸,前往翊坤宫。高无庸因为被皇上吩咐去在屋外候命,自然是不知道雅思琦和皇上说了什么,此时一听说要起驾翊坤宫,禁不住多了一句嘴。 “启禀万岁爷,十三爷和张大人已经在外面候了多时了。” 十三阿哥与张廷玉前来商议的事情皇上心知肚明,知道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情,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况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去面对那两个人,与其心神不宁地商谈公务,不如解决完冰凝的事情踏踏实实地办公,皇上毫不犹豫地对高无庸说道:“你去传朕的吩咐,朕现在有要事在身,如果他们能等就等,如果不能等就改日再递牌子。” 第2836章 微服私访 皇上一句“能等就等,不能等就改日再递牌子”吓了高无庸一大跳,皇上从来都是以公务为重之人,突然间性情大变,这是打算不爱江山爱美人吗?可是皇上从来都不是这种人,又联想到刚刚雅思琦过来的情形,令高无庸一下子就恍然大悟起来:皇上两个多月都不曾理会贵妃娘娘,皇后娘娘一来,皇上连公务都推到一边去了,难不成皇后娘娘抓住了翊坤宫主子的什么把柄了? 想到这里,高无庸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溜烟地退下给十三阿哥和张廷玉传去圣旨。因为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这两位大人也全都是公务缠身之人,当然是选择了改日再来递牌子。高无庸片刻没敢耽搁回来回话,却见屋里空无一人,见此情景,急得他赶快冲到院子里,正好见小福子在院子里,于是上前一步抓住小福子问道:“万岁爷呢?” 小福子不是皇上的贴身服侍奴才,当然不可能知道皇上的行踪,又见高无庸问得急,只得是结结巴巴地答道:“小的也不知道万岁爷去了哪里,但肯定是朝宫门口方向走了。”高无庸来不及多说什么,松开手就朝翊坤宫奔去。 皇上连高无庸都等不及,更不要说安排奴才提前过去传话了,另外他也是心里暗暗有些安排,因为不太相信雅思琦,因此也连带着不太相信冰凝是真的生病了,但是雅思琦给了这么好的一个台阶,不利用实在是太过可惜,因此他下意识地独自一人悄然前行来到了翊坤宫。 由于皇上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前来翊坤宫,守门小太监以为自家主子彻底地失了宠,皇上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于是不知不觉之间又恢复了往常一惯的懈怠与散漫,以至于皇上都已经进了宫门都没有发觉半点异常。 好在皇上今天在潜意识里就是想要来一次“微服私访”,因此对于翊坤宫的奴才没有尽心当差这个深恶痛绝的恶习头一回没有表现出震怒,相反却是暗暗庆幸小太监的失于职守让他轻轻松松地进了宫里,而没有引起任何动静,直到他快要来到正殿门前的时候,才被刚好挑帘出门的湛露撞了个正着。由于突然见到皇上大驾光临,毫无半点防备与心理准备的湛露登时被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当即是舌头也短了,眼睛也直了。另外因为手里端着托盘,原本见到皇上驾到是要即刻行礼请安,却因为好久都见不到皇上一面,突然间的撞个正着竟然令湛露一时间大脑就像短路了似的,不知道是该只曲膝行礼还是要放下托盘行个跪拜大礼才好,毕竟这是翊坤的奴才们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两个多月才终于实现的事情,幸福的突然来临令她除了这么傻愣愣地堵在房门口之外,做不出半点恭迎举动。 皇上现在一门心思想要尽快见到冰凝,因此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任何人,见湛露堵在房门口,他实在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与他不相干的奴才身上,因此连半个字也没有说,直接抬脚往屋里走。而早已经处于呆愣状态的湛露仿佛也是在瞬间变做一个提线木偶,亦步亦趋地追随在他的身后一并进了屋中。 此时距离雅思琦离开翊坤宫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自从她走后,冰凝就立即陷入苦苦的思索之中,许久都没有解开这个神奇的谜题。向皇上诈称生病就能够救了皇后娘娘的急,帮了大忙,这也实在是太过神奇了。就算是她自己能够度过了心理大关,给了雅思琦“万死不辞”的承诺,可是当她一个人静下心来认真思考的时候禁不住又是满腹狐疑。皇上那么睿智之人,怎么可能是这么轻易地就能够被哄骗上当的?若是能被两个女人玩于手掌之间,这个皇上不是昏君还能是什么?哪有当得这么轻松容易的帝王?可是,雅思琦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呢?皇后姐姐又遇到什么天大的难题,不惜要让她出手相助呢? 一个又一个难题令冰凝苦恼不已,因此,当雅思琦向皇上请罪的这半个多时辰里,冰凝一直都在窝在房里左思右想,却又是忹她冰雪聪明、兰心蕙质,仍是理不出半点头绪,为此冰凝的心情很是低落,做什么都没有心思。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半个多时辰,而她竟是坐在贵妃椅上纹丝未动,连双腿坐麻了都没有发觉。 结果就在她愁眉不展之际,突然间发觉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异样,待抬起头来才惊觉,居然是皇上驾到!出于条件反射下的本能反应,冰凝慌忙起身行礼请安,结果因为一直心神不宁又突然间起身,令她一下子难以适应,顿时头发昏眼发花,又是因为长时间地坐在贵妃榻上将一双腿压得发麻,自然是无法正常地起身行礼,结果一个站立不稳就一头朝地上栽去。 皇上本是打算“微服私访”,却是不承想竟然撞见冰凝“病”成这个样子,当即吓得面如土色,赶快上前一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即使是牢牢地抱住了冰凝的腰身,皇上仍是后怕不已,生怕下一秒她就昏了过去,于是不管不顾地大声朝她喊道:“快醒醒,快醒醒,朕不答应你昏过去,你就必须给朕醒着!” 皇上是真的害怕了。两个多月不见冰凝,还让她背负了不应该背负的重担,还令她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抬不起头来,虽然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是他真的不知道冰凝生病了,若不是雅思琦向他通风报信,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这若是耽搁下去,以冰凝这么柔弱的身子,定是要有个意外或是变故,那他岂不是要在悔恨交加中度过余生? 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地恼恨,恨他自己的天性多疑,不但怀疑雅思琦的居心,而且还怀疑到冰凝的头上,居然以为她的病情也是子虚乌有之事。幸好老天爷待他不薄,幸亏他立即就赶了过来,否则真若是贻误了病情,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那他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无辜的冰凝,他还有怎么理由来祈求冰凝的原谅呢? “那个,不管你信不信,朕是真的不知道你生病了,若不是你那拉姐姐跟朕说起来,朕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头呢。你呀,你真就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朕了吗?生病了也不差奴才过来给朕传个口信儿,连太医都不请,你这是要让朕后悔一辈子,难过一辈子吗?” 冰凝从被皇上抱在怀中的时候开始,头脑就一直都是晕晕乎乎的,一向聪慧又高傲的她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弄懵了。她实在是搞不清楚,两个多月不见人影的皇上怎么会突然间大驾光临,也不知道日理万机的皇上怎么会舍得撇下那些需要会见大臣,在大上午的时候来到翊坤宫,更不知道雅思琦才刚刚前脚与她订下攻守同盟,后脚他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东窗事发了? 由于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冰凝无奈之下只得是继续睁着她那双既无辜又明亮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望向他,目光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结果就在冰凝担心东窗事发还没有想好对策之际,皇上这一连串“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朕”的自责与责问又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已经提前与雅思琦达成一致,但那只是出于她们姐妹之间的情份,此时皇上一副情深意重、悔恨交加的样子,着实是令冰凝一下子难以接受。 毕竟被他冷落了两个来月,也早已经做好了与他分个彻底分个干净的心理准备,突然间又要面对他的这番情真意切,冰凝当然是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她是有自尊的人,也是有原则的人,将她打入冷宫接受世人的嘲讽与讥笑的人是他,一点解释都没有就又来与她深情告白的人也是他。他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翻手是云覆手是雨,没错,他是帝王,全天下唯有他才有这种资格和权力,而她呢,身为臣子又是侧室,她没有任何权力和资格去说“不”,唯有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在他冷落她的时候,在众人嘲讽讥笑她的时候,她要毫无怨言地面对,在他回心转意的时候,在众人重又对她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时候,她要心止如水地面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甘愿被被他操控,被他摆布,那她成什么人了? 她不是提线木偶,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有自己的情绪与脾气。在他想要结束的时候,她没有跟他求半句情,毫无半句怨言默默地配合他结束了此前的一切,结束了曾经的恩爱种种;现在他反悔了,又臊眉耷眼地回来找她,她凭什么要理会他?虽然她没有权利关上翊坤宫的大门,但是她有权利关上自己的心门! 第2837章 一盆冷水 冰凝气愤归气愤,但此时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因此她既没有跟他大吵一场,也没有冷嘲热讽一番,而是心平气和地开了口。 “万岁爷此话差矣。您没有吩咐任何一个奴才过来给臣妾传话,也没有过来臣妾这宫里一次,臣妾怎么就变成了‘存心一辈子不理会与您’了呢?” 冰凝一句四两拨千斤的回复简直就是朝皇上一颗热情炙热的心上兜头泼了一大盆冷水,令他瞬间呆若木鸡一般。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撇下繁忙的公务,撇下等待他接见的群臣,然后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好像一个毛头小伙子急急火火地赶赴约会似的来见心上人。结果呢?非但没有见到他预想之中冰凝那欣喜若狂的激动模样,更不要说能够得到她的主动投怀送抱,相反竟是被兜头泼了这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刚刚从养心殿到翊坤宫的这一路上他可是连高无庸都来不及等,就是为了早一秒钟能够见到自己心心念念了两个来月的佳人一面,可是他一颗赤诚而又炙热的心,得到的又是什么呢? 皇上得到的是极度疏离与无尽冷漠,得到的是用疏离与冷漠搭建起来的一道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与冰凝硬生生地拆分在两边。他气、他恼,但更多的是无力和无奈,是无法与老天爷抗争的无力与无奈。 望着眼前的冰凝,皇上突然觉得有些神情恍惚起来,因为这个冰凝实在是令他既感到陌生又觉得熟悉。觉得陌生是因为他不敢相信,才不过两个来月的时间,冰凝就与他这般地生分了,从前的甜蜜恩爱皆成种种,从此萧郎是路人,他们从一对有情人变成了陌生人。 觉得熟悉是因为他不敢相信,明明已经过去了快有七、八年的光景,怎么那个对他又客套又疏离又冷漠的冰凝仿佛乘着时光穿梭机又回到他的面前来了呢?他曾经用了三年多的时光一步一步地走了她的心里,又用了三年多的时光一点一点地与她磨合,好不容易才享受到一年多的岁月静好,结果就因为这两个月的“迫不得已”和“事出有因”,两个才携手走了一半旅程的人又眨眼之间重新回到了起点。 不管是陌生的冰凝还是熟悉的冰凝,此时此刻皇上的心头不管是多么炙热的火焰也要被冰凝这一盆平心静气的冷水彻彻底底地给浇灭了,连半点火星都不剩。在一瞬间经历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任谁都难以承受,更不要说皇上这样的天子这躯了,此时他只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想要大口地喘息,却又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陷入被自己亲手束缚的境地几欲窒息。 这样的结果是谁造成的呢?还不是他自己吗?谁让他又想让年大将军服服帖帖地替他效忠卖命,又想要佳人在手真心相伴,鱼与熊掌希冀得兼,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既然舍弃了鱼而得到了熊掌,就要有承受这个代价的能力,否则谁都有能力当上帝王,谁都能够成就英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次皇上虽然犯了一个大错,但严格地讲,他也不应该承担百分之百的责任,为什么这么说呢? 一则,在“夫为妻纲、君为臣纲”的伦理制度之下,身为天子、身为夫君自然是享有绝对的权力,决定由谁来承担为国家为家庭做出牺牲的权利,在这一点上,他比冰凝拥有了超然的地位。 二则,就是皇上并不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身为夫君和天子的特权,他也是同样地承受了内心的煎熬,这两个月冰凝的日子不好过,皇上的日子也是一样的不好过,甚至比冰凝更甚。毕竟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是最清楚的那个人,正是因为最清楚内情,所以才会最为痛苦,那是一种身为天子却无法护了自己女人周全的一种回天无力的痛苦,也是一种明明心中充满了爱却要表面上装作冷酷无情的自我折磨,而且这些痛苦和折磨根本无法向旁人倾诉,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发泄的渠道,最终只能是自己憋闷在心中。 三则,他已经率先做出了让步,主动放低了姿态,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起身前来翊坤宫,如此这般作为一个帝王虽然不算什么,但是作为像他这样一个极度看重自己脸面又以江山社稷为第一位的帝王就很不容易了。他能够这么做,不就是因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在努力为改正这个错误而想尽办法吗?不要说皇上,就连高无庸都不敢相信今天的他居然抛下国家大事只为博美人一笑,简直是与昏君无二,所以才会逾越一番,提出怡亲王和张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然而即使承受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他仍是义无返顾地来到她的身边,从改正错误的决心和勇气上来讲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对皇上的认知,而这个认知却是冰凝不知道的。 儿女情长不只是他人生的全部,他还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事需要去处理去关注,原本爱情应该成为替他分忧解难的一份力量,在他繁忙的公务之余平添红袖添香的柔情蜜意,然而现实却是演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本该锦上添花的爱情反而成为一股牵扯他时间与精力的力量,令他心力交悴、苦不堪言。 不过虽然皇上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为自己开脱,但毕竟做出借冰凝这把刀杀一杀年大将军锐气的那个人是他,时过境迁舍不下脸来主动向她承认错误的那个人也是他,他才是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最重要最直接的责任人,冰凝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然而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都会认为女人的牺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不要说像他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帝王了。因此当他听到冰凝那毫无半点情绪、中规中矩的回话,皇上的心中只觉得是寒凉一片,也难怪,本是怀揣一颗热热乎乎的心,又是急巴巴地主动跑了过来,还找了一个生病前来探望的理由,这可是一个令两个人都不会有失颜面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给台阶都不下,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跟他一宁到底,连个笑脸都舍不得给,他堂堂一朝天子,何尝要自讨苦吃,自寻气恼? “好,好,好样的!朕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种口是心非到了这种程度的女人!既然你没有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朕,那为什么生了病既不看太医也不差人禀报?你这不是要跟朕划清界限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两个月没来你的宫里吗?就这么跟朕耍小性子?你不知道朕为了西北平叛之事已经忙得手脚并用了吗?可你倒好,不说替朕分忧解难,反正不明整理,跟朕闹脾气,你这不是持宠而骄还是什么?女人的本分你全都忘记了?还是说朕太过宠着你,让你分不清天高地厚,无法无天了?” 皇上实在是被冰凝气昏了头,原本他确实是怀揣着一颗诚心诚意的心前来与冰凝和好如初,想着凭自己这颗真心再加上说几句好听的哄一哄,虽然这个女人很是倔强,但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就是再气再恨终究还是舍不得他难过吧。 然而皇上的如意算盘还是落了空,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这番好心好意换来的结果是什么?完全是冰凝的不知好歹!不但冷若冰霜,还拒他千里之外。皇上原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更是不会哄女人开心,一气一恼一急之下,一大堆的伤人之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伤了冰凝也伤了他自己。 他何尝不想两个人早早和好、恩爱如初?结果越是想要和好,就越是不会说好话也不会说软话,相反那些脱口而出的话语就像是一枚枚的利箭,不经大脑就嗖嗖嗖地射出,将两个人全都伤得体无完肤。 皇上空有一番好心却是办砸了事情,更是令整个局面搅得乱上加乱,再看看冰凝呢?从头至尾她都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和牺牲品,而且从头至尾都是被他蒙在鼓里,独自品味备受冷落与嘲讽的煎熬,现在还没有弄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大驾光临之际又凭白无故地遭受他这一番加枪带棒的责备,令冰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今天过来找她的目的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冰凝当然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能有什么罪过,不过依照皇上刚刚那番话表达出来的意思,无非就是在他冷落她的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没有“厚颜无耻”地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罢了。他可以毫无理由地冷落她,但她不能顺水推舟还他以颜色,而是要抛下所有的自尊与脸面,“恬不知耻”地继续讨好他,恳求他回心转意,可怜可怜她这个一心一意待他的女人,不要抛下她不管。 第2838章 计谋失败 冰凝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完全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若是换作其它的事情,冰凝只当他是一个大男人,她一个小女人不与他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罢了。然而这件事情并不是小事情,是事关她脸面与尊严,绝不能够有半点让步的原则问题。想她好歹也是一个堂堂的贵妃娘娘,皇上都已经当众打了她的脸了,还两个多月都不理不睬,而她不但要默默忍受一切,还需要继续对他死缠烂打,整日里做这些千人唾万人骂的狐媚之事,只要是想一想冰凝都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因此面对皇上的无端指责,冰凝早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脸色难看至极,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针锋相对、毫不留情。 “臣妾多谢万岁爷往日的恩典,也多谢您今日的教诲指正,臣妾从今往后定是不会持宠而骄,无法无天。” 皇上简直是要被冰凝给气疯了,他都已经语无伦次、出口伤人了,冰凝居然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平心静气地在跟他说什么“从今往后定是不会持宠而骄、无法无天”。他哪里是要她表这个态,他只是想让她说句软话、低个头罢了。毕竟他已经主动找了一个台阶,抛下国家大事巴巴地过来哄她,关心她的病情,皇上在给自己台阶的同时,也给了冰凝一个台阶,两人就着这个台阶一起下去不就万事大吉了吗?可是冰凝简直是要气死人不偿命,不但不顺着台阶往下走,反而噔噔噔地又往高处跑,拉都拉不回来!真是士别三日需刮目相看,别的本事没长,气人的本事却是越来越大了! 被冰凝这个波澜不惊的回复气得差点儿吐了血的皇上当即是恨不能上前一把敲开她的小脑袋瓜儿,看看那里面是不是一堆糊涂浆子,又恨不能是直接剖开她的胸膛,看看那里还有没有一颗心,否则怎么能够说出这么些像小刀子的话,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做到如此程度,已经大大地超出了他的底线,而且可以说已经达到了他可以忍受的极限。冰凝是要脸面之人,他更是如此,而且他的脸面绝对是要比冰凝更尊贵,既然她不稀罕他的恩典,他也不可能再做更低三下四的事情去乞求她的原谅,冰凝是有原则的人,他更是有原则之人,女人再是爱她到骨子里,可是比起自己的脸面来,还是要差上一大截。 “好,既然你跟朕保证了,朕就权且相信你一回,相信你以后能够守住自己的本分,不会持宠而骄。噢,对了,以后你也没有什么宠了,想骄也没有能够骄得起来的本事了。” 皇上一贯嘴巴不饶人,这一次真的是被冰凝气得吐了血,才会情绪失控之下说出这么狠毒的话来。他的意思简直是再明确不过了,冰凝你不要忘记了,只有朕给了你宠,你真正持有了宠才能有了骄的资本,将来朕再也不会宠着你一星半点了,连宠都没有的女人,朕到是要看看你还怎么一个骄傲法儿! 不管皇上前面那一套“一辈子不理朕”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之类的,总归都是一时冲动之下的气话,冰凝这么聪明之人,虽然心中因为委屈而矫情一些,但也还是能够分得清楚。但是皇上这番“想骄也没有骄的本事”就不能完全算是气话了,明显带有了羞辱的成分,也明显对她的严正警告。 冰凝对皇上冷言冷语当然是因为心中太过委屈,而且即使这般委屈,即便是做好了与他就此分手的决心,她也没有多么的怨恨他,毕竟从前他对她的所有感情都真心真意,她也不想两个人变成一对怨偶,好合好散,在彼此的心目中留下最好的记忆,足矣。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冰凝想要好合好散,皇上却根本不按照她的思路行事,两个人吵吵加拌抖嘴也就算了,现在竟然上升到要承受他的羞辱的程度,这是冰凝万万不能接受的。这两个多月以来,她所承受的羞辱已经足够多了,不但众姐妹们暗地里嘲笑她,就连奴才们也是看人下菜碟,不说落井下石,也是背地里嚼了她不知道多少的舌根。她已经忍了这么久,这么多,今天还要受到他当面的羞辱,冰凝这么要脸面的人怎么可能还忍得了?士可杀,不可辱。 “回万岁爷,臣妾有自知之明,无需您这般掰开揉碎地答疑解惑。” “你!你还真是能耐了!哼,你看得明白,可惜朕担心你做不明白!今日提点与你,就是要断了你的非分之想!” “回万岁爷,臣妾从来不会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此心日月可鉴。” 皇上与冰凝两个人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想像了,都是太过看重脸面之人,也都是吃软不吃硬之人,这个时候无论是皇上还是冰凝,只要是有一个人率先说了软话,局面定是一下子就能够扭转开来,然而他们全都知道这个道理却是谁都舍不下脸来去做,于是局面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翊坤宫发生的这一切全都一字不差地传到了雅思琦的耳朵里,早在她布下这条后路的时候,为了第一时间掌握这里发生的情况,自然是对自己的心腹奴才下了死命令。因此当皇上与冰凝吵得不可开交之际,雅思琦一早就得了消息,当即是又气又急。 哎哟喂我的天仙妹妹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就不能顺着万岁爷的心意呢?这都两个多月不见万岁爷一面了,处罚还没有受够是怎么着?还不知道收敛收敛你那小脾气呐!你不稀罕万岁爷,不怕得罪万岁爷,可姐姐我还想好好过日子呢,还指望着你出把子力气,能够把姐姐一并拉出苦海呢!哪里料到你竟是这般的没有用处,简直是枉了姐姐的这番苦心!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事情根本没有向着自己预计的方向发展,甚至演变成了对自己最不利的局面,当即是急得团团转也想不出个对策来。就这样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吗?雅思琦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愿赌服输呢,不过一边在绞尽脑汁地寻找对策之时,她也是越想越觉得蹊跷。 虽然她一直都很清楚冰凝的脾气倔强得厉害,但那是因为此前她不曾品尝到爱情滋味的缘故,雅思琦相信,爱情对于女人而言就是一剂毒药,一旦尝过爱情甜蜜滋味的女人哪一个肯轻易放弃眼前的唾手可得的幸福呢?就算冰凝的性情从来都是异于常人,但是她与皇上恩恩爱爱的种种,与任何一个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是没有两样。对于这一点,冰凝从来没有伪装过,而雅思琦更是暗地里仔仔细细地观察过,所以才会如此笃定。 另外,冰凝从前跟皇上也没有少耍过小性子,但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上,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江山社稷的责任,冰凝一直都是以小女人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会哭、会笑、会闹、会吃醋。但是冰凝从来都是知书达礼之人,因此自从皇上继承大统之后,冰凝将她的小性子已经尽数收敛起来,一直都是识大体顾大局,担得起母仪天下的重任,否则皇上也不可能定了她贵妃的品级。但是这一次,雅思琦又是看不明白这个天仙妹妹了,现在连淑清都知道收敛起骄横跋扈的性子,安安稳稳守在后宫,为的就是不给皇上添乱拖后腿,可是再看看现在的冰凝呢?以往那么通情达礼之人现如今怎么连淑清的觉悟都没有? 就像冰凝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皇上这一回跟她玩的这套打一棒子再给两个甜枣到底意欲何为一样,雅思琦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冰凝怎么就突然间变得如此不懂礼数,不懂规矩,不但惹恼了皇上,连与她定下的攻守同盟也全都忘记在了脑后头,如此性情大变的天仙妹妹简直是要让雅思琦一时间愁白了头。 想不明白冰凝出尔反尔的原因,也想不出一条行之有效的对策,而时间又是那么的紧迫,根据心腹的密报,皇上早就被贵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眼看着就要愤而离去了,此时此刻雅思琦真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只求一个摆脱困境的法子,否则若是足足实实地受了三天禁足的处罚,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就在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愁莫展之际,突然间雅思琦的大脑仿若电光火石般灵光一现:天仙妹妹如此反常的表现,难不成是因为她这个皇后被皇上下令禁足三天的缘故?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她的头脑之中,连雅思琦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以她对冰凝的了解程度,好像天仙妹妹不是这种人,可是在现在这个紧急关头,有病乱投医的雅思琦也顾不得再深思熟虑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死马当作活马医,或许还能够让自己杀出重围。 第2839章 统驭六宫 大清帝国的皇后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名号而已,只是母仪天下的一个象征,绝不像其它朝代的皇后那样享有实实在在的皇后大权,比如唐朝的皇后,长孙皇后还有向皇帝进言劝谏的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些大大小小的权利,比如说出席或者主持重大典仪,比如理论上可以处置皇宫所有人员,包括妃嫔,等等。另外理论上来讲,皇上也不能干预皇后对后宫的治理,即所谓“统驭六宫”。 现在关键的问题不是皇后有多大的权利,而是皇上已经给她雅思琦下达了禁足三天的处罚,也就是说在这三天之中她要老老实实地呆在长春宫中,闭门思过、自我反省,即使遇有重大典礼也不能出席或是主持,即使后宫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由她来处置。 当皇后不能行驶权力的时候,总归是不能后宫群凤无首,陷入一团糟,于是本身兼有副后名号的皇贵妃在皇后缺位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可以代行皇后的职责。 看看现如今皇上的后宫,还没有一位皇贵妃娘娘,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怎么办?不用着急,这不是还有一位贵妃娘娘吗?贵妃虽然不是名正言顺的副后,但是在皇后和皇贵妃都缺位的情况下,自然是由品级最高的贵妃来暂时“统驭六宫”。 由此雅思琦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天仙妹妹宁可不与皇上重修旧好也要跟皇上闹翻了呢,原来她是在觊觎这个“统驭六宫”呢!虽然说只有三天的时间,但是可不要小看了这三天,也不要小看了冰凝的能耐。雅思琦完全相信,以天仙妹妹的本事和能耐,她既有能力和皇上闹翻,也有能力与皇上重修旧好,因为她知道,皇上对这个贵妃娘娘实在是一丁点儿的免疫力都没有。这可不是雅思琦的武断猜忌,而是经年累月的观察得出的结论,特别是皇上刚刚抛下国家大事和朝中重臣,急急忙忙第一时间赶往翊坤宫,更是最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让冰凝执掌三天后宫,以她的能力定是不在话下,不但把三宫六院管理得井井有条,还能俘获不知道多少人的人心呢。想当初还在潜邸的时候,不就是借着雅思琦生病之际与惜月共掌了一段时间的府务,然而借着那段时间的锋芒毕露,成功地让皇上重新认识了冰凝,也成功地让皇上开始醉心于她吗?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雅思琦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上一次她还仅仅只是一个王府的嫡福晋,现在她可是堂堂大清朝的皇后,这若是因为有了冰凝的珠玉在前,让众人重新见识了贵妃娘娘的能耐,又因为她这个皇后的失职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令皇上起了废掉她的心思,那可是要让她肠子都悔青了。 雅思琦这个时候真是悔不当初,早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却偏偏被冰凝这个异数搅了她的局,还连累她身陷永世不得翻身的险境,这个天仙妹妹果真是厉害得狠! 想到这里,雅思琦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开始她也是有些觉得自己是多心了,天仙妹妹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哪里是这般阴险狡诈的小人呢!可是这一路想下来,她又实在是找不出来为什么布得好好的局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除了天仙妹妹心怀不轨之外,真的是没有任何能够解释得通的道理了。 “想明白”了自己身处的险境,雅思琦哪里肯在这个局面中认输呢?可是不认输又能怎么办?眼看着皇上已经被冰凝气得即刻就要拂袖而走了,而她这个皇后也快要保不住了,老天爷这是有亡她之心吗? 不行,不行,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罢手,绝对不能认输。想到这里,她立即将红莲喊到跟前,面授一番机宜。时间紧迫,雅思琦三下两下就吩咐完毕,红莲也是频频点头之后迅速退下。 事到如今,雅思琦再也没有当初前往翊坤宫与冰凝订立攻守同盟时候的信心那么坚定了,那个时候她可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连半点输的可能性都没有想过,毕竟不管是皇上还是冰凝,她都太过了解。或许她正是因为太过自信才会输得这么惨,也正是这场输得惨烈的战局令她再也不敢相信,即将开始的背水一战她还有赢的希望吗? 长春宫中禁足的雅思琦心如撞鹿般忐忑不安、心神不宁,再回过头来看看说翊坤宫这边,皇上被冰凝这个“此心日月可鉴”气得恨不能即刻上前剖开她的心,看一看是不是用冰块做的!见她如此顽冥不化,简直是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要又臭又硬,既是舍不下脸面也是心灰意冷,皇上最终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朕就算是有天大的过错,但今日也算是诚心诚意,你看不到朕的这颗心也罢,但也无需对朕这般极尽讥讽嘲弄之能事。罢了,罢了,这些都过去了,朕就不提了,不提了,你呢,好好养病吧,不管跟朕有多大的仇,总归不能跟自个儿的身子结仇吧,生朕气,顶多心情不好,跟自己的身子置气,到了受罪的还是自己,你,就好自为之吧,也不枉朕疼爱你这一遭。” 一番话说下来,皇上也是动了真情,话语中明显地带了哽咽,眼圈也微微地有些发红。 如果说前面因为自尊与脸面问题跟皇上较劲,现在听到他这番发自肺腑之言,冰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其实冰凝何尝不希望与皇上和好如初呢?只是她受不了他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伎俩,他对她付出的是真心,她对他付出的难道说就是假意吗? 冰凝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她每一次沉溺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下交付出去的自己的这颗真心,还不待品尝出来爱情的美妙滋味,就又毫无缘由地突然间被他无情地夺走,不但夺走她的这颗真心,还要用最恶毒的语言来中伤它、羞辱它。那些决绝的恶毒的话,锋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地狠狠地切割着她的这颗心,伤了痊愈,痊愈了又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看不到未来。 此时,冰凝这颗伴随他走过十几年青春岁月的心,人未老心已伤,残缺破烂成了现在这般千疮百孔的模样。因为曾经付出了所有的真心,所以才会害怕受伤,因为曾经受伤,所以才会失去所有的自信,令她难以判定他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为了让自己不再遭受无端的羞辱与伤害,她唯有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当作是假话,只有不去相信,才能保全自己即使失去了所有,但至少还能保留一份骄傲与尊严。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冰凝没有一天不在思考,只不过思考的内容并不是查究自己因为什么而失宠,而是没有一天不痛恨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这世上最冷酷、最无情、最可恶之人,她却还要心甘情愿地受他蛊惑,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骗,再被他的恶言冷语所中伤。冰凝万分痛情自己,为什么每一次的自己都是好了伤疤忘记了痛,每一次她独自舔舐伤口、独自疗伤,好不容易走出感情的泥潭之后,只要他向她敞开怀抱,只要他说一句对不起,有的时候甚至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立即忘记了此前他曾经施加在她身上的伤痛种种,立即如飞蛾扑火般地投入他的怀抱,原谅了他犯下的所有的错。明明知道他就是一杯毒酒,她却是宁一饮而尽也是甘之如饴,他是她的毒,他也是她的解药。 可是即便如此,她为什么还是不能够做到百毒不侵呢?为什么他再一次地伤害她,她还知道疼,还知道痛呢?只是因为她还残留最后一丝知羞知耻之心。从前她所受到的种种屈辱,因为她不过是一个亲王的侧福晋,无论怎样广为流传也仅仅是局限是于王府内部,最多也只是京城上流社会贵族之间的笑谈;而此番她所受到的屈辱,却是因为她的身份变成了贵妃娘娘而成为昭告天下的史实,被永久地载入史册,不但现世的人们可以恣意地嘲笑她,就是后世之人也可以无休无止地讥讽她,成为她永生永世都抹不去的人生污点。 任何人遭受如此深重打击都不可能轻轻松松地笑颜以对,更不要说视脸面如生命的冰凝了,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是皇上一句或是两句话就能够哄劝好的呢? 再看看皇上呢,不但没有好言好语地哄劝和安慰身心备受伤害的冰凝,反而因为她的疏离与冷漠而自己备感委屈,认为自己主动前来翊坤宫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冰凝应该感恩戴德、受宠若惊才对,怎么能够是眼前这般的几句不合就极尽冷嘲热讽甚至是羞辱之能事,如此这般,怎么可能两个人重修旧好?完全是情况越弄越糟,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第2840章 六十阿哥 皇上率先说了软话,虽然没有向她赔礼道歉,仅仅只是顾左右而言它地劝慰她注意身份,但至少已经不是一开始那般理直气壮地责备她了。冰凝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之人,他若是再继续跟她态度强硬下去,冰凝自然也是有足够的鱼死网破的决心和勇气,但他若是态度缓和下来,冰凝当然也是不会得理不饶人,抛开别的不谈,首先就是君臣身份有别,她再是有天大的理由也总还是要给他这个台阶。 “多谢万岁爷惦念,臣妾定当遵照您的吩咐,注意爱惜身子就是。” “你?” 皇上本以为冰凝听了他的软话,多多少少会回心转意,就算不是对他立即笑逐颜开,但至少也应该微微颔首,可是皇上竟然连半丝暖意都没有收到。虽然她的回话很是中规中矩,让他挑不出半点错处来,但是这其中透露出来的满满的疏离之感,除了冷还是冷,令他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几乎喘不上气来。 此时此刻面对冰凝的油盐不进,皇上简直就是骑虎难下。他已经放低姿态主动前来又平心静气地叮嘱她注意身体,身为天子,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非常不容易了,可是冰凝的一个心止如水却令他的心冷得不能再冷,他将姿态已经放到了最低,不可能比现在更低,他还能怎么做?总不能低声下气地去乞求她的回心转意吧,不要说他是一代天子,就凭他是一个大男人,也断是做不出这等没脸没皮之事,因此现在的皇上除了直接回养心殿以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能够保全了自己的颜面。 平心而论,皇上今天过来根本就不是想跟冰凝吵架的,相反,他是抱着两个重修旧好的目的,结果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完完全全地颠覆了他此前对于这趟翊坤宫之行的所有预期和判断。 此时此刻,就算是皇上本心并不想回去,然而现实情形却是逼迫得他不得不打道回府,否则继续留下来只能是令他的处境更加地难堪,更加助长了冰凝的气焰灭掉自己的威严。 “好,既然如此,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说完皇上起身就走,连冰凝行礼都等不及就大踏步地朝房门口走去,结果才走到屋子中央,就听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不待他多想,就听一道响亮的通禀之声响起来。 “启禀万岁爷,六十阿哥求见。” 六十阿哥是谁?不是别人,正是皇八子福惠,由于生于康熙六十年,为向先皇诚表孝心,皇上特意将当时未满周岁尚不能序齿的福惠称之为六十阿哥,此番继承大统之后也只是在极为正式的官方文件上才称之为皇八子,平时仍是沿用惯常的六十阿哥的称谓。 门外的是福惠阿哥?皇上实在是没有想到福惠阿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毕竟此时并不是请安时间。不过因为皇上此番是“微服私访”,因此福惠阿哥不知道他此时就在房内贸然前来找冰凝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虽然小阿哥的这个不请自来可以得到皇上的充分原谅,然而就算是皇上多么的喜欢福惠,多么的想与小阿哥共享天伦之乐,然而刚刚与冰凝闹翻、愤然离去,他实在是没有心情面对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福惠阿哥。 就在皇上犹豫是否同意进见的功夫,福惠阿哥已经替他的皇阿玛做出了选择,于是皇上的眼前突然一亮,性子活泼、虎头虎脑的小阿哥自己就挑帘进了房里,随着门帘掀动而直射进来的阳光实在是太过强烈,刺得皇上的眼睛直觉得痛,一时间忘记了福惠阿哥的贸然进屋。 按理来讲,就算是半岁的小阿哥都不能没有规矩,更何况已经是两岁多的福惠阿哥了。坏了规矩怎么办?当然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小主子年龄小不懂事,也要受罚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可是小阿哥还不懂事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不是太过苛责太不尽人情了? 非也。小主子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但是伺候小主子的那些奴才们也是年龄小也是不懂事吗?皇宫中从来都是讲规矩的地方,不能因为年龄太小、身份尊贵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过小主子不懂事坏了规矩,虽然不能借口年龄小而逃脱惩罚,但是这些惩罚也不会直接落到小主子的身上,而是由伺候他们的那些奴才们代为受过。虽然有些苛刻,但是从道理上来讲也是说得通的,奴才们的职责就是伺候、看护好小主子,不懂事的小主子坏了规矩当然是因为奴才们的失职所造成的,因此这个责任自然是要由奴才们来承担,否则岂不是所有的奴才都可以寻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来逃脱责任,甚至教唆、唆使小主子犯错呢?那样的话,岂不是天下大乱,没了王法吗? 然而说一千道一万,规矩都是人定下来的,也是由人来执行的,而只要是涉及到“人”,总是会有例外情况的发生,毕竟“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再是铁面无私之人也他网开一面的例外,而福惠阿哥就是皇上的一个例外。 皇上一直自诩是极有原则极讲规矩极重公平之人,然而每当事情发生在福惠阿哥身上之后,他的这些原则、规矩、公平等等全都无影无踪了,虽然事后他也觉得这般行事非常不妥,也告诫自己下不为例,但是下一次的时候,他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就好比现在,没有他的许可,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哪一个胆敢擅自闯入?可是福惠阿哥不但未经他的许可就挑帘进了房里,而且还没事儿人似的立即向他有板有眼地行礼请安。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福惠阿哥的到来给皇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今天是一门心意前来与冰凝和谈,并没有见福惠阿哥的打算,而且他们两个人已经闹翻了脸,翊坤宫他是不想再多呆半秒种,哪里料到却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弄得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福惠阿哥之所以能够成为了一个例外,完全是因为皇上下意识地放纵和纵容的结果。不管是服侍主子的奴才还是朝中为官的群臣,全都是吃伺候人这碗饭的,察言观色是最起码的本事,皇上对谁另眼相待,众人只需稍加留意就能够立即看出端倪。皇上自以为自己已经是一碗水端平了,对所有人都是极其公平,但是他对福惠阿哥的偏爱完全是在不经意间就暴露无疑。 别的不说,就说给皇子请师傅吧。皇上极其重视皇子的教育,才刚刚登基一个多月,在内忧外患、立足未稳的严峻局面之机,即使面临着政敌尚未肃清、政权更迭、百瑞待兴的时刻,皇上仍是腾出很大一部分时间和精力专注于为皇子选定师傅,朱轼、张廷玉、徐元梦、嵇曾筠这四位品德出众、才学渊博的臣子荣膺皇子之师,并于雍正元年元月举行了极为正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隆重的拜师礼。 此此参加拜师礼礼的有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元寿)、五阿哥弘昼(天申),还有就是才刚刚不到两岁半年纪的八阿哥福惠(彼时仍未获取正式大名)。由于这些皇子中的其中一位将来会成为下一任帝王,因此这些师傅就是未来的帝王之师,皇上当然是重视得不能再重视了,不但一口气选择了四位帝师,还举办了其为隆重的拜师礼,朝中重臣多达几十人出席了这场盛会并有幸亲眼目睹和亲自见证了这个未来帝王最为重要的人生时刻。 当时尚不满两岁半的福惠阿哥还在呀呀学语阶段,也是性子最为顽皮的阶段,窜上窜下、登低爬高,无所不能,上一次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将皇上送冰凝的那只梅瓶失手打碎,那可是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极具纪念意义的一只梅瓶,害得冰凝不但被碎片划伤手臂,更是因为痛失梅瓶而伤心难过了好半天。就是这样性子极为活泼的福惠阿哥,此时连大名都还没有正式取得,却是如此严肃的时刻,皇上竟然要让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故事的两岁玩童参加这么隆重的拜师礼,可想而知福惠阿哥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地位。 对于这一场拜师礼的重要意义所有人全都是心知肚明,因为这是未来帝王在行拜师礼,所以皇上才会如此重视,而两岁多的福惠阿哥也能够赫然在列,令那些最擅察颜观色、揣摩圣意的人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福惠阿哥必定也是未来帝王的重要人选之一,否则皇上完全可以待福惠五岁开始学业的时候再正式拜师。毕竟现在福惠即使是参加了拜师礼也不可能像另外三位阿哥那们正式开始从师学习,因此这一次的拜师完全是形式意义大于实质内容,但也正是这个形式意义令皇上对福惠阿哥的格外偏爱昭示于天下,也从另一个方面充分印证了众人对正大光明匾牌后面那个名字的猜测。 第2841章 天降奇兵 如果说拜师礼让世人第一次充分体会到了福惠阿哥的与众不同,那么随后皇上的种种举动更加向世人彰显了他对这位八阿哥的格外偏爱与看重。 史载:雍正元年正月十九日,赐三阿哥:紫檀木雕刻笔筒一个,内笔四枝;宜兴珐琅盒绿石砚一方,玻璃水盛一件,玛瑙石镇纸一件,玛瑙石笔架一件,黑红墨二锭。四阿哥:葫芦笔筒一个,内笔四枝;锦盒绿石砚一方,玻璃水盛一件,玛瑙石镇纸一件,玛瑙石笔架一件,黑红墨二锭。五阿哥:葫芦笔筒一个,内笔四枝;宜兴珐琅盒绿石砚一方,玻璃水盛一件,玛瑙笔架一件,玛瑙镇纸一件,黑红墨二锭。六十阿哥:紫檀木笔筒一个,内笔四枝;彩漆盒绿石砚一件,玻璃水盛一件,玛瑙笔架一件,玛瑙镇纸一件,黑红墨二锭。 啰里啰嗦、引经据典地讲了这么一大堆,无非是要说明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才两岁半,连笔都不会握,字也不认得一个的福惠阿哥居然得到的赏赐与三位成年兄长相比竟是分毫不差,而皇上此举无非就是不想让福惠阿哥落在兄长之后,哪怕是一点点的赏赐之物。 其实拜师礼和接受皇上文房四宝赏赐并不是令众人大跌眼镜的偏爱之举,关于拜师之事,皇上更是亲自下发上谕:“徐元梦、朱轼、张廷玉、嵇曾筠等照常在各衙门办事,遇有暇时,或一日一次或隔一日一次入内廷,教三个小阿哥读书。将伊等即授为阿哥师傅。” 引用的皇上的这道上谕又想说明什么问题呢?关键在于细节。既然皇上在上谕中特意点明了是三个“小”阿哥,而年将二十岁的三阿哥弘时委实不能够称之为“小”阿哥,因此只有四、五、六十这三位阿哥可以位列“小”阿哥之列。笔都握不住的福惠阿哥已经与元寿和天申两位兄长同起同坐一并读书,打破了皇子在上书房读书的最小年龄纪录,谁还敢认为小小的六十阿哥福惠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奶娃娃? 如果说皇上的上述行为已经令世人极其强烈地感觉到了六十阿哥的存在,那么后来皇上待福惠阿哥的与众不同还有更加出格的地方,其中雍正二年命怡亲王带着年仅三岁的福惠阿哥前去木兰狩猎就极为不同寻常。要知道这个时候福惠阿哥才三岁(虚岁四岁),三岁的娃娃连弓箭都拉不开,马也骑不了,可是皇上仍然要求怡亲王带上小阿哥,为什么呢? 满人是尚武的民族,而皇上当然清楚自己的短处是什么,那就是武力不够高强,让一个武力不甚高强的父亲扮演儿子成长中极其重要的彰显力量的角色委实有些强人所难。此外现在又是在孝期,又是要忙于国事,皇上实在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时间来亲自培养一个文武双全的未来国君,怎么办呢?幸好还有万能的怡亲王!不但文武双全,而且忠心可靠,还是小阿哥的亲叔叔,交到怡亲王的手上,皇上当然是十二万分的放心。 不到两岁行师徒之礼确定了师徒名分,三岁就随叔辈出行狩猎,更不用细数平日皇上待福惠阿哥的点点滴滴都无不向世人发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就是“朕待六十阿哥绝非寻常”。 世人的眼睛是雪亮的,而皇后娘娘的心思也是通透的,世人都能够看透的东西她更是不在话下,福惠阿哥则是未来帝王的有力竞争者已经是不言而喻的事实,否则皇上怎么可能这么不遗余力地大力栽培呢?毕竟福惠的前面还有几位兄长,皇上对那几位年长阿哥的栽培力度绝对是不能与六十阿哥同日而语,就算是雅思琦所生的嫡长子弘晖也没有两岁拜师、三岁塞外狩猎的超常规待遇。 如果说冰凝作为皇上的红颜知己意味着儿女情长,福惠作为储君人选之一意味着江山社稷,而皇上从来都是视江山社稷为第一位,视爱情为最后一位,那么冰凝与福惠在皇上的心中孰轻孰重,高低立见。 说到这里就不难看出,福惠阿哥的到来不是一个偶然现象,而是作为被逼到绝境的雅思琦背水一战中的最后一枚利器,前来发挥他的最大功效。 雅思琦虽然贵为皇后,但是后宫女人不得干政的祖训让她无法从国家大事、群臣百官方面入手,而作为红颜知己和真心爱人的天仙妹妹不按常理出牌,出师不利、沉戟折沙,将她满打满算的一盘好棋下得不堪入目、险象环生。怎么办呢?背水一战的雅思琦唯有将心思动到福惠阿哥的头上。 幸好翊坤宫不只有一个天仙妹妹,还有一个六十阿哥,不管是江山社稷还是红颜美人都出自这一个宫中,令雅思琦的绝地反击总算是不那么艰难,如果连福惠阿哥都搞不定皇上,雅思琦也就完完全全地认命了。这是天要亡她,是命中注定,既然人要对老天爷心存敬畏之心,切不可违逆老天爷的意思,那么她也就不再存任何痴心妄想,也不再做任何垂死挣扎了。 这一次皇后娘娘能否逃得过老天爷的惩罚呢?那就要看福惠阿哥的本事了。 皇上对这个最为看重的六十阿哥确实是天生就没有任何的免疫力,尽管他刚刚和冰凝怄了一肚子的气,尽管他在听到“六十阿哥求见”的禀报时还在犹豫是否同意,然而当他看到福惠阿哥带着一抹强烈的阳光出现在他的眼前,看到那个活泼可爱又聪明伶俐的小阿哥带给他所有的青春、活力与希望的时候,皇上的大脑就立即停止了一切思维能力,只在这一瞬间就没有了半点主张。 “起来吧,到朕的跟前来。” 此时皇上已经离开了主位正在屋子中央,但是福惠阿哥的到来令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然后就没有半点犹豫地重新坐回到主位上。皇上的这一连串的举动都是在福惠行礼请安之际,因此小阿哥当然不知道他的皇阿玛已经重新落座,以为还是他刚刚进屋站立在屋子中央的模样,骤然听到此番吩咐极为诧异,不知道自己到了父皇面前该如何行事,结果行礼完毕之后抬起头来见到的情形竟然是他的皇阿玛已经正襟危坐了,当即心中大喜,三步两步跑到皇上面前,承欢膝下。 皇上虽然极其喜爱福惠,但他不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特别是弘时阿哥的经验教训更是令他心有余悸动,而元寿和天申与他不甚亲近,每每父子相见犹如老鼠见猫一般的情景也是令他既尴尬又后悔,不想同样的悲剧再发生在福惠的身上,也是因为实在是发自内心地爱极了这个小阿哥,所以皇上才会在六十阿哥的身上寄予了更多的望子成龙的希望,才会格外地严格要求他,倾尽全力悉心栽培他,就是想要他既能够继承了自己的衣钵,又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是因为福惠的身上寄托了皇上太多的希冀,以致于背负上了皇上施加的太多的压力,因此对于小阿哥这个时候前来冰凝的房里产生了巨大的疑问。 “今天四位师傅都没有进宫教授课业吗?” 皇上之所以一口气指定了四位大清帝国学问顶尖的人担当皇子阿哥的师傅,就是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忙了,担心一位师傅忙不过来。要知道这四位大人在现如今的大清帝国可谓是最有学识最顶尖的人才,而且品德高尚、忠心耿耿之人。如此德才兼备之人,皇上当然是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如果仅仅是担任皇子之师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屈才了,因此这四位师傅首先是担任了要职,是朝中重臣,其次才是皇家师傅。这也是皇上曾经在上谕中特意指明的一点:遇有暇时,或一日一次或隔一日一次入内廷,教三个小阿哥读书。 正是如此,皇上才有些奇怪,不知道福惠阿哥怎么会这么清闲,大上午的时间竟然不用读书而是来找他的额娘,若是一个师傅忙于公务,难不成四个师傅都忙于公务?还是说福惠阿哥偷懒呢? 皇上确实是冤枉小阿哥,今天确实是四个师傅没有一个能够腾出闲暇时间。毕竟这四位师傅都是朝中重臣,公务实在太过繁忙,他们实际上只是挂名师傅,其精神上的作用要远大于实际教书功效。 对于这个情况,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由于元寿和天申阿哥正是读书的年纪,因此皇上单独给他们请了专职的师傅,不久蔡世远受人举荐经皇上考核正式开始为两位皇子授课;而弘时阿哥虽然已经成年,但是皇上仍是没有放松他的教育问题,于是特别下旨令王懋竑在三阿哥书房行走,也即实质成为弘时阿哥的师傅,这样的话,在那四位大人没有时间的情况下,几位皇子不至于没有书念。于是在平时的日子里,就变成了元寿天申阿哥一同随蔡世远读书,弘时阿哥单独由王懋竑授课。 第2842章 专职师傅 三位年长皇子都有了自己的专职师傅,而六十阿哥因为年龄实在是太小,皇上就是想要给他配备一个专职师傅也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情况。毕竟福惠将来很有继承大统的可能,因此皇上又开始犯起了选择困难症,就像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福惠阿哥起个大名,不知道全天底下哪一个字最能够配得上他的六十阿哥一样,在这件事情上皇上也是搜遍了天下名师大家,仍是觉得左一个配不上帝师的头衔,右一个配不上帝师的名号,于是福惠阿哥的专职师傅问题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的搁置并没有令皇上感觉到丝毫的压力。一来是福惠阿哥确实是年纪太小了,按照皇子五岁入上书房读书的规矩,六十阿哥还有两三年的时间,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这位父亲为儿子精挑细选师傅了;二来不是还有冰凝吗?学识渊博、品行端正、兰心蕙质、眼界宽阔,这么一个十全十美之人给福惠授课完全是绰绰有余,因此即使是没有一个专职师傅来教导,小阿哥的学业也定是不会耽搁下来半点,对于这个问题皇上当然是一万个放心。 而福惠阿哥的现实情况也是完完全全如皇上所规划的那样,当某一位挂名师傅有时间进入内庭给几位皇子一同授业解惑的时候,福惠跟着兄长们一起前去读书、聆听师训,而在挂名师傅们一个都没有时间前来授课的时候,小阿哥就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了。虽然名义上是自由支配,但是因为冰凝十分注重小阿哥的学业,自然是亲自担当起小皇子的启蒙教育,而且她也像每一个望子成龙的父母那样,恨不能让福惠早早成为栋梁之材,因此每日将小阿哥的课业安排得满满的。 其实冰凝并不是这样一个苛责的额娘,毕竟有那么多的人生乐趣,读书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只有将读书当作乐趣才会激发福惠的读书愿望,对于这一点,冰凝还是充分认识到的,因为她也是从这么小的年纪走过来的,深知兴趣是指路明灯,快乐是人生的源泉。然而冰凝虽然有那么多的美好愿望,但是皇上对福惠阿哥表现出来的期盼早已经超出了小阿哥的承受能力,令冰凝也在无形之中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从本心上来讲,冰凝当然不想让天性活泼可爱的福惠过早地背负上人生的重任,从而失去了这个年纪的小娃娃本该拥有的童真和乐趣。要知道她自己从前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从湖广那片山水之间走出来的“野姑娘”,被那一方水土养育面成的她对自由充满了无限的热爱,直到现在她仍是对自己的父亲感激万分,感谢年大人给了她一个用金山银山也买不到的快乐幸福的童年时光。虽然长大一些以后由于面临选秀的压力,担心冰凝太过无拘无束的性子将来嫁到婆家会吃大亏,年家这才不得不屈从于世俗的要求,按照贵族小姐的标准去培养她。而冰凝虽然很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是温室中成长的花朵,哪里能有足够的能力与老天爷抗争呢?最终她不得不认命地去努力去做一个合乎规矩合乎礼仪的大家闺秀。尽管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她的这颗初心永远都不会改变,对自由的向往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正是因为自己的这段成长经历,让冰凝在关于福惠的教育教育上私存了很多自己的主张。当初与皇上发生世子之争的时候,她还能够不管不顾地与皇上讨价还价甚至撒泼耍赖,都是为了向他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那就是要顺其天性、不争名不逐利。而当时他也答应了她的,视福惠的资质情况再做定夺,不宜太早下论断。然而世事难料,当皇上继承大统之后,形势就完全变了。 尽管冰凝不想让自己的六十阿哥争名逐利的初心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但是作为王爷的世子,福惠更多的是坐享名利,而成为储君则不仅仅是享受名利,更多的是身上背负的江山社稷的重任。在面对福惠阿哥的成长问题上,冰凝第一次陷入了两难境地。既想让他享受到童年的快乐时光,远离权力的纷争,可是她也深知,帝王不仅仅意味着权力,更多的是责任,如果福惠真是几个皇子之中资质能力都是最突出的,难道她还要坚持从前的原则吗? 此时的冰凝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可走,从皇上让两岁多的福惠阿哥参加拜师礼,一同上学堂,文房四宝赏赐之物与其它阿哥没有半点的差别,所有的这一切就像是一道道的沉重枷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冰凝一直都是一个有自我主张的人,因此她很少会妥协。然而正是因为这个不愿妥协,人生的路走得总是磕磕绊绊,终于,为了爱情,她不得不学会了妥协,现在到了六十阿哥的教育问题上,她又再一次面临着必须放弃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的原则的境地。 毕竟世子不同于皇子,如果再用从前她那套顺其自然甚至可以说是放任自流的方式教育六十阿哥,误人子弟事小,误了江山社稷事大,冰凝当然是拎得清孰轻孰重。于是不仅仅是福惠阿哥背负的责任日渐重大,就是她这个当额娘的也顿觉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于是在冰凝的严格督促之下,福惠阿哥的日常作息完全按照皇上规划的那样,或者更确切地说,按照皇上所期望的那样,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执行。在有师傅前来授业解惑的时候,福惠就和三位兄长一起前往上书房,在没有师傅授课的时候就来到自己额娘这里接受私塾小灶,冰凝俨然成了六十阿哥的专职师傅。 这个情况皇上当然非常清楚,也是极为欣慰,毕竟冰凝能够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按照他的所希望的样子去做,而不再整日里跟他扯福惠阿哥的后腿,皇上当然是太知足了。不过由于刚刚跟冰凝闹了别扭,又借着六十阿哥的台阶继续留下来,他自然是要没话找话,既然是没话找话,皇上的问题当然是格外地没有水准。 福惠阿哥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此时听到皇上的问题,以为自己没有认真读书被皇上抓了一个现行,自然是觉得非常委屈。不过六十阿哥实在是个小人精儿,察言观色的本领那是得了皇上的真传,虽然还不到三岁,却是早早就体会到了皇上待他与待其它兄长的态度有很大的不同,大人都会恃宠而骄,更不要说两岁多的小孩子了。因此虽然觉得委屈,但福惠阿哥没有一丁点儿的心慌,相反却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做错而觉得格外理直气壮。 “回皇阿玛,今天师傅们一个都没有功夫来给儿子们授课,所以儿子才来找额娘读书的,只是太凑巧了,皇阿玛您也在这里,实在是太难得了!” 皇上原本就对福惠阿哥喜欢得不得了,此刻听到小阿哥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是觉得好似抹了蜜一般地甜,心情大好之下,立即又追问起来。 “噢,这些日子都跟你额娘读什么书了?” “回皇阿玛,儿子这几天正在学的是《爱莲说》” “《爱莲说》?”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福惠阿哥现在学习的意是这篇文章,从前这篇文章对于他来讲,是成百上千的名篇佳作之一,然而自从那一年他们一家三口在园子里采莲的经历之后,《爱莲说》对于皇上而言意义变得很是不一样了。 当福惠阿哥这个《爱莲说》才刚一出口,就将皇上的思绪瞬间就推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时候冰凝才刚刚二十岁,那时的皇上还躲在园子里做他的闲散王爷韬光养晦,而悠思小格格也是与福惠阿哥同龄,两岁多的小娃娃。直到现在他仍是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知了不停地叫着,他正躲在柳荫之下半读书半思考,可是一贯注意力非常集中的他怎么忽然间就走神了呢?原来远远地走来了一双俏生生的佳人。一个紫衣罗衫,闲庭信步,一个青衣粉褂,捕蜂捉蝶,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他的视野,掀起心头点点涟漪。 那一天的后来又发生的事情有很多,他们一家三口泛舟湖上,他为悠思采摘的莲蓬,小格格向他卖弄的诗书,他向她表露的心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然后就是先皇的幸园、留膳,还有冰凝的借琴和献曲……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的时间,然而《爱莲说》这三个字登时将皇上的思绪全部打乱,那一天发生的种种全都一幕一幕地在皇上的脑海中持续上演,他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怎么会是这么的好,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论大小哪怕是极小的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格外清楚,甚至于那一天冰凝穿的是哪件衣裳,悠思格格与他说话用了什么样的神情他也全都是历历在目。 第2843章 再考爱莲 往事如烟,往事又是如此的不堪,虽然皇上最终失去了悠思格格,可是他们父女之间的所有小故事、所有小秘密,他全都记得。望着眼前的福惠阿哥,也是个头同样大小的娃娃,也是稚气十足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的神态,望着眼前的小阿哥,皇上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六年前的那一幕再度重新上演。 “福惠,《爱莲说》全都学完了吗?” “回阿玛,学得差不多了。” “什么叫学得差不多了?” “就是,就是额娘已经都教完了,可是儿子……” “既然你额娘已经全都教予你了,你就应该是学完了,正好朕还有些功夫,你就背给朕听听吧。” “回阿玛,儿子这就背给您听。水际草木之花,可爱都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背到这里,一直语速轻快的福惠阿哥开始打起磕巴来。 “那个,那个……” 毕竟六十阿哥此时才两岁半,能背下这么一大段已经是实属不易了,不过平日里因为冰凝要求非常严格,福惠也不想在自己阿玛面前丢脸,可是越急越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越急,眨眼之间这张粉嫩小脸就变成一片通红,小脑门上开始密密麻麻地冒起了细碎的小汗珠。 皇上一贯是个苛责之人,若是元寿天申他们背不出书来,心底的火气早就噌噌噌地往外冒了,脸色也是阴郁得吓人,然而万事到了福惠这里全都会成为例外,面对同样没有流畅顺利地背下书来的六十阿哥,皇上此时的心情却变成了满满的心疼,恨不能自己替他背出下面的句子。 不过皇上再是心疼小阿哥,然而到底他还是当惯了严厉的阿玛,一遇到读书的问题总是不自觉地板起面孔来,再者说了,他此刻的身份不仅是阿玛,还是考官,怎么能够徇私舞弊呢?因此皇上不管此时心中有多么的焦急又有多么的心疼,但他始终都是未发一言,静等福惠自己去解脱困境。 然而困境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够解脱得了的呢?一方面福惠的心情实在是太紧张了,皇上再是宠他,再是待他与众不同,但说到底皇上本身并不是如怡亲王那般平易近人,又是帝王之尊,因此六十阿哥对自己的阿玛是又敬又爱又怕;另一方面福惠又太过渴望在皇上的面前有一个完美的表现了,年纪就是再小,福惠阿哥也是明白,自己和三哥、四哥、五哥他们不是同一个额娘,阿哥们的学业不仅仅是给自己挣脸面,也是在给自己的额娘挣脸面。 由于心理负担太重,以致福惠阿哥原本就背是不尽纯熟的课文此时连磕磕绊绊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小脑袋瓜一时短路,忘了个精光。而皇上呢,非但没有半句安慰和鼓励,反而如炬的目光就像芒刺一般直直射向福惠,吓得小阿哥将一切都忘记了,什么课文,什么给额娘挣脸面,统统全都忘光了,只剩下对他皇阿玛的畏惧,原本一开始其乐融融的一对父子此时变成了一对猫和老鼠。 就在皇上急得不行,六十阿哥被吓得不行之际,就听耳畔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予谓菊……” 这道轻柔的声音就像是一道轻风,一下子抚慰了福惠阿哥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也抚慰了皇上那颗焦燥不安的心,就连屋子里刚刚那股紧张尴尬的气氛都即刻疏解开来。有了冰凝的这三个字提示,福惠一下子就像是开了窍似的,后面所有的内容全都一骨脑地想了起来。 “回皇阿玛,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福惠阿哥一口气将余下的课文一字不差,一点磕巴没打,一气呵气全部背了下来。当最后一个字背完的时候,皇上的脸色早就从隐怒未发变成了频频赞许,而六十阿哥的脸色也从一脸畏惧换成了自信满满,父子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最开始其乐融融的状态。 皇上当然知道,这一切功劳都要归之于冰凝,对她的及时出手相助暗暗地存了感激之情,毕竟在刚才的情形之下,虽然他也想帮福惠一把,但他这个又当阿玛又当教官之人实在是不能够做出给小阿哥放水的事情,否则的话他的权威岂不是要荡然无存?而冰凝却不一样了,她担当的既是额娘又是师傅的角色。作为额娘,她从来不会惧怕皇上的威严,作为师傅,她的适时提携也算上多大的罪过,因此于情于理她都是最适合替六十阿哥解困之人。 皇上当然是对冰凝的“放水”表现十分满意,虽然对福惠很是严格,但他也是格外疼爱,看到小阿哥满脸通红急出一脑门子小汗珠的样子,心里当然是无比的煎熬,最终虽然不是福惠自己想起来的,但是对于这个结果也是令皇上非常欣慰,毕竟是才两岁多的小娃娃,能记下这么多实在是不容易。 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冰凝肯于出手相助,这才是令皇上最为心慰的一点,若是放在平时,皇上当然更在意六十阿哥的功课,但是在今天,在两个人刚刚翻了脸,同时做出各走各的阳关道,各走各的独木桥的决定之后,在皇上找不到下来的台阶还要借助福惠阿哥才得以继续留在这里的时候,冰凝适时主动出手,缓解了父子两人之间的紧张。面对这个既有七窍玲珑心,又识大体顾大局的女人,他怎么能够不感激不欣慰呢? 皇上心情登进大好,福惠阿哥当然是不再紧张害怕,自然而然地笑逐颜开起来。不过毕竟还是年纪小,六十阿哥虽然已经会察言观色,但是还不太会仔细分析其中的奥妙,就好比现在,小阿哥看到皇上龙颜大悦,以为是自己刚刚将文章全篇背诵下来的缘故,心中禁不住地暗暗窃喜。 若论察言观色的个中高手,自然是皇上要力拔头筹。看到六十阿哥先是半路卡壳而紧张万分,继而得到提示自信大增,再到后来顺利背诵完毕而暗暗松下一口气,再到现在因为他这个皇阿玛的赞许而欣喜若狂,小阿哥的每一点心理活动都没有逃脱他这双如鹰隼般的眼睛。虽然这是一个小孩子自然而然的心迹流露,不过皇上还是要再好好地提点小阿哥一番,教会他做人的道理。 “福惠,刚刚你背诵文章的时候,可不全都是自己背下来的吧?” “回皇阿玛,儿子刚刚有一点点记不太牢靠了。” “那你后来又怎么记起来的呢?” “回皇阿玛,是额娘帮助儿子想起来的。” “对的。今天阿玛再教你一个道理,那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是一个民间的俗语,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如果你受了他人一滴水的恩惠,最少应当回报人家如涌泉之水那么多才可以,这句话只是打个比方,最主要的是要世人懂得知恩图报,在得到他人恩德的之后,要记得回报他人,你明白了吗?” “回皇阿玛,儿子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呢?” 这一回福惠阿哥被皇上这句话给彻彻底底地搞糊涂了,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受了谁的恩惠,受了什么恩惠,现在又要回报对方什么。望着六十阿哥一脸茫然的模样,皇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刚才他已经开宗明义讲好了,这一次是冰凝帮助福惠成功背全了文章,然后他才讲了这个涌水之恩的俗语,怎么转眼之间小阿哥就只记得了俗语忘记了前面的事例呢?他这么聪明伶俐的六十阿哥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愚钝不开窍了? 面对这个一会儿聪明透顶一会儿稀里糊涂的小阿哥,皇上简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责备舍不得,赞扬也不应该,不理不睬又于心不忍。被两岁多的娃娃折磨得不知所措的皇上心中又急又是气,着急是因为福惠,枉他这么循循善诱、谆谆教诲,竟然是一丁点儿都没能上了他的道儿,而生气则是因为冰凝,刚刚还那么心有灵犀地主动替小阿哥解困,缓解了他们父子间的尴尬局面,然而现在到了需要给他这个夫君解围的时候,怎么就突然间一声不吭变作了一个闷葫芦? 想到这里,皇上好像突然间又明白了什么:怪不得福惠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呢,原来完全是因为有她这个额娘!小阿哥的这个额娘也是这般的聪明起来绝对是天下第一,糊涂起来也是天底下找不出来第二个!果然是什么样的额娘就教出什么样的阿哥,一点儿错都没有! 第2844章 额娘不哭 皇上被冰凝母子气得是七窍生烟,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今天是不是得罪了老天爷,要不怎么总是处处受制、处处受气呢! 急归急,气归气,不管怎样,总是要尽快躲过这个尴尬局面才行,总不能父子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儿地干看着吧。于是实在是没了法子的皇上只好回过头来望向冰凝,目光中又是无奈又是埋怨:看看你教的小阿哥,到底是让朕说什么可好?! 结果不回身去看还好,皇上这个突然间的转头,竟是被映入眼帘的冰凝吓了一大跳。只见她一双眼睛早已经因为蓄满了泪水而红肿成两个小桃子,目光也之中也是充满了神伤,哪里还有刚刚与他针锋相对时的那副冷漠与疏离的模样?这个样子的冰凝真真地是将皇上吓坏了,不知道是因为小阿哥还是因为他的缘故哭得这般伤心,那两只像大桃子似的眼睛刺得他这颗心疼得要命。 皇上与冰凝是一样的人,都是吃软不吃硬。你若是跟他来硬的,皇上能跟你来不要命的,你若是跟他来软的,皇上当即也是会心软得不行。因此皇上从来都不怕与他闹个天翻地覆的冰凝,她敢跟他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他就敢跟她路归路、桥归桥,但是他最害怕这个哭得天昏地暗的冰凝,根本不用她哭成这个样子,只要是落一滴眼泪,他都会心疼得似针扎一般,仿佛冰凝落下的不是一滴眼泪,而是一枚银针,刺得他全身疼痛不已。 此时此刻,面对悄不作声之间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的冰凝,皇上看在眼中,也是跟着不由自主地心酸,尽管他不知道冰凝为何伤心难过,只是觉得她在伤心难过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特别不好受。 “那个,好端端地,你哭什么呢?” 这句话,不过短短的十来个字,竟是自从皇上进到这个屋子以来,对她说的最温柔的一句话,语气从表面上听起来是埋怨,然而实际上却是无尽的关怀在其中。冰凝那么兰心蕙质的一个人,怎么听不出来这句话的与众不同呢? 此时的冰凝真是恨自己,为什么可以坦然地面对他的横眉冷对,却是要在他的点滴柔情之下溃不成军?原本冰凝已经是哭成一个泪人,而皇上这般温柔以待更是令她招架不住,更是想要嚎啕大哭一场。只不过才刚刚跟他怄过气,她实在是不想这么快就是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下迅速地缴械投降,然而伤心快要到崩溃边缘的冰凝太需要一个怀抱来安慰她这颗悲伤欲绝的心。于是在皇上这句话问出之后,冰凝缓步上前,一把将福惠阿哥抱进怀中。有了这个依靠,身子终于稳住了许多,继而压抑已久的轻啜之声一下子就冲破了喉咙的束缚,清晰地回荡在整个房中。 福惠阿哥被冰凝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给弄懵了,刚刚还沉浸在与他的皇阿玛恢复其乐融融的状态而喜不自禁,此刻被冰凝这个痛哭失声吓得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没有犯一点儿的错,怎么就把额娘给惹哭了呢? “额娘,您怎么了?您为什么要哭呢?福惠没有惹您伤心,也没有惹您生气呀。” 福惠阿哥不问还好,这一问,又是勾起了冰凝的伤心事,令冰凝的心情没有半点缓解,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冰凝哭得更厉害,不但让皇上的心难受得不行,也让福惠担心得不行。 “额娘,额娘,您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好不好?您要是再哭,儿子也要哭了。” 福惠哪里是也要哭了,分明是直接就哭了出来,冰凝是他最亲最亲的人,比皇上还要亲不知道多少倍,如果皇上生气,六十阿哥只是害怕,而冰凝若是伤心,福惠恨不能自己替他的额娘伤心难受。 望着一时间哭成一团的这对母子,皇上看在眼中疼在心里,总这样哭也不是个法子,他不想冰凝总是哭个不停,他也想好生去安慰她一番,只是碍于福惠在场,还有一众的奴才们,他总归不好意思去主动劝慰冰凝,因此当务之急是要他们先退下再说。 “徐嬷嬷,你就由着小主子哭成这样也不赶快来劝劝?” “回万岁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徐嬷嬷当然不是想要袖手旁观,只是一边是当皇阿玛的,一边是当额娘的,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当奴才的主动往前凑的道理?现在好不容易皇上发话了,虽然有些委屈,但总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于是徐嬷嬷一边自责一边快步上前将福惠阿哥抱在怀中,好生相劝。 “小主子,娘娘这是高兴呢,您背书背这么好,给娘娘长了这么大的脸,娘娘这是喜极而泣呢。” 皇上本意是想让徐嬷嬷领着福惠阿哥赶快退下去,哪里想到这个奴才竟是驴唇不对马嘴,说得根本不在点儿上,真是让他头痛不已,眼看着冰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这心里头自然是心疼得不行,于是急急地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好了,你赶快和小主子一并退下去吧。” 能够离皇上远远的,不被他的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徐嬷嬷自然是高兴不已,于是千恩万谢一番打算速速离去。然而与徐嬷嬷害怕成为替罪羊的心态不同,福惠阿哥却是舍不得难得一见的皇上,又担心快要哭昏过去的冰凝,自然是不肯就这么轻易地离去。 “要走你自己走,小爷才不会跟你走呢!” 皇上本意就是想要支走福惠,哪里想到小阿哥一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连他这个皇阿玛的话都不肯听了。若是依着平时的性子,皇上当然是不容自己的权威被打翻在地,不过,也正是因为对六十阿哥太过宠溺,令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惯例。 “不想走就把你的额娘哄好不哭了,朕就同意你不用退下。” “真的?皇阿玛此话当真?” “当真。” “那……” 福惠阿哥小脑袋瓜一转,当即就计上心来,于是立即将小脸转向了冰凝这边,皱着小小的眉头开道:“额娘,额娘您不要哭了,您再哭,儿子就不能呆在您跟前了,儿子不在您跟前,您就要更加伤心难过了,是不是?所以,您现在就不要哭了,好不好?好不好?” 皇上一听福惠是这么一个劝法儿,真是被气得哭笑不得,冰凝为了自己的儿子,当然是会赶快闭嘴不哭,可是她心中的这个结却是仍然没能解开,这不是治标不治本吗? 皇上猜得果然不错,为了让福惠阿哥和他的皇阿玛多呆一会儿,冰凝心中就是有再大的悲伤难过也要努力隐忍下去,从而了却小阿哥的心愿。可是泪水哪里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呢?不管她如何地努力,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流个不停,于是她赶快掏出帕子,不停地试去脸上的泪水,却不承想,才擦试了两下,帕子就全湿透了,再擦一下就要拧出水来。眼见用帕子擦的法子不奏效,生怕下福惠被皇上责备,急得冰凝只得是赶快哽咽着开了口。 “那个,额娘不哭了,不哭了,你不用着急,不用担心,真的,额娘真的不哭了。” 福惠终究还是小孩子,见冰凝一再向他保证不哭就信以为真,高高兴兴地向皇上去邀功请赏。 “回皇阿玛,额娘不哭了,是不是儿子就不用退下去了?” 福惠阿哥看不出来的事情,皇上却是心如明镜。他当然知道冰凝这是权宜之计,冰凝心疼小阿哥,可是他心疼冰凝呢。 “福惠,朕有事情要跟你额娘说,你先退下去,一会儿朕与你额娘说完事情,朕再吩咐奴才去请你回来,你看这样可成?” 皇上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是待六十阿哥真的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忍耐力,如若此时眼前面对的不是福惠阿哥,他早就一吹胡子一瞪眼,直接摆出皇阿玛说一不二的威风来,哪里还有心思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用上缓兵之计? 福惠虽然不舍得离开,但是皇上的这个法子听起来也还是不错,至少他还有再回来重享父子亲情的机会。另外冰凝平日里也是一直在教导他要听皇阿玛的话,不能有半点违逆,否则就是不忠之臣、不孝之子。想来这些大道理都被福惠听进耳朵里去了,因此当皇上即使是用商量的语气,小阿哥也知道见好就收,于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回皇阿玛,儿子觉得这样可行,可是,您一定要说话算数,一会儿跟额娘说完事情,一定要吩咐奴才请儿子过来。” “当然,当然,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哪里会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那好,既然皇阿玛断言一定会说话算话,为了保证说到做到,那您就先跟儿子拉个钩吧。” “拉个钩?” 第2845章 小小把戏 福惠阿哥的一个“拉个钩”一下子将皇上搞得如坠五里云雾,半天都没有搞清“拉个钩”是个什么东西。眼见着皇上一副茫然的样子,徐嬷嬷知道这是大祸临头的前兆,吓得她即刻上前一步赶快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回复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平日里哄小主子玩,或多或少会答应小主子的一些事情,为了跟小主子保证不会反悔,就把民间一些玩法教了小主子,答应小主子,若是拉了钩,就一定不会有变,一定说话算话。” 听了徐嬷嬷的这番解释,皇上总算是搞清楚了“拉个钩”是什么意思?徐嬷嬷的担惊受怕是有原因的,皇上是极讲规矩之人,特别是对小阿哥的教育,要求达到了近乎苛刻的要求,然而奴才们竟然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平日里竟是这般教导小阿哥,不学规矩礼制,不学阳春白雪,净学些民间不入流的小把戏,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此以往受这些下九流的熏陶,早早晚晚会令一个堂堂正正的未来储君成为三教九流之徒,那样的话,岂不是福惠阿哥也要变成第二个天申阿哥吗? 这些道理和要求奴才们全都懂得,只是这些做奴才的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福惠毕竟只是个小娃娃,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整日里跟着师傅和冰凝学那些诗词歌赋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跟奴才们在一起,当然是可着劲儿地疯玩疯闹。另外小孩子不似成年人能够懂得这些大道理,福惠正是爱玩爱闹的年龄,哪里是能够听得了大人指挥的?在不听指挥,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的时候,当奴才的除了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来哄劝,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皇上是天子,他只在乎自己的阿哥是不是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有没有养成不良嗜好,能否成为国之栋梁,至于小阿哥是如何受到的良好教育,如何形成的良好习惯,又是如何成长为国之栋梁的并不太关心,也即所谓的看重结果不太看重过程。不过这也不能全怪皇上,毕竟他还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事要操心费神,不可能将更多的关注力更多的时间放在注重过程方面。 此时听了徐嬷嬷的解释,皇上果然是极为生气,他当然是气恨这些奴才,将他的三令五申全都当做是耳边风,总是教皇子们这些俗不可耐的小把戏,害得堂堂未来国君不伦不类,于是皇上铁青着脸对徐嬷嬷怒斥道:“念在你哺育六十阿哥的情面上,朕这番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可是要好自为之,切不可再当朕的话是耳边风,否则再若让朕知道,就不要怪朕不讲情面,绝不姑息手软。” 冰凝见皇上果真的是怒气滔天一触即发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骇人,她知道皇上有多么的严格要求皇子的行为规范,又有多么严格地要求奴才的言行,实在是太过害怕徐嬷嬷被他责罚,当即竟是被吓得一下子就不哭不出半点声音来了。冰凝护奴才是出了名的,也是最惹皇上不高兴的一个问题。毕竟皇上从前是一家之长,现在是一朝天子,总是希望在自己管辖范围内能够政令通达,令行禁止,然而每每一到冰凝这里总是要频频受阻,连带着她手下的这些奴才全都是办差懒散,这股怨气一直都没有通顺过,现在见冰凝欲言又止地想要替徐嬷嬷开脱责任,当然是极其的气恼。若是依着他一贯的脾气,早就不管不顾地责罚奴才们了,不过念在他的这一番喝斥将冰凝吓得花容失色,连福惠都劝不住的痛哭失声一下子就噤了声,心中又是有些不落忍,于是只得是暂且压下心中这口恶气,先将闲杂人等打发走人了事。 “行了,行了,徐嬷嬷你赶快服侍小主子退下。” 福惠见自己这个“拉个钩”惹了这么大的祸端,令皇上登时黑了脸,吓得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乖乖地行了礼就随徐嬷嬷一并退下了。虽然皇上刚刚只是点了福惠阿哥和徐嬷嬷的名,然而包括月影在内的几个近身服侍奴才都知道,皇上这是下了逐客令,因此众人全都极有眼力劲地快速行礼并与六十阿哥一行迅速地退出了皇上视线。 终于房间清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皇上与冰凝两人,望着因为担心福惠阿哥被斥责而吓得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的冰凝,皇上的心中很是内疚,于是也顾不得两个人刚刚闹的那些近乎决绝的尴尬局面,而是主动舍下脸来,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揽进自己的怀中,语气诚恳地说道:“想哭就哭吧,憋在心里太难受了。” 冰凝确实是受不得别人给予的半点好,若是皇上现在仍然冷言冷语待她,她当然也定是冷言冷语地回敬过去。然而此时的皇上偏偏放下了此前的一切恩怨种种,仿佛是忘记了他们两个人刚刚还吵得一塌糊涂的局面,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这般温柔以待实在是冰凝难以承受的宠溺,顿时是千种委屈万般难过齐齐地朝心头涌上来,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低低的呜咽之声骤然响起,哭得皇上的这颗心也是跟着她一并起起伏伏,难以平静。 仿佛是过了有一个时间那么长的时间,冰凝的心情才算是终于稍稍地缓和了一些,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情绪失控的结果就是将皇上的衣裳前襟弄得不但皱皱巴巴,而且被泪水几乎浸透了。 “哎呀,不好,万岁爷,臣妾真是罪该万死,将您的龙袍都给弄坏了。” 望着心情终于好了一些的冰凝,皇上心中总算是踏实了一些,此刻见她这么担心他的龙袍,生怕冰凝又背负上深重的心理负担,于是赶快故做轻松地说道:“只要你不再伤心难过了,就算是弄坏朕的十件八件衣裳也值得。” 谁说皇上不会哄女人开心?这句话说得是多么的悦耳动听,就连冰凝这般又骄傲又抹不开脸面的女人听了都禁不住地嘴角微微地向两侧翘了又翘。 “万岁爷真是越来越会哄女人开心了。” 冰凝实际上是不好意思了,不管多么骄傲的女人,实际上都愿意听到她所爱之人哄自己开心的话,冰凝当然也不例外。而她唯一与其它女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虽然爱听,但也不是一味地沉迷,还是能够保留一些理智分辨是非真假。就像现在,这么动听的话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讨她的欢心了,只是她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他是在讨她的欢心,弄脏他的一件衣裳还在容忍范围之内,若是真的弄脏十件八件,让他这个天子的脸面往哪里放?所以,好听的话冰凝会收下,既然能够令心情愉悦,何苦总是别扭着呢?但是她也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不要以为一句两句甜言蜜语就能够收买了她的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心结可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够翻过书页的事情。 冰凝这句回话的意思皇上当然全都听懂了,知道她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当然也知道这一回可是把她气着了,企图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不过,皇上倒也是不急,心结可以慢慢打开,倒是眼前这桩令冰凝哭成泪人的事情要先解决掉才是。 “朕会哄女人开心难道不是一件大好事?总是朕总会惹女人哭要好多了吧。” “您,您还有理了?” “怎么?你还嘴硬呢?看来朕把你哄好了还是有错了,那你的意思是打算要让朕再把你惹哭了就踏实了?” “您这不是曲解臣妾嘛!” “既然你知道被曲解的滋味不好受,那朕被你曲解的滋味就好受了吗?” “臣妾什么时候曲解过您的意思?” “还说没有?刚刚是谁埋怨朕越来越会哄女人开心了?” “这是事实嘛。” “好,好,这是事实,朕承认就是了。不过,说句真心话,丫头,朕也不怕你笑话,看到你又能跟朕顶嘴了,知道朕这心里头有高兴吗?说真的,朕不怕你生气,不怕你冷清,就怕看到你哭,你这一哭,朕的心里头再有多少怨气,也都被你这眼泪弄得生疼生疼的。现在趁着这会儿心情好些了,能跟朕说说刚才为什么那么伤心吗?” 冰凝不是没心没肺之人,相反她与皇上一样,都是最为重情之人,此时此刻听到他发自肺腑的这么长的一大段真心话,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这么快就向他缴械投降,冰凝实在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因为她知道,只要是向他说起心中的这件伤心事,两个人定是会像孤独地行走在寒冬腊月的人们突然间寻到一处火源似的,即刻紧紧地拥在一起抱团取暖。这种渴望汲取对方身上的力量慰籍自己心灵的结果就是不管他们此前曾经如何坚定地决定分手,最终不但没有分开,反而两双手握得更紧。这样的结果是她想要的吗? 第2846章 成功劝慰 此时此刻,冰凝的心中是万分纠结、左右为信。虽然她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可以放弃生命的一个人,然而面对皇上刚刚不是深情告白却胜似深情告白的一番话,曾经立下的誓言,曾经所有的决绝,曾经两个多月以来难以承受的屈辱,此时此刻竟是被这番话轻而易举地就翻过了书页,令冰凝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曾经孤傲冷静、意志坚定、不为所动的她吗?现如今的这副模样,怕是连冰凝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冰凝的心潮起起伏伏、感慨万千,以致皇上的问话她都忘记了去回复。而最擅察言观色的皇上见到她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冰凝是因为心中难过而说不出话来,心中更是觉得又痛了一分。 “那个,朕虽然不太会哄女人,可是朕还是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伤心难过,就算是不会劝慰你什么,但至少朕会好好听一听。从前也是听旁人讲,一个人心中若是有苦楚就一定要说出来,只有说出来了,心里头才会好许多,不然的话,全都积攒在一起,苦水越来越多,以后就算是吃糖都不知道甜了呢。” 谁说皇上不会哄人?这几句话说得就很是贴心,不管是苦是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么浅显的道理冰凝岂会不知?不过让她稍感意外的是皇上表的这个态度,他说“他会好好地听一听”,皇上可是日理万机之人,能够分出一些时间来听一听她心中的酸楚,这是多么大的恩典?与他的感情纠葛是一方面,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能够让一个宵衣旰食的帝王放下身段听一听自己的苦水,她何得何能可以在即使两个人已经闹翻的情况下还能获此殊荣,这一切又怎么能够不让冰凝心中万分愧疚? 冰凝再是坚强,再是隐忍,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感情脆弱是所有女人天生的弱点,现如今她只是一个伤心过度,急需要人安慰与劝解的小女人,而不是足够强大到能够自我修复心灵创伤的女强人,因此面对皇上真心真意的表态,冰凝早就忘记了跟他闹的那些别扭,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故意树起的那些屏障,而是下意识地先慌忙用帕子探试了一下眼睛,又敛眉肃目一番,这才缓了缓神儿终于开了口。 “回万岁爷,刚刚臣妾听到小阿哥给您背诵课业,突然间臣妾就想想来了悠思格格,臣妾清楚地记得,小格格那个时候也是和福惠一般大小的年纪,也是跟福惠一样的聪慧,只是悠思更加贪玩一些,而福惠更加调皮一些,可是偏偏两个小人儿都是在这个年纪大小开始由臣妾教授《爱莲说》,又都是背诵到了‘予谓菊’的时候一时间忘记了下面的诗文,都是要由臣妾提醒才继续背了下去。不同的是,悠思前前后后不知道让臣妾提示了多少回才磕磕绊绊地背全了,而福惠却是臣妾只提示了一次就顺顺当当地自己全部了记起来,所以臣妾才会说小格格更贪玩,贪玩到影响课业的程度,而福惠虽然更调皮,但是调皮归调皮,却是不会影响课业……可是不管悠思多么贪玩,也不管小格格的课文背得多么磕磕绊绊,臣妾都是觉得悠思是这世上最聪慧最可爱的小格格,臣妾都爱她爱得那么深,不管她离开了臣妾多少年,多少日子,臣妾永远都不会忘记了悠思,永远都是臣妾心头的痛,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只是轻轻地触碰一下,都痛得像刀割一样……” 连冰凝自己都不知道她刚刚洋洋洒洒地说了些什么,到最后都开始语无论次起来,情绪也从一开始的强作镇定变成现在的轻微失控。不过虽然冰凝虽然因为情绪激动而说出的话颠三倒四,但是皇上还是听明白了她在表达什么,而且不但听明白,还能够感同深受地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其实冰凝思念她的悠思格格,皇上何尝忘记了他那个如同小机灵鬼般的小格格呢?如果活到现在,也是如湘筠一般大小的年纪,能够与湘筠和雪薇她们一起读书、写字,一起承欢他们的膝下。虽然皇上对湘筠也是倾注了巨大的父爱,但他更多地还是站在伯父的角度,若若悠思格格还在的话,他知道不应该,但一定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当一个偏心的皇阿玛,偏疼偏爱自己的亲闺女。 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只是不管他再有多少难过,作为一个男人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永远都要比女人更加的理智一些,更加清楚地明白,悠思格格是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他和冰凝的身边,他们作为人之父母对自己的子女诉不尽的哀思也是人之常情,但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特别是冰凝,这些日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现在还要因为思念逝去的女儿而备受痛苦折磨,这样的冰凝实在是让他太心疼了。 “朕知道,知道你想念悠思了,其实朕和你一样,也总是看到别人家的格格就忍不住地想到自己的小格格,特别是这个《爱莲说》,真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呢,悠思一个女娃娃,在和福惠同样的年纪就能记到这个程度,真真的是谁家的格格都比不过朕的。” 说到这里,皇上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过,朕还记得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忘记没有,那年,小格格的周年忌日,你与朕一道去了玉泉山,在小格格的坟冢前,你地朕说的那番话,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每当朕思念小格格的时候,朕都会想起你说的那些话,于是不管心里头有难受,都会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你还记得吗?” 冰凝当然记得,她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会忘记呢? 望着冰凝的眼睛皇上就知道她没有忘记,不过当时是冰凝说给他听,开导了他郁结许久的那颗心,现在他要用这番话来开导冰凝,让她快速走出这段阴霾。 “朕记得你当时告诉朕,小格格说过,爱哭的额娘不是好额娘,她只要一个爱笑的额娘。如果你整日里哭哭啼啼地,小格格就会不喜欢了你,就算是托生来世也不会认出来你是她的额娘。所以你要笑着面对小格格,要当一个悠思喜欢的好额娘,要让小格格不管什么时候,即使你的脸颊布满了皱纹,满头青丝变成了重重白发,也能够小格格一眼就将你认出来,还会甜甜地称你为额娘。因为只有你,是一个永远对她微笑的额娘,永远为她祝福的额娘。 所以,你若是一直这样哭哭啼啼的,悠思就算是托生了来世也要认不出来了你,岂不是辜负了你们母女的缘份?” 冰凝当然知道皇上这是心疼她,怕她沉溺在哀思之中不能自拔才会旧事重提,他的这份心思她怎会不知?另外她也真真地是怕自己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令悠思认不出来她,错过了她们母女的来生缘,因此破开荒地这一次皇上没有用吻她眼睛的法子就成功地阻止了那些如断线珠子般的泪滴。 皇上当然是万没有料到这个法子竟是为般的灵验,刚刚还像决堤的洪流泪涌不停,现在竟是这般乖巧,虽然还是泫然欲泣,但终究是没有再有新的泪滴落下来,他的心中自然是格外的欣慰。成功地劝慰住冰凝,他只想赶快跳过这个悲伤的话题,可是刚才两个人可是已经不欢而散,若不是福惠阿哥误打误撞地过来,怕不是他现在已经拂袖而去回了养心殿呢。劝慰冰凝不再伤心是一个很好的话题,现在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又是“大路通天、各走一边”的尴尬局面,这让他如何舍得下脸面再开口呢? 可是如若不再开口另寻个话题,难不成两个人真就各走一边吗?刚刚借着一肚子的怨气还能够迈得开这双腿脚,现在怨气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全都是心疼与爱怜,他哪里还忍心撇下黯然神伤的她独自一个人走掉呢? 可是不走掉又能怎么样?依照冰凝的性子,定是不会主动开口挽留于他,而他该劝的话都劝完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尽,又是个不是会哄人,放不下架子的大男人,怎么办? 此时此刻皇上简直就是心急如焚,眼看着就到了再想不出法子就必须要抬脚走人的时候,不过正是应了那句话,人若是被逼急了,总是会想出法子来,这不,皇上也不例外,一直束手无策了半天的他终于也有急中生智的时候。 “不哭了就好,记得跟朕说过的那些话,悠思也就不会认不出你是她的额娘来了。” “记得,臣妾都记得。” “朕当然知道你都记得,不过,好像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了。” “什么事情?” 关于悠思的事情皇上竟然还会记得其它的?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心细到这种程度,毕竟悠思只是一个格格,对于皇家而言,阿哥才是最受重视的,而皇上怎么会记得这么多? 第2847章 深情回忆 看到冰凝一脸茫然地望向他,皇上心中忍不住地窃喜,因为他万没有料到,急中生智想出的法子效果竟是出奇地好,原以为像冰凝那样精明之人是不会轻易上钩的。或许,她今天实在是太过伤心了,从而对他这个以狡诈出名的猎手放松了足够的警惕。 一想到冰凝一会儿又要不知不觉地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好久都没有这般成功过招的皇上心情顿时变得格外大好。虽然只是时隔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与冰凝见面,然而对他而言,时间仿佛是过了两年那样的漫长,从前相亲相爱的画面一瞬间都涌入了脑海之中,令他在品味温馨甜蜜的同时,更加痛恨自己的那个决定。 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住冰凝,皇上只觉得没有脸面去面对她,可是自己做下的错事,自己弄下的这个烂摊子不由自己去收拾还能指望着谁呢?难不成还要指望着女人去吗?想到这里,他脸色微微地有些泛红,又生怕被冰凝看出其中的端倪,于是右手下意识地轻握成拳头举到嘴边,轻咳两声,以期掩盖住心中的那些慌乱。 “咳咳,那个,那个,朕还记得,记得那天你还跟朕说过,说悠思的记性可好了,从来都不会忘记那些功课的,特别是朕教过的,小丫头每次回来跟你学说一遍之后,就开始缠着你,一定要让你把那些功课都写下来,而且即使是你写下来,她仍然全都认不得那些字,但是小格格会说:‘见到额娘写下的这些功课,感觉好亲切啊!因为这些全都是阿玛教会女儿的诗句,悠思只要天天看着这些字,就像是见到阿玛一样!等悠思再多看几回,就能认识这些字了。’ 听着小格格的童言稚语你总是笑话她:若是光看看,就能认得这些字了,那全天下的人还不全都识字了?还要请师傅做什么!而小格格根本不会服气,听了你这话,又开始要跟你不依不饶,非说你欺负她……” 这些冰凝当然也记得,全都记得,所有关于悠思的点点滴滴她全都记得,所有关于他的一丝一毫她也全都记得,他们父女俩人是除了福惠阿哥之外,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两个人,她怎么会忘记任何有关他们的事情呢?即使是时隔六七年的时间,即使不用他提起,她都会如数家珍一般,一桩桩、一件件,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永生不忘。 悠思在冰凝的心中占据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相较于福宜阿哥半岁而殇以及福沛阿哥的生而旋殇,不会说话不能够交流来不及培养母子亲情的两个小阿哥实在是抵不过能说会道,小嘴巴像抹了蜜糖似的悠思更讨冰凝欢喜,另外悠思是长女,是冰凝第一次当额娘,人们总是对于第一次的经历永生难忘,这是人之常情。另外,那段时间冰凝在王府的生活极不尽人意,是悠思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光,又以自己的聪明伶俐充当了她与皇上之间调解气氛的中间人角色,那么多的因素集中在一起,悠思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冰凝心中最为重要的位置。福惠阿哥若不是这般的聪明伶俐,这般地讨人欢喜,实在是难以撼动悠思的地位。 这些只有冰凝自己知道,她从来没有在皇上面前拿悠思和福惠进行过比较,只是刚刚因为那个《爱莲说》,为了解释自己为何伤心,冰凝才不得不同时提起了悠思和福惠。此时此刻,皇上再度提到关于悠思的这些红尘往事,她的心中怎么可能心止如水。 平心而论,悠思虽然是格格,但是得到的父爱却是要比福惠更多一些,毕竟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一个闲散王爷,时时处处都是与世无争的姿态,再是与冰凝关系不睦,也还是有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放在享受天伦之乐上面。 而福惠阿哥则是有些生不逢时,好不容易到了呀呀学语懂得交流沟通的年纪,结果皇上先是遭遇九子夺谪的关键时刻,后来又忙于国家大事,对福惠的宠溺已经是所有皇子阿哥中最特殊的一个,也仍是不及悠思的一半。 此时听到皇上重提往日的趣事,讲到他与悠思之间的父女亲情,冰凝登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才过去七八年的时间,却仿佛像是在和他谈论上一辈子的事情似的,可是往事一幕一幕又那么真实地在她的眼前浮现,那么的鲜活,那般的活灵活现,就好像才发生在昨天,悠思一边玩着手中的玩具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冰凝学诗书,三心二意却又记性奇佳,令她总是忍不住地想要敲开小格格的脑袋瓜儿看一看到底是怎么长的。 皇上成功地转移了冰凝的注意力,此时她的脑海中想到的全都是关于悠思的那些有趣的故事,即使现在想来仍是能够令她忍俊不禁,自然而然地嘴角也微微地向两侧翘了又翘。皇上见状,果然是正中自己的下怀,心中暗暗大喜,于是又赶快乘胜追击。 “朕还记得你对朕说过,悠思记得朕教过她的所有诗句……” 冰凝再是放松了警惕,然而皇上一开口就说到情节,竭力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以她这么聪慧的头脑再也不可能毫无半点警惕性地往他事先挖下的深坑中跳下去,此时此刻,冰凝的大脑中早已经是警报大作,那些似曾相识的一幕扑天盖地地朝她奔涌而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那是属于她和皇上之间最为独一无二的过往,虽然当时经历的时候恨的是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竟然全都变成了甜蜜温馨。 “万岁爷,求您不要……” “不要?朕记得你可是答应过朕,这辈子再也不会说‘不要’二字。” 皇上这是怎么了?突然间转了性子?竟然有闲心开始跟她打嘴仗了?皇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刚刚他那句“悠思记得朕教过她的所有诗句”已经令冰凝意识到了他下一步想要说什么,不想那一幕情景重现所以她才会脱口而出这个“不要”,可是皇上再一次抓住她的口误再一次老生常谈这个关于“不要”的话题更是令她羞愧难当。 “万岁爷,您行行好吧,您就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冰凝的反应完全在皇上的意料之中,这也是他急中生智想出来的一个既能够堂而皇之地留下来又能够成功地打破两个人之间僵局的一箭双雕好法子,怎么能够是冰凝一句求情告饶就轻易放过去的呢? “朕不过是回想一番曾经教过的悠思的诗句,又不是考你功课,你慌什么?” 皇上最拿手的好戏就是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谈笑风生,却是令冰凝心中早已经抓狂不已。那一次她就马失前蹄,被皇上以回想所教悠思格格的诗句为名,将她拖入爱情的泥潭逃不掉挣不脱。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一次她怎么可能再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呢?不能,不能,她要阻止他,再也不能让相同的一幕再度上演。 “回万岁爷,您是天子,天子可是要一言九鼎的。”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朕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不是,不是,臣妾只是再提醒您一下而已,就是刚刚您也说过了,您只是回想曾经教的小格格的诗句,不是在考臣妾功课。” 眼见冰凝不再像之前那会儿毫无心机地与他对答,而是开始对他戒备重重,皇上心中暗暗掠过一丝有些不妙的感觉,可是冰凝说得又一点儿错都没有,他确实是表示过不考她的功课,只不过如此表态无非是让她吃个定心丸罢了,谁想到竟被聪明的她拿来做了挡箭牌,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精明?面对这个突然变得重新聪明起来的冰凝,皇上预感到自己的阴谋诡计不太容易得逞,虽然想要反悔,但是又不想落下毫无君子风度的口实,于是无奈之下,只得是一边暗暗骂着这个聪明的女人,一边口口声声地全部认下这些。 “好,好,朕既然说过了不考你功课,那就不考你功课罢了,那个,那朕就只能是当一回孤家寡人,自己回想一番那些诗句吧。” 说到这里,皇上偷偷拿眼去看身侧的冰凝,本以为她会出于客气不好意思而脱口而出一句“臣妾怎么能让您做什么孤家寡人呢?”,然而事实却是让他大失所望,冰凝非但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相反还一副理所当然,甚至是闲看热闹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令他最后一点希望全部破灭。哼,这个女人,真是不识抬举,别看你现在,一会儿朕就让你有的好瞧!暗暗骂了一番,皇上不得不自娱自乐地开始了这番开场白。 “朕记得教了悠思好些个燕子诗呢,古人写了那么多的燕子诗,朕可是几乎都教给了小格格呢,第一首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卷帘飞燕还拂水、开户暗虫犹打窗’吧……” 第2848章 自作多情 由于提前有了预警,因此冰凝早早就打定了主意,三缄其口,绝不接话,绝对不主动往他挖下的这个大坑里跳进去!然而就在冰凝全身所有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犹如箭在弦上即刻就发的时候,突然间听到皇上出口成章的诗句根本就不是她想像的那般充满暧昧意味,相反竟是再正经不过了,顿时她那颗胡乱跳动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继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柔软了许多。 不过,待她稍许平静之后又禁不住地狐疑了起来:原来刚才是自己猜错了、想多了?万岁爷不过就是因为说到悠思而感慨一番罢了,根本没有存了逗弄她的心思,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想到这里,冰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忐忑不安起来,毕竟皇上的目光有多么的毒辣她可是最清楚的,无论何时何地,他只要朝她看上一眼,就能够立即猜得出来冰凝的心里头在想什么,更不要说刚刚她还与他周旋了那么半天,她的这些个心思全都是昭然若揭,哪晨还得着他来猜测?一想到被他猜透了心思,冰凝一下子就感觉到天都快塌了下来,脸色也紧接着红得快要滴出血水似的。 在这一点上冰凝的判断可以说是分毫不差,那就是皇上的眼睛确实是足够毒辣。当他一开始看到冰凝眼中的那些慌乱神情渐渐地黯淡下去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皇上之所以选中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诗来打头阵,完全是手下留情、故意放水。其实这也是皇上的战略,因为冰凝这个对手实在是太聪明了,若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怕是要把脸皮薄的冰凝吓坏了。要知道冰凝若是翻起脸来绝对是要比翻书都快上不知道多少倍,皇上的根本目的是与她和好如初,而不是越闹越僵,因此这个火候的把握还是非常有讲究的。 不过皇上眼光毒辣她虽然判断正确,但是关于他为什么会选这首诗却还是猜错了,皇上的本意是为了麻痹她的思想,放松她的警惕性,而冰凝却误以为是自己会错了皇上的意,是在自作多情。 就像冰凝没有看懂皇上一样,皇上这一个回合也没有看懂冰凝,当他看到冰凝的脸色从渐渐平静又变成羞愧难当的时候,心下格外诧异:朕都已经选了这么普通的诗句了,这丫头的脸色怎么还红得像块红绸布似的?怎么才两个来月不见,就变得这么不禁逗了? 虽然心存诧异,然而皇上也没有了回头路可走,这个法子还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临时变卦另想主意?再者说了,他的根本目的不就是让她害羞让她窘迫吗?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那么先害羞后害羞又有什么区别呢? 终于想通了的皇上也不再做它想,铁定了主意按照事先拟定的法子演下去,也不管冰凝的脸色红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怜香惜玉之情,相反是信心百倍、精神十足地继续上演这出独角戏。 “嗯,朕还记得有一首,‘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果然,皇上那一招战略战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冰凝果然是放松了警惕,然而放松警惕的代价就是在自己防守空虚的时候,被突然间强势转入进攻的皇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心沉浸在“自作多情”的无尽懊恼之中的冰凝被动地进入战争状态,哪里还有半点还手之力呢?就连羞愧难当地责备他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望着傻傻地愣在屋子当中半点反应都没有的冰凝,皇上恶作剧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就是要冰凝羞愧难当,就是要冰凝无地自容,然后不得不跌入他撒下的天罗地网。现在看来,他这一步走得实在是太正确了,简直是他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出奇制胜之后,皇上不但信心大增而且心情也是格外的大好,于是立即开始乘胜追击。 “怎么?这首记不大清楚吗?可是朕明明记得还有一首呢,‘泥融双燕子,沙暖睡鸳鸯’” “万岁爷!” 冰凝虽然打定了主意三缄其口,但是此时此刻,记忆像潮水般地涌进她的脑海,渺小的她瞬间被吞没,窒息之感即刻充斥她的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独家记忆,她怎么会忘记,又怎么能够无动衷? 冰凝清晰地记得,那一日是暑气微熏、热浪轻滚的六月天,那时的他们正走在玉泉山下的林荫小路上,他在一句一句地询问悠思的那些功课,然后一句一句地逼迫她诵读出那些情意绵绵的诗句。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太相熟,却又开始倾心爱慕,那一层窗户纸总也是捅不破,那朦朦胧胧的感情似有似无地撩拨着彼此那颗早已经炙热的心。 虽然现在他们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虽然今天只是春寒料峭的早春时节,虽然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诵读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诗句,没有逼迫她参与其中,然而冰凝还是有一种往日重现的感觉,因为此时此刻,他炙热的目光与那一天不差分毫,她极度的窘迫也与那一天不分毫。 在他的炙热目光之下,冰凝早已经是不战而败,而且溃不成军,这些诗句在他们之间不知道诵读过多少遍,然而此刻再度听来,冰凝即使只是用耳朵来听,根本不用像从前那样亲口回复,却已经无力招架,不得不缴械投降,因为此时的她不仅仅是脸色红得像那如血的残阳,就连手心脚心这些离心尖最远的地方也都已经是通红一片,并且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冰凝的困窘难当和羞色之至极早已经落入皇上的眼中,但是他故意不去理会,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状似无辜地问道:“你唤朕做什么?” 如果这房间里有个地洞的话,冰凝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然而这是金碧辉煌的皇宫,去哪里找地洞呢?可是没有地洞的话,哪里能够藏一藏她那红得发烫的脸颊呢?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皇上终于良心发现了,终于觉得自己做得实在是太过份了,终于不忍心让他的仙子这般困顿了,于是赶快上前一步,将头都快要低到地上的冰凝轻轻地揽入怀中,让她那发烫有脸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虽然此时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尽管还隔着厚厚的一层夹衣,然而冰凝的脸颊实在是太过滚烫,才刚刚躲进他的怀抱,他的胸膛就被狠狠地烫了一下,虽然有些疼,却是让他如此的心安,因为那个可爱的小女人又回来了,就算再怎样逃,也终究是逃离不了他的手掌心。 皇上安心了,冰凝却是乱心了,她原本就打定了分道扬镳的主意,又不想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情况下这么轻易地向他低头,可是无论她有多么的坚持此时此刻在他的眼睛看来,似乎都是那么的可笑,不过三下两下,连过招都没有过足瘾呢,就稀里糊涂地成为他的手下败将,什么时候她输得这么惨过? 向他缴械投降吗?冰凝实在是不甘心。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吗?她又有些舍不得。不管与他分手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但是都是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在她孤寂痛苦的时候做出的,虽然绝大部分都是理智的,但也掺杂了一定的情绪在其中。现在当他真实地守在她的身边,真诚地向她敞开心扉,真挚地表露他的情感,冰凝又怎么可能就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那样冷心冷情坚持到底呢? 皇上再是不会哄女人开心,倒到底他还是和不少女人打过交道,或多或少也积累了一些经验,而冰凝却不一样了,她的生命中只出现过他一个男人,再是聪慧过人、兰心蕙质,然而感情的东西不是课本,不是诗文,既没有衡量的标准,也需要实战的积累。严重缺乏这方面经验,又是品尝过爱情的甜美滋味贪恋爱情美好的冰凝如此轻而易举地败下阵来实在不能算作是什么意外的结果。 事实已经完全证明这一次又是皇上大获全胜,但是冰凝当然是不能口服心服,面子要讲,心情也要照顾,哪里能够让他处处都得逞呢? “启禀万岁爷,您今天怎么这么轻闲?您轻闲没有关系,但是臣妾可是不想背负上害得您‘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恶名。” 知道冰凝因为脸面的原因故意跟他冷言冷语,也是觉得这个局面的取得实在是难得,见好就收才是当务之急,于是他赶快收敛起逗弄她的心思,正色地对她说道:“谁说朕轻闲?朕过来就是商谈正事的,你以为朕是过来跟你谈情说爱的吗?” 被皇上如此不留情面地狠狠将了一军,冰凝简直是要羞愧得干脆一头撞上南墙一了百了就算了! 第2849章 商谈正事 冰凝想要撞堵南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她现在被皇上困在怀抱中,可是刚刚遭受的“奇耻大辱”又怎么可能等闲视之? 冰凝因为被皇上逼迫重温了那些见证了他们爱情的“燕子诗”就已经羞愧难当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奚落他的法子能够为自己解围,结果却是出现了惊天大逆转,非但没有将皇上狠狠地奚落一番,反而被他彻头彻尾地取笑了一番。到了现在冰凝终于不得不承认,如果跟皇上比谁的脸皮更厚的话,那么不战而败的那个人肯定是她无疑。这一次再度印证了这个永恒不变的真理,本以为万事以公务为重的皇上定是不可能在她这里流连多时,所以才会拿出这个杀手锏,以期将他快快打发走人。可是结果呢?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皇上竟然说他这一次过来就是跟她来谈公务的,根本就不是如她自作多情胡乱瞎想的那种儿女情长。 冰凝从来都是视脸面如生命之人,现如今闹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然而这现在还有比这更要命的事情,那就是被皇上困在怀抱中的冰凝还要顶着一张红得能滴出血珠子的小脸面对他这张好整以暇的老脸,冰凝真是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那个,那个,老祖宗不是有祖训吗?女人不得干政,您这是要坏了祖宗家法吗?” 皇上万万想不到,已经被他逼迫得半个身子都跌入悬崖边的冰凝小脑袋瓜儿还能够正常运转,还能够想到垂死挣扎的法子,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的能量了,不过这也是皇上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这么柔柔弱弱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同时拥有这么一个强悍的大脑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匹配了。 冰凝是个聪慧之人,应对一般人当然是绰绰有余,但是面对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皇上,还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这不,才刚刚急中生智寻出的解困法子又一次被他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你说得没错,老祖宗确实是留下了女人不得干政的祖训,不过,朕也从来没有打算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那您刚刚不是跟妾臣说了这次过来是商谈正事,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见冰凝欲言又止、羞涩万分的模样,皇上更加重了想要逗弄她的心思,虽然明明知道她想要重复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可是他偏偏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就是要让她亲口说出来,以便结结实实地看一场她的笑话。 冰凝此刻窘迫得简直是要无地自容,却又不想在打嘴仗的时候输了阵势,手忙脚乱之际竟然稀里糊涂地忘记了皇上是个狡猾猎手的事实,期期艾艾之际又一次中了他的圈套。 “就是,就是,您刚刚说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冰凝满脸羞愧,最后“谈情说爱”这几个字恨不能被她直接吞进了肚子里也不想让他听到。皇上当然知道冰凝已经囧迫到了极点,再若是不及时收手,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不要说时不时就会挥舞起利爪狠狠地抓他几下的冰凝了,生怕将她逼急了又跟他闹翻脸,皇上也不敢再继续玩得太过火,于是赶快收起逗弄她的心思。 “你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吗?朕说了,要跟你谈正事,这个正,是正经的正,不是政务的政,也就是说,朕要跟你谈的是正经事,朕就奇怪了,跟自己的女人谈正经事,怎么就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家法了?” 皇上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高深了,“正”与“政”同音不同字,竟是令既聪明绝顶又学问高深的冰凝都落入了他事先铺设好的埋伏圈之中,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其实皇上并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故意难为冰凝,两个人本来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嘴仗,一直打得热火朝天,突然间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这个“正事”居然在战斗的最紧要关头发挥了这么大的功效,简直就是出奇制胜呢!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也是令皇上暗地里激动不已,不过在表面上他可没有表现出半点喜出望外的神色,而是继续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好像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他的计谋,全都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 冰凝今天简直就是背运到家了!先是自作多情地以为皇上是来跟她谈情说爱的,被狠狠地奚落一番之后,又想用女人不谈政事挽回一些颜面,结果皇上又以一个只谈正事,不谈政事,再一次华丽地打了一场大胜仗,令冰凝完完全全成为他的“嘴”下败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皇上是争强好胜之人,正因为天性如此,又是天生的尊贵身份,再加上满人是尚武的民族,虽然皇上的武功弱得在众皇子之中根本拿不出手来,但也并没有丝毫消减他对胜利的渴望,而且这种对胜利的渴望早已经融进了血液中融化到骨髓里,在四十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大到争储夺谪,小到跟一个女人计较,皇上时时处处都要胜利来彰显自己的过人之处,并且格外地享受赢得胜利的滋味。 对胜利的渴求已经成为皇上最为看重的东西,也就从来都意识不到与女人相处的学问中,根本不需要通过什么大获全胜来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相反仅是简简单单地说几句女人爱听的话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赢得女人的芳心。可惜,皇上对爱情的认识还是比较肤浅,非但抛弃了轻松获得爱情的方式,还恰恰相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会儿急中生智,一会儿绞尽脑汁,想的法子全都是不但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逼到绝境,最后还彻底打败,绝无翻身的可能。如此费力不讨好地折腾一番,结果却是差强人意,闹得两人一会儿稍有些心思松动,悄然向对方靠拢,一会儿又紧绷起神经,一拍两散。 要知道女人天性是柔弱的,不要说冰凝这般吃软不吃硬之人,就算是软硬都吃的女人,遇到一个每每发生矛盾和问题的时候都试图用胜利来展示自己个人魅力的男人,那么胜利在冰凝这样吃软不吃硬的女人眼中只剩下了逾有压迫逾反抗激烈,而在软硬都吃的女人眼中就只剩下了畏惧与恐慌,而没有一种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对征服她的男人心存爱慕,除非她是天生的受虐狂。 冰凝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与皇上的几个回合嘴仗非但没能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自己还落得一个丢盔缷甲、落荒而逃的结果,这让她的脸面哪里还挂得住?原本就因为受了两个多月的委屈而与他闹了个彻底翻脸,现在又被他才三两个回合就打得落花流水,此时此刻,冰凝的心中除了对自己无能的痛恨以及对皇上无情的愤慨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情绪了。 话说,从前两个人也是经常打打闹闹嘴仗不停,但是从前几乎是一边倒地永远都是冰凝取胜,因此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自从进了皇宫成了贵妃娘娘之后,冰凝的战斗力水平开始直线下降,战绩更是极其惨不忍睹,特别是“山有扶苏”那一役,如此精明的冰凝竟然也能吃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亏,简直就是她的人生耻辱,仿佛真的是印证了那句“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的俗话。 不过那时的冰凝虽然屡遭败绩,却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个人的甜蜜爱情,因为皇上并没有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故意为难于她,而冰凝本身又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因而不管冰凝如何一败再败,两个人倒是每一回都能够相视一笑泯恩仇,然后继续相安无事、幸福依旧。 然而今天却是情势非常不妙,冰凝先受了两个多月的冷遇备感委屈,又是存了与他彻底分手的心思,而皇上的“微服私访”更是火上浇油般地令两人闹翻了脸,若不是福惠阿哥及时救场,怕不是两个同样骄傲之人早已经各奔东西了。 好不容易因为六十阿哥两个人的关系不再那么僵持,结果紧接着的这一场嘴仗又是以冰凝的彻底惨败而告终,冰凝怎么可能还像往常那样大度地原谅他的一切呢。现如今她是爱情失意、战绩也失意,极大地刺激了冰凝那原本就甚是脆弱的神经,也极大地激发了她那一辈子都在无限放大的自尊心,于是就被皇上这个“正事”气得脸色由红转青,神色也冷了起来。好吧,她确实是自作多情,她也确实是没脸没皮,反正事已至此,她已经被他羞辱得没有半点翻身的机会,那就索性破罐破摔吧。 “既然万岁爷是来谈正事的,按照规矩臣妾自然是要以礼相待,月影,进屋来伺候。” 月影当然是尽职尽责地一直在门外候着,此时听到自家小姐这一声清脆的吩咐,自然是一秒种都没有耽搁就应声进了屋来。 第2850章 身心折磨 见到犹如天兵天将冲杀进来的月影,皇上当即是气得脸色铁青一般,真是恨不能一脚将这个奴才再踹出去,更是对那个始作俑者恨得牙根直痒。这个女人真是要气死朕了,叫那奴才进来做什么?朕还没有跟你好好说个够、聊个够、谈个够呢,突然间多出来这么一个奴才,真是又碍事又碍眼!那个月影也是,什么时候也不见她像今天办差这么麻利过,这不是存心要跟朕对着干吗? “月影,你进来做什么?” “啊?” 月影进来当然是服侍他和冰凝的,然而此时被皇上如此质问一番,当即是目瞪口呆。毕竟皇上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来她们宫里了,月影见到皇上的那一刻,简直是激动万分,相反她家小姐倒是更为神闲气定,仿佛她才是正经主子,她家小姐才是个使唤丫头似的。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皇上的大驾光临,月影当然是要使出浑身数解替她家小姐将他服侍得极为周到才是,结果还不等她借着服侍的机会不显山不露水地替她家小姐美言几句呢,却是遭到皇上的当头一棒,这可如何是好? “回万岁爷,奴婢是进来服侍您和小姐的。” “你进来服侍朕的?” “回万岁爷,奴婢是的。” “可是朕什么时候发话让你进来服侍了?” “是,是小姐,小姐吩咐的。” “怎么?你只听你家主子的话,不听朕的吩咐?你是你家主子的奴才,就不是朕的奴才?” “回万岁爷,不是,不是的。” 连冰凝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更不要说月影了,眼见着被皇上质问得毫无半点招架之力,又生怕自己一言不慎连累了自家小姐,情急之下吓得月影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冰凝本来就是一个护奴才的主子,现在又眼见着月影被皇上逼迫得头都抬不起来,原本就有一团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此刻更是拼死相争的心都有了。可是她有什么资本与他拼死相争呢?从前还可以持宠而骄,现在连皇上都亲口告诉她了,“以后你也没有什么宠了,想骄也没有能够骄得起来的本事了。” 是啊,刚刚向皇上信誓旦旦地表明决心的时候已经将大话说尽了,那个拍着胸脯对他说“臣妾从今往后定是不会持宠而骄,无法无天”的人不是冰凝还是谁? 想到这里,冰凝满心的悲凉,不是因为她再也不能得宠而心生后悔,而是因为她单力薄,难凭一己之力护得住自己的奴才而顿感回天无力。她再是逞强,再是尊为贵妃娘娘,也不是无所不能之人,相反,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还要凭借皇上的力量保得一方平安。对于这个认识,冰凝并不是今天才意识到的,事实上她早就是心知肚明,只是从前因为有他的爱情,随之而来的安逸生活也心安理得一些,现如今没有了他的爱情,她连安逸的生活都谈不上,更不要说心情愉悦舒畅了。 这两个多月的经历不但令冰凝尝尽了人间的冷暖,也令她终生难忘。都说如果说从前的王府是泥潭,那么现在的皇宫就是深渊,王府的主子奴才再是势力,一则人数不多,说出大天去也就三四百人,二则没有太多的影响,就是闹出大天去也只不过是上流社会的笑谈而已。皇宫却是不一样了,不要说奴才,就是主子的数量都要好几百人,太后宫里随便一个小答应都是她名义上的婆婆,而奴才更是数以几千计,贵妃娘娘算什么?只要是奴才们有心,几个人合起伙来就能给她足足实实地使上绊子。另外身为贵妃娘娘,万众瞩目,她的这些笑柄不再仅仅是在上流社会中散布,而是在大街小巷、市井街坊中流传,这对于极其看重脸面的冰凝而言具有致命的杀伤力。 在王府那个泥潭中,冰凝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处处当心才勉强维系了一个平安,现在面临这个望也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连皇上自己都是如履薄冰,更不要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从来都是纸上谈兵的女人了。自从进了皇宫,冰凝总是有一种格外渺小的感觉,感觉自己不过就是一只小小蝼蚁,若是有皇上的宠爱在身和倾力保全,还能够真真假假地唬住一些居心叵测的势力小人,而一旦失去了他这道庇护伞,会是什么情形呢? 不用妄加猜测,过去的两个多月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翊坤宫遭受了多少白眼,多少辱没漫骂,冰凝最有体会也最有发言权,这还是在皇上态度不明、很多人还在持观望态度的情况之下,若是皇上一旦表明了将冰凝打入冷宫,那么等待她的只有万劫不复。 一边是说句软话就能够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一边是坚定初心决不妥协地维持自己那点儿少得可怜的自尊与骨气,冰凝似乎用不着半点考虑就能够做出决定。可是,她并不是独单一个人在世,她不但有自己要护的奴才,还有自己最爱的六十阿哥,她怎么能够舍得呢? 其实对于福惠阿哥冰凝反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那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小阿哥,再者说了,皇上可是最讲公道之人,断不会拿他自己的小阿哥来报冰凝的私仇。 想到这里,冰凝趁着皇上忙于跟月影理论的功夫一个不留神就轻松地挣脱了他的怀抱,然后紧走两步来到月影的身边,扑通一下子也和她并排跪在了一起。 “启禀万岁爷,月影是臣妾吩咐她进来的,古人云,不知者不为过,月影不知道您的意思,听到臣妾的吩咐就赶快进屋来当差,所以一切的错都是臣妾犯下的,不关月影的事情,您若是处罚就处罚臣妾吧。” 皇上真是要被这主仆两人把鼻子都要气歪了。月影平时从来都是那么有眼力劲儿的一个奴才,怎么今天就成了一个糊涂蛋了?非要掺和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活活把他气死才算数?冰凝更是罪加一等,明明是个聪明绝顶之人,怎么就看不出来他为了两个人和好如初在费尽心思呢?这么齐唰唰地在他面前跪下是要做什么,逼宫吗? 此时此刻皇上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真是恨不能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只是犹豫再三,他终是忍了又忍,先是抬起手来挥了挥说道:“月影,你先下去吧。” 见自己闯了大祸,月影自是知道皇上的脾气,就算是她有心替自家小姐开脱,但也知道皇上可是说一不二之人,几次三番地惹怒于他,对于冰凝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认清楚了利害关系月影当即是没敢再多说半个字,只一句“多谢万岁爷恩典”就迅速悄没声地退了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人,皇上想了想今天这一波三折的“微服私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只两个月不见,两个人之间闹了别扭怎么就这么难和好如初了呢?从前若是有了矛盾,他只要稍稍做个姿态冰凝就顺水推舟了,这一次简直是要费尽他九牛二虎之力都还不能彻底解决,中间有几次好不容易已经哄得冰凝,结果又突然间出了一个两个的幺蛾子令他功亏一溃,实在是让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得罪了玉皇大帝了还是得罪了王母娘娘了,怎么就不能把这个外表看似柔柔弱弱的女人给训服了呢? 皇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冰凝却是心里清楚极了。虽然她并不是存心故意要跟皇上对着干,而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确实是身心备受煎熬。从前她也不是没有遭受过冷遇感到过屈辱,但是从前的那些冷遇和屈辱只局限在王府,知道的人少她的脸面自然是还好受一些。就算是被皇太后扣押在永和宫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有这么难过,因为那个时候有皇上旗帜鲜明的支持,虽然不能亲自陪在她的身边,也不能将她堂堂正正地带离永和宫,但是在精神上她是富足的,也是备感欣慰的。 然而这一次皇上亲手施加在冰凝精神上的痛苦折磨,令她感受到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皇宫很大,不比小小的王府,这里什么样的主子都有什么样的奴才也都有,而什么样难听的话更是花样繁多,层出不穷,就连“兄妹狼狈为奸”,“年家气数已尽”,“狐狸精就要现原形”不堪入耳之语都算是好听的,还有比之更令冰凝难堪的。 然而这些再是难堪也比不过皇上的态度更让冰凝难堪。在她遭受这些非人的精神折磨的时候,皇上在干什么呢?他非但没有用实际行动粉碎流言蜚语,以视正听,相反还火上烧油地大力增持栽培岳钟琪的势力成功打压年羹尧气焰。不是说皇上不应该或是不能够实施这些政治上的远大战略和抱负,而是他选择的这个时机非常不好,更加坐实了宫中针对贵妃娘娘的那些传言。 第2851章 相爱相杀 另外一个令两人重修旧好之路走得格外艰难的一个原因则是由于时间拖得太长了,长达两个多月的冷遇真真正正地是让她冷了一颗心。俗话说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但是如果一个问题隔了好几夜都没有解决,那可就要从没有事情演变成大事情了。 从前两个人闹别扭都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即便是闹得最长的那一次,也是因为秘密立储之事皇上而心存愧疚不敢前来见她,但他也只是忍了十来天就实在是忍不住了,赶快臊眉耷眼地巴巴跑了过来。 再看看这一次,不但长达两个月的时间,而且皇上还把冷落她的原因藏着掖着不让冰凝知道。要知道,如果事情说开了,取得对方的理解之后,支持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若是皇上一早就跟冰凝说明白了,这一次不是针对她而只是要给她二哥一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想必识大体顾大局的冰凝再是心疼自家兄长,但也总是要以皇上的国家大计为重。 然而皇上或许是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原因吧,偏偏就想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虽说这件事情涉及军国大政,他不想走漏了风声也是有情可原,但是在时间上为何却是一拖再拖呢?早在他选了岳钟琪作战议案的时候,冰凝这枚棋子已经就显得无关紧要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在那个时候就赶快与冰凝和好呢?要知道那个时候还在正月里,冰凝受冷遇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皇上没有及早前来重修旧好当然是因为摸不开面子的问题。才刚刚打了她的脸,冰凝又一直没有差奴才过来跟他说点什么,哪怕是她假借生病了骗他过来,他也一定会兴高彩烈地欣然前往而不会计较半点她的欺君之罪。然而可气的是冰凝竟然就真的那么有骨气地一声不吭,只字未提,连个台阶都没有给他。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春暖化冰非一日之暖,被蒙在鼓里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的冰凝只能是左猜右猜、胡思乱想,再加上那么长的冷遇期,再是有多少的热情都被浇灭了,更何况冰凝对待感情问题天生就是一个慢热又被动之人,虽然两个多月的时间看似不长,但也足以浇灭她心中原本就不够积极主动的爱情的火花。 皇上亲手对冰凝施加的这些痛苦折磨,经历了两个半月的积累发酵,已经令她的心成了寒冰一块,一点不亚于她刚刚嫁入王府时突然遭受的那些,甚至还要更甚于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当时的王爷并没有将她赶尽杀绝,还给她留了一个怡然居可以令她过上虽然与世隔绝但相对安稳的生活;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宠过她,因此她的不受恩宠也不那么难堪。针对那些不堪的过往,皇上足足花了将近三四年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地走进了冰凝的心里,解开了她的心结。 再看看这一次呢?皇上简直是将她逼入了绝境之中,虽然也有翊坤宫可以逃避现实,但是皇宫中的消息早就像是长了腿一样飞向四面八方,哪里还有半点安稳日子可言?另外,冰凝身为宠妃的事实早已经是尽人皆知,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瞬间被打入冷宫,真是印证了那句“捧得有多高就跌得有多狠”。 可以说冰凝此番遭遇算得上是她有生以来最为不堪的经历,说是奇耻大辱也不过份,而面对如此境况,皇上竟然企图用三言两语几个回合就重新获得芳心,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刚嫁入王府的那段生活虽然在外人看来很是悲惨,但是在冰凝看来,因为她对皇上无欲无求,所以从她自己的角度来看,不但不悲惨,相反还因为离得他远远的而心存侥幸。那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只是一张白纸,想画得温馨甜蜜就是温馨甜蜜,想画得平淡无奇就是可以画得平淡无奇,即便这样,也令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才赢得芳心。 现在因为经历过幸福的爱情,令冰凝对他有了希冀与企图,希望成为他名正言顺的正妻,企图与他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然而这些不但是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还要被他利用,正为政治上棋子,成为她现实生活中的痛苦之源。因此这一次事件的性质可以说是极为严重,是他亲手在两个人原本一片温馨幸福的生活中突然间撒下这片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令冰凝一下子从跌入,这些悲惨境遇不仅仅是旁人口中嘲讽奚落的,更是冰凝自己心中所无法承受的。在这种情形之下,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可能是皇上这一趟翊坤宫就能全部彻底解决的呢? 皇上本就不擅儿女情长之事,又是将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国事公务之上,因此与冰凝的这场爱恨纠葛,对他而言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想明白参得透的事情。想不明白怎么办?继续搁置下去吗?他舍不下冰凝,也舍不得两个人的爱情。着手解决吗?他又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让他在国家大事上想个法子直接信手掂来,若是让他在哄女人的事情上想个法子,那可真是太过为难他了。左右不是进退两难,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想来想去,皇上只得是拿出最简单也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个招数,围魏救赵。既然久攻不下,难见佳人笑颜,那就暂且先将这个棘手的问题放在一边,将另外一个简单的问题解决了再回过头来啃这块硬骨头。 “那个,跪着做甚?又不是触犯了王法家规,跟着奴才一起跪着成何体统?” 皇上终于发话了,还是较为心平气和的语气,令冰凝听在耳中觉得所有的希望在这一瞬间就重燃了起来。 “万岁爷,您这是免了月影的惩处吗?” 皇上真是要被冰凝气疯了,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可气呢?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她的奴才,她的阿哥,她的格格,真不知道朕在她的心中排在第几!现在她面对的是朕,气坏了的也是朕,却也不见她关心安慰一句,真是要让朕头痛死了。 “你这个女人,到底有心没有?朕放下国家大事过来关心你的身子,也没有见你有多想着朕,现如今不过是个奴才犯了错,你竟是心疼得不行,怎么?一个小小的奴才竟然要比朕的还重要?” 被皇上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冰凝觉得很是委屈,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跟他掰扯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是自身难保,能护一时算一时吧,实在是护不住了,她也算是尽心尽力不留遗憾。 “回万岁爷,此事因臣妾而起,又是臣妾的奴才,若是臣妾都不能还她一个公道,对于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主子,想必万岁爷您也是要轻看了臣妾不是?” 冰凝真真的是说到了皇上的心坎里去了,也令他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冰凝与他的性情实在是太相似了,如此相近的性情,让他们相爱的时候比蜜糖还要甜,也让他们在相杀的时候比仇敌还决绝。 同样的情形,若是换了其它的女人,定是在他刚进这个屋门的时候就即刻上前笑脸相迎,在他刚一落座的时候就会立即上前嘘寒问暖。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呢?不仅不顺着他讨好他,还存心气他故意疏远他。然而还是这个女人,他为什么就爱得不能自拔,心甘情愿看她的这张冷脸呢?他这不是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吗?真要是想跟她一刀两断,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拉不回来他的心,一个六十阿哥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还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台阶吗?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心中有气,只不过这个气不再是生冰凝的,而是生他自己的。恨他自己这般没有出息,都是快要知天命的人了,竟然还是这如此感情用事! 拿自己没有办法,拿冰凝也没有办法,无可奈何之下皇上只能是认命了,这辈子算是栽倒在这个女人手腕上, “那个,月影的罪过先放一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朕已经说过了,月影的罪过先放一边,朕今天过来是要跟你谈正事的,你先起来再回话吧。” 冰凝一听皇上这话才想起来他确实是说过今天过来是找她商谈“正事”的,当即是再也不敢替月影求半句情,而是乖乖地迅速起身,垂首侧立恭听他的吩咐。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冰凝竟然这么快就变了一副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模样,这是为什么呢?于是他又赶快将自己说过的话又重新回想了一遍,发现那些话中,大部分全都是重复的,唯有一句是头一回说,那就是“朕今天过是要跟你谈正事的”,原来是这个正事这么管用!想明白了之后他又是一通懊悔不已,早知道一句“正事”就让她洗新革面,他还费那么多的心思,绕那么多的圈子干什么?直接上来公事公办不就行了吗? 第2852章 言归正传 所谓“当局者迷”恐怕说的就是像皇上这样的人吧,因为自己犯了错,所以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尽快“知错就改”,于是变成了一根筋,执着于尽快扭转局面,然而越是心急结果越是糟糕,而换一个思路,换一个角度,却是能够实现出奇不意的柳暗花明的效果。 此刻皇上这个无心插柳之举竟然歪打正着,他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不过由于正事要紧,他暂时还来不及享受成功的喜悦就赶快抓紧时间先转入正题,总归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是又别扭又尴尬,唯有趁热打铁才能事半功倍,于是皇上虽然期期艾艾但终于算是重新开了口。 “是,这么回事儿,刚刚你那拉姐姐来找朕,说是钟粹宫新降生了一个小格格……” “啊?!” 一贯沉稳的冰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禁不住惊呼出声,生生打断了皇上的话,极其失礼。好在冰凝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快追加了一句道:“恳请万岁爷恕臣妾失礼,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令臣妾太过震惊了。” “噢?你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皇上并没有怀疑冰凝事先知晓了风声,如此询问不过是下意识的举动,因为他天性就是一个疑心极重之人,对于冰凝他不是不信任,而是习惯使然。 对于皇上的疑问冰凝当然很是不解,难道说她应该知道吗?不过皇上是什么性子的人冰凝当然是一清二楚,因此也就没有觉得特别委屈,毕竟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合,她早已经是习惯成了自然,因而情绪也没有像刚刚那般激动和失态。 “回万岁爷,自从六格格和四格格与湘筠一起念书后,臣妾整日里忙于照顾小阿哥和小格格们,一天到晚除了给那拉姐姐请安之外,都没有时间去其它姐姐的宫里串门子聊闲天,甚至连各位姐姐宫中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另外,即便是去长春宫请安的时候,也只是极偶尔的才能够见到李姐姐一面,每一回都是来不及说句话就又匆匆分开了,所以臣妾此前确实是一丁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皇上原本就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并不是真的怀疑她什么,此刻见冰凝答得诚恳,又是明显一副极为震惊的样子,虽然知道她一直都是个诡计多端之人,但是想她一个堂堂的贵妃娘娘,在这个问题上实在是没有与淑清结成同盟的必要。再者说了,冰凝一惯清高冷傲,并不乐于与他的其它女人走得过近,与淑清更是因为此前的诸多过节而关系极为冷淡,因此皇上更加确定她这一次的回复没有半点不实之语,相反他还从中隐隐听出冰凝在内心之中那一丝丝的担忧之情。冰凝在担忧什么呢?是害怕她自己被牵连进去,还是害怕淑清会受重罚,还是…… 皇上虽然最擅揣度人心,但他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冰凝肚子里的蛔虫,至多只能是猜个七八分,距离事情的真相还是有一点距离。俗话说关心则乱,如果放在别人的身上,他或许还能够有个八九分的把握,但是对于冰凝,一贯自负又自大的皇上突然间有些不够自信起来。 说句真心话,对于雅思琦跟他所说的直到今天才听到钟粹宫诞下小格格的消息,她这个皇后娘娘自始至终都毫不知情的那番话,皇上既没有毫不相信但也没有完全相信。说不相信是因为雅思琦的皇后身份,作为统驭六宫的实权人物,后宫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察觉呢?若说冰凝毫不知情他是相信,毕竟冰凝的心思不在这些方面,而雅思琦则不然了,她既热衷也擅长统领事务,以她的精明和敬业之心,真若是如她所讲毫不知情的话,皇上实在是不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另外,雅思琦是皇后,就算她此前真的不知道,但是在客观上也已经犯下了失职之罪,因此从客观上来讲她当然存在自我开脱罪责的动机和诱因。 不过就算是疑虑重重,皇上也没有完全否定了雅思琦,原因也还是她的这个皇后身份。在她嫁给他的三十来年的时间里,雅思琦一直以来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因此对于这个嫡妻,皇上是既敬重她也依赖她,毕竟那么大的一个皇宫,除了她和冰凝以外,其它女人的能力还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正是因为他对雅思琦的信任与依赖,令皇上不愿意面对雅思琦果真欺骗于他的事实,于是他选择了逃避现实和自欺欺人。 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是皇上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于是在这个既极度怀疑又不想承认现实的矛盾中,对雅思琦做出了禁足三日这个不轻不重的处罚。实际上,依照他眼睛里从来都不会揉砂子的性子,按常理来讲,现在应该是下令彻查的时候,可是他非但没有下令彻查,反而跑到翊坤宫“微服私访”,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说真就只是听了雅思琦的禀报,惦记着冰凝生病的身子,而没有存其它的心思吗? 非也,从内心来讲,他才刚刚取得西北平叛大捷,才刚刚把皇位坐稳,这个时候他急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皇宫,一个太平之世,哪怕是虚假的太平,而不是讲求公道、秉公执法。不过皇上骨子里的天性是极讲原则的,此时却想要破例一次,对他这个说一不二之人,如何首先迈过自己的心理大关也是极其艰难之事。因此他急需要一个外力推助他一把,而这个推行外力之人非冰凝莫属。 冰凝既有大智慧,又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她,皇上无疑是非常放心的。然而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毕竟是坏规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呢?而唯有冰凝心思缜密又与他心有灵犀,又是贵妃娘娘的身份,由她促成皇上的破例之举也是情理之中。 “你刚刚说的,朕都知道,平日里小阿哥和小格格都把你给累坏了,快要前心贴后心的,朕想想都觉得心疼呢。另外朕也知道,你也没有那个闲心思人前人后地家常里短,有那个功夫,恐怕你还想多读几页书都比嚼舌根子要强,所以你也不必多虑什么。” “臣妾多谢万岁爷的信任。” “那个,今天朕过来,一是看看你的身子好些没有,再一个就是跟你说说这个事情,既然你事先毫不知情,那么看待这件事情就能够置身度外,就能够更加的公道,所以朕想问问你,该怎么处置这些不肖子孙呢?” “啊?!”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皇上此行竟然是这个目的!现在将这个大难题抛给她,枉她也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也是一时间难以招架得住。更令冰凝忐忑不安的一个问题则是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试探她对权力的欲望有多么的强烈?还是说他真的只是对这个问题太过头痛,想要听听她的想法解解乏? 如果说这件事情发生在以前,冰凝可能还会觉得这两个种情况的机率是五五开,然而现在的情势下,冰凝已经一边倒地偏向了前一种情形。要知道现在可是年家风光如日中天的时候,年二公子不但新任抚远大将军,还在西北平叛中取得大捷,声威大振之下,带给皇上的压力也是不言而喻的,眼看着外戚专权的危险一步步地临近,她这个年姓贵妃在后宫还占有如此重要的一席之地,皇上怎么可能等闲视之?平心而论,如果换作她来当这个皇帝,定是一样的步步为营、人人提防,因此皇上对她即便是试探之举,冰凝也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然而理解归理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回复皇上的这个问题。虽然她自己无心觊觎权力,但是对于疑心极重的皇上如何回答才能够成功打消他的疑虑,也委实是令冰凝格外头痛的一个问题。 其实任何人都是一样,如果他认定了一个人可疑,不管那个人如何解释都难以洗脱清白;相反如果他认定了一个人可信,不管那个人做出何等可疑举动都不太会将怀疑的目光招惹到这个人的头上。冰凝深知此道,因此在如何开口的问题上有些犹豫不决。 冰凝的犹豫并不是担心自己说错话而失宠,毕竟她现在已经是被打入冷宫了,对于后宫女人而言,再重的处罚也不过如此,都是有头有脸之人,就算是犯了天条也不可能接受身体上的处罚,因此说错话的后果再严重也不过如此。既然后果不会比她现在遭受的境遇更怪,那么冰凝为什么还会担心说错话呢?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她太看重脸面了,她担心一个不小心而令皇上会错了意,误认为她是个觊觎权力之人,那样的话无异于玷污了自己的清白名节,简直是比失宠还要令她更加的痛不欲生。 第2853章 父亲之过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冰凝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来她都没有怕过他什么,不管他是王爷也好,也不管他是帝王也罢,即便是作为夫君的角色,她也从不曾在气势上短过什么。然而现在的冰凝已然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也不再是无权无势的侧室女人,拥有了足够的能够与他平等对话的能力的时候,冰凝却是平生第一次面对他的时候胆怯了。 无欲则无求。从前冰凝对于自己的婚姻没有任何希望,对于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在她眼中、心中全都是与路人无异。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虽然她已经态度坚决地打算与他分手,但是即便分开了,她仍是在乎他的感受,仍是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只要记忆不能够抹去,他在她心中留在的烙印就不会抹去,不管她是否承认,事实就是如此。如若真的是像她想像的那样从此两个人路归路桥归桥,那么她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踟蹰和犹豫呢?完全是怎样能够将他气得暴跳如雷就怎么样去说好了,最好是将自己描绘成一个粗俗不堪、贪欲权势的女人,彻底打碎他心中对她所有的美好的印象,两个人岂不是分得更利落、更彻底? 此时此刻冰凝这个当局者也陷入了迷惑状态,自认为看清楚了自己的这颗心,却不知就在这拖泥带水之间完完全全地暴露她最真实的想法。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走,见冰凝难得如此字斟句酌,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暖间,因为他知道,这个样子的冰凝说明她还在意他,还没有将他真正地抛到永生遗忘的角落中。只要她还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们的关系就还有救,他们就还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紧信这一点。想到这里,他的这颗忐忑不安的心中终是稍稍安宁了一些,既然冰凝难以启齿,那他就再主动一些吧,谁让他是大男人呢? “那个,虽然这是件正事,但也是家事,你不要顾虑太多,有什么想法都但说无妨,朕怎么都不会怪你,更不会治罪的。” 皇上这个既适时又明确的表态迅速安抚了冰凝这颗焦躁不安的心,昏昏沉沉的大脑登时清醒了许多,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下子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思路自然也是越来越清晰。 “回万岁爷,臣妾那就斗胆妄议一番了。您刚刚也说过了,这是一件正事,但也是一桩家务事,清官都难断家务案呢,所以不管您将来做什么决定,都是有道理的,也不会惹上世人的闲话。” 冰凝的这个开场白真的是说到皇上的心坎里了,他有意放雅思琦一马,原因就是不想后宫再生波澜,牵制了他的国事和政局,既然雅思琦他都能够原谅,淑清不过就是一个妃子,他对她的期望没有雅思琦高,自然要求也不比雅思琦严格,因此对于淑清他也是不太想追究了。只是皇上的这个不追究并不是放纵姑息罪人,而是淑清和弘时阿哥在他的心目中早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位置,闹出此等不光彩之事虽然有辱皇家脸面,但是正因为对他们母子失望透顶,从而连惩治他们的心思都意兴阑珊了。换句话说,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翊坤宫,皇上定是要罚福惠阿哥家法伺候,几十板子外加连跪数十日都不能解了他心头之气,连带着冰凝也要被他骂得体无完肤抬不起头来。虽然这个结果让福惠和冰凝都遭了不少罪,但是也恰恰体现了皇上的爱之深和痛之切,如果没有爱哪里还会有伤痛? 皇上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冰凝既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从来不会自我感觉这般良好,可是她怎么竟是会跟皇上想到一块儿去了呢?其实冰凝虽然没有从感情上来揣度皇上的心思,但是她是理智之人也是聪慧之人。政权更迭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国家大事已经牵扯了皇上几乎全部的精力,再若是因为这些事情劳心费神实在是不值当。然而弘时阿哥确实是坏了规矩,坏了礼数规矩,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皇上只手遮天也不可能瞒得住,毕竟皇家子嗣容不得半点混淆。怎么办呢?这个问题困扰皇上也困扰冰凝,不过既然他已经提前给她吃了定心丸,冰凝也就放心大胆地继续说了起来。 “三阿哥年纪已经不小了,成了家,还当了阿玛,课业也是有模有样,您交办的差事他也是办得不错,所以说,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个心智成熟、有头脑之人,却是这一回做下如此糊涂的事情,确实是不肖子孙。臣妾知道您心里头定是格外伤心,现在问臣妾如何处置,只是,臣妾也没有想出好法子来,臣妾只知道,三阿哥今日所做所为,与您有很大的干系……” “什么?你!” 皇上本来是想从冰凝这里听些意见,广开思路,结果却不承想被她指责一番,不但非常震惊还很不服气,当即有一冲动想要敲开冰凝的脑袋瓜儿看看里头是怎么长的!眼见皇上气急败坏的模样,冰凝反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万岁爷,您刚刚不是对臣妾说了吗?要臣妾但说无妨,绝不责怪更不会治罪,怎么臣妾才说了半句话就要住口了?” 被冰凝抓住把柄找了后账,皇上心中更是觉得窝囊透顶,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而无信非君子,于是自食苦果的他一下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哼了一声就扭过了头去,连看都不愿意去看她一眼。皇上不理会冰凝可以,但是她却不能不理皇上,谁让他是皇上呢?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虽然冰凝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与他平视的程度,但终究还是君臣有别、夫妻有别,因此就算是被他这般无视,冰凝仍然还要耐着性子继续这个话题。 “俗话不是说了嘛,子不教,父之过……” “朕怎么没有教过他?朕亲自启蒙于他,连六十阿哥都没有这般福份,后来又遍请名师,每日督学,朕做得还不够吗?” “您做得确实很多,但是三阿哥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朕要是知道为什么,还用得着……” 皇上本来是想说“朕若是知道为什么还用得着来问你?”,但是一想到这个女人刚刚那般理直气壮地责问于他,皇上的心里头就立即产生了抵触情绪,总觉得这句话若是说出来,实在是太过长冰凝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于是又生生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冰凝知道他现在情绪不稳,火上浇油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因此她也没有针对皇上的冷嘲热讽进行针锋相对的,而是像他刚刚无视她那样,冰凝现在也一样无视了皇上。 “回万岁爷,三阿哥虽然现在是唯一的成年阿哥,看似风光无限,可是三阿哥也不是一天就长这么大了,他也是从呱呱落地的婴孩一天天地才长成这么大的。在他刚降生的那些年,有那拉姐姐的弘晖阿哥,还有自己的亲哥哥,一个尊贵,一个受宠,您回想一下,您现在还记得七岁以前的三阿哥是什么样子吗?您还记得在三阿哥七岁之前他做的有趣的一件事情吗?” 冰凝的一席话令刚刚还又气愤又委屈的皇上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他当然知道冰凝为什么要问弘时七岁之前的情形,因为弘昀阿哥是在三阿哥七岁那年过世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弘时阿哥成为了皇上的独子,才开始引起了他这个当阿玛的关注。然而老天爷实在是太吝啬于三阿哥,这段时光才维系了两年,就因为元寿和天申阿哥的降生而一去不复返了。 或许是这对父子没有缘份,弘时阿哥在夹缝中求生存,生活上再是富足也弥补不了父爱缺失的遗憾。而皇上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弘时阿哥幼年人生中没能扮演好一个父亲角色的问题,相反对嫡长子过世的伤心让他在逃避现实的同时也忽视了弘时阿哥,然后就是元寿和天申阿哥的双喜临门更是一下子挤占了弘时阿哥的位置。 这些全都是事实,只是皇上发现与弘时阿哥父子关系紧张之后,多次努力却不见丝毫改善,于是就开始了逃避现实与自欺欺人,今日被冰凝直言不讳地当场提出,登时令他既无言以对冰凝的指责也觉得很是对不起三阿哥。 再是父子关系疏离,也还是流着相同的血,亲缘不是用一把利剑就能够斩断的,冰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对于弘时阿哥今日的情形他是有责任的,不能全都归责于三阿哥一个人的头上。既然如此,那么在追究不守孝道之责的时候,也不能只惩处他一个人,皇上也有一定的责任。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帝王犯法就只能是“打龙袍”了,因此如果皇上的责任可以不予追究,那么是不是三阿哥就可以一并放过呢? 第2853章 舍己救人 皇上猜得一点儿都不错,冰凝确实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先是把没有教育好弘时阿哥的责任推到皇上身上一部分,然后再替三阿哥开脱一番。此时此刻,她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解救钟粹宫那对母子身上,先前雅思琦前来托付她帮衬的事情反倒是全都一骨脑儿地忘在了脑后头。其实也不是冰凝厚此薄彼,而是她实在是担心皇上会重罚三阿哥和淑清。 冰凝的心意固然是好的,皇上也能够理解,但是礼法祖制怎么办呢?另外,在宫中这一年的时间里,皇上又是为四个阿哥一同请师傅,又是在赏赐物品上尽可能地做到一视同仁,然而弘时阿哥的表现仍是让他格外地失望,不只是这一件事情,在其它的方方面面,三阿哥仍是我行我素,一点儿都没有什么改观,在后宫女人团结一致不再争风邀宠,小阿哥小格格都份外乖巧的时候,特别是连天申阿哥都收敛起顽劣性子的时候,唯独弘时阿哥,明明知道他阿玛最为在意他与廉亲王走得很近,却仍是不断地有风言风语传进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很久都忍不下这口气了,但是因为忙于皇位之争,对弘时阿哥的叛经离道行为实在是顾不过来,只得是暂缓再说,然而从内心来讲,他早就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既想争皇储又毫不收敛的皇子了。这一回三阿哥自己犯了规矩,令皇家丢脸蒙羞,主动送上门来的借口,早已经忍无可忍的皇上犹豫再三终是高高举起了杀手锏。 “三阿哥素来行为不端,私自暗通八王府,这一回又作出此等不忠不孝之举,朕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不是打一顿骂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样吧,他不是整日里总贴着他八叔吗?那朕就成全他一回,让老八收了他,看看老八怎么当这个阿玛,能教出个什么样儿的阿哥来。” “啊?万岁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怎么使不得?三哥自幼养于宫外,不也好好的吗?何况三阿哥都快二十岁了,怎么就不能……” “三阿哥怎么能够跟他三伯比呢?” “怎么就不能比呢?” 皇上跟冰凝较起劲来,这个心思他早就有了,只是一来忙于政务国事,没时间收拾弘时阿哥,二来这么大的事情,想一想很容易真正做起来非常艰难。这个决定一旦做出,那可就是父子恩断情绝,自然是要格外慎重。 冰凝乍一听皇上的这个惩治法子,当即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原本她以为三阿哥最多就是受到仗刑,再去祖宗牌位处跪上个十天八天就已经是很重的处治了,哪里想到,皇上竟然下了对弘时阿哥下了狠手,也充分表明皇上这一次是真的对三阿哥失望透顶了。如若知道皇上是打个这个主意,她哪里还敢责备皇上“子不教、父之过”呢?就算她再是聪慧绝顶,也断然想不到这种处治法子,毕竟男人与女人在对待儿女的问题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男主外,因此就更理智一些也更严格一些,女主内,因此更感性一些也更宽容一些。 皇上既是恨铁不成钢,也是对三阿哥失望透顶,另外,若不是弘时阿哥总是站到廉亲王的队伍里,他又何苦如此下此狠手去责罚呢?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他是一个铁腕手段之人,也不忍心动自己亲生阿哥一根手指头,想来想去就只剩下眼不见心为净了。另外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三阿哥好好反省一番,好好磨砺一番,如果幡然醒悟、真心悔过,到那个时候再解除过继,重新当回他的皇阿哥也不迟。 只是皇上的这番苦心不要说弘时和淑清母子接受不了也理解不了,就连冰凝也是无法授受和理解。 “回万岁爷,先不说比得了比不了的事情,您若是下了这道上谕,怕是三阿哥的脸面都要被剥尽了,将来他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 “他的脸面被剥尽了?那朕可是要好好问问你,朕的脸面呢?不是一样被这个逆子剥尽了吗?朕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怎么三阿哥的脸面竟是比朕的脸面都要金贵,都要尊贵吗?” 皇上一席话令冰凝登时哑口无言,是啊,皇上只是以牙还牙罢了,只是法子极端了一些,但冰凝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一寒,皇上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而恼怒,而是这十几年来点点滴滴、潜移默化之中积攒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毒瘤,不下些狠手段,尽快铲除,怕是将来更要酿成大患。 道理她都能懂,若是皇上没有找她来商量,冰凝只是事后才听到消息的话,也只能是谨遵圣命,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皇上事先来跟她商议,冰凝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对父子越走越远,最终反目成仇呢? 此时此刻,冰凝所有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如何挽救地位岌岌可危三阿哥上面,可谓是绞尽了脑汁。从前与皇上斗智斗勇的时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累心费神过,那个时候不管皇上有什么招数,她都能够迅速化解并且见招拆招。然而现在,冰凝就算是把脑袋都想疼了也仍是一愁莫展,她恨自己的头脑怎么突然间一下子就不会动了,所有的脑筋全都乱成了一锅粥似的,而且浑身发凉,只觉一股寒气顺着后脊梁一个劲儿地往头上窜。 冰凝沉寂了半晌,令皇上以为她也无话可说的时候,突然间就见冰凝眼睛一亮。怎么?这丫头还没有死心? 冰凝当然是不会死心的,只是她想出来的这个解救的法子让她有些踟蹰。毕竟女人不得干政,这件事情虽然是家务事,但是她想出的劝解法子可是实打实地属于国家大事。用这个法子,自己会惹上女人干政的嫌疑,不用这个法子,弘时阿哥面临着被过继他人的命运。冰凝历来都有一副舍己救人的侠义心肠,在决定弘时阿哥命运的关头,她终究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不管结果如何,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留遗憾。 “回万岁爷,您的脸面当然是要比三阿哥更尊贵了,这是毋容置疑的。臣妾只是不想您一时冲动之下做了往后会后悔的事情……” “什么事情都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三阿哥真真正正地改过自新,朕自是会看在眼里,到时候再过继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皇上虽然这样说了,冰凝却是一点儿底都没有,毕竟弘时阿哥的性子是什么她一清二楚,只怕过继到廉亲王府之后,那叔侄二人更是如鱼得水、同仇敌忾,结果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最终皇上这个考验和磨砺之举非但没有令三阿哥悔过自新,相反将他们父子二人越推越远,真正成了仇家和冤家。想到这里,冰凝再也不敢想下去,就算是被误解,就算是皇上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她还是孤注一掷地要说出来。 “万岁爷,臣妾就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吧。您万万不可将三阿哥过继给八弟,不说别的,就说说现在有多少人盯着正大光明那块匾额后面的小匣子?您若真的将三阿哥过继出去,那岂不是不打自招,直接昭告天下,三阿哥绝对不是储君人选吗?” 冰凝这句话说得皇上是心惊肉跳。她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立储风波才刚刚过去半年的时间,满朝文武包括深宫后院都在费劲一切心思猜测哪一位阿哥的名字被写上了上面。现在皇上只有四个阿哥,如果弘时阿哥被过继掉了,那么剩下的三个阿哥中,天申阿哥性子极为顽劣,除非只剩下他一个阿哥,否则谁也不可能会将赌注押在他的身上。那么剩下的两个阿哥中,六十阿哥毕竟才刚刚两岁半,众人看在冰凝极受圣宠以及年二公子风头正劲这两个因素上,福惠阿哥与元寿阿哥的机率是三七开。 如此说来,皇上费尽心机地筹谋出来的那个秘密立储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随着弘时阿哥过继给廉亲王之后,储君之选几乎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冰凝想到了这一点,皇上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只是被三阿哥气得急火攻心一时情绪太过冲动罢了,想着让那个不肖子孙好好受一番磨砺,却是忘记了这个阿哥还充当着障眼法、挡箭牌的功效。毕竟弘时阿哥是唯一的一个成年皇子,“无谪立长”更是顺理成章之事,有三阿哥在宫中,至少在立储问题上皇上还能够混淆视听一番,也能够更仔细地辨别一下朝中群臣的风向。 从本意上来讲,冰凝当然是不想这对父子反目成仇,只是她实在是找不出来劝解皇上打消这个念头的法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即便被皇上误会她也无怨无悔。而皇上呢?面对冰凝如此直白的话语,他的心惊肉跳又是为了哪般呢? 第2854章 过继皇子 立储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除了皇上之外,所有后宫之人没有任何一个敢主动提及此事,哪怕是心中极其渴望,但是在嘴上谁也不会主动说出半个字,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皇上的疑心有多么重,生怕一丁点儿的不慎都会引发皇上的远端怀疑,从而暴露了自己觊觎皇位的心思。 难道说冰凝就不怕吗?她当然害怕,只不过她害怕的与其它人害怕的不一样,对于这一点,皇上当然是心知肚明。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冰凝仍是冒着被他误会的风险,只是为了挽救淑清母子,若说是在从前,她还享有帝王盛宠的情形下,能做出这般舍己救人之举皇上自然是不足为奇,然而现在冰凝自身处境都是泥菩萨过河,却仍是能够不计前嫌、一如既往,皇上在赞叹冰凝气量非凡之余又心生一丝猜想。 能够如此毫不避嫌地跟他谈论世子储君问题的,唯有冰凝一个人。 也就是说,所有的人都担心被皇上看出来自己惦记储君人选,而唯有冰凝不怕,可是冰凝越是心怀坦荡皇上越是心惊肉跳。因为只有他知道那张纸上写下的是哪一位皇子的名字,冰凝刚才竭力劝他不要因为惩治三阿哥而暴露了储君人选,是不是在暗示她已经知道了他当时的选择是元寿而非福惠? 想当初皇上权衡利弊思虑再三才将元寿阿哥的名字落在那张纸上,当时他手中的那支笔有多重,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觉得要超过了千斤。那不是他的本意,是他被现实逼迫的结果,所以他才会下定决定,要与老天爷抗争,要与时间赛跑,要让菩萨保佑他,就算不能长命百岁也要活到六十阿哥成年的那一天。 皇上一贯自负,何时受过这种威胁与逼迫?然而活生生的现实就是这般逼迫了他,不管对福惠如何的疼爱都不能以牺牲江山社稷为代价,否则他岂不是成了昏君?正是因为为了江山社稷而舍弃了福惠阿哥的前程,才令皇上觉得万分愧对冰凝,以致于舍不下脸面的他竟然一下子躲了十来天不敢去翊坤宫,要不是后面闹了那一出“山有扶苏”的故事,两个人指不定还要别扭多长时间呢。 也正是因为“山有扶苏”这个插曲有效地冲淡了秘密立储带给他的愧疚感,也有效地缓合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因此两个人感情合好如初以后,皇上误以为冰凝根本不没有猜透他的这些个心思,反正感情没有芥蒂,他也不想再多去探寻其中的原因。 现如今呢?冰凝一席话彻彻底底地粉碎了他的侥幸心理,也明明白白地知晓了冰凝早已经猜透一切,原本对她是自觉愧疚,现在则是面对她的通晓一切而觉得没有脸再见她,自认为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爱她不就是顺遂了她的心愿,给她最好的生活吗? 皇上知道冰凝这辈子最大的委屈就是做了他的侧室而不是正妻。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谁也不可能知晓自己的寿数如何,因此他也无法承诺冰凝将来是否能够以继室的身份弥补这个终生遗憾。另外一个弥补办法就是当皇太后,那样的话也算是母凭子贵,有所补偿,然而元寿阿哥成为储君意味着这条路也是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现在皇上与冰凝两人因为两个多月的冷遇而关系降临到了冰点,在关系还没有得到半点改善的情况下,他又不打自招地承认了正大光明牌匾后面的名字是元寿阿哥,如此一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虽然他也知道冰凝不在乎名利,但是他知道冰凝最在乎脸面,最在乎嫡妻的身份,可是他枉为一朝天子,号称无所不能,但是现在的他真真地感觉到了自己是这么的无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因他受苦,因他伤心,因他委屈,却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现在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关于冰凝失宠的流言蜚语或多或少也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他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有多么的不如意,而根源就是来自于他自己,现在若是再因为惩治弘时阿哥而暴露了元寿阿哥的储君身份,岂不是更要坐实了那些流言蜚语?弘时阿哥确实是要惩治,但是若是伤及了无辜的冰凝,皇上已经高高举起的这道杀手锏又实在是放不下来。虽然他是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然而他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之人,怎么能够舍得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身上再划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呢? 皇上知道冰凝是用储君这个借口挽救三阿哥免遭他的重罚,完全不是为了她的一己私利,所以他才会一改之前的犹豫不决,痛痛快快地就做出决定。 “那个,朕明白你的心意,朕这回就先不提将三阿哥过继给老八的事情了,只是朕还是想跟你说明白,朕与三阿哥之间闹得非常僵了,以前都是念在多年的父子情份上,又是妄想着他能够随着年龄长大,变得通晓事理,能够知错就改,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结果却是让朕大失所望。这么多年的积怨下来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掉的,这一回朕之所以下了狠心,还有一个原因,朕一贯是诚孝之人,你也一直都知道朕最忍不下的就是不忠不孝,这一次三阿哥做出如此有辱家风门风的事情,朕是觉得对不起皇阿玛。正如你刚刚所说,子不教、父之过,朕没有教好三阿哥,将来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脸面去见皇阿玛,不如过继到老八的府里,让朕眼不见心为净,只当这桩丑事没有发生在宫里。” 说到这里,冰凝也总算是终于明白了皇上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提出过继三阿哥的事情,原来是因为没有脸面去见他们的皇阿玛。可是,皇上的脸面与三阿哥一辈子的前程相比,冰凝还是觉得后者应该更为重要。 “回万岁爷,臣妾可能说的话又不太中听了,但或多或少也是有些道理的吧。您还记得掩耳盗铃的故事吗?世上谁人不知三阿哥是您的阿哥?岂是过继给八爷就能够一笔抹杀掉的吗?皇阿玛那么睿智英明之人又怎么可能猜不透你的这个心思?说不定到时候皇阿玛不但没有原谅,还要责怪您不能勇担责任呢。” 冰凝席一话犹如醍醐灌顶,令皇上一下子就觉得通畅了许多。不管怎么样过继,他作为三阿哥的生父这个事实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这个不肖子孙罢了,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知道廉亲王只不过是三阿哥的养父,他与三阿哥的父子关系因为血缘而永远地维系在了一起。 “好,好,就依你说的,这个事情,朕就不提了,不提了。” “那三阿哥您打算如何处治?” “让朕再想想吧。打一顿、骂一顿都是无济于事,他从来都是好了伤疤忘记了疼,另外朕也知道,越是打骂,父子间越是生份,可是不打不骂也不长记性,朕真是要被这个逆子给逼疯了不成?” “回万岁爷,三阿哥到底也是最年长皇子,也是皇家的尊贵之躯,可是若是您都看轻了他,日后三阿哥若是想要悔过自新,怕是这条路都要被堵死了。” “不是朕看轻了他,是三阿哥自己先看轻了他自己,今天成了这个样子,朕承认是朕没有教好他,但是三阿哥咎由自取也是罪责难逃。” “万岁爷,现在先不说谁对谁错吧,先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怎么解决?朕说过继给老八你又不同意,若是不过继的话,留在朕的身边,罚轻了不长记性,罚重了又没了他的脸面,你让朕怎么办?” 多少国家大事都没有难倒过皇上,偏偏在如何教训自己阿哥的时候却是犯了天大的愁。原本他是铁了心想要将三阿哥过继给廉亲王的,来冰凝这里商议此事也不过是想要寻个支持,毕竟雅思琦被他禁足夺权三日,淑清又是弘时阿哥的亲额娘,跟文武大臣说这么丢脸的家务事他也舍不下这张脸,而冰凝又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所以才会借着和解的机会寻到翊坤宫,哪里想到竟是一下子就被冰凝全盘否决了。 皇上虽然一贯强势,但是偶尔也会听得进去劝,然而这个听进去劝可是有代价的,那就是耍无赖。你不是力主不让他使出杀手锏吗?那好,朕就听了你的,不过,朕可是不能白听你这一回,你要给朕把这个烂摊子全部干净利落地收拾掉才行。 皇上耍无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耍无赖的技巧也是日臻娴熟,要知道冰凝可是从来都不是轻易肯吃亏的人,然而,由于经常受他的要挟几乎达到习以为常的程度,因此刚刚皇上再度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冰凝的手中之时,她竟然没有半点抵触心理,更没有提出任何抗议,可见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第2855章 身先士卒 因为不想三阿哥被过继给廉亲王,于是冰凝就算是被皇上讹诈成功,不得不想出一个万全之法。望着眉头紧锁的皇上,冰凝虽然没有对他的无赖行径如往常那样表现出极大的愤慨,然而当她不得不想这个万全之法的时候也是头痛不已。刚刚为了成功劝阻皇上不要使出那道杀手锏已经是绞尽了脑汁,现在还要替皇上想出一个既惩治了弘时阿哥又不伤害父子感情更要保住三阿哥颜面的法子,也是要了冰凝的命了。但是劝阻皇上不要冲动行事的是她,那么这个帮助皇上解决掉这个烂摊子的人也只能是她,连冰凝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回万岁爷,臣妾思前想后,倒是想出一个法子,不过,臣妾也是担心李姐姐想不通,将来会责怪臣妾,所以,如果万岁爷同意了臣妾的法子,您一定要保证不能说是臣妾的主意,只说是您的心思,可好?” “你真有好法子?赶快说给朕听听!若果真是个好法子,朕定会答应与你!” “万岁爷,您,您这么说的话,臣妾岂不是没有半点胜算的道理?” “此话怎讲?” “是不是好法子全凭您这张嘴来当判官,臣妾只成了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你呀你呀,从来都是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朕可真是服了你了!朕再怎么说来也是天子之尊,岂料到竟是要落到任你拿捏的田地,朕只道是世风不古呢!” 冰凝是不吃亏的人,皇上更甚!眼见着言来语去寸步不让,局面一下子僵持在了一起,再看看他们两个人,好一副市井俗人的市侩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帝王贵妃的尊贵,若是被旁人见了怕不是要笑掉大牙。若是在以往冰凝才不会有半点松动,定是要跟他坚持到底不可,但是现在不是两个人打打闹闹,而是决定三阿哥命运的的关键时刻,生怕劝不下来皇上害了弘时阿哥,于是冰凝也只得是委屈求全先退一步。 “是臣妾逾越了,那这样可好,若是您决定用了臣妾的法子,那就算是好法子了,您就替依了臣妾的恳求;如若您权衡利弊之后不打算用臣妾的法子,那就不算是好法子,既然不是好法子,也就没有必要让外人知晓,只当臣妾不曾向您开过这回口,从此往后这件事情天知、地知、您知、臣妾知,所以还望您能替臣妾守口如瓶。” “你啊你啊,还是从前的那个鬼机灵的性子,断是不肯吃一丁点儿的亏!合着你说来说去,不管朕用没用你的法子,总而言之,你都是要朕守口如瓶,直接说就好了,还绕那么大的圈子做甚?” 皇上对冰凝寸步不让的行为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心情却是极为愉悦的,毕竟从前那个冰凝正在一点一滴地重新回到他的面前,虽然只是这么一点点,却是令他万分欣慰。只要是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不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模样,就算是收获甚丰,因为良好的开端实在是太重要了。心中这般欢喜,他就下意识地故意跟冰凝打嘴仗,故意激发她的昂扬斗志,让她在不知不觉之中跟重新与他紧密地联系起来。只要有了联系,就不怕她的这颗心跑远了,否则越是疏离,心就越凉,感情也就越淡,心若是凉了再想捂热那可是要比登天还要难。 皇上这招欲擒故纵之计果然是非常的奏效,冰凝那么精于算计之人都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会中了他的“阴谋诡计”,三言两语之下就被他激发了斗志,那个寸土必争的冰凝又在皇上面前鲜活了起来。于是他再一次扮演了狡猾的猎人,似闲庭信步一般围捕他的猎物,这么耐心而又饶有兴趣,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或许是太久没有与皇上玩这种斗志斗勇的游戏了,也或许是这颗心早已经凉透了,被冻得僵硬,不是他这么三言两语就能够捂热,来不及复苏的这颗心早已跟不上般激烈的战斗节奏,稀里糊涂地掉进了他的捕猎网中。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也仍有忿忿不平:万岁爷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许他这般耍无赖,不许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这世道确实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君是君臣是臣,冰凝只能是认命了。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绕圈子,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再添是非罢了。” “好,好,朕就全依了你,你赶快说说是什么好法子?” “嗯,您刚刚也说过,打一顿骂一顿只是治标不治本,轻了是隔靴搔痒,重了闹得父子生分更是两败俱伤。所以臣妾就在想,三阿哥也是明年就二十岁的人了,从前是阿哥还无所谓,现在是皇子了,身上的担子自是要比从前更重一些才是。恕臣妾直言,不管是三阿哥还是四阿哥、五阿哥,都是做学问多,没有什么带兵做战经验,若是王府世子倒也无妨,但若是皇子的话,则有失偏颇,要知道,您可是在14岁的时候就已经随皇阿玛御驾亲征噶尔丹,获得的历练定是受益匪浅。但是再回头看看您的这几个阿哥,到目前为止,可全都是纸上谈兵呢。特别是这次西北平叛,是历练皇子的绝佳机会,可是……” 冰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皇上听了这番话,若不是眼前之人是冰凝,若不是因此事先答应了她但说无妨,想必他都会恼羞成怒了。为什么呢?因为冰凝说的都是实情,实际上他并不是不想历练皇子,只是他没有这个资本。 先皇能够御驾亲征,将皇太子(二阿哥胤礽)留守京城,如果皇上效仿他的皇阿玛也来个御驾亲征,那么哪一个皇子能够担当得起留守京城的重任呢? 再说皇子,他之所以没有派出皇子们前去实战平叛,除了上面这个原因之外,再一个原因就是皇上的子嗣太少了。先皇阿哥众多,随随便便就能派出好几个皇子,再看看皇上,屈指可数只有四个,一个才刚刚成年,两个半成年,一个还是奶娃娃。 与此同时,这场战事对于皇上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了,这是他扬名立万的时刻,怎么可能不看重呢?而无论哪个皇子都像刚才冰凝所说的那样,没有上过一次真正的战场,他实在是不敢用这样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事作为皇子历练的试验场。 上面是总体情况,再分别说一下每个人。三阿哥与廉亲王走得实在是太近了,皇上当然是担心他去了战场之后不把心思好好放在历练上,而是与年二公子一丘之貉勾结一起。三阿哥虽然不得皇上重用,但也是顶着皇子的头衔,还是最年长皇子,皇储的有力竞争者,那些无离皇城不明真相之人以为他是代父皇出征的皇太子,势力瞬间就可壮大,万一再与廉亲王一伙里应外合反戈一击,那样的话,远在京城的皇上可是要被釜底抽薪了。 四阿哥呢?身为未来的储君,又是从不曾有过军营的历练,贸然前往这样一场重要的战事,皇上哪里放得下心、松得下手?五阿哥呢?既不在皇上的重点栽培计划之中,又是天性顽劣的性子,去了前线只能是添乱而无一是处。 因而在这场对于皇家来讲可以称得上是生死关头的重要战事中,破天荒地没有皇家人员参与其中,全凭外臣的一片忠心耿耿拿下如此重要战事,也算是开了本朝的先河。要知道大清帝国可是靠武力征服的领土,哪一场战事能够缺少了皇家成员的身先士卒呢? 然而到了雍正朝,这个延续了几十年的惯例竟然被一举打破了。皇上自己的兄弟要么不可信,生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要么身为重臣,需要镇守京城辅佐新生皇权。皇上自己的阿哥呢?要么需要提防,要么是储君的尊贵之身,要么还是个奶娃娃,哪一个能派得上战场?于是雍正元年的西北平叛之战开创了大清帝国史无前例的先河,祖辈们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地开疆拓土壮举竟然从第三任帝王登基之日起成为了过眼云烟,这简直就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呢。 这个问题连冰凝这个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么身为满人的皇上岂有不知之理?他不是不知,而是被逼无奈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对此皇上一直都是觉得无颜以对列祖列宗,更是恨自己的无能,但是自己万分愧疚是一回事,被冰凝这个后宫深院的女人不留情面地揭开这个伤疤又是另外一回事,因此冰凝这番话不止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更是直接踩到了他的最痛处。 也幸好这番话是由冰凝之口提出来,也幸好是两个人此前闹了这么大的别扭,需要他要耐下心来哄着这个女人,否则的话若是在平时时候,皇上恼羞成怒之下定是要当场翻脸的。 第2856章 一拍两散 冰凝是个聪慧的女人,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女人最不擅长的军事,却是一下子抓住了皇上心中最为敏感和最为在意的一点,这是他无法与先辈们齐肩的一个短板。文强武弱是汉人的特点,偏偏皇上却是一个尚武的满人,整个大清帝国全部都是建立在血流成流的战争之上,却是到了他的手上,皇族好像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懦夫一般。 被一个女人嘲笑为懦夫,还是自己最在意最看重最心爱的女人,想必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皇上只是与其它兄弟相比更偏文气一些,骨子里到底还是流淌着嗜血民族的血液,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此时此刻在冰凝的眼中,皇上眼底的怒意已经在波涛汹涌般地翻滚,额头上的青筋也是突突地跳着。士可杀,不可辱,这个道理冰凝怎么会不知?然而她也是没了办法,要给三阿哥找个出路,不被过继给廉亲王的法子,除了去军营中历练,她实在是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来。然而这个法子的提出,首先淑清会想当然地认为是冰凝暗地里捣鬼的结果,其次还会揭了皇上的短。 两个恶果都是冰凝早就预料到的,但是她只是恳请皇上替她向齐妃保密,却没有向他事先讨要一个免责金牌。因为她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向皇上讨要免责金牌那是在她身享荣宠的情况下,才有向他撒娇献媚的手段,若是没了受宠这个前提,她受罚还是受责还有什么关系呢?打入冷宫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已经最大的处罚了,没有任何一样处罚会更重过此等情形,所以她是否讨要免责金牌已经然是没有任何的用处。 透过这件事情,皇上算是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冰凝对他的心灰意冷到了何种程度,她宁可在意淑清的怨恨也不在意他的感受。对此皇上也是觉得份外委屈,不就是冷落了她两个多月吗?又不是冷落了两年,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呢?而且他也不是故意为难与她,完全是事出有因,还是因为国家大事,绝非出于他的本心,冰凝不是最善解人意吗?最为心思通透吗?怎么这一回就看不明白,非要铁了心地要跟他对抗到底了呢? 自从皇上登基之日起,冰凝就看清楚了自己的未来,如果还是在从前的王府,或许她还会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他会待她一心一意、天长地久,但是当他的身份变成帝王之后,就算是对她爱恋依旧,然而他又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废除选秀制度?只要有女人源源不断地进了这宫中,只要子嗣的压力依然巨大,就算是他真心真意只爱她一人,而她又怎么可能背负上断绝皇家子嗣的罪名? 残酷的现实让冰凝早就泂悉了一切,现在只不过是因为三年孝期这个缘由而将矛盾暂时压制下来,而这个问题是永远恒更在两个人中间不可逾越的高山,冰凝不想再自欺欺人地与他得过且过。他是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之人,冰凝何尝不也是这样的人?既然早早晚晚要有分开的那一天,还不如早些分开,给自己留些脸面。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冰凝打定主意与他彻底分手,将自己的这颗心封闭起来,为自己挽回些颜面的时候,皇上竟然主动出手了!不但将她打入冷宫,还让她丢尽了脸面。原本是想借着自己占据分手的主动权,维护她那可怜的一点点自尊和脸面,却不成想皇上连这个主动权都不肯给她,都要被他无情地剥夺。冰凝的这颗心彻彻底底地冷透了,没有了半点热乎气儿。 主动分手不成,又凭白无故遭他冷遇,冰凝已经被皇上逼到了绝境,都说绝地逢生,偏偏感情的事情哪里是想逢生就能够逢生的?更何况她面对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而是威严的帝王,若是嫁到普通人家,冰凝此刻怕不是早已经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了,偏偏是做了什么劳什子的贵妃娘娘,就连自己这条命都不能由自己来做主。若不是有福惠阿哥需要她这个额娘,若不是为了抚育婉然的遗孤湘筠格格,还有这最后的一口气在支撑着她苦度时日,现如今的冰凝怕不是要万念俱灰,没有半点求生的欲念。 于是两个人陷入了僵持局面:冰凝是铁了心地不想继续再与他有什么瓜葛,免得深情错付,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尽了脸面;而皇上则是好言好语哄劝一番不但半点都不秦效,反而落得个连淑清都比不上的下场,从来都是自负又骄傲的他更是觉得委屈不已,气氛一下子又冷到了冰点。 “你的意思,朕都清楚了,只是朕还要再考虑考虑再决定,不过,不管是不是好法子,你都大可放心,朕都不会跟你李姐姐透露半个字。朕已经耽搁了不少功夫,老十三和张大人他们都还等着朕商议事情呢,你的身子也不好,尽早传了太医过来应诊,否则世人还以为是朕故意刻薄于你。” 皇上千哄万哄还哄不好冰凝的心,更不要说现在他自己反倒摆出一副万分委屈、极其冷漠的面孔,那么冰凝就更是不可能再端起一张笑脸去献媚于他。他的冷脸子不会对冰凝产生半点作用,而且她的脸子会比他更冷。 “多谢万岁爷恩典,臣妾感激不尽,耽搁了您的公务,臣妾也是愧疚不已,还请您以国家大事为重,臣妾自会爱惜身子,不给您添后顾之忧。” 面对再度恢复了冷脸冷面冷心的冰凝,皇上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绕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原点。他过来的时候冰凝就是用这副模样来迎接他的,好不容易在用尽了法子绞尽了脑汁总算是稍有起色,哪里料到中途那么多的曲曲折折,特别是福惠阿哥前来请安这个插曲还一度令两个人的关系甚至是有了那么点儿好转的迹象,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并不意味着柳暗花明,最终这些好转这些回暖又全都还原回了原状。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他想要那个会对他哭的冰凝也好过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女人。会哭说明她还拿他当作感情的依靠,当他是避风的港湾,现在她连泪水都统统地收了起来,舍不得流下半滴,这样子的冰凝让皇上顿觉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似流砂般从掌心滑过,留不下半点温度。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可是他是谁?是自负又高傲的帝王,若是两个人打情骂俏他还是能够舍得下这张脸来,任由冰凝欺负,然而现在不是在胡闹中秀恩爱,而是感情陷入了僵局,哪一个也不肯放下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哪一个都不想委屈求全,哪一个都自认为没有做错。 “好,您若能够管好自己,朕也就确实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说完皇上即刻就起了身,连看也没有看冰凝一眼就抬脚朝门外走去。 皇上可以一走了之,冰凝却是不能孰视无睹,虽然两个人彻底闹了一个不欢而散,但是君臣本分她还是不会忘记,于是在皇上离开的同时她也赶快起身相送,只是她刻意地落后了两步,而皇上本来个子就比她要高许多,又是怒气冲冲地大踏步向前走,一下子就将冰凝落下了许多,待冰凝慢吞吞地送到宫门口的时候,皇上早已经不见了身影,只有几缕似有似无的檀香味道飘荡在空气中,令冰凝自己都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悲伤。 皇上余怒未消地走了,守在门口候命的高无庸和月影两人自然是被吓得心惊胆战,不知道两个主子怎么最终又成了这个样子,但是他们做奴才的自然是不敢多说,于是全都一脸担忧却又三缄其口地追在各自主子的身后。 月影服侍了冰凝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不少察颜观色的本事,此时见她家小姐的神情格外地冷静,她的心里也是格登地一下子,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冰凝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不是她这个当奴才的劝两句就能够劝得好,相反还可能引发冰凝的情绪失控,因此平日里那个叽叽喳喳的月影不见了,换来的是主仆两个人守在春寒料峭的宫门口,望着空空荡荡的长长甬道,沉默无言。 呆了有将近一刻钟的样子,月影终是不忍,开口说道:“小姐,有些起风了,再这般吹下去,怕不是真的要病了身子呢。” “好,月影,咱们回去吧。一会儿几个格格也要下了学堂回来跟我说说今天的功课,屋子里还乱乱的,都没有准备呢,赶快把屋子收拾收拾吧。” 见冰凝神态自若地回了她的话,月影这心里头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于是忍不住又问道:“小姐,万岁爷还从来没有这个时候过来看过您呢,看来万岁爷是真的担心您的身子……” “万岁爷过来是办公务,既然是办公务,不在这个时候还能在什么时候过来?” “公务?” “对,公务,因为钟粹宫生了一个小格格……” “钟粹宫生了小格格?” 第2857章 结下深仇 饶是月影服侍冰凝多年早已经是见多识广的高级别女官,然而在她听到“公务”和“钟粹宫生了小格格”这两个消息的时候,仍是惊讶万分,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是她没有料到皇上居然是来跟冰凝商谈公务的,不是说女人不得干政吗?皇上怎么会自己坏了规矩呢?另一方面是不是也能说明冰凝深得皇上信任,重新得宠了?二是月影千想万算都不可能想到钟粹宫生了小格格。不用问,当然是弘时阿哥的骨肉,月影只是诧异三阿哥实在是胆大包天。听了这两个消息,对于皇上怒而离去月影又开始有了新的幻想,一定是三阿哥的大逆不道之举令皇上生了这么大的气。一想到不是她家小姐惹了皇上,月影心中就格外地踏实,虽然冰凝仍是一脸不悲不喜的模样,但是月影因为心里踏实也就没有再在冰凝的耳边聒噪什么。 翊坤宫这边的情形几乎是立即传到了雅思琦的耳朵里,当她得知六十阿哥的出现都没有能够令皇上回心转意,天仙妹妹仍是与皇上不欢而散的消息简直就是给了雅思琦当头一棒! 天仙妹妹怎么可能失败了呢?别的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皇上对这个妹妹简直是要宠上天去了。雅思琦不是淑清也不是惜月,她是嫡妻,所有发生在后院或是后宫的事情,她是点点滴滴都一清二楚,因此关于皇上与冰凝的关系,若是说逃过别人的眼睛倒有可能,而逃过雅思琦的眼睛却是没有半点可能。 这一回雅思琦可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的所有赌注全都押在了冰凝一个人的身上,结果却是让她目瞪口呆。面对这个结果,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人在情绪冲动的时候总会做出错误的认识和判断,雅思琦也是一样。面对如此出人意料的结局,她唯一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天仙妹妹背地里下了黑手。”否则冰凝搞不定皇上,怎么福惠阿哥也搞不定皇上?接二连三的退路和后手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除了冰凝临阵倒戈、痛下黑手以外,雅思琦想不出来第二个原因。 旁人不清楚,雅思琦自己可是最清楚不过的,她与冰凝之间的关系其实从根基上算就不是很牢靠。当初冰凝初嫁王府,在雅思琦的眼中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小老婆,她一个嫡妻外加年长近二十岁,岂能把冰凝放在眼中?后来眼看着冰凝一步步地成了他心尖上的宠爱,雅思琦只能是故作大度,实则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甘苦自知。真正让这两个人冰释前嫌的契机还是一年多之前入主中宫的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冰凝全力以赴鼎力相助她这个初掌后宫大权的皇后,让她尽早牢牢地站稳了根基,这般雪中送炭之举自是会让雅思琦没齿难忘。 但是这种关系说到底还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雅思琦是嫡妻,是皇后,与她打交道之人或多或少都带着谋取利益的目的,因而在雅思琦的潜意识里也认定冰凝对她的帮助不是无私的,而是权衡利弊之下的无奈之举。就像当初她们在王府被围的时候订下的攻守同盟,她这个未来皇后需要冰凝的鼎力相助,而冰凝则需要她这个当家嫡母护得福惠阿哥平安,两个人最本质的目的在于利益的交换,不是发自内心的真心想要义结金兰。 因此说得更加直白一些的话,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讲就是相互利用、相互需要的关系。毕竟两个人都是格外精明之人,又是共同服侍一个男人,哪里还能有实打实的真心真意呢?相反倒是惜月与韵音的关系更为稳固也更为牢靠,因为韵音天性老实本分、性子温厚,看不明白事理,也甘心做惜月的陪衬。而冰凝再是心地善良,但她天性聪颖能力出众,骨子里又极其孤傲,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做一名追随者呢?她不主动挑事儿,不积极争当领袖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关注旁人的缺点而甚少肯定对方的优点,而且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对仇恨记忆犹新、终生难忘,却是对恩情忘记得比较快,特别是当仇恨与恩情都同一个人施予的时候,自然是只记得仇恨而忘记了恩情,非常不幸的是雅思琦也是这绝大多数人之一。 天仙妹妹,枉本宫对你掏心掏肺这般信赖,却不曾想你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宫自认待你实在是不薄,你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对本宫使出背地里下黑手的阴损招数来呢?想当初你落难的时候,本宫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落井下石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不管你是困在永和宫,还是被万岁爷打入冷宫,本宫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倾尽全力帮衬于你。可是你怎么回报本宫的呢?就是这么回报吗?早知道你是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本宫当初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皇额娘将你直接赐死岂不是一了百了?哪里还你祸害本宫的时候?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晚了,本宫简直就是犯了妇人之仁,简直就是东郭先生,救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什么两人闹个不欢而散,你分明就是故意气走了万岁爷,故意要看本宫的难堪,再趁机抢班夺权!天仙妹妹,是你先不仁,那就休要怪本宫无义,这笔账,本宫会跟你慢慢地算。 雅思琦就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也是无济于事,毕竟这三天的禁足令随着冰凝与皇上两人彻底一拍两散而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越想越是觉得窝火,于是她派出心腹奴才再去打探翊坤宫的消息,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令她没有半点喜色。 “回娘娘,那边的主子自从万岁爷走了之后一直忙着六十阿哥的功课,后来几位格格从学堂回来,就又忙着几位格格的课业,然后就晌午了,一起用了膳之后,就各自歇下,那边的主子一直就没有再出屋。” “奴才呢?都哪几个奴才出宫了?去了哪儿?” “回娘娘,没有奴才出宫……” “没有出宫?我问的是所有的奴才,包括月影,小武子他们。” “回娘娘,确实是没有一个奴才出过宫……” “没有去太医院请太医吗?万岁爷不是说让她请太医瞧身子的吗?” “回娘娘,确实是没有奴才出宫。” “嗯,或许是按兵不动、另等时机吧?你好好吩咐那边的人,给我盯住了,不管是哪个主子还是哪个奴才进出宫,都要细细记下来,立即向我禀报。” 对于翊坤宫的平静,雅思琦只当是冰凝起了疑心,不想这么快就轻举妄动,待将局势平静下来之后再杀一个回马枪,于是雅思琦也仔细了自己这边的奴才,不分昼夜地盯紧了那边,但凡有任何一点珠丝马迹都不能够放过。 雅思琦果然猜得不错,冰凝确实是起了疑心。当皇上从她这里怒而离去之后,冰凝就一直在回想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冷落了她两个多月,皇上怎么就突然选择这个时候来她宫里呢?若没有雅思琦事先前来布的那个局,冰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头上,而且不但雅思琦事先与她订立攻守同盟,事后又听皇上说起她受到禁足三天的惩处,冰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然而这一次冰凝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她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工具,虽然她也有一颗善良之心,也有成人之美的心意,但是前提当然是不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她可以倾尽全力帮助淑清母子,哪怕冒着巨大的风险与皇上公然谈论储君问题,但是她不能为了成全皇后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主张和立场。她与皇上之间的矛盾由来以久,也永远不可能解决,她不能为了让雅思琦免遭责罚而违背息的心愿曲意奉迎皇上,置自己的原则立志于不顾。她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最大可能帮助别人,但永远不会为了帮助别人而牺牲掉自己,也就是说,她的善良、助人为乐是有底线的,唯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奢谈帮助它人,如果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遑论普度众生?她实在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因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神。 雅思琦当然不会明白冰凝的原则立志,她只知道这一次着了天仙妹妹的道儿,被坑了一个底儿掉,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除了每日枯坐宫中,依靠奴才们传递消息度日如年般过了三天。 这三天雅思琦过得既度日如年又心急如焚,因为奴才们时时传递回来的消息都表明,翊坤宫这三天里没有一个奴才出去,连湘筠和雪薇两位格格都没有前去学堂。延嬉宫的主子见两位格格没有去学堂,差了大丫头碧荷过来问话,结果门房太监都没有让碧荷进宫里回话,只是在宫门口由门房太监回了一句格格们身子不太舒服,这两日就不去了,待身子好了再过去,就将碧荷打发走人。 第2858章 与世隔绝 这是什么情况?雅思天得到眼线的消息顿时惊呆了,就是说这三天里她在长春宫闭门思过,那边翊坤宫也好似被一并实行了禁足令,只不过稍有不同的是长春宫只是主子被禁足,而翊坤宫是所有主子奴才全都禁足,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要说能令翊坤宫全体主子奴才都禁中的命令唯有皇上才可以下发,然而不论是哪一个消息渠道都没有得到这种风声,怎么翊坤宫突然间就与世隔绝了呢? 冰凝来了这么一出与世隔绝大法,完完全全出乎了雅思琦的意料之外,按照她此前的理解,既然冰凝背地里对她下了黑手,就铁定会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有所行动,而所谓的行动当然是利用她这三天不能行驶皇后职权之机,大权独揽,立自己的威风、灭雅思琦的志气。 雅思琦做好了万全的措施,严阵以待,就是要防着冰凝在这三天的时间里生出事端来,虽然第一天风平浪静,但是她认定了是冰凝使出的障眼法,就是要麻痹她的神经,然后趁她放松警惕的时候来一个突然袭击。可是预料中的突然袭击没有等来,预料之外的风平浪静倒是日复一日,这个结果令雅思琦的心中更是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不知道冰凝打的是什么主意,任她再是精明,自己在明面上,敌人在暗处,怎么可能让她镇定自若呢? 虽然冰凝的按兵不动让雅思琦如坐针毡般地坐卧不宁,但是这三日里后宫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情,没有任何需要皇后出面主持大局的事项,也就是说,这三天缺了她这个皇后,日常一切都正常运转,不需要临时请贵妃娘娘出面进行裁决,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到这里,雅思琦还是要感谢老天爷,感谢菩萨保佑,就算是自己遭了难也可逢凶化吉、涉险过关。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她平日里积善行德,老天爷念她心意诚恳,护她周全,另外也说明天仙妹妹就算是机关算尽也终究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就想跟她这个皇后抗衡实在还是嫩了许多,实在是自不量力,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决意不能万全了她。 雅思琦对这个结果只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自己遭受了极为严厉的处罚,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权力也没有遭到实际的影响,还有什么样的结果能够比这更令她高兴呢? 冰凝对这个结果则是万分的心满意足。她当然早就猜出来雅思琦对她起了疑心,怎么办呢?她没有帮助雅思琦虽然是事出有因,只是不想向皇上妥协罢了,但是不管原因如何,结果则确确实实害了她的皇后姐姐。出于本心她并想拉帮结派、建立同盟,但是在客观上仍是造成了雅思琦被皇上严厉处罚的结果,她自己那么看重脸面的一个人,当然知道这番惩处对于雅思琦的脸面来说也是在众人面前没了失了颜面,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人被逼急了总是会失去理智做出冲动的事情来,以冰凝对雅思琦的了解,知道她也不能免俗,也是这般沉不住气之人,因此为了避免雪上加霜,冰凝果断地做出了封门闭户的决定:宫门大关,格格休学,除了养心殿的主子和奴才之个,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出。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呢?当然是为了避嫌了。既然雅思琦已经怀疑到了她的头上,以冰凝的性子自是不肯认下这个天大的误会,不仅仅是不想与雅思琦交恶,更是她洁身自好,哪肯沾染上半点污秽? 既然打定主意要撇清,但是如何避免沾染污秽就有不少的讲究了,若是依照常人的想法,当然还是亲自上门当面解释为好,既显示出诚意,又能够打开天窗说话,一举两得。然而这个法子对大部分人适用,却唯独不适合这位皇后娘娘。雅思琦实在是个精明人,一旦心中有了怀疑,就很难再消除,这一点倒是跟皇上颇为相似,正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俗话。现在雅思琦已经明摆着怀疑冰凝了,偏偏冰凝也是个聪慧之人,正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聪明人被聪明人找上门来,自然是脑筋要比常人多转几个弯弯绕绕,因此在雅思琦的眼中,冰凝这个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亲自澄清立即就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非但不会相信冰凝的坦诚相对,反而更加怀疑她登门造访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动机。 既不能当面澄清,又不想无缘无故背上这个黑锅,与皇后娘娘结下冤仇,那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条路可走,就是自己先做个姿态,与世隔绝,清者自清,到时候信与不信也只能是全交给雅思琦自己去判断,也就是说冰凝打算听天由命了。 事实证明,冰凝的判断实在是太准确了,采取的措施也实在是太及时了,这个闭门三日的结果确实是将雅思琦的疑虑打消了很大一部分,若是冰凝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举动,当然是要趁这三日的时间,否则雅思琦的禁足令一旦解除,哪里还有贵妃娘娘什么事情? 另外冰凝还是万分感谢老天爷保佑,宫里没有出什么大事,一切都能够按部就班地平安度过。此前冰凝是担心自己不找事,就怕事情找到她的头上,到时候雅思琦当然会误认为那些事情都是冰凝做了手脚才发生的,那她岂不是要百口莫辩,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菩萨保佑万事大吉,但也只是消除了雅思琦一半的误会,因为事后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冰凝果真没有异心,完全是她想多了,还是说因为没有大事件发生,从而有效掩盖了贵妃娘娘的真实企图。毕竟冰凝没有在皇上面前出手相助是事实,让雅思琦遭受了三天的禁足处罚也是事实。她可实在是不能够吊以轻心,毕竟冰凝可是一个非常狡猾的对手,听说连皇上都经常成为天仙妹妹的手下败将,她怎么能够轻易相信冰凝是这般的人畜无害呢? 事实证明冰凝这一次的嗅觉极为敏锐,主动防御措施也非常得当,结果也还算是较为满意,然而有一样她却是漏算了,而且也是她想多了,或者说是她自作多情了。这刚刚过去的这三天时间里,不要说皇上,就连高无庸都不曾露过半个脸,除了碧荷前来给她家主子发传个话,询问两位格格怎么没去学堂之外,翊坤宫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她给养心殿的主子和奴才都留了一道门,然而那边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竟然连个影儿都不见一个,面对这样一个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结果,冰凝的心中说没有一点波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她曾经那般地吩咐过,至少月影、小武子和门房太监三个人知晓,除此之外还有谁知晓她虽然不知道,但她万分肯定是有的。对于给养心殿留门之事,知晓的奴才中,不管是对她抱以同情之情还是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总而言之,这一次她又被皇上狠狠地打了一次脸。 在旁人的眼中,她成为一个独守空房、不甘寂寞的冷宫女人,痴心妄想着他的回心转意,结果却是他头也不回、再无可恋,而冰凝则再一次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她从来不会天真地认为翊坤宫中的奴才都是她的奴才,她当然知道,这宫中眼线密布,耳目众多,不管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出一天半日总会流传出去。虽然放眼望去整个翊坤宫奴才号称上百人,风风光光,然而个中甘苦也只有冰凝知道,这上百个奴才表面上都是给她当差听使唤,拿她当个主子,但是实际上能有几个对她是真心的呢? 冰凝早就对皇上心灰意冷了,这一次的决绝分手也没有伤心伤肺地痛苦不堪,她之所以给皇上留门并不是像众人想象的那般不堪,而是她不想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再度惹他发怒,再度引火烧了自己的身罢了。毕竟这三天时间里雅思琦被禁了足,万一后宫有什么大事情发生,按照规矩,当然是要由她这个位份最高的贵妃娘娘出面料理。万一有这种事情发生,就算皇上不来吩咐她一声,高无庸定是会跑来一趟,捎来皇上的口喻,因此如若她宫门紧闭,怠慢了高公公,只怕是要惹得他龙颜大怒,而她又要罪加一等罢了。 三天无大事的这个结果对于冰凝而言是既喜且悲。欢喜当然是没有事情发生就能更进一步洗清嫌疑,消除她与雅思琦之间的间隙,更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清白之身,从这一点来讲,她当然是喜不自禁。而悲伤则就是这个无妄之灾了,她只是以防万一给养心殿那边留了门,却因为宫中无大事而成了旁人笑话她的口实,这对于极要脸面的冰凝而言,无疑又是一场灾难性的打击。 第2859章 戍守边疆 面对这个喜忧参半的结局,冰凝当然是烦恼了很长一些时候,然后就莫明其妙地想开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在此之前她已经被流言蜚语吞没了,现如今没有谁比她更加的声名狼藉,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贵妃早已经成为了整个后宫最没有脸面的女人,既然如此,再多一件两件或者说是十件八件又有什么不同呢?哀大莫于心死,现在的她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为了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而苟延残喘。 从第四日开始,随着雅思琦禁足令的全面取消,长春宫终于一切恢复了正常,主子心情舒畅了,当奴才的也终于不用心惊胆战地当差,上上下下一派轻松。 一并恢复正常的还有翊坤宫,紧闭了三天的宫门终于敞开了,格格们也恢复了上学堂,冰凝也终于不用再每日里筹划着给两个格格教什么书了,日子仿佛又开始轻松而平淡了起来。 长春宫与翊坤宫不得安宁的这些日子里,钟粹宫的主子奴才们也是一样的寝食难安。说到底,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还是淑清母子,雅思琦和冰凝都是被这件事情拖下水的,不过就是被殃及的池鱼,若是论罚,自然是对主犯的惩罚要更重一些,然而三天的禁足期过去了,又一个三天过去了,养心殿那边却是一丁点儿的消息也没有,大风大浪来袭自然是心惊胆战,可是这般的风平浪静也一样的着实令人坐卧不宁,既然知道这一次闯下了大祸,却又没有人知道结局是什么样子,试问谁能够安得下心来呢? 今天是事发之后的第八天,在钟粹宫所有的主子奴才都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突然间从养心殿传来了消息。上喻是高无庸传来的,皇上并没有亲自出面,但是结果却是大大出乎淑清母子的意料之外,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除了冰凝。 “奴才传万岁爷圣旨。” 虽然已经等了很多天的消息,但是今日听来仍是令淑清心头猛地一颤,继而两条腿都要软了。要知道淑清等这一天的到来已经等了足足有十来天了,如果是事发当天皇上就下了圣旨严惩不怠,淑清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惊慌失措,为什么呢? 事发当天所有人都意料到此事会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因此皇上给予多么严重的处罚都觉得不过份,哪怕是皇上一怒之下扬言要了三阿哥的命,众人也不会觉得多么惊奇。然而皇上没有在当天对钟粹宫做出任何处罚,只严惩了皇后一个人。 人总是这样,在绝望的时候连命都能够豁得出去,却是在有了希望之后,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够引发极大的不满情绪。就好比淑清,如果第一天接到皇上的处罚,她定是心甘情愿,甚至满怀愧疚,然而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养心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于是心存侥幸的她又开始自以为是地幻想起来,幻想皇上将所有的责任和怨气全都推到了雅思琦的身上,认为雅思琦没有尽到一个皇后的职责,才是最应该罪该万死之人,而淑清母子罪过就轻多了,如果雅思琦尽到皇后职责,也就不可能没有及时发现,也就不可能生米煮成熟饭。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随着一天天的风平浪静,淑清一天天地坚信,他们母子有多大的错,都重不过雅思琦,雅思琦不过是三日禁足,他们也大不到哪里去。 日子又过了几天,养心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于是淑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幻想,认为皇上那么重脸面之人,定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以皇上那样的急脾气,定是不可能拖了十天还不解决。 就在淑清心存侥幸,以为过了十天就万事大吉的时候,在第十一天的时候,迎来了高无庸的传旨。高无庸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自从入主皇宫以来,高无庸好像只来过一次,还是代替皇上向几位位居东六宫的主子代贺乔迁之喜。素来不见人影的高公公突然传旨,其中意味着什么,淑清当然是不言而喻。不过经过了短暂的失神之后,淑清又立即回过神来,即刻让菊香去各个主子房里传口信,即刻前往正殿领旨,同时吩咐管事太监先将高无庸请到了正殿之上。 不多时,众人齐聚在淑清的房前,就连正在坐月子的雨虹也拖着虚弱的身子过来了,这是淑清的吩咐,毕竟是决定三阿哥命运的时刻,缺了谁都不好,于是所有人都聚齐之后,以淑清为首,弘时阿哥、弘时阿哥大福晋、雨虹以及另外一位侍妾一并鱼贯而入正殿。 待全部人员到齐,请示过淑清之后,高无庸又清了清嗓子,才字正腔圆地再度开口。 “奴才传万岁爷圣旨。”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齐唰唰地跪了下去,见些情景,高无庸复又再度开口。 “三阿哥听旨。” “儿臣在。” “即日起,三阿哥前往西北军营办理军务,暂不授职务官衔,一切听从岳钟琪将军调遣,不得有误,钦此。” 啊?!圣旨一下,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是目瞪口呆。他们当然知道这道圣旨就是皇上对弘时阿哥的处罚决定,但是她们就是想破了头也只能是想出杖责四十大板,祖宗牌位前跪上七七四十九天,等等处罚,就连弘时阿哥都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显而易见,皇上这是将他发配边疆了,关键是西北平叛已经基本结束,想立军功已经没有了机会,而军营是什么地方,当然是吃苦受累的地方!而且还没有任何职务和官衔,那就意味着三阿哥要从低阶士兵做起。 弘时阿哥承认自己没有从军的经历,但是历练也不应该是这个历练法子,西北远在边疆,条件艰苦,时不时还有匪患袭扰,绝非安全之地,如果真想要他历练,京师那么多的军队,哪一个容不下他三阿哥? 弘时阿哥的困惑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困惑,三阿哥毕竟是见过大世面之人,再是有多少疑惑或是愤怒,终究还是能够控制得住情绪,场面上还是能够过得去。然而淑清则不然,这可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下半辈子的全部依靠,打成什么样骂成什么样她全都能接受,只是这个充军发配戍守边疆实在是让她接受不了。 这个时候被发配在外,不要说军功没有了指望,就是什么时候能回来都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吃苦受累不说,万一被匪患袭扰伤身丧命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她怎么能够眼看着自己风风光光的阿哥遭遇这么悲惨的结局?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这是万岁爷的圣旨,一定是这你们这些小人看不得三爷风光,就背地里下黑手,撺掇蛊惑万岁爷做出这个决定。” 高无庸在皇上身边当差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从最开始的胆小怯场历练得现如今就是面对惊涛骇浪也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容应对。此刻当齐妃娘娘发了疯似地向他撒泼怒吼的时候,他仍是维持着一副冷清面容,不怒不急不慌。 “回娘娘,奴才是奉旨办差,从来不曾向万岁爷进过任何谗言,娘娘若是不信奴才,奴才也是没有办法,但是这圣旨,还是望三爷能够接了为好。” 接旨?接了旨岂不是板上钉钉,再也没有了扭转局面的机会了?因此淑清说死说活也不肯让弘时阿哥接了这道圣旨。 “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奴才,休要猖狂,你说不是你进的谗言本宫就能信了你?告诉你,我要到万岁爷前面去告御状,告你们这帮欺人太甚的无耻小人!” “回娘娘,万岁爷吩咐了,最近公务繁忙,实在是腾不出功夫来管理后宫的事情,凡事全都交由皇后娘娘处置,您若是有什么冤情,还望您向皇后娘娘控诉。” 高无庸即便是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公事公办模样,淑清满腔的愤怒全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若这个人是皇上也倒是罢了,结果还是一个奴才,这让她如何能够忍受得下来自一个奴才的羞辱? 人在情绪失控之下总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冲动的行为,雅思琦如此,淑清也不例外,这不,无法接受三阿哥发配边疆的结果,又在高无庸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吃了个结结实实的软钉子,淑清的理智已经再也不受大脑所控制,天马行空般任意驰骋起来,结果就是盛怒之下扬手就向高无庸挥去,同时怒骂道:“奴才就是奴才,胆敢跟主子叫嚣,只怕你活不到明天!” 淑清手起掌落,只听清脆的一声巨响,再看高无庸,一张白净净的大脸上顿时起了几个红印子,由于淑清戴了护甲套,这一掌下去又是使了十成十的力道,于是高公公的脸瞬间就被刮花了,那些红印子一半高高地肿起,一半是渗出血珠的血痕,触目惊心。 第2860章 机关算尽 高公公是谁?他可不是普通的奴才,是皇上的贴身奴仆,是皇上的代言人,皇上不在场的时候,他就是皇上的化身,就是皇上的代表,这也是刚刚他那一句“奴才传万岁爷圣旨”出口之后,众人立即齐唰唰地跪下,他再一句“三阿哥听旨”,弘时立即回复一句“儿臣在”的真正原因。 要知道,就算是皇后娘娘面对高无庸也要强打起三分的笑脸来,就是权高位重的怡亲王或是倚老卖老的隆科多舅舅见了高公公都要恭敬有加以礼相待,而淑清不过是一个妃子,竟然胆大妄为到不但不给半分情面,她哪里是教训奴才,完全就是以下犯上。 失去理智的淑清在盛怒之下居然掌掴了高公公,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意料到的结局,众人只当娘娘太过气愤,骂几句出出气解解恨也是有情可原,因此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没有一个人上前相劝,任由她将高无庸痛斥一个体无完肤。然而随着这一掌的挥出,事态突然间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打了皇上的贴身奴才不就相当于打了皇上的脸吗? 弘时阿哥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虽然他对皇上的这个决定很是不服也极其愤慨,但毕竟他还有理智,还知道自己是臣子,是阿哥,圣旨岂能不遵? “额娘,您莫要担心了。高公公传了旨,就让他回去复命吧。” “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些奴才!这道圣旨定不是你皇阿玛做出的,定是那些个奸诈小人假传圣旨的结果,额娘不信了,奴才还能造反到主子的头上去?” 淑清不相信圣旨是真,但弘时阿哥却相信这道圣旨不假,虽然他也是难以接受,但是这种法子也只有他的阿玛能够想得出来,奴才是断断不会有这般智慧的。只是这些话他没法儿当着高无庸以及一众女眷说起,想来想去,还是先安抚了淑清再说。 “额娘,您先消消气,高公公这不是已经挨了罚嘛,他就是孙猴子变的,也终究逃不过您的手心不是?跟一个奴才置气,不仅伤了您的身子,还失了您的身份,您这是何苦呢?冤有头债有主,将来待儿子查出来是谁给咱们使下这个绊子,儿子定是不会放过他一丝半毫,额娘这样可好?” 淑清一巴掌下去,心里的怨气或多或少发泄了一大半下去,再加上弘时阿哥的劝阻,心情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一些。再看看眼前高无庸的这一张大花脸,理智又更加回复多了几分。身为妃子,淑清当然知道这一巴掌下去,意味着什么,可是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无奈之下也只得是这般了。不过虽然知道自己又闯了大祸,但是跟冰凝一样的心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三阿哥就要被贬去戍边了,前途未卜、吉凶未卜,她的精神支柱早已经轰然倒塌,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因此一腔怨气之下,淑清即便是闯了大祸也依然不输阵仗。 “哼,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奴才,看你猖狂到几时!本宫这是替万岁爷教训你,否则如此不懂规矩之人留在万岁爷身边早早晚晚都是祸害。” 高无庸虽然有皇上在背后撑腰,但他毕竟是做奴才的,还有自知知明,因此不管齐妃娘娘骂得如何难听,他都是三缄其口、一言不发。见自己一个人骂来骂去,高无庸根本不接她的茬儿,独角戏唱多了也是无趣,再加上自己就算是骂得累倒了也无法改变弘时阿哥的戍守边疆的命运,一时间又是悲上心来。 “怎么,传完圣旨还不走?还想在本宫这里兴风作浪不成?还是说想要向本宫讨赏钱?做梦!想都别想!滚,赶快给我滚!” 即使淑清这般怒骂,高无庸仍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既不动怒,面上也无愧色,而是继续公事公办道:“启禀娘娘,奴才这就退下。” 说完,高无庸收起圣旨进自己的袖笼里,顶着一张肿得老高的脸回了养心殿复命。 待高无庸退下之后,弘时阿哥让其它女眷赶快也一并退下,而他则和菊香两人一起搀扶着淑清回了房里。一进了房里,淑清所有的厉色全都消失怠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愁容和满腔悲愤。 “万岁爷怎么会这么狠心呢?你可是皇长子啊!平叛的时候不去立军功,现在天下太平反而要你去戍守边疆,这是要将咱们母子赶尽杀绝啊!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还不成吗?为什么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呢?” 淑清不理解,弘时阿哥也有些不太能够理解。虽然他们父子两人一贯不相和睦,但是皇上若要是想对他痛下杀手也不至于一直耗到现在,按照他的理解,那就是因为皇上还念及他们父子亲情,下不去这个狠手。然而一直下不去的狠手,在这个时候突然使出这道杀手锏,确实是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弘时阿哥是有夺储之心的,发往边疆之后,消息闭塞、鞭长莫及,想一想他十四叔的境遇,他就能够想象得出来自己未来是个什么亲的情形。他不想重蹈他十四叔的复辙,然而抗旨不遵也是天大的罪过,还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抗旨不遵,他再是手眼通天,又岂能胳膊拧得过大腿? 刚刚被淑清的无理取闹扰乱了心思,现在回了他额娘的房里,就连菊香都被屏退下去,屋子里就剩下她们母子二人的时候,弘时阿哥这才突然间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额娘,真是奇怪了呢!儿子在那边布的眼线从来没有失手过,怎么这一回皇阿玛下的圣旨,儿子事先竟是一丁点儿的风声都没有听到呢?” 经过弘时阿哥这么一提醒,淑清也突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毕竟不是自己布下的眼线,淑清上次听说之后,被吓得体如筛糠,好不容易被三阿哥劝好了,也就没有再去多想这件事情,现在被弘时阿哥提了出来,她也是觉得份外蹊跷。 “会不会是你的奴才被发现了?” “不可能的!如果被发现了,怎么那奴才还好好地当差,没受半点牵连?依照皇阿玛的脾气,若是发现了什么,那奴才就是被抽筋剥皮都解不了心头之恨,哪里还会容得下他继续好好当差?” “说的也是呢。要不就是那奴才临阵倒戈了?” “也不可能,昨天那奴才还跟儿子发来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呢,总不可能是连夜倒戈吧?再说了,儿子在那边可不是只有一个眼线,若是一个倒戈了,总不能个个都倒戈吧。若是一个倒戈了,另一个也会跟儿子透露消息的,所以不管怎么讲,都不可能是奴才们反了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可是将淑清和弘时阿哥两个人愁死了。圣旨不能不遵,这已经是极为憋屈的事情了,若是连幕后的黑手都揪不出来,岂不是敌在暗处,他们天天都要提防冷箭暗器的偷袭?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法子来,弘时阿哥又是启程在即,在养心殿培植一个眼线花重金银两都是小得摆不上台面的问题,最主要的是合适的人选,这可不是花了重金就能够买得到的,毕竟是杀头的罪名,普通的奴才谁会为了银子冒杀头的风险干这等勾当呢?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上,才不会有人做这样赔本的买卖。因此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掉一个的法子在处理眼线的问题上是行不通的,毕竟弘时阿哥从眼线那里获得的情报让他尝到了巨大的甜头,因此无论如何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提下,他是不会轻易毁了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的。 眼线还要再留心观察考验,幕后黑手一时半会儿揪不出来,圣旨已下即刻就要启程,弘时阿哥这一回可算是尝到了被逼入绝境的滋味,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弘时阿哥这一次之所以如此被动,一方面是在养心殿培植的党羽没能在第一时间传递出来消息,这个原因固然是首要因素,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是没能预料出来皇上能够给他来这么一招,简直就是釜底抽薪。说真心话,不但弘时阿哥,就是淑清都没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要知道她可是跟皇上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又曾经享有独房专宠近二十年,竟然也是没有摸清皇上半丁点儿的脉。 不管是淑清还是弘时阿哥都早已经将如意算盘打得噼哩啪啦格外响亮,依这母子二人的打算,原以为三阿哥横竖不过挨上几十大板,再在祖宗牌位前罚跪数日,打板子当然不是皇上亲自打,自有宫人负责,连皇上身边的奴才都能够收买了过来,更不要说行刑太监了。至于罚跪,膝盖上绑上护膝,甚至穿上加厚的棉裤,反正现在才刚刚三月天,春寒料峭的季节,穿个棉裤也不算是太过份的事情。 总而言之,淑清母子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计出来发配西北、戍守边疆这个结局,正可谓机关算尽一场空。 第2861章 即刻启程 在这次的事件中,淑清和弘时阿哥算是输了一个彻头彻尾。 一来雨虹诞下的是皇孙女,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皇孙,而且即使是皇孙女的话,也不是皇长孙女。什么事情都是物以稀为贵,因此这个新生的小格格实在是不能够给任何人带来半点惊喜,尽管皇室子嗣格外绵薄,然而淑清母子因为计谋落败而格外失望,皇上因为皇家丑闻而余怒未消,雅思琦因为受了重罚颜面尽失而迁怒于人,因此这个小皇孙女的到来可以说是极不合时宜,注定成为不招任何人疼爱的小格格。 二来弘时阿哥受此事牵连而被远远地发配西北边疆,吃苦受累不说,还远离了皇权中心。十四阿哥的例子可是前车之鉴,更何况十四阿哥当初可是被授予了抚远大将军之职,还是前去平叛建立军功,最终都落得软禁遵化守皇陵的结局,因此弘时阿哥的此次西北之行在所有人的眼中都与充军发配无异。旁人能够看得清楚的问题,三阿哥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此次启程定是凶多吉少,甚至有可以成为终生流放的开端。 弘时阿哥此番担心绝对不是杞人忧天,做了将近二十来年的父子,皇上什么性子又有什么手段,三阿哥自然是了如指掌。皇上一旦对谁失去了信任,再想扭转局面简直是要比登天还难。而且依照皇上的脾气禀性,整人通常都是往死里整,一直整得对方永世不得翻身,因此除非是廉亲王卧薪尝胆一举推翻皇权,否则的话,弘时阿哥笃定他这一次离开京城若是再想回来,只怕是要等下辈子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止不住地恼恨不已。虽然他与廉亲王一直交好,甚至不惜得罪自己的皇阿玛,但是如果自己能够登基成为帝王,何苦要依附于廉亲王呢?这个算盘弘时阿哥还是算得清楚的,因此就算他再是与他八叔亲厚,仍是不忘自己的夺储大计。然而这一次马失前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赔了夫人又折兵,输了个一败涂地,这个结局是他连做梦都不曾想到过的,更不要说让他直接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了。 皇上的圣旨中没有明确确定出发时间,只是笼统地说了即刻启程,虽然表面看似冷酷无情,实则却是悄然流露出来对弘时阿哥的父爱亲情。时间越是说得笼统,就越是无法严格地去执行,也就相当于变相地给三阿哥留出来临行前的准备时间。否则的话,既然是圣旨,那么说三日就只能是三日,说五日也只能是五日,一点儿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不管弘时阿哥与他多么的离心离德,然而说到底终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皇上心中就是再有多大的怒气也是因为“父母在不远行”这句老话而伤感不已,毕竟“虎毒不食子”,皇上再是“心狠手辣”也忍眼睁睁地看着弘时阿哥远离自己的身边,要知道这可是三阿哥第一次单独历练,又是条件格外艰苦的西北地区,还是因为受惩处的缘故而不是建功立业,皇上怎么可能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呢? 然而皇上再是心犹不舍,弘时阿哥的历练经历是必须要培养的,处罚措施也是不能被撤消的,因此他唯有在表面上勉强维持一副强硬的态度,但是在暗地里还是为自己的亲生阿哥开了很多的便利之门,其中出行日期就是其中之一。毕竟是第一次前往那么远那么苦的地方历练,准备得充分一些总归是好的,也能够给淑清母子分别留出一段缓冲的时间。于是皇上在出行时间上耍了一个小手段,表面上这个即刻启程看似无情,实则却是一个无期限约束的日子。 然而或许是父子之间的积怨太深,也或许是弘时阿哥没能遗传了皇上的聪明才智,这个隐藏很深的破绽早已经被冰凝和怡亲王洞悉了皇上的全部用意,却是没能被真正的当事者,淑清和弘时阿哥看得清楚明白。一想到“即刻启程”四个字,不管是淑清还是弘时都是满腹怨恼。 “额娘,皇阿玛这一回是真的要跟儿子恩断交绝了,连点儿功夫都不给儿子留,即刻启程,即刻启程,就单单是收拾东西和挑选随行奴才就至少要三五天的功夫呢,连陪您说说话道个别的功夫都不给留一点,皇阿玛这一回可是真真的狠下心肠不想要儿子了呢!” 淑清自从圣旨下来的那一刻就开始终日以泪流面,此时听到弘时阿哥的这番抱怨,又一次禁不住泪如雨下。 “儿子,额娘就算是千想万想也万万想不出来你皇阿玛竟会用这个法子处罚咱们娘儿俩啊!额娘就你这么一个阿哥,你锦茵姐姐早早没了,就剩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了,可现如今你又被发配去了那没人烟的地方,你皇阿玛这是要将咱们娘儿俩赶尽杀绝啊!” “额娘,儿子实在是不孝啊!本来额附就是指望不上的外人,儿子又不能承欢您的膝下,每每想到儿子走后就剩您一个人青灯孤影的样子,就恨不能即刻冲过去与皇阿玛理论一番,哪怕是被皇阿玛责罚断了父子之情,也要留下来陪在您的身边。” “儿啊,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一听弘时阿哥要跟皇上去理论,吓得淑清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皇上可是说一不二之人,这若是贸然前去理论,不用想淑清也知道,定是此罪不免又添新罪,到时候惹恼了皇上,最后给来一个“父子永世不见”的结局,岂不是更糟? “儿啊!你快快不要再生出这般念头了!或许这一回实在是将你皇阿玛气得太厉害了,才逼迫得你皇阿玛下了重手,待过些日子过了这个风头,你皇阿玛也消了气,额娘再寻个合适的机会前去美言几句,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够再回来了。” “没用的,没用的。额娘,皇阿玛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皇玛法在世的时候,连十二叔那么老实厚道的人都敢下狠手惩治,更不要说您这个不受待见、没有半点感情的儿子了。” 越想,弘时阿哥越是觉得自己的前景一片渺茫,甚至有可能终老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更是对眼前的一切恨之入骨,因而情绪失控之下也忘记了避人耳目,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茶水也洒了一桌子,眼放凶光、言辞狠戾。 “额娘,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除非那个人能有通天的本事能够让儿子一辈子都查不出来,否则的若是让儿子查出来是谁将孩儿陷害成此番境地,儿子定是不会轻饶了予他!就算是抽筋剥皮也解不了心头之恨!” 相较于弘时阿哥的愤恨无比,淑清反倒是心态更为平和一些,因此自始至终她都认为眼前的一切全都是皇上一手安排的。毕竟皇上之所以能够称之为铁腕手段,招数狠戾是一方面,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又是另一方面,因此这个处治法子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皇上之手,与他素来的所做所为极为吻合。因此弘时阿哥如此一说,淑清自然以为弘时阿哥口中的“那个人”是在暗指皇上,只担心周围有耳目,特意将“皇阿玛”换成了“那个人”,又听他放了这么狠的话,当即是吓得浑身瘫软,生怕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子一时间气昏了头,大脑一热就直接闯去了养心殿,由此父子二人结下一世的仇,于是急急地劝解起来。 “儿啊,你万不可存了这般心思!那可是你的皇阿玛啊!你皇阿玛是君,你是臣,君要臣死,臣就不得不死,更何况这一回不过就是去戍守边疆,何至于有生死不共戴天之仇?你赶快收起这般心思,好好先去了西北再说,京城这边自有额娘在替你周旋。” 眼见着淑清明显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弘时阿哥只觉得又可气又可恼。 “额娘,您说些什么呢!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儿子把话放在这儿,这一回儿子远去西北军营,定不是皇阿玛的主意。” “什么?不是你皇阿玛的主意?可是圣旨……” “圣旨当然是真的,在宫里还有人敢假传圣旨?那就真是不想要脑袋了!儿子说的是这个法子,应该不是皇阿玛想出来的。” “啊?不是你皇阿玛想出来的?那能是谁……” “是谁?哼!不是皇额娘就是年姨娘!或许还有钮祜禄姨娘。” “啊?那……,那到底是哪一个?” “儿子现在还没有搞得太清楚。” “那你怎么能够肯定?怎么不是你十三叔呢?或是张大人,或是隆科多舅爷爷?唉,我怎么这么糊涂呢!你不是有眼线嘛!既然是眼线报上来,怎么没有直接告诉你是谁,还让你我这么胡猜乱猜呢?” “不是,不是眼线,说起眼线,儿子就是一肚子的气,全是一帮洒囊饭袋,只知道从儿子这里拿银子,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眼线竟是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给儿子报上来,都是废物,废物!” 第2862章 幕后黑手 面对弘时阿哥近乎歇斯底里般的怒吼,淑清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当然还有止不住的好奇,为了让弘时阿哥尽快消了气,只好将他的注意力尽快转移开来。 “儿啊,你先别气,被奴才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当的。你还是赶快告诉额娘,你是怎么猜到会是她们的呢。” “感觉。” “感觉?” “对,就是感觉。感觉这种东西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另外,儿子再跟您多说一句吧,本来儿子不想说的,怕您心里难受,可是以后儿子不在京城,您若是什么都不知情,总是蒙在鼓里,将来被人陷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可是坏了大事了。” “噢?那你快快说给额娘听听。” “就是,在刚刚儿子说的那三个人当中,儿子猜测可能会是年姨娘。” “什么?那个狐狸精?” “正是。” 一听说是冰凝陷害她们母子到如此悲惨境地,当即是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恍然大悟”。 “哼,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早早晚晚要露出尾巴来!当初额娘早就看出来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跟她斗了那么些年,只可惜你皇阿玛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让她为非作歹这么些年。从前她处处跟额娘使绊子,早就没有安着好心,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不知道收敛,居然要骑在咱们娘儿俩的头上了!不行,不行,额娘不能任由这个狐狸精继续作恶多端,儿啊,你赶快告诉额娘她到底是怎么行的手段,额娘这就去找你皇阿玛,彻底拆穿那个狐狸精的真面目!” 刚刚是弘时阿哥着急忙慌地要跑到皇上面前去理论一番,吓得淑清连哄带劝才算稍微打消了一些念头,现在则又换作了淑清气恨难平地要去皇上面前告御状,弘时阿哥自然也是急急地将她额娘拼力按了下来。弘时阿哥这一回难得地理智了一回,不过他倒不是害怕淑清被皇上喝斥责罚,而是因为他自己根本拿不出来半点像样的证据。 “额娘!您快好生坐下……” “坐下?额娘还能坐得住吗?现在那狐狸精都已经骑到咱们娘儿俩的头上来了,待你去了军营,就剩下你额娘一个人,她还不得把我欺负死?今天若是不去当着你皇阿玛的面把那狐狸精的面皮揭下来,只怕等你从西北回来就只能见到我的尸首了!” “可是,您若是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找皇阿玛,皇阿玛能信您吗?” “所以说呢,额娘刚刚不是要你赶快把证据给了额娘,额娘就不再是两手空空了不是?” “唉,额娘啊!刚刚儿子不也跟您说了吗?儿子只是凭感觉,觉得是年姨娘,儿子也是两手空空啊!否则儿子能任由旁人骑到咱们娘儿俩的头上来吗?” “啊?你,你也是两手空空?” “当然了!您以为呢?不是都跟您说了吗?眼线直到现在都没有给儿子报上来半点消息呢。” “那你为何会认定是你年姨娘呢?” “那不是已经告诉您了吗?感觉这种东西没法儿说,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可是,我怎么就感觉不出来呢?怎么你就能感觉得出来呢?” 弘时阿哥只是多说了一句话,竟然引发了这么多的事情,完全是始料未及。他之所以多说这句话,只是担心淑清头脑太过简单,他又不在京城,不管是雅思琦还是冰凝还是惜月,全都是人精儿,被一群人精儿环饲左右的淑清恐怕是要吃亏。虽然说从前那些额娘姨娘们也一样是人精儿,但淑清至少有三阿哥傍身,还不至于太受欺负,现如此他这个当儿子的远赴边疆,不能护她周全,淑清的境况可想而知实在是令人堪忧。 其实弘时阿哥初衷只是提醒淑清多加留心注意,哪里想到他额娘居然发起疯来管他要证据去告御状,拿不出来证据的他急得团团转,为了尽快将淑清安抚下来,他不得不绞尽脑汁去想对策,也正是这个苦想对策的过程令他的头脑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额娘,说实话,儿子手里真是一丁点儿的证据都没有,不过您非要问儿子要,儿子只能说是分析出来的。” “分析出来的?” “对。您想啊,儿子在那边的眼线都没有得到半丁点儿的消息,那么至少可以说明,这个法子定不是大臣们提出来的。” “嗯,你说的有理,不过额娘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不是你皇阿玛自己想出来的呢?” “儿子与皇阿玛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都这么多年了,皇阿玛拿儿子奈何了吗?就算是儿子跟皇阿玛的死对头八叔整日搅和在一起,也不见皇阿玛把儿子怎么样了。怎么突然这一回就想出了这个别出心裁的法子呢?这一回儿子的确是让皇阿玛脸面上很没有光彩,但是没有对皇玛法足够尽孝和与八叔亲近相比较起来,还是和八叔的事情更令皇阿玛气恨吧?” 面对弘时阿哥头头是道的分析,淑清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因此当然是频频地点头。 “儿啊,你说得真是这么回事儿呢。既然不是那些大臣进的谗言,又不是你皇阿玛自己的主意,那就只剩下她们和咱们娘俩儿做对了!可是,额娘还是不太清楚,为什么除了那个狐狸精,你皇额娘和钮祜禄姨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额娘您先别着急,容儿子细细给您道来。既然咱们钟粹宫是被恶人陷害,那个恶人如此行事必然事出有因,不可能无缘无故兴风作浪。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是后宫之人进的谗言,那就要看谁事出有因了。先说皇额娘。皇额娘这一次因为咱们的事情受了皇阿玛的责罚,她心里定是憋闷了一口气,她不可能去找皇阿玛出这口气,自然是要把这笔账算在咱们头上了。” “嗯,肯定是这么回事儿!” “额娘,儿子还没有说完呢!儿子只是说皇额娘有可能存了这个心思,没有说肯定就是她啊!再说年姨娘吧,儿子之所以怀疑年姨娘有好几个原因,一是她的心思太活泛,不要说您斗不过她,就是皇额娘和钮祜禄姨娘两人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够有十足的把握;二是皇阿玛太宠她,儿子记得小时候,皇阿玛也是很宠您的,但是从来宠到这种程度……” “哪种程度?” 一听说皇上宠冰凝宠到了连她淑清都比不过的程度,她的嫉妒之火登时熊熊地燃烧了起来,虽然现在的她已经认命了,也放弃了,但是习惯成自然,毕竟她可是受了近二十年的独房专宠,面对打败自己的女人,立即条件反射地心生妒嫉。弘时阿哥见自己一言不慎引来他额娘这么强烈的反应,心中也是懊悔不已,于是赶快开口圆场。 “额娘,儿子就是这么一说,您别太往心里去了,其实就是,就是,就是到了听枕边风的程度。您想想看,从前皇阿玛可是没有听过您的枕边风吧,可是据儿子所知,皇阿玛有事儿没事儿可是很喜欢跟年姨娘聊聊的,说是闲聊,指不定哪句就真听了进去。所以说,儿子要怀疑年姨娘。另外还有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年姨娘有福惠弟弟,她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阿哥谋划前程呢?平日里就算是找不到把抦还要在背地里跟皇阿玛进了不知道多少儿子的谗言呢,现如今儿子有这个把柄被攥在手里,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对,对,就是这个狐狸精,专门祸害咱们娘俩儿,当初你锦茵姐姐也是被她陷害,早早没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弘时阿哥说雅思琦有嫌疑淑清就立即随声附和,当他又说冰凝也有嫌疑的时候,淑清又无条件赞同,弄得弘时阿哥哭笑不得。 “额娘,儿子是说她们都有原因,不是说就是她们。另外儿子感觉钮祜禄姨娘也有嫌疑,原因跟年姨娘一样,人太过聪明,又需要给自己的阿哥谋划前程,只是不得皇阿玛的宠罢了,所以儿子想来想去,貌似还是皇额娘跟年姨娘的可能性大,而皇额娘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她没有自己的阿哥,单纯只是报私仇,而年姨娘是为了福惠弟弟,自然要比皇额娘更可疑,所以儿子猜想年姨娘的可能性最大。” 弘时阿哥最开始只是为了让他额娘在他远离京城的时候多长些心眼,时时刻刻小心提防后宫女人的欺负才信口这么一说,却是没想到被性急的淑清步步紧逼,最终不得不被迫想出这么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不得不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理清楚这么多的恩恩怨怨,确实是不容易,也由此可见弘时阿哥绝对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之人。然而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对,聪明总会被聪明误,弘时阿哥虽然聪明,但是因为不走正道儿,总想些邪门歪路,反而是被他这个聪明的头脑害得最终落得个悲剧般的人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暂且不提。 第2863章 诸多隐患 淑清与冰凝的恩怨由来已久,从前是因为争风邀宠,现在则演变成为了夺嫡之恨。尽管皇上为了避免自己的人生悲剧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再度重演而不得不发明创造了秘密立储制度,但是夺谪是自古以来千百年难解的题目,不是靠一项制度就能够彻底解决掉的。另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即使那张立储诏书已经放置在正大光明牌匾后面,仍是阻止不了心怀“鸿鹄之志”的人们前赴后继地奋力拼搏。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也就是说秘密立储制度是死条条框框,但是帝王可是活生生的人,他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他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爱情亲情父子情一样也不少,因此围在他身边的人日复一日地施加影响,打感情牌,使苦肉计……无所不能,就算是帝王能够练就了金钢之身也难逃亲情的压力。 皇上本来就是一个极重感情之人,面对如此这般的狂轰乱炸,虽然号称意志坚定、铁面无私、不徇私情,却也一样逃不过亲情的重压。倘若他不是一个重情之人,怎么可能会在淑清百般与冰凝作对,甚至触碰了他的底线之后,最终也只是罚她去柏林寺吃斋念佛、修心养性?倘若他不是一个重情之人,怎么可能会在雅思琦犯下这么大的错处之后,也仅仅只是罚她禁足三日?如此处罚他甚至都没有昭告众人,只是悄悄了告诉了冰凝一个人。倘若他不是一个重情之人,怎么可能会在弘时阿哥给他丢尽脸面之后,只是罚他前去军营历练?表面看似给予了重罚,实则是对三阿哥悉心栽培,毕竟满人是尚武的民族,而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皇子能够拥有军队履历,如此独一无二的成就难道还是重罚吗? 人都是这样,旁人施予的恩泽与受到的处罚相比,恩泽几乎都会忘到了脑后头,而将处罚和羞辱牢牢记在心间,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会觉得自己非常委屈,而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她(他)们没有从根本上认清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总觉得自己罪不至此。其实,她(他)们若是想一想皇上都是如何铁面无私地惩处那些罪臣的,再看看他又是如此处罚家人的,两相对比之下不难发现,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别,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然而不管是雅思琦还是淑清或是弘时阿哥,都没有能够体会到皇上的这片良苦用心,只看到自己的委屈而看不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从而认定他一贯都是冷酷无情之人,对家人都毫不护短、从无例外。实际上就这次事情而言,皇上对所有人都是格外的开恩,虽然西北条件艰苦,但是对于没有历练经验的弘时阿哥来讲,那里只是战后重建,另外,如果在京畿军营历练,还何谈处罚?另外对于淑清这个同谋也是主谋,皇上没有给予半点惩处,就连雅思琦都被禁足三日,淑清怎么这么幸运地逃脱了处罚呢? 当然还是因为皇上的法外开恩。弘时阿哥被罚去西北,淑清从此要忍受母子别离之苦,对她而言,没有比这个处罚更加令她伤心欲绝了,皇上怎么忍心再对她施加处罚措施? 这一场风波以弘时阿哥前往西北军营历练而告终,然而却是埋下了几重隐患。一是皇上与冰凝的关系几乎降至冰点。虽然这件事情不是两个人关系闹僵的主因,但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之前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完全闹僵,皇上虽然利用了冰凝,但是冰凝也是个念旧情之人,想必皇上也是有苦衷,若是他能够好好地哄劝一番,或许两个人的感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然而皇上的主动登门造访再一番言来语去的详谈,却是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非但没有解开两个人的心结,反而加重两人之间的误会,冷战持续进行,不知道哪一天能够是终点。 冰凝最伤心的是皇上的态度,发生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解决问题的态度。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那是工作中,如果在感情中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怎么可能用真心换人心呢?虽然也会有女人不会在乎他这般高高在上的态度,仍会前赴后继,但是他得到的是什么?会是女人的真心吗?当然不是,那些不顾他的态度仍然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怎么可能给他真心呢?无非就是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借此为自己和家人谋取荣华富贵罢了。而这样的关系哪里是爱情,分明就是利益交接罢了。 冰凝想要的是真心与真情,不是利益交换,所以她才会这么在乎他的态度,才会不惜放弃已经握在掌心中的一切,也不愿在他面前奴颜卑膝地乞求他施舍给她一份感情,更不要说冰凝已经预感到了两个人的未来而悄悄关上了心门,皇上此番前来一副高高在上又自觉格外委屈态度,非但没有奋力敲开这扇心门,反而重重地砸上一拳,将这扇原本还只是虚掩的心门彻底关得死死的。 弘时阿哥事件造成的另外一个隐患则是冰凝在不知不觉之间背上了黑锅。弘时阿哥对她的误会虽然全部来自于他的猜测分析和想像,从根本上来讲,所谓夺储之心完全是无稽之谈,然而不得不说,他的这些彻头彻尾的错误分析又是完全建立在一定事实的基础之上,那就是皇上确实事先征求了冰凝的意见,而冰凝也确实提出了当前皇子们缺乏军营历练的问题。只是冰凝也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采纳了她的建议,更加出乎她意料的是不但采纳了她的建议,还将弘时阿哥发配到了遥远的西北,而不是她想像中的京畿地区。按照冰凝最初的想法,皇子只要有了军营历练的经历即可,至于在哪里历练并不重要,然而她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皇上居然会做出让弘时阿哥远赴西北的决定。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着实一愣。西北的条件那么艰苦,弘时阿哥一个养尊处优,又从不曾有过军营历练经历的皇子阿哥,怕是要吃尽苦头了。而西北地区不但条件艰苦又是远离京城,定是要让淑清饱受母子别离之苦,如此一来,怕是要让她与淑清这对旧冤家再结上了新怨。 冰凝仿佛是洞悉一切的本领,虽然她人在翊坤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然淑清和弘时阿哥密谈的时候连菊香都不在场,然而她仍是禁不住地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虽然这个决定最终是皇上自己做出的,而地点的选择更是跟她一丁儿的关系都没有,但是毕竟是她向皇上提出了建议,皇上也采纳了她的建议,那么冰凝怎么可能与这件事情逃脱得了干系呢? 虽然她与皇上谈话的时候月影也没有在场,但是她冥冥之中总是想起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毕竟经此之后,弘时阿哥是所有皇子中唯一拥有军营历练经历之人,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然而对自己亲生父亲的良苦用心都不能理解,有朝一日弘时阿哥知道了冰凝是那个进谗言、吹枕边风之人的话,她这个当姨娘的苦心又怎么可能被他理解? 不管理解与不理解,事情已然成了这个样子,冰凝虽然是心思重的人,但她从来都不是害怕事情的人,所谓行的端做的正,她从来都没有存了陷害弘时阿哥的私心,也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福惠而千方百计地谋取过任何利益或好处,甚至不惜得罪皇上请求不立福惠为世子,那么身正不怕影斜,她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另外她提建议的时候,只有皇上一个人在场,虽然两个人的感情不复从前,但是冰凝也是一个讲求公平之人,看问题从来都是一分为二,不管她对皇上还有没有感情,都不会否认皇上的人品和操行,也可以说正是他的这些品行才是最为吸引她,也令她相信他是值得她付出真心并托付终生之人,虽然最终的结局有些偏离了预期的轨道,但是对他人品的敬佩冰凝从来都是不会吝惜赞美之辞。既然皇上当时郑重对她许下的承诺,保证不会将这件事情透露给淑清,而他又是品德端正之人,那么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和信心相信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既然天知地知她知皇上知,那么她还担心什么呢?那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如此一番想通了所有的问题,冰凝总算是稍稍踏实下来一些,心无旁骛的结果就是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每日里她都是按部就班地亲力亲为抚育福惠阿哥,悉心教养湘筠和雪薇格格,同时还要极尽用心地辅助三个孩子的课业,日子竟是过得飞快。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想起他来,虽然已经看清楚了两个人的未来主动想要退出这段感情,虽然他施加给她的痛苦和折磨让她伤心欲绝,但毕竟是付出过真心真情的人,怎么可能说忘就记呢? 第2864章 无端猜忌 与冰凝的心若止水、偶有微澜相比,皇上则是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一般。为什么?原本因为弘时阿哥的事情心情极为烦闷,又在冰凝这里闹了一个不欢而散,双重打击之下更是郁结于胸,于是皇上将所有的凡间俗事统统抛在了脑后头,彻彻底底地寄情于公务之中。 皇上如此这般倒也不能说他就是个绝情之人,毕竟他原本就是一个极为看重江山社稷之人,是一个天生的工作狂,是工作大于天之人,因此爱情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繁忙公务中的调和剂。换句话说,没有了公务,他的感觉会是生不如死、万念俱灰,因为他是天生为江山社稷而生之人,但是没有了爱情,他虽然心中也是会非常难受,但是绝对不会寻死觅活,还是能够苟且偷生的。 特别是登基之后的皇上,有了那么大的一个国家需要他去治理,有那么多的黎民百姓需要他去关心,时间根本不够用,恨不能一秒种掰成两秒钟来用,而爱情对他而言原本就只是餐后甜点而已,根本就不是主菜,因此即使是冰凝闹得两败俱伤,他仍是有多到无法计数的公务去占据时间分散精力,这一场感情的纠葛就这样渐渐地被繁重的公务与淹没了。 皇上是因为工作占据了他几乎全部时间精力而忽视了爱情,另外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地位的变化,以及与冰凝过了蜜月期开始七年之痒的缘故,若是两个人才刚刚开始蜜月期,相信还尚有一丝激情,推动他去照顾爱情,然而在品尝过爱情的芬芳甜蜜之后,惰性就开始显现出来。 另外,这一次的感情危机虽然在最开始的起因上皇上根本就不占理,也是这场感情危机最重要的原因,但是他能够听说冰凝生病的消息后,百忙之中放下公务立即前来翊坤宫,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妥楞与让步,是完全突破了他底线的行为。对于公务是压倒一切重要的皇上来讲,这种抛下公务去哄女人的行为就是一个昏君所为,简直是与烽火戏诸侯无异。可是即使这样,他仍是当了一回昏君,突破了自己的道德底线,然而结果呢?换来的竟是冰凝的“不识好歹”,辜负了他这么大的一番心意。 冰凝虽然是爱情大于天的女人,但是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弱点,就是太过在乎自尊与脸面,从来都是被动接受爱情的眷顾,而绝对不会主动投入自己的感情,因此当皇上对她不再步步紧逼,甚至是渐渐放手之后,她当然更不可能去倒贴、去妥协、去乞求。其实爱情从来都没有谁对谁错,偏偏两个人都是个性太过要强,又是格外的倔强,这一次仿佛是走进了死胡同之中,谁也不肯轻易地回过身来。 皇上的自负、冰凝的骄傲、七年之痒的惰性,等等,等等,在多重因素的作用之下,两个人的这场感情危机愈演愈烈,毫无半点回旋的余地,爱情之花经过含苞绽放之后,没有了阳光雨露的润泽,一点点地开始枯萎,感情从浓烈到平淡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弘时阿哥事件引发的第一个隐患经过无数倍的发酵放大之后,皇上与冰凝的感情日趋平淡,而另外一个隐患也正在酝酿发酵之中,在冰凝刚刚遭受了感情的创伤之后,被人强加在她身上的这个黑锅越描越黑,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皇上下发的弘时阿哥前往西北军营的圣旨不但冰凝听了大吃一惊,就是雅思琦听了都是无比震惊。雅思琦的震惊与淑清和冰凝不一样,淑清是母分别离的伤心,冰凝是略有心虚,而雅思琦则是万没有想到皇上这么有主见之人竟然会听枕边风。 弘时阿哥只是在养心殿安插了眼线,并没有将触角伸到翊坤宫,他也像众人一样,认为皇上是个既有主见又不会听枕边风之人,所以才会忽略了翊坤宫。而雅思琦是因为没有弘时阿哥那么大的胆量,不敢在养心殿动手,所以才被迫曲线选择了翊坤宫,毕竟皇上最宠的女人是冰凝,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翊坤宫,或多或少还是能够得到些消息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她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竟是这般令人震惊。 皇上怎么可能听一个女人的意见呢?这是让雅思琦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另外眼线能够将消息传回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要知道连月影都是在门外候命,眼线能够听到只言片语简直就是立下了奇功,因此雅思琦哪里知道冰凝只是建议了其一,皇上又擅自加上了其二,她误以为整个圣旨的内容全部出自于冰凝之口。 此前雅思琦托付冰凝替她开脱罪责之事就没能如愿以偿,令雅思琦或多或少地怀疑是冰凝根本就没有想帮她,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嫌疑,虽然禁足三日里后宫没有发生任何足以令冰凝抛头露面的大事,总算是稍稍令她打消了对冰凝的疑虑,但是随着皇上圣旨的下发,令雅思琦才消下的疑虑又浮上了心头。 从前雅思琦比较信任冰凝,当初甚至不惜反对皇上的意见,推荐天仙妹妹代管府务,然而那个时候的信任是有原因的,一则冰凝不得皇上的宠爱,二则冰凝当时生的悠思格格,一个格格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然而现在却是不一样了,皇上对冰凝的宠爱简直是她们所有女人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而且冰凝现在有福惠阿哥傍身,而皇上对福惠阿哥的疼爱也是超出了所有的皇子。此外原本娘家就是势力滔天,现在又因为西北平叛不但被授予抚远大将军,还立下赫赫战功,连皇上都要心不甘情不愿地仰其鼻息。总而言之,现在的冰凝已经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她有了自己的利益纠葛其中,怎么可能还像从前那样没有私心? 虽然冰凝在雅思琦入主中宫的时候出了很大的力,她当时也是万分感激,也投桃报李地帮助了天仙妹妹不少,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淑清母子确实是被冰凝“陷害”得天各一方,而冰凝在羽翼丰满之后连她这个皇后也不放在眼中,阳奉阴违,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到头来却是袖手旁观,就差落井下石了。 被皇上一道圣旨搅乱了心思的雅思琦一时间任由疑虑和猜忌充斥了大脑,圣旨没下之前,她还因为冰凝没有趁机掌管中宫而对天仙妹妹打消了怀疑,现在因为这道圣旨搅乱了心境,竟然又认为冰凝之所以没有趁机掌管中宫,完全是老天爷有眼菩萨开恩,不想让她阴谋得逞,所以宫中没有发生大事情。 人的天性就是这样,如果信任一个人就会事事不疑,如果不信任一个人就会事事怀疑,现在因为皇上的这道圣旨印证了自己眼线的报上来的消息,令雅思琦笃定是冰凝在背后搞鬼,陷害淑清母子。至于原因,那是显而易见,就是想将三阿哥远远地发配到边疆,从而重蹈十四阿哥的复辙,失去了夺谪的先机,也永远推动了皇位。 将三阿哥远远地调往西北,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的阿哥让路吗?那样来说,下一个要被天仙妹妹算计的,岂不就是元寿阿哥了?毕竟元寿阿哥人极聪明,课业也好,天申阿哥又是一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所以说元寿阿哥是下一个被冰凝打压的目标简直就是不言而喻的事实。 雅思琦想到这里,心中禁不住地发颤,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她为自己曾经看错了天仙妹妹,甚至拿冰凝当知己,推心置腹、掏心掏肺的行为感到万分的后怕。同时也万分的庆幸,幸亏这一次弘时阿哥的事情令隐藏这么深的冰凝暴露了出来,否则自己还像从前那样对这个既聪明又得宠还阴险的天仙妹妹,那她将来岂不是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一想到这里,雅思琦只觉得后脊背一阵阵地发凉。不行,坚决不行!她仍堂堂一国皇后,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小小的妃子为非作歹、兴风作浪?如此下去,就不仅仅只是她这个皇后管理后宫不善、严重失职的问题,甚至还有可能将皇上置于危险的境地。这可不是雅思琦迫害症、妄想症发作了,而是有充分根据的事情。毕竟现在年羹尧的势力如日中天,又是手握兵权,更是怀有二心,贵妃娘娘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依照她如此“阴险狡诈”的险恶用心,更是已经蠢蠢欲动开始了铲除异己的第一步,怕是将来根本就不能够满足于自己的阿哥当皇上,而是有了更大的野心,到了那个时候,兄妹二人里应外合、篡权夺位,那岂不是大清帝国要变成他们年家的天下不成? 第2865章 姐姐妹妹 雅思琦当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充分的理由和根据,因而她越想越是觉得形势严峻,恨不能立即前往养心殿,一举揭穿年家兄妹的“真实面目”。然而她都已经霍然起身了,却是半天也抬不起脚步,因为她是聪明人,虽然偶尔也会情绪冲动,但更多的时候则是理智占据上风。如果她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贸然奔赴了养心殿,她有什么证据证明冰凝的“险恶用心”和“丑恶嘴脸”? 皇上从来都是有主见之人,能够让一个这么有主见的铁腕之人相信并采纳了冰凝的意见,可想而知天仙妹妹的手段有多么的高超,或许真是像外界所说的那样,冰凝果真就是狐狸精,否则怎么可能连皇上那样意志坚定的铁腕手段之人都能够被天仙妹妹给蛊惑了呢?就目前的形势而言,皇上的心已经偏袒到了冰凝这一边,甚至到了偏听偏信谗言的程度,那么她这么冒冒失失地前去劝谏,以皇上那么自负的心理,又怎么可能会承认他是听从了枕边风的结果?因此雅思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定是会当场矢口否认,甚至可能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事情都揽到他自己的头上,一口咬定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出的,跟贵妃娘娘没有半丁点儿的干系。 然后呢?雅思琦为了证明自己的担忧正确,就将眼线报上来的消息合盘托出吗?要知道在别人宫中安插眼线可是极为严重的非法行为,她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这可是皇上最为忌讳的事情,既然她能够在翊坤宫安插眼线,那么皇上当然会想当然地认为她在养心殿也安插了眼线,那可是死罪! 不行,不行!她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把冰凝的嘴脸揭露出来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实在是得不偿失。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天仙妹妹在后宫兴风作浪,大行篡权夺位的大逆不道之举,雅思琦又是痛心疾首,恨不能现在立即就将她除掉,以绝心头后患。 然而现在看来,利用皇上打压冰凝的这条路是万万行不通的,那可怎么办呢?虽然雅思琦是皇后,又深得皇上的信任与尊敬,但她不是狂妄自大之人,也还是没有足够的胆量敢对皇上的宠妃下手。怎么办?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一个既保全了自己又揭露了冰凝的“真面目”的万全法子,雅思琦简直是要愁白了头发。不过不管她如何发愁除掉冰凝的问题,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前往钟粹宫,安抚因为弘时阿哥启程前往西北而伤心过度的淑清。 雅思琦与淑清的关系很是微妙,在皇上的女人当中,雅思琦一个嫡妻主母自然是威风八面,但唯独对淑清却很是忌惮。为什么呢?雅思琦比淑清嫁过来晚,在她与皇上大婚的时候,皇上已经有了两个女人,春枝和淑清。虽然春枝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是只要不触碰她的利益,她也绝对不会主动招惹是非,不过由于她出身低微,尽管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雅思琦也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中。但是淑清就不一样了。 淑清的出身虽然不尽显赫,但也是官宦人家、书香门弟,此外,她深得皇上的宠爱。没有嫁过来的时候,雅思琦多多少少对于皇上的情况也有些了解,她可是堂堂一品大员的嫡出格格,自然也是没有将小门小户出身的淑清放在眼中,然而当她真正嫁入这个家门之后才发现,她竟然大错特错了。 皇上喜欢一个人根本不是看她的出身还是门弟,毕竟皇上自己就是皇子,放眼整个大清帝国,他可是除了先皇之外最尊贵之人,哪里还需要依靠妻子的娘家势力来给他撑门面?皇上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又是才刚刚情窦初开,正是将书本上的虚幻爱情故事化作现实的阶段,因而性情第一容貌第二,成为他理想爱情的女主角,而恰恰这两点全都是淑清完胜雅思琦的方面。 先说淑清,淑清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又是初嫁人妇,还是侧室身份,因此一切都以小心翼翼侍奉夫君为首任,这般心思玲珑剔透,又生得一张粉嫩俊俏的面容,一副弱不禁风的杨柳身姿,不说倾国倾城也是份外出众,这样的女人对于初涉人事的皇上来讲当然是没有任何的抵抗力。而雅思琦呢?典型的满人格格,办事洒脱爽利,可以说是巾帼不让须眉,模样也是英姿飒爽、沉稳端庄,然而皇上既不是一介武夫,又是钟情江南风情之人,两相对比之下,雅思琦空有雄厚的娘家以及嫡妻的身份,却是无论如何也入不了皇上的眼,更不要说淑清先她嫁过来,皇上不但先入为主,更是一个长情重情之人,因而也不可能置旧爱于不顾,转身另宠新欢。 这是一个令雅思琦极为尴尬的新的人生开端,论性情与容貌,她非但比不过淑清更是自渐形秽,论受宠,更是才成新妇就成弃妇,因此新婚的几年中,她在淑清面前一直都抬不起头来。此外,淑清比她年长,又比她早进门几年,虽然她是嫡妻,却要向侧室称呼“姐姐”,因此在那些年里,她一直都是郁郁不得志。 后来她好不容易生了弘晖阿哥这个嫡长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淑清的肚子实在是太争气,虽然比她晚了三个月,却是在此后的几年中接二连三地生了三个阿哥,虽然有两个阿哥早殇,但弘时阿哥却是一表人材成了名副其实的皇长子,母凭子贵的淑清底气十足,而雅思琦在弘晖阿哥早殇后就孤单影只成一人,空有一个嫡妻(皇后)头衔,却是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宠爱她的丈夫,也没有相依为命的儿女,除了名份,她没有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一切。 说来说去,经过三十来年兜兜转转,淑清从一开始就压了雅思琦一头,一直到现在,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因而她对淑清从来都摆不出来谪妻主母的姿态。按理说冰凝风头要比淑清更盛许多倍,然而冰凝嫁过来的时间晚,年龄又比雅思琦小,因而不管冰凝如何受宠,雅思琦都是能够摆出一副当家嫡主母的姿态来压过她一头。冰凝原本对于嫁入王府做侧室极为不情不愿,又被雅思琦在气势上压倒,因而更是对于自己一辈子都要当小老婆的这个心结耿耿于怀。 抛开冰凝不谈言归正转,正是因为雅思琦与淑清的关系很是微妙,因而从本能的角度来讲,在皇上的所有女人之中,她与淑清的关系更为亲近,不仅仅是她们共处了三十来年,时间最长,也不仅仅是要尊称淑清为姐姐,更是因为淑清没有冰凝精明,就更显得人畜无害,更不需要她时时刻刻去算计、去提防。 现在淑清遭了难,她这个当皇后理所当然应该前去安慰一番,于是在弘时阿哥启程之后的第二日,雅思琦来到了钟粹宫。 雅思琦的到来是例行公事,这一点淑清也非常清楚,因此对于这个皇后妹妹的大驾光临,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于是两个人按部就班地相互见了礼,又分宾主落了座,再由雅思琦率先开了口。 “姐姐,昨天三阿哥启程,妹妹知道你这边事情忙,就没有过来打扰,今天想来你这里总算是清静利落了,妹妹就过来看看。三阿哥不在身边,姐姐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就赶快告诉妹妹,千万不要客气。” “多谢妹妹这么忙还惦记着姐姐这里……” 原本淑清还强打精神不想被雅思琦看了笑话过去,然而她天生就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情绪之人,此时雅思琦又提到了她的伤心事,就是装样子也装不下去了,最终还是止不住地泪流满面。雅思琦见状,只得是赶快好言相劝。 “姐姐快别伤心了,这一回三阿哥可是建功立业去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哭起来做什么呢?”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三阿哥这哪里是什么建功立业,分明是碍了某些人的眼,被充军发配去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旁人看不出来,您还看不出来吗?万岁爷这可是要栽培三阿哥呢……” “栽培?哼,说得好听,你也别给我吃什么宽心丸了,我就问你,十四叔是怎么回事儿?皇阿玛也是在栽培十四叔,怎么最后不把十四叔从西北差遣回来?三阿哥这可是重走十四叔的复辙啊!不是姐姐存心吓唬自己,只是姐姐这心里头的苦向谁说去……” “哎呦我的好姐姐呀,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十四叔的事情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再说了,皇阿玛是皇阿玛,万岁爷是万岁爷,万岁爷怎么可能事事都仿效皇阿玛呢?那岂不是心思全都被旁人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姐姐啊,以后这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万一被别有用心的奴才听去了,那可是大事不好了,您不怕没有关系,三阿哥可怎么办?” 第2866章 同仇敌忾 雅思琦一番好心提醒立即引发了淑清这十几天来郁结于胸的满腔怨怒,虽然她与雅思琦的关系并没有多么的好,但是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跟雅思琦才能略微亲近一些,其它的女人不是年龄比她们小就是出身比她们低,因此她们这对老姐妹再是各怀心腹事,然而偶尔的时候,特别是心情极度烦闷的时候,也还是能够放下曾经的成见,凑合说上几句体己的话。而此时的情形正是如此,弘时阿哥从来没有离开过淑清,而她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以依靠,突然间远离京城归期难定,简直就是剜掉了她的心头肉一样,因此不要说雅思琦说了那么一大番话,就是一句半句都能够即刻勾起她迫切想要与人倾诉的心思。 不过或许是这些日子跟弘时阿哥常在一起密谋已经养成了习惯,也或许是因为摸不清雅思琦的心思,最重要的还是弘时阿哥临行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一个人在宫里千万不可相信任何一个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总要谨慎为好,因此即使是情绪如此激动之下,她在开口之前仍是小心地屏退了所有奴才,包括菊香在内。待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淑清这才满腔悲愤地重新开了口。 “妹妹啊,现如今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还能够想着我们母子二人,其它的人全都恨不能将三阿哥生吞活剥了才好。” 淑清一席话惊得雅思琦目瞪口呆,不知道这个一贯没什么头脑的姐姐怎么突然间就精明了起来?虽然眼色狠戾、口气瘆人,但是雅思琦非常清楚,这位老姐姐所讲的道理却是不假。然而雅思琦的精明谨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此时面对淑清的坦诚心迹,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头脑发热地接招,而是打起了太极拳,一番官话外加客套话头头是道。 “姐姐,瞧您说的,三阿哥那可是最年长皇子呢,元寿阿哥还稚嫩青涩,天申阿哥的心思不在读书上,福惠阿哥还是个吃奶的娃娃,您就可着劲儿地数数咱们宫里的这些阿哥,哪一个能有三阿哥这么一表人材?完全就是渐成大器、国之栋梁呢!这样的阿哥不要说你我当额娘的,就是万岁爷也是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怎么会招来这么些忌恨呢?” “怎么不会?就因为三阿哥是年长皇子,那可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万事都好好的,哪里还有那些个狐狸精兴风作浪的机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狐狸精暗地里成了冰凝的代名词,这是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口来,淑清既是因为一时情绪激动脱口而出,也是私底下一直认为雅思琦也应该跟她一样同仇敌忾,对冰凝记恨在心。 雅思琦对淑清这番话感到无比的震惊,只是这个震惊并不是因为冰凝是狐狸精这个传言,而是惊讶淑清怎么知道会这一次是冰凝暗地里捣鬼陷害的三阿哥。不过论心智,雅思琦远胜淑清,与冰凝也是不相上下,因此即使是震惊无比,她也仍是没有泄露出半点情绪,甚至还有精力继续做表面文章。 “姐姐这话说的,那些妹妹们服侍万岁爷可是劳苦功高,另外万岁爷又是那么睿智之人,怎么可能被狐狸精迷了眼睛呢?” “哼,你也别净跟我打什么马虎眼了,从前我不太清楚这些门道,只知道她是个狐媚子,现如今我可是睁大了眼睛,她还用从前那一套,以为有万岁爷撑腰就能为所欲为了,以为将三阿哥发配到西北,只剩下我一个人就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了?想得美!这一回我是着了她的道儿了,我认栽,但是我总不会次次都着她了的道儿吧?而且我还跟妹妹你说,谁给姐姐我点儿恩惠,我可是一辈子都记得,可是谁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害我家破人亡,我就跟她一辈子的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我……” “姐姐,您生气归生气,可是千万不要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什么家破人亡,什么血海深仇的,若是被万岁爷知道了,定是又要不怪罪于您了。” “呸呸呸,我这全都是被那狐狸精气的!” 雅思琦的及时制令淑清也意识到自己的这张嘴实在是没有把住门,口不择言地胡乱用这些成语,她的家不就是皇上的家吗?竟然用家破人亡来形容自己,那岂不是意味着皇上也要家破人亡了?这简直就是犯了皇上的大忌了!想到这里,淑清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是祸从口出,当即脸色白成了一张纸,又连“呸”了三声。 雅思琦见状,知道冰凝这一回是真的将淑清气得理智全无,心中暗暗有了些计算,不过这些计算落实之前,她还要从淑清这里证实一下。 “姐姐,您先消消气。其实,妹妹也不是太明白,您这一回跟年妹妹怎么有这么大的误会呢?” “误会?我能误会了她?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从前因为没有儿子只能是狐媚万岁爷,现在有了儿子,别人的儿子就全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回是三阿哥不小心被她寻到了把柄,你看着,下一回就要轮到元寿了!” “哎呀,姐姐这么一说,看来年妹妹果真是做下了伤天害理之事了?” “那当然!她若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太多,也不至于留不住福宜和福沛,这两个阿哥全都是替她这个额娘早早去阎王爷那里积阴德去了!” “姐姐这么说,可是要有真凭实据的,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算妹妹我信了,万岁爷也终究是不会信的呢。到了最后,妹妹这个皇后说话可算不得什么,只有拿出来响当当的证据,万岁爷就是想包庇也包庇不了,定是能够还姐姐一个公道的。” “证据?三阿哥都被发配边疆了,还不是证据吗?” “那可是万岁爷亲自下的圣旨,怎么能说是证据呢?若说这是证据,那岂不是承认了她没有动手脚,完全是万岁爷的意思?” “这要还不算证据的话,那,那还能是什么可是算是证据呢?” 雅思琦从淑清开始向她倾诉滔天的怒火开始就隐隐地发现机会正在向她招手呢。从她知道皇上听从了冰凝的建议将弘时阿哥发配到西北军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处于忧心忡忡之中,既担心根基越来越深,势力越来直大的贵妃娘娘与年羹尧暗地勾结,企图篡权夺位,又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能够让皇上相信她的话,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最终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中,被年家兄妹玩于股掌之上,多重压力之下搅得她是心神不宁、寝食不安。 就在雅思琦踏破铁鞋无觅处之际,哪里想到问题的解决竟然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老天都看不过去了,都要忍不住前来助她一臂之力呢!雅思琦激动之余又犯起了疑心:李姐姐怎么居然会直接将矛头直接指向天仙妹妹呢?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李姐姐也在翊坤宫安置了眼线?否则怎么可能这么言之凿凿? 雅思琦是个精于算计之人,她自己不敢向皇上告发冰凝完全是她手中的证据根本就拿不出手,总不能亲口主动向皇上承认自己在翊坤宫安插了眼线,那样的话,能否告倒冰凝还不一定,但是她自己惹上祸端却是非常肯定的。她从来都不是做亏本买卖之人,这种赔了自己进去却不一定能够达到目的的事情怎么能做呢? 她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这么照顾她!淑清可是个没头脑之人,现如今正又被冰凝气得失去理智之机,这种状态之下被雅思琦指挥得团团转定是不在话下。想到这里,雅思琦心中有了更大的胜算,但是在表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 “哎呀我的好姐姐呀,您连什么是证据都不清楚?比如说,哪个奴才听到了什么,或是哪个奴才看到了什么,这些可全都算是证据呢,如果有了这些,咱们再到万岁爷面前去告御状,那才能是一告一个准儿,才能够稳操胜券呢。” “哪个奴才说了什么?哪个奴才看到什么?” 淑清咂摸了一番雅思琦的话之后,仍是一愁莫展的模样。要知道当初她也问过弘时阿哥,弘时阿哥可是只跟她说了“感觉”两个字,连圣旨这样的黄纸红字都不能算作是证据,这“感觉”岂不更算不得证据了? “那个,还真没有哪个奴才听到或是看到什么……” 望着喃喃自语般的淑清,雅思琦真是觉得这个简直就是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关键时刻总是给她拖后腿。 “我说姐姐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替那些个奴才遮遮掩掩什么呢?我就这么跟您说吧,您若不跟万岁爷实话实说,到时候不但那些奴才保不住身家性命,就是您还有三阿哥也难逃罪责。” 第2867章 各怀心思 雅思琦千般哄劝万般引诱甚至硬逼,却怎奈淑清根本就不被她牵着鼻子走,仍是对她“守口如瓶”,口风严得连简直就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雅思琦就纳了闷了,为了一个眼线奴才值得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扳倒那位势力已经做大的天仙妹妹,如此重要的关头,这个李姐姐怎么这么不明白,是一个奴才重要,还是皇上重要? 面对雅思琦的威逼与恫吓,淑清一脸的茫然,她没有替哪个奴才遮遮掩掩啊,那拉妹妹这是在说什么呢? “那个,那个,妹妹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哪个奴才,我替哪个奴才遮遮掩掩了?你快告诉我,告诉我。” “还能是哪个奴才?就是探得年妹妹向万岁爷进谗言的那个奴才呗!姐姐啊,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执迷不悟呢?这可是大是大非的紧要关头,您可千万不能犯了糊涂啊!” “有奴才探得了狐狸精向万岁爷进谗言?妹妹你可赶快告诉我,她是谁?咱们这就拉上她,赶快去万岁爷那里理论理论,哪怕到头来是弄个鱼死网破,我也全都认了,也不能让那狐狸精逍遥法外!” 这一回雅思琦是彻彻底底地晕头转向了,本指望着从淑清这里揪出眼线以便前去养心殿告御状,哪里想到淑清还想从她这里寻突破口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着淑清义愤填膺的样子,不像是故意装神弄鬼跟她在演戏,另外依照淑清的心智,绝对斗不过她这个皇后娘娘,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因此淑清也不存在日后留一手的企图。 即便如此,眼前这位李姐姐的反应仍是令雅思琦万分不解,既然她没有眼线得来内幕消息,怎么可能一口断定是冰凝在背地里给她和三阿哥下了黑手呢? “姐姐呀,我哪里知道哪个奴才探得了消息呀,刚刚分明是你跟妹妹一口咬定是年妹妹背地里捣的鬼,妹妹才问您要证据、要奴才的……” “我……,我……,证据,对呀,证据,可是我没有证据呀……” 雅思琦真是要被这个办事没谱儿说话没调儿的李姐姐给气得心口直疼。 “没有证据您怎么能够一口咬定是年妹妹?” “那个,那个……” 虽然雅思琦是个极佳的追诉对象,但是经过了这次大风大浪磨难的淑清也终于成熟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没头没脑,多多少少地也长了些心眼儿,因此即便是面对同仇敌忾的皇后娘娘,也还知道一些分寸。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淑清天性心思十分简单,又有皇上独房专宠精心呵护近二十年,就像一朵温室的花朵没有经过风吹雨打的历练,才会凡事不经大脑,昏招频出。现在没有了皇上的羽翼庇护,又经历了这么一场大难,心智总算是稍稍地成熟了起来,因此此次事件对她而言也算是福祸相倚。 此时此刻,虽然扳倒冰凝报仇血恨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但是淑清的提防之日也在与日俱增,弘时阿哥临行之前的叮嘱也是牢记在心头,因此面对雅思琦的鼓动和暗示,她并没有头脑发热地将弘时阿哥关于“感觉”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照搬给雅思琦,而是支支吾吾地转移起话题来。 “那个,妹妹,我是什么情形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那狐狸精自从进府的第一天开始,就跟我结下了梁子,先是害我失了万岁爷的宠,又害锦茵婚事出了那么大的岔子,嫁入婆家到最后还是郁郁而终,要不然这大公主哪里还轮得到那些阿猫阿狗的,什么四格格六格格的,统统都要靠边站;我们母女被她害得这么惨还不够,现在又来害三阿哥了,你说,三阿哥不是她害的,还能是谁害的?” 至此雅思琦完全明白了,淑清手里根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完全是靠着与冰凝的那些恩恩怨怨而怀疑到了冰凝的头上,只是她禁不住地要感叹,这位李姐姐的心思真是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分析得果然头头是道,只是这个头头是道骗不了雅思琦,她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出自三阿哥的精明大脑。 从淑清这里寻不出来直接的凭据,不能够直接迅速地扳倒冰凝,雅思琦的心中说不出的失落,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也就有多大。刚才一听淑清将矛头直指冰凝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要激动得从胸膛中跳了出来,替皇上出力,扳倒年氏兄妹把持朝政后宫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迫切过,然而现实又给了她当头一个闷棍,原来淑清也是两手空空。难道说就任由那个蛇蝎心肠的贵妃妹妹阴谋得逞,任由皇上栽倒在一个女人的手下吗?雅思琦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还能怎么办?她不敢暴露自己在翊坤宫设下的眼线,淑清又确实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凭据,难道说真的是老天爷也要亡了大清吗?不行,不行,只要她还一天是皇后,就一天不能任由这个天仙妹妹胡作非为,就一天都要尽职尽责,早早揭穿冰凝的真实面目。 淑清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恶毒妇人,虽然不能直接到养心殿去告御状,但是她雅思琦就不信这个邪,不信皇上能一辈子都宠冰凝,早早晚晚有她落难的时候,现在雅思琦要做的,就是团结淑清,打压冰凝,按兵不动、伺机出击。 “姐姐,您说的真的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呢。” 雅思琦简简单单的一句表态,将是将淑清吓了一跳。雅思琦身为皇后谪妻,角色和身份需要她至少在表面上要保持一个中立的姿态,既不能够与某个人保持过份的亲近,也不能够与某个人保持过度的疏离,从而起到凝固剂的作用,将心思各异的女人们笼络在一起。因此她此时的这个表态着实是让淑清吃惊不小。 从前淑清与冰凝斗了那么多年,即便是皇上还没有专宠冰凝的时候,雅思琦从来都是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今天怎么突然间这么旗帜鲜明地站在她的这边了?雅思琦是什么人淑清当然最为清楚,那可从来不会做半点亏本买卖之人,现如今突然间性情大变,难不成她在自己这里有利可图?自己这里有什么利可图呢?雅思琦又没有自己的阿哥,将来谁继承皇位都不影响她稳稳当当地做那个皇太后。 淑清再是头脑简单也是能够看得出来,雅思琦刻意拉拢她,无非是想要打压冰凝,打压冰凝的好处是什么?福惠阿哥彻底被排挤出储君人选的行列,可是弘时阿哥继承皇位与福惠阿哥继承皇位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区别就在于将来谁是母凭子贵的皇太后。相比较那个诡计多端的冰凝来讲,淑清当然更加容易被雅思琦所控制,到时候,后宫还是她雅思琦说了算。而若是冰凝将来成了皇太后,以那个狐狸精的心计,还有年家的强大势力,恐怕雅思琦的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想到这里,淑清心中只能是发出鄙夷的一笑:哼,以为我就是个摆设皇太后?那拉妹妹想得太美了!就算是我这个姐姐再不济,还有弘时阿哥呢,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虽然心中对雅思琦充满了鄙夷,但是表面上淑清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因为她知道,现在就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斗不过冰凝的,即便联合上雅思琦,恐怕最后鹿死谁手都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就是要首先铲除冰凝的势力,再将福惠阿哥彻底丧失了储君资格,一致对外才是明智之举。至于将来成功之后她和雅思琦之间的争斗,淑清就极有胜算的把握了,因为她有弘时阿哥这个新皇帝做靠山,那个时候孤军奋战的雅思琦可就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了。 想到这里,淑清心中登时大喜,只是表面上还装作一脸茫然的模样。 “妹妹,你真的肯相信姐姐的话了?姐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可是最苦的还是这心里头,万岁爷不相信我,姐妹们也不相信我,姐姐这心里头的这些个委屈连个理解的人都没有,所有的苦水只能自己偷偷咽,又担心影响了三阿哥的前程,姐姐可是连三阿哥都不敢说,这么些年来真是要憋屈死了。” 淑清心中对雅思琦的警惕性一直都没有减少半分,然而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地令她想起最近十年来,自从冰凝嫁进来之后自己所遭的那些境遇,一时间悲从心来,于是情绪一下子失去了控制,一番话说下来,竟然全都是她的真心话,没有一丁点儿的虚情假意和勾心斗角。尽管明明知道雅思琦突然间向她示好是怀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和目的,但是淑清心里头的这些委屈可是实实在在的,现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尽情宣泄的出口。 第2868章 确定嫌疑 淑清的情绪突然间冲动起来,而情绪失控从来都是兵家大忌,意味着将自己的薄弱环节毫无任何防护地暴露在敌手面前,从而令自己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当中。然而此时此刻,淑清早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好不容易盼来了雅思琦的惺惺相惜,哪里还想得到这些呢,先让自己心里头痛快了再说。 淑清的这个反应既在雅思琦的意料之中又令雅思琦暗喜不已。她当然知道淑清曾经被皇上捧得有多高、宠得有多过分,也知道这些年又被摔得有多狠,因此哪怕是她一丁点儿的示好之举都能够引发这位李姐姐的强烈共鸣,继而对她的所有话都深信不疑。面对情绪失控的淑清,雅思琦心中反而是暗暗地有了底:只要李姐姐不再对自己设下重重防备之心,那么自己此前的一番苦心就算是没有白费。 “姐姐,瞧您这话说的,咱们这些姐妹当中,我不信您,还能信谁呢?您服侍万岁爷也有三十年的光景了,不管是功劳还是苦劳,咱可着劲儿地数数,能有哪个姐妹可是比得过姐姐您呢?就连妹妹我都不敢抢了去半点功劳。可是呢,这世道呀,不是说好人总归是要有好报的,现如今却是恶人当道,好人受尽委屈。万岁爷忙着国家大事,顾不过来咱们这些姐妹们,我这个当皇后的,若是不能替姐妹们伸冤作主,我还有什么脸继续当这个皇后呢?还不如让万岁爷休了我算了。” “妹妹,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些年若是没有你里里外外地操持,万岁爷也不可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国家大事上,所以说,论劳苦功高,还是妹妹排在第一呢。” 雅思琦给淑清戴了一顶几乎高耸入云的帽子,就连刚刚还又叫苦又叫屈的淑清本人听来都觉得万分的过意不去。谁的功劳高、谁的委屈多,谁的心中都跟明镜似的,她就算再是争强好胜,又怎么敢一个人抢了所有姐妹的功劳? 再说身为当家嫡主母的雅思琦,平日里就算不能把一碗水商端得纹丝不差,但表面上也是能够维持个八九不离十,怎么今天对淑清这般地明显偏袒起来?雅思琦今天这是打了什么主意呢? 越想越是觉昨不对劲儿,怎么想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最终搞不清状况的淑清唯有赶快再把这顶劳苦功高的高帽子再还给雅思琦。 见淑清没有狂妄自大地接过这顶高帽子,雅思琦很是出乎意料之外,这可真是不像从前的李姐姐呢,居然这么懂得分寸了。然而淑清的这个懂分寸对于现在的雅思琦而言却不是一件好事情,意味着她对这位李姐姐的掌控不如从前那么轻松了,不过她在表面上仍然很是沉得住气,没有显示出半分的异样,甚至是十分顺畅地接上了话。 “姐姐您可真是谦虚了呢,若论诞育子嗣,妹妹可是跟您差得太远了,若论服侍万岁爷的年头,年妹妹更是要甘败下风,所以说,这劳苦功高第一人非姐姐莫属呢。” “唉,劳苦功高有什么用?姐姐我是凡人肉身,哪里比得过狐狸精的道行深呢!” 雅思琦正愁如何千方百计地将话题引到冰凝身上呢,没有想到淑清自己挑起了由头,令她禁不住地心中大喜过望。 “其实,唉,咱们这些姐妹都是侍奉万岁爷的人,按理说我这个当皇后本不应该厚此薄彼,可是……,可是我眼看着姐姐受年妹妹的欺负,心里头实在是不落忍呢……” “什么?妹妹你亲眼所见那个狐狸精怎么欺负的姐姐?” “啊,没有,没有,妹妹可没有亲眼所见……” “那,那你怎么知道那个狐狸精欺负姐姐的?” “那个,那个妹妹不是用眼睛看出来的,是用脑子想出来的。” “想出来的?” “当然,这件事情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用脑子都能够想得出来,除了年妹妹,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可是,你怎么这么肯定?” 淑清虽然从一开始就一口咬定自己和三阿哥是遭了冰凝的陷害,而且对冰凝是恨之入骨,但是此时由雅思琦的口中如此肯定地说出来,她又有些不敢相信了。雅思琦也没有想到淑清事到临头的时候居然会临阵退缩,她不是一向气势很强盛吗?什么时候认了怂服了软呢? 淑清当然是从来不会认怂服软的,但是一个人唱独脚戏习惯了,突然间来了一个同盟军跟她一起并肩战斗,自然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应,虽然人人都盼着自己能够占据了舆论的掌控权,能够赢得更多的同盟者,但是偏偏这个同盟来自于一贯力求公道的雅思琦,因而总是令淑清觉得有些诡异之感。就好像哪一天冰凝突然间向她大献殷勤一样,淑清也会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毕竟冰凝那么清高之人何时将她淑清放在眼里过呢?事出反常必有妖,淑清再是头脑简单,这么浅显的道理还是多少明白一些的。 面对淑清的反问质疑,雅思琦心中一惊:李姐姐怎么年岁越大越变得精明了?就这么一点点的小破绽都能够被发觉,警惕性也太高了,防她这个皇后娘娘就像防贼似的,难不成这几天李姐姐得了真人高传了? 虽然淑清的高度警惕有令雅思琦心中有些忐忑,甚至担心被她看出来自己的居心而坏了大事,但是一想到冰凝对皇上如此“心狠手辣”又是止不住地满腔怒火,在害怕自己暴露与义正言辞地制止冰凝“为非作歹”之间矛盾犹豫一番之后,雅思琦终究是“大义”占胜了胆怯,义无反顾地铤而走险。 “姐姐,妹妹这个皇后也不是白当的一个摆设,宫里的一些事情,姐姐妹妹们不知道的,可妹妹我也还总是知道一些。妹妹从来就没有把姐姐当过外人,现在姐姐遇到这么大的难处,妹妹我心里头也是难过得不行,眼看着您凡事都被蒙在鼓里,更是觉得对不住您。算了,算了,妹妹就不跟您藏着掖着的了,全都跟您实话说了吧。你家雨虹那丫头生产的那天,万岁爷得到消息之后当即就去了翊坤宫,那是巳时,按照平日里的情形,万岁爷那个时候是要处理公务的,而且老十三和张大人也早早候在了门外,可是万岁爷抛下了国家大事,直奔了年妹妹那里。按理说,万岁爷可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没日没夜地忙公务,然而那天竟然破天荒地去了翊坤宫,若不是商讨处置三阿哥的事情,万岁爷什么时候置公务于不顾,陷进儿女情长之中呢?” “啊?妹妹,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妹妹我可是亲眼所见万岁爷去了翊坤宫,连高无庸都没有来得及带上,一个人急匆匆地赶了过去,若不是急着与年妹妹密谈,怎么可能连奴才都顾不得带上?” “果然,果然是这个狐狸精,三阿哥猜得一点儿都没有错!” “唉,我还以为年妹妹能够好好劝劝万岁爷,消消火气,再替三阿哥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求求情呢。万岁爷的脾气谁不知道?一旦认准了一个人,那可就是千好万好没有一丁点儿的错处,所以就算是年妹妹说几句过激的话,也惹恼不了万岁爷的。现如今也就年妹妹一个人得宠,能劝得了万岁爷的人当然是也只有她一个人了,谁想到非但没有劝了万岁爷,反而……” 这一回雅思琦所说的事情有鼻子有眼,令淑清不得不相信她所说不假,只是雅思琦将矛头直指冰凝的举动仍是令淑清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可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也想不太清楚。于是就在这眉头一蹙之间,突然间想起来弘时阿哥跟她说的那三个嫌疑人的事情。一个是雅思琦,一个是冰凝,一个是惜月,雅思琦就在她的跟前,总不能当面质问怀疑,冰凝已经被雅思琦完全肯定了,那么就还剩下惜月了。 “妹妹,狐狸精确实是没安着好心,不过,钮祜禄妹妹也一直都是贼心不死,为了元寿阿哥,她可是什么缺德事都敢做出来的……” 对于淑清能够提出来惜月,雅思琦登时是对这位李姐姐刮目相看、赞叹不已!这还是从前那个呆头呆脑,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李姐姐吗?简直是快要成了女诸葛了!能够怀疑到惜月的头上,说明她早已经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对于日渐强大起来的淑清,雅思琦暗暗提醒自己再也不要小看了李姐姐,更是切不可轻敌大意。 “姐姐,妹妹办事从来都是非常牢靠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可能胡说乱说?妹妹可以万分肯定地对您说,自从搬到了宫里之后,万岁爷从来没有去过景仁宫,而钮祜禄妹妹也是守规矩之人,有事情除了差遣春梅去养心殿传话以外,她也从来没有自己过去过,所以说,钮祜禄妹妹定不是给万岁爷出谋划策,暗地里害三阿哥之人。” 第2869章 充分信任 雅思琦这一席话将惜月完完全全地摘了出去,然而她派出的这一剂宽心丸并没有完全扫清淑清心中的疑虑,毕竟当初弘时阿哥列举了三个嫌疑人,虽然三阿哥也说他的年姨娘的嫌疑最大,然而雅思琦也是嫌疑人之一,她这般竭力替惜月洗脱嫌疑会不会是为了将矛头完完全全地引到冰凝的身上,从而避免暴露自己呢? “妹妹,你这么能够确定钮祜禄妹妹能够脱了干系?” “姐姐,您若不信妹妹,妹妹也没有办法,只不过,您刚刚不也是一口咬定是年妹妹背地里捣的鬼吗?怎么妹妹拿出来了证据,您反而又不信了呢?” 一听雅思琦这话,淑清的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她总不好开口说是因为不相信雅思琦的缘故,怀疑皇后娘娘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而栽赃陷害贵妃娘娘吧。见淑清满脸通红的样子,雅思琦突然间恍然大悟,难不成李姐姐怀疑到她这个皇后的头上来了? 一想到这里,雅思琦真是觉得头痛不已,一个年妹妹就够她受的了,一个惜月也没少消耗她的心思,谁想到竟然连淑清都变得这么难对付了,这简直是要她未来的后宫之路越走越艰难。有阿哥傍身的姐姐妹妹们一个一个全都修炼成精了,不管将来哪个阿哥继承大统她都不可能有半个好果子吃,弄不好那三个人再结成暂时的同盟,同仇敌忾对付她这个“手无寸铁”的皇后,那她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雅思琦更加坚定了拉拢淑清共同打击冰凝的决心,至少在她们没有结盟之前先将实力最强的天仙妹妹彻底扳倒,而且永世都翻不了身,才能替皇上永绝了心头大患。主意已定,雅思琦顿觉自己肩负了巨大的使命,不成功则成仁的念头也更加地坚定了许多。 念头是坚定了,可是如何让淑清彻底地相信她并主动向她靠拢呢?雅思琦有点儿犯难了。刚才连那么内幕的消息都透露了出去仍是没能换来淑清的绝对信任,那可是雅思琦手中的王牌呢,连王牌都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普普通通的消息又怎么可能让现在因为三阿哥的事情变得犹如惊弓之鸟的淑清彻底没了戒心? 想来想去,雅思琦又仔细掂量一番才发现自己手中也是两手空空,只剩下了亲情牌、苦情戏。只是她一个堂堂皇后娘娘要如此低三下四地牺牲脸面,值得吗? 当然值得!她牺牲的不过是自己的脸面罢了,却是可以为皇上的江山社稷扫清障碍、铺平道路,就算是牺牲了她的性命,她也是会毫不犹豫、在所不惜。 “姐姐,妹妹将您当自己人,才会透露了那么重要的消息,说明妹妹可是没跟姐姐有半点藏着掖着的,再看看姐姐您呢?您不但不相信姐姐的话,而且,您还没有相信妹妹这个人,您哪里是不信钮祜禄妹妹,您分明是怀疑妹妹我借着皇后的便利在万岁爷跟前进了您和三阿哥的谗言。妹妹将您当一家人,您却将妹妹当外人,妹妹真是又委屈又憋屈,这心里头的苦向谁说去呢?” 雅思琦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地落下泪来,将淑清说得顿觉无地自容。她确实是怀疑雅思琦,然而雅思琦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直接将她的怀疑说出口摆在了明面上,登时令一直暗地里搞小动作的淑清极其被动,犹如被雅思琦狠狠打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火辣辣地痛。 “那个,妹妹,我可没说怀疑你什么,你这么想,真是多心了呢。” “妹妹理解,妹妹不怪您,因为您怀疑妹妹背地里向万岁爷进谗言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当初姐姐托妹妹在万岁爷面前好生替三阿哥周旋一番的,姐姐也答应了,可结果却是三阿哥远赴西北军营,令您们母子生生别离,若真是妹妹这么做了,也是说的通的,因为妹妹也有自己的私心嘛。可是姐姐您好生想一想,妹妹当天可是就被万岁爷罚了三日禁足的,妹妹若真是进了谗言,万岁爷也真的信了妹妹的谗言,又怎么可能罚妹妹呢? 妹妹这次受罚虽然也是受了三阿哥的牵连,但是妹妹受罚谁受益呢?当然不是姐姐您,也不是三阿哥,而是年妹妹……” “那狐狸精能受什么益?” 淑清从来就没有想过,雅思琦的三天禁足处罚竟然还能成全了冰凝,因而才会禁不住打断了雅思琦的话,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不过才问完她就立即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问得有多么愚蠢。皇后不能履职自然是贵妃娘娘代行职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还用问吗? 此时此刻,淑清再一次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地刺痛了那颗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冰凝再也不是与她平起平坐的侧福晋,而是高她一等的贵妃娘娘了,虽然进宫已经有一年的时间,可是一直心不服气不过的她既在心中不肯承认冰凝的位高一等,也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她可是熬了二十来年才被皇上请封了侧福晋,冰凝则是才刚刚嫁进门来就与她平起平坐,甚至还是第一侧福晋,然而不管是第一还是第二,但至少两个人还没有太大的差别。然而进了宫之后冰凝一下子就越居成为贵妃娘娘,而她却要跟同样资历不如她的惜月再次平起平坐,淑清的心理当然是极度失衡。 淑清先是极为惊讶,继而恍然大悟,最后又情绪失落,如此丰富的心理变化仍是没有逃脱雅思琦锐利的眼睛,看来她的这番话真是起到了极佳的作用,淑清不但相信了她,而且心理的天秤也在一点点地向她这一侧靠拢。看来她这一招险棋还真是走对了,舍不得孩子掏不到狼,放不下自己的脸面就赢得不了淑清的心,虽然是铤而走险,却收获了她最想得到的成果。 “年妹妹能受什么益,姐姐还不知道吗?年妹妹真的是好手段呢,一箭双雕、一石两鸟,年妹妹不愧是读书人,这么高难的招数都玩得易如反掌,连那么英明睿智的万岁爷都能够被蒙蔽了,更不要说您和妹妹没读过两天书的女人了。所以说,姐姐一时半会儿没能觉察出来她的阴谋诡计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个……,那个,妹妹,刚才姐姐一时糊涂,被狐狸精迷了心窍,疑神疑鬼到了妹妹的头上,真是不应该,要不说妹妹能担皇后的重任呢,万岁爷有妹妹这么赤胆忠心之人鼎力辅佐,是多么有福气的事情!” 这几句话完全是淑清的心理话,没有半点讽刺挖苦之意,既懊悔自己没有坚定地将冰凝认作仇家,也愧对雅思琦的信任无端怀疑这个尽职尽责的皇后妹妹,一时间满脸通红的淑清不仅仅是尴尬不已,更是羞愧难当。 眼见淑清彻彻底底地相信了自己,雅思琦在心中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搞定了淑清,成功加深了她对冰凝的仇恨,这是最为重要的一步,两相争斗,就算是淑清一时半会儿扳不倒冰凝,但至少冰凝不能踏踏实实、放心大胆地图谋不轨了。 雅思琦知道,虽然有她的背后支持和撑腰,淑清也未必就能够成为冰凝的对手,谁胜谁负都是一个未知数,但是雅思琦仍是将绝大部分的赌注都押在了淑清的身上,为什么呢? 首先雅思琦是皇后,碍于身份的限制,她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够有失身份,因此很多的事情她并不好亲自出面。淑清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一个妃子,就算是撒泼耍赖都可以被轻描淡写成为争风吃醋,而雅思琦哪怕是稍稍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都有可能被认定是有损母仪天下风范的行为,因此,身份成为一把双刃剑,既可以为雅思琦带来名利上的荣耀,也可以成为制约她言行的利器。 除去身份上的优势,雅思琦还看重了淑清传播消息的能力,从而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不动声色地交由淑清去完成。冰凝虽然一直都是狐狸精的恶名,但是大多数人都知道,那只是女人争风吃醋的行为,换句话说,除了魅惑皇上之外,冰凝在众人心目中,口碑还是不错的。而争风吃醋仅仅局限于皇上的女人之间,皇上只是她们七个女人的夫君,因此狐狸精的恶名与其它女人和所有男人都没有关系,也就是说,除去她们七个女人之外,冰凝是不是狐狸精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冰凝的好名声对于雅思琦扳倒天仙妹妹的大计来讲可不是一件好事情,皇上宠冰凝不是一天两天了,宠冰凝的程度也不是哪个女人比得上的,既然从正面走不通,雅思琦只有想旁路偏门。名声是所有人,不论男人女人都非常在乎的事情,假若冰凝的名声一天天地坏掉,就算她再是美若天仙,再是饱读诗书,皇上又怎么可能宠爱这种要德行没德行,要品性没品性的女人呢? 第2870章 达成共识 打压和扳倒冰凝的过程无疑是极其艰巨的,聪明的雅思琦没有采取亲自披挂上阵,毕竟冰凝是宠妃,有皇上这个最强硬的后台最坚定的支持,因此与冰凝争斗实际上就是与皇上争斗,她雅思琦不过就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皇后罢了。皇上说她是皇后,她就是皇后,皇上说她是宫女她就是宫女,她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皇上的手中,却如此自不量力地与他硬碰硬,那不是自讨苦吃、自取其辱、自取灭亡吗? 雅思是聪明之人怎么可能那么地愚蠢呢?审时度势、扬长避短,运用了借力打力的法子才是她的作派和风格。从损坏名声入手对于口碑不错的冰凝来讲,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同时对于极重女人品行的皇上来讲,也是切中要害之举。 想要败坏一个人的名声,有两个因素致关重要,一个是要有确凿可信的“事实”,再一个是要有将事实传播出去的渠道。“事实”已经有了,极进谗言陷害同根而生的兄弟可谓是罪大恶极,不论是男是女,无论是富是贫,听到这样的罪行怎么可能不义愤填膺,怎么可能不痛恨得咬牙切齿呢?事实已经具备,就差渠道这个东风,而这个渠道的东风,自然也是非淑清莫属。 在雅思琦与冰凝的这一役之中,淑清简直就是老天爷极其厚待雅思琦,送给她的一份大礼。淑清既能够被她当枪使,成为她不便亲自抛头露面的代言人,又同时兼具传播“事实”的渠道,一人同时兼具两种功效,实在是雅思琦不想成功都难。 淑清此番因三阿哥事件而遭受重创,一直与冰凝恩怨不断的她自然更是满腔的仇恨,此外淑清又是一个泼辣的性子,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虽然现在没有了皇上的宠爱,态度不似从前那般不管不顾,但是天生的性格以及多年的习惯并不是说改就能够改的,敢说敢做依然是齐妃娘娘最为与众不同的个性,因此理所当然地成为雅思琦眼中散播“事实”的最佳渠道。 反观任何其它一个女人都难有这么大的能量。惜月虽然也要绞尽脑汁、不顾一切地为自己的阿哥着想,但是元寿阿哥是目前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因此她的每一步、每一言、每一行都极其谨慎,怎么明目张胆地与冰凝作对呢?韵音虽然也要用尽一切心思为天申阿哥谋一个好前程,但是她天性敦厚老实本分,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都做不出这等事情;其它几个女人都没有自己的阿哥,这般拼死拼活地争这些有什么用呢? 只有淑清,被残酷的现实逼迫到了绝境中,认了这个现实就是放弃了弘时阿哥的前程,不认这个现实,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因此也只有她才有与冰凝争个你死我活,争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此时此刻,淑清已经一步一步地完全落入了雅思琦的计谋之中,成为了一杆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的枪,对于这杆枪即将制造出来的功效雅思琦有充分的信心,毕竟冰凝有失妇德淑清占理在先,再经过淑清刻意大闹一番制造出来的舆论,雅思琦倒是要看看,名声已经臭大街的天仙妹妹还怎么能够以贵妃娘娘的尊贵身份服众,而皇上那么看重脸面之人,那么尊礼重孝之人又怎么可能大张旗鼓地盛宠她一人,那岂不是在打他自己的脸吗? 主意全部打定,雅思琦一语双关地开了口。 “姐姐,万岁爷为了江山社稷,每天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咱们做女人的,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对万岁爷最大的帮助,是不是?” “当然是这么回事儿呢。” “所以说,年妹妹这一回不守妇道向万岁爷进谗言,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害三阿哥远赴西北,实在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那是自然,狐狸精就是狐狸精,早早晚晚要露出她的真面目。” “妹妹是皇后,宫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失职,若是袖手旁观,听之任之,岂不是助长了年妹妹的气焰?” “对的,对的,绝对不能助长了那小狐狸精的气焰。” 雅思琦汲取了经验教训,这一次与淑清的对话只是从自己失职和肃整后宫的角度出发,只口不提替淑清出头出气,怕的就是又一次引发淑清的怀疑,毕竟她从前一直都极少偏袒哪一个姐妹,突然间的偏袒虽然理由正当,但容易令旁人多想。刚才就已经触动了淑清的警惕性,这个前车之鉴她是牢记在心了。 此时见淑清一口一个随声附和,雅思琦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也没有再过多地跟淑清兜圈子、吊胃口,而是迅速地进入了主题。 “妹妹有心肃整后宫,但是你也知道,年妹妹本来人就诡计多端,又有万岁爷的圣眷荣宠在身,还是贵妃娘娘的身份,妹妹只凭皇后这个头衔怕是不那么容易轻松搞定,所以,妹妹还想借助姐姐的一臂之力。姐姐位分高,资历老,在姐妹中也有威望,其它人哪个也比不得姐姐,所以,妹妹这一回还要仰望姐姐的鼎力相助。” 雅思琦的这番话极有水准。先是明明白白、极其坦诚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而没有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给了淑清最充分最彻底的信任,怎么不令淑清感动呢?要知道有女人的地方就是妒嫉,就有勾心斗角,就算是雅思琦跟她最谈得来,可是什么时候雅思琦不再端着皇后的架子和她这般开诚布公地交过心呢?现在先不管雅思琦为什么要抓住冰凝不放,就冲对她破天荒头一回不跟她拐弯抹角、尔虞我诈,简直是要让淑清受宠若惊了,于是就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真心,投桃报李。 在淑清大受感动的同时,紧接着,雅思琦既不动声色又不失时机地大大赞美了淑清一番,在这种情况下,这项高帽子戴起来自然就显得格外舒服了。雅思琦派出的前一顶高帽子之所以没有发挥最佳功效,完全是时机不对,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充分取得淑清的信任,两个人还处在相互试探、相互防备的状态中,淑清再是头脑简单也不会贸然接下那些意味不明的恭维之语。现在不一样了,雅思琦如此坦诚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淑清如此大受感动,自然而然这顶高帽子简直是太合适了。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会意气用事,做出冲动的决定,雅思琦将火候把握得格外精准,轻而易举地令淑清走进了她精心设计的扳倒冰凝的战斗中。此时此刻,听到雅思琦对她说出如此信赖的话,淑清简直是觉得自己一腔热血几乎都要沸腾起来。 “妹妹,你就直说吧,要姐姐做什么事情,将那狐狸精的嘴脸展露出来,让她再也不能兴见作浪。” “姐姐,有您这句话就足够了。妹妹也不需要姐姐做什么难事,只要在明天一早儿请安的时候,最晚一个过来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自然,就这么简单。” 淑清一听雅思琦这话,登时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即刻蔫头耷脑起来。一开始她还以为雅思琦会用什么险恶毒辣的招数对付冰凝呢,心里头也是暗暗有些忐忑,怕万一有一天传到皇上耳朵里,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也为自己一时冲动立即答应了雅思琦而心存后悔。结果她哪里想得到,雅思琦不过是要她在明天早上的请安中最晚一个到来罢了,这皇后妹妹又是在唱哪一出呢? “那,那姐姐最晚一个到了之后,需要做什么呢?” “不用您做什么,只要跟姐妹们一起聊聊闲天就可以了。” “啊?” 事到如此,淑清算是彻底地被雅思琦给搞糊涂了,如果说聊聊闲天就能够打压冰凝,报了她的血海深仇,那也未必太容易了一些吧,难不成雅思琦还有什么其它的手段自己留着悄悄地使呢?不过既然雅思琦不说,淑清也不好直接去问,想来想去,也只得是走一步看一步。 “那个,咱们这就说定了?明天我晚些过去请安?” “好的,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那个,今天在您这里呆的功夫也不短了,妹妹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做呢,这就先告退了。” “好,妹妹事情多,姐姐就不留你了,且让姐姐送你一程。” 雅思琦走了,淑清可是足足想了整整一天都没能够想明白雅思琦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其实雅思琦打的主意并没有多么的高深,她不过就是利用了淑清对冰凝的仇恨还有淑清传播消息的能量罢了。一对一地传播消息时间慢,又不能亲眼见到成效,实在不是优先之选,而每日的请安可是皇上所有女人齐聚一堂的时刻,三个女人还能唱上一台戏呢,这八个女人该会是一出多么热闹的大戏?然后再由这八个女人分别传播这出戏,舆论岂不是瞬间就呈星火燎原之势燃烧起来?由此雅思琦笃定,用不了三天,天仙妹妹就要立即变成狐狸精妹妹了。 第2871章 暗潮涌动 对于雅思琦与淑清在钟粹宫达成的同盟事项,冰凝完全被蒙在鼓里,而且一丁点儿的危险味道都没有闻到,不知道是这些日子太忙了放松了警惕性,还是因为与皇上的感情危机弄得心烦意乱,冰凝对还像一个没事儿人一样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养儿育女。 第二天一大清早,冰凝就像平常一样,早早就醒来,又早早地到了长春宫,向雅思琦例行请安。知道冰凝从来都是最早一个到来,雅思琦又是做足了一天的功课,因此当冰凝这个例行请安完成之后,她又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年妹妹,六格格和四格格都算是养在我的宫里格格,可是,唉,六格格可真是比不过四格格呢,四格格有妹妹你亲自调教,每日督促功课,长进可是真不小呢,与湘筠格格都快齐头并进了,六格格见了也是好生羡慕呢,直跟我吵着也要去念书,我这心里头也是觉得怪对不住六格格的……” 平日里冰凝前来请安都像是走个过场,请了安,寒暄几句也就告退了,雅思琦从来不会留她谈天论地,因为谁都知道她宫里养着两个格格一个阿哥,忙得恨不能有分身之术,因此雅思琦自然是不会再耽搁她宝贵的时间,然而今天皇后娘娘怎么突然间拉着她聊东聊西了呢?难不成真的是被六格格磨得没办法,想要她带着读书? 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头都要大了。福惠阿哥是自己的亲生阿哥,自然是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与热情,湘筠是受了婉然的托孤,冰凝当然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唯恐冷落了小格格,雪薇是十三府最受宠的嫡格格,又是对她充满了敌意,冰凝更是要小心翼翼、花尽心思地与四格格相处,生怕惹了萨苏不高兴,也生怕破坏了皇上与怡亲王之间的兄弟情份。这三个娃娃已经耗尽了冰凝的全部时间和所有心血,若是再让她管上六格格的学业,冰凝真是一丁点儿的精力也没有了。然而雅思琦是皇后,难得跟她张一回嘴,她怎么能够一口拒绝呢? “姐姐,妹妹从来不知道六格格也喜欢读书呢。” “是啊,我以前也不太清楚,只是养到我这宫里之后才发现六格格整日里郁郁不乐的,问了她几回她都没有说,后来听红莲说六格格私下里打听四格格在哪儿念书什么的,我这才知道原来六格格的心病在这里,问了她之后终于跟我说了实话,你看,我知道你忙得整日里脚丫子朝天了,跟你说这个实在是有些强你所难,可是,这宫里只有三个格格,却是同人不同命,我这个当额娘的心里头也是觉得亏欠了六格格,想来想去,只好跟你开一回口,不知道……” 雅思琦已经跟她说得这么直白了,冰凝再也无法推三阻四去搪塞,但是若是让她接手六格格的事情,又不是心甘情愿。一来冰凝自己确实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二来六格格是养在雅思琦这里的格格,但是与雪薇不同,当初可是没有事先说好还有读书这项事情的,三来就是六格格年龄比较大了,脾气禀性早已经定型,冰凝才比她大了十来岁,恐怕这个格格不会服了管教。想来想去,冰凝仍是不想接手,可是怎么跟雅思琦说呢? “姐姐,您看这事儿,是不是还得跟霍沫姑娘说一下比较好,现在雪薇和湘筠的师傅可是霍沫呢,我只是时不时地督促两个格格好生温习功课罢了,所以若是六格格也想读书的话,不如听听霍沫姑娘的意思。” “霍沫姑娘是教书师傅不假,不过除了读书之外,两个格格都是由你一手调教,若是六格格也一同读书的话,恐怕也要由你一并调教才是,不然的话,三个格格又是待遇不同,怕六格格心里头不舒服呢,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先跟你说说这事儿才是。” 雅思琦一番话简直是将冰凝逼进了死胡同里,即便她再说出天大的理由,雅思琦也是能想出无数的法子堵了她的嘴,令冰凝的头愈发地痛起来。 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六格格尼楚贺读书事情的时候,只见惜月、春枝、云芳、霍沫、韵音等人陆陆续续地前来请安了。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能够见到冰凝的身影,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这个贵妃妹妹这么轻闲了?能够与她们一起聊会儿闲天了?待众人一个个地先后落座,慢慢地也听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原委,心中终于了然,怪不得冰凝会留到了现在呢,原来是商量尼楚贺读书的事情。 霍沫来得不算早,因为韵音有事情耽搁了,她与韵音同住延嬉宫,她又是寄居在韵音的屋檐之下,自然是要等了一宫之主一同前来,否则实在是没了礼数。对于冰凝的在场,霍沫也与其它人一样的惊讶无比,不过她小心地将惊讶隐藏起来,而是像平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在一旁仔细倾听,不一会儿就听出了端倪,原来这件事情还与她自己有关! 见霍沫一如既往地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雅思琦自然是不会放过她了。 “老妹妹,你来得正好,正说到六格格想要读书的事情呢,你年姐姐说你是教书师傅,这个事情还要听你的才好。” 霍沫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见此情景,即便是前面的那些话都没有听到,她也能够大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雅思琦想要遂了尼楚贺读书的愿望,而冰凝因为没有精力照顾而推脱到了她的头上,心中暗暗有些不太痛快。 这个年姐姐,自己不想照看六格格也就算了,凭什么要让我来当这个恶人?到时候我要遭六格格记恨,万岁爷也要怪罪到我的头上,年姐姐可真是推了个一干二净,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呢! 虽然是不甘心被冰凝当了枪使,可是若要让霍沫收了六格格当学生,她也是一样的不甘心,而且连原因都是与冰凝同出一辙,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不想得罪雅思琦,不好管教六格格,特别是最后一条,霍沫只比六格格大三四岁,尼楚贺又是太子宫中成长起来的,养尊处优的格格脾气也定是大得狠,霍沫想想就头痛不已。 然而霍沫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被此时的形势逼到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地步,毕竟雅思琦话里话外流露出来想要成全六格格,而冰凝也是拐弯抹角地意图推脱,比起自己受累和不甘心成为冰凝的替罪羊,霍沫更在乎后者,因此根本不用太多的犹豫她就立即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回皇后娘娘,霍沫现在虽然也教着两个格格,不过,两个格格都是极为聪慧之人,读书很有天赋,每每总是一点就透,所以两个格格的课业对霍沫来讲也不算什么。六格格若是想要读书,也愿意认霍沫这个师傅的话,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冰凝一听霍沫这么表态,当即是头痛得都要炸掉了。霍沫只是教书师傅,只负责小格格们的课业,多一个学生就好比多一套笔墨纸砚,而冰凝则不然,不但要督导她们的课业,两个格格还吃住都在她的宫中,事无巨细都要她打点得面面俱到,还有福惠阿哥牵扯她巨大的精力,若是再加上尼楚贺,她岂不是要手脚并用都应付不来了? 霍沫的反应完全在雅思琦的意料之中,冰凝的反应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现在见霍沫满口答应而冰凝竭力婉拒,完完全全地对了雅思琦的心思,她的心中简直是要禁不住地欣喜若狂了。 “年妹妹,霍沫姑娘这个当师傅的已经说没有问题了,你看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冰凝被雅思琦和霍沫两个人一唱一和逼进了死胡同里。不答应吧,当着从姐妹的面她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不像刚刚和雅思琦的单独聊天,她再是意图明显地推三阻四,也只有雅思琦知道,而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偏是个好脸面之人,哪里还开得了这个口呢?可是答应的话,她实在是力不从心,怕不是要生生被累病了。怎么办?思前想后,冰凝咬了咬牙终于寻到一个看似有点道理的解脱法子。 “那个,那拉姐姐,六格格和四格格还有湘筠她们不大一样,四格格和湘筠以前都读过一些书,底子好,又经过霍沫姑娘这小半年来的教诲,长进很大,可是六格格从前一直都没有读过书,突然间与两个格格一起读的话,怕是要跟不上的。” 冰凝公然与雅思琦、霍沫两人唱起了反调,虽然道理听着一点儿也不错,但是从情理上却无法博得众人的同情,毕竟六格格想要读书这个想法并不过分,得不到实现的原因是贵妃娘娘从中作梗,这话不论是谁听着都觉得冰凝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第2871章霍沫妹妹 对于冰凝的唱反调,雅思琦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她做了充分的准备,设想了冰凝的各种借口理由和委婉措辞,也一一想好了各式各样的对策,毕竟冰凝是个精明人,绝对不会公然拒绝她这个皇后姐姐。然而这一次她又错了,原以为她与冰凝是棋逢对手,定要大战三百回合也难分出个胜负,结果预料中的三百回合完全就是小题大做,双方才只两个回合冰凝就直接与雅思琦和霍沫唱起了反调,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若说是时间倒回六年前,冰凝的这个反应应该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那个时候的冰凝从来没有将任何人放在心上,当然也就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我行我素,不管不顾,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可着劲儿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后来的冰凝因为将皇上放在了心上,于是就将所有的人都放在了眼里,于是早早地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小心谨慎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然而当众人都逐渐地熟悉了这个谨言慎行的冰凝之后,突然间她又杀了一个回马枪,以一个大家既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久违了面目再度出现的时候,除了震惊之外,心中都是玩味不已经。 霍沫是后来进的王府,因此她从来不曾见识过冰凝这种极为叛经离道的模样,以为乖巧而富于心计是她这个年姐姐的唯一的,面对这个对她而言极其惊世骇俗的冰凝,霍沫一时间脑筋有些不够用了。 冰凝当众驳了雅思琦和霍沫的面子,对于这个出人意料的局面,雅思琪有五成把握,又是她煞费心机布下的局,因此她当然是能够镇定自若并暗暗祈祷着事态向她所希望的方向进一步地发展。 相反,霍沫虽然也是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却与无法做到与雅思琦一样的若无其事,毕竟她没有事先知道雅思琦、淑清以及冰凝之间的恩恩怨怨,另外她也确实是被眼前的这个冰凝吓坏了,公然反抗皇后娘娘的罪名虽然不大,但是影响却是不小。冰凝虽然是贵妃娘娘,又有皇上的专宠在身,又有年二公子如日中天的势力照应,她当然是有持宠而骄的资本,然而霍沫知道,冰凝不是淑清,她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触犯众怒的事情呢? 就在霍沫疑惑不解的时候,淑清按照昨天与雅思琦私下达成的约定,施施然最后一个前来请安了。淑清搞不清楚雅思琦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至少表明今天这个请安定是一场鸿门宴,心中还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然而当她一进门看到斜前方的这个位置在这个时候一般经年累月都是空空如也的席位上居然有人端坐的时候,仍是着实地被吓了一大跳。另外,屋子中令人诡异的沉默也令早已经准备充足的淑清出乎意料地忐忑不安起来。要知道平时这个时候,不管淑清来得早还是来得晚,这间屋子通常都应该是萦声笑语、气氛热烈,虽然各自都怀有心腹事,但表面上的融洽还是会尽力维系的。然而令淑清颇觉诡异的是,今日冰凝的破天荒在场与极其罕见的沉寂,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淑清的到来挑动了霍沫久违的心思。霍沫虽然进府最晚,韵音也不是搬弄是非之人,但是淑清与冰凝之间的恩恩怨怨实在是太过声名远播,而韵音又有一个心机同样只多不少的惜月,因此关于淑清与冰凝的过往或多或少都被霍沫知晓一些。 对于冰凝的感情,霍沫虽然没有淑清那么刻骨的夺夫之恨,也没有雅思琦那样左右为难的爱恨交织,而是严重的不喜,深深的妒嫉,万般的无奈。 霍沫对皇上是情根深种的,却又因为自己事先已经亲口答应了他这一生都会坚守本分、无欲无求,因此爱而不得的仇恨无论如何都不能强加在冰凝的头上。然而一方面她的感情无处寄托,另一方面还要信守当初的承诺,偏偏整日里还要看到皇上对冰凝的矢志不渝的深爱,霍沫感觉自己仿佛就像一条躺在干涸河床上的鱼,要被他们的深爱扼住喉咙窒息而亡。 要知道霍沫入府的时候,正是冰凝患了失心症不认人的时候。即便冰凝认不得他了,他仍是没有半点计较,一如既往地对冰凝不离不弃;即便后来冰凝又认得他了,却是因为恢得记忆而与他陷入长长的半年多的冷战,他仍是对她一网情深。那一夜,不管他已经深醉到几乎不认人的地步,也不管霍沫刻意装作冰凝的样子,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让霍沫认清了一个最最残酷无情的事实,那就是她连一个替代品的角色都充当不了,或者说她连冰凝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 对霍沫而言,那是一个令她永生都洗刷不掉的耻辱,尽管只有韵音一个人最知内情,但是她仍然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任凭众人参观展览、品头论足,而这个结果,就是拜冰凝所赐。被深爱中的两个人刺激得几乎到了崩溃边缘有霍沫已经没有更多的理智来看待这个问题了,忘记了她自己的单相思,忘记了曾经许下的承诺,只记得自己所受到的羞辱,还有至今都令她无法理解的匪夷所思的现实。皇上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七情六欲一样不少,而她霍沫既年轻又美貌,还有那么高深的才学,皇上怎么能够不喜欢她呢?难不成冰凝真的是狐狸精投胎转世,将他迷惑得团团转,忘记了男人是可以有三妻六妾的,忘记了女人是必须要守本分的? 霍沫没有理由憎恨冰凝,也没有资本去妒嫉冰凝,更没有能力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认清自己的处境,努力信守自己的承诺,做一个无欲无求的女人。就像现在,随皇上进宫之后,连个答应或是常在这样的名分都没有,依旧用教书先生这个名义充当自己尴尬处境的遮羞布。从前教的天申阿哥还好,毕竟是韵音是小阿哥的亲额娘,现在她还要充当冰凝名下的两个小格格的师傅,原本就对冰凝妒嫉得发狂,还要这般隐忍替冰凝做嫁衣裳,霍沫的心理早已经严重地失衡了。 霍沫才学过人确实不假,但冰凝也是学富五车,既然自己就可以充当小格格的启蒙师傅,为什么偏偏舍近求远,要她承担起教书先生的职责呢?当霍沫听到高无庸传来的皇上口信的时候,百思不解之中心思已经转了一百八十个弯。除了冰凝将全部心思放自己阿哥的身上,不想辛苦劳神费力地养那些小格格,又舍不得养母的名声,于是端起了贵妃娘娘的架子,欺负到她的头上之外,霍沫想不出来任何一种令人信服的解释。 她可以不去憎恨冰凝的夺夫之恨,但是她不能任由旁人欺负到自己的头上,充当小格格师傅的差事她可以忍辱负重地应承下来,也可以将所有的心思都好好地掩藏起来,因为她牢牢地记住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根本不需要十年,才半年就迎来了这个绝佳的时机。 这个时机对霍沫来讲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有一众姐妹当场做证,解除了她暗地里动手脚的嫌疑;雅思琦与她同是难姐难妹,免除了她孤立无援的被动;有冰凝不近情理的拒绝,将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切的一切简直是近乎完美,而淑清的适时到场简直就是锦上添花。淑清虽然表面上不再为难冰凝,但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霍沫不言不语之间将所有人的性子和心思全都摸透了,她笃定,淑清绝对不是怕了冰凝,而是有了小皇孙要照顾,分走了不少精力与心思,另外皇上继承大统正是多事之秋,不宜后院起火,因此淑清的偃旗息鼓不过是迫不得已的暂时收手,对冰凝的深仇大恨怕是这一辈子都消除不了的。 现如今的情形对霍沫而言可以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有雅思琦这个皇后娘娘同仇敌忾,又有齐妃娘娘暗中结成同盟,她又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因为名分的束缚而不能放开手脚,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眼睁睁地放弃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霍沫是读过书的人,因此她也是有胆识之人,因而冰凝对她而言不是什么盛宠在身、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相反,皇上对家人永远都狠不下心来这个弱点早已经被她看得格外透彻。虽然她算不上他的家人,但她也不是与他毫无半点干系的普通人,就算是将来真的触怒了他,以皇上的性子也不会对她下狠手处治。至于冰凝,再是盛宠在身,再是“权势滔天”,一个人毕竟是势单力薄,一张口、一双手、一个脑袋敌得过她们三个人,甚至是她们七个人? 第2872章 含砂射影 短短的一口茶的功夫,霍沫已经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想清楚了所有的利害关系,也分析清楚了自己的现实处境,算来算去,她只是稳赚不赔又能够好好地出一口恶气,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也就是在这短短的几瞬之间,霍沫迅速地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因此静静地待淑清请过安并稳稳落座之后,她便不着痕迹地旧话重提起来。 “回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刚刚所说很有道理,四格格和湘筠格格年龄相仿,学得也快一些,六格格年长一些,从前又没有读过书,学起来确实是与两位格格差着一些。” 一听霍沫这话,雅思琦的心头倏地一沉。对于冰凝与她唱反调雅思琦只有五成的把握,但是对于霍沫与冰凝唱反调,她可是十足的把握,结果只有五成把握的冰凝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而被她寄予厚望的霍沫却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于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雅思琦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霍沫姑娘也觉得本宫的六格格不是读书写字的料儿?” 雅思琦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她是怀揣着必胜的信心精心布下的这个局,她花了大力气严阵以待的冰凝不负重望地“挑起事端”,却不成想被小小的霍沫坏了大事,雅思琦再是老谋深算,面对被小人物轻易地搅了局,任谁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 雅思琦这一句反问带着明显的情绪,众人全都听出来了她的极度不满,于是刚刚还将目光盯在冰凝身上的几个人眨眼之间又将目光转向了霍沫,她们实在是搞不明白,小小的霍沫为什么宁可得罪雅思琦也要与冰凝为伍。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其中来自雅思琦的目光也格外地凌厉,霍沫没有半点心慌,反而是胸有成竹地开了口。 “回皇后娘娘,霍沫只是说六格格读书起步晚了一些,并没有别的半点意思。另外霍沫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呢,六格格虽然起步晚一些,与四格格、湘筠格格她们因为程度不同也读不到一块儿去,但是这并不妨碍什么。各位娘娘主子不是也都知道吗?万岁爷给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同时请了四位大师傅,三阿哥读的书当然是要比四阿哥和五阿哥两人多了许多,但是这并不妨碍四位大师傅传道授业解惑,不要说六格格是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就是贵妃娘娘的六十阿哥才刚刚能够把话说利落,不也是一并与三位兄长一同读书吗?难不成六十阿哥的学业慢就不是读书的料?非也,读书快慢只是每个人接受课业早晚问题,而不是能不能一起读书的问题,也不是是不是读书这块料的问题。不知道霍沫这么解释,皇后娘娘能否明白霍沫的意思。另外借用了六十阿哥的例子,多有得罪,还望贵妃娘娘能够海涵。” 霍沫一口气洋洋洒洒地说完,根本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不过也正是这样,才能够将她的意思充分地表达出来,免去了雅思琦的误会。 霍沫话音落下之后,雅思琦的脸色终于不再阴沉沉的,而一贯镇定自若的冰凝脸上则泛起了红晕,其它几个人因为事不关己,完全是闲看热闹,一身的轻松。淑清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对前面发生的事情一脸懵懂,但是听了霍沫的这席话,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情况,那就是霍沫明里偏袒冰凝,暗地里却是在向雅思琦表忠心。淑清再是头脑不够精明,这么点儿猫腻还是能够看出来的。其实淑清也不是天资愚钝,只是雅思琦、冰凝、惜月、霍沫都实在是人精中的人精,显得她有些愚钝罢了。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雅思琦昨日要她最后一个过来请安,肯定是要她出人出力的。可是在她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提前上演了一场好戏,而且这出好戏貌似与她毫无关系,这其中的弯弯绕是什么? 尽管想不通其中的奥妙,不过见到冰凝陷入四面树敌、不得人心的境地,淑清简直就是条件反射般地兴奋异常。毕竟她与冰凝的恩怨由来已久,成见也早已经根深蒂固,因此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现在的局面,淑清都是感觉大快人心,恨不能赶快上前补上一刀,迅速将冰凝板倒,最好是一刀毙命永绝后患的那种。 然而这些都是淑清的一厢情愿罢了,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非常清楚的,跟旁人斗心眼儿耍心思她还能有些自信,卷进眼前这剑拔驽张的三个人之中,怕是她不但不能全身而退,还要落得一身是伤。因此,不管她是有多么迫切地希望看到冰凝被,但是她还是学会了克制,反正霍沫与雅思琦结成了同盟,有那两个人先对付一阵子冰凝,她自己则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妙,否则一开口说了错话,岂不是要帮了倒忙?另外雅思琦要她最后一个到场自然是有原因,什么时候需要她开口,雅思琦定是会给她眼色暗示的,想到这里,淑清更是神闲气定地端坐一旁闲看热闹。 霍沫的投诚在雅思琦的意料之中,冰凝的公然作对已经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而淑清破天荒地认清形势闭紧嘴巴更是送了她一份大礼,一时间天是、地利、人和统统占到了她这一边,简直就是心想事成! “哎呀呀,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霍沫姑娘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透亮了,连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听来都是明明白白的。许是这些日子被六格格缠着要读书的事情闹得心慌慌地没了主意,都是十好几的大姑娘了,从来没有读过书,哪里比得过四格格和湘筠格格这些自幼读书的人呢,所以整天见心里都在嘀咕,怕这丫头不是读书的料,这会子听霍沫姑娘这么一说,方才如梦初醒,真是的,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连六十阿哥都能跟着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一起上学堂,那六格格好歹也是十三四岁的大姑娘呢,怎么就不能一起读书呢?” 雅思琦这番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立场当然也是最清楚不过,火药味儿更是浓得只一个火星子就能够点着,因此话音落下许久,屋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一个人接话茬儿,看热闹的当然是不想趟了浑水,惹火上身,再看看那几个局内人。 此次的唇枪舌战是因为冰凝的表态引发,现在已经是百口莫辩,再若开口定是越描越黑,若是顺了雅思琦的心应了六格格的差事,她又做不出当众自己打脸的事情,因此最明智之举自然是三缄其口。 霍沫已经选择了站队,因此不需要再向雅思琦表忠心,刚刚的那番话恰到好处、恰如其分,多说一句则过,少说一句则欠,因此她现在自然是也要闭紧嘴巴。 至此,淑清终于完完全全听明白也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是六格格想读书,冰凝不想接手,霍沫唱了反调,甚至拿六十阿哥的特例来印证,狠狠地打了冰凝的脸,实在是太精彩了!淑清忍不住想要给霍沫鼓鼓掌,读书人果然是值得崇拜,从前冰凝是一枝独秀的读书人,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抢尽了淑清的风头,令她这个认得几个字的人再了没有了半点优越感,现在好了,有了霍沫这个妹妹,同样也是读书人,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看来狐狸精的好日子是真的到头了。 虽然弄清楚了原委,但是雅思琦没有向她使眼色,淑清担心自己贸然开口会坏了雅思琦的大计,于是她也与众人一样,沉默不语。 所有的人都沉默,雅思琦的大戏还怎么唱下去?总归是不能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无奈之下她只得是转向了霍沫。 “霍沫妹妹,既然六格格是读书的料,又能跟四格格和湘筠格格一起读书,那六格格我就托付给你了,成吗?” “回皇后娘娘,您这般看得起霍沫,霍沫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六格格读书的事情,总还是要跟万岁爷说一下,毕竟四格格和湘筠格格交霍沫授课的时候,万岁爷是特意吩咐过的,六格格是长春宫的格格,身份更为尊贵,理当由万岁爷……” “这是自然!不过,就算是要讨万岁爷一个口信,我也先要与你说定才是,否则我去启禀了万岁爷,万岁爷问你的时候,你却一口回绝,岂不是要让我难做人了?” 雅思琦这番话又是一通含砂射影,不过任谁都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影射冰凝。霍沫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寄居客罢了,连皇上的女人都算不上,只是比宫女的名声稍好一些,但是地位却跟宫女差不多,因此若要她办什么差事,哪里还轮得到皇上亲自征求她的意见?顶多让高无庸传个话罢了。所以雅思琦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万岁爷问你的时候,你却一口回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第2873章 白眼儿狼 谁都知道霍沫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然而雅思琦还是要颠倒黑白一番,目的就显而易见了,为的就是将冰凝揪出来,置于众人面前。 雅思琦的心思人人都看得出来,冰凝更是不会例外。她知道这是在说给她听,知道这是要将她完完全全地拖进来,别想独善其身。这是一步错、步步错,可是她已经错了第一步,再也没有机会让一切重新再来。 直到现在冰凝都没有搞清楚,雅思琦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处处令她当众难堪,虽然是她首先回绝了皇后姐姐,然而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但是冰凝知道,事情并不是像表面表现出来的这个样子。她已经嗅出了预谋的味道,更是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对,是预谋,是危险。 雅思琦从来不会将她刻意留下来,也不会当众与她讨论什么事情,皇后娘娘虽然不是她的贴心人,但也很少为难予她,特别是最近几年来,知道她照顾小阿哥辛苦,怎么会在请安的时候占用她这么长时间呢?她知道她面皮薄,怎么可能当着众人的面与她商议事情?哪一回不是单独到她的宫里? 知道这是阴谋,是危险,可是冰凝不知道雅思琦为什么会突然间向她发难,在皇后娘娘与霍沫姑娘一唱一和之间,冰凝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想了不知道多少个遍,然后就将疑虑锁定在小皇孙女出生的那一天早上。 那是雅思琦与她最后一次单独长谈,急急匆匆,紧紧张张,但又神神秘秘地要她答应,若是万岁爷过来,一定要说她生病了,一直没有请太医,只有这样才能算是帮了雅思琦的大忙。她答应了,也按照雅思琦的吩咐做了,可是皇上还是惩治了皇后娘娘,难道说雅思琦就是因为这个怀恨在心才这么为难与她的吗? 冰凝想来想去仍是摇了摇头,雅思琦不是这么小心眼儿的人,若她真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获得皇上的信任与敬重?又怎么可能稳稳地坐在这位母仪天下的位置上? 然而不是这个原因的话,冰凝实在是找不出来其它的原因,在这件事情之前,她与雅思琦之间的相处没有半点异样,也没有半点利害冲突,让她将怀疑的种子撒到别的事情上,冰凝知道一定是冤枉了雅思琦。 冰凝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之间与雅思琦交恶了,这个结果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从前她与淑清磕磕绊绊那么长时间冰凝都没有畏惧过,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爱上他,因此也不需要通过与他的女人们和平相处来换取平安,还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福惠阿哥,她是孤家寡人一个。 没有欲念就没有畏惧,现在的冰凝有皇上的感受要顾及,有福惠阿哥的平安要顾忌,另外现在她得罪的是雅思琦,是心机比淑清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之人,还掌有后宫治理的生杀大权,冰凝怎么可能泰然处之? 搞不清原因,又心怀畏惧,此时的冰凝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却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心在一点一点地下沉中。虽然她不会持宠而骄,但是她害怕福惠阿哥受了她的牵连,因此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时候那样期盼皇上的羽翼庇护,可偏偏屋漏偏遭阴雨天,她失了皇上的宠,冰凝再是贵妃娘娘,终究与皇后娘娘还是差着一个级别。冰凝若是跟雅思琦单打独斗的话,原本在心思方面两人就是不相上下,而雅思琦又占据了皇后特权的先机,冰凝除非皇上明里暗里的支援或许还是能与雅思琦勉强打个平手,然而现在…… 此时的冰凝哪怕是被雅思琦如此明目张胆地狠狠打她的脸,却仍是罕见地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皇上的宠爱怕是一去不复返,而福惠阿哥的前程她却不能不顾,劝不回皇上的心,再与皇后姐姐闹僵,福惠阿哥不要说什么前程,就是周全她都护不得半点。想到这里,冰凝眼眸中的光又黯了许多。 雅思琦与霍沫这一出戏已经唱到了尾声,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就功德圆满,而淑清的这出戏呢?雅思琦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淑清早就是蓄势待发,此刻一见雅思琦的斜射过来的目光,当即是心中明了,于是心里头稍稍组织了一番就迅速开了口。 “妹妹,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这林子大了还什么样的鸟都有呢,更不要说这世上的人,姐姐我也是见识得多了去了。有些人知恩图报,而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儿狼,你何苦自己给自己找气受呢?” 淑清并不是没脑子之人,她只是因为太过愤怒失去理智之下昏招频出,再有就是雅思琦和冰凝惜月等太过精明,显露不出她的锋芒。此刻她只是赶上一场别有用心的闹剧的尾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又这么及时准备地揣摩透了雅思琦的意图,实在是不能够用天资愚钝来形容。 淑清的脑子不能说是蠢笨,但她的嘴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毒辣,雅思琦也只是含砂射影,霍沫还要躲躲闪闪,但她却是没有半点顾忌。就像雅思琦口中那个“让她难做人”一样,众人一下子就知道淑清口中这个“喂不熟的白眼儿儿狼”说的也是冰凝。 春枝和云芳没有阿哥需要好前程,也没有任何希望获得皇上的恩宠,无欲则无求,而且她们与冰凝也没有任何交情,因而面对火药味骤浓的局面仍然能够保持最为轻松的心态。韵音虽然同情冰凝的遭遇,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阿哥要维护,又是天性的老实敦厚,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招惹是非?惜月是人精儿,原来为了元寿阿哥能够出人头地没有掺合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自从秘密立储之后,她左思右想,四个阿哥挨着个儿地寻思了一个遍,最终她仍是凭着一种直觉,认定那张诏书上的名字必定是她的元寿阿哥无疑,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才会愈发地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半丁点儿的差错或是纰漏,将已经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让给他人,因此平日里最为热衷这些尔虞我诈之事,最擅长添油加醋之能事的惜月破天荒地第一次哑了声音。 今天的这场戏是做给谁看的?不就是做给这几个人看的吗?雅思琦之所以要让淑清最后一个到场,就是为了借淑清这张嘴。淑清的嘴巴最毒,又最没有什么顾忌,因而说出来的话更有鼓动性与煽动性。众人听了淑清的话之后,情绪波动之下最容易受蛊惑,也就自然而然地在群情激愤之下轻轻松松地将冰凝的“斑斑劣迹”四处传播开去。相反,若是淑清到得早,早早开了尊口,那些来得晚的人就该听不到她原汁原味的这些话,虽然事后还可以道听途说,但是总不比亲耳所听亲眼所见更真实更令人信服。 现在第一步按照雅思琦的计划已经完美地实现了,淑清最晚一个到来,令皇上所有的女人都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冰凝的所做所为,在冰凝成为众矢之的的情况下,再由淑清之口说出这番盖棺定论的“喂不熟的白眼儿狼”,效果简直是超乎了雅思琦的想象,好得不能再好了。 雅思琦自导自演的这一出“六格格求学记”目标直指冰凝无疑,但更重要的作用在于,一是令冰凝“失理”在先,引起众人对她的责难,二就是抛砖引玉,让淑清以一个受害者的角色控诉冰凝向皇上进谗言,害得三阿哥被贬边疆,害得淑清母子别离,其根本目的是为了给福惠阿哥谋得前程。 第一出大戏完美收官,但是除了那个“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堪称点睛之笔之外,众人的沉默实在是令雅思琦不甚满意。这出戏就是给那四个人看的,希望那四个人亲眼目睹之后,引发感同深受的共鸣,从而回到各自的宫中再通过她们四个人的渠道传扬出去,可是比雅思琦一个人费劲地暗地里捣鼓半天要强多了,而且她还碍于皇后的身份必定要畏手畏脚,哪里比得上那么多的女人那么多的宫人的传播速度更快呢? 雅思琦的如意算盘有些要落空的样子,沉默就像是会传染一样,一个闭口不谈两个闭口不谈,怎么三个四个的全都变成了哑巴了?这可是她煞费苦心精心设计的局,只有五成把握的冰凝断绝拒绝居然成了现实,很有把握的霍沫也如愿以偿地与她结成同盟,脑筋不甚聪明的淑清也能说出犹如神来之笔点睛之语,可是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的情况下,怎么一下子满屋都沉寂不语呢?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那般欢声笑语?要知道平日里只是鸡毛碎皮的东拉西扯闲说话罢了,今天可是将天仙妹妹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怎么女人们竟然失去了兴趣? 第2874章 大戏开唱 没有人接淑清的话茬儿意味着这场好戏明显快要唱不下去了,不甘心如此轰轰烈烈地完美开场之后竟是灰头土脸地收场,不得已之下,雅思琦只得是再度主动出击,再度向冰凝直接发难,只是这一次她仍是极为策略地将目光避过冰凝,直接面向淑清。 “姐姐这话说得实在是金言警句,妹妹我真是没有姐姐眼明心亮,看不透这些,还用自己一颗热心傻乎乎地去贴人家的冷脸子,真是悔不当初。” 淑清当然知道自己的今天的使命和职责是什么,那就是全方位地配合雅思琦,狠狠打压冰凝,最好是打压得永世不能翻身才好。至于怎么才能永世不得翻身,她就不清楚了,因为雅思琦生怕她的嘴马不够牢靠,或早或晚将这个幕后主使出卖出去。雅思琦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知道跟谁都是暂时的利益结盟,跟谁都不是永远的朋友,除非自己的亲生阿哥。现在淑清与她因为共同的敌人而同仇敌忾,当将来三阿哥若是哪一天真的能够夺了大权,她这个皇太后岂不是要因为这个把柄而被淑清母子捏得死死的?因此雅思琦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自己的底牌泄露给淑清,她只是一步一步地激发淑清的情绪,再一步一步地引导她说出有利于自己这方的话,这就足够了。反正这些话都是淑清自己说的,跟她这个皇后没有半点干系,将来就算是东窗事发,板子也落不到她雅思琦的身上。 雅思琦的这步棋不得不说下得实在是太精妙了,她掌握了所有人的心思,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连最难把握的冰凝都大大出乎意料地完全按照她的思路做出最有利于事态发展的反应,更不要说最易掌控的淑清了。此时此刻,当雅思琦顺着她的话茬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淑清的思路与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晰过,反应也没有现在这般迅速过,雅思琦只一句“用自己一颗热心傻乎乎地去贴人家的冷脸子”就让淑清立即明白了意有所指,于是接下来超水平发挥的她有力地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妹妹,说到这话,姐姐可真是要替你说一句公道话,要替你抱打一回不平呢。想当初是谁怀着身子没日没夜地在永和宫侍奉皇额娘来着?又是谁一得了信儿,连口气儿都顾得上喘一口就匆匆忙忙地去给万岁爷通风报信去了?费尽了千辛万苦,冒着被皇额娘责罚的危险救下来的人更加地风风光光,早就忘记了是谁施予的恩惠,又是谁救下的她们母子性命。我不是读书人,没念过什么书,可是我知道一句老话一个老理,那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呀,那些个读书人竟是学富五画都没有学了这个理儿,早就将救命恩人忘记到了脑后头,净顾着自己风光了,恨不能早早夺去了恩人手中的大权,自己早早坐上这把交椅。唉,这与东郭先生救了一匹狼最后反而被狼咬了一口有什么两样?要不说是喂不熟的白眼儿狼呢!” 淑清的这番话大部分都是事实,因此谁都知道她指的那个大恩人是谁,也都知道那个白眼儿狼是谁,更重要的是尽管淑清添油加醋不少,还歪曲事实、颠倒黑白,但是因为总体情况是实情,对于那些不了解其中细节与内情之人来讲,很容易相信淑清的这番话,一时间沉寂了许久的房间一点点地乱了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有的惊讶,有的了然,有的不屑,有的害怕,有的担忧。 乱糟糟的局面才是雅思琦最为满意的结果,因为人们好奇了,只要好奇就好,随后就是悄悄打探内情,然后就是你问我我问你,然后就是你传我我传你。除了在场的主子之外,还有那么多服侍在侧的丫环和宫女们,雅思琦今天不但没有将她们屏退下去,甚至还刻意增加了人手,就是为了让她们竖着耳朵听,再带着一张嘴走,主子人少,能量有限,丫头宫人可是有成百上千之众,这些人传播消息的能量简直是呈几何倍数地增长,到时候她可是要看看天仙妹妹一张嘴如何敌得过这上千张嘴。 有了淑清如此强有力的支持,雅思琦的计谋得以实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最劲爆的消息还没有揭露出来,淑清的作用还没有最大化地发挥呢,所以说雅思琦才不会现在就善罢干休、鸣金收兵。 “姐姐呀,妹妹的这点儿伤心事您就别再提了,妹妹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现在旧事重提,妹妹的身上还跟撒了盐似的痛极了。” “妹妹,真是不好意思,姐姐失言了,让你这么难过伤心,实在是罪过。可是,你也要原谅姐姐这般口不择言,揭了你的伤疤,实在是姐姐这些日子太不好受了,今儿听到妹妹这番话,只觉得同病相怜,才口没遮拦,姐姐实在是心里痛心里苦才说的这番话的呀。” 雅思琦与淑清两人一唱一和下来,再一次成功地引发了众人的好奇心。不消说,淑清口中的痛和苦一定指的就是三阿哥被贬连续守军这件事情,但是谁都不知道具体的原委是什么,现在淑清自己挑起了话头,明摆着就是这其中有内情的样子,因此就连霍沫和惜月这样的精明人也不知不觉之中受她们传染,急急地想要知道淑清这些日子受了那么大的苦到底是因为什么。于是众人不再乱乱糟糟地互传眼神、窃窃私语,而是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一脸期待地望向淑清,希望从她那里听到最隐匿的内幕消息。 在此之前,冰凝虽然一直沉默不语,但是她的心中除了无奈之外没有半点担忧,因为她知道不管是雅思琦还是淑清或是霍沫向她发难,虽然不清楚根本原因是什么,但是无论怎样也离不开“争权夺利”这四个字。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过为福惠争什么利益,谋什么前程,只要六十阿哥平平安安长大成为国家栋梁她就心满意足了,因此对于这三个人联手唱的这一出又一出的好戏,冰凝虽然也觉得有些委屈,但是也问心无愧,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她辩解有什么用?看看满屋子的丫环仆从冰凝心中就已经了然,雅思琦就是没打算让她辩解,甚至是想要让她臭名昭著。不过就是一个不将六格格视若亲生格格这种恶名罢了,冰凝根本不在乎,她只在乎福惠和湘筠,连雪薇格格都是因为看在萨苏的面子上才勉强代为照看的,连上心都谈不上,她怎么可能把原本就不够分配的心思再放在六格格的身上呢? 然而当淑清话锋一转,转到她这些日子饱受的痛苦的时候,冰凝的这颗心再也不能坦然了。因为她确实向皇上进言男儿应该到军营中历练,而皇上也真的就采纳了她的意见,甚至变本加厉地将三阿哥发配到了西北边疆,完全是冰凝始料未及。因此当淑清将话题转到这件事情上的时候,冰凝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不过冰凝的心狂跳了一会儿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向皇上进言之事,天知地知她知皇上知,而且皇上还几次三番地向她保证了绝对不会向淑清透露半个字。皇上的人品她是相信的,否则没有皇上的保证她也不会那么直言不讳。既然连月影和高无庸都不在场无从知晓的事情,淑清自然是更不会知道了。那她还瞎担心什么劲儿呢?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敌人还没有进攻,自己先乱了阵脚吗? 想到这里,冰凝一下子又踏实下心来,冷眼旁观淑清如何唱下一出戏,再冷眼旁观雅思琦如何与这位李姐姐一唱一和地将她置于众矢之的的位置上。虽然凭白无故地生出来这么一出好戏上演,害得她心情受了很大的影响,又耽搁了很大的一阵子功夫,但是好久不见女人之间勾心斗角了,也好久不曾经历这些冷枪暗箭乱射乱放了,这对于精于心计的冰凝来讲,就好像是英勇善战的将士许外没有上过战场似的,面对一场恶战,也小小地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冲动。就当是再练练身手吧,也算是没有凭白地耽搁这么长的一阵子功夫,冰凝暗暗地安慰自己。 冰凝心思踏实下来,雅思琦的心情却是格外的激动,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冰凝向皇上进谗言,害兄弟手足相残,害淑清母子天各一方,这是今天最重头的大戏,“六格格求学记”不过是暖场的开胃小菜罢了。冰凝不收六格格只是失人心,而若是揭露出她对皇子暗下黑手的内幕,那可就是将她失德的行为公之于众,那可是触犯众怒,如此精彩的一出大戏可是要好好地开唱了。 第2875章 排除嫌疑 “姐姐,您心里痛什么苦什么,都说给姐妹们听听吧,这样也好让大家伙儿好生劝劝您,从前有三阿哥,多多少少还有个说体己话的人在身旁安慰,现如今您所有的苦都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头,妹妹想想就觉得您这日子实在是过得太不容易了。不过,虽然三阿哥远在西北,但是我这个当妹妹的可是从来都没有把您当外人呢,不管三阿哥在或不是在京城,只要我一天是这个皇后,就好生照拂您一日,定是不会让您受了半点委屈的。” “妹妹,有你这句话,姐姐这心里头就舒坦多了,其实三阿哥也走了些日子了,我再是想东想西也没有什么用,只是今天跟妹妹说起这白眼儿狼来,就忍不住触景伤情。正因为自己被白眼儿狼狠狠地咬过几口,所以才能更设身处地地体会到妹妹你现在的心情……” “怎么,姐姐也被白眼儿狼咬过?” “怎么没有!这一回三阿哥怎么好生生地就被贬去了西北守军?还不是有人向万岁爷进了谗言!姐姐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我可是记得有一首说得真是太好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万岁爷统共也有就有这么四个阿哥,哪一个不想在万岁爷跟前尽孝心?可就是有人妒忌三阿哥年轻有为,在才开始能够建功立业的时候,恶毒地跟万岁爷进了谗言,害三阿哥远走西北,就这么被贬出京城。这下可好了,只剩下两个读书的阿哥,还是在羽翼未丰之际,想怎么捏鼓就怎么捏鼓,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早早晚晚也难逃跟三阿哥一样的凄惨下场。” 淑清的这番话对雅思琦来讲不是什么新闻,但是对于在场的其它人,包括冰凝在内,都无疑是投下的一颗巨型炸弹。其它人是万万没有料到弘时阿哥被贬西北竟然是冰凝在背后动的手脚,按理说平日里她可一直都是清高得不得了,连跟这些姐妹们都不屑相交来往之人,哪里像是做这种见不得人勾当的? 冰凝听了淑清这番指桑骂愧的话更是震惊得当场失态,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向淑清,连樱桃小口都微微地开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质问淑清,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中生有之辞?她又想痛斥淑清,怎么能够血口喷人、黑白颠倒?可是她嘴唇蠕动了几下都还是没有最终开了这个口。因为她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该怎么说,跟淑清当场对质吗?还是跟淑清大吵一场?可是无论哪一个她都做不出来,她那么脸皮薄的一个人,哪里是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 淑清这番话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雅思琦和她本人之人,整个屋子登时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之中,而这一次的沉寂则完全是出于震惊的原因。然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的局面并不是雅思琦所乐见的,唱戏的这么卖命,戏文也唱得这么精彩,观众却是不但连点儿掌声都没有,还无动于衷、纹丝未动,简直是一丁点儿的效果都没有!面对如此情景,雅思琦气得牙根直痒,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她狠狠地压下心头的怒火,故作镇定地继续配合淑清将这场重头大戏唱下去。 “哎呀姐姐,您这说的,妹妹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是谁吃了熊心还是包子胆,竟然敢在万岁爷跟前嚼舌根子?” “还能有谁?自从入了宫以来,反正姐姐的宫里,可是万岁爷从来没有大驾光临过一回。” 淑清说到这儿,雅思琦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毕竟这个消息还是雅思琦悄悄放给她的,因此当淑清非常聪明地利用了这个消息的时候,雅思琦心中禁住地暗暗向她竖了大姆指,然后煞有介事地朝其它姐妹们望了过去。 “你们,万岁爷去过你们谁的宫里?” “没有,没有。” 霍沫第一个诚慌诚恐地表了态,意图洗清嫌疑。 “我自打进了宫,就大年夜的年饭还有姐姐您册封那天,统共才见过万岁爷三回,更别说迎接过万岁爷的大驾光临了。” 春枝冷嘲热讽地赶快撇清自己。 “我也是跟宋姐姐一样的。” 惜月赶快随声附和。 “我也是。” 韵音见惜月开了口,她们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个人,这个时候她自然是要紧跟上惜月的步伐步伐。 “我,我就更不可能了,万岁爷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呐。” 云芳连位份都没有,仅比霍沫好一点点,至少还算是皇上的女人,现在众人全都表明了态度,就剩下她一个人没有开口,云芳担心淑清怀疑到她的头上,吓得支支吾吾地说东说西。 至此,放眼整个屋子,就差冰凝一个人还没有说半个字,因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脸上。面对齐唰唰聚焦到自己这里的目光,冰凝第一个直觉就是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陷井之中,至于这个阴谋是什么她当然是搞不清楚,但目的实在是太过显而易见了,就是将她扳倒,声名狼藉,失于皇上的宠爱与信任,最终的目的就是断了福惠阿哥的所有前程。 冰凝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宠,但是她在乎自己的名声,在乎福惠的前程,虽然这个前程不是以继承大统为目标,而是以平平安安地成长,最终成为国家栋梁为目标,但是,按照眼前的情形来看,怕是连福惠阿哥的这个前程都快要保不住了。 此时面对众人或惊讶或探寻、或咄咄逼人、或不敢相信的目光,冰凝不知道该如何张口为好,因为她不可能当众矢口否认皇上没有到过她的宫里,可是所有的人都表过态了,她还能继续保持沉默吗?她当然不可能,即使她根本就不想张口,雅思琦也不会允许她如此轻轻松松地躲过这一劫。 “大家都说过没有见过万岁爷,那么年妹妹呢?你也没见过万岁爷吗?” 被雅思琦逼迫到如此田地,冰凝再也不能缄默不语,但是她也不想束手就擒,不管旁人信也好不信她好,该说的她还是要说出来。 “姐姐,妹妹确实是见过万岁爷,但是妹妹绝对没有存心故意想要陷害三阿哥,也没有向万岁爷进过谗言。” 冰凝的这个回答当然不能够令雅思琦满意,但也没有出乎她的半点意料之外,她知道冰凝费尽心机才成功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认下这个罪名呢?那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冰凝的寥寥几语仍是惹得雅思琦心里特别的不痛快。一想到眼前这个故作清高的天仙妹妹在皇上面前虚以委蛇,暗地里却跟娘家兄弟悄悄勾结图谋不轨,她就恨不能立即冲将过去,一把揭下她戴在脸上的那张既高傲又虚伪的面具,让众人好好看一看这个披着人皮的狐狸精的真实嘴脸。 可是不管雅思琦心中的怒火烧得有多么旺盛,她终究还是做大事的人,还能够知道忍得一时海阔天空的道理,她既要揭露冰凝,又不能将自己凭白地搭进去,现如今好不容易将这出大戏唱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只差一步就大功告成了,在么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她一定要沉得住气,万万不能有一丁点儿的冲动,否则就是功亏一溃。 好不容易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雅思琦望着同样面色如常、心平气静的冰凝,更是暗暗不停地告诫自己,她们两个人拼的不仅仅是智慧和心机,更是忍耐力,谁能够坚持到最后,谁就是真正的赢家! “哎呀呀,这可真是不好办了,李姐姐言之凿凿就是年妹妹进的谗言引发阿哥间的手中相残,而年妹妹一口断定自己绝对没有做过此等事情,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虽然身为皇后,可也没有三头六臂,也分不清到底是李姐姐冤枉了年妹妹,还是年妹妹真的陷害了李姐姐。从前万岁爷总跟我说这样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案,当初我可是一丁点儿的感受都没有,还奇怪万岁爷那么睿智之人怎么可能被这些鸡毛碎皮之事缠了身解不脱,今儿自己遇到这事儿,我才真真地体会到万岁爷的辛苦与难做,唉,怎么办?我到底是相信你们哪一个才好?” 淑清因为提前与雅思琦通过消息,知道自己今天要配合雅思琦演一出好戏,只是没有想到这出戏竟然唱得这么好,刚刚看到冰凝被逼到死胡同里,心中早就是兴奋异常,此时见雅思琦一副迷茫无助的样子,自是知道她这是在众人面前装样子,而不是真的清官难断家务案。既然如此,那现在就需要淑清这个唱红脸的角色赶快出场了。 “妹妹,虽然说清官难断家务案,不过我也知道,因你是皇后,很多事情也是难做,不如你就把难做的事情交给姐姐,让姐姐与年妹妹当面对质一番,若是能审清的话,众姐妹也当个见证,如是不能审清,姐姐我从今往后不再提这个事情,也再不与年妹妹不难,如何?” 第2876章 当场对质 淑清的适时出场,极大地解了雅思琦的困顿,事实确实是像淑清所说,她碍于皇后的身份,不好将冰凝逼得太急,那样的话,当是会落下她倚仗皇后的权势欺人太甚的恶名。但是将冰凝拉下马来永世不得翻身又是她最为迫切需要完成的头等大事,因此她早早结成同盟的淑清适时出场,将盟友的作用发挥出来,实在是太遂雅思琦的心意,也令她暗自庆幸,这一回拉上淑清是她做出的最明智的决策之一。 “这个,我倒是没有意见,就不知道各位姐妹们怎么看了。” 霍沫这一次从一开始的“六格格求学记”就站在了雅思琦的一边,现在自然是不会临阵脱逃,于是第一个应声道:“我是没有半点意见的,只要是能把事情弄清楚了就最发了,免得日后姐妹们心中总存着疙瘩,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可是要影响姐妹们的感情了。” 惜月虽然是因为元寿阿哥的前程而愈发地小心翼翼,但是这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事情终是挑起了她巨大的警觉,若是冰凝真的对弘时阿哥图谋不轨,那么毫无疑问,贵妃娘娘的下一个目标就一定是元寿阿哥。虽然惜月也是擅长心计之人,但是一来读的书少见识也少,斗起心眼儿来还是没有太多的把握,另外冰凝有皇上的宠爱在身,这也是惜月比不上的一个方面,如果她的小心翼翼仍是换不来元寿阿哥的平平安安,那么她的小心翼翼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借淑清和雅思琦之手把事情的原委搞清楚,尽早除了祸根才是当务之急,想到这里,一挨霍沫话音才落她就迫不急待地开了口。 “其实,原本这件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干系,不过呢,万岁爷一直都是讲求公道之人,妹妹虽然服侍万岁爷的时候不多,但也稍稍了解一些万岁爷的性子,所以,从公道的方面来说,妹妹还是同意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为好,以绝后患。” 韵音当然不会相信冰凝会是做出此等不堪之事的人,因此她的初衷也是想把事情弄清楚,至少天仙妹妹以后不用背黑锅,同时淑清也不会再咄咄逼人地难为这个妹妹了。此时惜月已经表了态,韵音当然是要迅速跟上。 “嗯,我也觉得还是说清楚了为好。咱们做女人的就是要姐妹团结、和和睦睦,只有这样才能不让万岁爷操心,全心全意地把心思都放在国家大事上。” 韵音慢条斯理地说完,春枝看了云芳一眼,两人登时非常默契地异口同声道:“我们也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了好。” 其实雅思琦是皇后,她当然有权力直接决定如何行事,但是今天她偏偏不肯自己下命令,而是搞了这么一出集体表态,意图当然也是极为明显,既是要把自己的嫌疑摘干净,也是要让冰凝输个心服口服,这件事情可不是雅思琦故意跟她过意不去,而是触犯了众怒,是姐妹们不想放过她,雅思琦可是自己都还为难着呢。 众人的表态当然是全都在雅思琦的意料之中,此刻见所有的人都一致赞同把话说清楚,把事情弄明白,火候算是足够了,就差这最后一场当场对质就能够将冰凝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这场重头大戏也就能够完美收官了。 “既然众姐妹们都想要把话说清楚,我虽然是当皇后的,但也是要遵从大家的心意为好,那年妹妹你看,要不你就听听李姐姐问你什么问题可好?” 面对表面上和颜悦色,骨子里却是要将她彻底扳倒的雅思琦,冰凝已经没有了任何还手之力,她若是不同意的话,那就表明心里有鬼,不战而败,她若是同意的话,其实也是死路一条,淑清想要问什么她早就预料到了,她能够昧着良心回复一个“不”字吗? 冰凝的沉默不语持续了一些功夫,雅思琦生怕夜长梦多,被诡计多端的天仙妹妹又想出什么新的招数,眼看到手的熟鸭子又飞了,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即刻开口道:“年妹妹不说话,那姐姐就只当是你同意了。那好,李姐姐您就开口问吧。” 雅思琦一声令下,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人都怀着一颗紧张的心,将目光齐齐地聚集在了淑清的脸上。淑清自是知道最重要的时候到了,虽然她并不是十分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也还有很多的细节没有搞太清楚,但是眼看着冰凝被雅思琦几乎逼迫到了悬崖边上,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她心中踏实了许多,想必这一回她们定是要稳操胜券了! 然而当再一想到即使还没有当场对质就已经能够确定她们母子果真是被这个狐狸精给害惨了的时候,淑清的心中又止不住地悲愤万分:狐狸精啊狐狸精,你也有今天啊!可是让我逮住了!既然你这么不仁,那就休要怪我无义,若是不将你这身狐狸皮扒下来,把你这嘴脸让众人看个清楚,我李淑清誓不为人! 想到这里,淑清的眼睛仿佛是要喷出愤怒的火焰,心中更是掀起滔天的巨浪,恨不能立即将冰凝生吞活剥了才好。 “既然那拉妹妹发话让我来问几句,既然各位姐妹们都同意我跟年妹妹说几句,那我就倚老卖老,承了各位的心意。那年妹妹,姐姐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是不是你跟万岁爷说的,要三阿哥去军营里历练一番?” 预料中的风暴终于刮了起来,看似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刀子剜在冰凝的心上。刚刚众人都推说自己没有见过皇上的时候,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还有来者不善的淑清、步步紧逼的雅思琦,以及趁火打劫的霍沫,早就已经将冰凝逼迫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审时度势,分清敌我的上面,根本无暇旁顾其他。现在当淑清这一句“是不是你跟万岁爷说的,要三阿哥去军营历练一番”,一下子就像是在头顶上炸响了一片惊雷。 淑清怎么知道的是她向万岁爷进的言?除了天地之外,只有她和皇上才知道的事情,怎么成了淑清向她发起疯狂反扑的有利证据?是谁,向淑清透露了这个绝对称得上是秘密的消息?她没有说,皇上也不可能说,那就是老天爷和土地爷说的了? 冰凝再是信天信地信菩萨,可她也知道,老天爷和土地爷哪一个都没有长嘴巴,那到底是谁?是谁! 冰凝的久久不语实际上已经令众人心中都有了确定的答案。淑清虽然已经知道是冰凝进的“谗言”,但是现在当场得到证实之后仍是止不住的愤怒,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也仍是难平心头之恨。 雅思琦是另一个早早就知道了实情之人,现在见冰凝被当众揭穿,心中止不住的激动。即使她事先做了精心的布置与筹划,甚至还自导自演了一出“六格格求学记”来热场,无非就是想要做到万无一失,然而她知道,她面临的不是淑清也不是春枝和云芳,而是素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天仙妹妹,因此就算是做了那么充足的准备,雅思琦仍是不敢保证自己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成功扳倒冰凝。可是她居然成功了,成功来得有些太过容易,因而显得实在是不太真实。对于冰凝推脱掉六格格读书之事雅思琦只有五成把握,那么对于最终这个能否成功当众揭露冰凝她只有两成的把握,然而不管是五成把握还是两成把握,雅思琦统统都是成功了,原以为是一场极其艰苦的战役就这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胜利,好像一个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量挥起拳头,最后只打到了一团棉花上,雅思琦当然是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 除了淑清和雅思琦之外,其它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被这个预料中的结局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她们知道冰凝有多高傲,也知道冰凝有多冷清,但是她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冰凝竟然将她的诡计多端全都用在了这些地方,那就是说,以往她与淑清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全是淑清的错,定是她招惹了淑清才遭到淑清的疯狂报复,也就是说,三阿哥只是一个开端,下一个要遭秧的就是四阿阿、五阿哥。一想到这里,所有的人都立即感觉不寒而栗。 其中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少不了勾心斗角,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然而众人为什么会如此震惊呢?是因为她们发现冰凝隐藏得实在是太深了,虽然她们都知道天仙妹妹极是精明,但是她们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一个精于构陷之人,因此众人都不太会防备聪明又美貌的冰凝。然而今天事态的发展实在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不亚于雅思琦通过自己布下的眼线得知冰凝向皇上进言的时候,她们都是既恍然大悟又后怕不已,不知道暗地里自己是否也被冰凝陷害了不止一次两次,只是她们没有发觉罢了。 第2877章 剧情反转 因为胜利来得有些太过容易,意兴阑珊的雅思琦自然是没有了好戏开唱那个时候的兴奋与激动,然而戏已经演到了结尾部分,还是要好好收场的,总不能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蒙混下去。 “那个,年妹妹,刚刚李姐姐问你话呢,是不是你跟万岁爷提出的,要三阿哥去军营中历练一番?” 没有任何的退路,也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因为此时的冰凝已经是被背叛这把利剑深深地刺入胸膛,血已经流干,痛也已经到了极点而感觉不到痛是什么滋味了。冰凝当然不会相信老天爷和土地爷会将她出卖给淑清,那么就只剩下皇上一个人了,毫无疑问,是皇上当着她的面保证绝对不会向淑清透露半个字,然而转身却又将消息泄露出去,令她遭遇今天这场众叛亲离的三堂会审。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她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又是一个娘家势力太过滔天强大,连皇上都因为把持不住而要忌惮三分。 就像两个多月之前那场册封礼上的当众冷落打她脸一样,这一次也是基于同样的目的,同样为了打击年家在朝中的势力,但又因为现如今还要依靠年二公子效力卖命,不能正面直接地打压年羹尧的气焰,那就唯有从她这个妹妹的身上下手,先将她这个贵妃娘娘拉下马来,让年大将军知道,皇上是不会看在一个宠妃的情面上对年羹尧网开一面的,因为一个女人今天可以是宠妃明天就可以是弃妇,年大将军唯有认清局势、安心效忠方是唯一的出路。 除此之外,冰凝想不出来任何可以解释眼前这个局面的原因。 冰凝已经是半个身子陷入了沼泽之中,可是她从来都不是向低头,从来都不会轻易服输之人,即使已经成为众矢之的,即使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即使已经被皇上的背叛伤得体无完肤,但是她还要做最后的努力。 “回姐姐,妹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刚刚您在问这些日子万岁爷都去过谁的宫里的时候,李姐姐好像说的是,‘自从入了宫以来,反正姐姐的宫里,可是万岁爷从来没有大驾光临过一回’,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妹妹就有一事不明了,既然万岁爷没有去过钟粹宫,李姐姐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这一口认定是妹妹向万岁爷进的‘谗言’又从何说起呢?” 雅思琦原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间变了风向,冰凝竟是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现了这个不管是雅思琦还是淑清都难以自圆其说的问题。皇上没有去过钟粹宫这件事情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淑清是从哪里得知的内情?相反,雅思琦身为皇后,可是三天两头地要前往养心殿向皇上禀报后宫中的大事小事,那么在所有的人都否认皇上去过自己宫里的情况下,也就只有雅思琦是唯一有可能的知情人,也唯有是雅思琦将这个天大的秘密泄露给了淑清。 雅思琦身为皇后,皇上向她透露一些实情也是有情可原的,但是也是身为皇后,有义务保守秘密,有义务维护姐妹团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利用秘密,利用皇上对她的信任挑拨离间,令姐妹之间心生间隙,然而,她违背了皇后的德行操守,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将这个天大的秘密透露给了最有利害收突的淑清,那么她的居心何在,她的目的又何在?十足的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不用雅思琦开口众人也都知道,现在能够见得上皇的面,能够跟皇上说得上话的,唯有冰凝和雅思琦两人,因此能将这个消息告诉淑清的,当然显而易见,也只有雅思琦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冰凝贼喊捉贼,否则的话,淑清直接就跟冰凝开战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给大家云里雾里地唱一出大戏来看? 冰凝的绝地反击将雅思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之所以借淑清来充当枪手的角色,为的就是不想将自己暴露出来,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精明的冰凝一下子抓住这个破绽,给了雅思琦一个狠狠的迎头痛击。不过雅思琦也是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轻言放弃之人,于是她强压住心头的慌乱,故作镇定地开了口。 “听年妹妹这么说,看来那个嫌犯就是姐姐了?” “姐姐千万不要这么说,妹妹只是有一事不明,想问问李姐姐罢了。” “大家伙儿的眼睛都看着呢,现如今,也就你和姐姐我能够见得到万岁爷,既然你不肯承认向万岁爷进了言,那就是说,是姐姐向万岁爷进言,要三阿哥去军营历练了?” “姐姐,您知道,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妹妹不是怀疑您向万岁爷进的言,妹妹只是想问问李姐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既然妹妹并不怀疑是姐姐向万岁爷进的言,而能够见得到万岁爷的就只有你我两人,那姐姐就想听妹妹你一句话,不管李姐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先说你自己,敢不敢对天发誓,没有向万岁爷进过言?” 雅思琦可不是平庸无能这辈,虽然被冰凝这个绝地反击打得落花流水,令她不能将自身摘得干干净净,但是她有确凿的证据,自然是不怕与冰凝当面对质,于是她借助皇后职权的天然优势,巧妙地避过了消息来源问题,而是直接指向要害部位,要冰凝立即回答到底有没有向皇上进过“谗言”。 这一回冰凝是真真是被逼到了绝境,如果是淑清向她发难还好说一些,毕竟淑清的头脑没有雅思琦灵活,另外淑清也没有皇后职权,两个人对质的主动权自然是掌握在冰凝的手中,现在背水一战的雅思琦不能坐看大好局面白白溜走,也顾不得避嫌,也不再担心自己被卷进是非的漩涡,当务之急是要冰凝即刻认罪,这才是最最重要的,只要冰凝认了罪,众人自然是不会去管消息的来源如何,而是群情激愤地声讨冰凝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举。 不得不说雅思琦的这一招简直就是一招毙命,因为向皇上进言是无可抵赖的事实,冰凝原本就是敢做敢当之人,有一说一,绝对不会矢口否认事实,更不要说皇上已经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告诉了雅思琦,她还怎么可能信口抵赖? 见冰凝半天没有回话,雅思琦哪里还肯给她半点还手的机会,自然是要步步紧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年妹妹,你怎么不说话?那我就长话短说,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敢对天发誓,还是仍在怀疑姐姐?” 至此冰凝已经是再也没有半点余地,她不恨雅思琦的发难,也不恨皇上的背叛,她只恨她自己,如果她自己不向皇上进言,又怎么可能导致今天的这个局面?既然是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自是要自己亲口去品尝,逃是逃不掉的。 “回姐姐,妹妹没有怀疑您,这一回确实是妹妹向万岁爷进的言,但妹妹也是奉万岁爷之命,妹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妹妹只是……” “既然妹妹没有怀疑姐姐,也承认了确实是你向万岁爷进的言,那你的意思是说因为奉了万岁爷之命,所以这个板子不能打在你的身上,而是要打在万岁爷的身上了?” “不是,不是,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妹妹只是说不是故意的,而是……” “可是,不管你是不是故意,但现在的结果却是实打实地三阿哥远赴了西北,什么时候能够回来都是遥遥无期之事,而李姐姐终日饱尝母子分离之痛,另外,李姐姐还要承受小皇孙殇了的痛苦,还要负责照顾雨虹母女的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你这个无心,不是故意的进言造成的,就算你是奉了万岁爷之命,就算你是无心之举,可是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尽管雅思琦的语调是那么的平缓,态度又是那么的温和,然而这一番话说下来,仍是令在场之人听下来只觉得极具震撼力与威慑力,一时间整个房里顿时鸦雀无声,好像连喘口气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 就算冰凝早已经明白今天的这一切全都是雅思琦早有预谋的结果,然而这番话听了下来,她仍是不敢相信,这些话都出自办事一贯公平不偏不倚的皇后之口。冰凝向皇上进言是容置疑的事实,但是淑清母子今日的这一切完全是她们咎由自取的结果,跟她是否进言毫无半点关系,皇上即便是没有听她的建议也会选择其它处罚方式,她们母子总归是不可能逃过惩处,平安度日的。然而现在雅思琦非但没有责备淑清母子不忠不孝的行为,反而舍本逐末,颠倒黑白,将这一切的根源都推到冰凝的头上,仿佛是因为冰凝的缘故才令她们母子受到严厉的处罚,对于这种不顾事实、严重偏袒的行为,她当然是既不能口服更不能心服。 第2878章 众矢之的 除了冰凝和淑清之外,所有的女人在听了雅思琦的这番话之后,果然如雅思琦所期望的那样,对冰凝怒气与怨气愈发地强烈起来。不能说这些女人都是墙头草,见风使舵之人,也不能说这些女人是毫无主见、人云亦云之人,只能说今天的雅思琦太过强大了,因为事先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了解每一个人与冰凝的过往恩怨,也恰如其份地拿捏住了每一个人的心理,因而四两拨千斤般成功将原本势均力敌的冰凝打了个落花流水。 淑清自是不必说,先有她与冰凝长达近十年的恩恩怨怨,现在又遭三阿哥被发配西北这件事情重创,雅思琦早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收至自己麾下,结成最稳固的同盟。 再说霍沫。雅思琦的热身剧《六格格求学记》主要依仗的就是霍沫,但是她事先没有跟霍沫透露过一个字。而霍沫呢?直到这场热身剧已经唱完了都没有发觉,在不经意之间自己已经被雅思琦彻头彻尾地利用了一个干干净净。为什么雅思琦能够成功呢?原因就在于她极其了解霍沫的心思,知道她对皇上存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而冰凝几乎就是她的翻版,既然皇上能够爱上冰凝,就凭霍沫的才学和容貌,再加上冰凝所没有的温柔和年轻,因此即便不耍小手段,想要皇上爱上她也不一件难事。 可是偏偏世事总是不如人愿,想要皇上爱上霍沫真真地成了一件难事,而这个难就难在冰凝已经珠玉在前,而皇上又不是见异思迁之人,以致堪称世间极品的霍沫竟然落得现如今这个名份没有到手,感情也没有着落的悲惨境况。而霍沫将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都归罪到了冰凝一个人身上。若不是冰凝使下狐媚妖术,皇上可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可能眼中只有她一个人而容不下第二个? 本就因为对皇上爱而不得而与冰凝结下了恩怨,今日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借着雅思琦布下的这个连环局,霍沫终于报了一箭之仇,虽然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充当了雅思琦的枪手,但她此时此刻格外神气的脸上全是扬眉吐气的模样。 惜月和韵音不一样,虽然她们与冰凝之间也有夺夫之恨,但是她们无论是才学还是容貌都冰凝有着天壤之别,因而败在冰凝的手下她们也还算是心服口服。不过,尽管与冰凝没有太多的恩怨,但是她们两个人也用软肋,那就是她们都有自己的小阿哥要维护。 今天雅思琦最打动惜月和韵音的地方就是三阿哥遭冰凝陷害远赴西北,引得这两个人即刻感同深受地产生了共鸣,也不出意外地担忧起了自己家的小阿哥,仿佛冰凝的“魔爪”下一刻就要落在元寿和天申阿哥的头上似的。 此时此刻,惜月和韵音都万分庆幸今天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亲眼目睹了冰凝的各种表现,终于算是认清了她的为人,也看到了她最丑恶的嘴脸,更是不住地祷告,皇后娘娘英明神武,揪出这个隐藏极深的险恶小人,保住了自己阿哥的前程。 相较于霍沫惜月韵间等人,春枝和云芳反而是比较淡然一些,毕竟她们与冰凝既没有夺夫之恨,又没有自己的阿哥要维护,心态自然是要稍微地超脱一些。但是她们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竟会是这个结果,在震惊之余也是觉得万分庆幸,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从前一直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总觉得冰凝能够得了皇上的独房专宠全都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无论是年轻还是貌美还是才学,她们与冰凝全都是云泥之别。现在回想起来,春枝和云芳只觉得触目惊心,原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本事可言,统统都是要靠耍手段、用心机的。 在她们看来,冰凝的道行确实是要比在坐的这些女人高出许多,皇上的心思是那么的难以捉摸,竟然能被冰凝完完全全地搞定,可想而知这个年妹妹的城府有多么的深。更令她们难以容忍的是,表面上看起来又乖巧又可爱的一个人,竟然也能在背地里下如此黑手狠手,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看来天底下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相信了。怎么办?她们两个人可是这宫中最没有权势也最落魄最潦倒的女人,要想自己的下半辈子能够平平安安地苟且偷生,唯有相信自己、远离是非,才能够不受或是少受伤害。 至此,整个局势已经完完全全地呈一边倒的状态,只借着淑清和霍沫两个人的小小帮助,雅思琦就成功地也是牢牢地掌握住了主动权,人心向背不言而喻。此时此刻,面对雅思琦避重就轻,将造成淑清母子别离现状的责任一骨脑地都推在她头上的行为,冰凝在出离的愤怒之后,由于心寒彻骨,因而连辩白的心思都没有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听信淑清的一面之辞,也认同雅思琦“公道”的裁决,她多说一句都是越描越黑。更何况经过今天这一遭,冰凝心目中对雅思琦那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好感全部荡然无存,只剩下出于道义与礼教而不得不为之的恭敬。 “回姐姐,您刚刚的教训都是对的,妹妹以前有些持宠而娇,不知分寸,以后断是不会这样了。” 冰凝短短的这几个字里包含了太多的隐晦的意思在其中,在座之人除了雅思琦之外,就算能够听出些弦外之音的,最多也只能听出个一二,而听不出三四来。冰凝都表达了什么意思呢?首先是心被伤透了,也死心了;其次是随你雅思琦如何颠倒黑白她也不屑于争辩,不理会就是最大的羞辱;三是直接承认了自己也是持宠而骄之人,说明并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四是表明从此会懂得分寸,那就是她与皇上彻底闹掰了,郑重宣布从此一刀两断? 不管一屋子的人都听出来多少,又听明白了多少,总而言之,冰凝的这个史无前例的表态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面对这个全新的年妹妹,不知道是继续洋溢成功后的喜悦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合在其中。冰凝从来没有这样低过头服过软,从前的她高傲至极,连皇上都没有太放在眼中,因而就更不可能对这些共侍一夫的姐姐妹妹们用多大的心思。可是现在的冰凝居然说了这种软话,难不成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雅思琦之所以揪住冰凝不放,无非是恨她“图谋不轨”、“意图谋反”,然而听到冰凝的这番话中透露出来的哀莫大于心死的冷意,她又有些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她只是精于算计一些罢了,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面对这个被她几乎赶尽杀绝的天仙妹妹,雅思琦的神情忽然间有些恍惚起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冰凝初嫁王府时的模样,那个天真烂漫又不失勇敢与气度的冰凝既令她无比怀念,又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然而这个自我怀疑也只不过是持续了一闪神儿的功夫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雅思琦知道冰凝有多么的聪慧,而才学又是她努力一辈子都无法望其项背,如若是真刀实枪地比拼起来,最终鹿死谁手都是一个未知数。她今天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松地取胜,并不是靠了多少运气,除了她自己精心策划以及霍沫和淑清这两个得力之人推波助澜之外,现如今冰凝与皇上的关系陷入僵局更是一个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关键性的因素。 雅思琦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完全是要拜冰凝所赐。若不是冰凝刚才的那番回话,她绝对揣摩不出来这方面深层次含义,因为依照冰凝的性子,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认了“以前有些持宠而骄”。对于这句话,别的人都认为是冰凝迫于压力而不得不向皇后娘娘低头服软,但是雅思琦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么重要的讯息,哪怕是一点点的珠丝马迹都能够被她敏锐的嗅觉捕捉到,更不要说这么明显的话里有话了。 捕捉到如此宝贵的内幕消息,雅思琦实在是欣喜若狂,原本昨天反反复得地设计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极为忐忑的。冰凝在皇上的心中占了多大的位置,她是最清楚不过,毕竟皇上为了天仙妹妹放弃了不知道多少个原则,又精心设计了多少个变通法子,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博得美人的心欢。可是她没有事先通禀皇上就布下这个天罗地网,心中怎么可能不害怕呢?然而觉察到年家兄妹谋反意图却没有拼尽全力去阻止,令大清江山有朝一日可能落入汉人手中,而她身为皇后竟是因为害怕自己私设眼线东窗事发,而眼睁睁地看着年家兄妹“为非作歹”,雅思琦当即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第2878章 共作见证 人在情绪波动的情况下总是会失去理智,冰凝再是道行高深,但是面临今天这么突如其来的情况,也终究是没有能够把持得住,虽然回复雅思琦的时候只是寥寥数字,在别的人耳朵听不出来的讯息全都被雅思琦悉数捕捉并参透了其中的深层含义。 冰凝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即使与皇上的多年过招过程中也没有如此惨败,简直可以说是落花流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为什么呢?哀莫大于心死,从前她不在乎任何一个人,也不在乎自己的荣华富贵,因此她不用畏惧任何人,才能够活得自在与潇洒,后来当她开始在乎皇上之后,在意福惠阿哥之后,她开始有了畏惧的东西。 然而现在呢,她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乎他了,而她的心也凉透了,只是此时此刻,她还不能将他彻底地遗忘,那些过往之中的美好尚有余温发挥着功效,因而她还会为眼前的这一切伤心和难过,所以她才会不经意间泄露了自己的心思,被雅思琦抓了一个正着。假如她真的能够将皇上彻底地推出心门之外,她也就不会这么失态,更不会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给了同样精于算计的雅思琦。 得知冰凝与皇上的现状,雅思琦知道这一回自己是稳操胜券了,不过由于事先将问题想像得太过复杂,太过困难重重,而实际上胜利的取得又是这般的轻而易举,尽管成绩极其显赫,然而雅思琦的心中仍是少了太多的成就感,反而是有些犹豫与踌躇。或许是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力气、费过这么多的心机去对付皇上的女人,她这个当皇后的心中总归是有些不太落忍。 “既然年妹妹说了她从今往后不会再这么没有分寸了,那李姐姐您看,要不这件事儿先就这么着吧。毕竟三阿哥才刚刚启程,万岁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再下一道圣旨调三阿哥回京恐怕是要比登天还难,就是年妹妹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另外三阿哥到了西北军营也是一个历练,将来挣了军功回来就更是不得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呢,您看……” 淑清当然是恨不能将冰凝彻底打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才好,但是当着众姐妹的面,她又不能表现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为好,况且雅思琦已经发话了,她若是不依不饶不仅是不给雅思琦面子,让皇后娘娘当众难堪的问题,日后她还要指望着和雅思琦继续联手,救回她的三阿哥,彻底打翻冰凝。权衡一番利弊之后,她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不如这一次先卖雅思琦一个人情,将来定是要将这新仇旧恨统统地算在一起一并从冰凝的身上讨回来不可。想到这里,淑清的脸上慢慢地堆起一个笑容,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那拉妹妹,你是皇后,你说什么姐姐就听什么,只要你能办事公道、不偏不向就好。” 淑清吐了口,雅思琦心中顿觉如释重负一般的轻松,于是又转回头来对冰凝说道:“年妹妹,你看李姐姐如此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实在是让我佩服呢。既然李姐姐大人有大量,妹妹你也要这般才好,回头见到万岁爷的时候,在万岁爷的面前多替李姐姐和三阿哥美言几句。我没读过什么书,不过也听万岁爷说过这么一句,解铃还需系铃人,当初万岁爷能听了你的进言命三阿哥前往西北军营历练,想必万岁爷也能够听了你的劝早些下令让三阿哥回京。何谓知错就改?这就是最好的改错法子呢,到了那个时候,你李姐姐定是对你感恩不尽,其它姐姐们也不会对你有半点怨言和怒气。” 别人不知道,冰凝却是知道,雅思琦这是存心给她难堪呢。虽然当时冰凝是一时情绪冲动之下泄露出来的她与皇上之间的现状,但是已经说出去的话实在是收不回来,而且依照雅思琦那般精明之人,定是会听出来这其中的奥秘。可是她明明已经明里暗里透露给了众人,从今往后定是不会再有持宠而骄的情况发生,为什么雅思琦还要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呢?这不是交给她一项注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吗?这不是在她和淑清之间再度制造一个新的矛盾,产生新的一轮冲突吗? 知道自己落入了雅思琦布下的重重陷井之中,却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是要将她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冰凝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雅思琦,竟是待她是这般的心狠手辣。只是现在时间太过紧迫,形势也格外的逼人,令冰凝实在是没有足够的精力来想这些深层次的东西,只能是见招拆招,将眼前的难堪尽快度过。 “回姐姐,妹妹若是有机会见到万岁爷,定是会请您一并在场,既是想请您一并替三阿哥美言,也是想请您替妹妹做个见证,免得李姐姐心生误会。” 冰凝的回复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三言两语,既是出于言多必失的谨慎考虑,也是因为懒得再与这些姐姐妹妹们虚情假意地周旋,实在是浪费功夫浪费感情。虽然她现在不太在意皇上是否还能恩宠于她,但她非常在意福惠阿哥,真若是撕破了脸皮,就凭她一个被打入冷宫的额娘实在是难以护得小阿哥的周全,因而她不能还像从前那样任性而为,但是被冤枉之后心中的这口窝囊气又实在是咽不下去。既不能奋起抗争自己所遭受的不公正,又不愿意委屈自己,无奈之下她只有采取缓兵之计,暂且躲开这场无妄之灾,以后的事情待回了翊坤宫之后,好好思索一番再从长计议。只是虽然暂时采取了妥协退让,然而一贯倔强的冰凝也不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过雅思琦和淑清,所以她才会当众提到请雅思琦做个见证,再一并做个说客。 雅思琦今日如此为难冰凝从本心上来讲并不是要将冰凝置于死地而后快,而是希望能够制止年家兄妹内外勾结意图谋反,如果冰凝能够诚心诚意地悔过,就此罢手不再存谋反之心,她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了。因此当冰凝提出要她当个见证,然后一并替三阿哥美言一番的时候,雅思琦并没有退避三舍,而是当作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心中暗暗地点了头。 虽然对于冰凝的这个提议非常欢迎,但是对于当众将她一军的这个方式还是有些微辞。她们两人平时私底下是经常见面的,有些话也是可以开诚布公,这些话完全可以留到私底下再说,可是冰凝偏偏要当众说出来,无非是对她心怀不满,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中总像是堵了一大团东西似的又憋气又难受。 不过难受归难受,看到冰凝能够在众姐妹面前难得地服一回软,低一次头,雅思琦在心里又不知不觉地打算放冰凝一马。另外这场大戏前前后后也唱了一个多时辰,耽搁的功夫也不短了,一众人等全都是连饭都没有吃就过来请安,然后饿着肚子唱戏的唱戏、看戏的看戏。而且雅思琦自己也还有诸多的后宫事务需要去处理,没有太多的闲功夫用在这里虚情假意的上面,总体而言雅思琦还是一个看重大局不太纠结细枝末节之人,只要她的预期目标顺利达到,也就没有必要再跟冰凝继续纠缠不清,车轱辘话来回说实在是一无是处。 “既然妹妹这么有心,我就成全了妹妹的心意,若是哪一日万岁爷给你传了话,你就吩咐奴才过来也给我传个话,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在万岁爷面前说清楚,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就像万岁爷说的那样,给天底下的家家户户都做个表率,也不枉万岁爷悉心教导咱们姐妹一番。那个,李姐姐,你信不信得过我?” 淑清当然也想和雅思琦一道去见皇上,当着皇上的面把事情说清楚,以绝后患。然而雅思琦是皇上,不经皇上同意就出现在这种场合里也还说得过去,但是淑清只是一个妃子,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非常清楚的,除非皇上亲自点名,否则的话,就算是雅思琦肯带上她,她又哪里来的胆子敢不请自来呢?如此纠结一番,淑清终是放弃了痴心妄想。 “有妹妹这句话,姐姐我就放心踏实多了。妹妹从来都是办事公道,不要说姐妹们了,就是万岁爷也是对你交口称赞,所以,若是到时候有妹妹在场,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信得过你,而且凭你这双火眼金睛,不管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或是狐精媚子,也是休想兴风作浪。” 淑清因为不能亲自参加与皇上的当面对质,心中自然是格外的怨恼,可是她又没有足够的胆量坏了规矩,于是气恼之余就将这股邪火全都撒到了冰凝的身上,如此这般指桑骂槐一番之后,总算是令心中的这口气稍稍顺畅了一些。 第2880章 大戏落幕 淑清的一番指桑骂槐不要说冰凝和雅思琦,就连韵音和云芳这种既没有心计又不爱惹事生非之人也全都能够听得出来,一时间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齐唰唰地转向了冰凝,不知道淑清此举又要引发怎样的大风大浪。 雅思琦对于淑清这个口无遮拦的性子自然是了如指掌,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故意制造矛盾,故意激怒淑清当她的枪来使唤了。然而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雅思琦本是想要利用淑清的这张尖牙利嘴完成自己的谋划,哪里想到在利用完了之后,局势已经一片大好之际,淑清又开始不管不顾地大放厥词了。 此时雅思琦需要的不是矛盾风浪,而是团结和睦,可是淑清口无遮拦惯了,又没有雅思琦的心思缜密,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又正赶上她心情烦闷,哪里还顾得上戏文要如何唱,只想着自己如何委屈,自己如何吃亏,先将冰凝骂一通,痛快了自己这张嘴再说。 淑清倒是痛快了,可是将雅思琦吓坏了,一波好不容易平息,若是再起新的波澜,只怕依着冰凝绝对不肯忍气吞声的性子,哪里是任人捏扁揉圆之人,哪里能够容忍淑清这般无理取闹、含砂射影? 惹恼了冰凝的后果有多么严重,雅思琦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天仙妹妹哪怕是弄个鱼死网破都要去皇上那里告御状,弄清是非曲直不可,那样的话,情势可就不再受雅思琦的控制,搞不好她这个幕后主使都要被皇上给揪出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越想雅思琦越是惶恐,越想她越是气恼淑清,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糊涂蛋!气恼之下,她的目光也和众一样停在冰凝的脸上。 然而大大出乎雅思琦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冰凝会像从前一样奋起反击,即使不是如淑清那样口无遮拦、乱吐狂言,但也要技高一筹地好生一通讽刺挖苦,然而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目之所及,冰凝只是安安静静地端坐一旁,好似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似的。年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转性了? 弄不清是什么原因令冰凝突然一下子转性了,但是能够沉得住气,不被淑清三言两语给激怒对雅思琦而言到底还是一个极好的结果,因而她对冰凝的态度自然是好了许多,至少现在是要哄住了天仙妹妹,千万不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将自己再给赔了进去。 “姐姐,您能信任妹妹,妹妹自然是份外欢喜,不过妹妹也想在这里先说一句,年妹妹既然能够主动放出话来邀我一同见万岁爷,可谓诚心诚意,所以我领了妹妹的这个情,既然年妹妹姐妹们把话都在这里说得清清楚楚了,我想请李姐姐还是放宽心,若是您不信年妹妹,就是不信我,如果没有了信任,岂不是事情还没有办就开始有了误会?宋姐姐,您说是不是?” 在坐之人春枝最为年长,淑清不敬任何人都要给春枝一分薄面,因此尽管春枝的位份较低,但雅思琦只能是拉了她来当这个和事佬。春枝没有想到战火居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一直都是躲在一旁闲看热闹的她被雅思琦点了名,再也不能装聋作哑,只得是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 “那个,那拉妹妹说的极是,既然年妹妹说了会请那拉妹妹做见证,咱们姐妹们又都信得过那拉妹妹办事公道,那个,李妹妹,你就放宽心吧,不会让你有亏吃的。再者说了,你信不过年妹妹,信不过那拉妹妹,信不过姐姐我,难道你还信不过万岁爷吗?万岁爷可是绝对不会任谁为非作歹的。” 淑清听了春枝这番话,本是想回她一句:既然万岁爷不会任谁为非作歹,怎么三阿哥就被贬去了西北充军?可是一来春枝最为年长,这分薄面她不得不给,二来风向好像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偏离了她,若是再坚持的话,保不齐这一次要轮到她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情势逼迫之下,淑清唯有审时度势、暂且避开风头再说。 “哎呀,姐妹们还不知道吗?我又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之人。再者说,既然年妹妹有这个心,那拉妹妹也有这个意,宋姐姐又做了这个保,我就是有苦也要往肚子里咽,自己的苦自己知道罢了。罢了,罢了,就这样了。” 淑清虽然仍是心中有气,但是既然已经吐了这个口,雅思琦当然是不敢怠慢,即刻接过话头,生怕她转脸就反了悔。 “姐妹们当然都知道姐姐你最是大人有大量,若是比气量,您若谦让自己是第二,在坐的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第一呢。既然大家伙儿都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也不再耽搁各位的时间了,特别是有小阿哥、小格格要养,有学生要教的几个妹妹,更是耽误不起功夫。今天在我这里,咱们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从今往后可是不许再有误会再有过节什么的,若是那样的话,我就枉自尊大一回,绝对不能纵容任何一个人,也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所有的姐妹们都要以精心侍奉好万岁爷为首要的差事,不拖半点后腿,否则的话,我第一个就不答应。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得到众人的齐声回复之后,雅思琦紧接着一声令下:“今天的请安就到这里,你们都赶快退下做自己的差事去吧。” 冰凝直到回了翊坤宫仍是理不出一点头绪来,她实在是不知道雅思琦今日对她的打压之举意欲何为,更不明白淑清是怎么知道的她向皇上进言这件事情。 先撇开雅思琦为何大行打压之举,一想到淑清居然知道了堪称绝密的进言之事,冰凝原本已经凉透了心倏地一下子几乎结成了冰。除了皇上自己透露之外,冰凝实在是找不出来第二个能够解释清楚的原因来。虽然可以断定是皇上亲口泄露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过冰凝仍是理智地认为,皇上不可能直接告诉了淑清,而是说给了雅思琦听。 然而即使如此,仍是令冰凝难以将整个事件完完整整地理顺,毕竟皇上透露给雅思琦定是出于一定原因的考虑,而且还一定会叮嘱雅思琦切不可泄露出去,而雅思琦身为皇后,得知的秘密消息肯定是要比冰凝多得多,而皇后的职责也要求她对所得知的内幕消息万万要做到守口如瓶,否则她若是个口无遮拦之人,皇上不但不能信任她也定是不能将各种内幕消息告诉她。 冰凝既相信皇上是信守承诺之人,不会亲口告诉淑清,她也相信雅思琦是忠于职守之人,不会将得知的内幕消息轻易泄露出去,那么结果却是淑清知道了冰凝进言之事,这又如何解释呢? 不要说冰凝是聪明之人,就是资质愚钝一些之人对于这个结果的出现也是不难理解,只是冰凝不想承认,也就是不想面对这个现实罢了。冰凝当然知道她这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如果让她承认自己被皇上利用,成为政治斗争的棋子甚至是牺牲品,她又是那么的不情愿。在她的心目中,爱情是纯粹的的,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目的性与功利性,虽然她也明白皇上身为天子,不可避免地会将国事与家事纠缠在一起,将感情与公务纠缠在一起,然而她又是不停地痴心妄想,认为她心爱的人不会如此世俗、如此不堪。然而现实与梦想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让她一次次地幻想破灭,又一次次地心生幻想。 在今天请安之前,冰凝与皇上之间的冷战或者说是僵局已经持续了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冰凝虽然对两个人的感情几乎是已经死了心,可是理智虽然要求她死心,而在感情上她又是忍不住地一再回首心犹不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过来,两个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分分合合不知道多少回,最严重的一次当然要数因为年家三十余人被悉数调往京城充当人质,又逢福宜阿哥早殇,冰凝患了失心症的那一回。 那一次皇上还没有将公务与私事混为一谈,也没有将冰凝牵扯其中,仅仅是动了年家的三十余口人,就已经触碰到了冰凝的底线,令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这种掺杂了功利的感情,简直是与她幻想中的爱情有着天壤之别。 那一次事件之后,当冰凝恢复了神智的时候即使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可是心中的痛却是因为记忆的恢复而更加地痛了,即使两个人拥有那么多甜蜜而美好的回忆,她仍是痛下决心,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吧!这样的爱情不是她想要的,然而现状也是她无力改变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宁可舍弃这段感情也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第2881章 误会深种 冰凝想要舍弃曾经极为纯美的爱情,可是老天爷却偏偏不想成全她。没过多久廉亲王就一手策划了冰凝与十四阿哥“巧遇”花园事件,虽然她被流放别院,但是遭受“奇耻大辱”的皇上没有责备过她一句话,没有让她当众出现半点难堪。虽然她是被冤枉被陷害的,但是他能够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冷静彻查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她,面对这般的绝对信任,冰凝心中再有多少怨多少恨,也是再也怨不起来也恨不起来。如若没有廉亲王制造的那个祸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还要僵持到什么时候,缺少了重量级的契机,两个同样骄傲的人或许永远也没有主动向对方妥协与退让缓和的机会,有情人终成路人,心各一方。 这一次的感情危机与上一次既有想像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想像之处就是皇上再一次将国事与家事搅和在了一起,两次感情危机的起因都是缘于冰凝的娘家,冰凝有这样一个势力强大的娘家既是她之幸也是她之不幸。幸在于有一个强大的靠山,底气就要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足;不幸在于树大招风,早在三年前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格外忌惮年家的势力,唯恐势力做大到连他都要掌握不住的时候,不如趁早绝了后患。 早在三年之前,年二公子仅仅是辅佐十四阿哥远征西北就引发了皇上的疑心,更何况现在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坐拥几十万大军雄据一方,又是一个异心之臣,皇上怎么可能坐视不管?皇上不但不能坐视不管,而且已经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一日不除一日就要担心吊胆,不知道自己身下的这把龙椅还能够坐多久。 皇上的担忧尽管没有向冰凝提半个字,然而聪慧如她怎么可能想不到?联想到上一次行册封礼的时候当众宣布免了公主命妇向贵妃娘娘行庆贺礼的圣旨,那个时候冰凝已经想到了有可能是为了打压年家之举,但是因为不想正视现实而逃避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向他进言之后的这一个来月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都过了快四个月了。 再说两次感情危机的不同之处,那就是缺少外力的推动。上一次有廉亲王的凭空制造事端,却是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不但没有成功离间皇上与十四阿哥,反而还一手促成了冰凝与皇上的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若是廉亲王知道还有这个结果,定是要将肠子都悔青了。 这一次没有来自外部力量的推动,皇上又身为天子之躯,来源于自身的原因更是加剧了感情危机。一方面皇上的公务比从前要繁忙了成百上千倍,连吃饭睡觉都要让路于公务,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谈情说爱呢?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哄女人开心呢?相反,女人也要像他那样任劳任怨地牺牲自己,成全他的帝王大业,才是尽了一个女人的本分,而不是持宠而骄拖他的后腿。 另一方面,皇上也是凡人俗子,不是神仙,因此他的心态与心境也是平常人无异。平常人升了大官发了大财都会或多或少地引发心态与心境上的变化,皇上当然也不例外。从前虽然也有夺谪大计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头顶,但是当臣子和当帝王毕竟还是两个概念,现如今虽然也有祖宗家法制约,还有政敌对手擎肘,但是君临天下的气度自是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原本皇上就不是爱情大于天之人,又偏偏遇到了同样骄傲、同样自尊心极强的冰凝,又没有外力的推动,这一次的感情危机实在令人堪忧。特别是这一次冰凝自己成了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直接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不是像上次那样,仅仅是年家男丁沦为皇上要挟的工具,因而这一次的感情危机可是说是致命的。 从长春宫请安回来之后,冰凝枯坐窗前足足思考了一个多时辰,将自己从嫁入王府到现在尊为贵妃娘娘的这十四年的过往一一捋顺了一遍,不管是大事件还是小风波,一一都在脑海中重新回顾一番,她也想知道,今天这个局面的造成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自己做错了,没有尽到一个女人的本分,还是皇上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过,根本就不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良人。 然而即使想了快两个时辰冰凝仍是理不出半点头绪。若说他对她无情,从前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如果说他对她有情,现如今的这一切又让她如何替他辩解,又如何替他自圆其说? 册封礼那件事情就先不说了,只说眼前这一桩无头案。明明是她一个人向皇上进的言,连月影都不在场,明明是他答应了她,她又相信他的为人,冰凝才直言相告,可是为什么变成了人人皆知的事情? 若说雅思琦因为是皇后,他需要向皇后通禀情况,冰凝也认了,然而结果却是连淑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雅思琦不是一个长舌妇,而且皇后的身份也摆在那里,不可能私底下传闲言碎语,那么冰凝只能是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雅思琦是在皇上的授意之下将她进言之事传给了淑清。如果没有皇上的明确授意,雅思琦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无所顾忌地动冰凝?这是最为核心的一点,因此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冰凝实在是找不出任何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至于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太好解释了,跟免行贵妃庆贺礼的目的如出一辙,那就是要在皇宫中狠狠地打压她,既让世人清楚,年家势力仅仅局限于西北军营,与京城皇宫没有半点干系,同时也是要又让年二公子明白,冰凝只是一个女人,宠辱全在他这个帝王手中掌控,他可不是一个傀儡,通过后宫间接控制他的想法全都是痴人做梦罢了。 唯有如此这般,所有的一切才可以解释清楚,所有的疑点才能够真相大白,所有的环节才能够全都顺畅。 想明白了这一切,冰凝没有解开疑团之后的半点喜悦,相反心情却是更加的沉重了起来。她下了不止一次的决心想要与他一刀两断,然而没有一次她能够真正地狠得下这个心来,不管她做了多么充足的心理建设,也不管她狠狠地告诫自己多少次,可是每当皇上前来看望她,只要他一张口,就像是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就击碎了她这颗故作冷酷的心,令她高高筑起的防御城堡刹那间土崩瓦解。 这一回呢?她还用再做强大的心理建设吗?还有狠狠地告诫自己吗?不用,不用,如此血淋淋的现实比什么都有说服力!面对皇上如此决绝的背叛,面对雅思琦如此狠戾的设局,面对不明真相的人们将信将疑的目光,冰凝的心早已经是结了一层冰又结一层冰,层层叠叠,无止无休。 原以为她会痛痛快快地,毫不拖泥带水地与他分个彻底,原以为他会依依不舍、苦苦请求她,看在他们曾经过往的情分上,执意挽留。可是残酷的现实啊,为什么一切都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在发展?以为纠缠不清、放不下过去的那个人会是他,可偏偏事实却是她自己;以为心态洒脱、面冷心硬的那个人是她,可偏偏事实却是他。 老天爷为什么要跟她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让她不但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还要成为他眼中最不屑的一枚棋子,想用就用,想抛就抛,招之即来,拥之即去。而她呢?枉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枉为了那么多年的人,枉受了父母的悉心教诲,竟然如此轻易地相信了他,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掏了出去,到头来却换得如此不堪的结局。 这是穷极冰凝所有智慧都万万料想不到的结局,骄傲如她,智慧如她,从来都是步步为营,精心规划自己,巧妙算计他人,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何时会想到过自己也有今日这一天? 这一天就这样真实地到来,也令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冰凝浮躁了四个多月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没有了任何的牵挂,也没有了任何的伤心,更是再也没有了丝毫的不舍。皇上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不管是背叛也好,也不管是决绝也好,总而言之从今往后,他的一切都与她再没有了半点干系,除了福惠阿哥以外,他们之间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 这一天,冰凝终于彻底地放下了自己的感情。原本以为她会哭,可事实却是没有流下半滴泪水,眼眶中甚至连一丝雾气都没有;原本以为她会因为伤心的痛苦,久久都不能走出这段心理创伤,然而不管是面对前来请安的福惠,还是才刚刚从学堂归来的湘筠、雪薇,她都是面含微笑、一脸慈爱,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过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第2882章 流言蜚语 经历了一场犹浩劫一般的大难之后,冰凝既没有哭也没有伤心痛苦,若问她的心中有恨吗?竟然也是没有。因为恨也是一种感情,是源于爱才生出来的一种称之为“恨”的感情,如果连爱都没有,没有了爱作为根源,哪里还会有恨? 冰凝想通了这一切,也放下了这一切,但月影却是根本无法做到像她家小姐这般拿得起又放得下。从长春宫回来的当天,面临刚刚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被当众围攻并最终败下阵来,月影完全被吓懵了,即使回到了翊坤宫仍是浑身发抖,又腿打颤,嗓子眼儿仿佛是被人掐住了似的,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毕竟跟了冰凝这么多年,这是她家小姐第一次彻头彻尾地失手,常胜将军居然吃了败仗,而且还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从来不曾经历过如此惨重挫败的月影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没有了皇上的恩宠已经是塌下了半边天,再被皇后狠狠打压,从今往后她们翊坤宫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与月影的惊若寒蝉相比,冰凝的淡定自若更是令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冰凝若是就这样束手就擒而不是奋起反击,岂不是要坐实了诬告陷害三阿哥的恶名? “小姐,您这回……,就这么认了吗?那些主子不分清红皂白,血口喷人,您怎么能够忍得下这些个脏水往您的身上泼呢?” 月影不想认了这个现实,而且依她对冰凝的了解,她家小姐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也绝对是有办法有能力化解这场飞来横祸的,可是她实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冰凝要忍下了这一切,为什么不去皇上面前御状。就算现在她家小姐失了宠,但是月影相信皇上是念旧情之人,更不是偏听偏信的昏君,如果冰凝肯派奴才去养心殿请他,皇上一定不会拂了她家小姐的面子,可是为什么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冰凝仍是没有半点行动呢?难不成就打算认下这个罪名,还是说仙人令有妙计? 月影的疑惑冰凝当然全都明白,但是有些话她根本没有办法跟这个丫头说。毕竟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皇上的背叛,也全都是皇上的授意,她斗得过淑清,斗得过雅思琦,甚至也能斗得过皇上,但是她能够斗得过他们所有的人吗?当他将冰凝列为严厉打压对象的时候,当他与他的女人们联起手来同仇敌忾的时候,冰凝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除了皇上对她感情的背叛令冰凝心如死灰、听天由命之外,还有原因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还有一个最大的软肋,福惠阿哥,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害了六十阿哥,毁了小阿哥的前程。 冰凝的沉默不语令月影不由得心急起来,忍不住又追问道:“小姐,您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主子着想啊!小主子还这么小,还指望着您护着他的周全呢。” 月影不说还好,一句话又是戳中了冰凝的伤心事。 “我就是为了小阿哥,才不敢轻举妄动。小阿哥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我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再奢望什么荣华富贵呢?要说小阿哥也是被我这个额娘拖累,若不是因为我这个当额娘的,也不会给招来这些无妄之灾……” 越说冰凝越是觉得自责,越说越是觉得愧对福惠,即使是面临皇上的背叛都没有因为伤心而落下一滴眼泪,即使面对众姐妹的围攻发难都没有畏惧半分,可是在说到六十阿哥的时候,冰凝落泪了,害怕了,第一次,她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姓氏,若不是因为父兄做这么大的官又站错了队,福惠阿哥哪里会被她这个额娘拖累? 没了咒念的冰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是每日烧高香、求菩萨,日夜祷告,希望老天能够保佑她的小阿哥平平安安,祈祷皇上能够看在福惠如此活泼可爱的情分上,千万不要因为年家而迁怒到六十阿哥的头上。 与翊坤宫的风平浪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关于冰凝构陷三阿哥引发皇子手足相残的传言就像是得了瘟疫一样,发疯般地滋长传播。这个结果既在雅思琦的意料之中,也有些超乎她的预计。 对于这个结果雅思琦当然是非常满意的,费尽心计、精心设计,终于成功地布下那么大的一个局,不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结果吗?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则是雅思琦万万没有想到,结果竟是比她预期的还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她当然知道淑清的这张嘴有多么的厉害,也早就知道宫人背地里嚼主子舌根的能量有多么大,只是她没有想到消息传播的速度会是这么的快,传播的渠道会是这么的多。 不出半个月的功夫,消息不但传遍了皇宫,甚至传到了街坊巷道,自然也毫不例外地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不过当消息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耳朵和多少人的嘴巴,再经过一番绘声绘色的添油加醋之后传回到皇宫,传到皇上这里的时候,内容已经与当日在长春宫中发生的情形简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传言很久就开始流传了,但是一直没有传到过皇上的耳朵里,为什么呢?因为牵扯到贵妃娘娘,谁敢直接在皇上的面前谈论这些是是非非?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也是只敢由耳朵听,不敢由嘴里说,连怡亲王都不敢做的事情,试问还有哪个人能有这个胆量? 然而时间虽然晚了不少,但皇上最终还是知晓了这些流言蜚语,只不过不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主子亲口所说,而是机缘巧合被他无意间得到了,事发的起因也根本不是因为哪个主子,而是两个小宫女。 自从婵娟被皇上打发到怡亲王府之后,皇上身边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宫女近身服侍了,为什么呢?一来自然是担心冰凝再度误会他与宫女之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凭白影响他们两人的感情;一来在他身边当差的心腹奴才必定要是清清白白、知根知底,然而皇宫出身的奴才他信不过,王府出身的奴才年岁都比较大,做不了两年就到了出宫的年龄,一时间实在是不容易寻到可心的奴才。两个原因也说不上来哪一个占得比例更高一些,总而言之,婵娟走后将近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服侍在他左右的除了高无庸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太监。 苏培盛是多年的大总管,在揣度圣意方面无人能出其左右,用一句俗话来讲,他几乎就是皇上肚子里的一条蛔虫。还是在婵娟被冰凝大吃干醋凭白误会的那个时候,他就预感到婵娟在皇上身边当差的日子长不了,他之所以如此预感并不是说冰凝有多么高深的手段能够逼走婵娟,而皇上不想冰凝心存疑虑主动避嫌。于是苏总管凭借对皇上心思的揣度,暗地里开始悄悄地物色新的奴才人选。整个皇宫大大小小的宫女们被他一个个地扒拉来扒拉去,精挑细选,毕竟这是给皇上选贴身服侍的奴才,将来必定是皇上的心腹奴才,他当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然而这一回苏总管的未雨绸缪却是没能成功地派上了用场,虽然不出他的意料,才一个来月的时间,婵娟就因为背地里辱骂冰凝而被皇上送去了怡亲王府,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竟是皇上因为不想再令冰凝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因此婵娟走了之后皇上没有再提出新进宫女。 忙前忙后费尽心思,最终竟是做了无用功,苏培盛既惊讶又懊恼,惊讶是因为他居然没有料到皇上对冰凝居然宠到了这种程度,连贴身服侍的丫头都不要了,生怕惹上什么嫌疑伤了贵妃娘娘的心,懊恼自然是因为白白地忙活了一个月的功夫,居然没有派上半点用场,没有拍上半点马屁。 苏总管心情不好,皇上的心情也不好。从本心来讲,宫女丫头他确实是不打算再用了,可是现实问题又接踵而来。先是日常起居没有个丫头打理确实是诸多不便,高无庸再是尽心尽力,但是男人在做这些事情方面实在是没有半点优势可言,女人的心细是他们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另外一个问题则是风言风语,皇上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还好说,但是他一整天中有大部分时间都是要处理国家大事,不管是会见大臣还是接见来使,总是少不了引领接待、沏茶倒水等等,面对突然间换上的清一色的太监,众人全都是面露震惊之色,继而就悄然传出了皇上性情大变,喜好男风的流言不绝于耳。 想要堵住悠悠众口,只靠一声命令是不可能封住千口万口的,那就只能是让事实胜于雄辩。于是无奈之下,皇上只得是吩咐苏培盛,速速寻来两名可靠的丫头前来当差。 第2883章 清风青莲 皇上从前身边只有婵娟一个人近身服侍,怎么这一回走了一个婵娟却进来两个宫女,皇上当然是出于多方面考虑,一是婵娟服侍他多年,手脚麻利、主仆默契,换了新人之后在当差方面自然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达到婵娟的水准,一个人绝对忙不过来;二来则是他不想再重蹈婵娟的复辙,再生出是非和嫌疑,凭白影响他与冰凝的感情,两个宫女总比一个宫女更容易撇清嫌疑。 虽然需要新进两个宫人的吩咐有些出乎苏培盛的意料之外,但是他早就将所有的宫女全都过了一遍筛子,因此最终选定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尽管皇上只是说要两个宫人,但是不需要皇上再多说半个字,他的心思苏培盛全都知道。皇上绝对不会选择那些八面玲珑、心思多想法多的年长宫人,虽然她们办差经验丰富,来了就能立即独挡一面,甚至可能比婵娟做得还要好,但是他生性多疑,生怕这些在宫中当差多年的奴才早早被培养成旁人的眼线,若是成为他的贴身服侍奴才,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己给自己安插上别人的眼线? 幸好苏培盛对皇上的好恶了如指掌,也幸好他早早在一个来月之前就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因此皇上前一唏才吩咐下他寻人的差事,苏总管后一句就提出来了两个人选方案。 这两个人都是前年入宫的秀女,只是此秀女非彼秀女,作为宫人的秀女是由内务府从下三旗中选出的包衣奴才,身份与那些能够与帝王或宗室婚配的秀女有着云泥之别。两个丫头原本在乾清宫当差,没几个月就遇到先皇驾崩全国大丧的事情,乾清宫中没有了帝王,宫人自然少了很多的差事,而皇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也不是养闲人吃闲饭的地方,于是那些曾经围在先皇身边伺候的奴才们都被派往其它宫里当差。而这两个人却是因祸得福,由于是新进宫的奴才,没有资格近身服侍先皇,只是做些简单清扫打理差事,此时正因为手中有差事可做没有吃闲饭反而幸运地躲过了这次遣散。得以留下之后,因为乾清宫没有主子需要伺候,又没有那么多既吃闲饭又说闲的人在旁边吆五喝六地支使,日子比从前过得还要舒服。 苏培盛看上她们两个当然不是嫌她们在乾清宫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给两丫头找点儿茬儿,而是凭着对皇上喜好的拿捏,认为这两人虽然没有多少当差经验,但是胜在出身清白,毕竟没有在先皇近身边服侍过,不是先皇的红人,自然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被别有用心之人培养成耳目眼线的机会几乎为零。 皇上听了苏培盛的禀报之后,对她们的出身表示满意,也对苏培盛的办差得力高度赞赏,简直就是说到他的心窝子里去了,于是立即吩咐苏总管将那两个丫头带到他眼前再过一过目。 待皇上亲眼见到她们之后,心中更是认可了这两个小丫头。只见两人模样既不妩媚也不丑陋,可是说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因此皇上对她们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因为妩媚的女人容易惹出闲言碎语,也更容易令冰凝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但是太过丑陋的女人,皇上整天甚至可是说是时时刻刻要面对,不仅是不能赏心悦目影响心情的问题,而是实在是太过堵心,太影响工作效率的大事情。再看这个两个丫头,样貌平常又看着顺心,自然而然地入了皇上的法眼。 过了第一眼的关之后,皇上当然还是要问问话,听一听她们的谈吐举止,进一步观察。结果这两人面对这个历来以铁血手腕著称,与先皇宽厚仁兹大相径庭的新主子的时候,既没有被吓得面色如土,也没有主动阿腴献媚,更没有冷清倨傲,很是大气。果真是在乾清宫当过差的奴才,见过大世面就是不一样,没有井底之蛙的小家子气,没有急于上位的俗气,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小脾气,言语谈吐之间很是符合一个奴才的身份,甚合皇上的心意,于是两个丫头就这么定了下来。虽然两个丫头被确定留在了养心殿,但也不是一劳永逸,皇上也当面吩咐了她们,只是先过来当差,试用一段时间再说,若是办差不利,不但要按宫规处罚,而且也没能在养心殿继续当差了。 两个宫女来到养心殿当差之后都被皇上重新赐了名字,一个唤叫清风,取自两袖清风之意,一个唤作青莲,取自清正廉洁之意。由此可见皇上对于自登基之后大力惩治贪官污吏、肃整吏治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简直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就连在自己身边近身服侍的丫头的名字也是如此这般,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文臣武将,牢记清廉大任。 话说两个丫头虽然出身清白,干干净净,但是由于新入宫当差,还没有调教好,因而原本就不是办事利落之人,又对皇上这个新主子的脾气不甚了解,自是经常手忙脚乱、小错常出。偏偏皇上本就是个要求极高之人,又有办差利落的婵娟珠玉在前,自是对两个新来的小丫头渐渐地开始不甚满意、颇多微词,甚至动了换掉她们的念头。 然而最终皇上也仅仅只是动了动念头而已。别看皇宫中的奴才有好几千人,但是想要找个真正身世清白的丫头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皇上最大的心病就是疑神疑鬼,若是贴身服侍的奴才不能保证身世清白,他岂不是在自掘坟墓?因而皇上再是对两个人心有不满,也只能是选择暂且忍受,继而他又给自己暗自宽心道:哪个新人不是要调教个三五年才能够当好差?就算婵娟当初也没少受朕的教诲,才终于调教成这个样子。念及此,皇上也就不在过度纠结清风与青莲的毛手毛脚了。 转眼间两个丫头在皇上身边当差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这一日群臣商议完事情之后,鄂尔泰、张廷玉还有怡亲王三个人被皇上留下。皇上单独留下怡亲王他们三个人并非是有要事相商,而是在紧张的政务之余,不过是想寻三两个心腹大臣随意聊一聊,半公务半休闲换换脑筋罢了。 由于人员减少,又全都是皇上的心腹大臣,于是按照惯例君臣一并退到里间的小屋,而且也是按照惯例,四个人的茶水自然是要重新换过。然而皇上和三位大臣已经全部落座,甚至已经开始说上话了,却是左等清风不来,左等青莲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若说从前沏个茶都能洒了水,收拾个书房还能弄乱了次序,皇上虽然也是被气得不轻,但最终还是念在她们刚刚当差的情面上,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竟然登峰造极到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误了差事不说,更是要让三位大臣笑话,他身边的奴才居然如此没有规矩,他这张脸还能往哪儿搁?终于,皇上忍无可忍之下怒火中烧起来。 “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清风和青莲都做什么去了?不知道现在要换新的茶盏吗?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要朕亲自吩咐?你是怎么当的她们师傅?平日里没有提点过她们吗?苏培盛呢?整日里不知道瞎忙活什么,居然选出这等奴才给朕,他是眼瞎还是心瞎?” 皇上正在气头上,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有牵连的,统统打上五十大板。其实皇上也不是存心找她们的麻烦,若是只有皇上一个人在场,她们就算是犯下比这个更严重的错误都不至于若皇上生这么大的气,而今天有三位大臣在场,皇上又是那么重脸面的人,自然是火冒三丈、迁怒于人。 高无庸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皇上这一回是真的动怒了,而不是平日里的故作生气,只是给点儿颜色看看。想想也是,谁家的奴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停犯错,当主子的还能心平气和?不要说皇上这样的急性子,就是先皇那么温和的人恐怕也是要被生生地气着了。 尽管皇上怒不可遏,但高无庸还是没有太过害怕,因为他知道那两个丫头没有跑远。刚刚皇上与众人商议的是机密要务,连高无庸都要到门外候差,清风与青莲更是不能够中途进去换茶,于是两个丫头为了避嫌,连忙站得远远的,躲到一个角落里,但是视线又能够看得到高无庸,这样的话,两个人悄声聊会儿天也不会被人听到,而她们只要时不时地看一眼高无庸,就知道里面是不是已经商谈完毕,需要轮到她们前去当差了。 因为两个丫头一直都在高无庸的视线范围之内,所以他才会这么肯定她们没有跑远,肯定只是误以为这一次商议政务的时间会很长,两个人又说到兴头儿上,就忘记了时不时地瞥一眼他这个师傅还在不在门外。 第2884章 人言可畏 皇上已然动了大怒,清风与青莲再是没有跑远,她们也是没有及时前来当差,害得皇上在臣子面前丢了脸面,罪过可是不小。高无庸既然是这两人的师傅,当然也就有个护短心理,因而尽管面对怒气冲冲的皇上,他还是替两个说了句话。 “万岁爷请息怒,请息怒,刚刚奴才还看到她们两个在眼前晃呢,想必她们是在茶水房耽搁了功夫,奴才这就去喊她们。” 高无庸这几句话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替两个丫头开脱罪责,但同时也有效地缓解了皇上脸面上的尴尬,成功替皇上解了围,因此这几句话说完,皇上的脸色终于有所好转,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因为知道高无庸不动声色地替自己圆了场,皇上又后知后觉地暗暗恼恨自己如此沉不住气,暴露了自己调教奴才不力的短处,凭白在外臣面前失了颜面。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若不是两个丫头平日里总是犯错,也不至于将他的火气一下子激得这么高。为了找回颜面,皇上恼恨之余,赶快顺着高无庸的话茬就坡下驴。 “好了,好了,是朕错怪她们了,你这就赶快去茶水房看看怎么回事儿,怠慢了在座的各位大人,朕也是于心不忍呢。”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赶快喊她们去。” 高无庸当这两个丫头师傅的日子也算太短,因此对清风与青莲的性子也已经是摸得差不多,因此他出了东暖阁之后,根本没有去茶水房,而是朝她们刚刚躲的那个角落寻了过去。 果然这一回他猜得不错,清风与青莲两人确实是近在眼前,而且也确实如他所料,小姐俩躲在角落里正热火朝天地聊起了大天,而且她们聊得实在是太过投入,居然忘记了时不时地看一眼高无庸,因此当高无庸进屋服侍皇上的时候,她们两个谁都没有发现异常。 两个丫头年纪轻轻,还是活泼好动的小孩子性子,又是新入养心殿当差,对所有的事情都觉得格外地新奇。这些日子宫人们都在私底下悄悄传递着关于贵妃娘娘构陷三阿哥的流言蜚语,不过由于养心殿是整个皇宫的重地,在这里当差的奴才们自然是要比在其它宫中要小心谨慎许多。养心殿的奴才谨小慎微,其它宫的奴才有所忌惮,因此消息传播无论是从速度上来讲还是从渠道上来讲,都要略逊几筹,当整个皇宫都已经传遍之后,才星星点点地传到这里。 清风与青莲本就是贪玩的年龄,虽然才到养心殿不久,但是因为天真活泼、热情有礼,不多时间就新近结交了不少的小姐妹。婵娟因为是皇上从王府里直接带过来的丫头,又是服侍他多年的心腹奴才,因此宫里出身的太监宫女们对她从来是既敬且畏,于是自然而然地敬而远之。清风与青莲则不同,她们也是宫里出身,与其它宫里出身的奴才有着天生的共鸣;另外虽然她们现在是近身服侍皇上,但谁都知道,她们根本算不是皇上的心腹奴才,彼此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此外两个人又都是活泼伶俐的性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格外地招人喜爱,因此她们在养心殿的日子过得是风生水起,在奴才们当中的人缘也是相当的好。 因为有好人缘,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自然都是当亲姐妹般相互照顾提携,至于大大小小的内幕消息也是从来都没有瞒着过她们什么。 这一次关于贵妃娘娘的流言蜚语也和往常一样没有避讳清风与青莲。婵娟与冰凝再有矛盾和冲突,但是两个人都是从王府出来的,虽然有主仆之分,可是在面对宫中出身的主子和奴才时,她们连想都不会想自然而然地就站在了同一条占线上。 清风和青莲两人既没有婵娟的办差麻利,也没有婵娟深入骨子里的护主心理,因此当她们听到翊坤宫的主子被爆出这么大的丑闻,不是像高无庸或是婵娟那样直接斥责众人私底下嚼主子的舌根,传主子的闲话,而是充满好奇又津津有味地加入其中,唯恐落下一星半点的内幕消息。 清风与青莲虽然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不过她们因为不能同时轮休,因此各自也在不当值的时候寻了不同的要好小姐妹,于是两个人的消息从来都是互通有无,毫不相瞒。前一天青莲轮休,从好姐妹双喜那里得到了这个极其震惊的消息,自然是急于与清风分享。然而由于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令她震惊了,以至于两个人已经分享完毕之后,仍是忍不住时时刻刻地想要讨论这个话题。特别是现在,皇上与群臣在屋里商量机密要务,奴才一律不得入内,连高无庸都要退避三舍,如此天赐良机,两个人当然是忍不住又嘀嘀咕咕起来。 “清风姐姐,昨天双喜姐姐说的那个,那个狐狸精娘娘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觉得不会有假,如果只是双喜姐姐一个人说,我这心里头还有点儿二乎,可是我从福来那里也听说了呢。” “福来也这么说?” “可不是嘛!只不过福来说得没有双喜姐姐那么多内情罢了,可他到底还是潜邸过来的奴才,更可信不是?” “确实是呢。再说了,万岁爷那么厉害的人都能够被她蛊惑,若是没点儿真本事,怎么可能一个人霸着万岁爷?要说皇后娘娘年岁大了还情有可原,可你没瞧延嬉宫的老主子,比她还年轻,模样也是百里挑一,不比娘娘差,而且学问还那么高,不但是格格们的师傅,听说从前还是五阿哥的师傅,连这样一等一的才貌双全的主子都被欺负得连个名份都没有,还要寄住在耿娘娘的宫里,你说贵妃娘娘厉害不厉害?” “当然厉害了!唉,真是看不出来,那么漂漂亮亮的一个美人,竟然是生得如此好的手段,实在是吓死人了!幸好咱们没有被苏总管派到翊坤宫去当差,否则的话,咱们岂不是连个活路都没有了?听双喜姐姐说,从前服侍万岁爷的婵娟姐姐就是因为得罪了贵妃娘娘才被万岁爷送给了十三爷的……” “噢?我也是听人说起过婵娟姐姐,但是没有太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天你不当值,是双喜姐姐替班,就跟我说了婵娟姐姐的事情。因为万岁爷还在守孝,不能宠幸嫔妃,连着几日没有去翊坤宫,结果贵妃娘娘不知道从哪里查出来,知道那些日子全都是婵娟姐姐在日夜服侍万岁爷,而且很得万岁爷的欢心和恩宠,一下子就惹怒了贵妃娘娘,当即就动了杀心,非要万岁爷即刻赐姐姐一杯鹤顶红。毕竟婵娟姐姐服侍过万岁爷,劳苦功高,而万岁爷又是个极念旧情之人,于是千方百计替婵娟姐姐周旋,可是贵妃娘娘恨透了婵娟姐姐,根本容不下别的女人与万岁爷欢好,任万岁爷使尽了浑身数解仍是坚决不肯松口,只说‘有她没我’,对万岁爷以死相逼。就在万岁爷一愁莫展之际,侠肝义胆的十三爷听说了这档子事儿,可怜婵娟姐姐的悲惨遭遇,于是当即跟万岁爷请缨,接了婵娟姐姐进府。万岁爷虽然舍不得婵娟姐姐,但也不敢得罪了贵妃娘娘,毕竟年大将军把持西北军政要务,若是惹得贵妃娘娘不痛快,再逼得年大将军造了反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万岁爷又不会缺了女人,今天有婵娟姐姐,明天还会有紫娟、杜娟……,总归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另外若是同意了十三爷的法子,还能给婵娟姐姐留条活路,如果非要留在身边,早早晚晚要被贵妃娘娘下了毒手。终于想通了之后,万岁爷也就没有太坚持,而是同意十三爷接出宫去,这才算是保住了姐姐一命。唉,从前咱们在乾清宫当差只是小心翼翼生怕办错了差事受罚,现在来养心殿这差,还要整日里提心吊胆咱们的小命不保,这是什么世道!” 青莲一边拍着心口一边说着这些话,不知不觉之间小脸变得煞白,心口也是通通通地跳个不停,同时心有余悸地格外庆幸自己早些知了这些丑事,否则的话指不定哪天自己也因为得罪了贵妃娘娘而被杀人灭口,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凭白地丢了小命。 清风也从别的地方听了不少关于冰凝的风言风语,但这回从青莲口中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婵娟与贵妃娘娘交恶的前因后果,那么多活生生、血淋淋的内幕被揪出来,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想像。就算先皇在世的时候,诸皇子为了夺储而不择手段,但是夺皇权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因此虽然偶有耳闻,但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一次却不然,婵娟是奴才,她也是奴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同身受令清风再也无法超然地看待婵娟的悲惨遭遇。 第2885章 触犯圣怒 清风得知婵娟被贬怡亲王府的内幕消息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其实公平地说,在她刚刚听说有关贵妃娘娘构陷三阿哥的流言蜚语的时候,清风还是能够保持公道和理智来看待这个事情,总觉得贵妃娘娘虽然很卑劣地构陷了三阿哥,但根本原因还是为了自家阿哥的前程。 俗话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若不防范别人别人就要来加害于你,清风也是大家庭出身,这种因为继承事情也是见多不怪,因而认为贵妃娘娘此举也算是情有可原。然而现如今听了青莲一席话,发现不但主子逃不出她的魔掌,就是小小的奴才也不能轻易放过,简直就是蛇蝎心肠的女人,心中原本就不多的一点点好感此刻也是全部消失殆尽,只留下深深的痛恨与厌恶。 重新认识了这个心狠手辣的贵妃娘娘,清风着实是后怕不已,此刻见青莲吓得面如土色,她虽然略为年长一些,也是一样止不住地冷汁淋漓,于是不由自主地握上了青莲的双手,希望能够借得一些胆量和勇气。 “妹妹,不是我说,这就是命呀,别说你我了,就是婵娟姐姐那么深得万岁爷宠爱之人,连万岁爷亲自出马还护不得周全,最终还是落得了这个下场呢,那三阿哥可是主子,竟然也是惨遭毒手,可见贵妃娘娘有多么高深的道行,真是个蛇蝎心肠的主子!以后咱们姐妹可是要多惊着些心……” “唉,其实不瞒你说,当初听苏总管跟咱俩说要来这里当差的时候,我确实是动过心思的,假若能够被万岁爷宠幸,或许再能有个一男半女,那就定是能够有了名分,当上主子做娘娘,就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当差了。当初之所以没有跟你说,是不想坏了咱们姐妹的情分,若是我千方百计得了万岁爷的宠,你就要受冷落了,可是,若是咱们俩一起讨好万岁爷,又怕万岁爷厚此薄彼,令咱们姐妹心生间隙,所以这事儿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个结果到底怎么办,于是就搁下了。不过今天听了你这话,真是幸亏当初我多想了想,没去讨好万岁爷,没得了万岁爷的宠幸,现在,我是真的是害怕了,虽然当上主子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可若是因此而惹怒了贵妃娘娘,被杀人灭口,我又觉得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说到这里,青莲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不知道是被双喜说给她的那些传言吓得,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 清风与青莲虽然情同姐妹,但是青莲将这么隐密的心思都坦诚布公地讲给她听,令清风着实感动不已,于是止不住地哽咽道:“青莲妹妹,姐姐这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咱们可是做奴才的,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本分,若是逾越了本分,到时候惹来杀身之祸可是太过得不偿失了。” “唉呀姐姐,您说的我全都懂,可是……,可是惊心有什么用?守好本分又有什么用?万岁爷若是想要宠幸谁,岂能是你我能决定的?” 青莲一句话将清风所有的话都堵得死死的,她知道这是事实,可是她又不想眼看着青莲飞蛾扑火,自毁前程。 “那个,就算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真若到了那个时候,你可是要长点儿心眼儿,荣华富贵就千万不要肖想了,没有了荣华富贵,就不会跟主子们有利害冲突,主子们对咱们也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防着年主子,至少还是要从万岁爷那里讨个护身符才好,就像婵娟姐姐那样,总归还是先保住了小命再说,可别为了当上主子,再把咱们这条小命都搭了进去。” 清风一番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令青莲也陷入了沉思,半晌都没有再接话,结果就在这个当口,高无庸寻了过来。 “哎呦我说两个小姑奶奶哟,你们可真沉得住气,万岁爷那边都震怒了!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聊大天呢!这一回我可是使出浑身数解也保不住你们了,到时候就结结实实地领板子去吧!” “啊?万岁爷那边散了?” 清风和青莲被高无庸抓了一个现形,当即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仅仅是因为误了差事,更是担心她们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事情被发现,这个罪过可是要比误了差事还要大,因为她们嚼的不是普通主子的舌根,而是当朝天子和最得宠的妃子,这还了得? 高无庸见她俩瑟瑟发抖的样子,以为只是误了差事而担惊害怕,毕竟他寻过来的时候,清风与青莲正陷入沉思之中,高无庸又没有顺风耳,哪里知道她们先前在聊什么,以为就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事。见她们这么不禁事儿地胆战心惊,高无庸又因为刚刚吓唬了她们一番而心生懊悔,跟两个小姑娘家过意不去实在不是君子之为。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太害怕了,刚刚我在万岁爷那边已经替你们挡了挡,说是在茶水房耽搁了功夫,一会儿你们回话的时候,也这么说就好,千万别说漏了嘴,不然的话,我可就真是一点儿咒都没有的念了。” 一听高无庸这话,两个丫头自然明白他没有听到她们之前的对话,心中总算是踏实了许多,又见他在皇上面前这般维护,心中更是感激不尽。 “多谢师傅相救之恩。” 说着两人赶快双双行礼相谢,却是急得高无庸直冲她们吼了起来:“这会儿都火上房了,哪儿还有闲功夫谢什么,还不赶快去端了茶水过来给万岁爷和三位主子爷送上去!” 至此,师徒三人迅速别过,高无庸立即返身回东暖阁回话,清风和青莲则急忙去茶水房取茶水。一场危机看似圆满地解决掉,然而皇上岂是这么容易就被蒙混过关的?要怪也只能怪两个丫头平日里总是犯错,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另外又遇到今天外臣在场,如此低级的错误将皇上逼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虽然后来两个丫头小心翼翼、精心服侍在座的四个人,却已然是为时已晚。 当天皇上并没有向她们两个发难,待晚膳过后,批阅奏折之前,皇上这才腾出功夫跟两个丫头算总账。 “高无庸。” “回万岁爷,奴才在。” “你去叫清风和青莲两个人过来回话,你也一并在场回话。” 一听皇上此话,高无庸心里顿时格登一下子,心里的预感极其不好,难不成是白天两个丫头误了差事的事情?可是从前他都没有这么较过真儿,只是要高无庸好好教训自己的徒儿一番罢了,今天怎么变了天了? 虽然猜不透皇上的脾气,但高无庸眼看形势不妙,连半个字都没敢再多说一句,直接称喏退下去寻那两个人过来。待师徒三人恭恭敬敬地候在他面前的时候,皇上一直没有抬眼看他们,而是自顾自地批着奏折,就好像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若是打心理战,皇上从来都是赢家,谁也比不过他的忍耐力与克制力,更不要说一个是帝王一个是奴才,哪个奴才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果不其然,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清风率先沉不住气了,赶快拉了青莲,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这两个人跪了下来,高无庸也无法独善其身,于是也以管教不利为由紧跟着跪了下来。即使如此,皇上仍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仍是自顾自地批着他的奏折,一直到小山一样的奏折只剩下零星几个较难处理的被搁置一旁,皇上这才收起御笔,抬起眼皮,斜楞了跪在面前的三个奴才,心里这口气才算稍稍地顺了一些。 “高无庸,你先起来站到一旁,让清风和青莲回话。” “回万岁爷,奴才……” 皇上根本没有理会高无庸,只“嗯”了一声,就吓得高公公立即噤了声,起身站到一旁,同时心里不住地替两个丫头暗自祷告:求菩萨保佑,多照顾这两个徒儿吧。 见高无庸被叫到一边,清风与青莲自是知道皇上为什么向她们发难,本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一番,但是面对早已经非常熟悉的主子,却是觉得那么的陌生,不但威严更是凌厉,于是俩个人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皇上当然是要先在气势上取得绝对的控制权,才能够在即将开始的审问中得到实情。此时眼见已经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皇上自然是不想再多浪费宝贵的时间,于是放了近一个多时辰的风筝,这才开始收紧了手中的这根线。 “你们知道朕为何找你们二人回话吗?” “回万岁爷,奴婢知道,知道。” 清风与青莲两人齐唰唰地开了口,虽然声音明显发颤,但好歹总算是能够开了口回了话,此外也正是因为这个开场白,两个人既急于表现忠心又急于想要知道皇上问话的真正原因,紧张的心理被好奇所替代,因而刚刚还一直抖个不停的身子也不再打颤了。 第2886章 一误再误 皇上见火候差不多了,感觉放出了那么长的线,现在正是收网的好时机,于是开始按照既定方针,对两个丫头发起总攻,而在战术上则选择了各个击破。 “清风,你年龄稍长,自然也应该更为懂事理一些,那你先回答朕,晌午前那么长时间没有过来应差,让三位大人好一阵子等,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果真是茶水房耽搁了?茶水房今天是谁在当差?要不要朕现在就将她一并叫过来回话?” 皇上有一种预感,知道今天她们两个人的出错不同于以往,因此他根本没有问茶水房就知道,问题一定是出在这两个丫头的身上,跟茶水房毫无干系。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让两个人分别回话,因为他根本就不怕她们订立攻守同盟,毕竟是才入宫不久的小丫头,这方面的道行跟他这个玩了一辈子权术的帝王比起来,简直是差了要有十万八千里。 事实果然如皇上所料,只这么一句连蒙带诈,清风早就招架不住了,连半点抵抗都没有就即刻举手投降。 “求万岁爷饶命,求万岁爷开恩,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只是跟青莲闲说了一会儿话,一时糊涂,没有留神,耽搁了差事,奴才罪该万死,只求您看在奴才平日里忠心耿耿的情份上,饶奴才一命吧。” “噢?只是闲说了一会儿话,就连当差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看来这个闲话很有意思,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连朕的差事都抛到脑后去了?那个,你们都闲聊了什么,也说给朕来听听,朕一直都以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为己任,如此体察民情的大好时机浪费掉岂不是要让朕做一个耳聋眼瞎的昏君不成?” 皇上一番话对清风和青莲来讲简直就是晴空霹雳一般,就算她们传云芳或是霍沫的闲言碎语都是对主子的大不敬,更不要说那个主子还是尊贵的贵妃娘娘,就算是现如今不甚得宠了,但是名份和地位摆在那里,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她们在冰凝的背后乱嚼舌根,那可真是招惹上杀身之祸了。 虽然知道眼前这场天灾人祸是注定躲不过去了,然而清风才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要她即刻面对生死选择,当然是还来不及选择就已经先被吓破了胆。 “求万岁爷饶命,求万岁爷开恩,奴才知错了,知错了,求万岁爷饶奴才一条贱命,来世当牛做马都报答不尽您的恩情。” 清风的表现虽然没有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但是她的这个反应实在是有点儿太过激动了,令皇上不由自主地疑虑丛生,毕竟皇上本就是多疑之人,而清风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异常,难不成这两个奴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私底下进行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想到这里,皇上心中的那根弦立即紧紧地绷了起来。他不怕奴才有谋反之心,他可是自幼就长于权术,遇到心存二心的奴才,他是见一个处置一个,见两个处置一双,不过皇上也有害怕的地方,那就是害怕自己的心腹奴才成了别人的眼线,因为他最害怕来自最亲近之人的背叛,不仅仅是脸面无光的问题,更是内心极度孤独的一种外在表现。 此时眼见清风体如筛糠,如一滩软泥般瘫倒在地,他的心情也是越来越深重,如若结果真是如他所料,皇上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个最不愿见到的局面,又该怎样处置这种见利忘义、卖主求荣的奴才,特别是一开始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们,如此看走眼的事情,恐怕皇上这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他一向眼光毒辣,也一向极其自负,却是一世英名实被毁,最后栽倒在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儿的身上,这让他情何以堪? “清风,你现在立即如实招来,你与青莲到底说了些什么?若是胆敢有半个字的虚言假话,朕绝对不会轻饶,如果你真的想要悔过自新,让朕留你一条小命,你现在就老老实实一个字不差地说与朕听,不然的话,你就等着家人前来收尸吧!”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事,奴才这就说,这就说。” 清风一边痛哭流涕成了泪人,心惊胆战之际却是没有忘记自己与青莲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即使被皇上几句话就吓破了胆,然而在她打算如实和盘托出之妹,还是望向了青莲。毕竟那些话都是青莲说给她听的,她想要活命,就不得不出卖青莲。虽然她也不想当这种出卖小姐妹的恶人,只是在保全友情和保全性命之间,她不得不选择后者。不过清风侧身望过来的这一眼实际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多大的效果,因为此时青莲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毕竟这件事情若是追根溯源的话,青莲当然是主谋无疑,在素以心狠心辣的皇上面前,青莲仿佛觉得自己已经离死期不远了,因此当清风回过头来望她的时候,青莲只顾着低着头如捣蒜般磕着响头,哪里知道清风投过来的歉意目光? 见青莲比自己更早就被吓破了胆,心下更是惊慌失措起来,于是也顾不得替小姐妹遮拦些什么,将两个人道听途说的那些一骨脑儿地和盘托出。虽然清风也已经被皇上吓得没了魂儿,不过还是些许理智尚存,只是将她们从双喜那里听来的事情一字不差地禀报清楚,而是将她们自己对于皇上和冰凝的妄自议论自作主张地隐瞒了下来,尽管她知道倘若青莲没有扛住而吐露实情,等待她的必将是死路一条,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她还是狠不下心来将青莲置于死地。 听了清风的语无伦次的据实相告,虽然如一派胡言乱语人,但是皇上还是听明白了,原来宫中已经流传起冰凝构陷三阿哥的谣言,这个结果实是令他始料未及。清风和青莲想不明白的这些个中缘由,皇上作为除了冰凝之外的唯一一个当事人,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个谣言之所以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四散传播开来,定是因为冰凝曾经向他进言,要阿哥们去军营历练。 虽然皇上并不清楚有关谣言是怎么传播开来的那些细节,但是他在听了清风的禀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月影出卖了她的主子。那一天只有皇上和冰凝两个人在场,而他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跟任何人泄露半个字,连高无庸都是毫不知情,然而这个消息还是走露出去了,为什么呢?皇上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答案,因为能够解释清楚这个现状的唯一原因也就是冰凝自己泄露出去的! 既然是冰凝自己泄露出去的,那么以她一个一向都是办事牢靠之人,能够泄露给谁呢?当然是月影了!冰凝与月影情同姐妹,而且极其信任这个丫头,于是哪一天两个人话赶话地就跟月影说了这件事情。月影虽然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奴才,然而她的天性之中又是有好打不平的一面,淑清经常与冰凝作对,两个人的恩恩怨怨从来不断,月影对于这个齐妃娘娘早就看不顺眼了,这一次有了这么一个扬眉吐气的大好时机,岂能轻易放过?于是怀着终于报仇雪恨的极度喜悦,月影忍不住跟要好的小姐妹发泄了一通对齐妃娘娘的不满,又大大夸赞了一番她家小姐。那个小姐妹是谁皇上并不清楚,不过他清楚的一点则是那个小姐妹可不是一个嘴巴严实的奴才,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后实在是控制不住,于是又忍不住告诉了她自己的小姐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造成了目前的局面。 对于这个情况,皇上对冰凝生不出半点同情之心,一直以来,他最痛恨冰凝的一点就是没有一个当主子的样儿,待奴才太过宽厚仁慈,数她宫中的奴才最为懒散,也最没有规矩,而皇上偏偏又是最讲规矩、最讲分寸之人,这一次冰凝在自己奴才身上跌了狠狠的一跤,皇上当然是对她生不出半分的同情。 哼,就该让她好好记住这个教训,要她好好知道,知道奴才就是奴才,永远都不可能指望一个奴才能够跟主子同心同德如同一个人。这种思维在皇上的脑子中由来已久,而且已经根深蒂因,这也是皇上几乎从来不会染指丫头或是宫女的原因。当然春枝是一个例外,那是当时的德妃娘娘的亲自安排,又是皇子人生成长中的重要一步,少年时期的皇上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叛经离道。 虽然对于宫人私底下乱嚼主子舌根的行为深恶痛绝,然而皇上更是对冰凝要他信守诺言,自己却率先打破承诺的行为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因为他自己极其看重这个承诺,也信守了承诺,然而他的这个承诺行为在冰凝的眼里却几乎一文不值,他却依然傻傻地守着一个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还视若珍宝一般,他这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吗? 第2887章 连夜审问 因为自己信守了诺言,到头来却发现被冰凝根本不需要他的真心付出、以诚相待,皇上越想越是觉得搓火,只觉得自己被她给耍得团团转,堂堂一朝天子,七尺男人,竟然被个女人戏耍得如此儿狼狈,此时此刻皇上的心情简直是比遭到了清风和青莲的背叛还要觉得难以接受,是任何男人都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 皇上既是疑心重的人也是气性大的人,此番遭冰凝如此戏耍,当即是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由于满心满腹全都是对冰凝的怨怒,以致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然而冰凝又是他最心爱最看重的女人,因此怨怒归怨怒,若是真正让他借故对冰凝实话惩处的话,又是根本就下不去这个狠手。 矛盾中的皇上既恨冰凝更恨自己,简直就不像个男人!气恨之余他不停地说服自己,要有个男人的样子,女人不收拾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在冥思苦想收拾女人的法子的时候,又是半天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用这个法子,害怕伤了她的心,用那个法子,又担心她面子上受不住。结果就是左思右想了快一个时辰仍是没有半点头绪,依然是在原地踏步没有丝毫进展。 皇上因为不知道拿冰凝怎么办而陷入困顿无法自拔,心烦意乱极了,却是苦了高无庸和仍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小丫头,不知道皇上要对她们采取何种处罚,会不会要了她们的小命。一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师徒三人战战兢兢之中,连一秒钟都觉得是那么的难捱。 而皇上呢?因为陷入对冰凝既恨奈何不了的无限矛盾之中,哪里还有心思和精力理会这三个奴才?自己都顾不过来的他只能是任由奴才们自生自灭罢了,于是又在不知不觉之中过了有小半个时辰。 皇上不发话,当奴才的自然是不能多嘴,可是高无庸极是心善,又实在是看不得自己的爱徒受苦遭罪,于是凭着一点点的薄面乍着胆子跟皇上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还是要顾惜龙体,早些歇息为好,不然的话奴才心里头着实不安呢。” 高无庸一句话将皇上从沉思中拉了出来,这才惊觉已经是三更天都快要过去了。前半程晾了两个丫头一个多时辰,审问也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此时的沉思又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可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置气这么长时间却是连个结果都没有,实在是不甘心。 “高无庸,这阵子年主子在做什么?” “回万岁爷,这阵子您没有吩咐奴才过去传话,所以奴才也不清楚年主子……” 高无庸被皇上这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弄得莫名其妙,因而心情更加地忐忑起来。皇上为什么要问贵妃娘娘这阵子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这两个丫头要替贵妃娘娘讨个公道?也难怪高无庸会这么想,要知道前些时候婵娟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就被发配到了十三府,那还是贵妃娘娘失理在先,无缘无由地大吃婵娟的干醋的结果。 心虚的高无庸猛然间听到皇上的问话,当即是吓得连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只觉得皇上由于清见与青莲的事情迁怒到了他的头上,让他这个师傅代为受过。要知道上一次怡亲王可是因为替婵娟说了几句公道话而被好一顿挖苦奚落,更是将婵娟发配到十三府,弄得十三阿哥和萨苏的关系空前地紧张,怡亲王府也是整日里鸡飞狗跳,一派混乱,早就成了京城人中的笑柄,皇上惩治人的法子可谓花样别出、层出水穷,连位高权重的怡亲王都不是对手,他一个做奴才的岂不是要直接被生吞活剥了不成?高无庸越想越是害怕,禁不住地两腿发软,话音还未落下就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皇上的的面前。 高无庸突然间的这个反常举动也是着实将皇上吓了一跳,他只是问问这个奴才最近冰凝的情形,毕竟也是冷落了她这么些日子,结果高无庸竟是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其它的隐情?想到这里,皇上也顾不得跟他再多费口舌,直接找了最熟悉内情之人问个清清楚楚。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没有,没有,请万岁爷明察,奴才半点亏心事都没有做。” “哼,有没有做亏心事,朕一问便知。你现在即刻去长春宫请皇后娘娘过来回话!”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四更天了,这个时候要皇后娘娘过来回话,皇上摆明了是要将这件事情一查到底的决心。皇上一句话,忙断众人腿,不但养心殿值夜的奴才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心,就是长春宫也是从主子到奴才全都被惊扰了一夜好眠,一时间一盏盏的灯燃了起来,一个个的人醒了过来,好一番手忙脚乱、混乱不堪。 雅思琦万没有料到皇上深更半夜地要她回话,这可是几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说明一定是遇到大事儿了,否则的话,他是不会如此大动干戈。雅思琦最了解皇上的脾气禀性,因此她完全是如临大敌一般,心中暗暗在猜想,是不是因为天仙妹妹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于是赶快吩咐红莲:“快请高公公到外间屋回话。” 雅思琦因为已经歇息下来自是换了便装,此时要去面圣,必须梳妆打理一番,想必皇上不可能计较她耽搁的这点功夫,于是她一边在里间屋由丫头服侍梳妆打扮,一边让红莲在外间屋陪着高无庸,隔着一扇墙问起话来。 “高公公,万岁爷请本宫前去养心殿,没有说因为什么事情吗?” 即使是在长春宫传话,高无庸仍是因为被吓破了胆而浑身止不住地打颤,此时听到皇后娘娘问起话来,也不知道是该怎么说才好,是和盘托出还是支支吾吾?按理说,即使是身为皇后,雅思琦也没有权力和资格过问皇上的事情,但是因为与高无庸很是熟悉,因此即便不合情理,但若是放在平日里,高无庸也不太避讳皇后娘娘,自是会有一说一。 然而刚刚在养心殿经历的那番惊心动魄的审问之后,高无庸是彻底被皇上吓破了胆,此时雅思琦违反规矩,私底下向他探问皇上的言行,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生怕一句话说错,立即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身为六宫之首,惹恼了她将来也是个极大的隐患,怎样才能全身而退呢?天气才刚刚回暖,夜半时分正是风冷露寒的时候,可是想不出对策的高无庸早已经是湿透了衣裳,若不是被雅思琦请进屋里回话,只怕他一身大汗再经过一阵风吹,还没有回到养心殿就染上了风寒。 皇上是天子不能触犯,皇后虽然是女流之辈,但也是个惹不起的主子,夹缝中求生存的高无庸只得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走一步算一步,听天由命。 “回皇后娘娘,刚刚万岁爷跟奴才问起年主子最近在做些什么,奴才因为一直服侍万岁爷,没有万岁爷的吩咐自是没有去翊坤宫的道理,于是就回话说不太清楚,于是万岁爷就请您过去回话。” 果然是因为冰凝被围攻的事情,果然皇上表面上冷着天仙妹妹,实际上心里头还是心疼得不行,幸好这件事情事先算计得滴水不漏,不但有淑清在前面替她挡枪,还有霍沫这个冤大头,特别是霍沫掺和进来,彻底地干扰了皇上的视线,两桩事情搅在一起,就算睿智的皇上也不一定能够抽丝剥茧,猜出来她才是幕后主使。想到这里,雅思琦心里还算是镇定,在奴才的面前也没有露出半点惊慌之色。 “噢,原来是因为贵妃娘娘的事情惹了万岁爷不高兴呀,要说这件事情还是要怪本宫,没有将贵妃娘娘的近况禀报万岁爷,让万岁爷担心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更要耽搁功夫,更要让万岁爷动怒了。” “回皇后娘娘,您实在是不必这么自责,万岁爷只是说想知道年主子一些情况,没有责备您的意思。” “虽然万岁爷没有明说,但本宫这心里头还是觉得又惭愧又自责。” 私问皇上的情况已是犯了宫中大忌,雅思琦虽然断定自己在一会儿的回话中能够全身而退,因此更是不能在这种小事情上犯错,那样的话岂不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最后却是在阴沟里翻了船?念及此,情况也问得差不多了,于是雅思琦发话让高无庸先行退下,以便尽快回去复命,免得惹来皇上的怀疑。 雅思琦一边嘴里套着高无庸的话,另一边手脚上也是一刻没有闲着,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收拾利落了,见高无庸退下去也有些阵子,于是没有再过多耽搁,速速领了红莲前去回话。 第2888章 全身而退 雅思琦与红莲二人疾步进了养心殿,已经有奴才恭候多时,直接一路将她二人领进了皇上的大书房。知道皇上这一次定是动了大怒,否则也不会连夜将她从热视察被窝里叫起来回话,虽然知道这一次她不会惹上什么大事儿,但还是担心盛怒之下的皇上会令她脸面上非常难看,于是雅思琦吩咐红莲在门外候命,只她一个人自己进了大书房。 一进房门,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雅思琦仍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只见清风与青莲跪在房中央止不住地瑟瑟发抖,高无庸跪在一侧,神色虽然还算如常,但是连高无庸都要跪下回话,雅思琦知道这一次事情可是真的闹得有些大了。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了。” 虽然雅思琦因为梳妆而耽搁了不少功夫,但是皇上因为还沉浸在不知道拿冰凝如何是好的矛盾情绪之中,自是顾不得与她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此时见她到了,一下子就勾起了心头的怒火,于是对清风和清莲的怒火以及对冰凝的怨气一并都发在了雅思琦的头上。 “你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朕这般信任于你,将冰凝交到你的手上好生照看,你可倒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跟朕禀报一句?若不是清风青莲两个丫头只顾着传闲话连当差都忘到了脑后头,朕不知道还要被你们瞒到什么时候!朕整日忙这些个公务已经是殚精竭虑,只想着你能替朕分担一些,免去后顾之忧,你可倒好,冰凝的流言蜚语都传到朕的耳朵里了,你还没有跟朕说过半个字,你这是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是不是?还是说你这个皇后不想当了?你若是不想当也没关系,有的是人想要当呢,早早给朕一句话,朕也不会再跟你计较这些,你也可以守在自己的宫里,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去了!” 皇上不是没有责备过雅思琦,毕竟他是个要求极高极严之人,可以说雅思琦嫁给他的前十年几乎天天都要被他说教,弄得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本就一门心思想当好这个嫡妻,不辜负先皇对她的信任与重托,结果偏偏千方百计努力之后却是哪一样也不合他的心意,接二连三被他责备,那十年的日子雅思琦实在是不好过。 然而就算是她被责备最多的那十年,他也从来没有说过“你若是不想当这个嫡妻主母,有的是人想要当”。这么重的话是头一回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想而知事态有多么的严重,而雅思琦哪里受过这等刻薄对待,又是当着三个奴才的面,脸面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心中既惊恐又委屈。当初千方百计地算计冰凝是为了她自己争宠吗?根本就不是,她完全是替他着想,不想他因为沉湎于美色而误了国家大计,将爱新觉罗的江山换成年家的天下,最终成为千古罪人。 结果呢?她雅思琦竟然是好心没有好报,枉她这般拼尽全力却是换来他如此严厉的责备。那个“有的是人想要当”在雅思琦的耳朵听来是那么的刺耳,所谓“有的是人”还不就是指的冰凝一个人吗?为了一个处心积虑图谋造反的小小妃子,皇上竟是不顾他们三十多年的结发夫妻之情,甚至动了要废掉她这个谪妻皇后的身份,雅思琦的心中实在是觉得太憋屈了。 她这么辛辛苦苦、处心积虑,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孤身一人智斗奸诈狡滑、诡计多端著称的天仙妹妹,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皇上吗?可是皇上呢?将她的满腔深情当成了驴肝肺!甚至动了废掉她的念头,这是什么世道?谁说好人有好报?她完全是好人遭恶报! 刚刚皇上这番话完全是被气糊涂了才失了言,根本就是无心之语,并不是真的动了要废掉雅思琦的心思。然而雅思琦哪里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只知道皇上不仅被美色蒙蔽了双眼,更是被蒙蔽了心,成了彻头彻尾的昏君,最终的结果就是被年家兄妹害得身败名裂,毁了一世英明甚至是丢了性命。真若是那样的话,不但皇上丢了大清江山成为千古罪人,她这个皇后明明知道事实的真相却没有尽职尽责去提醒和劝阻皇上,更是难咎其责,就算是一死也无法在列祖列宗面前谢罪。 然而,不管皇上是明君也好,是昏君也罢,雅思琦都是没有任何胆量也没有半点力量与之硬碰硬地去对抗,那样的结果只能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最终只会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极为凄惨的下场。 因为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又因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冤枉也不敢和不能对抗对皇上,多重压力之下,雅思琦满腔的愤怒与怨恨统统地发泄到了冰凝的头上,若是没有那对惹事生非的年家兄妹,皇上怎么会因为美色而失去理智,又怎么会受到年羹尧那个奴才的要挟,而她这个皇后又怎么会即将成为大清帝国史无前例的废后?她这一辈子的名节全都要毁于一旦,而这些耻辱全都是拜天仙妹妹所赐,这让雅思琦又怎么能够不对冰凝恨之入骨? 此时此刻,面对皇上的责问,雅思琦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强忍下眼中委屈的泪水,逼着自己放低了姿态,故做镇定地回复了他。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是失职,没有尽到一个皇后的职责,没有当好一个姐姐,让年妹妹受苦了,您怎么责罚臣妾都不会有半点怨言。妹妹养育小阿哥,抚育两个格格,劳苦功高,臣妾自是要尽全力协助年妹妹,您就放心吧。” 雅思琦避生就轻地表了一个态,同时刻意没有说起那日联合众姐妹围攻冰凝的事情,她在赌皇上现在还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从他的口气来看,雅思琦断定皇上还不了解,只是听说了关于冰凝的流言蜚语就心疼的要命,迫不急待地连夜提审于她,于是在心寒的同时,对冰凝的痛恨又增加了成百上千倍。 雅思琦是心思缜密之人,在没有确切消息的情况下,贸然将那日的情形和盘托出,虽然她有把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以皇上的性子以及他对冰凝紧张程度,非但不能让他尽快消了火,反而又会掀起另一场轩然大波,那她可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雅思琦的预感果然不错,先是赌对了一回,没有因为贸然认错而引发皇上新一轮的怒火,继而又因为这个放低姿态而成功地平息了他的气恼,局势终于向着有利于她的方面悄然转变。 刚刚说了,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话才出口就已经心生后悔,与雅思琦再是没有爱情也有三十多年的亲情,怎么能够当着三个奴才的面说出家么伤她的话来呢?她可是皇后娘娘,这般待她,让她以后还怎么统率后宫?此时见雅思琦如此态度诚恳地认错,他更是后悔不迭,也更想有一个好法子来补偿她。 雅思琦已经是皇后了,作为一个女人,拥有的权势已经到了最顶端,而她的娘家兄弟叔侄又全都是不成气候之人,另外她嫁入皇室也有三十多年的时间了,与娘家的关系早就淡漠许多,即便是给她的娘家人升官封爵对雅思琦自己而言也算不上什么补救的法子。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好法子,皇上不禁眉心紧皱抬头望了望,当清风和青莲进入到他的视线之时,登时一个补偿雅思琦的好法子也想了出来。 “好,你若有这个心思,朕最是高兴不过了。朕记得你嫁给朕的那一日,朕就跟你说过,姐妹之间最重要的是和和睦睦,朕忙于公务,将这个家全都交给你了,你是朕最信得过的人,把这个家交给你来当,把朕的女人交给你来照顾,这是朕对你最大的信任。冰凝这件事朕知道你也是没有办法,嘴长在旁人的身上,就算是朕也奈何不得,何况你呢?只是你没有早早告诉朕,让朕还蒙在鼓里,知道点儿消息还要从奴才嘴里得到,那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万岁爷的教诲,臣妾都牢记在心上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还请您一定放心。” “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若是能够牢牢记得今日对朕的这番承诺,朕当然也会十分的放心。另外,那个……” 皇上需要转换话题,可是上一句还是在狠狠地责备雅思琦,下一句就要重重地奖赏她,连皇上自己都觉得这个转变有点儿太突然了,只是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又不想花更多的心思在她的身上,即便觉得突然也还是没有任何过度就开了口。 “那个,朕知道你宫里人手紧张,红莲又马上到了出宫的年纪,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更是要忙不过来了,所以,朕就将清风和青莲这两个丫头赏赐给你了,明日一早收拾利落了就去你宫里当差便是。” “啊?” 第2889章 法外留情 雅思琦本是做着最坏的打算前来养心殿回话的,而且她也确确实实被皇上那句“你这个皇后不想的话自是有人来当”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然而就在她以为要接受禁足一个月或是三个月甚至是更长时间的处罚,从而给冰凝寻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和机会来临时掌管皇后印玺的时候,皇上竟是如此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但没有丝毫处罚,相反在眨眼之间就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赏赐。 饶是雅思琦再是见过大世面,再是最为擅长揣测皇上的心思,然而此时此刻也几乎被这个重重的赏赐给砸昏了,若不是她故作镇定,稳住了神儿,在圣驾面前惊呼出声算是最轻的反应。 别的女人面对这般重赏第一时间是欣喜若狂,而雅思琦可不是那些见识浅薄之人,更不是没头脑之人,因此在别人眼中是荣耀无比的皇恩浩荡,在她的眼中却变得如洪水猛兽一般,不敢轻易地接下。 皇上深更半夜地突然提审她,就差两个时辰就天亮了的功夫都等不及,可想而知他在得知外面关于冰凝的流言蜚语之后是有多么的愤怒又有多么的心疼。这世上所有的女人当中,包括冰凝在内,都没有雅思琦更了解皇上的心思,别看他表面上冷着天仙妹妹,可是他心里头可是对冰凝视若珍宝,热乎极了。 雅思琦身为皇后严重失职行为若是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皇上还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事关冰凝的事情,就是芝麻大点儿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都能无限放大到极其重大的程度,那么他现在不是狠狠地处罚她而是重重地奖赏她,皇上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呢? 雅思琦是那么精于算计之人,因此绝对不会相信皇上这是一时间突然变了性子,真的将冰凝打入冷宫,又真的对她这个皇后失职行为心慈手软、法外开恩,他是那么讲原则的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如此轻松地让她全身而退,雅思琦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因祸得福是什么好事情。 然而事实却是真实地在她的眼前发生了,她非但没有被皇上责罚半丁点儿,还将他的心腹奴才赏赐与她,虽然说打三板子再给个甜枣儿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个甜枣儿也太大太甜,弄得雅思琦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想来想去,她实在是找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理由,而唯一能够合理解释清楚的就是经此一事,皇上再也不相信她也不信任了她了,雅思琦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最重要的证据就是这个重重的赏赐。正是因为不再信任于她,所以需要在她的身边安插下他自己的眼线,将她一言一行分毫不差地掌握其中。 安插谁来做眼线呢?当然是清风和青莲了!两个丫头出身清清白白,又在皇上这里当差被调教了有小半年的时间,不论是先天条件还是后天培养,成为心腹密探的可能性已经是足够了。 皇上要在长春宫中安插眼线,就意味着从今往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虽然说夫妻之间亲密无间不应该有什么秘密,但是他们不是普通的夫妻,他们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夫妻,因此这个决定对雅思琦而言简直就是与废掉她这个皇后一样严重的奇耻大辱。而这一切的一切耻辱,全都是因为冰凝才导致她陷入如此狼狈不堪、生不如死的局面,因而雅思琦的心中对冰凝的痛恨又加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因为雅思琦自己是一个擅长采用安插眼线的法子获取绝密消息,因此这一次她是完完全全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皇上。他因为刚刚口不择言,不但作了雅思琦的心,也让她在奴才面前没了脸面,皇上再是心疼冰凝,再是气恼雅思琦,但总归她还是他的皇后,她的脸面就是皇家的脸面,也是他的脸面,而他却是因为一时气恼而犯下这么大的错处,无论如此也要立即弥补。 雅思琦的脸面是在谁的面前丢的?还不是在高无庸和清风青莲的面前?高无庸不用说了,王府的老人,他的绝对心腹,雅思琦就算是在他面前失些面子,高无庸也不会真正在心里轻视或小瞧了她,更不会口无遮拦地到处乱嚼主子舌根,因此她在高无庸面前失了脸面并是最糟糕的事情,最糟糕的当然是要属清风和青莲这两个丫头。 清风与青莲是宫女出身,和雅思琦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只当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子,一切都是公事公办。从她们乱嚼冰凝的舌根他就能够想像得出来,早早晚晚雅思琦今晚的遭遇会从她们口中流传出去,然而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以讹传讹成为雅思琦马上就要被废掉皇后的封号,冰凝即刻就要成新的皇后。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结果,这种谣言会对朝庭中的局势产生重要的影响,各方势力将在短时间内迅速地分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冰凝姓年,年家的势力原本就很是强劲,年羹尧凭借西北平叛立下的赫赫军功以及新一任抚远大将军的名号,在朝庭中各方势力的眼中,绝对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 假若冰凝成为新皇后的谣言四起,谁都会相信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定是他有什么暗示或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举动,如此一来,大大小小的势利小人们都会对年羹尧趋之若鹜,竭力攀爬那个棵大树以便更好地乘凉。 皇上最忌惮的就是年二公子将年家势力做大,原本现在因为西北平叛不得不重用这个奴才已经令他心中极其不舒坦了,现在若是因为后宫的这个芝麻大的小事影响到朝中局势的动荡,那可真是应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话。 想要堵住清风青莲之口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杀人灭口,然而皇上虽然是天子,拥有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但他也是讲理讲信讲礼讲情之人。因为是长舌妇就要被剥夺生命,而烧杀抢掠也是死罪,长舌妇等同于为非作歹、十恶不赦之人,实在是于理难容。因为坦白交代而惹来杀身之祸,那么从今往后谁还敢在他的朝前讲真话?讲了真话难免一死,不讲真话也是一死,还能暗中保全别人,岂不是人人都不讲真话了?这实在是于信不符。做奴才做臣子的服从他的命令,以君为纲,是遵守了礼法伦常,是最重礼义廉信的行为,却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简直就是对守礼行为的彻底否定。虽然皇上是君,奴才是臣,皇上是主奴才是仆,然而不论是君臣还是主仆,朝夕相处半年的时间,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情份?此刻却是仅仅因为传闲话嚼舌根就丢了性命,皇上实在是难过人情这一关。 既然不能要了两个丫头的小命,又要将雅思琦丢失的脸面找补回来,皇上左思右想都没有想出个好主意,却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下子眼前一亮突发奇想。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在这两个奴才面前丢了脸面,那就让她在这两个奴才身上将面子找补回来,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将清风和青莲赐给她当奴才好了。这样的话,作为长春宫的奴才,整天在雅思琦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了皇上做靠山,她们的一言一行定是要小心谨慎为上,哪里还能像在养心殿的时候这样目中无人? 要说清风和青莲只是两个小小的奴才,而冰凝再是不得宠也是尊贵的贵妃娘娘,她们怎么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传冰凝的流言蜚语呢?其实倒也不是她们胆大包天,无非是出于两个原因。 一则是因为她们是皇上心腹奴才的这个身份,虽然表面上来看只是小小的奴才,但是因为有了有了“心腹”二字,不但在众奴才中脱颖而出、身份不凡,而且就算是朝中重臣也要竭尽全力去巴结奉迎她们,以期她们能够在替他们向皇上传话、打听消息等方面给予优先和便利,而那些不巴结奉迎她们的大臣们就只能够是按部就班地排在后面,想知道点儿消息也只能够是听她们支支吾吾地打马虎眼。这是她们的身份地位所决定的,因此别看她们只是年纪轻轻,而且没有半丁点儿职位的小得不能再小的奴才,然而手中拥有的权力却是不比怡亲王差多少。正是位微而权重这两个不协调因素集中在她们的身上,才令她们的思维也跟着扭曲起来,妄自尊大之感也像是吹气球似地迅速膨胀。从前的秦顺儿为什么能够那么耀武扬威以致触范众怒继而招惹上仇恨,犯了大错没有一个人替他说好话,相反还会落井下石就是同样因为这个原因。相对而言高无庸算是这几个心腹奴才中最为内敛的一个,但也仅是他的天生性格使然,从根本上来,即便高无庸也是有着超越常人的优越感的。 第2890章 一分为二 清风与青莲妄议主子乱嚼舌根的第二原因则是因为冰凝不是她们的主子。虽然按道理来讲,清风与青莲也要尊称冰凝一声年主子,但是因为不是她们的正经主子,县官不如现管,她们有皇上这个大靠山已经足够了,实在是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地讨好其它主子。在这种心理驱使之下,自然是对贵妃娘娘缺少一定的尊敬。就算是哪一天她们犯在了冰凝的手里,因为冰凝不是她们的主子因而也没有权利处置她们,甚至连半根毫毛都不敢动她们一根。冰凝若是实在气恨不过想要修理这两个小小的奴才,她也必须要千方百计地说服了皇上才行。皇上可不是轻易能够说得动的,冰凝又是一个不得宠的落魄主子,所以清风和青莲才敢胆大包天地嚼她的舌根。 皇上是多么英明睿智之人,岂能不知道这两个丫头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一回犯了这么大的错,既然他不能简单粗暴地一刀结果了她们的小命,那就索性将这两个丫头交给雅思琦当奴才,任由皇后娘娘发落好了。这样一来,好处是多方面的。 一方面两个丫头失去了他这个最大的大靠山,失去了保护伞,从以前的人上人重新恢复到小小的奴才身份,好好地杀一杀她们的威风。也就是说,她们从养心殿到长春宫不仅仅是换了主子,换了当差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相当于接受被贬的处罚,算是他对她们这次犯下大错的惩处。 另一方面雅思琦作为她们的主子,两个丫头还能有胆量私传自家主子的闲话,散布雅思琦即将被废,贵妃娘娘成为继后的谣言吗?真若是那样的话,她们可就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雅思琦想怎么处置她们就怎么处置她们,完全是她的权力,就算是闹出人命,他也会想法子给她善后,虽然他能够原谅她们一次犯错,却不能原谅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这样一来能够有效制止住流言蜚语的肆虐横行。 还有一方面的好处则是两个丫头只有成为雅思琦的奴才,雅思琦才能够拥有对她们的直接处置权,而不是作为皇上的奴才狐假虎威令她颇多忌惮。刚刚她不是在两个丫头面前失了脸面吗?成了她们的主子之后,任她是捏扁还是揉圆全都是雅思琦一句话的事情,失去皇上心腹奴才这个职位之后,清风和青莲还有什么资本胆敢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到了这个时候,雅思琦想怎么找补回来脸面就怎么找补回来,他全都是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若是知道自己的这一片苦心非但没有换来雅思琦的感恩戴行德,相反还误以为他这是冠冕堂皇地在长春宫安插下眼线,皇上定是要被她如此这般的奇思妙想气得吐了血。好在这一回雅思琦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极好,皇上又是因为冰凝而心烦意乱之际,没有将主要心思放在察颜观色上,因此对于雅思琦的这声极为失礼的惊呼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淡淡地回复了她一句。 “怎么?对朕的这个安排不满意?” 雅思琦生怕有半句失言都能够泄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哪里还敢多说什么,于是赶快回道:“臣妾多谢万岁爷恩典。臣妾只是觉得无功不受禄,何况还犯了这么大的错处,您非但没有责罚,还将您的奴才赏赐给臣妾,臣妾感激之余又是有些担心。” “担心?你担心什么?” “臣妾担心犯了错处不被惩处还受重赏,定是会惹来闲言碎语,更害得您要被人传成不分好坏、不明是非之人,因为臣妾而连累了您的名声,臣妾实在是太自责太惭愧了。” 雅思琦不想要清风和青莲,可又怕皇上看穿了她的心思,情急之下赶快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虽然找了借口,但是她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他是说一不二之人,已经做出的决定不可能再收回,否则的话岂不是君出戏言、朝令夕改了? 然而再一次出乎雅思琦的意料之外,皇上竟然开始认真地考虑她的意见了。将清风和青莲赏赐给雅思琦不过是出于惩处和为她找补脸面两个原因,而他现在认真考虑雅思琦的意见也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忌惮自己的名声,而是出于现实的考虑。他的身边的确还是需要有个宫女服侍左右,而清风和青莲是好不容易调教了近半年的时间才磨合得差不多了,若是再寻新的奴才又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时间。从宫外寻找,进宫调教至少要一年以上才能独挡一面,从宫内寻找,身世清白年龄又小的奴才怕是寻不到一两个。 皇上是最擅长创制变通法子之人,稍微思索一番就做出了决定。 “这样吧,清风继续留在朕这里当差,青莲去长春宫吧。” 皇上之所以如此考虑,也是出于现实考虑。当初走了一个婵娟来了两个清风和青莲,完全是因为担心新人经验不足,不能够独挡一面。而有了这大半年的当差经验,两个丫头都算是出徒了,独自当差不成问题。另外作为皇上的心腹奴才,自然是少而精为好,人越多嘴越杂,相互攀比、互传消息,办差的效果反而不好,而两个丫头躲在一边大嚼主子舌根以致将正经差事都忘到了脑后头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经过雅思琦的推托反而是给皇上提了一个醒,还不如借这个机会将两个丫头拆开,简直就是几全其美。 皇上的这个决定不管是对雅思琦还是对两个丫头而言都是极其意外。雅思琦既没有想到皇上能够听进去她的推托之词,又没有想到最终还是给她留了一个。从本心上讲,她是一个都不想要,但皇上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她没有道理再得寸进尺;另外少了一个眼线也是巨大的成绩,毕竟对付一个眼线要比对付两个眼线省心省力多了。 清风和青莲之所以意外自是与她们各自的命运息息相连。清风经历了大悲大喜的起起落落,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命竟然会这么的好,居然还能够留在养心殿继续当差。青莲则是万分的失落,两个人一同进的养心殿,又一同被赏赐给了皇后娘娘,可最终的结果又是那么的令她难以接受,凭什么清风就有那么好的命留在皇上身边,而她就那么倒霉要被贬去长春宫? 青莲报怨世道的不公平,不过幸亏她只是在心里暗暗报怨而没有说出口被皇上听到,否则的话又是罪加一等。皇上这么眼光毒辣之人,尽管清风和青莲几乎同时前来他身边当差,一样的清白身世,一样的年龄,一样的高矮胖瘦,一样的小心翼翼当差,仿若一对双生子,然而两个人之间脾气禀性上的细微差别仍是让他没多久就对两个丫头有了新的认识。相比较而言,清风虽然年长,模样也不甚出挑,但是更懂规矩更本分,而青莲呢?或许是因为年纪小一些,模样更俊一些,因而就显得不是那么安分。 皇上是什么人?不说这七八个名媒正娶有名有份的女人,单是在外面酒肆勾栏遇到的或是被当作贿赂送上门来的女人也是见了不知道多少,用“阅女无数”来形容丝毫不为过。青莲才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简直是稚嫩之极,她心里蒧的那点小心思、打的那点儿小算盘,他只有一眼就看穿看透了。不说别的,清风看他的眼神儿是充满了恭敬和崇拜,再看青莲的眼神儿呢?是闪烁飘忽的,也就说明青莲不仅仅是拿他当一个主子小心服侍左右,而是有所希冀有所企图。 皇上是天子也是男人,青莲这种有所希冀有所企图的闪烁飘忽的眼神在他眼中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也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想通过爬上龙床换取荣华富贵甚至是换取名份罢了,这样的人皇上早就是见多了,因而也是习以为常、见惯不怪。好在青莲不仅年纪小而且胆子也小,虽然内心里很不安分,但是胆量却还没有那么大,除了因为不会掩饰隐藏而被皇上这个老狐狸一下子看穿内心之外,一直到现在也仅仅只是停留在不切实际的肖想之中,而没有真正地付诸到实际中。鉴于青莲还知道“分寸”二字,认得清自己的位置,没有做出有违身份的举动,皇上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眼就算是过去了。 这也是今天晚上提审两个小丫头的时候,皇上一上来就先拿清风开刀的原因,因为清风更老实更本分一些,因而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更相信这个丫头一些。如果先由青莲开始问话,他担心青莲脑筋活泛,而且她说出来的供词他也无法当场立即判定真假,相反还能够起到引导和暗示清风的作用,从而让两个小丫头当场心有灵犀地达成攻守同盟,那样的话局面就更复杂更难掌控。 第2891章 情路坎坷 事实证明皇上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清风的表现果然如他所料,一五一十,没有过多的闪烁其词,也没有给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临时订立攻守同盟的机会。现在当他决定将其中一个奴才赏赐给雅思琦,由雅思琦代他行驶惩处权力的时候,皇上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将清风留在自己的身边,而且他也同时看到了青莲眼中的愤懑不满与不甘。这是她自己走出的路,怨不得恼不得任何人,要怨要恼也只能是怪她自己,若是她与清风一样的老实本分,不心存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安安心心地当差,皇上反而要极其为难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这个觉得心中愧疚,舍了那个于心不忍,哪里还能够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地就做出了决定? 皇上的一句话,决定了在场所有人的命运,不但清风与青莲这两个奴才分别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一个劫后余生万分庆幸,一个惨遭厄运心有不甘,就连雅思琦也是备感煎熬、如鲠在喉。虽然她的心里极为抵触青莲的到来,然而她还没有与皇上到了撕破脸皮的程度,因此还要在表面上装出一副极其感谢皇上的样子。 “既然您如此体恤臣妾,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若是您哪天觉得还是青莲用着顺心又顺手,再由臣妾送她回来也不迟,您看这样可好?” “好,好,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这样说定了,青莲这就回去收拾一下,待明日一早就去你宫里当差吧。”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以再以再先,雅思琦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是暂且认命。既然是她的奴才日后到了她的手底下当差,那可就意味着任由她处置,青莲想要跟她斗还实在是嫩点儿,素以精明著称的雅思琦还真不相信小小的青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偷偷搞出什么花样。 虽然主意已经定,但是雅思琦非常清楚,她在表面上还要佯装出一副毫不知情,丝毫没有能够领会出皇上真实意图的模样。如此伪装之下当然是好处多多,到时候只怕青莲还没有搞出什么花样,也没有传递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被她寻了确凿的借口早早地处置掉了。 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皇上亲自过问也奈何不了她什么,就算是神仙驾到也救不了青莲,而雅思琦则可以装作极为无辜的样子回复皇上:“臣妾处置自己的奴才有什么错吗?青莲犯下如此大罪能够逃脱得了惩处吗?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身为皇后的奴才也没有什么高人一头的地方,相反更是要做众人的楷模,这些不都是万岁爷您曾经对臣妾的谆谆教诲吗?” 真若到了那个时候,皇上要么忍气吞声地吃下这个哑巴亏,要么向她坦白青莲的眼线身份,而她照样还能够状作无辜地堵上他的嘴:“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您没有事先跟臣妾说清楚,臣妾哪里猜得出来青莲仍然还是您的奴才呀?您就是给臣妾十二万个胆子,臣妾也不敢这样妄自揣度圣意,万一揣度错了,岂不是要铸成大错?” 想好了日后的这些,雅思琦的心中也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么抵触了,反正就是青莲一个人,更是好对付,就算是清风一起过来,她也一样不管你有三十六计,我自有张良妙计,一一都能轻松化解。如此想来,雅思琦的心理负担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全身无比地轻松起来。 “回万岁爷,既然已经说妥,那臣妾就不耽搁您的功夫了,这就退下,您也要尽快歇息,万万要保重龙体,这也是所有臣子的福份。” “好,你的心意朕都领了,你就先退下去吧,今晚耽搁了你的歇息,朕的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多谢万岁爷体恤。” 说完雅思琦也没有过多停留就迅速退了下去。青莲虽然万分的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木已马舟,她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而且当着皇上的面,她还要装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委实是令她心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奴才谢主隆恩。” “嗯,青莲,朕望你去了皇后娘娘身边当差能够安安心心、本本份份,也不枉朕今日对你的这番悉心栽培。若是你领悟不出朕的苦心,仍是认为朕厚待了清见薄待了你,不甘心服侍皇后娘娘,那朕也是仁至义尽了,日后在长春宫你就好自为之吧。” 皇上如此意味深长的一番话说完,连他自己都不能够肯定青莲是否能够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虽然雅思琦隐藏得委实有些深,以致他没有能够发觉出来雅思琦对他的误会,但是对青莲的心思他还是非常了解。这个丫头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却偏偏还不认命,总想折腾蹦蹬,又是经历了从养心殿被贬长春宫这一遭,想必是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而她并不是从自身上找原因,知错就改,而是很可能将这一切不是发泄到雅思琦的身上就是发泄到冰凝的头上。 如果青莲忌恨雅思琦,皇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忧,雅思琦那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奴才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就算曾经是他的奴才,雅思琦也不可能买青莲的账,因此不管青莲如何不安分不本分,都会有雅思琦好好地收拾和教训她一番,他自然是不用半点担心。 那么假若青莲将今日的这笔账都算在了冰凝的头上,认为如果没有因为冰凝而东窗事发,她也不会遭到这番惩处,继而对冰凝恨之入骨、忌恨在心,再做出一些对冰凝不利的举动呢?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冰凝不知道今晚发生的情形,自是不会对青莲提防什么,而且她有小阿哥和小格格需要照料,忙得不可开交,若不是实实在在地受到暗算吃了大亏,哪里能够预料到青莲会对她什么。另外冰凝和雅思琦虽然都是一样的精明,但是冰凝没有雅思琦狠得下心,真若是被青莲暗地里使了绊子也不忍心狠狠地反击。一想到这里,再想到她凭白无故地被传播的那些流言蜚语,皇上的心止不住地心疼起来。 人总是那么的矛盾,明明心里深深地爱着对方,却又碍于脸面而不愿将这份爱意表达出来。就好比现在,皇上对冰凝的处境极为揪心,可是再想到冰凝跟他置气从不主动理他,再想到自己信守的承诺在冰凝的眼中简直就是一文不值,他的心又感觉格外地受伤害,于是矛盾中焦灼煎熬的皇上因为极度的自尊又因为极度的不自信,在爱情的道路上开始举步为艰。 随着两个人冷战的持续,日子像流水般地过去了,皇上也是凡人,于是像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对冰凝的抱怨也日复一日地加剧起来。 从前的冰凝是那么聪慧可爱,从前的冰凝是那么的温柔贤淑,从前的冰凝是那么的善解人意,而现在的冰凝呢?不懂得顾全大局,不懂得自我牺牲,不懂得时时处处为他着想,只看到自己芝麻大点儿的利益得失,哪里是从前那个令他又欢喜又着迷的人间仙子?简直就是与世间俗人无异。 他整日忙着国家大事已经那么操心累神,冰凝不说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排忧解难,反而整日里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细碎琐事,就知道盯着眼前芝麻大点儿的事情耿耿于怀。虽说他确实是利用了她,牺牲了她,可他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假如年羹尧那个逆臣贼子与廉亲王断了一切联系,死心踏地地向他效犬马之劳,他又何至于拿她开刀,牺牲她的利益? 皇上承认自己在这件事情上伤了冰凝,破坏了两个人的感情,但是他又觉得自己也有苦衷,也有很大的委屈,因而更是不能理解冰凝的记仇和记恨。夫妻连隔夜仇都不应该有,她到好,一下子记了他这么长的时间!他身为天子都放下了身段,放低了姿态,主动前往翊坤宫,主动向她示好,主动与她笑脸相对,可再看看冰凝呢?一言不和就跟他犯脾气耍性子,之后竟然连差个奴才向他传个话这么简单的示好行为都不曾做过一次!自然而然地,皇上由怨而生气,由气而生怒。 从前还是侧福晋的时候冰凝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女人,进退有度、温婉大气,现如今成了贵妃娘娘怎么反而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呢?依仗他的恩宠,依仗娘家兄弟的军功,依仗福惠阿哥的金贵,就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资本,可以彻底拿捏住他了吗?那可真是异想天开了呢。还是说随着年二公子功高势大,渐成气候,冰凝的心理天秤也在一步步地倒向了娘家? 女人就是欠调教,不好好惩治一番是不会长记性的,只有让她狠狠地摔上一跤,尝到苦头知道哪里痛,才能够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思应该放在哪一边。 第2892章 山穷水尽 或许是繁重的国家大事压得皇上实在是喘不过气来,能够用在儿女情长的时间简直是比贵如油的春雨还要稀少,因而更加渴望别人的理解与支持,更加渴望来自亲人的安慰可以舒缓紧张的神经、释放巨大的压力。 又或许是成为一朝天子之后,地位的转变以及周遭环境的变化令原本就独断专行的皇上更加地唯我独尊,偏偏又是遇到强大的敌对势力持久的抵抗与谋反,令他急需自己的施政主张顺利实施、贯彻落实,而不是处处受阻、处处制肘,因而旁人一星半点的理解与支持对他而言都像是在沙漠中苦行数日的旅人突然间看到绿洲那般欣喜若狂、备感幸福。 正是因为成为天子之后的皇上由于施政道路走得格外艰难,所以才会对亲人的感情需求就比从前更加的旺盛,比旁人也更加旺盛。甚至这种极度委屈的心理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朕一个人拼死拼活,顾不得吃饭睡觉辛苦操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大清江山永固,创造一个九洲清宴的太平盛世?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们都不理解朕,总要跟朕作对呢? 人越是觉得委屈的时候,越是需要来自最亲近的人的同情与安慰,而他眼中的最亲近的人无外乎他们两个,一个是怡亲王,一个是冰凝。每当皇上在施政问题难以为继或是抑郁不得志的时候,自然而然是最盼望来自于十三阿哥的鼎力相助;而每当他在心烦气闷情绪不佳的时候,自然而然是最盼望来自冰凝的宽慰与安抚。可以这么说,成为天子之后的皇上虽然在表面上越来越变本加厉,越来越铁血手腕,可是在私底下,却变得越来越像个孩子,容易受委屈,喜欢求安慰。 再来看看他视作为最亲近的两个人。从兄弟成为君臣之后,最知分寸最懂进退的怡亲王更加的谨小慎微,更加的恭敬有礼,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皇上所乐见的,但是在廉亲王等与他反目成仇的兄弟对他极度藐视的对比之下,来自怡亲王的恭敬有礼更加让他体会到了来自亲人的温暖。 冰凝呢?皇上觉得治理一个国家殚精竭虑、身心疲惫的时候,极需她的关心与宽慰,但是他忘记了,冰凝可不是怡亲王,她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心思敏感又细腻的女人,是需要男人精心呵护、备加关爱的女人。 皇上有的时候总会不知不觉地拿冰凝与十三阿哥相比,总是不能理解,同样是他最看重的亲人,为什么待他不一样呢?皇上完全忽略了男人和女人对待感情的差别,另外,他与怡亲王之间的感情是兄弟情,而且他是兄,怡亲王是弟,弟弟对待兄长具有天然的敬畏心理。而冰凝是女人,他与冰凝之间的感情是爱情,爱情可是没有高低尊卑贵贱之分的,因此他觉得委屈需要冰凝安抚的时候,冰凝更是觉得自己遭受了无妄之灾、,无缘无故沦为男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还没有地方说理去,他才更应该来宽慰她,现在可好,冰凝不但得不到任何宽慰与安抚,反过来还要时时处处慰藉他,而她遭受的那些飞来横祸竟然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过去了,对于这个结果,她当然无法接纳与忍受。 面对知礼懂节的怡亲王和耍小性子的冰凝如此泾渭分明的表现,皇上当然是对怡亲王越来越倚重,对冰凝越来越失望,愈发衬得怡亲王形象更加高大起来。因为有繁重的国家大事占据了皇上一天中除了吃饭和睡觉之个的所有时间,令他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也没有时间去维系他与冰凝之间的爱情。 皇上仿佛是忘记了冰凝,虽然冰凝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抚育一个阿哥两个格格身上,但是她怎么可能忘记了皇上呢?日子一天一天地似流水般度过,长春宫发难风波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眨眼之间就又过去了四个月的时间。 此时已经进入了酷暑难熬的七月份,冰凝当众承诺的请雅思琦做见证,同时一并替三阿哥美言之事也因为皇上再也没有去过翊坤宫而没有得到兑现。从免行贵妃庆贺礼一直到现在,前前后后算起来也有了八个月的光景,皇上与冰凝谁都没有意识到,两个人的感情危机经过如此长时间的发酵,于悄无声息之间已经实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转换,这个转换不是从爱到恨的转换,而是从爱到不爱的改变。 冰凝受了天大的委屈,被皇上当作政治筹码牺牲来牺牲去,非但没有得到来自皇上的半点说法,也没有得到半点解释,反而还被皇上打入冷宫。这样的结果她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可以接受皇上移情别恋,两个人恩断情绝的结局,但是绝对不能接受这种被当作牺牲品,被当作筹码一般,这是对她尊严的践踏,既是侮辱了她,也是侮辱了她曾经真心付出过的这段感情。 然而冰凝再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又能如何呢?她只是一个后宫女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还奢谈什么接受不接受?更何况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她们年家所有人的命运不说系在她一个人身上,如果她做出什么叛经离道的举动,比如珍吞金自尽之举,她是一了百了,她们整个年家就要被诛连九族了,年二公子的前程更是要被毁在她的手上。再有就是福惠阿哥和湘筠格格,两个孩子还需要她这个当额娘的悉心抚育,任何贵妃娘娘这个名号更容易在宫中讨生活,她舍得下自己的性命,又怎么舍得下看两个孩子没了亲娘,只剩下一个埋头公务顾不得他们的阿玛?因此无论此次皇上强加在她头上的屈辱有多么的沉重,她都不得不忍受下来,苟且偷生地活着,换来她所在意的亲人们的平安。 冰凝不得不接受下来这个难堪的结局,不过虽然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她可以掌控自己的这颗心,因此她可以不去死,她也可以不再爱。从前爱过她并不后悔,现在面对被强加的这个奇耻大辱,她也不能再来逆来顺受。如果说免行贵妃庆贺礼是导火索,是他当众打向她的巴掌,那么他向雅思琦泄露了专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令冰凝误会他就是长春宫发难风波的幕后主使,则使两个的关系彻底地破裂了。 冰凝是刚烈女子,如果是需要她顾全大局,做出牺牲,她可以忍辱负重,哪怕撤掉她的贵妃封号,贬为庶人,只要是为了国家利益,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当爱情也要一并沦为政治筹码,也成为他掌中的棋子的时候,她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继续忍下去了。这不是脸面问题,而是尊严问题,她不想没有尊严地苦苦维系一份没有感情基础的爱情,那样的感情不是爱情,爱情是平等的两情相悦,不是没有尊严的一味付出。也许别的女人能够做得到,但是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冰凝,她永远也做不到。 心怀委屈、满腹抱怨,一直沉湎于国家大事之中又不愿轻易低下天子之头的皇上的皇上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两个人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完全没有预料到一场感情危机悄然袭来,而且气势汹汹地以压倒性优势席卷了两个人的整个感情世界。心如死灰的冰凝收回了自己的这颗心,紧紧地关上了心门,而皇上却还没事人儿似地又是觉得份外委屈又是一肚子的抱怨,仍然自以为是地认为,两个人不过是在冷战,冰凝也只不过是在耍小性子而已,而他也只不过是要好好惩罚一下那个变得不再通情达理,不再善解人意,不再顾全大局,不再温顺贤淑,不再万事以他为重的女人。 皇上原本就是我行我素、独断专行之人,冰凝又是心已凉透,生不如死,只是为了两个孩子才苦涯度日,因此对于他这个罪魁祸首,冰凝的心中不要说爱,就是连恨都没有了一丝一毫。虽然恨是一个人负面感情的极端表现,然而有爱才有恨,如果连爱都没有了,哪里还会有恨呢? 现在的冰凝就是这样,因为不再爱,所以也不会恨他,只当他是福惠阿哥的亲阿玛,湘筠格格的小姨父,只当他是她的天子,她的君王,她只需要毕恭毕敬地宣誓效忠,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臣民即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为了避免再受伤害,为了保存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可怜的体面与尊严,冰凝不得不将感情这扇门硬生生地关上。关上才能做到心若止水,关上才能拥有一个完事的自我。 从前他们是远隔万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后来他们千里姻缘一线牵,再后来,他们相亲相爱视若知己,到现如今,心若天涯、渐行渐远,两个人的感情轨迹走过了一条大大的交叉线。是哀叹命运不公,还是惋惜造化弄人? 第2893章 再传噩耗 从长春宫发难风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四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是从初春走到了盛夏,却足以令冰凝走出了人生最为痛苦的煎熬期。虽然人的感情总是无法被理智有效地掌控,念头总是不听使唤,天马行空般随意驰骋,然而意志坚定之人从来不会被困难吓倒,也从来不会关途而废,既然想好了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冰凝是绝对不会出尔反尔走回头路的。只是度过最难挨的最初那段煎熬时光后,她的神经渐渐被麻痹,思维也渐渐混沌起来,难得糊涂恐怕就说的是她现在这种状态吧。 七月正是一年中最为炎热之际,对于极畏暑热的皇上来讲,也是一年中最为难挨的日子。然而再是难挨,日子总还是要一天天地过下去。这一天的半夜时分,他正如往常那样开始了深夜批阅奏章,当他按部就班地一个一个审阅朱批之时,刚刚翻开的这个奏折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奏折是一个名叫赵国瑛的副将所写,按常理来讲,一个小小的副将是没有资格给皇帝直接写奏折的,但是赵国瑛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够手眼通天,直接一个奏折就递到了皇上这里?话说这个赵国瑛虽然官阶不高,但是职务极其重要,因为他是清军驻遵化皇陵三屯营的副将,也就是说,他是暗中监视被软禁中的十四阿哥的看守,因此他的奏折对于皇上而言,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也就是说,是皇上亲自下令要求赵副将直接向他递奏折,以便随时掌握远在几百里地之外的十四阿哥的点滴行踪。 每每看到赵国瑛递上来的奏折,皇上总是要被故意给他出难题的十四阿哥气得不轻,这一回老十四又在闹腾什么呢?就在他犹疑之际,奏折已经被打开了,待他仔细看完奏折内容,虽然没有像那样勃然大怒,但是突然发生的新情况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令他原本就紧锁的眉头此时已经被拧成了两个疙瘩。 原来赵国瑛在奏折中禀报,恂郡王王妃完颜氏(穆哲)于七月初八卯时病故,由于事发突然,来不及层层禀报,赵国瑛遂自作主张,派千总一员,兵马二十名,假借给嫡福晋守灵为名,安插在恂郡王府,监视往来人员,严防恂郡王借福晋丧仪大行谋逆之举。 看了这个奏折,皇上的心情格外的复杂。虽然他与穆哲没有太多的交情,而且与十四阿哥又是剑拔驽张的关系,对于穆哲自然也是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还是那句话,人非草木,再是政见不同、阵营不同,毕竟穆哲也是喊了他二十多年的四哥,突然间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一下子就没有了,而且这一年多的时间,皇室之中接二连三地传来噩耗,因此在这个时候得知穆哲的死讯,皇上的心中还是有些难过的,同时还有一些内疚与自责。 穆哲生病不是一朝一夕突然间的事情,而是自从四月份开始,就陆陆续续地传出来她生病的消息。十四阿哥虽然远在遵化,而且处于软禁状态,但是皇上没有一刻掉以轻心,虽然安排了重兵把守,里三层外三层、明里暗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将恂郡王府包了个水泄不通,生怕他犯上作乱。然而即便如此,深深信教过八党集团厉害的皇上从来也不曾高枕无忧过,而是无时不刻步步为营、小心提防。因此当穆哲患病的消息传来之后,疑心病极重的皇上第一个反应就是绝对不相信,而是极其肯定地断定,这个消息一定是十四阿哥特意布下的迷魂阵,背后指不定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呢。因此皇上当即立断,要将阴谋迅速扼杀在摇篮中,于是当天连发几道圣旨,要求当地驻军守兵竭尽全力,务必打探出最真实的消息。 虽然身在紫禁城中的皇上凭借对十四阿哥的了解一口断定事出反常必有妖,然而随后从遵化传来的消息却是令他真伪难辩,决策上更是犹疑不定。消息先是说十四大福晋确实患病,闻昶前往应诊行医,然而医治一段时间之后,病情却是没有痊愈,令原本就疑虑重重的皇上更加起疑。穆哲一向身体很好,怎么就突然间患病了呢?既然请了医生多次前去诊治,怎么会久治不愈呢?左思右想之下,皇上突然间灵光一现,难不成是十四阿哥借假穆哲生病,而通过闻昶传递情报、图谋不轨? 不知道十四阿哥是因为多年的知己知彼而猜测到了皇上的猜忌,还是担心遵化的条件不利于穆哲养病,就在皇上对穆哲患病的消息持绝对怀疑态度的时候,他向皇上修书一封,提出待秋天的时候送穆哲回京养病。 十四阿哥这个请求不算是过分,令皇上提不出来拒绝的理由,否则无情无义的谣言随即就会传播开来。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生长的速度绝对是惊人的,皇上迫不得已同意了十四阿哥的请求,不过对于怀疑闻昶担当了探子细作一职仍是耿耿于怀,于是便在私底下给张廷玉写了一个手谕:“若福金来京,而昶若弃此处之业,而随来京,则是他自寻路也。” 张廷玉一天之中几乎有十五、六个小时都伴在皇上左右,见此手谕,当即就明白了圣意:假若十四大福晋回京的时候,闻昶也同时放弃了在遵化的行医生涯而随穆哲一并回京,那就说明闻昶定是个细作身分,根本就是打着行医的幌子与十四阿哥勾结一起图谋造反之事,那就休要怪他严厉惩治这个逆臣贼子了。这份手谕的目的自是要张廷玉不要放松警惕,密切关注遵化的细微动向。 结果皇上在京城严阵以待,却是还没有等到秋天,就传来了穆哲病故的消息,对此皇上很是震惊,要知道他曾经吩咐大臣郎泰和范世绎密切关注遵化恂郡王府的一切动向,就连珠丝马迹都要向他即刻禀报,而前几天这两个人可是向他奏称“福晋病势已渐痊愈”,怎么才几天的功夫,穆哲就病故了呢? 此时此刻,虽然与十四阿哥夫妇素有恩怨,然而在得到穆哲故去的消息时,皇上仍是禁不住地伤感起来。无论曾经有多少恩怨与过节,总归是死者为大,因此就算是曾经气恨成什么样子,现在也都随着穆哲的故去而烟消云散、一笔勾销了。 另外他一直对穆哲患病一事持绝对的怀疑态度,结果却是他误会了,有可能因此还耽搁不她的治病,因而皇上不由自主地内疚自责不已。 皇上作为身处对立阵营之人都能够对穆哲的病故格外动容,更不要说十四阿哥这个夫君的了。虽然对于自己的谪福晋说不上来半点喜欢,与穆哲打打闹闹走过了半辈子,然而两个人毕竟是少年夫妻,特别是最近几年,婉然突遭横祸而亡,塔娜患了失心病疯疯颠颠,心中的仙子爱而不得还要隐姓埋名出手相救,而一心一意陪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自然是穆哲,虽然完琦几个人也是待他一心一意,然而她们都是后来才嫁过来的,哪里抵得上穆哲的二十年夫妻情? 此外他在西北的那些年里,将十四贝子府交到穆哲一个人的手上,虽然有大管家操持家业,但若是没有穆哲这个当家主母的镇守,等他从西北回来,十四贝子府指不定败落成什么样子呢。实际上,当他从西北失魂落魄地回到京城,看到穆哲一个弱女子苦苦支撑起来的诺大贝子府井井有条,十四阿哥当时只觉得心头一暖,即将将穆哲揽在怀中,想说一句感谢的话,却是堵在嗓子眼里,半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另外,皇上是大孝子,十四阿哥也是一个大孝子,只不过皇上的孝道都敬献给了先皇和孝懿皇后,而十四阿哥的孝道则几乎全部敬献给了当时的德妃娘娘,也不枉德妃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他一人身上。与皇上将孝道表现在实际行动上不同,十四阿哥的孝道更多地是藏在心里,因此虽然平日里在表面上他对德妃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是在内心深处却对自己的亲生额娘格外的尊敬,极尽孝道。 当年十四阿哥在奔赴西北战场的时候,他最放心不下的当然还是德妃,而穆哲在他不能尽孝的时候,苦苦支撑若大的十四贝子府的同时,还尽心尽力服侍德妃,得到了德妃的交口称赞,总跟他说算是没有白疼了这个儿媳妇。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眼前,当穆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十四阿哥想到的不是她的妒忌成性,也不是她的泼辣无礼,相反眼中全都是她曾经的好,哪怕是极其细微的一件也不曾忘怀。 与皇上一样,此时此刻对于穆哲的故去,十四阿哥的心中还有满满的内疚与自责,若是早些将她送回京城,何致这么快就阴阳两隔?若是平日里待她好一些,何致现如今满心都是悔不当初、无颜面对? 第2894章 葬身之地 七月二十一日,过了“头七”之后,按照规矩穆哲的灵柩就不能够继续停放在恂郡王里了,于是十四阿哥只得是暂且将穆哲移灵到遵化阎家宫陈庄。随后关于十四大福晋的丧仪问题迅速被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因为身份尊贵,对于她的安葬之处,皇上特意亲自下了圣旨,指定其葬于黄花山。 对于皇上的这个指定安葬之地,十四阿哥接到这个圣旨之后当即勃然大怒,誓死不从。为什么兄弟二人因为郡王妃的下葬问题又起新一轮的争执呢?这还要从黄花山的渊源说起。 黄花山也是皇家园寝,但是与皇陵相比,无论是规格还是规模都有着极大的区别,皇陵所葬之人是帝王和后妃,而黄花山园寝所葬之人是皇子皇孙。第一个葬于黄花山的皇子是顺治与董鄂妃之子,不满三岁的和硕荣亲王,比顺治帝的陵寝还早三年,也就是说先有黄花山,后有世人所称的清东陵。 此次皇上令穆哲故去之后葬于此地,也就意味着日后十四阿哥百年之后也是要安葬于此,因为穆哲是大福晋,有权与夫君同穴而葬的,因而穆哲的安葬之地也就是十四阿哥的安葬之地。十四阿哥是皇子,黄花山历来都是皇子皇孙的安葬之所,包括皇上与雅思琦的嫡长子弘辉阿哥也是葬于此处,因而这个安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十四阿哥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强烈呢?连郡王府的大管家对此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接了圣旨非但没有谢主隆恩,反是一怒之下起身就回了里间屋,这若是传到宫里传到皇上耳朵里,岂不是又要招来无妄之灾? “爷啊,您先消消气,气大伤身可是太不值当了,大福晋才过去,您可是要保重身子啊!这不,京城来的传旨的奴才还在外面候着呢,若是您有什么话要递给万岁爷的,就发个话,也好让这奴才尽快跟万岁爷回话,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哼!回转的余地?你的心是被猪油给蒙了还是被他给收买了?居然要爷的嫡福晋葬在黄花山?那里葬的都是谁,他不清楚吗?他这是在羞辱爷只是个三岁奶娃娃不成?爷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戎马生涯、报效国家,不凭别的,就凭爷这一身响当当的军功也要好好问问,为什么爷要跟一帮奶娃娃们葬在一起?凭什么不能回京城去选万年吉地?爷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这么做简直就是不拿爷当人看,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爷啊爷啊!求求您声音小一点儿吧,传旨奴才还候在外面的,这若是被听了去,在万岁爷面前参您一本,咱们郡王府又要遭殃了不是?奴才知道您心里苦,可这不是遇到非常时候了吗?若不是大福晋需要尽快发丧,您如何做奴才都不敢妄言半个字,可是现如今大福晋才刚刚过去,一切都指望着您和万岁爷好好发落呢,如果真是跟万岁爷闹得不可开交,办糟了大福晋的丧事,岂不是要让大福晋九泉之下都不能明目吗?您就是看在大福晋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操持咱们郡王府的面上,就暂时先别跟万岁爷计较这些,还是尽快将大福晋的丧事办好了,也好告慰大福晋的在天之灵啊!” 大管家如此长篇累赎的恳切之语十四阿哥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但是当大管家说到让穆哲安心走好,不要因为这些身后事打扰了丧仪这句话,他却猛然浑身一个激灵。在思忖片刻之后,在大管家以为劝说无望,正搜肠刮肚地寻找新的说辞之际,却不想他家爷却开了尊口。 “好,好,你先跟那奴才说,就说爷同意大福晋葬在黄花山。” 十四阿哥一番话着实令大管家吃惊不小,刚刚还怒不可遏地大骂皇上欺人太甚,火气就像是即刻就要爆炸,能将整个郡王府炸上天似的,怎么一转眼儿的功夫又没了半点儿脾气,任人捏鼓任人欺凌的软弱模样? “回爷,您刚刚不是说……” “你这个奴才!刚刚劝爷依了他的是你,现在爷依了,你又来说这番话,你存了什么心思你!” “请爷息怒,请爷息怒。奴才知道您心里头不痛快,若是这般依了,将来一辈子心里头都难受,所以奴才刚刚只是劝您有什么想法不如直接让宫里来的奴才传了话回去,好生与万岁爷相商,既免了大福晋被打扰了清静,又或许万岁爷心情一好就听进去了一些,这事儿就成了呢,您说是不?” 大管家的心思十四阿哥当然能够听得懂,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过,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败下阵来,这一次又是如此欺人之甚,连他的福晋都不放过,从前他还惦记着皇太后,现在呢,不但皇位没有了,皇太后没有了,就连穆哲也没有了,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还算什么男人,这一回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会让皇上轻轻松松地达到目的!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一下仍然立在他面前胆战心惊的大管家,声色俱厉道:“你怎么还杵在这里?还不赶快给爷传了话过去!” 大管家不知道十四阿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会儿像一头凶狠怒吼的雄狮,一会儿又像一头温顺乖巧的绵羊。不过不管他如何搞不懂,此时见十四阿哥是动了怒的模样,自是不敢多说一句,赶快出门去传他们家爷的吩咐去了。 当传旨太监将遵化恂郡王府里发生的这一切原封不动地传回到皇上耳朵里的时候,大管家不明白的缘由却是瞒不过皇上的火眼金睛,他当然知道十四阿哥对他的安排极为不满,却又点头同意了,就知道这是十四阿哥的缓兵之际,只是不知道他的十四弟打算用什么法子再掀一场轩然大波,搅得天翻地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上从来没有怕过十四阿哥,有什么招数放马过来即可!于是他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就吩咐将宫中的管事太监何国柱叫来。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了。” “何国柱,十四大福晋过世后,朕决定将她葬在黄花山,现在恂郡王也发话同意了,你现在这就速速前去黄花山,尽快寻个上风上水之地后尽快回来复命。” 何国柱办事还算是相当的麻利,没用多时就从遵化回来复命,只是这个复命差点儿没把皇上的鼻子给气歪了。 “启禀万岁爷,奴才寻了两处,一处在夹皮沟,一处在小土岭,这两处都是上风上水的万吉之处,也禀告过了十四爷,所以说,奴才回来复命可以说,这两处地方都是可以用的?” “什么?你说什么?” 皇上正在一边喝茶一边听何国柱的回复,一听这奴才如此回话,当即气得将手中的茶盏一下子掷了出去,茶碗茶盖茶托连带着里面的茶水就像是一枚暗器瞬间飞向了何国柱。何国柱哪里料到皇上会突然间勃然间大怒,正低头自顾自地禀报着,忽然间只觉得阴风阵阵,来不及抬头之际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只见那连茶带碗的一堆东西哗啦一下子全都落在了离何国柱仅一尺之遥的地毯之上,惊得这奴才出了一身的冷汗,不住地后怕,若不是躲得及时,怕不是那碗茶水就要兜头盖脸地浇他一身了,不起一身水泡也要掉了一层皮。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因为受惊吓过度,何国柱连腔调都全变了,浑然不知所措皇上这是为何动了圣怒。皇上见何国柱身手如此灵巧躲过一劫,不禁当场嗤笑一声。 “好啊你何国柱,别的本事没有学会,这阳奉阴违的本事倒是见涨啊!朕才疏学浅,今儿个就好好请教请教你,什么叫做‘都是可以用的’?朕让你去给十四大福晋选万年吉地,你不回复朕哪块地可以用,却说这两块地都是可以用,你这是要朕来替选吗?若是朕整天都要做你们这些奴才的差事,那朕还要你们这些奴才做什么?那朕整天就不用管国家大事好了!” “回万岁爷,奴才不是这样想的,不是这样想的。” 对于何国柱的这个回复,皇上虽然大大出乎意料,一个小小的奴才居然敢跟他玩这种小心思,但是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前几天恂郡王府的大管家没有明白他们家爷为什么突然像温顺的小绵羊一样听从了皇上的摆布,却是一切都没有逃过皇上的料事如神,他当然知道十四阿哥在筹谋着大动作,虽然当时不知道他的十四弟从哪个方面入手,但是借穆哲下葬的机会,狠狠打压他这个皇兄才是最根本的目的。果不其然,这才没几天呢,敌手就迫不急待地露出了马脚,从何国柱的回复皇上立即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当即揭穿了他们背地里搞的这些阴谋诡计。 第2895章 秘密建塔 皇上之所以大发雷霆,其有最最重要的一原因就是何国柱的态度。能够被他派去黄花山为穆哲选安葬之地,可想而之这个何国柱也不是一般的奴才,至少是受皇上信任的奴才,要知道那闻昶不过是一个上门出诊的郎中都要被皇上怀疑与十四阿哥私下密谋,这京城宫中派去的奴才岂不更是要提防万心,否则岂不是要给十四阿哥通风报信、私传消息? 然而何国柱不知道是害怕趟上这水火不相容的两兄弟的浑水,还是,竟然昏招频出,给皇上来了一个“都是可以的”,令天性多疑的皇上怎么可能不猜忌自己的心腹奴才居然被十四阿哥重金收买,犯下卖主求荣的滔天罪行?否则一直在他身边办差的何国柱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最恼恨奴才什么?因此这奴才今天撞到他的枪口上,也不能说冤枉,而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何国柱耍的小聪明非但没能明哲保身反而招来皇上的勃然大怒,再加上他又身手利落地躲过了茶水一劫,更有对十四阿哥阳奉阴违的怒火冲天,一时情绪激动之下,皇上当然是把这一堆新账旧账全都算在了何国柱一个人的头上,劈头盖脸地好一通臭骂。 “你不是这样想的,那你是怎样想的?一个当奴才居然胆敢回话说‘都是可以用的’吗?不要以为朕耳背眼瞎,不晓得你们在背地里搞什么鬼把戏,你们的这点儿小伎俩全都是朕玩剩下的!你老实跟朕交代,这一次奉旨去遵化,是不是十四爷又在背地里向你请托,不要将他大福晋葬在黄花山?你拗他不过已经是罪大恶极,回了京城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跟朕提及此事,就用了‘都是可以用的’这几个字企图蒙混过关!更是罪加一等!” 狠狠地骂过一阵何国柱之后,皇上仍是觉得不解气,于是又将对十四阿哥的怨气一并冲着这个奴才发泄出来,虽然十四阿哥的阴谋诡计与何国柱没有半点干系,但是谁让他刚刚那么不识实务地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耍小聪明呢?因此也怨不得皇上迁怒他了。 “哼,老十四怎么想的,能骗得过任何人,却是骗不过朕,朕这心里可跟明镜似的呢。现在他倒是答应了朕将大福晋葬在黄花山,你又只说这两处‘都是可以用的’,这是让朕来选定地方呢?待日后大福晋下葬之后,老十四就会又跳出来四处散布谣言,声称下葬之地根本就不是什么万年吉地,而是极凶险之地,然后再污蔑朕从头至尾都是在处心积虑地故意陷害于他和大福晋。朕因为从你奏请的这两处中选了一处而背负上骂名,而你这奴才也因为这句‘都是可以的’脱了干系,你和老十四暗地勾结的这一切,以为能逃得过朕的眼睛吗?” 何国柱本心只是不想趟了这兄弟两个的浑水,却不承想被皇上怀疑与十四阿哥私底串通一气,密谋陷害皇上,当即是吓得面如土色,不住地磕头请求皇上开恩,一时间大呼小叫不绝于耳。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有闲功夫、闲心思来理会何国柱?一声令下将这奴才拖了出去,先关他几天禁闭,好好反省反省。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为穆哲选择墓园之事就暂时搁置下来,皇上看出来了十四阿哥的阴谋所在,自然是不想中了他的圈套,令他称心如意,因此如何解决墓园问题又要让皇上好生费一番思量。 话说十四阿哥见何国柱勘探完结束之后久久都没有从京城传来新的圣旨,当即就明白了一定是事情有变。越是得不到京城方面的确切消息,他的心中就越是忐忑不安。这一回十四阿哥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借着穆哲丧仪之事跟皇上好好地较量一番,却不曾想战斗还没有打响,皇上就偃旗息鼓了,令憋了一口气的十四阿哥好生烦闷。他既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与皇上抗争的机会,也不想乖乖地束手就擒,百年之后就真的葬在这黄花山上,那样的话,岂不是要生生世世都被后人耻笑? 久等不到新的圣旨降临,不想坐以待毙的十四阿哥又开始动起了新的脑筋,于是将大管家叫了过来吩咐新差事。 “你一会儿去找几个心灵手巧又稳妥可靠的木匠来府里。” 大管家一听说要找木匠,心下一愣,府里没有什么需要修缮的活计,十四爷找木匠做什么? “回爷,奴才每日都在查看,府里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不知道您要找木匠做甚?还请您先告知奴才,以便奴才在寻找工匠的时候也好吩咐活计。” “府里确实是没有什么修缮活计,爷找工匠过来是要建造两座木塔……” “建木塔?两座?可是,可是府里实在是没有地方能建得下一座木塔,更不要说两座了。” “爷说了是要在府里建塔吗?爷要建的是供奉用的木塔,先用木胎造好,之后再装饰金叶。” 一听说是放在桌上供奉用的木塔,大管家的心中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赶快回复道:“回爷,奴才这就去寻木匠去。” “越快越好,另外,你寻人之事一定要悄悄进行,切不可被旁人知晓,就是府里的其它主子问起来也不许透露半个字。另外待木匠进府之后,将他们安置在府里最后边西南角的小杂院里,平时要将院门锁上,再派一个奴才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接近小杂院,更不得打探消息或是偷偷窥视里面的情况。木匠劳作期间,也不得随意进出小杂院,吃喝拉撒睡都在小院里,饭食由专门选定的奴才送过去,送饭的奴才也不得进院,只有看守院门的奴才才能进出。另外工具、材料等等也比照饭食一样送进或运出,听明白了没有?” 大管家确实是听明白了,但是他又实在是不明白,十四阿哥不过是要造两座供奉用的木塔,怎么弄得就像是最高军事秘密似的,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大管家再是不明白了也只能是依照主子的吩咐行事,于是不出三日,工匠寻到了,木材工具也置备齐了,严加看守的奴才也选定了,于是建造木塔之事悄然在恂郡王府的小杂院紧锣密鼓地开始起来。 十四阿哥如此小心谨慎在防谁呢?当然是防着皇上,防着在暗中密切监视恂郡王府一举一动的驻地守军。要说大管家办事还真是利落,从工匠进府之日开始一直到木塔快要造好,前前后后也经历了有二十来天的时间,居然没有走露一点风声。眼看着大功即将告成,两座木塔已经初俱规模,十四阿哥心里头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 然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如此谨慎如此绝密的事情还是被皇上派出的看守发现了端倪,在秘密调查清楚之后,一道密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养心殿皇上的面前。 这天皇上正在跟大臣们商议政务,因为是八百里加急奏折,高无庸不敢耽搁,接到之后立即呈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乍一见加急奏折当即是吓了一跳,现如今国家方方面面都已经逐步走上了正轨,西北平叛也已经大功告成,能够用上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已经比较少见了,此时突然间见到这份奏折,又是出自遵化驻军赵国瑛之手,皇上心中格登一下子,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十四造反了? 顾不得群臣在场,也顾不得众人已经吵成了一锅粥,皇上迫不急待地打开了奏折,从头至尾一路看下来,神情不但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更加的紧绷。只见赵国瑛在奏折中写道:近日发现恂郡王府有工匠入府,正在秘密建造木塔,因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特速呈圣上。 不得不承认,皇上选人用人还是有一套法子的,这个赵国瑛对事物的嗅觉灵敏度几乎不亚于皇上,当他查清恂郡王府有工匠秘密造塔的时候,当即就认为这件事情极不寻常,生怕耽搁了时辰引发不可预见的后果,毫不犹豫就启动了八百里加急,哪怕遵化距京城不过三百来里,哪怕最终证明不过是小题大作,他仍是没敢掉以轻心,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赵国瑛虽然知道此事极其重要又极不寻常,但他始终没有想搞清楚十四阿哥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但是皇上见此奏折,心中已经是明白了八九分,禁不住地当场拍案而起,大声怒斥道:“他这是要把朕往死里逼啊!” 群臣们此时正因为观点不同而各抒己见、至不相让,吵成了一团糟,突然间被皇上这一声怒吼吓得浑身一激灵,不知道皇上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难不成是说在自己?于是吓得统统全都噤了声,不知道是谁,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要在这紫禁城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第2896章 木塔之争 因为自己的拍案而起,屋子里从人声鼎沸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见群臣惊若寒蝉、一脸茫然地望向自己,他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发话道:“怡亲王、张大人、鄂尔泰大人留下,其它各位先退下。” 一见皇上要与这三位心腹中的心腹商议事项,谁都清楚接下来即将商议的事情甚是绝密,于是一个个忙不迭急速退下,生怕耽搁了国家大事。待君臣四人转至东暖阁之后,皇上这才将手中的奏折一下子扔到了怡亲王的手中,面色仍是铁青地说道:“老十四这是要把朕往死里逼啊!” 张廷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皇上如此说话,赶快开导道:“万岁爷息怒,息怒,十四爷怕是新近丧妻,心绪不佳,一时冲动做了错事,还望万岁爷不要计较,万事以龙体为重。” 鄂尔泰见状也赶快安慰他几句:“或许这是十四爷故意使出的激将法,惹您恼怒,您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奸计啊。” 趁这个功夫十三阿哥粗略地看完了赵国瑛写来的奏折,一向温文而雅的怡亲王竟然也破天荒地像皇上那样气恨不平。 “十四弟这是要做什么?这是要将您往绝路上逼吗?” 见十三阿哥也是被气得着实不轻,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人惊了一下,悄悄住口的同时赶快接过奏折急急看了起来。皇上见怡亲王也是义愤填膺的模样,总算是寻到了共鸣,立即将一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 “老十四实在是欺朕太甚!这些日子朕一直都在提防着他图谋不轨,所以连给十四弟妹选万年吉地的事情都搁置了下来,就是以防他借机闹事,置朕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可是朕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他要铤而走险!” “臣弟也没有想到老十四会借弟妹的丧仪寻衅滋事,他不管他自己就算了,怎么连弟妹也不管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臣弟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他前些天不是还在一个劲儿地叫嚣,说什么‘我一身是病、命不久矣’,他这是早早就把一切都筹谋好了,先将声势造出来,再污蔑朕给弟妹选的万年吉地是凶险之所,他安的这是什么心?” 趁着皇上与怡亲王说话的功夫,张廷玉和鄂尔泰已经将奏折大概看了个清楚明白,两个人也没有料到十四阿哥竟然借大福晋的丧仪闹这么一出,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于是张廷玉率先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若赵副将所报之事不虚,那么十四爷定是要火化了大福晋,这还得了?事不宜迟,您还是速速派人前去将木塔取了回来为好,十四爷一贯行事乖张,不将礼法放在眼中,若是真的火化了大福晋,不说皇家颜面的问题,怕是您也又要落入他的圈套之中了啊!” 十四阿哥的大管家想不明白,自家爷找木匠造两座木塔做甚,但是皇上和这几位大人一个个全都是火眼金睛,只凭赵国瑛的一纸奏折就立即看出了端倪。原来十四阿哥见皇上迟迟没有发话将穆哲葬在何处,知道自己按捺不住火气大骂皇上又誓死不从的消息传到了宫里,引发了皇上的怀疑,借着选址一事栽赃陷害皇上的法子可能已经暴露。怎么办呢?心里憋着一口气的他一计不成又生二计,就算是闹个鱼死网破也定是不能便宜了皇上,于是一番思索之后,他终于下了狠心,决定主动出击,在丧仪上大作文章。 前面讲过,满人入关之前的丧葬习俗是火葬,包括入关后的第一个皇帝顺治最后都是火葬,在皇家陵寝中埋葬的只是他的衣冠和骨灰。满人入关之后,在学习汉文化,与汉人融合的过程中,丧葬习俗也渐渐地开始汉化了,于是先皇成为有清以来第一位实行土葬的皇帝。虽然先皇在世之时,大力推行土葬制度,但是几百年来形成的民族文化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因此即使现在距离清军入关已经有近八十年的时间,在低阶层的百姓之中仍是以火葬为主。 现在虽然火葬还没有被完全根除,但为什么也仅仅只是限于在低阶层的没有文化的普通百姓中才大有市场呢?这当然要归根于皇家一直在不余遗力地推行土葬制度,因为皇家的推行,贵族士大夫阶层的纷纷效尤,令整个社会都以土葬为荣,从而渐渐地,土葬成为有文化、有身份的象征。穆哲是皇子大福晋,贵族中的贵族,十四阿哥却在土葬成为时尚主流的今天,反而选择了火葬的方式,逆潮流而行,自降身份,甘愿与鄙俗的的百姓为伍,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果然与十四阿哥猜测的一样,不但是皇上,就连十三阿哥还有张廷玉、鄂尔泰等人发现十四阿哥建造两座小木塔的目的是为了将来盛放骨灰之用的时候,不但惊诧万分,更是气愤至极,也难怪皇上会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如此失态地勃然大怒。 “哼,老十四他想的什么,朕可是一清二楚,他这是想要抢在朕给弟妹选万年吉地之前先将弟妹给火化了,生米煮成熟饭,让朕承认这个既成事实,他这么做不但是藐视朕,更是要让朕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仿佛普天之下,竟然连堂堂恂郡王妃的安身之所都没有,只能栖身于木塔之中,他这一招可真是狠毒呢!” 十三阿哥虽然也想劝劝皇上不要太过生气,可是连他自己都止不住气恨难平,更不要说怎么去劝皇上了。 “唉,十四弟这是何苦呢?皇兄再是与他见解不同,也不至于为难弟妹呀。” “哼,他若是能体会到朕的心,哪里还会做出这等有违常伦之事?不但有违常伦,就说这种用木塔葬身之法,也是番僧之教,根本不合礼法制度,他这简直就是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滑天下之大稽,惹世人耻笑,丢尽了皇家脸面!” “幸亏赵副将早早发现了老十四的阴谋诡计,用了八百里加急奏折,否则若是迟了一步,怕不是真的木已成舟,无法亡羊补牢了。” 皇上也是十二万地赞同十三阿哥对赵国瑛的交口称赞,然而此时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尽快阻止十四阿哥抢先一步将穆哲给火葬的问题,于是皇上一声令下,即刻传旨给赵国瑛,将十四阿哥正在建造中的木塔抢回来,即刻送回京城。 赵国瑛果然不负皇上的重望,因为事先摸清了所有的底细,在皇上还没有下发圣旨之时就开始安排部署,因为依他的感觉,皇上一定不会对这件事情等闲视之,因此待圣旨一到,赵国瑛在准备十分充分的情况下对恂郡王府发起了突然袭击,打了十四阿哥一个措手不及,因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还在建造之中,没有来得及贴上金饰的木塔抢到手中,连夜又是八百里加急送进了大内。 这一天是八月二十日,皇上终于看到了高无庸呈上来的两座木塔。只见塔身建在莲花底座之上,高有四尺,宽有两尺,共计有二十三层,虽然还没有最后完工,也没有贴上金叶等做装饰,但仍是看得出来作工格外精致,浮雕、半透雕、透雕,各种雕刻工艺轮番上阵,精细程度不亚于皇家出品。两座木塔摆在这里,皇上一眼就看得出来,左面这座是用作安葬穆哲的骨灰,右边那座是留待日后安葬十四阿哥骨灰之用。 越看这两座骨灰塔,皇上的气越是不打一处来,禁不住地恨骂道:“老十四啊老十四,你可真是够狠的!你这般处心积虑地不让弟妹早日入土为安,还不就是为了让朕从此背负上不以礼制安葬弟妹的恶名吗?为了陷害朕,不惜把穆哲搭进去,你可真是好样儿的,真是无毒不丈夫呢!” 皇上真是被十四阿哥逼到了绝路上,如果给穆哲指定了葬身之所,十四阿哥可以散布谣言说那是极凶之地,如果任其火化穆哲并安葬于骨灰塔中,又可以给皇上安上一个不以礼制安葬恂郡王妃的恶名,被十四阿哥如此胡搅蛮缠一番,皇上简直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然而此时距离穆哲过世已经近一个月的时间,总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一次十四阿哥弄了一出骨灰塔的闹剧,被他及时发现并制住了,依着十四阿哥的性子,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指不定将来还要再生什么诡计出来。他整日忙着那些国家大事都已经忙得团团转了,还要分出这么大精力来对付十四阿哥的挑衅之举,把自己有限的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这些毫无任何意义与价值的事情上,实在是太不值当了。 想到这里,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由他指定万年吉地虽然面临着被十四阿哥倒打一耙污蔑成极凶之地的恶果,但是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如此了,而久拖不决则面临着不知道十四阿哥还会想出什么夭蛾子的危险,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更加被动了,因此不用再多想,皇上就立即做出了决定。 第2897章 丧仪如旧 皇上前些日子面对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当着众臣大发雷霆,以及后来连夜向遵化恂郡王府下发圣旨引发了廉亲王的密切关注,不用想他也知道,一定是十四阿哥那边出了大事。能是什么大事儿呢?由于不得而知,廉亲王于是命九阿哥悄悄派出密探探听消息,终于知道原来十四阿哥在悄悄建造骨灰塔! 得知这一消息,八阿哥也是大吃一惊,也是认为十四阿哥做出如此有悖常伦之事实在是太过意气用事,当即令人传去他的口信,要十四阿哥不要再在穆哲丧仪的问题上与皇上作对,先赶快入土为安,其它的事情再从长计议。 十四阿哥虽然与廉亲王是同一阵营的盟友,但是两个人的利益诉求还是有根本的不同,只不过现在必须首先将皇上拉下帝王宝座再进行殊死决战,最终确定是谁胜出罢了。因此对于廉亲王总是摆出一副我是兄长,你要一切听从我的安排的态度极为不满,但是碍于情面,他也不好当场发作什么,只是对前来传信的奴才面无表情了说了一句:“爷知道了。” 赵副将对恂郡王府的严密监视已经达到了连只苍蝇都插翅难逃的程度,连建造骨灰塔那么秘密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那么从京城赶来传廉亲王口信的奴才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于是这则秘情又是一丁点儿不差地传回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气得他当场又是怒不可遏。 “老十四果然还是贼心不死!朕的话不肯听进去一个字,还要时时处处与朕作对,可老八一句话就让他言听计从,他是瞎了眼还是被猪油蒙了心?朕是他的亲皇兄,还能害了他不成?再看看老八,他这么死心塌地地跟在屁股后面转,能得到什么好处?朕就把话摞在这儿?幸亏他们是一帮蠢才成不了大事,由朕当这个皇帝,他老十四还能多活几年,若是让老八得了计,那可是老八成事之时就是他老十四死无葬身之地之日!” 皇上实在是太过痛心疾首才会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痛骂十四阿哥一番,当然他也是恨自己的亲弟弟,怎么就看不明白道理,他们才是亲兄弟,才是打碎骨头还连着筋的最亲的亲人。虽然是由他来坐这个帝王宝座,但是他绝对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弟弟,可廉亲王却不一样。廉亲王与十四阿哥只是相互利用关系,假若将来有事成的那一天,八阿哥可是下得去狠手对付十四阿哥的,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只是安排老十四远离京城看守皇陵这么简单轻松,而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皇上气恼十四阿哥认不清形势,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遇人不淑、一误再误,痛心疾首却是毫无半点法子,又急又气,于是当场想也没想就立即将就黄花山夹皮沟确定为穆哲的万年吉地,早早了去一桩心病,免得夜长梦多。 皇上下发圣旨明确圈定了万年吉地,廉亲王又派亲信前来劝说,自己秘密建造的骨灰塔因为早早暴露而被没收走,几乎是走投无路的十四阿哥无奈之下只得是暂且接受将穆哲葬在黄花山的这个结局。 虽然关于十四大福晋下葬之处的争斗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在遵化恂郡王府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有关丧仪的举办,穆哲作为郡王大妃,所有一切应该享有的哀荣一个都不少,十四阿哥更是不惜重金、不遗余力地大做法事,大办丧仪,极力为穆哲超度亡灵。 另外十四阿哥虽然被皇上变相地软禁起来,但是皇上如此行事的目的也只是防止他谋反闹事罢了,其它没有谋逆之心之人并没有受到诛连,此次遇郡王府大丧,丧事期间,十四阿哥的大部分儿子媳妇都前来奔丧,就连远嫁科尔沁的二格格还有额驸也不顾路途遥远,千里迢迢地前来参加丧仪。 恂郡王府发生的所有的一切,皇上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却没有进行半点干预和插手,在此期间,郡王府的三阿哥不慎染了重病,最终也得到了良好的诊治而康复痊愈。为什么呢?因为他唯一的底线就是十四阿哥不要谋反闹事,除了这个底线之外,郡王府就是闹翻了天,他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因为十四阿哥是他的亲弟,那些格格阿哥们都是他的亲侄男侄女,皇上是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不会将自己的亲人赶尽杀绝的,只是他的这番苦心,十四阿哥又能体会理解多少?每每想到这一点,皇上都会忍不住地黯然神伤。他的委屈能够向谁诉说?他的这颗心又有谁能够懂? 眨眼之间就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大丧的所有活动几乎全都结束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墓穴修建好了之后安排下葬,喧闹了快要两个月的郡王府终于归于平静。从前有穆哲在身边,十四阿哥烦心得不行,嫌弃她是一个既聒噪又善妒不懂温柔又没有才情的女人,几乎一无是处,可是当穆哲真的有一天离开他之后,十四阿哥又觉得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少了她的胡搅蛮缠、无理取闹,这个世界变得实在是静得太过可怕。 大丧期间正值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每逢佳节备思亲,可是他的亲人竟是一个一个全都离他而去,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 此时此刻,十四阿哥陷入了一种极为混沌的状态之中,对往事他是既留恋又后悔,对未来他是既迷芒又害怕,多重矛盾心理几乎快要将他逼疯。就在他又是无助又是迷茫的时候,就听门帘被轻轻掀起,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在房间里轻轻响起,那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声音又一次在耳际响起,仿佛如一冽甘泉一下子就抚平他焦躁的心。 “爷呀,您赶快喝几口茶吧,累了这么些天了,奴婢知道您心里头难受,可是大福晋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希望您能好好地保重身子,好好地过活下去,您不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要让大福晋安心呀。” 十四阿哥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进来的人是翠珠。翠珠,自从婉然嫁进王府没多久就被他讨要过来在大书房当差,作了他贴身服侍丫头,一晃也是有九年的时间了。当时选一个不知根知底的陪嫁丫头做自己大书房的贴身奴才,可以说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穆哲更是不依不饶地大骂翠珠是狐狸精,恨不能当场将她碎尸万段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所有人都不明白十四阿哥为什么会选择了翠珠,连婉然和翠珠自己都不清楚,然而十四阿哥自己却是心如明镜一般。一来当然是要打压婉然,连自己的陪嫁丫头都没有了,看这个女人还能蹦蹬到几时!二来当然是利用了翠珠对他的爱慕之情,心怀不可能实现的爱慕之情的奴才,是绝对不会背叛也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收买,留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最令他安心放心。 于是在十四阿哥的力保之下,翠珠终于留在了他的身边,只是连他都没有想到,翠珠这一留竟然就是陪了他九年的光景。九年过去了,翠珠终于从最初的盲目崇拜与爱慕中走了出来,知道这位爷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心怀鸿鹄之志之人,不是像她这般出身卑微低俗之人能够肖想的,爱慕之情渐渐地演变成了纯粹的主仆之情。就这样守住自己的心才是最好,唯有这样,才能够继续守在他的身边,否则的话,整日满怀痴心妄想,不要说被十四阿哥厌弃,更是指不定哪天就要被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的穆哲处理得连个尸首都留不下,真到了那个时候,十四阿哥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奴才跟穆哲闹翻脸呢?因此翠珠早早地就想明白了,与其白白地搭上自己的性命,又与心爱的人阴阳两隔,还不如关上自己的心门,留在他的身边。 翠珠实在是太聪明了,尽管她的爱是如此的卑微,她的欲望是如此的可怜,但是她的心却是无比的坚定,只要能够每天见得到他的模样,听得到他的声音,服侍他的点点滴滴,就此生无撼了。 在过去的这九年中,翠珠的每一天都生活在快乐与幸福之中,而九年的时间也足以让习惯渐渐地演变成了自然,在这个从习惯变成自然的过程中,翠珠习惯了将爱情压抑到几乎连她自己都要忘记的程度,而十四阿哥也在一天天的习惯有翠珠服侍在他的左右。 就好像现在,连十四阿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安静得令他有些害怕的时刻,翠珠的到来令他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安下心来,对于这个变化虽然他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然而现实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因为刚刚还无助而茫然的神情随着翠珠的到来变得平静安祥了许多。 第2898章 嫡妻善妒 此时此刻,望着一如既往手脚麻利地忙着手中事情,同时脸上永远面带关切之情的翠珠,十四阿哥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两个月前穆哲病入膏肓,临终嘱托的那一幕。 那一天,穆哲感觉自己时日不多,特意差奴才去请了他和翠珠两个人过去,一听这话,不要说翠珠,就是十四阿哥也是当即面色一怔。 “你说什么?你家主子请翠珠也过去?” “回爷,大福晋确实是这么吩咐奴婢的。” 听着传话丫头如此肯定的回复,弄得十四阿哥和翠珠不禁相视对望了一下,翠珠害怕这中间有什么别的事情,于是赶快主动对他说道:“爷呀,要不这样吧,奴婢服侍您去大福晋房里,只是奴婢留在在门外候着,如果大福晋有什么要奴婢回话的,奴婢再去回话,您看这样可好?” 这样当然好了!于是十四阿哥也没有喊上自己的贴身奴才一并前往,只他们主仆两人快步到了穆哲的院中。穆哲此时正躺在床上,见十四阿哥一个人进了屋里,当即面色微怔。 “妾身给爷请安了。” “你赶快好好养病吧,还顾这些虚礼做甚。” “回爷,翠珠那丫头呢?” “她在外面候着呢,若是有什么要她回话的,再喊她进来也不迟。” “那就让她现在进来吧。” “你,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穆哲的善妒可是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除了八福晋那木泰之外,就属穆哲声名最为响亮。实际上穆哲可是比那木泰更善妒,但是因为廉亲王吃那木泰那一套,连名正言顺地纳个妾都不敢,只能偷偷摸摸在外面养女人,而十四阿哥却是因为从来不把穆哲放在眼里,女人如流水般地娶进府里,因而才显得那木泰的善妒名声最响。 正是因为对穆哲如此了解,十四阿哥才对穆哲三番两次请翠珠之事心存疑虑,若不是因为他平日里护得紧,又若不是他去了西北那么多年一直将翠珠带在身边,怕不是他早就连翠珠的尸首都要见不到了。现在穆哲病入膏肓之际又再三要翠珠一同过来,她这是要……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的心里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对于穆哲的病情,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是所剩时日不多了,陆陆续续地她也跟他提过不少请求来安排身后事,当然提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的谪子弘明,要他发誓不得亏待弘明一分半毫,十四阿哥当然答应了,就是她不逼迫他,他也会主动给予弘明一个世子所应得的一切。另外穆哲又为她娘家的几个兄弟和侄子讨了些保障,这些十四阿哥也统统答应了,只要是他能办得到的,绝对不会有半点差池。 他之所以样样都答应得这么痛快,既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哀,也是因为他对穆哲心存愧疚,如果用这种法子就能够为自己求得一个心安的话,他当然是会毫不犹豫。 现在当穆哲几次三番地提到翠珠的时候,十四阿哥知道她这是在向他提出要求,而关于翠珠的要求,除了要狠狠地惩治这个狐狸精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穆哲还能提什么更新鲜的内容来。 怎么办?一个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嫡妻,一个他满怀愧疚的女人,连临死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将来他岂不是要一辈子都活在对她无穷无尽的悔恨之中?可是真若是让他答应惩治翠珠,他又无论如何都下不去这个狠心。 虽然十四阿哥知道翠珠对他心怀爱幕之情,但是贴身服侍他的这九年时间里,不要说她从来都没有向他抛过一个媚眼了,就是多一个引发歧义的字都没有说过,多一个引发遐想的动作都没有过,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从不越雷池一步,哪怕是服侍他沐浴更衣的时候,都是没有半点僭越。这样的奴才又是九年主仆之情,让他如何下得去这个狠手? 眼看着十四阿哥的眼中流露出越来越痛苦的神情,穆哲的心中更是明了翠珠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的重要,否则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奴才而伤心痛苦成这个样子?然而当穆哲发现了他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之后,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决定。 “爷啊,您就赶快发话让翠珠进来吧,妾身病得实在是难受,功夫长了怕是又要熬不住了,可是不把心里这话说出来,妾身可是死不瞑目啊。”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从穆哲的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四枚银针狠狠地扎在十四阿哥的心上,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要让穆哲伤心难过吗?还要让她死不瞑目吗?先听听她是想要怎么惩治翠珠再说吧。 如果穆哲只是想要翠珠挨上几十大板的话,他还是可以接受的,他可以表面上先答应下来,行刑的时候再嘱咐好了奴才轻轻下手。毕竟穆哲已经卧床不起了,也不可能亲自监督,糊弄她一番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凭十四阿哥对穆哲的了解,他认为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真若是要翠珠的一双手或是一双脚,甚至是一双眼睛怎么办?那可不是随便糊弄一下子就能过去的。真若是那样,他也就是拼尽全力也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既能保了翠珠的平安又能称了穆哲的心意才好。 十四阿哥可是没有十三阿哥的那两下子,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怡亲王府,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情,十三阿哥早就安排得妥妥的,就算是换作穆哲做他的嫡妻,也是一样能够相安无事。但偏偏十四阿哥既不屑于安抚女人,也不擅长此道,以致算得今天这个境地,想护的奴才护不住,想安抚的谪妻也安抚不了,真真是让他做了难。 然而不管难成什么样子,他总归是不能拂了穆哲的面子,这最后的心愿若是不能满足她,怕是他这一辈子都要被她的冤魂所缠。于是无奈之下,十四阿哥不得不硬着头皮让奴才喊翠珠进屋回话。 翠珠一进屋还远远地就赶快向穆哲行礼请安。 “奴婢给大福晋请安了。” 见翠珠在门口处就止步不前了,穆哲只得用虚弱的声音说道:“起来吧,过来回话。”翠珠闻言只得是小心翼翼地移步到了穆哲的床前再度站定,穆哲见状这才又开了口。 “翠珠,我来问你,你可是对爷一直心存了爱慕之情?” 十四阿哥知道穆哲是存心要向翠珠发难,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言不讳,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儿,明明白白地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此时面对穆哲丝毫不加掩饰的坦诚相问,不要说翠珠一个姑娘家羞愧难当,就是十四阿哥这个当爷的脸上都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不用看他都知道,此时翠珠因为穆哲这句毫无遮拦的问语弄得有多么的羞愧难当。 若是这件事情放在平时,若是向她发难的人不是穆哲学,十四阿哥早就怒不可遏、厉声斥责了,然而现在这个非常时期,面对的又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穆哲,他再是有满腔怒火也生不出这个气来,再是有多少咒骂也是说不出口。不要说穆哲是他的谪妻,又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就凭这张早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形同缟枯的脸,他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翠珠是他的奴才,他不护着谁护着?更不要说翠珠无缘无故地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这个当主子的不给她撑腰,不给她作主,心里就过意得去吗? 不用看他都知道,此时的翠珠早已经是泪流满面,站着也不是,跪下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为了不给他招惹更多的麻烦,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吭一个字,任凭泪水哗哗地流,也是咬紧了嘴唇,将一双泪水使劲儿地往胸口上埋。 经过九年多时间的沉积,翠珠和他之间的主仆情份,已经说不清到底是翠珠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翠珠了。虽然说翠珠一个奴才身份对主子私存爱慕之情是有错在先,然而不说她已经守好了自己的心思,尽全力做好自己的本分,从不惹事生非,就单单说一下前年十四阿哥千里奔袭回京奔丧的经历就足以让十四阿哥不能坐视不管。, 那是一次的经历不要说十四阿哥永生难忘,就是翠珠也是永远地铭记在心。当他将九大箱文书交予塔娜之后,双方分头行动,为了轻装上阵早早回京奔丧,他自己随行的奴才只有曲指可数的几个,而在这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奴才当中就有一个是翠珠。那一程,他们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仅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四千多里地的路程,不要说翠珠这样的女人,就是像十四阿哥这样久经沙场的男人,一天之中有七个时辰在马背上度过,也是累得精疲力尽,而翠珠在千里奔袭之余,还要将他服侍得妥妥帖帖,付出的什么样的代价?只是当时由于满怀巨大的丧父之痛以及对皇上的巨大仇恨,心中已经分不出半点精力来关注翠珠了。 第2899章 翠珠丫头 十四阿哥几乎没有将一丁点儿的心思放在翠珠的身上,当初挑选她一路同行也是出于有个女人在身边便于服侍和照顾的考虑。翠珠本就对他用情及深,尽管她隐藏得也很深,从来不敢表达出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不被人察觉的时候,对他倾注满腔爱情。恋爱中的女人为了爱情可以牺牲掉自己的生命,而翠珠在这一次的千里奔袭中付出的只不过是巨大的体能消耗而已,她又怎么可能不去竭尽全力、奋不顾身呢? 因为太过担心十四阿哥的安危,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因为自己的原因拖了他的后腿,令十四阿哥的夺谪大计功亏一篑。要知道当他宣布随人回京人员名单中居然有她的名字,而且是唯一一个女人的时候,翠珠既是惊喜又是骄傲,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在十四阿哥心目中的份量会有这么重,也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能成为自家爷的拖累的决心,不但最终坚持了下来,而且还将他服侍得妥妥帖帖。 只是这个决心实在是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愿望,翠珠虽然是丫头,但也是一直贴身服侍丫头而不是粗使丫头,体力自然是要差了许多,而四千多里路只用了十来天就一口气跑了下来,对于男人而言都是艰苦的旅程,对于翠珠而言就更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了。然而她仍是坚持到了最后一秒钟,坚持到服侍十四阿哥回到当时的贝子府。如此超乎常人的结果完全是因为她凭借着坚定的信心,凭借着心中对那份感情的执着。 翠珠付出的超乎寻常甚至可以说是挑战了极限的努力,十四阿哥根本就没有看到,或者说他也许看到了,只是那样的情景和氛围之下他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将他看到的一切再走一遍脑子走一遍心,而是就像一阵风似的,吹过也就过去了。不是说十四阿哥薄情,而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刚刚经历丧父之痛,又面临夺嫡之恨,长途奔袭情势紧迫几乎压榨了他每一秒的时间,更有那九大皮箱的书信像一座大山般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精神高度紧张之下,谁还能将一丝一毫的心思放在一个奴才丫头身上? 回府的第二天,当他醒来之后都好半天了仍是没有见到如期而来服侍他的翠珠的时候,十四阿哥心里正有些奇怪,结果还不等他喊人的时候,一个面生的丫环进了屋来口口声声给他请安,他这才发现翠珠不见了。习惯了翠珠在身边的十四阿哥当即将新来的丫头骂走了,坚持要求翠珠过来服侍,急得大管家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爷啊,爷啊,您赶快消消气儿吧,不是奴才不让翠珠过来服侍您,只是那丫头命薄呢……” 一听大管家居然说翠珠命薄,当即吓了十四阿哥一身的冷汗。 “你说什么?翠珠她怎么了?她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只一夜的功夫就……” “回爷,翠珠她昨天一回府就病倒了,浑身发热,直打摆子,还直说胡话,根本不认人了,请了常来府里的郎中看过了,说是要奴才准备给她安排后事。” 大管家一会儿一个“命薄”,一会儿一个“安排后事”,简直是要十四阿哥的命了!他不敢相信,昨天还服侍在他左右的翠珠怎么一夜的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郎中是不是游走江湖的庸医?爷怎么能相信昨天还好好的翠珠,今天就要不行了?你给爷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否则休要怪爷不客气,要了你的狗命!” 十四阿哥去了西北,穆哲再是当家嫡主母,但也是女流之辈,因此大管家已经成了十四贝子府一手掌管大权的实权人物,尽管名义上是奴才,但手中的权力几乎可以说在贝子府坐了头把交椅。此时见十四阿哥为了一个丫头居然心生杀念,当即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最重要的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一个小小的丫头居然要骑到他大总管的头上了。难不成是被他们家爷收了房?也不可能呀?十四阿哥这次从西北回来确实带回来两个女人,不仅有侍妾的名分,还是西北当地有头有脸人家的小姐,怎么看也是正经主子,也要比翠珠更上得了台面,怎么他们家爷会这么放在心上? 不要说大管家想不明白,连十四阿哥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因为翠珠一个丫头而狠狠地大骂了一顿大管家。知道大管家在他不在京城的这些年里忠心耿耿、当差不易,话一出口也是心生后悔,只是他现在被那么多的事情搅得焦头烂额,自然也是没有太多的心思顾及大管家的感受。 “你到是说话啊!翠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爷,回爷,您先息怒,奴才以为您知道这事儿,所以就没有提前过来禀报您,奴才错了,奴才该打,该打。” 大管家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主动掌嘴,气得十四阿哥又禁不住破口大骂。 “你赶快跟爷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就算掌嘴也轮不到你自己动手,爷还不想便宜了你呢!” “好,好,奴才这就说,这就说,翠珠姑娘不是腿受伤了吗?路上估计是没有功夫诊治,耽搁了病情,昨天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虽然上了药,但是因为耽搁的功夫太长,郎中说是毒火已经从大腿攻到心口上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受伤了?” “啊?您不知道?” “爷当然不知道!这一路既没有遇袭又没有打仗,她怎么受的伤呢?” “若是您不知道的话,那奴才就更不知道了,奴才只是从郎中那里知道她两条大腿内侧都伤得一塌糊涂,没有半点儿没伤的好肉了。” 直到这个时候十四阿哥才悄然大悟翠珠是怎么受的伤了。她一个姑娘家,又是汉人,平日里都是服侍他左右,很少有需要骑马的时候,而且她也只是到了西北之后才开始学会了骑马。本就是生手,又是极不擅长的项目,平日很少练习,而这一程千里长途奔袭,她不受伤才是要奇怪呢。 得知翠珠受了这么重的伤,十四阿哥心里头也是格外的心疼,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好不容易急奔回了京城,结果接二连三地遇到了巨大的变故:婉然过世、塔娜疯癫、九箱子文书悉数尽毁,他连自顾都不暇呢,哪里还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个奴才的身上?无奈之下也只得是吩咐大管家:“赶快好生请郎中给她诊治,务求保了她的性命,不管花多少诊金,你只管去请大夫好了。” 得了十四阿哥的吩咐,大管家虽然心中格外疑惑,但也没有太多说什么,而且从自家爷的态度上也看出来翠珠的地位很是不一般,绝对不仅仅是贴身奴才这么简单,于是他不但按照自家爷的吩咐好生对待翠珠,每日请大夫前来悉心诊治之外,还专门找了一个丫头来伺候病中的翠珠,而不是像其它奴才生病那样,任其自生自灭。 话说十四阿哥当时因为被诸多事情纠缠,忙得是焦头烂额、身心俱疲,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顾及翠珠,然而习惯了她精心服侍的十四阿哥面对新奴才的时候,仍是觉得那么的不适应,于是就愈发地想起翠珠的好,就愈发地不能接受她不久于人世的结果。 那一日当新来的丫头因为没有做好差事再一次将十四阿哥惹恼的时候,连日来的压力逼迫得他在一瞬间爆发出来,不仅狠狠地处罚了新来的丫头,还不顾病中禁忌,特意来到了翠珠养病的地方。当他看到仍然高烧不退、面如土色、病入膏肓中的翠珠之后,当即潸然泪下。那是他一生中最为失意也最为艰难的时刻,外部危机四伏、压力重重,而府里面,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一个一个都在离他远去,因此虽然面对的只是小小的翠珠,但仍是让他格外地动容,情绪失控之下甚至朝陷入昏迷状态的翠珠大声怒吼:“翠珠,你给爷醒过来!爷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不能死!” 不知道是十四阿哥的诚意感动了老天爷,还是翠珠不想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于是凭借强烈的求生意识,在昏迷了七八天之后,翠珠终于再度睁开双眼重新回到这个世上。 有了这一次经历之后,十四阿哥终于看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离了哪个女人都能继续活得好好的,唯独离了翠珠,恐怕他是要有很长一阵子多有不便了,而这个不便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生活上的依赖,还包括失去了心理上的依赖。 可以这样说,除了皇太后之外,十四阿哥平生最信得过的女人只有三个:穆哲、塔娜,再一个就是翠珠了。现如今,穆哲即将不久于人世,塔娜一直疯疯颠颠神智不清,因而就只剩下翠珠一个人是他最值得依赖也最值得依托之人,因此在他心中的份量不言而喻。 第2900章 苦肉之计 只有经历过失而复得才能够真正体会到珍贵的含义,偏偏自己最信任的三个女人当中又只剩下了翠珠一个,因此即便是个奴才,翠珠对十四阿哥的意义仍然是极其重大。实际上到了现在连他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爱慕之情而令翠珠离不开他,还是因为她的服侍妥帖更知进退而令十四阿哥离不开翠珠,又或者是他们彼此相互之间谁也离不开对方,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结果却早已经是铁打的事实。 然而,先不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如何,此时此刻十四阿哥面临着难得不能再难的困境,简直是要愁白了头。躺在病榻上即将油枯灯尽的穆哲特意将他们两个人一并叫来,而且一上来就直接质问翠珠是不是一直对他心怀爱慕之情,不用想都知道,善妒成性的穆哲这是要在临终之前痛下杀手了。 即便意识到大势不好,可是一边是假若不能惩治了这个狐狸精死都不会瞑目的谪妻,一边是早已经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尽管只是个奴才。两难之下让他到底该怎么办? 十四阿哥的内心在苦苦地挣扎中,而翠珠哪里知道他的心理是那么的矛盾痛苦,以为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而眼前这一幕俨然就是大老婆与自家爷合起伙儿来向狐媚成性的奴才兴师问罪、严惩不怠的场面。不用想翠珠都知道,十四阿哥一定是站在穆哲那一边的,毕竟他们才是尊贵的主子,不管他爱不爱穆哲,对于大福晋的要求,他只会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因此指望着他替自己出头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她若是再不替自己辩解,那就唯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被逼迫到悬崖边上的翠珠不得不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回大福晋,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对主子妄加肖想,僭越了本分,罪该万死。只是还请大福晋看在奴婢尽心尽力服侍爷的份上,留奴婢一命……” “够了!你别说了!爷真是再也不想再看到你这副恶心的嘴脸,真是恶心得快要吐了!” 十四阿哥一边恶狠狠地极尽咒骂之能事,一边随即飞起一脚,直接踢到了翠珠的身上,发出沉闷一声,即便是夹杂着责骂之声,也显得那么的突兀。要知道他可是习武之人,这一脚踢上去,即便只用了一成力,然而翠珠毕竟是个丫头,平日里也是娇嫩的一个人,哪里受得住他这一脚?随着翠珠的一声控制不住的惨叫,整个身子就像抛物线般直接朝大门边飞了过去。即便如此,十四阿哥仍是气恨难平,又继续狠狠地骂了一声:“爷不但看着你这副嘴脸觉得恶心,就是责罚你都觉得脏了爷的手脚,你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滚下去?” 翠珠尽管浑身酸痛,疼痛难忍,但若是能够尽快逃离这对夫妻合起伙来的折磨,她当然还是求之不得,于是她艰难地抬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朝大门挪过去。幸好十四阿哥这一脚踢得很是精准,大大缩短了她爬向大门口的距离,若是刚刚朝反向踢过来的话,怕是要多用些功夫才能逃离这个地狱般的房间,如果耽搁的功夫再长了,他们夫妻两人又变了主意,她岂不是还要继续遭殃? 这一回老天爷仿佛是故意在跟翠珠做对似的,她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当她费尽千辛万苦爬向大门口的时候,突然间穆哲发话了,虽然声音因为重病而极其虚弱,但是在翠珠的耳朵听来仍像一个晴空霹雳。 “我吩咐你可以退下了吗?这么没有规矩的奴才!” 此时此刻进退两难的又变成了翠珠,一边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的自家主子,一边是余威犹在的大福晋,她到底该听谁的?就好像是习惯成自然般的条件反射似的,翠珠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十四阿哥,尽管她知道指望他说句好话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可是九年多来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掉的,哪怕他刚刚踢过来的那一脚疼在身上却是碎在心上。 翠珠求救的目光就像是两枚利箭直直地射向十四阿哥,令他痛得几乎难以呼吸,心口一窒随即脱口而出道:“爷的奴才没有规矩有爷来教训她就是了,你好生安心养病吧,被一个奴才气坏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当。再说,爷罚她都觉得脏了手脚,你又何苦凭白地让她污了双眼?你的身子最要紧,要不这样吧,爷答应你,你只要是养好了身子,想怎么罚她就怎么罚她,爷一概不管,可你若是不能养好了身子,你就不能罚她,怎么样?” 十四阿哥把话说到这个程度,除了翠珠不明所以之外,穆哲当然明白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话说刚刚他踢向翠珠的那一脚着实令穆哲意外,也跟翠珠想得一样,以为十四阿哥真的是嫌弃这个奴才,可是这一番话说下来,穆哲终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他刚才那一出唱的分明是苦肉计。 只是这一出苦肉计没有及时奏效,穆哲没有就此放过了翠珠,于是十四阿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先是摆出自己才是翠珠的正经主子的架式,又说要她养好身子才能处罚翠珠,表面上听起来他是多么的关心她这个嫡妻,可是病在穆哲的身上她自己最清楚,她这一回肯定是熬不过去了,否则她已经忍了翠珠九年多的时间,又怎么可能这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呢?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要赶快抓紧这最后的弥留之际,了却这一桩心事。 十四阿哥正是因为知道她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无法从鬼门关上再转回来了,所以才敢这般大胆地提出来,只要她养好了病就可以随意地处罚翠珠,表面上看似对她无尽的关爱,实则却是出手救了翠珠那丫头。 不过从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假若她真的好了呢?十四阿哥怎么就能如此笃定穆哲的病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呢?其实倒不是十四阿哥万分肯定穆哲这回必死无疑,而是耍了一个心计,假若穆哲真的一天天地好起来,他当然是要在她病情有了好转迹象的时候,早早地将翠珠安排妥当了,最有可能的安排就是将她送走,然后跟穆哲谎称翠珠犯了大错,害怕处罚,畏罪潜逃了,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实际上却是保全了性命。 毕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尽管穆哲并不是最聪明的一个女人,但却是最了解十四阿哥的一个女人,他心里面的这些小算盘不管打得有多么响,也难逃穆哲的双眼。想到这里,穆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唉,爷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呢,说得妾身这心里头真是要感激不尽爷的深深关爱之情。那个,您让翠珠过来回话吧,臣身保证会留下她这条小命的,您不用再多担心什么,也不用再费尽心机地跟妾身许什么诺言了。” 被穆哲一句话戳穿了心中的小九九,十四阿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脸面上很是尴尬无光,但毕竟翠珠目前是没有了性命之忧,他总算是稍稍地踏实了一下心,于是又故作严厉地朝翠珠喝道:“你还不赶快过来谢大福晋?” 翠珠不敢相信事情居然会有了转机,不过她心里当然明白,最应该感谢的当然是十四阿哥而不是穆哲,不过在这个时候自然不是感谢他的时候,而是要先将大福晋安抚妥帖才对,于是她赶快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痛挪动往回挪动了几步,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多谢大福晋救命之恩,奴婢来生就是当牛作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穆哲现在确实是病重得连说话都要费力气,见翠珠离得那么远,不禁恼道:“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到跟前来回话。” 翠珠见状不是依着穆哲的吩咐赶快上前,而是再度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床侧的十四阿哥脸上,他知道翠珠心中没底,于是赶快朝她点了点头,翠珠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穆哲的病榻前。十四阿哥与翠珠的互动穆哲全都看在了眼里,止不住心里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朝翠珠吩咐道:“跪下回话吧。” 一听这话,十四阿哥和翠珠全都是被吓得浑身一激灵,跪下回话?犯了大罪才要跪下回话,可是刚刚穆哲不是已经向他们保证了不会要了翠珠的小命吗?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管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个时候就是连十四阿哥也不敢再给翠珠求情了,刚刚好不容易费力周旋才算拿到一块免死金牌,他实在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生怕一言不合再度激怒了穆哲,好不容易取得的大好局面又白白地浪费掉了。 十四阿哥都不敢多说半个字,翠珠当然更是不敢有半点造次,于是只得依言赶快跪在了穆哲的床边。 第2901章 深情告白 翠珠依言跪在了穆哲的床前,而十四阿哥则一直侧坐在病榻边上,抬眼望向这一左一右的主仆二人,穆哲虽然格外地窝心,却也是一丁点儿的办法都没有。一个是妾有爱意,而另一个郎君是否真的是无情呢? 穆哲从前一味地胡闹折腾并不是因为气恼十四阿哥移情别恋,居然对一个奴才另眼相看,更多地只是为了给翠珠一个下马威罢了,她要让翠珠清楚地知道,别以为当上大书房的贴身服侍丫头就能够依仗十四阿哥当靠山,继而骑在她这个嫡福晋的头上作威作福。 然而九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却是不敢越来越摸不透十四阿哥的心了。若说他心里头没有翠珠,怎么会留她一直在身边?就连四千多里的长途奔袭都不让她离开半步,好像这府里还没有哪个女人会令十四阿哥依赖到这种程度。若说他心里头有翠珠,可是穆哲安排在大书房的眼线回复给她的消息怎么会是两个人连半丁点儿的僭越之举都没有? 尽管这是九年多来都一直没有能够解开的谜团,但是不管其中具体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个不争的事实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那就是翠珠在十四阿哥心中的位置和地位不是府里哪个女人,包括她这个嫡福晋可以轻易撼动的,刚刚他急中生智使出那一番苦肉计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救下翠珠一命则更是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 面对这个不争的事实,穆哲的心中自然如同嚼碎黄莲一般苦不堪言。这么多年来,就是因为那主仆两人没有闹出半点动静,才令穆哲不得不放了翠珠一马,说她逃避现实也好,说她师出无名也好,总而言之,她一直没有出手动翠珠。现在当她即将走到人生最后时刻的时候,她再也不想逃避了,一辈子都是眼睛里不容一粒砂子的人不想在这个事情上稀里糊涂地命赴九泉。 穆哲从来都没有怕过什么事情,因为有德妃娘娘对她分外的偏袒与宠爱,有十四阿哥有意无意的纵容默许,她这二十多年的大福晋生涯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却是有一样,她这一辈子拼命地想要拥有,却是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连半点都得不到,那就是他的爱,就像风一样抓不到,就像雨一样浇得她心凉透。 这是穆哲的心结,一辈子的心结,可就算是她用尽了一切法子,然而男人的心总是像天边的云,飘到这里又飘到那里,就是飘不到她的心头。穆哲永远都只能是远远在痴望,又永远地抓不到手心里。仰望了那么多年,伤心了那么多年,逃避了那么多年,现如今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人生中唯一的一个心结,她想要彻彻底底地将这一切做个了断。 “爷啊,妾身这身子怕是好不起来了,可心里头这件事情存了一辈子,不说出来实在是堵心,更怕到了九泉之下惦记着……” 一听穆哲又开始说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十四阿哥心里头格外的不好受,于是赶快截住了她的话头。 “你瞧瞧你,怎么好好的又说起这些晦气的话来了?爷刚刚不是说了嘛,不管什么事情,你只要是养好了身子,爷全都依了你,若是养不好身子,爷什么都不依!” 十四阿哥当然知道穆哲的病有多么重,然而他还是坚持这一番说辞,就是想要让她放宽心,至于身后事他实在是不想跟她再提半个字,不为别的,只是太令他伤心了。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这对少年夫妻还没有老来相伴呢,其中一个就要撒手人寰了,这让他如何坦然面对这个悲伤时刻? 然而穆哲听了他这番话,知道十四阿哥这是在宽慰她罢了,这一辈子的心结怕是只有这个时候才说得出口,换了别的时候,她哪里下得了这个决心?因此穆哲铁了心地要把这件事情说个清清楚楚,即便是他三番五次地阻止,仍然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下去。 “爷啊,妾身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妻子,不善解人意,不温柔贤淑,还有好多好多,不说别的,就光是善妒这一条,都足够您把妾身休回娘家十回八回的了,可是妾身实在也是没有办法,因为……,因为……” 说到这里穆哲憋了半天也没有再说出半个字,却是令十四阿哥担心她因为情绪波动而引发病情加剧,于是又赶快劝了起来。 “你快别说了,安心养好身子再说也不迟。” “不,不,如果妾身今天不说出来,您这是要让妾身抱恨终生吗?” 穆哲这么一说,弄得十四阿哥一下子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于是喃喃地回了一句:“你刚才说没有办法,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是因为妾身实在是太爱您了啊。” 听到穆哲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说出来的这个原因,饶是经历过各式各样风云变化莫测的形情,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大场面的十四阿哥,也仍是着实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毕竟刚刚穆哲还是一副满含怨怒,恨不能要了翠珠一条小命的样子,哪里想得到突然间形势来了个急转直下,眨眼之间就换上了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十四阿哥再是“身经百战”,也没有见识过变脸这么快的女人,更不要说这个女人还是骄纵无度的穆哲。 一贯骄横跋扈的穆哲什么时候有过自我反省、深深自责的时候?这破天荒的第一次简直是让十四阿哥做梦也想不到;从来都是脾气暴躁的穆哲何时学会了含情脉脉、深情告白?这简直是要让十四阿哥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穆哲突然间演了这么一出,弄得三个人之间极其尴尬不已。特别是翠珠,她一个当奴才的夹在深情款款的主子中间,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一个被大福晋误会的小小奴才,有什么必要一定要亲眼目睹穆哲自导自演的这么一出戏。翠珠不但想不明白,更因为一个大姑娘家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这可是她一辈子都不敢说出口的话,却是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地听到了耳朵里,当即羞得满脸通红,就好像刚刚那个深情告白的人不是穆哲而是她似的。 翠珠难堪不已,十四阿哥也好不到哪儿去。这辈子他见到穆哲最多的一面也是最习以为常的一面就是撒泼耍赖、妒忌成性,除了大婚的那天之外,不要说主动自责和深情告白了,就是温柔的话穆哲对他都从来没有超过三句。结果却是万万都想不到,这么一个性子的穆哲居然能够在半老徐娘的时候,在行将就木之际,说出这么一番话令他这个大男人都面红耳赤的话来,简直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惊人,还要令他难以置信。 虽然十四阿哥早已经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然而一边是破天荒上演一出深情告白的穆哲,一边是一直对他暗藏爱慕之情的翠珠,他的这张脸真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按理说他是个大男人,经手的女人十个手指头是绝对数不过来的,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让他想不明白也猜不透的同时,更是因为面对两个对他心怀爱慕之情的女人而浑身极度不自在,脸颊滚烫得快要成了一把烧红的烙铁。 “你,你,你怎么了?怎么想起来说这些有的没有……” 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之后,他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残忍,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十四阿哥对穆哲再是没有爱情也还有夫妻情分,这样残忍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对她投桃报李,也回复一番脉脉深情?毕竟穆哲不是他喜欢的人,让他违心地上演一出哄她开心的虚情假意的戏,却也是实在做不出来。于是在那半句干巴巴的劝慰这后,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极度的尴尬和沉寂。 见此情景,穆哲心里实在是凉透了,就算是为了哄她开心说几句好听的话他都不肯做,可是为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做了那么多,哪怕是对方根本不知情,根本没有念他半句好,他却仍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就连为一个奴才都能毫犹豫地上演一出苦肉计,然而面对她这个嫡福晋却是连句明知是虚情假意的话都不肯说,认清了这个活生生以是残酷至极的现实,穆哲深深地体会到自己这一生是多么的不幸。 谁让她真心实意地爱上他了呢?她只是爱发些小脾气,不够温柔,不够大度,不够体贴,可是她的这颗心却从来都是炙热的。她也恨自己,如果她能够像完琦那样一直保持冷静的头脑,不管男人宠她也好,还是不宠她也好,从来都是波澜不惊、心止如水,从来都不会因为男人的态度而扰乱了自己的心境,也不会因为妒忌别的女人而凭白伤了自己的心也伤了男人的感情,真若是那样该有多好? 第2902章 那个女人 幸亏十四阿哥不知道穆哲心里怎么想的,如果他知道穆哲竟然会羡慕完琦,定是要被气得吐了血。要知道能够得到他最充分最彻底信任的只有三个女人,而堪称“母老虎”的穆哲就是其中之一,相反性子温顺,从不惹事生非,更不会惹他生气的完琦却是根本不知道要排到第几名之后。这是为什么呢? 虽然十四阿哥不爱穆哲,但是他对穆哲的心思却是了解得十分透彻,当然他也不爱完琦,两个同样他都没有付出过真爱的女人,然而待遇为什么却是天壤之别呢?原因当然是出在完琦自己身上。她实在是一个太过冷静的女人,清楚地知道他对她没有爱情只有责任,因此完琦也将自己的心门死死地关闭起来,不想如飞蛾扑火那般付出一段没有任何回报的感情,再让自己的心不停地受伤而千疮百孔。穆哲的爱是不计较回报的彻底付出,完琦对他的感情完全是建立在相互倾心的基础上,因此从这个方面比较起来,完琦对他的感情自然是还不及穆哲的一半,所以十四阿哥才会将完完全全的信任都交给穆哲而不是完琦。 不但是穆哲,包括塔娜和翠珠也都是一样,她们之所以能够在那么多的女人当中脱颖而出,在十四阿哥的心目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当然也是因为她们对他心怀有爱,而不是像完琦那样需要他回报同样的爱情,也不是像他从西北带回来的那两个女人只图谋他的荣华富贵。十四阿哥不太懂女人心,不太会哄女人开心,但是他看人的眼力还是一等一的,谁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好,谁对他是有所图谋,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尽管穆哲的性子实在是让他无法接受,也实在是令他无法对她爱起来,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她给予充分的信任。 这就是十四阿哥为什么会将京城贝子府踏踏实实交到穆哲手中的原因,也是他为什么将那九大箱子文书托付给塔娜的原因,也是他为什么不惜上演一出苦肉计也要从嫡福晋的手中救下一个小小奴才的原因。 不过也幸好穆哲不知道自己在十四阿哥的心目中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才促使她在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刻,极度悲伤又极度放心不下他往后的日子,做出了人生最为出乎意料也最为艰难的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也是她这辈子在感情问题上做出的最为正确的一个决定。 “爷啊,您不用劝慰妾身了,妾身的身子是什么情况,妾身自己最清楚,妾身只是想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这辈子也算是没有白白地来这世上走一遭,就算是去了赴了黄泉也没有半点的遗憾……” “好了,好了,你刚刚不也都说了吗,爷都听到了,你的心意爷也全都知晓。爷这辈子确实是负了你,虽然这不是爷的本意,但是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就别再胡思乱想了,你不是答应爷要好好养身子吗?爷也跟皇兄禀报过了,待秋天的时候就先送你回京城,宫里的太医总好过这穷乡僻壤的庸医,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好好地过日子……” 十四阿哥与穆哲这一辈子都不曾有过如此温情脉脉的一幕,老了老了总算是补上了这一课,也不枉两人夫妻一场。只是这两个人言来语去地好不温馨,却是将翠珠干干地晾在了一边,令她愈发地难堪起来,她实在是搞不清楚,大福晋若是想与她们家爷鸳梦重温也好,互诉衷肠也好,为什么一定要她这个奴才在跟前碍眼碍事呢?而且这些情意绵绵的话在他们两个人看来是最真实的感情流露,但是对于翠珠而言实在是要羞红了脸颊。 就在翠珠以为自己早已经被遗忘到一边,却又不敢主动开口退下而备受煎熬的时候,突然间穆哲开口又将话头转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令翠珠不禁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爷啊,您不明白,您根本就不明白妾身的心意啊!这一回不要说宫里的太医了,就是天上的神医也救不了妾身这一命了,妾身不怕死,可是妾身担心您啊!留您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您喜欢的人,她根本就不知道您喜欢她……” “你!你……你别说了!” 十四阿哥没有料到穆哲会说出这话来,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极好,却不承想怎么会被平日看着傻傻乎乎没心眼儿只会争见吃醋的穆哲看穿了。生怕她当着翠珠的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急的他立即开口制止住了,然而他还是不放心,又条件反射般地追问了一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爷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想必爷比妾身还要清楚吧。” 被穆哲说中了心事,十四阿哥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脸红当然是因为被自己的大福晋戳穿了心底的小秘密而尴尬不已,脸白当然是害怕事情暴露之后对冰凝不利。虽然他身在遵化被软禁起来,但是京城的动向还是略知一二的,现在冰凝被皇上打入冷宫的消息已经不再是什么宫庭秘闻,关于贵妃娘娘陷害三阿哥、手足相残的传言更是像真事似的传遍了市井巷坊。此时的冰凝真可谓是多事之秋,内忧外患、危机重重,是她人生中最困难也是最无助的时候,而他知晓这些之后,非但不能帮助她半分,反而还在这个时候流传出有关他们两个人哪怕是一星半点流言蛮语,对她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十四阿哥不用想都知道,真若是那样的话,等待冰凝的会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 “穆哲,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爷都不想再追问了,爷只跟你说一句话,爷这辈子没有跟你求过任何事情,但是现在,爷真心实意地想要请求您,就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爷索性就跟你说个实话透个底。你说的对,爷是喜欢那个女人,但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爷吗?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爷喜欢她……” “啊?她,她不知道您……” “是的,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爷的一厢情愿,全都是爷自作多情,跟她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你听清楚了吗?” 十四阿哥真的是急了,自从到了穆哲这里之后,他一直都是对她和颜悦色,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是好言相劝,哪怕是她要对翠珠痛下杀手,他都不惜用苦肉计来安抚她,而不是直接喝斥她手伸得太长了,居然连他的奴才都敢管。可是现在,他真的是害怕了,害怕穆哲不管不顾地说出实情而害得冰凝遭受无妄之灾。这样的结果他是不能够接受的,也是永生永世都无法原谅穆哲的。 因为害怕,因为着急,十四阿哥对穆哲再也没有了和颜悦色,也没有了温情脉脉,只剩下了焦燥不安与惶恐至极,以至于语速又急又快,语调也禁不住地高昂起来,更是掺杂了被强制压下的愤怒情绪。 穆哲是将死之人,所以才敢当着十四阿哥的面戳他的痛处,现在见他果然被惹恼了,言语之间全都对那个女人的维护,宁可将自己形容得如此不堪、如此卑微,为的就是要替那个女人脱去干系。先不说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凭十四阿哥这么有情有义的举动,也足足令穆哲好生羡慕了半天。只是她又好恨自己,为什么他一心一意袒护那个女人,为什么他能够对一个奴才悉心呵护,而她呢,被这样狠狠打过脸之后,眼睁睁地面对这一切,却还是对他恨不起来,却还是对他一往情深。 “回爷,妾身听清楚了,全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好!爷希望你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如若这样,爷会还像从前那样好好待你,若是你不能信守承诺,那你就不要怨爷不讲情面了,哪怕是鱼死网破,爷都要还她一个公道。” 亲耳听着十四阿哥的严正警告,穆哲的心里格外地不是滋味。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她今天晚上找他过来想要说的重点,只是担心她命归黄泉之后,心疼他没个贴心的女人陪伴,结果哪里知道随口说了这么一句,竟然招来他情绪这么激烈的反应,也令她万万想不到,原来他对那个女人的情意竟是这么的深,深过了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因为穆哲看得出来,不管是塔娜也好还是翠珠也好,他之所以令眼相看,不仅仅是她们值得依赖,更是因为这些女人对他心怀有爱。而那个女人呢?如果十四阿哥所说属实的话,对一个毫不知情的女人付出全部的爱,简直是比她穆哲还要痴心,比她穆哲还要傻。至少穆哲在名分上是他的女人,她的心思对方也清楚,而他呢?即便心思无人知晓还能够坚持十几年的初心不改、一往情深,穆哲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他的心为什么对她们永远都热不起来了。 第2903章 成人之美 今天晚上穆哲将十四阿哥和翠珠两个人一起请过来,最真实的想法既不是要向翠珠发难,也不是想要揭露十四阿哥心中的秘密,她只是想当着那两个人的面交待一下自己的身后事,却是没有想到意外一个接一个地在她的眼前上演,令她目瞪口呆之余更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穆哲万万没有料到,一贯对女人都是抱着无世不恭、不冷不热心态的十四阿哥今天晚上的表现却是那么的一反常态,先是不惜用苦肉计救下翠珠,又不惜鱼死网破也要还那个女人一个公道,这一个接一个的意外虽然最终全都成功地试探出来他的真心,却是令穆哲更加的痛不欲生,因为所有的这一切表明,他的真心竟是没有一个用在她自己的身上,想到这里,穆哲禁住地有些心生后悔,自己想要交待的身后事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了? 如此就此停住的话,她忍心看他从今往后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连个心疼他的人都没有?要说苦,毫不夸张地说,十四阿哥能够算上是最苦的一个。从前先皇在世的时候,他只是众皇子之一,一直不得志,后来好不容易受到重用,前往西北平叛,结果却又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不但没有在皇位之争上助他一臂之力,反而因为路途遥远而错失了先机;别的皇子在父母过世的时候都能够在跟前尽孝,而他父母过世的时候偏偏哪一个都没有赶上见最后一面,更不要说尽孝了;有能力的几个皇子不管是真是假,也不管是在哪一朝,都或多或少挣得一些脸面,十三阿哥就不用说了,如日中天、无人能及,八阿哥再是反对派,但至少也是总理事务王大臣,二阿哥在康熙朝前期至少风光了三十来年,三阿哥在康熙朝后期可是与现在的皇上平起平坐共理朝政,只是在最关键时刻没有算计过皇上。再看他自己呢?康熙朝的那个抚远大将军不过是替现在的皇上做的嫁衣裳,在雍正朝更是被软禁在遵化,俨然一个阶下囚。 朝堂上不如意,在生活中十四阿哥的日子更是过得糟糕透顶,想爱的女人得不到,府里的女人一个都爱不起来。原来府里还有一个塔娜,或多或少他还能听得进去她的劝,结果塔娜的疯颠没有半点好转,而穆哲自己又即将撒手人寰,她怎么能够放得下心来呢? 此时此刻,望着十四阿哥因为担心她口无遮拦说出事实真相而急红的眼睛,穆哲一下子又心软了。这么多年来他受了那么多的苦,皇位没有能争得过,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人也是一辈子无缘,试问这些皇子中还有哪一个的境遇比他更凄惨?而她是他的嫡妻,如果连她都不管,任由他浑浑噩噩、苦闷一生,她又怎么能够原谅自己的自私呢? 想到这里,穆哲终是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晚上不知道已经叹了多少口气了,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了,看来人生的不如意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回爷,您说的这些,妾身都记住了……,” “你是真的都记清了吗?不要对爷打马虎眼,或是阳奉阴违,爷定是不会轻饶……” “爷啊,您就这么信不过妾身吗?其实,您应该知道妾身并不是现在才知道的吧?可是妾身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半个字,难道这还不能够足以证明妾身是个不会乱说话的人吗?” 穆哲一句反问狠狠地将了十四阿哥一军,想想也对,穆哲不管什么时候知道的,总而言之十四阿哥是直到现在才知晓,而且也没有任何流言蛮语传将来出,看来她确实是没有胡说乱讲。想到这儿,十四阿哥不由得脸颊一红。 “那,爷错怪你了,只是兹事体大,爷不能掉以轻心,还望你能体谅。” 穆哲本来已经心软了,此时十四阿哥又说了软话,更是让她坚定了一开始的决定。 “爷啊,您别这么说,让妾身无颜以对。还是书归正转吧,今天妾身请您和翠珠过来,既不是跟翠珠兴师问罪,也不是要因为您最心爱的女人要与您闹别扭,而是想跟您说说翠珠的事情。” “啊?” 十四阿哥和翠珠一听这话,全都是大吃一惊,禁不住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既然穆哲已经说了不是向翠珠兴师问罪,怎么最后还是要说有关她的事情?这不是兴师问罪是什么? 翠珠这一晚上被一波三折的事情弄得一会儿害怕一会儿担心一会儿疑虑一会儿,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地不知道提起来又降下去多少回。先是自己被穆哲责问,又被十四阿哥用苦肉计救下,再看了一出夫妻二人的深情告白,又无意间得知了十四阿哥有一个深爱的女人,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是看得出来他是有多么的爱那个女人以至不惜与穆哲闹翻了脸,一个连穆哲都不敢动的女人,想必一定是极为尊贵之人,可是再尊贵的女人,凭十四阿哥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娶不进府里来呢? 翠珠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突然间穆哲又将话题转到了她的头上,令翠珠一颗好不容易稍稍安稳了一些的心又呯呯呯地乱跳了起来。和十四阿哥担心的一样,刚刚穆哲不是已经放她一马了吗?怎么最终还是要跟她过意不去呢? 见十四阿哥和翠珠都是一副惊诧万分的表情,穆哲知道他们又理解错了她的心思,仿佛这一生她都是在被人误会中度过的,那就更加说明她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重要,就算十四阿哥不会因此而感激她,但至少也能为她自己正个名吧。 “爷啊,您又想什么呢?难不成以为妾身还是想要翠珠怎样?” 被穆哲又一次说中了心事,十四阿哥面色极为窘迫,只得是装作嗓子不舒服的样子干咳了两下道:“哪里,哪里,爷只是嗓子有些痛罢了。” 知道他这是在掩饰,穆哲也没有戳穿他,就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妾身知道,翠珠对您存了不一般的心思,只是她还懂得分寸,没有像其它那些不知深浅的女人那样狐媚您,所以九年来,妾身再是心里不舒坦,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虽然穆哲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如此直白地当着三个人的面说出来,还是令十四阿哥和翠珠两个人都尴尬不已。翠珠因为是奴才,自然是不敢多说半个字,十四阿哥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儿,一时间也是沉默不语,一直闹闹哄哄的房间突然间沉寂了下来。穆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道也只有她自己能打破这个尴尬局面,于是也没有再等就又开了口。 “您和妾身都清楚,您这辈子都得不到那个女人,可是这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以前有塔娜,妾身就是再不得您的心,也不会担心您的日子过不下去,可是现在塔娜是这个样子,完琦的心思太冷清,从西北跟您一起回来的那两个女人又都是心术不正之人,妾身又是不久于人世,剩下的这些日子,妾身真的是太担心您了。所以,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请您收了翠珠吧……” “啊?” 十四阿哥和翠珠第二次异口同声惊呼出声。“收了翠珠?”这四个字虽然听得真真切切,可是不管十四阿哥还是翠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从穆哲的口中说出来的话吗?穆哲不是最恨翠珠吗?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可是“收了翠珠”这四个字又该怎么理解呢? 两个人的表情与穆哲事先预计得别无二致,甚至他们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她都一清二楚。谁能够相信,平日里善妒成性的她居然能主动说出劝十四阿哥收了翠珠做小老婆的话来呢?若是放在从前,就是穆哲自己也不敢相信,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的确是心甘情愿地规劝。除了担心她走了之后没有一个可心又贴心的人照顾十四阿哥以外,穆哲自己撒手人寰,眼不见心为净也是一个因素。从前她防着这个恨着那个,还不是因为她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吗?等她命赴黄泉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些女人环绕他的左右了,再也不用为这些事情而烦心了,而十四阿哥总还是需要有个女人尽心尽力地服侍,与其将他交到对他不上心的完琦手中,或是交到只贪图他的荣华富贵的女人手中,还如交给翠珠,虽然翠珠在身份上比不过她们,但是她的心却是最真诚也最纯净的。 除此之外,十四阿哥心心念念着冰凝也是促成穆哲下定决心的另一个因素。正因为知道他真正爱的是冰凝,对其它女人都只不过是可有可无,不过是应付敷衍,因此即便是将翠珠收房,他的心一样也不会放在翠珠身上。穆哲得不到十四阿哥的心,翠珠也得不到,那她还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呢?况且收了翠珠的房之后,十四阿哥好歹能有个贴心的人无微不至地服侍左右,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2904章 从长计议 就是穷尽十四阿哥和翠珠所有的脑筋也是万万料想不到,善妒成性的穆哲会在行将就木之际如此宽容大度地成人之美,而且他们在极度震惊之余同样还有极度的尴尬。 十四阿哥虽然阅女无数,但是从来没有女人替他安排其它女人伴他左右,破天荒头一回遇到,还是出自穆哲之口,他再是厚脸皮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化下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面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心安理得地坦然接受吗?不要说穆哲现在这个样子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放在儿女情长的上面,就算是穆哲现在身体康复、性命无忧,他也无法欣然接爱,因为他根本就不爱翠珠。翠珠值得他信任,值得他托付身家性命,但是信任不等于爱情,不是说他信任一个人就意味着他一定是爱这个人,爱与信任根本就是两回事。 义正言辞地拒绝吗?穆哲现在分明是在交待身后事,虽然他一再劝慰她要放宽心,尽快养好身子,万事都随她的心意,可是连十四阿哥自己都知道这番话说出来是多么的没有底气。穆哲的病情的确是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哪怕是华佗再世也是回天无力,他的那番话不但是自欺欺人,也是在宽慰穆哲,如果将她最后的请求事项都狠心地拒绝,让她带着遗憾离开人世,他又实在是不忍心。 另外一个让十四阿哥为难的原因还是因为翠珠,翠珠虽然是个奴才,但好歹也是没嫁过人的大姑娘,又是对他心怀爱慕之情,当着她的面拒绝穆哲的好意,对一个忠心耿耿不求半点回报的翠珠姑娘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一些。若是此时翠珠不在眼跟前的话,十四阿哥还更容易找些托词和借口,可是当着翠珠的面,无论他怎么说,再是小心谨慎字斟句酌,结果都是会令这个为了他已经熬成老姑娘的翠珠羞愧万分、无地自容。这么多年来,即便没有爱情也还是有非常深厚了主仆之情,他又如何狠得下心来伤了翠珠呢? 十四阿哥既尴尬又为难,翠珠的窘境与他相比不差分毫,她再是怀有爱慕之心,但首先她是一个姑娘家,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情,真是要让翠珠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另外,十四阿哥的犹疑不定和沉默不语更是充分说明了“妾有情而郎无意”的事实,这让翠珠更是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与其被十四阿哥明明白白地拒绝,还不如自己,至少还能够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回来。 “多谢大福晋好意提携,只是奴婢出身低微,要模样没有模样,要才学没有才学,要本事没有本事,根本与爷就是云泥之别,怎么能够沾污了爷那金贵之躯,所以,还请大福晋收回刚刚的那番话吧,就当奴婢今日没有长了耳朵,什么都没有听到。” 翠珠的抢先表白不但及时缓解了十四阿哥的尴尬,同时也令自己不至于颜面尽失。对于翠珠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懂得分寸之举,十四阿哥当然是感激不尽,而穆哲面对这个结果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又是情理之中。 出乎意料当然没有料到翠珠一直心心念念着十四阿哥,现在有她这个嫡福晋亲自作主,若是换了别的人,不知道要得意忘形成什么样子,恨不能立即满口应承下来,再额外地表一番忠心,可是翠珠呢?面对已经实打实地塞进她手中的天大恩典,竟是没有像其它人那样一时头脑发热、鬼迷心窍,而是极其冷静地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若是翠珠原本对十四阿哥没有想法也就算了,恰恰是喜欢了这么多年,又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仍是能够守住自己的本分,实在是令穆哲意想不到。 然而仔细想想,穆哲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想这九年来,她之所以能够隐忍不发,还不是眼线报回来的消息说翠珠一直都很本分,那主仆二人也从未发生过苟且之事吗?如此看来,翠珠果然还算不上是个狐狸媚子,所以才能够在这么大的诱惑面前没有得意忘形。 这个结果让穆哲心里头终于好受了一些。虽然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成全他们两个人,但是不要说穆哲这么善妒的性子,就算是换了宽宏大度之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跟别的女人成双成对也是要伤心难过不已。因此她刚刚那番话也是强压下心头的哽咽,故作镇定地表个姿态,没有想到翠珠竟是这么识大体懂分寸,令穆哲备受煎熬的这颗心总算是宽慰了许多。 不过,这件事情是穆哲下定决心想要促成之事,再是自己止不住地伤心难过,再是被翠珠一口回绝,她仍是要继续坚持下去。 “翠珠,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主子赏给你的天大的恩典,你这个当奴才的不说好生感谢,居然还敢请辞不受,连主子的吩咐都不听了,你这是要造反吗?” “啊?启禀大福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不敢僭越没有了规矩,又污了爷的眼睛,奴婢绝对不是想要造反,绝对不是。” 眼看着翠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样子,十四阿哥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刚刚翠珠替他解了围,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替翠珠出把力才是,于是翠珠急急辩解之后,他也赶快对穆哲开了口。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爷领了,不过这件事情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才是。” “怎么会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不就是将翠珠收了房吗?这有什么难的,还需要从长计议?” 穆哲实在是想不明白,原本这件事情不就是她这个大福晋吐了口开了绿灯,然后门一关、灯一黑,十四阿哥宠幸翠珠一夜不就万事大吉了?不过就是个收房丫头,又不是大张旗鼓、明媒正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还有什么可从长计议的? 十四阿哥不想当着穆哲和翠珠两个人的面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又不想因为他的拒绝令这两个女人都没有面子,所以才临时找出来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品来搪塞,哪里料到穆哲这回并不是做做样子、表表姿态,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成人之美,于是这番追问下来硬是将他弄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情急之下只得是随便抓来一块挡箭牌胡乱抵挡一阵。 “怎么不需要从长计议?翠珠怎么说也是奴才身份,还是汉人,爷若只是收个丫头倒也算是简单,可是你这般重托,爷岂能轻待了她?不说别的,就是换个满人的出身也要些时日呢。” 十四阿哥只是被穆哲逼急了才胡乱抓了一个挡箭牌,只是情急之下抓来的这个挡箭牌实在是太拙劣了,连他自己话音才落就立即意识到犯了一个大错误。 穆哲之所以强逼着他收了翠珠,无非是想让他有个可靠又忠心的女人,如果仍然是奴才身份的话,在其它女人面前立不起来,也树不起威信,这样的女人对于十四阿哥来讲是没有多大用处与帮助的。穆哲需要的是翠珠能够尽快承担起内当家的角色和重任,给他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宽松环境,才能够无牵无挂地继续去完成没有完成的宏图大业。 穆哲虽然确实是想要让翠珠以十四阿哥女人的身份尽快担当起重任,但也没有想要让她成为继任谪福晋的意思,毕竟是奴才出身,又是汉人出身,只是做一个有实权的小老婆就足够了,至于续弦娶妻之事,不要说穆哲,就是十四阿哥自己都没有权力决定,因为皇室成员嫁娶之事全都是要由皇上下旨定夺。 然而十四阿哥这一次情急之下的回复竟然是弄巧成拙,不过是为了解释为什么要拖着不办、从长计议的原因,然而却误导了穆哲,好像他真的特别在意翠珠,真的想要为翠珠仔细谋划一个长远的未来似的,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连篡改身份、抬入旗籍的事情都想到了呢?照此说来,岂不是不打自招,说明他早早就与翠珠私底下有了男女之情,就等着借现在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呢? 意识到自己无意之间犯下的这个大错误,十四阿哥恨不能狠狠地捶打自己几下,于是急得他又赶快补上一句: “那个,那个,爷刚刚不是跟你讲好了吗?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了,爷什么事情都答应你,若是养不好,一切都免谈。” 十四阿哥也是被穆哲逼急了,不得不拿出老生常谈的这一套来敷衍。前面那番要给翠珠抬旗籍的话穆哲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正在心中疑虑,戚戚然之际,又听他再度提起要她“养身子”的事情。天啊,爷怎么又提起“养身子”来了?难不成这是又要变卦了不成? 第2905章 无奈受托 穆哲好不容易成功让十四阿哥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若是再变了卦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担心情况有变,她一下子也来不及更多地去想他刚才打算给翠珠抬籍那番话的深意,而是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想法设法尽快能稳住十四阿哥这件事情上来。 “爷啊,妾身求您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呢,前天妾身将弘明阿哥托付与您的时候,您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含糊,满口应承了下来,怎么到了翠珠这里就这么艰难了呢?” “爷这不是,这不是……,唉,这两个事情能互相比吗?弘明是爷的嫡长阿哥,是咱们郡王府的世子。而翠珠,翠珠……,不过就是个奴才,哪里比得上金贵的弘明阿哥。” 十四阿哥知道这番话说下来会让翠珠极度难堪,可是被穆哲逼急了的他也实在是顾不得许多,只得是先拿这个借口当做挡箭牌,先抵挡一阵子再说,不过在内心当中他还是暗暗祷告了一番菩萨,希望菩萨保佑翠珠能够理解他的这一番良苦用心,不要记恨于他才好。 正如十四阿哥所愿,翠珠对他的感情是不计回报的甘愿付出,而且这一番奚落之语与刚刚的那一出苦肉计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又怎么不懂得他这么说表面上是给她难堪,实际上也是为了她好呢?于是他话音才落,翠珠就赶快接起了话茬儿。 “爷教训得是,奴婢只是奴才,当好差才是自己的本分,不管是爷还是小主子,都是金贵之躯,自是由不得奴婢痴心妄想企图攀附上爷,也由不得奴婢不自量力去攀比小主子,所以大福晋敬请放心,奴婢断断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还请大福晋明鉴。” 十四阿哥和翠珠这一唱一和地撇清关系弄得穆哲好生心烦意乱,若是放在平日,听了这主仆两人的话她定是会兴高彩烈,可是现在却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原本听了是宽心安抚的话却变得格外地不中听起来。 “你们一个个地这是要做什么?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就不能遂了我的意吗?这是要让我死不瞑目吗?” 穆哲本就是急了,又被这两人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即就堵在心口上,随即脸颊憋得通红,眼睛也紧接着要翻了白眼,吓得十四阿哥和翠珠慌忙冲了上去,一个使劲儿地掐人中,一个不住拍打前胸后背,过了好一阵子才总是是从穆哲的口中看到一口长气缓缓地吐了出来,见此情形十四阿哥和翠珠两人都是心有余悸,也紧跟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经过一番紧张忙碌,穆哲总算是被十四阿哥和翠珠两人抢救了回来,尽管是一场虚惊,但是他们也是被吓怕了,谁也不敢再提半个字,全都是屏住呼吸,一脸紧张又严肃地望着好不容易缓回这口气儿的穆哲,自己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小会儿,穆哲的脸色也因为缓回气而渐渐地红晕消退,平静如常许多,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她在心中不知道哀叹了多少回才又重新开了口。 “爷啊,妾身这回可是黄土快要埋到嘴巴上了,您若是还想让妾身多活几日,多喘几口气,您就什么也别说了,依了妾身吧。” 经过刚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奋力抢救,不管是十四阿哥还是翠珠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翠珠因为碍于奴才身份自是什么话也不敢多说,因此也只有将这一切都交由十四阿哥来应对。 十四阿哥低头沉吟了一小会儿才又抬起头来,他先是伸手将穆哲的手握住,又看了看早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的翠珠,仿佛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似的开了口。 “你的心意爷全都清楚,爷还是那句话,养身子最最要紧,只是,你若是想要爷的一个承诺的话,爷可以给你这个承诺……” 这句话的含义谁都听得明白,穆哲了了心愿自是没有疑义,但是翠珠就不一样了,虽然这个结果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形之下得到他这样的一个承诺,翠珠实在是难以坦然接受,当即就又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穆哲的床跟前。 “爷啊,求您了,求您别这样,奴婢会好好伺候您和大福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十四阿哥知道翠珠是不想惹穆哲生气,但是现在穆哲与平日不一样,如果不听她的吩咐一味地推动搪塞才是真真地要气死她呢,因此不想再重蹈复辙的他只得是赶快截住仍在语无伦次的翠珠,生怕再把穆哲气得又背过这口气去。 “你不要说了!大福晋的话你不听,爷的话你也不听吗?”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可千万不要……” “噢?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还是说你嫌弃爷要权没权要势没势,不想跟了爷吃苦受累?” “啊?爷啊,您可真是冤枉了奴婢,奴婢从来就不曾有过这种想法啊!” “既然没有这个想法,你还在这里啰啰嗦嗦地说什么?不说一切都听大福晋的吩咐,还违逆主子,若是因你这般不懂规矩气坏了大福晋的身子,爷定是不会轻饶了你!” 十四阿哥连吓唬带骗的这一番话说下来,总算是让翠珠暂时闭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巴,不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管是他还是穆哲的耳根终于是清静了下来。其实十四阿哥知道翠珠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偏要装作一副误解了她的样子,为什么呢? 一来他的首要目的当然是为了尽快镇住翠珠,若不是下此猛药,依照她的性子,定是翻来覆去不停地推辞,要知道现在穆哲的情况极其不容乐观,再被这个不识实务的奴才气个好歹,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再缓回来第二口气了。因此对于天性忠厚本分的翠珠讲道理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有用强迫镇压手段逼她就范才能尽快遏制住不断恶化的趋势。 二来呢?他也是为了给穆哲装装样子。虽然这个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穆哲在主导和力推之中,但是穆哲这样善妒成性的脾气能够做到如此大度已经实属不易了,不用想十四阿哥都知道,她在表面上是强颜欢笑、故作镇定,而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是痛不欲生,简直就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嗯。 若不是因为太爱他,若不是知道这一回连神医华佗都回天无力,她又怎么可能将他拱手相让给别的女人呢?既然穆哲对他这么有情有义,既然他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放心地离开人世而答应了她的请求,那他还不如继续装装样子,装作对翠珠格外严厉又格外苛刻的态度。这样做至少能够避免让穆哲误会他真是对翠珠存了其它的心思,毕竟他对翠珠是真的没有多想什么,另外也是要让穆哲心里头好受一些。就是换了常人也难以面对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情景,更何况妒忌心极强的穆哲了。 十四阿哥的心思果然是缜密,当看到他严厉斥责翠珠的时候,穆哲的心里果然是好受多了。毕竟她才是大福晋,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翠珠不要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就是明媒正娶进门的千金大小姐,穆哲也不会允许旁人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此时眼见十四阿哥没有因为有了翠珠而对她不理不睬,相反,他根本就没有将翠珠放在眼里,仍是将整颗心都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穆哲倾尽全力的付出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怎么能够不感动呢?想到这里,她的泪水就禁住地流了下来。 “爷啊,您先消消气,虽说奴才都是欠调教,但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呢,只是以后这重担只能是全留给您一个人了,妾身再也帮不上您任何忙了,妾身实在是太惭愧了,若是早知道有今天,妾身就应该早早求您把翠珠收了房,也好能早早地亲自调教她怎么做好爷的女人,可是现在什么都晚了,晚了……” 一开始穆哲还只是泪眼朦胧,然而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泪水一下子就像是决了堤般奔流不止,怎么忍也忍不住。看着穆哲如此伤心欲绝又悔恨交加的样子,十四阿哥这心里头也是格外地难受,于是赶快伸出手来轻轻试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好了,好了,爷都知道,都知道,你好生安心养身子吧,连说话都累心费神,更不要说还流这么多眼泪了。爷既然答应了你,给了你这个承诺,那你也要答应爷,好好喝药,好好养病,早早地痊愈,爷这府里还指望着你这个嫡福晋撑门面呢。” 十四阿哥的表态令穆哲极为动容,更是觉得自己这次的决定是万分的正确,二十来年的婚姻中没有得到过的温馨与温暖,这一刻一下子全都得到了,就算是下一刻命赴黄泉她也了无半点遗憾。 第2906章 煮成熟饭 有了十四阿哥的承诺,穆哲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只要十四阿哥有真心实意在乎他的女人疼惜和照顾,那么她尘世间再也没有任何牵挂,哪怕是现在老天爷想要收了她的小命回去,她也没有半句怨言。 “多谢爷了,妾身真心感谢您。” 一边说着,穆哲的嗓音也紧跟着哽咽起来,仿佛下一秒种老天爷就真的来要她小命似的,他们已经到了生离死别的关头。 穆哲情绪格外地激动,而她的这一声多谢竟也是让十四阿哥恍了神儿。从前那么骄纵跋扈,那么颐指气使,那么争强好胜,绝对不允许的女人踩到自己头上的一个人,到头来却是因为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有个可信赖的人而委屈求全,不惜将从前恨不能一脚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的翠珠亲手送到他的床上,这是要有多么的爱他才会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与忍让? 面对穆哲犹如“一片冰心”般的临终重托,十四阿哥此时已经是什么念头和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下唯一的心愿,那就是不管是用什么办法只要是让她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他都可以答应,都愿意去尝试,哪怕是倾其所有,付出一切代价。想到这里,他的眼睛也直直对向了她的目光,言辞更是分外地恳切。 “你有什么是能拿得出来谢爷的呢?你若真是想要谢爷的话,就别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心养病,不瞒你说,爷已经给皇兄上过奏折了,待入了秋就送你回京城诊治……” “啊?使不得,使不得,妾身反正也是好不了,您因为妾身的事情去求皇兄,又要被皇兄无端猜忌,妾身实在是不能让您为了一副将死之躯再无缘无故地招惹上祸端啊!” “你不要管了,爷已经给皇兄报上奏折了,现在这奏折恐怕已经到了皇兄的手上了。” 闻听此言,穆哲表情一下子就怔住了,她不想十四阿哥因为她的原因惹恼了皇上再惹祸上身,可是现在一切都于事无补,他对她看似无情,可实际上却是不惜因为她而得罪皇上,这么大的恩情让穆哲如何才能够回报? 现在她已经是一只脚已经踩进棺材中的人了,就算是有千百种回报方式对她而言都是没有用处,除非…… “爷啊,您和翠珠的事情……” 十四阿哥一门心思全都放在穆哲的病情上,可穆哲却是将心思全都放在他和翠珠的身上,他辛辛苦苦地为她着想,可她却竟是体会不到他的心意,他说东她就说西,十四阿哥真是被这个不知好歹的穆哲给气得大为光火。 “爷刚刚跟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难不成你现在连耳朵都不好使了?爷既然答应了你,给了你承诺,就一定会信守,爷什么时候是言而无信之人呢?” “那,那可真是太好了!妾身担心夜长梦多,您既然已经答应了妾身,那就好人做到底吧,今天就跟翠珠圆了房,妾身就真的踏实了。” 什么?圆房?十四阿哥和翠珠全都万万没有料到穆哲不但大度地将翠珠亲手送给十四阿哥,还要催促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再是大度的女人也没有这么急迫的心情吧?更何况是善妒成性的穆哲了。 那主仆二人震惊之余根本想不明白,在一手促成十四阿哥与翠珠的事情上,穆哲会是最紧张的那个人,她害怕什么呢?原来她是害怕十四阿哥看不上翠珠。当她知晓了十四阿哥心中的秘密,知道他最中意的女人竟然是冰凝之后,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对哪个女人都是一副冷清的性子。虽然她从来没有看得上冰凝,也从来不肯尊称一句“年四嫂”,但是在内心中她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们的四嫂,单单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评价的话,这世上少有几个女人能够比得上冰凝,也就难怪他不将任何女人放在心上,恐怕“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描绘的正是他的这种心境吧。 既然十四阿哥因为冰凝而难为所有的女人,那么以翠珠的姿色和才情更是没办法入了他的眼,可翠珠又是最值得他信赖和依赖之人,所以穆哲才会害怕,担心他因为有冰凝珠玉在前的原因而放弃了翠珠这么一个好女人,所以她才会这么着急地想要尽快改变主仆两人的身份,尽快坐实彼此之间的关系,以便让翠珠从今以后更加死心踏地地为他效犬马之力。 对于穆哲的心思,由于她前后之间性情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十四阿哥面对他这个天壤之别的嫡福晋,竟是不能完完全全地猜透她的意图,虽然他已经很是明白她的心意,但是对于她为什么要这么急于坐实他与翠珠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刚刚他之所以答应穆哲的请求,无非是跟她来了一个缓兵之计,为了稳定下她的情绪,不管穆哲提什么要求他都会一口应承下来,至于最后到底是否真的遵照执行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就像前面他以为穆哲想要了翠珠性命,也是满口应承下来,至于最终翠珠是怎么受罚的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这一回也是如此,她想要十四阿哥收了翠珠的房,他也是一口答应,至于最终收没收房也全都不是穆哲能解决的事情。 然而十四阿哥没有料到穆哲竟然当着他和翠珠面就提出要他们两人今日就圆房的请求,不但将主仆两人弄了一个大红脸分外尴尬,更是惊诧万分。 就像穆哲担心的那样,十四阿哥从来就没有将翠珠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他再是待她好,再是信赖她,再是离不开她,也只是基于她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基于两人之间九年的主仆之情,而不是将翠珠作为一个他所倾心爱慕的女人来对待。本来只是为了安抚宽慰穆哲的敷衍之语,没有料到竟是被她如此穷追不舍。 “那个,那不是皇阿玛的孝期还没有过嘛……” 十四阿哥急中生智,立即犹如神助一般地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说完就像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一样轻松了许多。面对他的左躲右闪,穆哲就知道他这是在敷衍于她,不禁对这个托辞嗤之以鼻。 “也就您才是最孝顺皇阿玛的,皇兄不是一直标榜他最尽孝道吗?那皇孙女现如今可是都半岁多了,为什么您还一定要固守这个名存实亡的孝期不放呢?” “皇兄是皇兄,爷是爷,爷不想跟皇兄比这些。” “您虽然不跟皇兄计较这些,可是妾身实在替您觉得不值啊!”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当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过去,又要给爷安上一个大罪状了。” 这一句话简直是要比十四阿哥说上十句八句都管用,闻听此言,穆哲当即就立即闭了嘴,生怕给身陷囹圄的他再招惹上更大的是非。见穆哲乖乖噤了声,十四阿哥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总算是稍稍安生一些,于是又稍劝了她两句就带着翠珠离开了这里。 回到自己的房里,十四阿哥示意翠珠先将房门关上,这才放低声音对她开了口。 “那个,今天晚上的事情,多有唐突了。” “回爷,奴婢没有敢有非份之想,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爷知道你一个大姑娘家,头一回经历这些事情,怕是脸面上受不住呢。另外,你也别往心里去,大福晋也是病入膏肓有些烧糊涂了,所以才就了这些胡话,你千万别当真,既然是胡话,总归是有些让你难堪许多,你就看在爷的面子上,别往心里去了。” 不要说翠珠从来没有胆子敢去肖想与十四阿哥发生点什么,就是单凭他刚刚这一番又是解释又是澄清之语就让她更加明明白白地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另外从他与穆哲的谈话之中也知道十四阿哥有一个心头之好的女人,连塔娜那样又年轻又貌美家世又好的女人他都看不上,更不要说她翠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了。 此时听到十四阿哥如此一番话,翠珠愈发地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微,简直是给主子提鞋都不配,就像他刚刚说的那样,就算是亲手惩治她都会污了主子的手脚,她哪里还敢有半点痴心妄想? 然而十四阿哥那番话本是想要缓解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免得她一个大姑娘家头一回听说这种事情羞愧难当,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就是将翠珠吓破了胆,当即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跟前,急急地表白自己,恨不能将她的这颗心剖出来给他看,以证自己的清白。 “回爷,奴婢绝对不是那种没有分寸不知深浅的奴才,您一定放心,奴婢真的不会胡思乱想,奴婢明白,大福晋的恩典只是做给爷看的,不是真的要恩赐奴婢什么,奴婢绝对不会当真的,您一定要千千万万放心啊。” 第2907章 同床共枕 翠珠真的是被十四阿哥的那番话给吓坏了,原本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又被穆哲一语当众点破,早已经是羞愧难当没脸见人,现在更是见他用从不曾有过的郑重其事的语气,翠珠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她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地精心呵护这份来之不易的贴身服侍差事,唯有这样才可以不仅仅能够朝夕守候在他的身边,更能够守护住自己埋藏在心底的这份奢望的爱情。翠珠不敢想像,若是十四阿哥为了安抚穆哲而真的要她离开大书房,不再做这份差事,那么可以说她的天都要塌了,人生将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行尸走肉。 为了保住这份差事,保住这份无望的爱情,翠珠慌乱之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一心想着要力证自己没有胡乱肖想主子,只是情到深处又心怀巨大的恐惧,说到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十四阿哥本心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只是实打实地想要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然而她的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明心迹却是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相反效果,那就是将他的心给彻底地打乱了。 翠珠以为对他心怀爱慕之情藏得严严实实只有自己知道,却不想早在九年前就被十四阿哥一眼就给识破了。只不过识破之后他并没有直接斥责她,一个方面是想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于是老实本分又心怀爱慕之情的她在当时的十四阿哥眼中具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另一个方面则是为了打击刚刚嫁入贝子府的婉然,少了陪嫁丫头的帮衬,婉然在贝子府简直是寸步难行。所以他才会不论醋意大发的穆哲如何大吵大闹也执意要从婉然那里硬要了她过来做大书房的贴身服侍丫头。实际上他只是看中了她的忠心耿耿,压根儿就没有看上她这个人。 不过也不能责备当时的十四阿哥薄情寡义,不要说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就算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少爷面对这样一个有利可图的小丫环,只要是能够为他所利用,又有谁不会利用呢?同时,在面对这个同样又心怀爱慕的小丫环的时候,不管他是否看得上这个小丫头,又有谁不会心存一种被人爱慕的极为优越的心理呢? 对于像十四阿哥这样的皇子阿哥,利用别人是天经地义的行为,心态超级优越也是同样的天经地义,然而当他现在面对翠珠这一番力证清白的辩解之后,他的心理又开始严重失衡了。别人爱慕他他可以坦然享受这种万众瞩目,但是当这个曾经爱慕过他的女人突然间“不爱”他了,又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虽然翠珠并不是不爱他,但她刚刚那一番力证清白之举实在是太过真实,令骄傲无比的十四阿哥心情极度不好:怎么就这么急于撇清与爷的关系,难不成这丫头因为爱而不得,最终真的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再也没有他这个爷了? 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儿,被别人厌弃又是另一回事儿,因此他的心里着实的不舒坦。不过现在千头万绪的事情那么多,穆哲又是生死未卜,此时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心思放在翠珠的身上,只好暂时抛开这个很不痛快的话题,先将正经事情办完再说。 “那个,爷先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有一点,你可给爷听好了,明天如果大福晋问起你今天夜里的事情,你就回大福晋,说爷已经把你收了房了,听清楚没有?”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安抚穆哲的逢场作戏,但是翠珠毕竟是个大姑娘家,再是对十四阿哥痴情不已,然而当他清清楚楚地要求她共同演一场假意收房的戏给穆哲看的时候,不但羞红了脸膛,简直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眼见着平日里对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有丝毫违逆的翠珠竟然半天都没有吭一声,再加上误以为翠珠是对他不再心存爱意,当即很是气恼火。 “好啊翠珠,你长本事了是吧?这是不打算拿爷当主子了?那是打算去攀哪一门子的高枝儿去呢?说出来也让爷听听。” 本是羞愧难当之中的翠珠突然间听到十四阿哥这一番质问,当即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哪里还会攀什么高枝,自家主子就是她的天,她一辈子景仰还不及呢,怎么还会去想那些虚无飘渺的事情?但是十四阿哥的这番质问明显是误会了她,吓得翠珠慌忙开口辩解。 “不是的,不是的,爷啊,奴婢一直当您是主子好生伺候,用了全部的心意,不敢有半点差池,求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奴婢,奴婢若是哪里做错了,求您怎么处罚奴婢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奴婢差遣走,奴婢生是您的奴才,死也是您的奴才,如若您哪天不要奴婢服侍了,奴婢还不如,还不如一死了之。” 翠珠因为慌了神儿一不小心之下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当即更是觉得没脸见他,真恨不能将自己这舌头咬下来才好。翠珠懊恼不已,十四阿哥却是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原来翠珠还是这么在乎他,还是那么忠贞不二,当即那点儿气恼也是烟消云散开来。 自己最在意的三个女人当中,塔娜病愈遥遥无期,穆哲抢先一步即将撒手人寰,若是翠珠再背叛了他,想必十四阿哥面对如此绝境不说一死了之,也是要元气大伤。此刻见翠珠言辞恳切地表达忠心,他的心中登时踏实下来,止不住地万幸不已:原来这奴才心里还是有爷的,反正这辈子爷是离不开她了,而她竟然也是和爷一样,不曾嫌弃他这个落魄主子,这才是患难见真情呢。实在是要感谢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虽然心中是止不住的狂喜,但表面上他仍是故作镇定,不显山不露水。 “既然不是有了二心,那就要好生听爷的吩咐,不去想那些有的没有就好。” “回爷,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对您生了二心,奴婢生要精心服侍您,死也要为您当牛作马,只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就行。” “好,好,有你这句话就行,那你明天见到大福晋的时候,知道该怎么说吗?” “这……” 虽然十四阿哥是她一辈子倾心爱慕之人,但她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因此十四阿哥对于翠珠而言是天上的神,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现在突然间有机会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从主人和仆人变成男人和女人,尽管是她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大姑娘家,却要被迫承认与主子存了私情,实在是让她不好意思亲自己说出口。 见翠珠又开始犹豫不定起来,十四阿哥虽然不再怀疑她这是在嫌弃他,但他更害怕翠珠明天在穆哲面前说错话办错事。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体会得到大姑娘家的羞怯和尴尬呢?只当她办差着实不力,又是急于安抚穆哲,也就更是顾不得翠珠的尴尬,于是想也没想就眉一横眼一瞪,故意吓唬起她来。翠珠哪里见得了他这般生气的模样,当即就吓得浑身发软,心也跟着软了起来。 “回爷,奴婢,奴婢知道,知道怎么跟大福晋去说……” 见翠珠终于开了口,十四阿哥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那您先说给爷听听,若是说对了,明日就这么原样地学给大福晋。” “回爷,奴婢就说,就说,今日已经与您……” 虽然她不想再惹十四阿哥生气,但是如此羞人的话,就算是她鼓足了勇气却仍是难以启齿。而十四阿哥并不是故意为难和刁难于她,而是如果今天不强迫翠珠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这番话来,只怕明天在穆哲面前定是要露了馅,那样的话,以后再想敷衍穆哲可就更是难办了。所以尽管他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到翠珠的难堪了,却仍是冷下心肠,眼睁睁地看着翠珠一张粉脸从白变到红,然后又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水来似的,就是不肯伸手施以援助,帮她解脱这个困境。 翠珠这么吞吞吐吐就是想要在十四阿哥面前蒙混过关,结果这一回她的希望竟是大大地落空,吭吭哧哧半天也不见他有半点想要接上话茬儿的意思,仍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任由她丢尽脸面。见此情形,翠珠知道指望他大发慈悲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痴心妄想,无奈之下只得是将头几乎要扎进胸膛里,然后像蚊子嗡嗡叫似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七八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已经与您,与您……同床共枕。” 好不容易发出几个令翠珠恨不能咬断自己舌根的几个字后,翠珠终于因为体力不支,仿佛是走了好几十里路,将好几十斤的重物搬到了他的面前,终于大功告成之后累得几乎虚脱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瘫倒在地上,久久都无法恢复平静。 第2908章 同床共枕 翠珠真的是被十四阿哥的那番话给吓坏了,原本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又被穆哲一语当众点破,早已经是羞愧难当没脸见人,现在更是见他用从不曾有过的郑重其事的语气,翠珠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她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地精心呵护这份来之不易的贴身服侍差事,唯有这样才可以不仅仅能够朝夕守候在他的身边,更能够守护住自己埋藏在心底的这份奢望的爱情。翠珠不敢想像,若是十四阿哥为了安抚穆哲而真的要她离开大书房,不再做这份差事,那么可以说她的天都要塌了,人生将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行尸走肉。 为了保住这份差事,保住这份无望的爱情,翠珠慌乱之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一心想着要力证自己没有胡乱肖想主子,只是情到深处又心怀巨大的恐惧,说到最后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十四阿哥本心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只是实打实地想要缓解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然而她的这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明心迹却是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相反效果,那就是将他的心给彻底地打乱了。 翠珠以为对他心怀爱慕之情藏得严严实实只有自己知道,却不想早在九年前就被十四阿哥一眼就给识破了。只不过识破之后他并没有直接斥责她,一个方面是想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于是老实本分又心怀爱慕之情的她在当时的十四阿哥眼中具有极大的利用价值;另一个方面则是为了打击刚刚嫁入贝子府的婉然,少了陪嫁丫头的帮衬,婉然在贝子府简直是寸步难行。所以他才会不论醋意大发的穆哲如何大吵大闹也执意要从婉然那里硬要了她过来做大书房的贴身服侍丫头。实际上他只是看中了她的忠心耿耿,压根儿就没有看上她这个人。 不过也不能责备当时的十四阿哥薄情寡义,不要说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就算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少爷面对这样一个有利可图的小丫环,只要是能够为他所利用,又有谁不会利用呢?同时,在面对这个同样又心怀爱慕的小丫环的时候,不管他是否看得上这个小丫头,又有谁不会心存一种被人爱慕的极为优越的心理呢? 对于像十四阿哥这样的皇子阿哥,利用别人是天经地义的行为,心态超级优越也是同样的天经地义,然而当他现在面对翠珠这一番力证清白的辩解之后,他的心理又开始严重失衡了。别人爱慕他他可以坦然享受这种万众瞩目,但是当这个曾经爱慕过他的女人突然间“不爱”他了,又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虽然翠珠并不是不爱他,但她刚刚那一番力证清白之举实在是太过真实,令骄傲无比的十四阿哥心情极度不好:怎么就这么急于撇清与爷的关系,难不成这丫头因为爱而不得,最终真的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再也没有他这个爷了? 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儿,被别人厌弃又是另一回事儿,因此他的心里着实的不舒坦。不过现在千头万绪的事情那么多,穆哲又是生死未卜,此时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心思放在翠珠的身上,只好暂时抛开这个很不痛快的话题,先将正经事情办完再说。 “那个,爷先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有一点,你可给爷听好了,明天如果大福晋问起你今天夜里的事情,你就回大福晋,说爷已经把你收了房了,听清楚没有?” 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安抚穆哲的逢场作戏,但是翠珠毕竟是个大姑娘家,再是对十四阿哥痴情不已,然而当他清清楚楚地要求她共同演一场假意收房的戏给穆哲看的时候,不但羞红了脸膛,简直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眼见着平日里对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没有丝毫违逆的翠珠竟然半天都没有吭一声,再加上误以为翠珠是对他不再心存爱意,当即很是气恼火。 “好啊翠珠,你长本事了是吧?这是不打算拿爷当主子了?那是打算去攀哪一门子的高枝儿去呢?说出来也让爷听听。” 本是羞愧难当之中的翠珠突然间听到十四阿哥这一番质问,当即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哪里还会攀什么高枝,自家主子就是她的天,她一辈子景仰还不及呢,怎么还会去想那些虚无飘渺的事情?但是十四阿哥的这番质问明显是误会了她,吓得翠珠慌忙开口辩解。 “不是的,不是的,爷啊,奴婢一直当您是主子好生伺候,用了全部的心意,不敢有半点差池,求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奴婢,奴婢若是哪里做错了,求您怎么处罚奴婢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奴婢差遣走,奴婢生是您的奴才,死也是您的奴才,如若您哪天不要奴婢服侍了,奴婢还不如,还不如一死了之。” 翠珠因为慌了神儿一不小心之下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当即更是觉得没脸见他,真恨不能将自己这舌头咬下来才好。翠珠懊恼不已,十四阿哥却是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原来翠珠还是这么在乎他,还是那么忠贞不二,当即那点儿气恼也是烟消云散开来。 自己最在意的三个女人当中,塔娜病愈遥遥无期,穆哲抢先一步即将撒手人寰,若是翠珠再背叛了他,想必十四阿哥面对如此绝境不说一死了之,也是要元气大伤。此刻见翠珠言辞恳切地表达忠心,他的心中登时踏实下来,止不住地万幸不已:原来这奴才心里还是有爷的,反正这辈子爷是离不开她了,而她竟然也是和爷一样,不曾嫌弃他这个落魄主子,这才是患难见真情呢。实在是要感谢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虽然心中是止不住的狂喜,但表面上他仍是故作镇定,不显山不露水。 “既然不是有了二心,那就要好生听爷的吩咐,不去想那些有的没有就好。” “回爷,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对您生了二心,奴婢生要精心服侍您,死也要为您当牛作马,只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就行。” “好,好,有你这句话就行,那你明天见到大福晋的时候,知道该怎么说吗?” “这……” 虽然十四阿哥是她一辈子倾心爱慕之人,但她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因此十四阿哥对于翠珠而言是天上的神,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现在突然间有机会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从主人和仆人变成男人和女人,尽管是她一生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大姑娘家,却要被迫承认与主子存了私情,实在是让她不好意思亲自己说出口。 见翠珠又开始犹豫不定起来,十四阿哥虽然不再怀疑她这是在嫌弃他,但他更害怕翠珠明天在穆哲面前说错话办错事。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体会得到大姑娘家的羞怯和尴尬呢?只当她办差着实不力,又是急于安抚穆哲,也就更是顾不得翠珠的尴尬,于是想也没想就眉一横眼一瞪,故意吓唬起她来。翠珠哪里见得了他这般生气的模样,当即就吓得浑身发软,心也跟着软了起来。 “回爷,奴婢,奴婢知道,知道怎么跟大福晋去说……” 见翠珠终于开了口,十四阿哥的态度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那您先说给爷听听,若是说对了,明日就这么原样地学给大福晋。” “回爷,奴婢就说,就说,今日已经与您……” 虽然她不想再惹十四阿哥生气,但是如此羞人的话,就算是她鼓足了勇气却仍是难以启齿。而十四阿哥并不是故意为难和刁难于她,而是如果今天不强迫翠珠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这番话来,只怕明天在穆哲面前定是要露了馅,那样的话,以后再想敷衍穆哲可就更是难办了。所以尽管他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到翠珠的难堪了,却仍是冷下心肠,眼睁睁地看着翠珠一张粉脸从白变到红,然后又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水来似的,就是不肯伸手施以援助,帮她解脱这个困境。 翠珠这么吞吞吐吐就是想要在十四阿哥面前蒙混过关,结果这一回她的希望竟是大大地落空,吭吭哧哧半天也不见他有半点想要接上话茬儿的意思,仍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任由她丢尽脸面。见此情形,翠珠知道指望他大发慈悲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痴心妄想,无奈之下只得是将头几乎要扎进胸膛里,然后像蚊子嗡嗡叫似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七八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 “已经与您,与您……同床共枕。” 好不容易发出几个令翠珠恨不能咬断自己舌根的几个字后,翠珠终于因为体力不支,仿佛是走了好几十里路,将好几十斤的重物搬到了他的面前,终于大功告成之后累得几乎虚脱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瘫倒在地上,久久都无法恢复平静。 第2908章 爷的女人 望着因为“同床共枕”四个字而累成一瘫泥,如释重负般浑身没了半点力气的翠珠,十四阿哥实在是觉得哭笑不得,不就是跟他一起演一出假戏哄劝穆哲一番吗?怎么就能把她难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动动上下嘴皮子吗?至于吗?他还没有借着主子的威风要求与她假戏真做呢,这若真是他乘人之危生米煮成离饭,她岂不是要投河自尽了?演一出戏都这么让她为难,十四阿哥又开始犯糊涂了,不知道翠珠这心里头到底有他还是没他。若说是有他吧?怎么这么不愿意跟他牵扯上半点关系,就连做戏都难成这样?若说是没有他吧?刚刚那一番“不如一死了之”的话完全是真情流露。 虽然翠珠的反应很是令他不解,但终究是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他想要的满意答案,另外十四阿哥这会儿心情很是烦闷,一颗心全到系在穆哲的安然上面,自是没时间也没有心情理会翠珠,只要知道这奴才跟他是一条心,永永远远都不会背叛他他就知足了。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的心情稍稍安稳了一些,复又开了口。 “好,记得你刚刚跟爷说的这句话,明天就原样说给大福晋听就是了。” “回爷,奴婢记得了。” 虽然瘫坐在地,翠珠还是觉得全身无力没着没落的,因而连回复的这句话也依然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疲软之态。十四阿哥见她的脸色由刚才红得几乎滴血又变成现在一副惨白如鬼魅一般,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再跟她发更大的脾气,而是将语气缓和了许多又说道:“今天晚上你就歇在爷这屋里吧。” “啊?!” 翠珠一听这话,什么失礼什么僭越全都统统地忘到了脑后面,一下子惊呆了。刚刚不是他在郑重其事是告诫她,大福晋今天晚上说的都是胡话,要她不要往心里去,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吗?还要跟她订立攻守同盟,想好明天回复大福晋的时候怎么说的吗?可是才眨眼之间就又要她今天晚上歇在这里,翠珠原本就是一个不甚聪明的奴才,此时又被十四阿哥这番出尔反尔之语弄得云里雾里,因此失声尖叫也是情有可愿之事。 眼见着翠珠难得这么失态一回,这一回十四阿哥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了,恐怕还是误会了他吧,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你想到哪儿去了?爷想要宠幸那个女人,还用得着大福晋安排?爷要您留在这里过夜,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冒冒失失地,万一露了马脚岂不是又要害大福晋气恼了?今天晚上你留在爷的房里,院子里的奴才都看着呢,省得哪里露了风声,大福晋还要怪爷骗她。” 十四阿哥解释清楚了,翠珠的心里也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心里头总算是踏实下来,于是赶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按照平常的惯例服侍他沐浴更衣之后,再服侍他看书写字儿,一直到三更天的时候这才熄灯就寝。 平日里,除了翠珠之外,还有另一个贴身奴才--喜福,两个人会各司其职在十四阿哥身边精心伺候,但是可巧的是昨天正好轮到喜福不当值,于是就剩下翠珠一个人忙里忙外地做起两个人的差事。不过再是忙累翠珠的心里头还是格外的高兴,毕竟今天晚上要留在这房里装装样子,若是喜福今天仍是正常当差的话,少不了要跟那个奴才解释她今夜无缘无故留在这房里值夜的原因,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尴尬了。即便是面对十四阿哥她都觉得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让喜福也知道了她被主子收房的事情,真是没脸再活下去了。 没有了喜福这个碍手碍脚的奴才,翠珠总算是又恢复了往常的麻利手脚,虽然要做两个人的差事,却是因为心理轻松而浑身都不觉得累。由于要掩人耳目的装装样子,因此待服侍十四阿哥躺下之后,翠珠就像往常需要值夜的时候那样,自己在外间屋寻了个小榻歪在上面稍事歇息,虽然闭了眼睛,但一直都是支愣着耳朵,生怕他有什么事情吩咐她没有听到。就这样整夜浅眠状态到了天将破晓时分,翠珠又像往常那样赶快起身打算去门外寻热水,以备一会儿十四阿哥起床后服侍他洗漱事宜,结果才刚刚从小榻上直起身子,窸窸窣窣地抻平了衣裳,还不等抬手推门呢,就听背后传来了主子的吩咐。 “你这么早要去做什么?” 翠珠一听十四阿哥醒了,于是赶快又折身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间屋,一边小声地回复道:“回爷,奴婢去给您准备热水,去去就来,您先稍等一小会儿。” “你都被爷收了房了,成了半个主子,怎么还去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一会儿等喜福过来了,吩咐玉环进屋来伺候你。既然是做戏,就要做足了,要不然就你这个样子,大福晋能信了爷收过你的房才怪!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蠢才!爷都教了你九年还是教不会你这个猪脑子!” 虽然被十四阿哥毫不留情面地狠狠骂了一通,但是翠珠非但没有半点怨言,相反却满心都是深深自责,担心自己这么又笨又蠢的样子,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儿坏了主子的大事,当即后怕道:“都怪奴婢行事办差想得不够周全,差点儿害了爷,奴婢以后还要多多听从您的教诲才是。” 见翠珠今天说话行事全然没有了昨天晚上那一副战战兢兢的小家子气模样儿,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的心思通透,心中自然是极为满意,于是也就没有再责备什么,结果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贴身奴才喜福过来请安当差。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翠珠昨天晚上留在十四阿哥房里歇息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似的几乎传遍了郡王府,按理说翠珠是他的贴身服侍奴才,平日里也有值夜的时候,怎么昨天晚上留在这里就能够被众人误认为是侍寝而不是值夜呢? 对于这个问题十四阿哥因为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自然是没有先知先觉预料到什么,只是见喜福不像平时那样直接进门过来伺候,而是先停留在门外先请了安,得了他的吩咐才进了屋里,行的都是平日里有女人在他房里侍寝时候的规矩。 十四阿哥是多么精明之人,一下子就觉出事情的不对劲儿来。昨天喜福不当值,因此他应该认为翠珠现在他房里是在当差值夜而不是侍寝主子,但此时喜福的反应明显是将翠珠当作他的女人来看待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是因为这大书房里有了穆哲安排下的眼线的缘故,眼线自然是得了来自大福晋方面的吩咐,不错眼珠地盯紧了十四阿哥房里的一举一动,见翠珠昨天一夜留在房里服侍,自然不认为是正常的值夜而是突如其来的侍寝。 那眼线发现翠珠竟然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心中充满了妒忌与不甘,都是当奴才的,怎么翠珠一个外来的陪嫁丫头都能占尽了府里的好事儿,而她分明是家生奴才,却攀不上主子这根高枝儿,简直是要气煞她也。一个情绪失控的发更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更不要说一个妒忌中烧又目光短浅之人,于是在情绪极度失衡之下,她将这个惊人消息告诉了一个小姐妹,于是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地传遍了整个恂郡王府。 喜福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格外吃惊,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家爷怎么会突然间对翠珠看了上眼,还是在大福晋病入膏肓之际,这不是分明要催穆哲早死早投生吗?可是他一个做奴才的自是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只得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强装一无所知的样子,将翠珠当半个主子看待。因而此时此刻在屋外请安的人当中,不但有按时前来的贴身奴才喜福,还有喜福叫过来服侍翠珠的小环。 对于喜福不同寻常的反应,十四阿哥虽然觉得蹊跷,但因为这个结果却正是他想要的,于是急于混淆视听的他根本来不及细究原因,只得是先将错就错再说。但是在准备开口吩咐之前,他又转过头来望了翠珠一眼,眼中的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 要说喜福来的可真是时候,恰恰是翠珠进里间屋来打算服侍他的晨起的当口,十四阿哥见状心中暗暗叫道:简直是天助爷也!于是在用眼神暗示了翠珠之后即开口吩咐门外的喜福:“赶快进来服侍吧!” 喜福得了自家主子的令,自是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与小环进了屋来,只见外间屋空无一人,当即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果不其然,这翠珠姑娘真的是要飞黄腾达了,幸好平日里与她相处还算不错,否则这小鞋可是有的穿了。一同进屋的小环毕竟不是贴身奴才,见此情景心下了然,另外也是在府里当了不少日子的差,这点儿规矩还是懂的,于是就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口一动没敢再动,只等着听令行事。 第2908章 敬茶之礼 小环面对主子的内室止步不前,喜福却是不能这么“有眼力劲儿”,他可是十四阿哥的贴身服侍奴才,这么一大早儿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服侍主子晨起,因此虽然进屋之后没有再听到新的吩咐,但也没有半点迟疑,而是按照平常的规矩小心翼翼地朝里间屋门口走去。 尽管喜福已经先期知道翠珠被自家主子收了房的事情,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儿,因此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还是被彻彻底底地震惊了,就连下巴都快要惊得掉到了地上去。 原来喜福抬眼所见竟是十四阿哥赤着上身半歪坐在床边,身子靠着床着,双脚歪斜着垂在床边的地上,而他怀中正搂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因为那女人在床的内侧,又因被他的大半个身子在遮挡,根本看不清模样。然而由于喜福与翠珠朝夕相处陪伴在自家主子的左右,因此根本不用看见那张脸,只凭这衣衫就一眼认出是翠珠无疑。 喜福整天跟在十四阿哥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按理说这种场面见得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是不胜枚举,怎么偏偏今天还会震惊成这个样子呢?其实关键还是因为他与翠珠实在是太熟悉了,昨天还是平起平坐的奴才呢,今天一下子半成了半个主子,这种认知上的巨大转变也难怪他会反应如此强烈。另外,他也是拿不准十四阿哥的心里对翠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因为头脑发热临时乱性而宠幸一夜,还是真的看上了翠珠,以后就收作正式的侍妾了,因此今后怎么跟翠珠继续相处也是颇为考验喜福。 此时见喜福一脸惊诧地呆立门外,十四阿哥知道他是被眼前的一幕有点儿给吓得傻了,于是也没有太过苛责,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十四阿哥开了口总算是将喜福的魂儿给叫回来一大半,于是赶快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爷,小环丫头在门口候着呢。” “那还不赶快让她进来伺候?” “是,是,奴才这就去叫她。” 喜福抹了一把满脑门子的冷汗赶快转过身来朝立在大门口处的小环招了招,小环会意快走两步上前,只是当小环进了房门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之后也是如喜福一样惊讶得差点儿惊呼出声。毕竟小环从来没有近身伺候过十四阿哥,又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突然间见到如此香艳的一幕,简直是吓得她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当即条件反射地垂下头来非礼勿视。 见是小环丫头前来服侍,十四阿哥知道这是个办事妥帖的奴才,于是放下心来吩咐道:“小环你进屋来伺候翠珠,爷去外间屋了。” 说着他就直接起身去了外屋,将一屋子的烂摊子留给了小环和翠珠两人。 翠珠本就羞得没脸见人了,又加上一个小环在身边服侍,令她更是抬不起头来,可是十四阿哥的吩咐也不敢违逆,翠珠真是想一头撞上南墙算了。幸好他吩咐完了之后离开了里间屋,尴尬气氛总算是有效地缓解了一下,于是赶快朝小环低声说道:“不用你了,不用了,我自己会弄好的。” 小环这是头一回进到主子的里间屋,自是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开始收拾,见翠环一口全都揽下来,也是担心哪里弄得不对又要挨骂,于是也没有再坚持,而是躲在一边继续垂着头看自己脚。随即就听到窸窸窣窣的一阵子乱响,待她再度抬起头来一看,不但翠珠已经衣衫整齐头发妆容都一丝不苟,就连刚刚还是乱七八糟的床铺也全都整理得干干净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这一切收拾得如此妥帖利落,小环不得不佩服翠珠的手脚麻利,心中止不住地暗暗惊叹:怪不得翠珠姐姐能这么得爷的心呢。 一切收拾妥当,又服侍十四阿哥用过早膳之后,他特意对翠珠吩咐道:“一会儿跟爷去趟大福晋那里吧。”翠珠虽然天资不够聪颖,但是这句话她还是听明白了他暗含的意思,既然是演戏,自然是要唱全套的,这见大福晋可就是最后的大结局一幕,自是要好好地演好了,出不得半点纰漏,否则可就是前功尽弃。明白了道理,翠珠也就不复扭捏,但她的性情原本也不是张扬之人,因此听了这话,自是咬了咬朱唇回复了一句“奴婢知道了”就默不作声地继续做她的差事。 当十四阿哥由翠珠陪着来到大福晋的院子的时候,穆哲自是早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此时见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里,望着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般的主仆二人,穆哲欣慰的同时心中更是酸楚。这一切是她亲手促成的,但是亲眼看到这一切又是另外一种心情,可是谁让她这身子熬不过,早一步撒手人寰呢?如若老天爷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能够从这鬼门关上绕过去,她又怎么可能亲手将翠珠送到他的床上? 十四阿哥虽然不太懂女人心,不太会哄女人,但是知道穆哲如此善妒的性子怕是眼里实在是看不下这一幕,因而赶快催促身后的翠珠道:“还不赶快给大福晋请安?” 翠珠闻言自是不敢怠慢,于是快走两步来到穆哲的病榻前行了跪拜请安大礼。穆哲见状心中更不是滋味,但又没有任何办法,于是先抬手挥了挥,示意翠珠起身,同时有力无力地开口说道:“这么大的礼,我是受不起了,既然是爷的女人了,按规矩还是给我敬盏茶吧。” 穆哲一句“敬茶”又是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要知道只有十四阿哥明媒正娶的女人才会在洞房花烛的第二天向穆哲这个大福晋行敬茶之礼,确定姐妹身份,而穆哲刚刚竟然要翠珠敬她一盏茶,可见至少穆哲已经将她视作了十四阿哥有名有份的女人,而不是当作一个始乱终弃的丫头。 至此十四阿哥终于明白穆哲为什么昨天晚上一定要坚持他与翠珠圆房,原来为的是今天早上的这个敬茶,为的是做给他的其它女人们看,为的是将来翠珠能够在这府里立起威来。面对穆哲的这番苦心,十四阿哥怎么能够不深受感动呢?两个人打打闹闹、吵吵嚷嚷了半辈子,却是不曾想,最体贴他最关心他的人其实就是他最不耐烦最不待见的嫡福晋。现在认识这一切全都晚了,他想要报答她却是再也没有了机会,简直是与“子欲孝而亲不待”没有两样。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的眼睛不禁雾朦朦的一片,连句安慰穆哲的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他也只是轻轻地抬了抬手,略为哽咽地吩咐了一句:“就按大福晋的吩咐去做就是。” 因为事发突然,翠珠再是在府里当差多年,若论起敬茶的规矩她就是门外汉了,如果是他明媒正娶的女人,当然是有专门的礼仪嬷嬷教导如何敬茶,但现如今翠珠是赶鸭子上架,就算是有奴才替她准备好了两盏茶摆在面前,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先敬十四阿哥还是先敬穆哲,于是下意识地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十四阿哥,仿佛是在用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无声地询问道:奴才是要先敬您吗? 对于翠珠投来询问的目光,十四阿哥并不觉得吃惊,因为他知道翠珠不大懂这方面的规矩,虽然对于穆哲安排的这一出敬茶的用意很是清楚,但也是因为事发突然,直到现在他的脑子还有点些发懵。他以为昨天穆哲坚持要他收了翠珠的房不过是拉拢安抚这个丫头,以便从今往后死心塌地地忠诚于他,不曾想竟是考虑得这么周全,甚至对于未来她能否在郡王府里立威的问题都替他想好了,就是要趁着她还有这么一口活气,做给所有的女人看。越想他的心中越是觉得难过,恨不能将自己的肉剜下来给她做药引子都心甘情愿。不过现在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去伤感,而是考虑怎样圆圆满满地将这出戏唱足唱好。 “翠珠,你先敬大福晋吧。” 翠珠不懂规矩并不意味着穆哲也不懂。敬茶虽然是作为十四阿哥的女人头一次与在大福晋见面的虚礼,但是大福晋再大也不可能大过自家爷,因此敬茶当然是要先敬他才是,可是十四阿哥竟然要翠珠先敬穆哲,个中用意她怎么体会不到?只是如此坏规矩的事情,她再是骄纵跋扈之人,又怎敢坦然接受呢? 穆哲的心思十四阿哥全都看在眼中,他担心穆哲不肯应允,于是抢在她出声之前先开口发了话。 “翠珠,你磨磨蹭蹭地在做什么呢?还不赶快照爷吩咐的,赶快给大福晋敬茶?” 翠珠不知个中缘由,只以为十四阿哥嫌她办差不力,吓得她赶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将茶盏奉向穆哲,一边说道:“请大福晋喝茶。” 第2910章 救生浮木 面对翠珠小心翼翼敬献上来的茶盏,穆哲的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经是没有了任何回头路可走,因此她只得是强压下心中的难受,表面上仍是佯装嗔怒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叫大福晋?” 闻听此言,翠珠脸色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可是不知情的穆哲以为翠珠是因为娇羞而面染红晕。一想到眼前的两个人昨天的洞房花烛夜,就算她再是如何故作坚强也终是败下阵来,但是这个局面完全是她一手促成的,这个时候再因为吃醋而震怒实在是没有任何道理,自茧自缚的穆哲无奈之下只得是借口身子不舒服来化解眼前的这场尴尬。 “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茶……” 还不待她说完,身边的贴身丫头实在是太有眼力劲儿了,赶快上前一步接过茶盏送到了穆哲的嘴边。本来想借着身子不舒服将茶推到一边,结果自家奴才会错了主子的意思,将这茶水直接送到了眼跟前,弄得穆哲不得不勉强在茶盏上沾了沾唇就示意丫头撤了下去。 穆哲这边的茶算是敬完了,就剩下了十四阿哥这边,于是翠珠赶快又将茶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他的手上,十四阿哥知道这是演戏,自然没有多想,直接接过轻啜一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优雅潇洒,不但是翠珠看得眼睛痴了,就连穆哲的目光也是怔怔的。从前两个人都好好的时候打打闹闹不知道珍惜,现在没几天日子可过了才体会到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却是老天爷不肯再眷顾她一回,悔与恨都化作了两行清泪,汩汩不停地往下流。 昨天翠珠“侍寝”主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郡王府,此时她向两个当家主子敬茶的消息再一次不胫而走,一时间翠珠成了整个郡王府最大的话题,有人羡慕不已,有人嗤之以鼻,有人隔岸观火,有人无动于衷,但是她被穆哲推到刀锋浪尖之上却是不争的事实。 结果翠珠才刚刚成为郡王府的风云人物不到一天的功夫,穆哲就驾鹤西归了,因为要操办大福晋丧仪诸事,总算是将翠珠从这场风波中解脱出来。十四阿哥也因为陷入对穆哲的无尽怀念之中而无暇他顾,虽然对翠珠的存在就像是空气一般无视,但是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却是暗暗庆幸了好久,终于两个人之间的尴尬还没有经过发酵就烟消云散了。如果没有穆哲大丧这件事情,他们三个人之间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相处下去。 转眼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过去了,期间围绕穆哲丧仪之事十四阿哥与皇上之间发生了多次冲突,从墓地选址到私建木塔,几个回合下来,最终还是以十四阿哥的大败而结束。穆哲过世了,木塔也被皇上没收了,这一次他不但永远地失去了嫡福晋,而且也几乎是完全丧失了与皇上搞衡的能力,曾经风光一时无人能两的大将军王终于落魄到天大地大无处安身的境地。 此时此刻,望着眼前奉茶而入的翠珠,十四阿哥的思绪从一个多月之前又渐渐地回了现实之中,而现实竟是那样的残酷:穆哲果然是神医华佗在世也没有能够停止驾鹤西归的命运,十四阿哥就算是秘密修造了将近一个月的木塔也没能逃脱安葬在黄花山的命运。 在每一次的与命运抗争的过程中,他总是大败而归、惨不忍睹,难道说这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吗?他与命运抗争过无数回,最终全都是命运的手下败将。老天爷,请告诉爷吧,爷要怎么做才能顺应天意? 十四阿哥不止一次地问过苍天,却是没有一次得到过苍天的回应,此时距离木塔被皇上没收也过去有十来天的时间了,他的意志一天天地消沉下去,天气已经进入了九月份,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霜寒露白几重秋。 从前他也清楚翠珠的心思,但是因为她一心一意好生当差,十四阿哥与她倒也是相安无事,更是格外倚重于她,却不想穆哲临终之前的那番重托将好好的一对主仆搅得情势大乱。 先说翠珠,原本就是一直小心翼翼,现在竟是连平日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尽心服侍都平添了一份心惊胆战,即便是穆哲已经过世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有穆哲大丧之事占据了两个人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然而当时间慢慢地流逝,一切都开始渐渐地尘埃落定之时,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又开始复苏起来,甚至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再说说十四阿哥,按理说他是主子,又是个大男人,男女之事对他而言简直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然而不要说翠珠别扭,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像个大姑娘似的别扭起来。可是翠珠是奴才,是大姑娘,他一个大男人别扭什么劲儿呢?就好比现在,翠珠按惯例进屋给他奉茶,结果竟是奴才低着头看着脚,目不斜视,只凭感觉快步来到桌前换茶添水,而主子呢,一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竟是被吓得赶快拾起桌上的一本书装作埋头苦读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心中甚是慌乱,仿若怀中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一颗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于忍不住又抬起头来望向了翠珠。 这一眼望去,十四阿哥的心禁不住地又咚咚咚地跳了起来。与翠珠朝夕相处了九年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为什么从前连看都不仔细看一眼的人,今天却又变得不一样了呢?当然还是因为心境问题。 现在十四阿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除了空有一个郡王爵位之外,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还被软禁在这荒郊野岭成了阶下囚。 从前还是皇子阿哥的时候,风光无限风头十足,而且心里头早已经有一个仙子驻足,就算是贵族小姐都不放在眼中,哪里还有多余的目光用在翠珠的身上?再后来当他又成了权倾一时的大将军王的时候,更是众星捧月,翠珠除了因为忠心耿耿可以利用之外,在十四阿哥的眼中,她与其它奴才完全没有半点不一样。 即便是后来夺嫡之争惨败,被皇上强行留在这里守皇陵的时候,十四阿哥的心气也仍是奇高无比,因为他还有大将军王的余威可以充分利用,还有皇太后的势力可以全力依仗,还有穆哲的鼎力相助可以支撑。 然而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这些力量一点一点地离他远去,直至现在,没有了半点可以东山再起的资本。现如今,十四阿哥不仅没有了政治资本,连亲情也是如此的可怜,随着穆哲的过世,除了翠珠之外,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因此可以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翠珠作为他唯一可以信赖可以托付身家之人,自然是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此时的翠珠仿佛是他在在沙漠长途旅行之中,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手中剩下的最后一个水囊,支撑他走出沙漠,走出困境的唯一希望。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翠珠虽然与他没有夫妻名分也没有夫妻之实,但却是现如今他所有的女人当中,对他最为忠诚的一个人,也是他最为信赖与依赖的一个人,他忽视了她这么久,遗忘了她那么久,唯有此时此刻都终于醒悟,最明白他的人唯穆哲也。 因为心境不一样了,翠珠对于十四阿哥而言的意义也不一样了,所以他终于放下高高在上的姿态,放下傲视一切的目光,能够将卑微的翠珠纳入视线范围里仔细看上一眼。 从前在他的印象中,翠珠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奴才,只不过从前是个稚嫩的小丫头,青涩、拘谨,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在十四阿哥身边呆的日子长了,耳濡目染、终日熏陶之下,脱去稚嫩青涩的翠珠变得很气质起来,虽然前些阵子因为要在穆哲面前演出戏,两个人之间关系变得格外尴尬,令翠珠从头至尾的表现都像是个十足的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小家气十足,但是除却这件事情之外,翠珠这些年来在他的熏陶之下已经日渐大气,行为举止都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从前十四阿哥不会对她多看一眼,然而现在当他一无所有,面对手中仅存的最后一个水囊,尽管这个水囊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平庸至极,但它的作用却是可以维持生命的,而且是唯一可以支持他继续走完余下的沙漠旅途的供给品,他怎么可能再忽视它,漠视它呢?就仿佛是濒临死亡的溺水者,面对眼前的唯一一根浮木,想的不是它有多么丑陋,多么不堪,多么的配不上他高贵的身份,而是凭借着本能的反应想要去抓住它,抓住它就可以获得有力的支撑,就可以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法子。 第2911章 爷的女人 翠珠虽然身份不够高贵,地位极其卑微,但她恰恰就是十四阿哥溺水之际晃在他眼前的这根貌似不够华丽,能够实实在在地提供有效支撑的浮木,成为无论在政治上还是生活中都陷于濒死状态的十四阿哥得以继续生存下去的力量。 毫不夸张地说,这段日子是十四阿哥人生当中最为低落的时期,备受皇上存心打压和穆哲离世双重打击的他万念俱灰,精神萎靡不振,日子在一天天浑浑噩噩地度过。结果原本就是他最为信赖和依赖的翠珠果然不负穆哲的重望,朝夕相伴、安静相守,每日寸步不离地精心照顾和劝慰开导,才不致令他自暴自弃、自生自灭,成为他最终走出人生低谷的重要支撑力量。 这是翠珠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才换来的成果,自然而然地,她的形象在十四阿哥的心目中一天天地鲜活起来,自然而然地,他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集中在她的身上。也正是这些个有意无意的注视,令他渐渐地萌生了自责和羞愧的感觉。为什么呢? 他开始恼恨自己,当初因为想要穆哲安心养病,才会不顾翠珠的名节答应了她所有的请求,才会当着整个郡王府那些不管是大大小小还是主子奴才的面,上演了那样的一出戏。这出戏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伤害,毕竟他是主子,宠幸女人是他的特权;这出戏对穆哲也是百利而无一害,托付了身后事,终于可以含笑九泉了。但是对于翠珠呢? 不管怎么讲,虽然翠珠只是一个奴才,但也毕竟还是个大姑娘家,凭白无故地丢了自己的清白和名节,还没有得到半点名分,成为这出戏中唯一的一个受害者。当初演戏的时候,他的整颗心都系在穆哲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它的事情,更何况翠珠只是一个奴才,为主子效犬马之劳不是身为奴才天经地义的事情吗?然而现在再看看翠珠的处境,他这才发现,她是有多么的艰难,而他又是有多么的造孽。 人人都知道翠珠被他收了房,因为众人都亲眼看得到了亲耳听到了,穆哲也认可了她的身份,还当众行过了敬茶礼,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表面文章,与翠珠毫无半点关系,她依然只是他的贴身服侍奴才,依然每日只是做着自己应做的差事,不管是事实上还是名分上,都与“他的女人”这四个字没有半点干系。 虽然实事上翠珠并不是他的女人,只是他用于补偿对穆哲太过亏欠的工具,可是整个府里除了他和翠珠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她已经被贴上了十四阿哥女人的标签,所有的人都在笑话她、嘲讽她,痴心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头来机关算尽一场空,什么爷的女人,不过就是一个被主子始乱终弃的小丫环罢了。 直到现在,当围绕穆哲过世的那些纷纷扰扰都过去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对不起翠珠的事情。虽然他是主子他是爷,但是没有翠珠哪里有他现如今的安生日子?怕不是早就沉沦在人生的种种失意之中,不知今朝酒醒是何年了。 可是翠珠呢?从来没有跟他提过半个字,也没有跟他抱怨过半个字,就算是看尽了旁人的白眼,听尽了众的嘲讽,仍是坚守初心,坚守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悉心照料,用她那最后一壶水拯救他走出无尽的荒漠,而他回报给救命恩人的,却是这些羞辱与不堪,而这些羞辱与不堪竟然全都是拜他所赐。 越想十四阿哥的心情越是沉重,越想他越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根本无法在翠珠的面前抬起头来,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而他涌泉相报的竟是强加在她身上的耻辱。 怀着对翠珠的深深愧疚与自责,十四阿哥再一次将目光集中在了正专心致志为他整理桌案的她的身上,一时间竟然有些恍神儿。翠珠不是美得令人眩目的女了,最多也只是小家碧玉、模样不差而已,但是…… 十四阿哥是皇子出身,自幼接受的儒家教育就是“君子之道”,因而他在平日里自然总是以君子自居,可是这一回做出的事情却是禽兽不如,这个认知一旦形成便立即成为了他的心魔,令他只要一想起来就备感羞耻。 翠珠是他的贴身奴才,几乎是时时刻刻服侍在他的左右,因而翠珠晃在他眼前的身影随着这个认知的产生越来越成为压迫他心口的一块巨石,令他久久都喘不过气来。他不想日复一日地生活在如此重负之下,不想最终被压迫得精神崩溃,他要主动拯救自己,于是他下定决心朝正在忙碌的那个身影开了口。 “翠珠。” “回爷,您有什么吩咐?” “那个,你先别忙差事了……” “爷啊,这些差事马上就好了呢。” “爷有事情吩咐你!” “好,好的。” 一听说有差事吩咐,翠珠果然立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朝他走来。望着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的翠珠,十四阿哥突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了,这可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情形。翠珠再是与众不同,但到底她还是奴才,因此不管他如何依赖她或是信赖她,平日里两个人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在他恼怒的时候会责备她,在他生气的时候会大骂她,在她办错差事的时候更是会处罚她,可是现在,当他想要向她表达歉意,想要好好补偿她的时候,却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十四阿哥的犹豫踟蹰令翠珠糊涂了,呆了半晌不见他吩咐,弄得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办错了差事惹他生气,于是吓得翠珠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快主动承认错误为好。 “爷啊,奴婢不是存心要办错差事的,只是无心之举,您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您想要怎么责罚奴婢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生奴婢的气就好。” 见翠珠这般小心翼翼,十四阿哥的心里头更不是滋味更不好受了,于是急急忙忙地开口以便让她宽心。 “不是,不是,你哪里有办错什么差事,你对爷的好,爷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爷要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罚你什么。” 一边说着,他一边随手将翠珠垂到脸颊上的发丝向耳后扰了扰,这个动作在他做起来是那么的自然,可是在翠珠的眼里却是犹如见到了洪水猛兽般惊诧无比。虽然她对他的爱慕永远都不会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像酒越酿越醇那样,感情也是越来越深,然而他毕竟是主子,还是个男人,突然间如此举动,似乎有些超越了主子与奴才的关系,瞬间变得极度暧昧起来。 对他的爱,翠珠几乎是渴望了有一辈子那么长,然而当情形似乎在向她期望的方面转变时,她又害怕极了,害怕这只是她的南柯一梦,害怕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害怕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因为他说过,他与她只是要演一出戏,演一出让大福晋安心的戏,现在大福晋已经过世了,他与她之间的戏也结束了,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因此面对十四阿哥这个似乎既再自然不过又再暧昧不过的举动,彻彻底底地搅乱了翠珠的心。 因为她根本看不透他的心,所以害怕他会伤了她的这颗心,所以不敢向他坦露她的这颗真心。于是既想爱又害怕的矛盾心理驱使之下,翠珠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逃避开他抚上发梢的手。这是人在遇到未知危险时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而没有其它的任何情绪,事实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要说翠珠了,就是心思最为玲珑剔透的冰凝也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百转千回之后又思量再三。 然而十四阿哥并不知道翠珠只是出于下意识的本能,而误以为是嫌弃他,因而在吃惊之余又隐隐地升起来一股恼羞成怒的情绪来,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一个奴才有什么权力嫌弃他? “怎么?嫌弃爷了?谁当初跟爷说的,生要精心服侍爷,死也要为爷当牛做马?你就是这样给爷当牛做马的?” 对于十四阿哥的质问,翠珠又羞又急,她本意不是如此,却无形中造成了谁也不想见到的这个难堪局面,心里自然是急得不行,可是她一个大姑娘家若是任由他这般轻薄了去,实在也是没脸见人了,情急之下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不由自主地眼泪噼里啪啦地就掉了下来。 姑娘家都是这样,不管是卑贱的奴才还是尊贵的主子,只要是大姑娘家,一旦哭起来很少有能够止得住的,翠珠也是一样。实际上她并不是因为受了他的轻薄委屈得想哭,而是没有办法向他表述自己的心情而被逼得只剩下了哭泣这一个法子,毕竟她既不能说她真的是嫌弃他的触碰,也不能说她喜欢他的这个举动,总而言之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她正确的真实的心理活动,于是唯有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第2912章 给她名分 十四阿哥本来就不会哄女人,又见一贯对自己顺从的翠珠竟然哭了个天昏地暗,一下子就被吓懵了,以为她这是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想起所遭受的旁人白眼和冷嘲热讽,而他作为她的主子,非但没有为她铤身而出说上几句公道话,反而刚刚还那样狠狠地斥骂她一顿,估计是个女人都会受不住,都会哭成这个样子。 面对这个令他束手无措的局面,十四阿哥实在是懊恼,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想要这样,他一直都是想要打算好好补偿她,报答她,结果最终竟是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翠珠哭了个天昏地暗,然而不管情绪如何失控,到底她还是在十四阿哥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差,潜意识里还是牢牢地记住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哭了一阵子就突然间醒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过逾越了。此时此刻梨花带雨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奴才的样子,简直就是在以他的女人自居,向他倾诉委屈,不依不饶。虽然她是那么地期盼成为他的女人,但是一来这是她的痴心妄想一厢情愿,二来她也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么做的结果无异于自取其辱。 醒过味儿来的翠珠吓得一下子就噤了声,虽然胸口还是控制不住地起起伏伏、一抽一抽地,但是嘴唇却是被咬得死死的,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望着隐忍至极,几乎要将一张樱桃小口咬出血珠的她,十四阿哥也知道刚刚的那番话说得有些重了,心中极是不忍,但又无从劝起,只好换了一个话题。 “算了,算了,刚刚是爷不好,唐突、轻薄了你……” 翠珠原本对于十四阿哥的那个轻扰发梢之举就是心存极度矛盾,既喜欢又害怕,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才哭成这个样子,结果十四阿哥开口一句“唐突、轻薄了你”简直就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还搞不清十四阿哥对她是什么心思的话,现在则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他心里有她的话,就不会用这么心怀歉意的口吻说出“唐突轻薄”这几个字。明白了他的心意总稀里糊涂要强,但是明白了他的心意之后却又还不如糊涂着,至少还可以自欺欺人,还可以心存幻想。于是翠珠在这个又希望自己明白又希望自己糊涂的矛盾心理中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下意识地想要从他的眼睛中找寻出来事实的真相,然而在目光对上他的眼睛那一瞬间,她又害怕了,条件反射般地逃避了。 望着翠珠一会儿想要看他一会儿又害怕她的踟蹰模样,没来由地十四阿哥竟是觉得自己这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个忠心耿耿服侍他的奴才,一个不离不弃守候在他身边伴他度过人生低谷的女人,一个他需要报恩又想倾力保护之人,一个他既信赖同时又依赖之人……连十四阿哥都想不明白,翠珠对于他而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就在他还没有想明白翠珠在他的人生扮演的是一个什么的角色的时候,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爷打算给万岁爷写折子,请求将你赐婚给爷。” “啊?” 不要说翠珠意想不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就是十四阿哥自己也想不到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话。他只是想要报答翠珠,只是想将翠珠从流言蜚语和冷嘲热讽中解救出来,报答的方式有许多,解救的法子也有很多,可是他怎么偏偏选择了这么一个“以身相许”的方式? 要怪还是要怪穆哲,好好的为什么要硬逼着他收了翠珠的房!可是当初穆哲在世的时候不都能天衣无缝地演上一出精彩大戏么,怎么现在不用演戏了,反而却要假戏真做了?不但假戏真做,竟然还是到了需要赐婚的地步?若是心血来潮地宠幸个女人或是纳个小妾,他自己完全就能够做了主,而要上升到赐婚的程度,岂不是有要将翠珠立为福晋的打算? 十四阿哥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呆了,而翠珠听了他这番话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此时此刻,按理说痴痴念念了他这么多年,魂牵梦萦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用了九年时光才守得云开见月明,能够成为他明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女人,她应该是欣喜惹狂或是喜极而泣才是,可是再看她呢?哪里有半点欣喜之色,完全就是惊恐万状。难道说她真的是嫌贫爱富,生怕与他个落魄的主子真的成了一对苦命鸳鸯,从而耽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吗? 当然不是!相反却是翠珠实在是太爱他了,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惹得十四阿哥与皇上再起冲突,再遭皇上变本加厉的反扑与报复。想想前些日子因为穆哲丧仪之事与皇上斗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每一个回合都是以他的大败而归而结束。这一次的兄弟之争不同于以往,以住十四阿哥还能够挟大将军王的余威,借皇太后之势与皇上大战不知多少个回合,虽然也是大败而归,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输得这么惨,几乎是受到灭顶之灾,元气大伤之后,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精神上都再无半点还手之力。 在这个情形下,若是他再以娶翠珠的名义给皇上递奏折,不用想她也知道,定是要再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先不说她这么低贱的出身怎么可能配得上高贵的恂郡王,就说皇上的性子,也定是会误认为十四阿哥这一次又是拿娶她之事掩人耳目、图谋不轨。也不怪翠珠会这样“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毕竟穆哲病得这么重,皇上依然以为大福晋是在装病,目的是替十四阿哥掩饰图谋造反的种种行径。连穆哲重病都要引发皇上的怀疑,而他突然间要明媒正娶一个奴才出身的翠珠,换作是谁都会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不要说疑心病极重的皇上了。 因此在翠珠听说十四阿哥要给皇上递奏折请求赐婚的时候,当即是被吓得惊恐万状,扑通一下子就给他跪下了。 “求爷了,求您千万不要这样,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只要您不嫌弃,奴婢三生三世都是您的人,只是求您千万不要跟万岁爷递折子,奴婢只要每时每刻都能守在您的身边就足够了,这是奴婢多少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 十四阿哥刚刚是惊诧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请求赐婚,现在则是惊诧翠珠的反应,面对这么大的恩典不是应该激动万分、感恩戴德吗?怎么居然是不屑于顾? “你!你口口声声地会忠心于爷,可又不让爷给万岁爷递折子,你,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见十四阿哥误会了自己,翠珠自是被吓坏了,同时也生怕连累了自家爷,到时候他不听劝真的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事,那她可是连后悔药都没处找,只能是以死谢罪,不过就算是她以死谢罪,对他却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于是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忙不迭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 “回爷,奴婢对您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对没有半点旁的心思,奴婢只是担心您,奴婢是卑贱之人,能够得到您的垂青和抬爱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是奴婢求菩萨求观音都求不来的福份,真若是能有那么一天,奴婢真的是当牛做马都愿意。可是奴婢担心您若是给万岁爷递了折子,恐怕万岁爷不会认为这是您对奴婢的恩典,而是极有可能会以为您是借着这个事由做不利万岁爷的事情,那样的话,奴婢有无名分事小,拖累害了您才是事大。奴婢做梦都想着要做您的女人,可是,若是因为做了您的女人而害您与万岁爷再起新的冲突,那奴婢宁愿一辈子就这样守在您的身边,也不要因此而害了您。” 翠珠不是一个擅长说辞之人,但是却洋洋洒洒地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而且还是一气呵成,与当时那个被迫与他演戏战战兢兢的翠珠简直是判若两人,令十四阿哥听呆了也看呆了,半天都回应不出一个字,只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八个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可是随即他又回过味来,他与翠珠朝夕相处,从不曾分开过,哪里可能别过三日呢? 面对这个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卓越口才的翠珠,十四阿哥的心思百转千回,原来翠珠还有这样的一面,不是她一贯地小心谨慎、唯唯诺诺,而是没有遇到能够让她展露才华的机会。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兔子急了才咬人呢,没有将翠珠逼迫到绝境上,就没有激发她潜能的机会。 不过不管事情的原由如何,翠珠的这番话让十四阿哥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她的惊恐和急切,而这种惊恐和急切全都是因为他,为他着想不惜放弃一个女人最看重的名分与名节,十四阿哥怎么可能不深受感动? 第2913章 请求赐婚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从前,即便是翠珠一字不差地说了同样的这一番话,十四阿哥心里的感受也会完全是两个样子,而且是天上和地下的差别。毕竟那个时候他是高贵的皇子,是世人瞩目的大将军王,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储君人选,因此翠珠就算是说出同样的一番话来,他只会是当成笑话来听,心情若是好的话,可能还会跟她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逗弄她一番,心情若是不好的话,就给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爷还轮不着一个奴才说东道西”,然后一切的一切就全都被他忘在了脑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可是现在呢?同样的一番话,他不但不会当作笑话一听而过,更不会嘲笑她“痴人说梦话”,不但不会就此忘记,甚至还会永远地记在心中,因为此时的他早已经落魄至极,只徒有一个恂郡王的虚名而已,再看翠珠呢?既不图他的财也不顾自己的名节,宁可自己受委屈,宁右遭人白眼和嘲讽,仍是一如既往一心一意地待他,这样的好女人去哪里找呢? 不就是出身卑微吗?不就是身份低贱吗?可是那些出身高贵,尊贵无比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贪图他的名利,哪一个不是事事只为自己考虑,从不替他着想?既包括因为得不到他的回应就宁愿固守自己真心冷漠以对的完琦,也包括那些千里迢迢随他回京的新纳待妾。 特别是这两个侍妾,真真地是让他寒了心,当初还不是图谋他大将军王的声威甚至还有极大的可能继承皇位,为了这些荣华富贵才千方百计托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成功被送入大将军府,成了他的女人。结果预想中的荣华富贵没有得到,反而受他连累被困在这荒郊野岭遭软禁,于是整日里哭哭啼啼,大骂自己狠心的爹娘,害了他们女儿一辈子。 不要说十四阿哥这么贵尊的皇子出身,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遇到这种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妻妾也是不但脸面上受不住,心里更是遭受沉重打击。虽然说这两个女人没有与他经历过艰难岁月,也体会不到生活的艰辛,但却着着实实地让十四阿哥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翠珠原本就是知分寸、懂退进的忠心耿耿的奴才,又有冷性子的完琦和那两个怨天由人的新纳侍妾做对比,十四阿哥的心理天平自然而然地偏到了翠珠的这一边。 “你的心意爷知道,从前就一直知道,可是刚刚听了你的这番话,爷就更是……” 十四阿哥有些说不下去了,当着一个奴才的面,还是一个爱慕自己的女人的面,亲口说出来他很深感动,以他这么高傲的性子实在是说不出口。 翠珠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以为又是因为自己说借话而惹他不高兴,吓得她赶快接口道:“奴婢真的不求您别的,只求能让奴婢一辈子都能够伺候在您的身边,不被您嫌弃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一脸焦急又一脸虔诚的翠珠,十四阿哥的心头似有一股暖流经过,不但流过他的心间,还一个劲儿地向上逆流,流过他的胸膛,流过他的喉咙,流过他的鼻子眼睛嘴巴,化作咸咸的泪水,令他禁不住有一种要夺眶而出的冲动。 为了强压下这股冲动,他不得不找点其它的事情去做,以便躲过这个尴尬的时刻。 “那个,你跪下做什么,还不赶快给爷研墨去?” 听了他的吩咐,翠珠虽然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见他已经扭过身子不再看自己一眼,她也不敢再有所造次,乖乖起身去研墨。 待看着墨已经研得差不多好的时候,翠珠这才开口禀报道:“启禀爷,奴婢已经将墨研好了,不知道您这回是要写什么字儿,奴婢好给您铺纸。” 十四阿哥刚刚要她去研墨不过是想躲过那个尴尬的局面,现在墨都研好了,到了该写点儿什么的时候了,可是现在的他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心乱如麻,不管是写什么都静不下心来,那就不如,不如写折子吧。 虽然刚刚他说要给皇上写奏折娶翠珠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经过翠珠那一番慷慨激昂表明心迹之语,非但没有成功有效劝阻他的一时冲动,反而又坚定了他一定要娶到翠珠的决心。从前那么多年都浪费掉了,浪费在了那些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身上,浪费在了只知道保护自己不知道关心他的女人身上,却是放着这么好的翠珠视而不见,他可真真地是被猪油蒙了心! 越想十四阿哥越是觉得亏欠了翠珠太多太多,越想越是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蠢笨的男人,越想越是止不住地想要立即上传奏折,了却这桩心愿,好生安慰翠珠一番。此时见她正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吩咐以便备相应的纸张,还在心潮彭拜之中的十四阿哥直接开口道:“爷要给万岁爷写奏折,你赶快去备纸吧。” 十四阿哥这声吩咐直接是要了翠珠的命,刚刚她千劝万劝不就是要他千万不因为她的事情而跟皇上再起冲突吗?他怎么就不听呢!翠珠情急之下顾不得失礼,赶快上前一步朝他大声说道:“爷啊,您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十四阿哥知道翠珠会拼死劝阻,但是他心意已决,也是断然不会因为翠珠的意见而改变主意,虽然他很看重翠珠,但是她毕竟首先是他的奴才,其次才是他的女人,怎么可能事事都听从她的吩咐调遣呢?不过他也知道翠珠都是为了他好,也不想在这个事情上来来回回地折腾,于是不得不换了一番面孔和口气。 “怎么?还不是爷的女人呢,就敢跟爷大呼小叫了?” “啊?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爷有国家大事要跟万岁爷禀报,也要你一个小小的奴才同意?” “啊?不,不是,不是的。” 翠珠万万没有料到十四阿哥有公事要给皇上写奏折,并不是刚刚说的要请求皇上赐婚的事情,显然她是自作多情了。想到自己这么不顾一个姑娘家的矜持,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他要请求赐婚的事情,简直是要让她的脸没处搁没处藏了,当即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于是不待十四阿哥开口就又结结巴巴地补充道:“奴婢这就是给您备纸。” 尽管因为闹了一个大乌龙而满脸通红羞愧难当,但是这些并不妨碍翠珠麻利地办差,只一眨眼的功夫,书桌的正中间就摆好了一本空白奏折,奏折的上方是盛着研好半满墨汁的砚台,上面架着他平日里写奏折用的小号狼毫。 十四阿哥之所以敢对翠珠说他这是在给皇上禀报国家大事,完全是因为知道翠珠是大字识不得一两个之人,因此他说自己在写什么就是在写什么,一点儿也不用担心暴露出来。 此时见翠珠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于是他直接走了过来,提笔就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写好了奏折,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翠珠最崇拜他的就是这一手好字,虽然她自己是大字不识几个,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是觉得能读书会写字儿的男人最有魅力,最引发她充满崇拜的目光痴痴地望向他。 虽然十四阿哥早就知道翠珠爱慕他,但是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连个缝隙的位置都没有留给她,因而更不可能有闲功夫去注意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而现在呢,时过境迁,心境也换了,他的这颗心因为塔娜、穆哲等人的离开而渐渐地空落下来,有大片大片的空地留给翠珠去占据,所以他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和功夫去关注她的反应。此刻见翠珠用近乎于痴迷的眼光盯着他写就的这些字,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暖流。完琦的冷,新侍妾的贪,翠珠的痴,各式各样的女人一一在他眼前晃过,而最真实的那一个就是站在他身边红袖添香的翠珠,令他不由得情牵心动的同时,悄然升起一股逗弄她的心思。 “怎么看得这么仔细?平日里那么懂规矩的一个人,现如今是因为持宠而骄,想要干预朝政不成?” 十四阿哥何时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这种话?虽然表面上是责备她不懂规矩,但是他那轻松的又有些想要忍住笑的口气充分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完完全全就是在存心挪揄,她服侍在他在身边九年的时间,又哪里分辨不出来? 翠珠虽然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恋人之间打情骂俏的话自是没少入过耳朵,刚刚他那番话虽然表面上实在是非常的一本正经,可是暗暗流露出来的情愫又是最明显不过,令翠珠不这个不谙人事的大姑娘听了当即止不住地心跳加速起来。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尴尬,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应道:“爷可真是说笑呢,翠珠岂是不知分寸之人?翠知这样大字不识之人,就是想要干预朝政也没有那个本事呢。” 第2914章 借机闹事 十四阿哥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想要逗弄翠珠一番,没有想到她满脸红云为自己辩解的模样竟是这么的可爱,从前怎么他就会这样两眼无珠,看不到她的半点好呢?想到这里,他又立即意识到翠珠的名字中还真是带有一个“珠”字,那他可就是货真价实的“两眼无珠”了。想到这里,他在懊恼的同时又禁不住地低笑一声,笑这世上怎么就有那么巧的事情,那不成这就是老天爷给他开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惩罚他从前无心地沧海遗珠吗? 还好,还好,虽然他有眼无珠,但苍天有眼,将翠珠一直留在他的身边,让他在失去所有的时候,还有一颗明珠在手,了以慰藉。 想到这里,他又禁不住了然一笑,心情格外地好。想想他自从穆哲身患重病到离世后的纷争,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心情轻松过,而这难得的轻松也全都是因为翠珠给他带来的,实在是既觉得万幸又觉得庆幸,也就更加地想要以后好好地待她。 以前他的心被冰凝占据了大半部分,另外一小部分又被其它女人瓜分得所剩无己,今天虽然将心思渐渐地往翠珠身上放了一些,但如果说从今以后他的心中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却也是未必。 虽然翠珠是现如今他能够最真实地信赖与依靠的女人,但也只是开始慢慢地朝着他的心房走过去而已,冰凝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则是永远也不可能被替代、被挤占。难道说男人的心果真都是这么大的吗?有了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非也。尽管冰凝永永远远地在他心中占据了最为重要的位置,但那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翠珠作为他最依赖和信赖之人,作为九死一生的沙漠旅途中所剩的最后一个水囊,其发挥的最最重要的作用根本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所能够替代的。 虽然古语曰“望梅止渴”,但若是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水囊在手,想必所有的人都会选择直接饮下水囊中的水,而不是选择举目眺望望远方的梅子来实现精神止渴吧。 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如果冰凝是璀璨绚丽的梦想,那么翠珠就是柴米油盐的现实,如果冰凝是指路的明灯,那么翠珠就是脚下的道路,如果冰凝是虚无飘渺的精神,那么翠珠就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虽然精神非常重要,但若是没有物质做基础,精神的基石建立在什么之上?难不成是空中楼阁吗? 终于明白自己的心里开始有了翠珠的位置之后,十四阿哥就觉得这心里再也不是像以前那样空落落的了,而是觉得踏实许多。奏折写好了,翠珠也被他逗弄得脸上绯色一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虽然他知道了自己的心,知道这颗心对翠珠也有了同样的感觉,但是也仅限于此,至少在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半点想要生米做成熟饭的想法,不是说他因为有冰凝的存而接受不了翠珠,而是说他对翠珠的感觉还没有达到那个身心合二为一的程度,所以他不想勉强自己,也不想玷污了她,来日方长,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一切都会完美无缺。 虽然十四阿哥对于翠珠的感情还没有达到多么浓烈的程度,但是向皇上写明奏折请求赐婚的事情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拖拉,当天写好之后,第二日就递了上去,然后他就悠哉悠哉地待着京城的反应了。 说句实话,这一次的请婚奏折一方面是他真心想要给翠珠一个名分,另一方面也是存了想要跟皇上再闹一闹的心理。连翠珠一个奴才都能想到的事情,十四阿哥怎么可能想不到呢?然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还是执意这样去做了,不知道这一次皇宫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其实十四阿哥不用想也知道,皇上看到这个奏折的时候,一定是勃然大怒。为什么呢?倒不是因为翠珠卑微的出身,低贱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婉然的陪嫁丫头。婉然是他与皇上之间一个永远也过不去的门槛,因此尽管只是个陪嫁丫头,翠珠却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奴才。 皇上这辈子要什么有什么,不管是美人,还是江山,然而他终有一样比不过十四阿哥,那就是婉然,婉然嫁的是十四阿哥而不是他,他再是爱她,再是视若珍宝,再是将她的身份改头换面,并最终葬到她的亲生父母身边,但是兄弟两人谁都清楚,婉然曾经真真实实地成为了他的妻妾,湘筠再是先换上庄亲王府格格的身份,又过继给他成为大清的公主,可是在血缘上永远都是他十四阿哥的格格。 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皇上想要否认掉是绝对不可能的。再说回来翠珠,翠珠是陪嫁丫头的身份,因此自从婉然嫁入十四府的那天起,翠珠从名分上来讲就已经是他的半个女人了。只是当时对她实在是提不起来半点兴趣,于是一拖就拖了九年的时间,要不是穆哲催促,逼着他演了一出戏收了翠珠的房,就算是拖到现在,他也不一定会对翠珠产生出额外的感觉来,最多也就是主仆之情更加深厚一些罢了。 因为演了那么一出假戏,翠珠的清白名声毁在他的手上,本就是想要报偿于她,又是难得的一个又贴心又忠心之人,十四阿哥才会心生了给她一个名分的想法。而想要借助这件事情再给皇上一个沉重打击则是在写完奏折之后又萌生出来的一个新想法。 婉然,皇上这一辈子是休想染指半分,即便是后来的丧仪他也只能是借助婉然真正的娘家,还她一个田家女儿的身份,就连年家他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动用,更不要说他自己还能跟婉然牵扯上什么关系。 这下好了,不但婉然成为皇上永远也不可能染指半分的人,成为他心头永远的痛,现在就连她的陪嫁丫头也成了他十四阿哥的女人,在这一回合上,皇上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的心中就止不住地情绪激动起来,在皇位的争夺上他确实是没有了半点还手之力,但是在女人这个战场上,他却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一想到皇上见到奏折的时候那副勃然大怒的模样,十四阿哥简直就是做梦都会笑出声来。他不提心皇上的报复手段吗?当然不怕,现在的他只是一个阶下囚,要什么没什么,若说还有什么,那也只是烂命一条,就算是皇上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再想怎么惩治他也是想不出任何花招来。因为有这个十足的把握,既想要给翠珠一个名分,又想要借助翠珠狠狠地给予皇上一番重击,十四阿哥片刻功夫都没有耽搁,立即将这个奏折发往京城。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确实是非常的有道理,不多时皇上就看到了这个奏折,不过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勃然大怒,而是莫名其妙。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奏折之中的杨氏是何许人也。要知道女人的闺名只是用于闺阁之中,出了闺阁就只有姓没有名,因此十四阿哥在这个奏折之上,按照礼制,当然也只能是写明“杨氏”二字,而不是“翠珠”。 皇上之所以莫名其妙自然是因为想不清楚十四阿哥突然间抛出来的这个请求赐婚到底意欲何为,更是翻遍了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也想不出来,有哪个女人竟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居然能让十四阿哥在刚刚经历丧妻之痛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来请求赐婚的奏折,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自家兄弟还是自家人最清楚,皇上非常清楚,十四阿哥绝对不是一个陷在儿女情长中拔不出脚之人,但他也不是一个薄情寡恩之人,当初兄弟两人因为穆哲丧仪的问题大战好几个回合,一方面十四阿哥确实是想要借机会找皇上的不痛快,另一方面他也的确是待穆哲不薄,所以才会想出来要造两座木塔,而不是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黄花山上。 正因为如此如己知彼,皇上才觉得眼前这件事情格外地蹊跷,不知道十四阿哥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为兄弟两人之间的你争我夺已经几乎成了常态惯例,对方每一个举动似乎都带有挑衅的意味,皇上自然是小心谨慎,只要是与十四阿哥沾上一丁点儿边的事情都会反反复复多方考虑,绝不能轻易地上了他的当。因此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赐婚请求,但是在本性就多疑的皇上眼中自然意味着隐藏了巨大的阴谋,于是一声令下,命人立即前去打探这个“杨氏”究竟是何许人也,有什么能耐可以成为十四阿哥再度兴风作浪的资本。 又是一个不多时,确凿的消息就被传回了大内,原来这个杨氏不是旁人,正是十四爷曾经的喜塔腊格格的陪嫁丫头翠珠姑娘。皇上闻听此言,果然如十四阿哥所预料的那样,登时勃然大怒,满桌子物品被一扫一空全部落在了地上。 第2915章 最后较量 不是皇上多疑,而是兄弟两人斗了一快大半辈子,谁存了什么心思,谁有什么手段,对方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一回皇上一听说十四阿哥要娶翠珠,还是请求赐婚,就知道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其中必有蹊跷,再一彻查果不其然,竟然隐藏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老十四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说因为穆哲丧事没能如愿挑起战火,就一不做二不休,定要与朕闹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吗?他这是存心要让朕心里不痛快吗?朕的心里不痛快,老十四心里就痛快了? 皇上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十四阿哥心里不痛快,又无力翻转败局,所以至少有要有个人陪着他一起不痛快才好,而这个陪绑垫背的人当然是非皇上莫属。皇上可是江山在握、佳人在侧,而他呢?两手空空、一败涂地。所以他不痛快的话,皇上也别想一个人逍遥自在。 皇上知道十四阿哥的心思,按理说对待这种事情,只要不予理会,臊着他,冷着他,对手没有回应,就算他闹出大天来也是无济于事,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没有半点成就感。皇上当然深谙其中道理,若是别的事情,只要不牵扯到谋逆造反,不牵扯到宗庙之事,他全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这一回哪怕十四阿哥选择别的女人向他叫嚣,皇上也一样不会太多计较,不过就是个女人嘛,娶哪个女人不是娶,总不能要十四阿哥为穆哲守孝三年守身如玉吧。 然而十四阿哥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皇上呢?若是不掀起一场狂风巨浪,怕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皇上虽然懂得不予理会的道理,但是偏偏到了婉然的问题上,不管是从理智上还是从情感上来讲,他都无法做到坐视不管。 于理,他是帝王,是君主,岂能容忍一个臣子如此嚣张的挑衅行为?于情,他愧对婉然,不惜费尽周折,将湘筠辗转十六阿哥府上再收养到他的名下,就是为了能够让她在九泉之下踏实安心,结果皇上万万没有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挂一漏万,十四阿哥竟然将如意算盘打到了婉然的陪嫁丫头身上! 皇上如何不知,十四阿哥的此番行径就是对他的公然挑衅,连陪嫁丫头都不肯放过,如此嚣张气馅若是不狠狠打击,岂不是要被他这个十四弟恣意羞辱? 皇上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是恼怒,终于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与十四阿哥正面较量一番,将他最后一丝气焰打压殆尽,否则的话,这一辈子皇上都要被他折磨死,一辈子都别想消停了。 虽然严厉惩治十四阿哥的决心是早早就下定了,但是如何付诸实施却又是一件令皇上头疼不已的事情。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如果是旁人也就无所谓了,偏偏翠珠是婉然的陪嫁丫头。动十四阿哥就必然意味着要动这个女人,动十四阿哥对于皇上来讲无所谓,就算是动翠珠,皇上也是无所谓,但是因为翠珠也是年家奴才出身,这样的话,皇上就不得不要考虑一下冰凝的感受了。 特别是现在,皇上与冰凝之间的冷战一直在持续,两个人之间先是因为政治利益而被迫牺牲了爱情,后来又因为误会重重而使得矛盾进一步加剧,现在已经到了互不往来的地步。然而冷战只是表面上的,毕竟两个人相爱了那么多年,不是说一朝冷战就能够立即恩断情绝,彼此心中虽然也有对对方的不满与怨言,但从内心深处上来讲,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还是深深地挂念着彼此,只是那些所谓的自尊,所谓的脸面问题,令每一个人都在坚持不懈又固执已见地坚守自己的领地,不愿轻易退让与妥协。 就好比现在,即便皇上已经有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与冰凝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来过翊坤宫探望她,但是他的心中仍是有她,万事都会考虑她的感受,生怕让她受半丁点儿的委屈,所以才会在如何有效反击十四阿哥,阻止这门亲事成功的同时,又有效地保全了冰凝的问题上费尽了心思。 毕竟对付一个男人法子皇上可以说有的是,特别是对会十四阿哥,那更是轻而易举,不说别的,单说现在这个时间就足够皇上有足够的资本好好地声讨他一番。现在是什么时间?是先皇大丧未满三年之际,皇上可是牢牢地守着这些礼制,而十四阿哥呢?竟然不在全心向先皇寄托哀思,而是花心心思讨老婆来了,成何体统! 众所周知,皇上是个大孝子,十四阿哥岂会不知?怎么还要故意往枪口上撞?其实十四阿哥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实在是等不及了,现如今他的力量已经被消弱到几乎弹尽粮绝的程度,若不是趁着最后这一口精气神儿一鼓作气,而是按照礼制再守上一年半载的时间,那个时候,恐怕他最后这一口精气神儿也要消耗殆尽,不要说奋力发起反击,就是跟皇上口头叫板喊阵的气势都没有。 再者就是十四阿哥担心夜长梦多,凡成大事都都是雷厉风行,优柔寡断不但成不了大事,反而还会成为绊脚石。更不要说他的对手可是素以老谋深算著称的皇上,连自己的女人都舍得牺牲,连统领军国要务的国舅的面子都不买,可想而知那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之人,又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十四阿哥哪里还敢有半点松懈和怠慢,当然是想到一个法子就要立即付诸实施。何况还有弘时阿哥密诞皇孙女之事在前,连自己的家风门风都整顿不好,又怎么可能理直气壮地来指责他呢? 十四阿哥有恃无恐也不是不有道理,至少皇上在考虑如何处置这件事情的时候就颇费了一番心思。另外又有一个翠珠在其中。皇上再是心狠手辣,在对付女人的时候绝对是心慈手软,即便这个女人只是个奴才,但是他从来都不会用对付男人的那一套同样用在女人的身上。 更何况他要对付的这个女人还是冰凝非常在乎的娘家人,皇上当然是需要三思而后行,因为他非常不希望由于这件事情再火上浇油,令两个人已经岌岌可危的感情再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倒,若是那样的话,可就真是覆水难收了。 因为照顾冰凝的感受,皇上将十四阿哥这封奏折压了足足有十几天的时间。如果他只是单方面地不予批准,其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十四阿哥大可不给翠珠争得这个名份,而是直接将翠珠收了房,而根据探报传回来的消息也“证明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其实收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穆哲和十四阿哥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翠珠的地位,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收房奴才,而是大有当家主母的样子,这样一来,时间长了之后就会形成既成事实,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没有嫡福晋的名分,翠珠在恂郡王府的地位也是牢不可破,而这种局面当然是皇上极不愿意看到的。 不予同意赐婚,又不想造成既成事实,唯一的法子就是将翠珠与十四阿哥两个人分开。分开他们两个人对于皇上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若是不想要冰凝心里不痛快,皇上又必须想个万全之法才好。 冥思苦想一阵之后,他终于大致想妥了一个法子,只是骄傲如他仍是不想借着这个事情给自己也给冰凝一个台阶,成为缓和两个人关系的契机,因为他一直认为是冰凝破坏了两个人之间的承诺,将他郑重答应下来的事情故意说漏出去。在他看来,冰凝此举不仅仅是破坏了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更是背叛了两个之间的爱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都是不可原谅不可宽恕的行为。虽然他在心底里并没有给冰凝,给他们的直接判了死刑,但是这口气他绝对咽不下去,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地发泄出来才能够继续考虑两个人的感情问题。 因而现在当然不是最佳时机,这一次对翠珠的处置绝大部分程度上考虑了冰凝的感受,若是借此机会向她邀功请赏,哪里是狠狠地向她发泄一番心中的不满,相反还是刻意讨好冰凝的举动,因此即便他有多么看重她的感受,也是断然不会让她知道。否则的话,定是会遭受她的嘲笑,嘲笑他多么的没有骨气,早早地举手投降,成为她石榴裙下的败将。这样的结果对皇上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想让冰凝知道,而处置翠珠的法子又绕不开冰凝,无奈之下,皇上只得是求助于他的最佳拍档,皇上娘娘。雅思琦本就是后宫之首,也算是师出有名,又是他的皇后,她不出面还能谁出面呢?于是在耽搁了十来天之后,这一天借着公务稍稍轻松一些的机会,一句话就将她请到了养心殿,耳提面命一番。 第2915章 委以重任 “臣妾给您请安了。” “嗯,起来吧。” 雅思琦过来请安的时候心里有点儿奇怪,皇上很少主动开口吩咐高无庸去请她过来回话,一般都是她前来请求进见,这一次他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呢?一路上雅思琦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都从头到顺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因此心里就更是有点儿慌神儿,生怕是上一次在长春宫联手众姐妹向冰凝发难的事情东窗事发,皇上这是要秋后算账了!想到这里,她的心又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起来。 皇上见雅思琦的面色有些紧张神情,禁不住嗤笑了一下。 “你这是做贼心虚还是怎么的,朕就是跟你说几句家常,看你这个紧紧张张、小气巴拉的样子,哪里还有点儿皇后的风度?你可是朕的皇后呢。” 别看皇上一句责备的话,却是说得雅思琦心里暖暖的。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相互依赖,就算是没有爱情,只要有了信任与依赖,也是一样的情比金坚,就算是付出再多的辛苦,受了再大的委屈,也是莫大安慰、甘之如贻。 “回万岁爷,您的教诲臣妾全都记得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着说着,雅思琦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可是她也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能够掉眼泪的时候,看样子,皇上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托付她,那她就更不能哭哭啼啼的,而是要使出浑身数解,将他吩咐的差事漂漂亮亮地做好才是。想到这里,她赶快把即将泛滥成灾的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规规矩矩地回了话。 皇上见雅思琦神情放松了许多,心下也踏实了一些,这才开了口,将思索了好几日的方案,字斟句酌了许久的话一点点说给她听。 “是这样,前些日子,老十四给朕上了一个折子,说他要娶一个杨氏奴才,穆哲才走了没几天,皇阿玛三年孝期未满,老十四居然大颜不惭地跟朕请婚,这个不孝子孙还舔着脸跟朕说些个,这是成何体统?!” 皇上本来只是想跟雅思琦谈翠珠的事情,但是说到翠珠就必须要先说十四阿哥请婚的事情,结果一开口就主题跑偏更是刹不住闸,直接变成了对十四阿哥滔滔不绝的全力声讨。也难怪皇上会动这么大的气,百善孝为先的他哪里忍受得了不肖子孙如此叛经离道之举,没有立即发话将他绑来京城跪在祖宗牌位前三天三夜已经是格外恩赐了。 雅思琦这是头一回听说十四阿哥请婚之事,当即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花容失色。 “回万岁爷,您先消消气,不过这老十四也太不懂事了,娶老婆着个什么急?又不是身边没有女人。” 雅思琦本是想劝慰皇上几句,结果一开口就发现自己慌不择言说错了话,这三年守孝既不能娶妻也不能行房,她刚刚那话岂不是明目张胆地怂勇十四阿哥阳奉阴违嘛。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之后,雅思琦及时住了口,可是想想又担心皇上怪罪,于是又赶快给自己圆了圆场。 “臣妾只是说,老十四也太心急了,这天底下什么女人没有,堂堂一个郡王爷,这么上赶着一个女人实在是要将女人宠坏了呢。” 皇上当然早就发觉了雅思琦失言,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肃整家务管好女人,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地放她一马。 “话是这个理儿,可他居然正式给朕上了奏折,逼迫朕必须有个回话,简直是岂有此理!朕想了几日,若只是在奏折上朱批‘不可’二字,实际上也是没有半点用处,将来他跟那个杨氏奴才生米煮成熟饭,朕也是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啊?那个女人是个奴才?” 雅思琦对于十四阿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想要娶妻并没有太过惊讶,然而一听说他要娶的女人竟然是个奴才,却是结结实实地将她给震惊到了。就像她刚才说的,这天底有多少女人由他可着劲儿地挑,怎么挑来挑去竟然挑了个奴才? 原来雅思琦一直以为十四阿哥看上了哪家的贵族小姐,生怕三年孝期过后,皇上要大选秀女,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选进后宫,所以才这么着急忙慌地想要先下手为强,结果皇上一句“杨氏奴才”彻底地让她大惊失色,当即失礼地惊呼出了声。 对于雅思琦这般失礼抢话,若是放在平时他早就立即斥责出口,然而今天因为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十四阿哥和翠珠以及冰凝三个人身上,因而对于她的如此失礼之举竟也是没有立即意识到。 “是啊,就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居然都能如此兴风作浪一番,朕可真是小瞧了这个奴才,竟然有本事让老十四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实在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呢。这个事情,朕自然是不会答应与他,只是这个奴才要如何处置,朕还有些为难之处。 若是放在平日,朕定会直接斩草除根,绝了老十四的念想,但是这个奴才……就这么说吧,这个奴才还是有些来历的,她是婉然的陪嫁丫头……” “婉然?陪嫁丫头?” 面对雅思琦的再度失礼插话,皇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让她先略微消化一下这一个接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这才重新开了口。 “对,就是婉然的陪嫁丫头。这下你应该清楚老十四打的什么主意了吧?也知道朕的难处了吧?” “知道,知道,臣妾知道。” 因为消息太过震惊,此时此刻雅思琦除了喃喃自语般随声附和以外,竟是多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见她如此失神的样子,皇上又一次给了她稍许缓神儿的功夫,才又继续说了起来。 “若是别的女人,对于这种红颜祸水,朕直接赐她一碗鹤顶红即可,可是这个女人朕却实在是动不了她。既然朕动不了她,又不想让她继续祸害老十四,朕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是将她调到宫中来当差,这样的话,就算不能绝了老十四的念想,但至少不会将来成了既成事实,造成舆论,要不然,朕就实在是太被动了。” 听皇上说到这里,雅思琦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他此番叫她过来回话的目的是什么了,不过她更诧异的是皇上为什么会选择了她而不是冰凝。 “启禀万岁爷,臣妾有一事不明,还请您能给臣妾解开疑惑。” “什么事?” “您刚刚不是说要那杨氏奴才进宫当差吗?既然她是婉然的陪嫁丫头,是不是也应该让年妹妹过来一起听听,若是要臣妾再回去给年妹妹传话,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可臣妾总是觉得您亲自吩咐她或许更好一些呢。” “噢,你是担心这个,朕还没有把话说完呢,朕之所以只叫了你一个人而不是让你们两人一并过来回话,当然有朕的考虑。虽然那杨氏奴才是年家人,但是这一回朕没有打算让她到翊坤宫当差,可是到你的宫里。” “啊?您是说要那个奴才到臣妾的宫里当差?” “正是。” 此时的雅思琦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意外而呆住了,连随声附合的话都说不出口,就这么呆呆地望向他,全部被他的这个决定抽走她所有的气力,连一丝一毫都不剩。过了好半天,雅思琦终于稍稍回了神儿过来,只觉得嘴巴干干的,嗓子哑哑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那,那臣妾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只是,臣妾还有一事不明,还请您教诲才是。” “什么事?” “那个,那个杨氏奴才因为是年家出身,又在臣妾的宫中当差,还是老十四心心念念之人,臣妾担心拿捏不准,坏了您的大计,所以,臣妾想要知道,那个奴才在臣妾的宫中如何才好?” 雅思琦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皇上的用意非常清楚,就是不能对翠珠像普通奴才那样直接赐死,又不能放任十四阿哥利用她将来造舆论,所以才要她进宫当差,但是皇上放着冰凝这个正经主子不用,怎么偏偏要让她明不正言不顺地去当翠珠的主子?别看她是堂堂的皇后,然而翠珠的主子可不是好当的。婉然是皇上一辈子心心念念之人,还是冰凝的姐姐,翠珠又是十四阿哥铁了心要明媒正娶的女人,说来说去,只有雅思琦才与翠珠没有半点干系,却是要被皇上委以如此重任,这分寸要如何拿捏呢?说重了,担心天仙妹妹对她有怨言,说轻了,奴才就不能调教好。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最最关键的还是皇上的态度。皇上这是打算让她使劲儿调教,从而狠狠打压报复十四阿哥,还是担心冰凝一看到翠珠就想起婉然,想起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姐姐,心里头极不舒服,所以才不敢将翠珠差遣到翊坤宫呢?若是这个想法的话,她可就只能是将那个奴才当菩萨供起来,说不得骂不得,毕竟皇上爱乌及屋,要她这个皇上替他善后,她怎么能辜负了他的这份信任与依赖呢? 第2916章 主仆初见 雅思琦的疑问一出口,皇上立即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是怎么跟她说才好呢?雅思琦办事一向稳重所以颇得他的信赖,然而其中牵扯到了冰凝,牵扯到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他又拿不准是否可以向雅思琦和盘托出。雅思琦再是大度再是办事有分寸,归根到底,她终究是个女人。 女人的心思既细腻也微妙,女人之间的关系也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也有利益也有冲突,皇上当然知道其中暗藏的汹涌波涛。现在他与冰凝的关系简直就是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块是最脆弱的,或者说每一块冰都是极其脆弱不堪,用手碰一下都是坍塌掉整片整片的冰羰,因此他不想再冒险,不想因为一丁点儿的失误造成两个人之间永远都无法挽回的结局。 “你是皇后,你也是主子,奴才该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只是顾忌一下她的脸面,别让她难堪就好,若是哪天那个奴才真的犯了什么大事,你也要先问了朕再处置,切不可先斩后奏。” 皇上这番话说得是似轻又重,似重又轻,雅思琦一贯很会察颜观色,听了他这番话心中自是了然,所谓的“她”自然是指天仙妹妹,也就是说,表面上不要做得太过份,让别人看出来对翠珠额外偏袒,引发其它奴才的不满,但是在私底下还是要手下留情,出了大事必须要先请示才可行动,不过话说回来了,女人能有什么大事?无非他还是不放心她这个皇后,担心她公报私仇,于是直接剥夺了她的处置权,只是说得好听一些,避免惹她反感罢了。 有了如此明确的圣旨,雅思琦心中总算是吃下一颗定心丸,于是不敢太多耽搁他的宝贵时间,又将这两天后宫中的大事捡重要的禀告一番就赶快退了下去。 这边与雅思琦说妥,那边皇上就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先是批驳了十四阿哥的这道奏折,同时下发一道圣旨,宣杨氏进宫当差,并派出大内高手直接奔赴遵化将翠珠带回京城带进了长春宫。 皇上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完全全出乎十四阿哥的意料之外,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于是眼睁睁地看着翠珠被亲兵带走,却是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按照他之前的打算,在等皇上批复奏折的时候,十四阿哥自己也没有闲着,而是悄然进行着为翠珠抬入旗籍的准备工作,本想着不管皇上答应不答应,他都要早早与翠珠将生米煮成熟饭,结果他的行动再是迅速也离不过皇上的雷霆之势,奏折批回的时候也是翠珠被一纸圣令调入大内之时,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在宫中成长的皇子们都知道,一旦成为红颜祸水的女人命运会是什么,但是翠珠因为有婉然和冰凝两道护身符加身,他知道无论如何翠珠都是安全的,他都是高枕无忧的,可是千算万算他都漏算了一条,皇上居然将翠珠调进皇宫当差! 面对翠珠离别之际泪流满面的模样,他是真真正正地心疼了。这是陪伴了他九年的奴才,也是他深觉愧疚之人,也是他想要回报之人,可是结果呢?来不及回报,也来不及愧疚,翠珠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走,这一别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难不成是要就此天各一方、咫尺天涯,永世都没有了再相见的机会? 一想到有可能这是他与翠珠的最后一面,再看到她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的模样,十四阿哥简直是心如刀割。特别是翠珠因为不想离开,又抗拒不了圣旨,只得是一遍一遍不停地喊着:“爷啊,爷啊,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啊。”这个场景一直深深地印记在他的脑海中,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 第一次,他深深地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给她名分,做他的侍妾虽然名声不好,但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而不是直接脱离了他的掌控之外。同时他也是万分悔恨,为什么要利用翠珠,如果不是想要借着她向皇上挑衅,翠珠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全都是因为他而害惨了翠珠啊! 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吃,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十四阿哥痛心疾首,眼睁睁地望着翠珠的身影一点一点变小,直到最后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不但腿沉得抬不起来半点,就是这颗心也因过太过沉重,坠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即便已经过去很多天,他的耳际总是不停地回响着翠珠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即便是在梦中,他都会无数次地陷入她的深深责备之中,那双被泪水充满又满含怨怒的目光仿佛是在无声地谴责他:爷不是答应奴婢,永远留奴婢在您的身边服侍吗?爷怎么说话不算数呢?爷怎么不要奴婢了呢? 翠珠即使已经走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十四阿哥仍是没有丝毫的再寻一个贴身服侍丫头的想法,他还在等翠珠回来,他也接受不了其它的丫头寸步不离地服侍在他的身边,慢慢地他才意识到,原来习惯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可怕到连个小小的丫头都容不下的程度。 没有了翠珠,十四阿哥的日子过得极为苦楚,而没有了十四阿哥,翠珠的日子就更是难以过下去,她恨这个世道,更恨皇上,她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奴才,既不牵扯国家大事,又不妨碍军事重任,为什么偏偏与她过不去呢?为什么连服侍自己主子的机会都要给硬生生地剥夺了? 不管翠珠想得通还是想不通,她最终也难逃进宫当差的噩运,只是在记恨皇上的同时,也一并将冰凝恨之入骨,如果没有这个二小姐吹枕边风,皇上怎么会突然间想起她这个不起眼儿的奴才来了?想必是二小姐一直嫉恨她家大小姐,现如今十四爷又是人单势微之时,于是就拿她这个奴才开刀,想将十四爷赶尽杀绝吗?天下最毒妇人心,从前看着二小姐不是个有心机之人,这一次才真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原来二小姐才是世上最狠毒之人!借皇上之手杀她这个小小奴才,再害得十四爷家破人亡,这世上简直是没有比她更恶毒之人了! 翠珠虽然将冰凝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她也不敢将这些情绪表达出来,既是担心牵连了十四阿哥,也是不想凭白地送了性命,她要努力地活下去,给她和十四阿哥报仇血恨! 然而进了宫之后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竟然没有见到贵妃娘娘,而是直接来到了长春宫。因为初来乍道,她并不知道长春宫是什么宫,只是见前方座位上端坐之人并非她家二小姐,当即就懵了。然而即使是昏头涨脑之际,毕竟在十四阿哥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规矩还是没有忘记半分,不管何方神圣,尊称一声主子还是没有错的。 “奴婢给主子请安了。” “好,起来回话吧。” 翠珠依言直起身子侧立一旁,正在思量眼前这位雍容华贵之人到底是哪位娘娘的时候,就听身边门外响起一个奴才的禀报声。 “启禀主子,十六府大福晋请人递了牌子,想要进见皇后娘娘,不知……” “你这就去回话,说今儿个下午我有功夫,若是十六大福晋也有功夫的话,就今儿个下午吧。” “奴才这就回话去。” 这一里一个主仆两人的对话,被翠珠听了一个一清二楚,这才惊觉原来眼前之人竟是当朝皇后娘娘,只觉刚刚太过失礼,于是待门外的奴才走了之后,复又赶快抢在雅思琦之前开了口。 “启禀娘娘,奴婢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就是皇后娘娘,多有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奴婢不知之罪。” 雅思琦本来是想给翠珠一点颜色看看,显示一下她这个皇后的威严,却是不承想这个奴才还真有眼力劲儿,说话办事都非常有规矩也极为得体,不自觉地对她也心生了一丝丝的好感。 “你说得也对,不管是谁,都会尊称本宫一声主子,所以也不算有过,另外你也说了,不知者无罪,本宫若是计较岂不是成了小人?” “启禀娘娘,奴婢知错了,还望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奴婢。” “嗯,知错就好,本宫也不会特意为难与你。之前没有人跟你说过,今天本宫就直接把话说明白了,你以前在十四爷身边当差,现如今要在宫里当差,十四府的规矩本宫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不过看得出来,你的规矩分寸都还是不错的,说明十四爷调教有方,本宫也就放心了。从今往后呢,你就在本宫的宫中当差,听说从前你是十四爷的贴身丫头,想必也是干不了粗使差事,眼看着红莲快要到出宫的时候了,很多事情忙不过来,你就先帮着红莲打打下手,有什么差事就先听她的吩咐去办即可。” 第2916章 树威立严 皇上只是上下嘴皮子一动,就将翠珠交给了雅思琦手上,接到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雅思琦可是真真地犯了愁,又要好好调教这个奴才,又不能随意处置,这个分寸可实在是不好拿捏。思前想后,她总算是有一点想明白了,那就是皇上心中还有天仙妹妹,而且这个份量还非常的重,只是他碍于面子不肯向冰凝示好,于是就拿她这个皇后娘娘当枪使,替他冲锋陷阵,替他掩人耳目。 想明白了这层关系,雅思琦也不难理解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吩咐她了。不过想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儿,如何圆满完成他交办下来的重任又是另外一回事儿。轻了不行,重了不行,近了不行,远了不行,香着不行,臭着也不行,这可真真地是苦了这个素以精明著称的皇后娘娘。 轻了,翠珠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没有享受特殊待遇的权力;重了,担心冰凝心里不好受,加剧她与皇上之间的矛盾;远了,脱离雅思琦的视线,不便于对翠珠的掌控;近了,雅思琦自己的秘密有被泄露的危险;香了,会令翠珠这个奴才登鼻子上脸;臭了,在皇上和十四阿哥那里都不好交代。 这么看来皇上将翠珠交到雅思琦这里还真是人尽其材、物尽其用,若是换了别的人,即使是同样聪明智慧的冰凝,都不一定能够有雅思琦处置妥当。冰凝虽然天资聪颖,但是她的智慧大多都用在了书本知识上,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确实是要略逊雅思琦一筹,不说别的,就说她宫里的奴才,是整个皇宫里最自由散漫的,为这个问题皇上不知道跟她,好言相劝她听不进去,严厉批评她也当成耳边风,而皇上偏偏又是一个原则极强、近乎苛责之人,因此为了翊坤宫奴才的事情,两个人之间不知道闹了多少回别扭。 这一回翠珠进长春宫当差的事情,除了皇上不想让冰凝误会他这是主动向她示好的行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她处理不好与翠珠的关系,误了他的大计。翠珠本就是年家奴才出身,又是婉然的陪嫁丫头,还差一点儿做了十四阿哥的继室,想都不用想皇上就知道,本身就极为放纵奴才的冰凝一定会格外偏袒翠珠,不管是从娘家人的角度还是从婉然的角度,她都会不遗余力地对翠珠偏疼偏爱。 思前想后一番,皇上终是将翠珠交到了雅思琦手里,雅思琦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也是思前想后一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能是不轻不重,不远不近,不香不臭,那也只有交到红莲手下最妥当了。 红莲是雅思琦的贴身服侍奴才,让翠珠在红莲的手底下当差,一来有红莲这个得力奴才看管,相当于也是在雅思琦的眼皮子底下,不会脱离了有效掌控;二来翠珠并不是直接服侍雅思琦,而是在中间还要隔着一个红莲,能够为雅思琦设立一道防火墙,不至于她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全被翠珠悄悄探得过去;三来红莲虽然不如大管事何全的官职高,但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可是不小,又是实打实的雅思琦的亲信,因此也不算怠慢或是亏待了翠珠。 如此一来,果真是不远不近、不轻不重、不香不臭,连雅思琦自己都禁不住要为这个绝妙的处置法子暗暗拍手庆贺了。 翠珠的需要当的差事确定之后,雅思琦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管是立威也好,也不管是防患于未然也好,总而言之她还是要特别叮嘱一下的。 “红莲,你们几个先退下,我单独跟翠珠姑娘说几句话。” 红莲一听雅思琦如此吩咐,当即是心下一惊。她可是雅思琦的贴身奴才,主子的秘密有哪一样她不知道?有些主子不好亲自出面做的事情,也几乎全都是经过她的手去完成,怎么现在主子居然有了不能与她共同分享的秘密了? 眼见着红莲虽然嘴上不说,但面色十分难看地退了下去,雅思琦只得是在心中苦笑一下,她也不想跟红莲弄得这么生分,只是翠珠背后牵扯的人和事都太多了,她实在是不得不留一条后路,否则将来万一惹火上身,可是连后悔药都没得吃。因此待所有奴才悉数退净,诺大的屋子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雅思琦这才重新开了口。 “过来到本宫跟前回话吧。” “谢主子恩典。” 当翠珠站到雅思琦眼跟前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好奇心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翠珠一番,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就是个姿色平平的奴才,真不知道老十四的眼光怎么会越来越差了。” 雅思琦这个所谓的“越来越”自然是拿翠珠与婉然做对比,婉然本就是个小家碧玉,翠珠竟是连婉然都不如,也难怪雅思琦要诧异十四阿哥怎么会看上翠珠了,还不惜与皇上大闹一场,实在是匪夷所思。其实婉然也好,翠珠也好,虽然姿色不甚出众,但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怎么到了雅思琦这里就这么入不得眼了呢? 其实这既怨不得雅思琦,也怨不得婉然和翠珠,而是要怨冰凝了。有她这样一个惊为天人的女人珠玉在前,不要说雅思琦,就是旁人也会觉得翠珠和婉然毫无半点姿色可言。 雅思琦一番品头论足,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因为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离得又近,自是被翠珠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脸色格外地尴尬。原来她与十四阿哥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竟然被皇后娘娘早早就知道了,认识到这个情形,翠珠登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就好像一件衣服都没有穿,任凭路人看来看去指指点点般地羞愧难当。 雅思琦自是不会考虑翠珠的感受,她只是就事论事发表一番感慨罢了,哪里还会顾忌一个奴才的心理?此刻见翠珠的脸庞就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似的,她也是装作没有看到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又开了口。 “本宫让所有的奴才都退了下去,只留你一个人过来回话,想必你应该知道本宫想要说什么了吧?” 翠珠哪里知道雅思琦打了什么如意算盘,但又不好顶撞皇后娘娘,于是只得是低眉顺眼地答道:“奴婢天资愚钝,才疏学浅,实在是不知道您会如何吩咐,还望主子明示才好。” “嗯,既然你仍是不知,那本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呢,是什么来路,本宫都非常清楚,但是除了本宫和万岁爷之外,当然了,还有翊坤宫的年主子,这宫里所有的人都不知晓你的底细。你呢,本宫既是好生奇怪,也是好生佩服,真还是有颗七窍玲珑心,把十四爷迷得七荤八素的,居然向万岁爷提出请婚了。十四爷再怎么说也是皇子阿哥,也是堂堂的郡王爷,有过的女人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最终居然还是被你迷惑成这个样子。自古红颜多祸水,本宫还真是小瞧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还是喜塔腊格格的陪嫁丫头,居然能够入了十四爷的眼,真是让本宫大出意料之外呢。可是,你错就错在对不应该用心思的人用了心思,惹得万岁爷和十四爷之间兄弟阋墙,越来越生分……” 雅思琦本是想要跟翠珠说正事,却不想开场白一下子就将主题越带越偏,到最后完全演变成为对翠珠的控诉与斥责。雅思琦当皇后当惯了,斥责奴才当然是家常便饭,但这一回因为直接说到了翠珠的痛处,而且她本身还是大姑娘家,却要被人误会与十四阿哥行过苟且之事,自然是脸上挂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煞是吓人。 翠珠当然也是想开口辩解,可是端坐在她面前的不是旁人,而是当朝的皇后娘娘,掌有后宫生杀大权之人,她一个小小的外府过来的奴才,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胆量去无礼插话、自我辩白?可若是不去辩解的话,又被扣上一顶红颜祸水的大帽子,想她与十四阿哥全都是清清白白之人,如此不明不白地被扣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竟是压得翠珠不但头抬不起来,就是腰也直不起来了。 洋洋洒洒地说了那么一大通,雅思琦这才突然间意识到正事儿还没有开口说呢,心中止不住地懊恼。她是皇后,后宫之首,大大小小需要她忙碌的事情有很多,哪里有闲功夫耽搁在翠珠身上?不过见翠珠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逢钻进去,雅思琦的心情又好一些,尽管给个下马威并不是她的本意,却是在不经意之间起到了这个效果,她的心情自然是舒畅了起来,于是趁着这个好心情,赶快将正事办完。 “本宫不管你从前在十四府做什么差事,也不管十四爷待你犹如半个主子,本宫只想跟你说一句话,那就忘了十四爷,忘了前面九年多的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第2918章 改头换面 “忘记从前所有的一切?”翠珠当然不想忘记,不但不会忘记,还会永远印记在心中,永远地铭记,永远地怀念。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毕竟一个人心里怎么想的,不要说雅思琦,就是皇上也无法控制她的内心,因此翠珠并没有将雅思琦的这番话当回事儿,只是中规中矩地答了一句:“奴婢谨听娘娘的教诲。” 就在翠珠以为一句阳奉阴违的“谨听娘娘的教诲”就能够蒙混过关,禁不住暗暗窃喜之时,雅思琦的下一句话简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既然是要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就必须要记起来另外一些事情,要记起来你这些年是因为替万岁爷在柏林寺修行才没有在潜府里当差,现如今万岁爷念你多年修行,劳苦功高,换了旁人过去替你,你才得以回到本宫身边来当差。” 听雅思琦这么一说翠珠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后娘娘是要警告她不要随便乱说话,本本分分当差。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很是意外,但是对于这个要求,翠珠倒也是觉得在情理之中,其实就算是雅思琦不说,翠珠也想跟旁人说起自己的经历,毕竟牵扯到十四阿哥,她若说了一,定是要被人追问二,所以还不如索性从一开始就绝对不向外面泄露自己的半点底细,也省得带来那么多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想到此,翠珠赶快恭恭敬敬地向雅思琦回复道:“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奴婢谨记在心。” 见翠珠这么快就上了道儿,没有跟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雅思琦也是非常满意,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才开口道:“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只是还有件事情,本宫不得不说得你听,这宫里有很多是潜邸的老人,你又是做十四爷的贴身奴才做了快十来年的功夫,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你的模样,但想必不少人都听说过你的名号,可以说是如雷贯耳,如果你还叫翠珠的话,保不齐又要惹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来,到时候你连自圆其说都圆不了。另外到了本宫这里当差,也就要入乡随俗,所以想来想去,本宫还是打算给你换个名字,也算是与从前做个了断吧,你说是不是?” 雅思琦的态度很是和蔼可亲,语气更是轻柔,又一副征求意见的口吻,然而这一番话说下来翠珠只觉得一股寒意直窜全身,让她真真正正地见识了什么叫做色厉内荏,这哪里是想要征求她的意见,分明就是向她发出了严厉的警告,警告她不要乱说乱动,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的话,就绝对不是换个名字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对于翠珠这个名字,其它她并不是特别的在意,因为这个名字也不是她的本名,而是婉然给她另外起的,虽然后来她的主子从年家大小姐换成了十四府的当家人,名字却是一直保留了下来。现在突然间雅思琦要她换名字,虽然于情于理都是非常必要,但是翠珠心里却是格外地抵触,为什么呢? 这一次进宫当差,翠珠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皇上能留了她一条性命想必也是出于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或许是不想跟十四阿哥完完全全地撕破脸皮吧。虽然她的小命得以保留下来,但是翠珠心里跟明镜似的,恐怕这一辈子她都别想再见到十四阿哥一面了,从今往后是真真正正的天各一方,即便是相逢也要成路人,一想到这里,她就是一番悲从心来。 她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命如草芥,完全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尽管早已经预知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也知道这一辈子都再也与十四阿哥无缘,可是她不但将身份改了,甚至连名字都改了,彻彻底底的改头换面,那岂不是她与十四阿哥之间完完全全地斩断了所有的关系?身份改变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如果名字也改了,不要说十四阿哥再也见不到她,就是连听说也听说不到她的半点消息,那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永世隔绝了。 如果不改名字的话,翠珠就会心存一份幻想,就算见不到面,至少哪一天有她的消息传到十四阿哥的耳朵里,还能让他心里记着有一个她在这世上惦记挂念着他,毕竟她在长春宫里当差,皇后宫中人来人往关系复杂,相比较其它宫里,这里的消息自然是极其灵通,因此翠珠的名字应该还是或多或少有相应渠道流传出去,偶尔流传到十四阿哥那里,至少他还不会忘了她。 翠珠在赌,赌十四阿哥是念旧情之人,赌他也同样惦记着她,现在他只是没有法子来救她逃离苦海,但只要他心里有她,早早晚晚都会想出法子来,甚至将来或许朝廷变了天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但若是她不但改了身世,最终连名字都一笔抹掉,那她就真的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永永远远地与他永别了。想到这里,翠珠禁不住悲痛欲绝。 雅思琦见翠珠脸上尽显悲愤之色,心中大概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想必这个丫头不是舍不得“翠珠”这个名字,而是舍不得断了与十四阿哥的联系和念想,看来刚刚她这招釜底抽薪还是既明智又及时的。想到这里,雅思琦又忍不住替自己暗暗拍手叫好,于是就更加坚定了给翠珠改头换面的决心。 “既然你不开口,那本宫就认为你这是同意了。其实你现在这个名字还是满应景儿的,要不说你跟本宫还真是有主仆缘分呢,你看,本宫的大丫头唤作红莲,去年到十三府当差的丫头唤作紫玉,前些日子万岁爷又赐给本宫一个丫头唤作青莲,你又叫翠珠,光是听着你们这些丫头的名字,旁人都会觉得长春宫有多么的光彩照人呢。唉,要不是因为你从前跟着十四爷当差,本宫还真是不想换了你这么个好听的名字呢。” 翠珠一听这话,脑子一下子又糊涂了起来,以为改名字的事情有了缓,当即面露喜色,禁不住插话道:“那奴婢就可以不用改名字了?” 雅思琦没有想到翠珠看似很有心机的样子,居然会这么的天真,以为自己这几句客套话就能够让她逃过改名字的命运,真真的是可笑至极! “刚刚本宫还说你懂规矩有分寸,怎么这么快就露出马脚来了?主子说话哪儿有奴才插话的份?” 雅思琦板起面孔厉声斥责了一句,就令翠珠当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无礼,自己失了分寸惹来责骂事小,坏了十四阿哥的名声就事大了。生怕给自家主子丢脸,翠珠赶快诚慌诚恐地对雅思琦说道:“奴婢罪该万死,一时慌了神儿,奴婢知错了,还请娘娘息怒不要责罚。” “要不要责罚先两说着,先把你这个名字改了才是正事儿。本宫不像你们汉人那么有学问,给丫头起个名字都能起出花活来,本宫既不会附庸风雅,也不会那么高深的学问,想着既然这长春宫里的丫头名字尽是带颜色的,你正好也是要入乡随俗,不如就叫白露吧。” 雅思琦表面上与翠珠有商有量,实际上哪里能够容得下她有半点反抗之举?还想着跟十四阿哥勾勾搭搭、藕断丝连?门也没有!虽然她的态度格外坚决,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不过因为皇上有话在先,她也不能第一天主仆见面就给翠珠来一个下马威,因此貌似和和气气,却是直接一个赐名“白露”就将翠珠的所有念想扼杀在萌芽之中。 事已至此,翠珠知道她这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不答应也得答应,一想到从此与十四阿哥永永远远地没有了见面的机会,她这只风筝永永远远地断了他手中的线,成为飘荡在天空中的一个孤魂野鬼,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一下子就像是开了闸般奔涌而出。 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翠珠当然是不敢有半点造次,但又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无奈之下只得是强压下嗓中的呜咽,然而肩膀的一耸一耸又充分暴露出她正默默哭泣的事实。雅思琦见状,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是暗暗冷哼了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不是受了万岁爷的托付,你以为本宫会要了你这种破了身的奴才在眼跟前儿当差?唯恐避之不及呢! 因为没有打算现在就跟翠珠撕破脸皮,因此面对翠珠的激动的情绪,雅思琦并没有太多在意,而是耐着性子又开导一番。 “哭什么?哪儿有奴才当着主子的面哭天抢地的?刚刚本宫还以为你多有规矩多有分寸呢,现在才发现,你可真是个丧门星,哭个不停,真是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奴婢不哭了,奴婢不哭了。” 翠珠虽然嘴上说着不哭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立即停止下来,一抽一抽地上气不接下气,雅思琦的耐性终是有限,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容忍的边缘。 第2919章 来之安之 “说不哭了怎么还哭?你这是在哭丧吗?识实务者为俊杰,所以你既然进宫来当差,就不要敬油不吃非要吃罚酒。从现在开始你就叫白露了,不管从前你的主子是谁,现在你的主子是本宫,还用再多说什么吗?” 雅思琦确实是被翠珠这番哭哭啼啼搅得头痛不已,本身又是个急性子,因为有皇上那番叮嘱弄得她既不敢对翠珠太过苛责又不能太过放纵,被迫压制着性子已经非常难受了,偏又遇到三两句打不走人的翠珠,实在被磨得没了耐性,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对这个奴才吼了起来。 吼完了,雅思琦心中的怒气与怨气总算是发泄了出来,心情自然是舒坦多了。再看眼前这个原以为非常容易拿捏的奴才竟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心情又一下子觉得堵得慌,直觉往后跟翠珠打起交道来定是要格外地劳神费心,真是想想都觉得头痛。 虽然被翠珠搞得如此狼狈,连情绪都有些失控起来,但是她转念一想,也难怪皇上会将这么一副重担交到了她的手上,若是换了别人,哪怕是淑清或是惜月都不一定是这个奴才的对手,可见她是多么被皇上器重又是多么被他认可,于是再多的苦恼与怨愁全都一骨脑地消失了。跟各色人等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识过?雅思琦堂堂一国皇后,岂是能够被个小丫头片子捆住手脚的?不就是一个不远不近、不轻不重、不香不臭吗?若是被这么点儿小事儿难倒了,她雅思琦也真是没脸再当这个中宫之首了。 想到这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抬手拾起眼前的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感受着温热的茶水从嗓子嗯下一路缓缓流到胃里,将整个胃也带得暖暖地,于是心情也渐渐地从刚才的震怒中渐渐平复下来,这才不急不徐地开了口。 “你是聪明人,该怎么做也都清楚得很,本宫从来都不好为人师,只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所以就不再哆嗦,耽搁功夫了,你就好自为之吧。红莲,进屋来伺候!”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句话,雅思琦却是说得既有气度也有分量,结果自然是不出她所料,倾刻就将翠珠给震唬住了。另外为了不给这个奴才半点回旋余地,雅思琦根本不给她开口求情的机会,直接喊了红莲。红莲一直候在门外不敢走远,此刻得了主子的令儿,自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一路脚下生风般来到雅思琦的面前。 “奴婢在呢,恭请主子有何吩咐?” “你刚刚也看到了,咱们长春宫新来了一个奴才,名字唤作白露,从今儿开始就在你的手底下当差了,有什么规矩你可是要多讲给她听,有什么毛病你也要精心给调教着,若是白露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是不会责怪她,板子定是要打在你这个师傅的身上,听清楚了吗?” “回主子,奴婢全都听明白了。” “既然听明白了,那你现在就先带白露下去,该说的该做的都赶快去说了做了,我这里你就先不用管了,待晚膳过后你再过来伺候就可以。我可是特意选了你来做白露的师傅,就是看中了你的这点儿本事,可是要好好教给白露,切不可让我失望才好。” 说完雅思琦连红莲回话都没有听直接起身进了里间屋,留下这两个人单独直处。 雅思琦一番“语重心长”和“殷切期望”令红莲颇有些受宠若惊,自然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两个从不曾打过交道之人初次见面,因为红莲是长春宫的奴才,也大大小小算得上是个地主,因而自然是要由她先来开口。 “你叫白露?可真真地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呢。” “多谢红莲姐姐夸奖。” 虽然刚才雅思琦一通连吓唬带安抚有效地震慑住了翠珠,没有再哭哭啼啼,但是她一开口仍是瓮声瓮气,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的状态,令红莲心中不自觉地开始有些生疑。 “白露妹妹,你的嗓子这是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就是,就是这阵子着急上火,有些嗓子不舒服。” “噢,身子不舒服就先别着急当差了,万一将病气传给了主子,可就是要坏了大事了,以后你身子若是不舒服,就赶快报给何管事,就先不安排你当差了,毕竟这宫里也不缺你一个人,还是主子的身子要紧。” “好,我知道了,下回身子不舒服就找何管事去说。” “这就对了。那个,看你年岁不小了,从前在哪儿当差?怎么突然间来了咱们宫里?” “我从前也是潜邸的人……” “什么?你也是潜邸的人?我在主子身边服侍了十几年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我刚进府的时候就被万岁爷派去柏林寺,替万岁爷吃斋念佛,前阵子万岁爷念我这些年念佛有功,特意换了我回来当差。” “噢,原来是这样。” 红莲听着翠珠口中的这些话虽然貌似严丝合缝,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毕竟她是雅思琦的身边服侍了不少日子,或多或少也得了主子的一些真传,又是王府的老人,面对翠珠的这个身世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但是翠珠今天是第一天过来,她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若是被雅思琦知道了,又会少不了一顿责罚,于是赶快闭紧了嘴巴,开始专心致志地给翠珠介绍长春宫的情形和规矩。 当天晚膳过后,红莲赶快去雅思琦那里当差,留白露一个人在房里。虽然是新来的奴才,但因为是跟红莲一起服侍皇后娘娘,身份地位自是与众不同,因此何全根本就不用请示雅思琦直接就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此时此刻,翠珠既是长途行进舟车劳顿,又是被皇后娘娘连吓唬带安抚一番,身心早就是疲惫不堪。然而当她躺在床上之后,却是久久不能入睡。 翠珠没有进宫之前一直以为是冰凝在背后捣鬼,才令她与十四阿哥从此天各一方、主仆缘尽。冤有头债有主,原本她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跟她家二小姐来个殊死较量,即使付出鱼死网破的代价。结果却是令她万万都没想到,卯足了力气却是根本使不出劲儿来,因为她连冰凝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更不要说什么天地斗法了。 如果是冰凝背后捣鬼,不是应该将她安置到翊坤宫任由贵妃娘娘处置、折磨吗?怎么却是到了长春宫皇后娘娘的身边当差?当时听雅思琦那一番话的时候因为心情紧张和胡思乱想,都没有好好琢磨一下,现在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总算是能够好好地回味一番。 虽然雅思琦恩威并施,但是以翠珠跟在十四阿哥身边走南闯北的阅历来看,这个皇后娘娘并不是真的对她发狠,相反貌似待她也还算不错。毕竟她是十四阿哥的心腹之人,而十四阿哥与皇上之间可谓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而她现在已经被贴上了十四爷女人的标签,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雅思琦如此待她可算是极为仁义,既没有十分苛责,也没有分派她去做粗使活计,而且不但没有狠狠地羞辱她,相反话里话外还对她懂规矩知分寸的行为举止大加赞赏一番。所有的这一切都与翠珠提前预设的各种情节完全对不上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在皇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当差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却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事情,于是翠珠不得不抛开一切私心杂念,规规矩矩地开始当差,先在长春宫好好安身立命再说。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翠珠处处察颜观色,时时小心当差,日子一天天地就像流水一样地过去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十四阿哥在遵化为伊消得人憔悴,更是在愧疚与痛心之中苦度时光,而翠珠呢?只能说是比他有过之而不及。度过了最初那段心惊胆战小心当差的精神高度紧张时期之后,因为思念,因为孤单,因为既不想也不可能融进奴才们的圈子里,翠珠的日子要比十四阿哥难过不知道多少倍。毕竟十四阿哥是男人,是主子,在自己的府里相对要轻松许多,至多只是心里难受罢了,而翠珠是在皇后娘娘的宫中当差,人生地不熟,当差简直就是如履薄冰,更要备受相思之苦,日子过得要多艰难有多艰难。 虽然这个月的当差日子因为精神得不到半点放松而紧张得要命,不过因为她既不想给十四阿哥丢脸,更不想给他招惹上半点是非,甚至还天真地幻想以自己的牺牲能够换来皇上对她家爷网开一面,于是翠珠一下子就好像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似的,生活开始觉得有了奔头,日子也不觉得有多么艰难了,人更是精精神神地,看不出半点萎靡不振的模样。 第2920章 试探口风 自从翠珠进宫当差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了,对此整个后宫竟是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也难怪,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长春宫每日进进出出的奴才不知道有多少,而翠珠又不是权高位重之人,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因此谁也不会过多地去关注她。 不要说旁人,就是最最心腹的红莲都被雅思琦严密设防,可想而知哪个奴才还能得到半点消息,因而这一次翠珠进宫,任谁都是不清楚翠珠与翊坤宫的渊源。红莲当初也只是以为自己到了年龄,眼看着就要出宫了,雅思琦提前特色了一个接班奴才而已。不过后来当她知道了翠珠的确切年龄之后又格外地诧异,不过就比她小了五岁而已,皇后娘娘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个老姑娘来接她的班呢?再经过一个来月的朝夕相处,红莲又发现一个新情况,那就是翠珠根本就没有得到自家主子的半点重用,作为心腹奴才却不被重用,这可是红莲当差这么多年来最为稀奇的一件事情,也让她愈发地觉得这个翠珠来路不明、格外蹊跷。 虽然知道奴才的规矩是只带心不带耳朵眼睛和嘴巴,但是红莲这一回的好奇心实在是太重了,毕竟在自己手下当差作事,因此就像雅思琦最初矛盾的心理一样,怎么拿捏尺寸也是红莲非常头痛的事情。就当前的情形来看,从雅思琦的口中她是讨不得半点实情,不得已,只好借着平日里当差的机会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向翠珠探些口风。 “白露妹妹,你这么些年在柏林寺替万岁爷出家修行,怎么你这头发却是这么长呢?你不是说你前些日子才从柏林寺回来吗?” “啊,那个,我,我因为是俗家弟子,代为修行,所以,所以是不用削发剃度的。” “噢?还有这个说法?据我所知,万岁爷可是最为看重修行之事,怎么会这么草草了事?” “那,那,都是主子的安排,我这个当奴才的自然也是不敢多问多说,只安心地念好佛经,潜心修行就是。” “哦,替万岁爷修行,每日抄写经书可是必不可少的功课呢,怎么白露妹妹你的手上竟是没有半点老茧?连贵妃娘娘那么细皮嫩肉的手指可都是覆了硬茧呢,难不成连贵妃娘娘的手都比不上你的?” 红莲因为是有备而来,因而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简直是要将翠珠杀得连回手之力都没有,直接丢盔卸甲、落慌而逃。 幸好翠珠虽然不太聪明,但还算是机灵,而十四阿哥身为皇子阿哥,对于佛学的研究虽然没有皇上那么精湛甚至达到痴迷的程度,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定的涉猎,因而在他身边当差长达九年的翠珠也在潜移默化和日积月累之中学得一些皮毛。此时此刻面对红莲目的性极强的探问口风,尽管全都是临时抱佛脚地疲于应付,但是这些皮毛总算是派上些用场,不过也真真地让翠珠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更是令她不住地恼恨自己,为什么平日里跟在自家爷身边的时候没有多留心多学得这些看家的本事呢? 恼恨归恼恨,现在要赶快集中起精神来应付咄咄逼人的红莲才是,于是翠珠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我没有那个福气,一个小小的奴才,见不到贵妃娘娘的,娘娘怎的手上有茧吗?红莲姐姐求你了,千万不要将我手上没茧的事情告诉了咱们主子,万一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妹妹再被治了不尽心当差的罪可就是没了活路了。” 翠珠无法解释自己手指光溜溜的问题,不如索性承认自己当差不精心不努力,反正她这些关于在柏林寺的差事也全都是雅思琦授意与她,圆不住谎那是她的过错,弄不好性命堪忧,但是当初“办不好差事”却是可以堂而皇之,就算是传到雅思琦甚至皇上的耳朵里,她也可以高枕无忧不会被治罪,毕竟那些差事都是胡编乱造的,就算没有办好差也不可能被追究罪则,然而圆谎却是她现在正正经经的差事,办不好当然是要挨板子的。 见翠珠一脸慌惶失措,着急忙慌要她帮着掩盖的焦急模样,总算是打消了红莲不少的疑虑,对于她没有尽心尽力当差偷懒耍滑的行为也没有打算当场去主子那里告发,一来红莲不想自己被暴露了私底下打探翠珠消息,二来她也想将这个事情当做翠珠的一个把柄拿捏在自己的手中,留到最有用处的时候再要挟翠珠一番。想到这里,红莲暗暗地有了计较。 “算了,算了,白露妹妹不用这么惊慌,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有点儿好奇罢了,可不是来追究你什么罪责的,所以你大可放心,姐姐我绝对不会跟旁人透露半点口风,主子那里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咱们都当奴才的,相互之间自然是要提携着一些。” “多谢红莲姐姐护得妹妹周全,白露三生有幸能与姐姐相遇一场,真是缘份呢。” “可不是嘛,我也快要出宫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往后妹妹若是飞黄腾达了,姐姐还指望着妹妹提携呢。” 两个人各自说着虚情假意的话,又全都是各自有着自己的打算,真真地是各怀心腹事,不过说到飞黄腾达相互仰仗的问题,翠珠又怕哪一天红莲真的要她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于是赶快推辞起来。 “如果姐姐有事相求,妹妹自然是万死不辞,只是怕妹妹这辈子也就是如此,什么飞黄腾达之类的,真是连想都不敢想呢。” “哪里,哪里,你一直在柏林寺修行,哪里知道这俗世间的事情?先说一个众所周知的,万岁爷礼佛可是极其虔诚的,妹妹当初能够入了万岁爷的法眼,被派去柏林寺代为修行,那就一定是有令万岁爷格外看重的地方,白露妹妹能被委以此任实属人中龙凤才可担当的重任,现如今又被召回宫里在主子身边服侍,可见妹妹你是被万岁爷挂记在了心上的,有朝一日能够被万岁爷宠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妹妹自然是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哪儿像姐姐我,一辈子窝在主子身边,连个出头之日都没有。” 翠珠万没有想到红莲竟然能够说到有朝一日成为皇上后宫一员的问题上,当即被吓了一个激灵。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对于皇上的为人她从来都不曾了解也无从知晓,只知道与十四阿哥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进了宫当奴才从情理上来讲确实是存在着被皇上宠幸的可能,这个对于其它女人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对于翠珠而言却变成了一场恶梦。她的心已经装下了一个十四阿哥,再也不可能有半点空隙之地留给旁人,哪怕是天子也不可能。然而先前因为被逼而改了名字,与他从此失去了联络,现如今再若是成了皇上的女人,那她连做梦与十四阿哥共结连理的可能性都化为了乌有。这种结局是翠珠不敢想像的,真若是那样的话,留给她的只有两个结局,或者疯掉了,或者死掉了。 翠珠既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之姿,又已经被贴上了十四阿哥女人的标签,她怎么还会有这种担忧呢?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皇上与十四阿哥反目成仇,十四阿哥打算娶她自是因为婉然的缘故,他在利用她利用婉然打击皇上,羞辱皇上。而皇上呢?那么聪明之人怎么看不出来十四阿哥欲意何为呢?所以才会迫不急待地将她调遣进宫当差,而且擅长玩弄权术之人更擅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十四阿哥执意娶翠珠既有想要补偿她的想法,更有想要报复羞辱皇上的念头,那么皇上若是将翠珠收为自己的女人,不更是狠狠地报复和羞辱了十四阿哥吗? 被红莲一句虚情假意的恭维之语吓出一身冷汗的翠珠没有了半点应付她的心情,只怕再这样下去多说几句就要立即露了马脚出来,当即一脸煞白地回道:“姐姐真是说话呢。白露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货色,要身世没身世,要样貌没样貌,怕是连娘娘们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哪里还敢痴人说梦话。白露只是记得自己的本分,安心当差便是。” 翠珠说完也不顾不得红莲就一个人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却是令原本就疑神疑鬼的红莲又有些迷惑起来:怎么才一说到万岁爷,白露就这么慌里慌张、失魂落魄的模样?难不成她与万岁爷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肯定是这么回事儿,要不然怎么会这么来路不明,而主子又怎么可能用一个来路不明的奴才在自己身边当大丫头?原来都是因为万岁爷,才让主子既不敢随心所欲地责罚又不敢可着劲儿地使唤。哼,什么代发修行、吃斋念佛,不过就是因为爬上了万岁爷的龙床,却遭年主子嫉恨,才不得不避走柏林寺吧。 第2921章 暗箭难防 翠珠被迫与红莲交手过招,却是因为突然意识到有朝一日可能成为皇上的女人而惊慌失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是在皇宫,十四阿哥就算是有心帮她,却也是远在几百里地之外的遵化而鞭长莫及,更不要说她已经隐姓更名,就算是有消息传出来,恐怕也是生米煮成了熟饭,黄花菜都凉透了,一想到存在的这个可能,翠珠就像是被风霜打蔫了似的,一撅不振,与前些日子精气神儿满满、活力十足的样子大相径庭,一副病怏怏地有出气儿没活气儿的样子。 俗话说,屋漏偏逢阴雨天,翠珠才被红莲几乎吓出一身重病,立即又与冰凝展开了一场遭遇战。 话说翠珠进宫当差也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了,因为改头换面又隐姓埋名,谁也不知道此白露是彼翠珠;另外,由于她在雅思琦身边当差,根本得不了半点空闲时间,进宫一个半月连长春宫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再一个就是她不比红莲,虽然都在雅思琦身边当差,但红莲是大丫头,主子走到哪里都带着,而她只是被困在主子房里近身服侍。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雅思琦,根本不给她半点与外界接触和联系的机会,每天早上各宫娘娘前来向她请安的时候,翠珠都会被她支使到后厨帮忙预备早膳,说实话,雅思琦宫中奴才虽然也一直缺口很大,也不至于缺到需要近身奴才去帮忙的程度,但是为了避免翠珠与冰凝见面,她只好如此安排一番。 好在翠珠本身也不想与冰凝正面遭遇,因为她还没有搞清楚冰凝在她被逼入宫这件事情上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还不知道应该如何与这个曾经的故人相处,因此倒也乐得听从雅思琦的吩咐,一个人躲在膳房当差,不到传早膳的时候绝对不回正殿。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翠珠毕竟是个大活人,翊坤宫又是与长春宫同在西六宫,冰凝与雅思琦更是后宫中数一数二的两个主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此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人物,那就是雪薇格格。 当初萨苏将雪薇格格托付给了冰凝教授学问,而冰凝因为知道格格对她敌意很重不想再为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因此向皇上提出了个折衷方案,就是雪微仍然养在长春宫中,只是每天早晨在长春宫用过早膳之后过来这里与湘筠一道学习,每日晚膳前结束一天的功课后离开翊坤宫回去用晚膳和歇息,而且上午格格们的功课都是去霍沫那里,这样的话,冰凝只是负责雪薇的午膳、午休、下午复习功课这三件事情,而午膳和午休都有奴才们在格格房里伺候,冰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免除了两个格格从学堂回来的请安,算起来,她也只是在午休之后复习功课的那一个时辰的功夫里才会与雪薇正面接触。一则时间短,二则还有繁重的功课要复习,这两人倒也是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话说翠珠进宫当差之事,皇上瞒了所有的人,但却没有瞒这两个人,一个自然是雅思琦,一个就是怡亲王。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十四阿哥,皇上与十四阿哥是亲兄弟,十三阿哥自幼丧母,被德妃娘娘抚育成人,他与十四阿哥的关系也是要比除皇上之外的其它兄弟要亲厚得多,因此不论是从国事还是家事的角度来讲,皇上都不会对怡亲王隐瞒,相反还需要向他征询一下意见。 十三阿哥自然也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十四阿哥做得有些过份了,皇上将翠珠调遣入宫是最正确不过的抉择。尽管他举双手赞同皇上,但也隐隐觉得此事或许就是埋下了一个祸根,指不定哪天就要爆炸,又将引发兄弟之间新一轮的战争。 回了府里,十三阿哥思前想后,还是跟萨苏说了这个事情,一来他十分信任萨苏,二来萨苏是女人,女人看待感情问题的角度总是比男人更全面、更细致一些。 雪薇虽然过继给皇上并生活在宫中,但是皇上是开通之人,并没有打算就此隔断她与亲生父母的亲情,因此特别恩准她每个月有几天时间回十三府与亲生父母团聚。一个月才得以见几日,萨苏又是宠溺雪薇到了几乎无人能够企及的程度,因此每个月回府的这几天都是母女两人同住一室,从来没有回过自己的格格房。 这天又是雪薇回府的日子,十三阿哥忙于公务,几乎从早到晚都呆在皇上身边,因此对于自己的格格哪日回府没有一丁点儿的概念,恰巧这天又是从皇上那里听闻翠珠被派遣入宫当差的事情,心中甚是惊讶,于是回了府之后就直接来到萨苏的院子。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十三阿哥不知道雪薇歇在了萨苏的房里,而萨苏又以为早早躺下的雪薇已经睡着,故而也没有特意避开小格格,夫妻两人随口说了些私房话。 雪薇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因为萨苏极宠她,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因而见的世面也多,知道的事情也多,当她听到十四阿哥要娶自己的贴身丫头翠珠做福晋的时候,当即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当她再听到翠珠又被她的皇阿玛调遣进宫当差的时候,更是惊得差点儿大呼出声,险些被屋外正说话的夫妻二人识破她的假寐。幸好十三阿哥夫妇也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讨论事情上面,根本没有留心到里间屋的情形。 因为萨苏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雪薇,因此小格格对十四府是极为熟悉,对服侍她十四叔的贴身奴才也比较清楚,说到这个翠珠,因为是大书房的内侍奴才,很少在场合上露面,雪薇又绝少有机会去十四阿哥的大书房,因此对于翠珠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或者说也曾经偶尔打过照面,但是一来雪薇从来都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骄傲格格,二来她对奴才从来都不上心,哪里还会记得翠珠长的什么样子? 此时此刻听到自己阿玛与额娘说起这个翠珠,雪薇竟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小孩子都有好奇心,得知这个秘密之后,她可就是再也躺不住了,心中止不住地暗想:这个翠珠,居然就在长春宫当差,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是自己一天之中有一半的时间都生活在长春宫中,怎么从来没有见过翠珠呢? 翠珠与雪薇格格非亲非故,按理说小格格没有理由这么热衷这么关注,但是因为牵扯到了冰凝,牵扯到了年家的事情,雪薇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虽然这些日子在宫中与冰凝共处还算相安无事,但是这个相安无事是在十三阿哥与萨苏的高压之下被迫做出的妥协,她天生的骄傲与对侧室的鄙夷却是不会因为这个妥协与相安无事而减少一丝半毫。 雪薇虽然在里间屋偷听到了十三阿哥夫妇的对话,但是一来夫妻两个说话声音很小,雪薇听得不是非常真切,二来一些事情她也不是特别明白,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因此一场对话听完,她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翠珠原本是年家的奴才,但是快要成为她十四婶婶了。 一想到年家的奴才有可能要成为她的十四婶,而这个奴才有朝一日或许与冰凝平起平坐,妯娌相称,雪薇的心中就觉得格外痛快,毕竟因为冰凝她在自己阿玛额娘这里吃过不少憋,在她皇阿玛那里也讨不到半点便宜,自然是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冰凝的身上,现在有了这么一个看冰凝笑话的机会,当然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一想到曾经的奴才要称从前的主子一声皇嫂,而那个贵妃娘娘又是极要面子之人,到时候岂不是既尴尬又怒不敢言?一想到冰凝吃憋样子,雪薇的心里就兴奋得不行。 不过再幸灾乐祸也要知道谁是翠珠才好,于是第一次雪薇格格如此迫切地想要赶快回宫,赶快找出翠珠来,赶快看到贵妃娘娘吃憋的样子。然而雪薇回了宫之后,足足一个月都没有找到那个唤作翠珠的奴才,令她心中好不懊丧,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亲耳听到的还能有错?而且她阿玛与她皇阿玛的关系可是铁得不能再铁,她皇阿玛也不可能骗她阿玛呢! 因为没有找到翠珠,也就没有看到冰凝失态的样子,更是不可能寻到自己的乐子,雪薇格格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情绪很是低落。不过雪薇虽然因为没有成功寻到冰凝的开心而闷闷不乐,但她还算是知道分寸,知道这件事情重大,否则她阿玛和额娘也不可能关起门来偷偷摸摸地密谈,如果被人知道是从她这里走露了消息,想必她的阿玛可是要被她的皇阿玛狠狠治罪了,因此知道轻重的雪薇一直守口哪瓶,没有敢跟任何人透露半点口风,只是自己一个人抓破脑袋地想主意。 第2922章 人小鬼大 雪薇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因为阅历丰富,见多了大世面,又粗读了些诗书,脑筋自是要比同龄人灵活许多。湘筠因为婉然的原因,在十四府的时候一直被排挤冷落,逆来顺受惯了的她在心机方面自然是没有雪薇多。 身为十三府嫡女的雪薇即便是在长春宫中也从来没有发过怵,因此只要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就算是用尽一切可能的法子也会全力以赴去尝试,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儿。别的人或许想了一个多月都想不明白的事情自然而然地放下了,而雪薇却是越想不明白越是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镇,四格格的奴才终究是没有白费,在她想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之后,突然间茅塞顿开!翠珠是新进宫的奴才,而这一个月当中,长春宫只有那个唤作白露的奴才是新来的,除此之外,没有一个新人进宫,难不成那个白露就是翠珠?雪薇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应该就是真的,于是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儿。 怪不得自己遍寻不到翠珠呢,原来就是白露啊!也难怪,进了宫就是换了新主子,可不是要被新主子重新赐名字嘛,怎么自己脑子突然间就糊涂了,就忘记了这个规矩呢? 当雪薇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白露之后,越看越是觉得她眉眼熟悉,越看越是觉得她就是那个自己想要找的奴才。可是雪薇也发现一个新问题,怪不得贵妃娘娘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原来她每天过来请安的时候,白露都在膳房帮差! 心腹奴才要在膳房帮差?膳房不是粗使丫头的活计吗?细心的雪薇再一次发现了这个极其不寻常的现象。事出反常必有妖,雪薇不用想都知道,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后,甚至是她的亲生阿玛额娘,都在竭力隐瞒着,隐瞒的对象自然是贵妃娘娘了。雪薇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格格,又是对冰凝天生的不喜欢,因此在狠狠捉弄与看冰凝笑话的心理驱使下,一个主意渐渐地形成了。 因为她早早摸清了冰凝每天都是雷打不动第一个前来请安的规律,于是这天早上,雪薇也是早早地起了床,按照事先想好的法子,吩咐了自己的贴身服侍丫头,环儿。 “环儿,刚刚我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回来,娘娘要白露赶快去摆膳,吩咐我差个丫头跟白露说一声,可是你这儿正忙着,要不你跟雪娟说一声,让她跑一趟吧。” “娘娘怎么连格格的奴才也支使起来了?” 环儿对于这个问题很是不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雪薇,脚下也是没有半点要去办差的意思。雪薇见支使不动环儿,心里很是气恼。 “怎么?娘娘支使不动,连我这个正经主子也支使不动你了?” “不是,不是,格格您别生气,奴婢就是觉得奇怪罢了,平日里娘娘可是从来都对您极为疼爱,从来都是往您这里添奴才添东西,还从来不曾使唤您的奴才呢。” “当时那不是眼跟前找不到人嘛,正好我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就随口吩咐了一声,再说了,娘娘只是让咱们给雪娟传个话,到底还是雪娟去办这个差事,又不是直接要你跑这一趟腿,还不赶紧地?我这儿还等着你赶快回来伺候呢。” 环儿倒不是连皇后都支使不动她,而是觉得奇怪,娘娘房里那么多的奴才,怎么也不可能支使到格格的奴才身上,这么反常的情况实在是令她费解。不过眼看着自家主子催得急,环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应声去传了一趟口信儿。 翠珠此时正在按照平常的惯例在膳房帮差,突然间见雪娟进了屋来。雪娟也是在雅思琦身边伺候的奴才,只是她负责的差事更是外围一些,主要是打理皇后娘娘的日常穿戴,既有里里外外的衣裳,也有贵重的各式首饰,娘娘若是一天要去八个地方,她就要准备出八套行头出来,既不能重样,还要符合场合身份,更要投雅思琦心头所好,除此之外,这些衣裳首饰行头之类的日常清洗、整理、维护也全都是雪娟的差事,看着不起眼儿,却也是一天到晚忙得脚丫子朝天。 雪娟虽然也是近侍奴才,但雅思琦从来不需要她贴身伺候,不过因为也是整日里围着娘娘左右转的人,翠珠与她倒也是格外相熟,此时见雪娟进了膳房,自是好生奇怪。 “雪娟妹妹不说忙着给娘娘置办行头,怎么过来这里了?沾了一身的味儿可是又要白瞎了你这一身衣裳,赶快到门外说话吧。” “我过来找白露姐姐当然是有差事的了,刚刚娘娘唤你赶快去布膳呢,那边忙得没人跑这一趟,就差我过来给你传个话。” “现在就布膳?这也太早了吧?” “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早,估摸着娘娘一会儿着急要去办什么差事吧,反正我已经把话传到了,你就赶快吧,要是来不及的话,有什么就先端什么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就不耽搁你的功夫,先走了,你也抓紧吧。” 雪娟说完就赶快离开了膳房,既担心影响了翠珠,也不想沾上一身的饭菜味。见雪娟匆匆忙忙走掉了,翠珠也赶快转身回了屋里,一边吩咐膳房的人抓紧准备,一边先捡着做好的几样往正殿那边去端。 翠珠是可以进雅思琦房间的奴才,而雪娟则不是,雪娟若是办完差事,一般都是捧着全套的行头恭候在门外,由红莲或是翠珠接进屋里。而翠珠没有来长春宫之前,膳食也都是由膳房的人准备好捧着食盒托盘恭候在门外,由红莲或是其它近侍奴才再接进房里,现在好了,因为翠珠本身就是近侍奴才,因而可以省略这道程序,由她直接将食盒端进屋来。此时翠珠仍然按照平日的规矩,先在门外通禀一声:“娘娘,膳食都备好了。” 冰凝此时请过安才刚刚坐下,还不曾开口就听到门外响起了奴才的通禀声,按理说宫里奴才众多,人来人往,各种通禀之声几乎不绝于耳,然而对于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她的心却是没来由地突然格登一下子,这声音听起来虽然很是陌生,但又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是从记忆里飘出来的声音,短短的几个字却是狠狠地敲打着她的心房,令她一下子局促不安起来,一双秀眉微微紧蹙,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房门口,脸上写满了忧心之情。 雅思琦当然是万万没有料到,平日里一直安心听从她的吩咐,此刻正应该在膳房当差的白露怎么会突然这么早过来布膳,当即是吓了一跳,心中先是止不住地思忖: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摆膳了?然后只是乍一思忖她就又立即意识到了一个新情况:这白露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专挑天仙妹妹在的时候过来认亲的?意识到这个重要问题之后,雅思琦当即条件反射似地将目光飘向了侧坐在自己旁边的冰凝,脸色也一下子凝重起来。因为事发突然,就算是经验老道雅思琦也仿佛是脑袋一下子绣住了似的,来不及思考如何面对这个从不曾预想的局面。结果待她好不容易回过味儿来,刚要开口吩咐翠珠赶快退下,却不想房门轻启,翠珠已经快步进了屋来。 前面说过,翠珠是贴身服侍奴才,也就意味着她根本不需要主子发话就可以自由出入皇后娘娘的房间,而刚刚在门外的那一声通禀不过是按照规矩先行打个招呼而已,因此以为是奉娘娘之命前来当差的翠珠通禀之后连想都没有想就直接按照平时的规矩直接进了门来。 冰凝因为早早就将目光集中在了房门口,因此当她看到逆光走进房间的翠珠之时,当即以为自己头脑错乱了。眼前之人不就是翠珠吗?翠珠不是应该在十四府当差吗?怎么会出现在长春宫,出现在皇后娘娘的房间里,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千防万防还是没有能够防住冰凝与翠珠的相见,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雅思琦哪里还有脸面去见他?因而情急之下根本顾不得去观察冰凝的神色,直接就是对翠珠一通斥责。 “你这么早早地就过来摆膳,是打了什么鬼主意?” 翠珠规规矩矩地当差,从来都是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根本就不知道这房里还坐着一位故人,当朝贵妃娘娘,年家的二小姐!因而突然间被雅思琦一通斥责当即是吓了一跳,大脑一下子就全懵了。不是娘娘吩咐她过来摆膳的吗?怎么还被如此斥责一番?心中顿觉疑惑与委屈的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主位望去,而她这一抬眼,望见的不仅仅是怒目而视的雅思琦,还有一脸疑惑、一脸惊诧、一脸惊喜的冰凝。 “翠珠?真的是你吗?翠珠?真的是你?” 第2923章 疑是故人 突然间遇到故人,纵然是心中有着成千上万个疑惑,也终是被眼前的这个“他乡遇故知”而深深地震撼,冰凝的心中登时涌出巨大的惊喜,以至于顾不得一旁横眉立目、厉声斥责的雅思琦,当即起身朝翠珠走了过去。 翠珠手中正端着食盒,突然看到冰凝已经是大出意料之外,此刻又见她家二小姐直直地朝自己走来,一颗心瞬间就慌乱起来,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恨不能要跳出嗓子眼儿。 面对这对昔日主仆突然间相见的这一幕,不要说翠珠,就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雅思琦都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因此翠珠这个时候呆立一旁想不出半点对策的模样也就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了。然而事情已经发生,躲是永远也躲不过去的,怎么办? “回娘娘,奴婢名唤白露,才到宫中当差,不知道娘娘口中所称翠珠是何许人也,还望娘娘不要治奴婢不知之罪。”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如此规矩又得体的回复,连雅思琦都禁不住暗暗地要为翠珠树起大拇指,一颗慌乱的心也终于稍稍放进了肚子里。 冰凝一听翠珠矢口否认,当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这个奴才叫白露不叫翠珠?可是她的这个模样,就是化成灰、变成鬼,冰凝也是一样能够认得出来,毕竟当初冰凝从湖广回京城后,与婉然和翠珠两人朝夕相处了近一年的时间,眼前这个人不是翠珠还能是谁? 虽然经过了九年时间,翠珠已经脱去了青涩,从当初那张有些婴儿肥的圆圆脸庞变成现在这个张尖尖的瓜子脸,相应地眼睛也变得大了许多,当然了,变化最大的还是她这张小嘴,当初跟月影拌嘴永远都是处在下风的翠珠,刚刚那番如行云流水般的话一说出口,也是令冰凝有点儿恍惚,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毕竟翠珠一直都笨嘴拙腮的小丫头,现如今竟是这番出口成章,实在是要让人刮目相看! 然而,冰凝也只是一瞬间的恍神儿,立即又抛开了这个念头。因为不管有多大的变化,翠珠的嗓音却是一如既住地清脆,神态也是一如既往地带有一点小小的羞怯,这些都是骨子里的特性,不是眉眼长开了,模样改变了就能够随之一并也改变的。 因此就算翠珠口口声声说自己名字叫做白露,冰凝仍是不会相信她的这套说辞,而是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眼睛上,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翠珠,也许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或许你真的是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但是你要看着我的眼睛,再告诉我一遍,你还是叫白露吗?” “回娘娘,奴婢一直唤作白露,从前也曾在潜邸当差,只是娘娘进府的时候,奴婢外出给万岁爷办差去了,前些日子才回来,就被直接分遣到皇后娘娘这里,所以奴婢真的是不知道您所说的那个名收翠珠的姑娘是何许人也。奴婢的身世皇后娘娘是最为清楚不过的,如果年主子断然不肯不相信奴婢的话,还请皇后娘娘给奴婢作主。” 翠珠非常聪明,眼见着在冰凝这里难以蒙混过关,于是信誓旦旦一番后立即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雅思琦,毕竟她们主仆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如何也不能只让她一个人应付冰凝的质疑而雅思琦则作壁上观。 面对翠珠发过来的求救信号,雅思琦当然是要全力支援,于是赶快接过了话茬儿。 “哎呀年妹妹呀,姐姐刚刚还好生奇怪呢,怎么姐姐的宫人会是妹妹的故知呢,刚想问个究竟,却发现是个大乌龙。让姐姐白白地高兴了一场。白露呢,才十岁就进了潜邸当差,算下来也有十五六年了,真真地是潜邸里的老人呢,只是从前一直在柏林寺替万岁爷修行念佛,不在府里,妹妹自然是不知道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现在可好了,万岁爷念她修行有功,就让她回了宫里来当差,换了个奴才过去柏林寺。白露这么些年也算是终于熬出头来了,若不是养心殿那边已经有了清风在身边伺候,万岁爷还想着要白露过去当差呢。不过,这个奴才在姐姐身边,姐姐也定是不会亏待了她,这不等红莲出了宫,她就是这长春宫里的大丫头了,姐姐白白地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真是感激万岁爷的恩典呢。” 雅思琦一番话说下来,简直就是天衣无缝,而且还将皇上也搬了出来,更是堵得冰凝哑口无言。看看眼前这对神态自若的主仆,确实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可是冰凝仍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一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感觉,但碍着雅思琦的面子,又不好太过咄咄逼人。想着翠珠反正是在宫里当差,早早晚晚能够寻了机会问个水落石出,因而只得在暂且放下眼前的双方各执一词,来个以退为进。 “听姐姐这么一说,妹妹才算是恍然大悟,原来白露还有这么一番经历,实在是让妹妹佩服。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白露可真真地是与妹妹娘家的一个奴才长得要有十成十的像呢,也难怪妹妹会花了眼,认错人,还望姐姐不要计较妹妹的这个冒失和无礼。” “哪里,哪里,不要说妹妹,姐姐也常有认错人的时候呢,要怪就只能怪白露的爹娘给了她这么一副好皮囊,跟妹妹家的奴才能有十成十的想像,也算是有缘份呢。不如哪天妹妹将娘家的那个奴才宣进宫来,让姐姐看看她们到底有多像,真若是你说的那般也好,就让她们义结金兰,拜个干姐妹如何?” “姐姐这个提议实在是好,可是妹妹娘家的这个奴才后来去了十四爷的府上当差,妹妹也有将近十年的功夫没有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十四爷的身边。” 冰凝原本是实话实说,但是当她说到十四阿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又将目光转向了翠珠,发现翠珠神色在听到“十四爷”这三个字的时候微微一凛,当下发觉自己的预感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白露的来路果然是必有蹊跷。当下有了这个计较之后,冰凝略略迟疑了一下,就故意试探起翠珠来。 “唉,说起十四爷,妹妹又想起了刚刚过世的十四弟妹,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呢,当初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没了呢?没了十四弟妹照应,十四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冰凝知道翠珠爱慕十四阿哥的事情,当初若不是因为她爱慕十四阿哥,怎么会去了十四府的大书房当丫头?又怎么会让才刚刚嫁进贝子府的婉然人生地不熟地,却连个陪嫁丫头都守不在身边?对于婉然的悲惨经历冰凝一直伤心不已,相应地也格外气恼翠珠的另觅新主、另择良枝的行为。 此时此刻,为了试探眼前这个叫做白露的奴才是不是从前的翠珠,冰凝故意左一句十四爷右一句十四爷地在她面前频频提起,同时一双眼睛不错眼珠地观察她的反应,果不其然,虽然她在竭力地隐忍,却是在听到冰凝这句“十四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这日子可怎么过”的时候,神色顿是慌乱起来。 翠珠再是见识过大世面,不再是从前那个青涩不已的小丫头了,然而当心心念念的人在冰凝的口中不停地被提及,又是她最关心的他这些日子过得如何的话题,翠珠的心彻底地被冰凝给搅乱了,那既哀怨又焦虑的神情写满了一整张脸,恨不能现在就飞回到遵化,飞回到他的身边,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化作一缕冤魂,只要是能够守在他的身边就好。 翠珠的失态让冰凝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也让雅思琦气得牙根直痒痒,这个翠珠,果然只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丫头,才一个回合就败在了天仙妹妹的手下。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怎么自己的奴才竟是个绣花枕头,这么中看不中用! 虽然翠珠的表情将一切都昭然若揭,然而雅思琦却不想就这样被冰凝轻轻松松地打败。就算她认出了翠珠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想从她手中将人要走,抢到翊坤宫中护起来吗?然后再跟皇上大吵大闹一场? 虽然冰凝与皇上大吵大闹一场是雅思琦最为希望看到的场景,因为她早就对这个与皇上三心二意的天仙妹妹恨之入骨,因此只要是能够让这对一心谋反忤逆的年家兄妹失势失宠的任何法子,雅思琦都是举双手赞成。 虽然雅思琦恨冰凝恨到了骨子里,但她却没有丧失理智,打倒年家兄妹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能够违逆了皇上的意思,不能够把自己牵连进去。当初皇上之所以将翠珠交到她的手上自是有他的多方面考虑,而她若是辜负了皇上的重托没能办好差事,致使冰凝跟皇上大闹一场,到头来受罪受罚的还不是她雅思琦吗? 第2924章 三女唱戏 虽然雅思琦最为乐得见到冰凝惹恼了皇上导致年家兄妹失势失宠,但她自己若是因此受到牵连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虽然一切真相都已经大白,就如同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一样,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昧着良心来睁眼说瞎话。 “唉呀,妹妹这么惦记着老十四,老十四怕不是要受宠若惊呢。虽说十四弟妹走了是件让人伤心的事情,不过老十四又不是没有女人,不说别人,就是从西北刚刚带回来的那两个女人,要身份有身份,有名望有名望,又是嫩得一掐一股水的正当妙龄,还能让老十四独守空房不成?所以说你这个当嫂子的呀,就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说不定现在正沉醉在温柔乡里,不知今兮何昔呢。” 雅思琦这一招实在是手段高超,看似与冰凝拉家常,实则狠狠地羞辱了翠珠一番,作为这个奴才办砸了差事的严厉惩罚,只差没有失口痛骂她白张了一颗狐媚子的心,只可惜连给十四爷提鞋都不配! 雅思琦的心思冰凝全都清楚,因为她也知道翠珠对十四阿哥存了什么心思,也是通过频频提及十四阿哥来刺激翠珠从而知悉了事实的真相。不过冰凝天生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尽管对于翠珠当年抛下日子过得格外艰难的婉然转投十四阿哥名下的行为极为痛恨与厌恶,但翠珠毕竟是年家的奴才,却被雅思琦这个外人指桑骂槐,心中当然是极不痛快。奴才再是不好,也是自家人,哪里容得下外人指手划脚、说三道四?尽管雅思琦现在已经是翠珠名自言顺的主子,却仍是激起了冰凝强烈的护奴才之心。 “姐姐所言差矣。老十四虽然不缺女人,但更有孝心。此时皇阿玛和皇额娘的丧期未满,妹妹相信,就算是有成百上千的如花美眷围绕在身旁,以老十四的人品,也定是不会做出此等沉醉温柔乡的不孝之举。” 原本就是对冰凝恨之入骨,此刻又见自己的奴才却被一个外人护得这般严实,雅思琦登时火冒三丈。到底谁是翠珠的主子?她可是皇后娘娘,冰凝不过就是个偏房小老婆,居然敢公然顶撞她这个嫡妻正室,看来果真是存了二心之人,连她这个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虽然冰凝从前也一直都是很有傲气之人,但待她这个当家主母还是心存了几分客气与恭敬,现如今难不成是这兄妹两人快要成大事成气候了,就愈发地不把她这个那拉姐姐放在眼里了? 越想越是觉得气恨不平,越想越是坚定了要狠狠打压这个存了反叛之心的天仙妹妹,雅思琦这么精明这么沉得住气之人也突然间一下子无法泰然处之,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竟然想也没有想就反唇相击,结果却是将皇上再三叮咛的话全都忘记在了脑后头。 “哼,老十四有孝心?他若也算上是有孝心之人,那这全天下之人都可以算得上是大孝子了!要依着我看,他岂止是没有孝心,而且就是一整颗心都被狗吃了!要不然也不会大颜不渐、堂而皇之地要娶新老婆了!” “娶新老婆?皇阿玛孝期还不到三年,皇额娘的孝期也还没有满一年,而且,穆哲不是才过世不到两个来月吗……” 冰凝一听说十四阿哥要续娶新妻,当即诧异万分。要说她与十四阿哥也没有什么交情,又是皇上的劲敌和死对头,还是害了她婉然姐姐一生幸福的男人,自然是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但冰凝又是一个公平之人,虽然从私心上来讲她对这个十四叔,但从公平的角度来看,至少他对先皇特别是皇太后极为看重,孝心也是可圈可点,特别是在皇太后的问题上,皇上只是出于道义孝敬母亲,而十四阿哥则是发自内心地近乎虔诚地孝顺额娘。这样一个孝心满满之人怎么可能做出现在就要续弦的决定来呢? 见冰凝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雅思琦止不住地一阵嗤笑。 “唉,妹妹呀,你说你平日里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又糊涂起来了?” 雅思琦才说了这么一句就恨不能立即咬了自己的舌头下来,还笑话冰凝犯糊涂呢,真正犯糊涂的那个人不就是她自己吗?居然一不留神说了大实话出来!若是旁人在场或许还不一定能够看出其中的端倪,偏偏是这个百伶百俐的冰凝,只怕她这一句话就是要了自己的命。冰凝那么绝顶聪明之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雅思琦一意识到自己犯下的这个巨大失误,当即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冰凝是什么人?连皇上都不怕的人,更是敢跟她当面锣对面鼓地争个是非曲直,刚刚明目张胆地为了一个奴才跟她这个皇后娘娘过意不去的不就是冰凝吗?若是知道了翠珠被皇上软禁在了宫中,怕是即刻就要冲到养心殿,当面跟皇上理论一番。 想到这里雅思琦的一身冷汗都要下来了,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经圆个说法的时候,偏偏惜月这个时候过来请安了。 惜月来得早并不是像冰凝那样不想与其它姐妹们有过多的交集,而是为了多在雅思琦这里呆一会,多多探听些小道消息。今日进了长春宫后一听奴才禀报说贵妃娘娘正在正殿请安呢,当即吓了一跳。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撞见了年妹妹? 惜月当然知道冰凝每次请安都是来得最早也走得最早的那一个,突然间反常地呆到这个时辰,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大事?就在惜月还没有搞清楚冰凝为什么会留到这么晚的时候,突然间又发现雅思琦的房里有一个生面孔奴才! 俗话说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这宫里最有心计的三个人,雅思琦、冰凝、惜月居然无意间聚在了一起!还有一个见不得人的奴才翠珠,主仆四人聚集在这一间屋里,原本偌大的宫殿此时此刻在雅思琦的眼中变得异常地拥挤不堪起来。对付一个冰凝她都那么费力,还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这若是再加上一个猴精猴精的惜月,简直就是天要亡她! 惜月虽然诧异于冰凝的在场,不过她还是按照规矩上前一步先行请安再观风向。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钮祜禄妹妹赶快起来了,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妹妹一向早睡早起呢,只是怕打搅姐姐才不敢过来得太早。” “噢?你的意思就是说姐姐起得晚了?” “啊?不是,不是,不是的。” 惜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句恭维的马屁话,没想到居然拍到了马腿上,还被狠狠地踢了一脚,难不成刚刚年妹妹与那拉姐姐起了什么争执,自己凭白吃了瓜落儿?越想越是觉得不甘心,可又不敢惹恼皇后娘娘,惜月一张粉脸红一阵白一阵地,一边讪笑一边赶快辩解。 “姐姐真是误会妹妹了呢,妹妹是说姐姐这里这个时间人来人往,妹妹怕打搅了其它姐姐过来请安,就特意晚一些,方便各姐姐们在一起能说个体己话。” “我从来行得端做得正,跟姐妹们说个体己话也都不会藏着掖着,什么话都能当着所有的人一起说,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雅思琦摆明了是要故意难为惜月,为什么呢?因为惜月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好巧不巧地偏偏选择了这个时间前来请安,无意间直接撞到了枪口上。因此若是前来请安的换作了别的人,雅思琦也是一样会故意为难,只是程度不会像对惜月这么严厉。谁让惜月是个精明人呢? 毕竟整个后宫中,除了冰凝和雅思琦之外,最有头脑的女人就是惜月。若是旁的人面对眼前这个情景,至多只会觉得很是蹊跷,就算是霍沫,虽然读起书来脑筋很是灵光,但若是论起算计来,还真不是惜月的对手,否则也不可能“有幸”被雅思琦挑中作为前段时间长春宫发难的枪手。 惜月则不然,她擅于观察也长于心计,因此雅思琦轻易不会算计到她头上,担心偷鸡蚀把米,自己的计谋还没有得逞就被她识破,再反算计到自己的头上。其实霍沫也不是愚蠢之辈,只是她的心性和理智一时间都被感情蒙蔽了,一旦动了感情就会有了软肋,就会迷失了心智,头脑也就会犯糊涂。而惜月却是因为早已经过了为情所困的年龄,她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的寄托和依靠不在皇上身上,而是在元寿阿哥,所以在工于心计方面也就略胜了霍沫一筹。 眼看着自己每说一句都要被雅思琦狠狠地噎回来,到了这个时候惜月终于发觉情势很是不妙:这分明是那拉姐姐在故意自己!想明白了这点惜月的脑子迅速地转了起来,又偷偷地瞄了瞄雅思琦和冰凝的神色,尽管从表面上看不出她们的神色有什么问题,但是在请安的时候能够见到冰凝绝对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想到这里惜月禁不住暗暗叫苦:难不成是自己撞破了两位后宫最尊贵的主子之间的龌龊事而遭了秧? 第2925章 转危为安 不用动脑筋也知道绝对不会再有第二种解释,但是被雅思琦如此这般不留情面的堵话,还当着一众奴才的面,惜月的脸上感觉就像是被掌过嘴般火辣辣地痛,但是面对这位后宫之首,惜月也着实无奈,只好打碎牙往肚里咽,讪笑几下就赶快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姐姐说得极是,终是妹妹唐突了,这就给姐姐赔个不是。” 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惜月想要息事宁人,雅思琦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勇追余寇,为什么呢?惜月太过精明,脑筋稍微转一转,再四下打探一下消息,不出三天就能让她摸清了翠珠的事情,那可是要大事不妙。因此雅思琦绝对不会给她任何喘息之机,要在她还没有看出端倪之前就彻底搅乱她的思路,让她没有功夫也没有机会窥探到事情的真相。 “哟,妹妹这话说的,你好好地按规矩给姐姐来请安,怎么就是唐突了?” 惜月根本没有料到,自己舍下脸来当着一众奴才的面向她陪了不是,雅思琦怎么还不肯放手呢?她是这是要赶尽杀绝呀!惜月实在是被逼得没了办法,只好赶快转移话题,以期避免在奴才面前再一步丢尽脸面。 “姐姐就饶了妹妹吧,妹妹一直笨嘴拙舌的,以后谨听姐姐教诲,再也不会说错一句话了。哎呀,对了,这个奴才看着面生,是新到姐姐宫里来服侍您的奴才吧,妹妹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惜月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雅思琦千躲万藏,就是害怕翠珠的秘密被暴露出来,结果平时精明得像只猴子似的惜月今天却大脑迟钝成这个样子,突然间对如此敏感的事情失去了往日的敏锐嗅觉,居然将这么巨大的一个秘密给探个正着。这下子可好,雅思琦故意难为她这么半天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却最终仍是没能逃过秘密大白于天下的命运,当即是气得雅思琦恨不能一步上前撕烂了惜月这张嘴。 雅思琦今天真是走了十足的背运,先是翠珠不明不白地提前布膳被冰凝抓个正着,三方对质拖延了时间,又被精明的惜月堵个正着,结果既没有解决了冰凝的问题,也没有解决了惜月的问题之时,又迎来了第三个前来请安的淑清,雅思琦一听门外禀报李主子前来请安,简直是要被气吐了血。 按理说淑清与她年龄相仿,经历相仿,两人最有共同语言,事实也是如此,相对而言,这两个人再是有多大的矛盾,也是最说得来的,而且淑清还是最没有头脑的一个人,按理说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威胁,还不如霍沫眼光毒辣,可是雅思琦为什么还会对于她的到来如临大敌呢? 当然是因为淑清这张嘴!齐妃的眼光没有别人毒辣,但是她的嘴巴却是最毒辣的一个,不说别的,单说冰凝今日破天荒在场这件事情,也定是会让她挑起一场轩然大波,于是雅思琦顾不得训斥惜月,先急急地吩咐了翠珠。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把食盒放下,去里间屋把我的妆匣整理整理。” 雅思琦一句话,令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翠珠在内都立即明白,她这是让翠珠先避一下风头,于是在冰凝意味深长的默默注视下,在惜珠欲言又止的矛盾神情中,翠珠迅速放在手中的食盒,转身朝后殿方向走去。 虽然刚刚外面的奴才通禀了淑清的到来,但是因为这是例行请安,又是众人都在场的情况,因此她不需要等待雅思琦的回复直接就可以进了屋里,于是当她进屋之际就只见眼前一道身影稍纵即逝就不见了。淑清从来都是嗅觉不甚灵敏之人,对于这个情景自然是没有引起半点怀疑,而且正如雅思琦所料,她的所有目光和注意力全都被冰凝给吸引过去了。 此时距离上一次雅思琦向冰凝发难已经过去三、四个月的时间了,淑清之所以记忆犹新,既是因为史无前例,也是因为惊心动魄,更是因为她亲自参与亲自演戏。因而当她再一次见到平日难得一见的冰凝也在请安现场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难不成雅思琦又要演一出向冰凝发难的戏码了? 虽然心中百思不解,但淑清好歹还知道规矩,于是只得是先放下所有的疑惑与好奇,规规矩矩地向雅思琦请安。 “姐姐给妹妹请安了。” 见淑清虽然面有疑虑之色,但更多的是激动和跃跃欲试,而不是她所最为担心的震惊,雅思琦的心中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点,立即在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地迎上淑清,与刚刚针锋相对惜月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姐姐快快请起!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照顾小皇孙女可是劳心费神的事情呢,虽然有奴才伺候,但咱们这些当玛姆的人也是精了十二万分的心呢。我不是常跟您说了嘛,赶明儿不用这么早过来请安,实在忙不过来让奴才传个话也就行了,咱们老姐俩还计较什么呢,您说是不?” 淑清与雅思琦关系一向较好,但是今天雅思琦这么热情又情绪高涨的样子也实属少见,令她吓了一跳,更是以为今天又要再看一场热热闹闹的好戏,结果还不待她主动挑起话头,却是被冰凝插了一句嘴。 “那拉姐姐,妹妹在您这里也坐了不少功夫了,妹妹宫里还有湘筠格格一会儿要急着上学堂,等着妹妹回去照应呢,如果姐姐这里没有其它事情的话,那妹妹就失礼先行一步了,姐姐看如此可好?” 冰凝此语正中雅思琦的心意,她当然是不想再多事端出来,能躲一时是一时,于是赶快应了冰凝的话。 “妹妹说得正是,姐姐考虑实在是不周全,光想着李姐姐宫里的小皇孙女,忘记了妹妹宫里的湘筠格格和六十阿哥了,还请妹妹千万不要怪罪姐姐呀。” “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让冰凝无地自容了。既然这样,那恭敬不如从命,妹妹就先退下了。” 就在淑清还没有搞明白眼前的情况呢,就见冰凝已经退了下去。怎么?今天没有大戏看了?还是说这出大戏已经提前演完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眼见淑清一脸的迷惑,雅思琦也故意不再提这个话头,而是积极热情地跟她又聊起了小皇孙女的事情,没一会儿,霍沫、云芳、春枝还有韵音几个人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屋了,更是没了让淑清开口提起刚才那档子事情的机会,直急得她坐立不安又无可奈何。 随着冰凝的提前离去,一场迫在眉睫的揭秘危险终于暂时转然为安,只是这一边众姐妹高高兴兴欢聚一堂,那边冰凝心情沉重地回了翊坤宫中,月影一直忐忑不安地陪在身边。刚才那一幕分毫不差地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不要说冰凝认出了此白露是彼翠珠,月影当然也是认了出来,当初两个小姐都没有出嫁的时候,姐妹两人朝夕相处几乎寸步不离,而她与翠珠作为贴身丫头也是一样时时刻刻在一起,再是过了十年八载,月影又怎么可能认不出眼前之人呢? 一挨进了冰凝的房间,月影一下子就憋不住了,急急地跟她家小姐开了口。 “小姐,翠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居然跑到宫里当差来了,她不是卖主求荣跟了十四爷吗?怎么还有脸进了宫来服侍皇后娘娘?她怎么有天大的本事?以为改头换面就没人认得出来了吗?哼,骗得了皇后娘娘还能骗得了小姐您?小姐您说,翠珠这么处心积虑,是不是十四爷派进宫里的眼线?” 月影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从天而降的翠珠怎么堂而皇之地就进了皇宫当差,因此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被当成十四阿哥悄悄派进宫里的眼线才能解释眼前的这一切,于是叽哩呱啦地说了那么一大堆。然后也等不及冰凝开口,又是气恨不平地补了几句。 “这个翠珠可真是能耐!又能狐媚了十四爷,还能当得了细作,真是没看出来,居然这么好本事!还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敢在小姐您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她这是打算找死吗?” 想不通的问题对于冰凝而言全都不是疑难之事,翠珠能进得了皇宫,还在雅思琦跟前当差,若不是皇上首肯,谁人能做得了这么大的决定?虽然冰凝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能掀得起这么大的风浪,若不是皇上在背后推波助澜,冰凝还真不相信翠珠能够有这等翻云覆雨的本事。 “月影,你赶快闭起嘴巴来吧,这件事情就烂在心里头,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来,跟我也不要提了,宫里人多嘴杂,保不齐哪天就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 “小姐,翠珠敢做都不怕,还怕咱们说什么?皇后娘娘那是不知道她的嘴脸,被她骗得上当了,小姐您可是眼里不揉砂子的,怎么也心甘情愿被这个奴才骗得团团转?” 第2926章 心在天涯 月影的心思自是没有冰凝那般通透,因而看问题也是从来没有冰凝那么缜密,再加上对翠珠当初卖主求荣、令觅高枝,撇下在十四府孤苦伶仃的婉然的行为恨之入骨,突然间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月影真是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都难解心头之恨,于是想当然是认为翠珠是十四阿哥派进宫中的细作,欲行不轨之举。从前翠珠祸害了婉然就算了,跟她月影也没有切身利害关系,现在那一对“丧心病狂”的主仆还想来祸害她家小姐,月影哪里肯就这样善罢干休? “小姐,您想什么呢?翠珠都要欺负到您的头上了,您还不赶快跟万岁爷禀告?这翠珠定是没有安了好心,您若再是这般心善放她一马,岂不是放虎归山?将来定是要将咱们翊坤宫给害惨了!” 冰凝任由月影说出大天去都不肯松半句口风,且不说她已经猜到这件事情完全是皇上在背后主使,就算是看看自己目前的处境,冰凝也是不敢像从前那样自不量力地上前与他针锋相对一番。 虽然冰凝万事都看得通透,然而突然间见到翠珠这件事情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震撼,以致于现在心中简直是心乱如麻,再加上一个月影在耳边不停地聒噪,冰凝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逼迫到了崩溃的边缘。 “月影你先出去一会儿吧,我想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小姐这还有什么想的,翠珠她……” “月影!” 见冰凝真的动怒了,月影这才觉出害怕,虽然张了张嘴还想辩解什么,最终还是被她家小姐怒视的目光所震慑,只得是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垂下头来快步退了下去。 屋子里终于清静了,冰凝那颗慌乱的心也终于稍稍地踏实了一些。自从清早前往长春宫请安以来这半个多时辰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简直是要将她逼疯。 看到翠珠,她当然是立即就想到了婉然,想到她含冤过世的姐姐,至今都是死得不明不白,她的心里怎么会没有恨?翠珠虽然不是害婉然冤死的罪魁祸首,但她卖主求荣另觅高枝,置自家主子不管不顾之举,又怎么可能让冰凝的心中对她没有恨?而翠珠如此蹊跷地进宫当差,想也不用想那个幕后主使就是皇上。翠珠再是可恨,但她毕竟是年家奴才出身,就像刚刚在长春宫的时候一样,雅思琦斥责她就是在打冰凝的脸,不管这个奴才有多么的可恶可恨,冰凝也不能坐视不管甚至是落井下石,一朝主仆,一世之情,在奴才的问题,她向来都是拿不起也放不下之人。 至于月影所担心的细作问题,冰凝只当是无稽之谈,不要说女流之辈的翠珠,就算是曾经声名显赫的大将军王面对皇上的铁腕手段也只能是甘败下风,那翠珠虽是丫头,也是自小与婉然生长在深闺后院之中,不是冰凝小看了她,岂是这些年在十四阿哥身边当差就能得了一身深入龙潭虎穴的好本事? 因而说来说去,翠珠进宫也只有皇上授意这一条路,可是皇上堂堂一朝天子,若是与十四阿哥争斗个你死我活,冰凝没有丝毫诧异,现如今却是足足实实地为难一个小小的奴才,如此这般冰凝再是生得七窍玲珑之心也想不透他意欲何为。 想不透就想不透吧,这大半年来,冰凝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的滋味,明明翊坤宫与养心殿离得这么近,在所有的主子中,她是离他最近的一个,连雅思琦这个中宫皇后娘娘都要望尘莫及,可是离得近又有什么用,人在身边心在天涯。 冰凝也想不明白,怎么两个人的关系在一天天的不知不觉之中竟然走到了如此绝境之中。事发的导火索好像是去年腊月的免行贵妃庆祝礼,成为他打压年二公子的政治斗争牺牲品,再到年初的向他进言对弘时阿哥的前往军营处罚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信任遭到背叛,感情被深深欺骗,再到今天,瞒着她将翠珠偷偷调遣进宫。 冰凝不是神仙,仅凭翠珠进宫这件事情实在是猜测不出来其中的真正缘由,但是绝对逃脱不了兄弟二人争权夺力这个最根本的原因,更是与婉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恂郡王府的奴才好几百人,怎么就把主意打到翠珠的头上来了?若不是皇上做了亏心事,又怎么可能瞒着她,与雅思琦私底下串通一气? 嫡妻究竟还是嫡妻,她一个侧室,再是如何尊贵,再是如何受宠,也敌不过,这就是命! 冰凝这辈子最大的撼事就是嫁给皇上做了小老婆,偏又是个心思敏感之人,现如今在这个当口上,她这边翠珠进宫之事被蒙在鼓里,雅思琦那边已经成了翠珠的新主子了,如此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不让冰凝胡思乱想呢? 尽管受了这么大的气,心中委屈得不行,然而冰凝却是没有半点想要与皇上理论的念头。自从众人皆知她就是进言弘时阿哥去军营历练之人,两个人为谁将消息散布出去的问题闹得不欢而散之后,整整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再也没有单独见过一面,也就是说除了家宴场合之外,他从来不曾再踏入翊坤宫一步,以冰凝这么高傲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在明明知道自己被打入冷宫之后还舍下脸子去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来求他回心转意呢? 冰凝打定了主意,皇上若是不主动给她一个解释,她也不会主动去讨一个说法,但是雅思琦哪里冰凝怎么想的,她担心事情在冰凝眼前败露之后,不出半天功夫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万事还是先下手为强,切不可让冰凝抢了先机害她在皇上面前失去信任,于是她一边悄悄吩咐红莲前往养心殿给皇上传话她要进见,一边借口身子不舒服草草结束了众人的请安。 今天事也凑巧,早朝期间各项事情议得格外顺畅,不出半个多时辰就全部结束了,皇上早早下了早朝,就听到高无庸的禀报,说皇后娘娘求见。这么一大清早就过来堵他房门的情况还真是格外少见,担心出现了什么大问题,于是皇上就满口应允下来。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了。” “起来吧。这么一大清早就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万岁爷,臣妾办差不力,出了差池,此番前来就是负荆请罪,您如何处罚臣妾都没有关系,但还望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那样的话,臣妾就是罪上加罪了。” 雅思琦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负荆请罪?什么事情居然严重到需要她这个皇后娘娘前来向他负荆请罪的程度? “你先说说什么事情吧,难得你还懂得负荆请罪这几个字。” 皇上的口气没有半点紧张,甚至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显示了他极佳的好心情。的确,最近朝堂上的敌对势力已经得到有效肃整,各项政务特别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几乎是畅通无阻地推行,边疆平叛全面结束,战后重建已然是一片盛世景象,外患解除,内忧无压,在如此大好形势下,就算是后宫闹个天翻地覆,对他而言再也不会有半点焦虑。不过是女流之辈,皇上岂会怕了其中的哪一个? 见皇上没有半点情绪变化,甚至还跟她颇有兴致地开起玩笑,雅思琦这颗心总算是稍稍安稳一些,于是故作镇定地徐徐道来。 “回万岁爷,今天年妹妹一早向臣妾前来请安,平日里这个时辰,臣妾都是安排白露姑娘去膳房帮厨,不曾想,今天这个丫头居然犯了癔症,居然早早就过来摆膳,一下子撞见了年妹妹。臣妾见状抵死不肯松口,却不想年妹妹实在是有法子,不停地拿老十四来说事儿,什么弟妹走了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什么日子过得凄凄惨惨,那白露岂是年妹妹的对手,才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让年妹妹看出了破绽,虽然臣妾仍是没有吐露半个字,但年妹妹显然已经认定白露姑娘就是翠珠了……” “翠珠今天怎么犯了癔症?” “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呢,还没有来得及问她,就赶快向您禀报来了。” 皇上听说冰凝与翠珠见了面并没有太大的震惊,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想要瞒着她,但皇宫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早早晚晚会让她知晓,能够瞒了一个月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当初他如此安排不过是不想让冰凝因为年家奴才分心扰神,误以为他又在存心故意拿年家开刀,但是这世界上的事情该来的总是会来,躲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从他做出要翠珠进宫当差的决定之时就已经知道最终会是这个结局,只是从他的内心来讲,能够晚来一天就晚来一天,能够让冰凝顺心一天就顺心一天,因为他知道,以冰凝的性子,知道真相的时候就是他们的关系又进一步恶化之时,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第2927章 联手审讯 不管皇上如何不愿意看到两个人已经降到冰点的关系再冻三尺,但他绝对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昏君,哪怕是付出恩断情绝的代价,也不可能拿江山社稷当儿戏。如此看来,皇上岂不是无情寡恩之人?非也。 若说重情,皇上就算不是数一数二,也可以说是位列前茅,只是江山社稷是他的责任,是他肩上的重担,关乎普天之下黎民百姓和国家安危,他当然也想要鱼与熊掌能够兼得,然而在二者有矛盾和冲突的时候,他不得不舍生取义罢了。 舍生取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太难了,简直就是刮骨剜心般地痛苦,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不要说他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了,但是身为一个天子的责任又逼迫他不得不强压下个人的喜怒哀乐,一切服从于大局大计。 就这件事情而言,皇上格外清楚,当冰凝发现翠珠进宫当差之后,定是要再度误会他这是向年家施以打压的手段之一。原本他也是可以向她解释一番的,怎奈这大半年来,两个人之间误会越攒或多,成见越积越深,恐怕就算是他去解释,冰凝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他所有的决策深信不疑,更何况皇上对于冰凝将遣送弘时阿哥去军营历练的那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擅自泄露出去仍是耿耿于怀,难以接受,又怎么可能主动放下脸面与尊严,率先向冰凝低头和妥协呢? 不过虽然他直至此时仍不肯舍下脸来退让一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冰凝感情转淡,相反,这大半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心中都是对她的不舍与挂念。幸好现在福惠阿哥已经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小阿哥了,每每皇上偶有闲暇宣六十阿哥进见的时候,总是会问一问小阿哥,你额娘身子怎么样?今天又教你什么新学问了?等等,等等。不过这样的对话也仅仅局限于他们父子之间,每每宣湘筠格格进见的时候,他却不曾问过小格格关于冰凝的半个字,毕竟小格格都快十岁了,是大姑娘了,他担心湘筠回去之后将他的问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冰凝,那他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现在还不是时候,通过小格格传话,不仅不能消除两个人素来已久的积怨,反而还令自己没了脸面,因此皇上无论如何是不会采取如此下下策的。 不想放下身段与冰凝妥协,却又心心念念着这个轻易就能够拨动自己心弦的人儿,皇上陷在感情的漩涡中痛苦得能以自拔。就好比现在,当他听到雅思琦禀报事情败露的时候,因为担心冰凝平静的生活因为此事而备受困扰忧虑,当即还是龙颜大怒。不过因为他是成大事之人,所以会更注重细节,因而他的这个大怒并没有将火气撒在雅思琦的身上,而是即便在盛怒之下仍是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环节。 “除了今天,翠珠前些日子在宫里当差如何?” “回万岁爷,一直都是好好的,很是本分,不言不语的。” 见皇上虽然一脸怒容,但是既没有斥责她也没有埋怨她,雅思琦提了一路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来一些。对于翠珠今天的反常举动她也是格外地疑惑,来养心殿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会不会前些日子那个奴才尽职尽责的当差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假象,实际上就是为了在今天搞出这么大事端之前让她降低警惕呢?虽然这个可能性极高,但是缘由是什么?与天仙妹妹主仆相认?按理说天仙妹妹最不待见的奴才恐怕就是翠珠了吧,冰凝心善不假,但也不是任人捏扁揉圆的可怜虫,对于此等卖主求荣的奴才,恐怕早就是厌恶之极了,若再是知道十四阿哥居然为了娶这个奴才当续弦,不惜上书皇上请求赐婚,估计她定是要对翠珠恨之入骨了。 如此看来,翠珠躲冰凝还唯恐避之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费尽心机地想往她的眼眼前撞呢?那不是主动送死吗?长春宫虽然离得远一些,但是到养心殿这一路也不算太长,还不容她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呢,人就已经到了。现在皇上也问到这个问题,看来也是认为这件事情不简单,不过雅思琦再是不喜欢翠珠,却也没有栽赃陷害这个奴才,而是一五一十地向皇上进行了如实禀报。 皇上听了她的回复,眉头禁不住更加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与雅思琦的分析如出一辙,这件事情绝对不应该是翠珠居心叵测的结果,想必是遭了小人的暗算,真若是如此,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现如今翠珠的来历对众人而言还是个秘密,对于此等皇家丑闻,他当然是捂得越严实越好,最好是永生不见天日,这样一来既可以令十四阿哥的阴谋胎死腹中,又能够维护了皇家声誉,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不为?可是他如此谨慎行事,仍是走露了风声,怎么不令皇上份外担心?能够将目光放在翠珠的身上,想必定是熟知内情之人,更重要的是,睿智如皇上也是直到现在仍是猜测不出来危险来自于哪里,而且还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敌人在暗自己在明,只要想一想都是要令人禁不住地毛骨悚然,更是如临大敌一般紧张不已。 “你不要在朕这里耽搁功夫了,速速去查清翠珠为何突然提早摆膳的事情。” 吩咐完之后,皇上仍是觉得不妥,于是又赶快追加了一句。 “查问翠珠的时候,不要有任何人在场,红莲还不知道翠珠的来历吧?” “回万岁爷,臣妾没跟红莲吐露过半个字。” “那就好,那就好,你现在就回去,赶快问了翠珠,噢不,你别回去了,就在朕这里问吧,先差红莲先回去,就说有新的差事急着她回去做,让翠珠过来顶她现在的差,等翠珠来了,朕让苏培盛过来与你一并审她,有苏培盛这个笑面虎,不怕翠珠不说实话。” 刚刚见皇上神情紧张语气严厉起来,雅思琦当即是吓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不止,现在听了他的吩咐,不但在养心殿审翠珠,还有苏培盛这个得力奴才帮衬她,登时心情好了许多,于是谢主隆恩之后赶快依照皇上的吩咐行动起来。 当雅思琦转身出了房门之时,只见红莲正如往常一般在门外垂手候命,于是故作镇定地吩咐道:“万岁爷刚刚吩咐我还要再商量个事儿,可是我记得今天上午杨夫人要来咱们宫里进见,我不在已经很是失礼了,白露又是新来的,这些规矩都不太懂,还是你赶快回去恭候杨夫人,让翠珠过来在这儿候着就行了。” 雅思琦这个理由找得滴水不漏,红莲自然是不疑有它,赶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换了翠珠前来当差,而苏培盛早就令了圣旨前来雅思琦这里候命了。 翠珠今天早上见识了与冰凝、惜月等人的一场遭遇战,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又听闻红莲要她去养心殿替差,心中更是不停地打鼓,不知道这一趟龙潭虎穴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其实翠珠并不害怕生死之事,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会不会因此而给十四阿哥带来更大的灾祸。 这是翠珠第一次来到养心殿,一切都是人生地不熟,不过因为苏培盛提前吩咐了看门奴才,因此当翠珠进门之后,直接就被带到了一间偏殿之中,正疑惑之际,抬头就见前面端坐着皇后娘娘,另一个奴才却是看着面生,不禁面露疑色。雅思琦见状自是知道缘由,因此就率先开了口。 “白露,赶快过来见过苏大总管。”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人见人怕的苏培盛!翠珠见状赶快恭敬地与苏培盛见了礼。先礼后兵,雅思琦虽然是满人,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些年倒也是学到了不少汉人的文化精髓,一待礼数完毕,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白露我来问你,你今天怎么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过来摆膳?”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情!翠珠一听雅思琦这么态度严厉语气不善的问话,心中格登地一下子,该来的总是要来,不管这中间隐藏着多大的阴谋诡计,据实相告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回娘娘,奴婢一早像往常那样在膳房帮差,没一会儿,雪娟姐姐过来跟奴婢说,您今天吩咐要早些用膳,让奴婢赶快送膳过去,因为膳房还没有准备好,只得是先捡做好的一样拿了些,其它的还在火上做着呢,奴婢就赶快端过去了……” “雪娟?你说是雪娟传我的吩咐今天要提前用膳?” “回娘娘,正是。” 听到这里,雅思琦禁不住朝苏培盛望了过去,可巧,苏培盛也转过头来望向她,两人眼中全都是布满了疑惑神情。稍稍思忖了片刻,雅思琦朝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总管立即会意附耳上去,只听雅思琦刻意将嗓音压得极低。 “你去将雪娟叫过来,另外找个地方审审那个奴才,我就不出面了,你一个人去问。” 第2928章 情义无价 雅思琦此举与苏培盛不谋而合,他也正是想要采取分头审讯、各个击破的方案,于是立即领命退了下去。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苏培盛复命回来,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雅思琦见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于是赶快起身说道:“去隔壁间回话吧。” 进了隔壁间,屏退了所有的奴才,雅思琦急急地问道:“怎么?翠珠说了谎话?” “回娘娘,不是,不是,是……,唉,恐怕这件事情有些棘手,还是要请万岁爷出面才好。” “怎么?要请万岁爷?” “回娘娘,正是。奴才刚刚问了雪娟,那丫头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听环儿吩咐她去给白露姑娘传您的吩咐,提前用膳。” “环儿?” “正是环儿。” 雅思琦终于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要请皇上出马了,牵扯到雪薇格格的奴才,雅思琦虽然是四格格的皇额娘,但是十三阿哥却是雪薇的亲生阿玛,雅思琦这个皇后与怡亲王这个十三弟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和份量绝对不可同日而语,不但雅思琦自己心里清清楚楚,就连苏培盛也是明明白白。虽然环儿只是个奴才,也不管这件事情与四格格有多大的牵连关系,但是就凭打狗还要看主人之个说法,她都不敢擅作主张提审环儿。思前想后一番,一贯谨慎起见的她终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这就去禀告万岁爷,一切都听万岁爷的吩咐吧。” 实在是无巧不成书,此时此刻,皇上正在与十三阿哥还有鄂尔泰两人商议政务,苏培盛只得在门外苦苦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进见。 待皇上听了苏培盛附在耳边的悄声禀报之后,禁不住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说了一句“环儿”。环儿是雪薇的奴才,十三阿哥自然是十分清楚,但是从皇上口中说出“环儿”二字,也是将议完政务尚未退下静候一旁的十三阿哥吓了一大跳:好端端地怎么皇兄提到了环儿?是环儿办差出了差错,还是雪薇闯了祸端? 就在十三阿哥心情忐忑之际,皇上开口发了话。 “鄂尔泰,你先退下去吧,怡亲王再多留一步,朕有些话想说与你几句。” 待鄂尔泰退下之后,皇上才面色凝重地朝十三阿哥重新开了口。 “老十三啊,朕上回与你说的老十四要新娶续弦的事情,还记得不?” “回皇兄,记得,记得。” “那个叫翠珠的奴才,朕安置在你那拉皇嫂的宫里当差了,本是不想让你年皇嫂看了堵心,却不曾想今天……” 听完皇上的简略复述之后,十三阿哥是越听越觉得心情沉重,知女莫如父,雪薇是什么性子脾气他是最清楚不过,环儿是什么样的奴才他也是一清二楚,不用问他就知道,环儿定是受了雪薇的指使,诓骗翠珠提前摆膳,撞见了前来请安的冰凝。至于雪薇这么做的目的,雅思琦不清楚,皇上不清楚,十三阿哥却是清楚得很,知道是四格格存心故意给冰凝难堪。可是雪薇是怎么知道翠珠与冰凝的主仆渊源呢?如果不是皇上亲口给他解释,就连十三阿哥自己都不清楚这段过往,雪薇一个十来岁的格格难不成比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消息还要灵通? 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简直是如坐针毡一般,连冰凝都不知道翠珠的存在,而雪薇一个小格格竟然不但知道了还设计了那对主仆的“意外”相遇,个中缘由自然是不言而喻,也就是说,四格格的消息渠道不是在皇宫而是在他们怡亲王府。 十三阿哥之所以这么肯定,也是因为那日他与萨苏私下透露了这个消息之后,本来是打算歇在萨苏的房里,结果竟是被她一口拒绝了。 “你这个人今天是怎么了?别的院子巴不得求爷过去呢,你倒好,爷都过来了,你却把爷往门外推,你……” 被自家爷好生一顿埋怨,萨苏非但没有往日的愧疚之色,相反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还一脸的喜气洋洋,更是要把他给气得七窍生烟,萨苏见状,只好赶快收起这副笑脸,正色回应道:“这不是四格格回来了嘛……” “四格格回府跟爷歇在这里有什么干系?” “谁知道您今天过来妾身的院子呀!可巧赶上四格格今天回府,自从一进了府,雪薇就一刻不闲地围在妾身身边,还不停地闹着说晚上要跟妾身睡一起,这不,也不管妾身同不同意,人家直接就把铺的盖的叫环儿全给挪到妾身这屋里了,现在都已经都睡下了,总不能把丫头再抱走吧?就算现在抱走了,半夜醒来不见了妾身,她一准儿还得闹,到时候看您怎么收场!” 十三阿哥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婆居然被自己的闺女给强行霸占了,母女二人直接将他这位爷扫地出门,实在是太没有脸面了。若是换作别的格格阿哥如此这般,他定是不会把自己的老婆拱手相让,管她睡了还是醒着,直接喊了奴才过来将小主子抱走了事。可偏偏却是四格格……既是他的心头肉,又是难得回府一趟,下一回指不定是猴年马月了呢。算了,算了,不跟这个丫头计较了,就只当他这个做阿玛的高风亮节一回吧。 回想到这个地方,怡亲王思绪重又回到眼前,真是快要把肠子都悔青了,一来他事先根本就不知道萨苏屋里还有雪薇,二来萨苏又说雪薇已经都睡下了,就没有再多想,可是现在听了皇上的这番话,他敢打十二万分的保票,指使环儿假传雅思琦吩咐的除了四格格之外绝无他人。雪薇的性子他清楚,环儿的性子他更是了解,骄纵的主子手下不会有弱兵,谁能支使得了环儿东跑西颠?除了听命于雪薇,环儿才不会有那助人为乐之心。 虽然他能够断定问题出在了四格格的身上,但是十三阿哥还是止不住地犯糊涂,雪薇算计冰凝和翠珠做什么?又或者她算计十四阿哥做什么? 虽然搞不清雪薇此举的动机如何,但错事是自己犯下的,怨不到小格格的头上,若是他能够对皇上交代的事情守口如瓶,若是他行事能够小心谨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此等事情,误了皇上的大计也搅乱了冰凝的清静,实在是罪不可恕。 “启禀皇兄,臣弟实在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何罪之有?” “实不相瞒,四格格犯下此等大错,完全是臣弟的罪过……” 于是十三阿哥将那天私下透露消息给萨苏又无意间被雪薇听了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皇上说了个一清二楚,言语之间更是满含深深的愧疚与自责。虽然知道雪薇这次闯下的大祸罪责深重,但是十三阿哥为人父母之人,与所有普通人家的父母一样,也是难逃舔犊情深,于是在最后仍是禁不住替四格格说了几句好话,以期得到从轻发落。 “皇兄,臣弟知道四格格这次惹下的祸端实在是不可饶恕,就算怎么处罚都是应当的。只是,臣弟还是忍不住要说两句,这丫头心眼儿不坏,人也极是善良,又喜欢读书,极思进取,看在她年幼无知,看在臣弟的这点薄面,还望皇兄手下留情可好?” 十三阿哥不明白雪薇为什么纠缠翠珠不放,但皇上可就不一样了,虽然他只是皇阿玛,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比十三阿哥这个亲生阿玛还要看得透彻。他当然知道雪薇纠缠翠珠根本就是醉翁之间不在酒,而是在冰凝。 雪薇不喜欢冰凝,不但冰凝这个当事人一清二楚,就连皇上这个旁观者都已然是心知肚明。从前他一直隐忍着雪薇的种种胡闹,包括将婉然过世的消息泄露给湘筠那么大的事情,事后他都没有跟她追究半点,既是看在与十三阿哥的兄弟情分上,也是看在他与雪薇有缘父女一场的情面上。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换来的不是雪薇知错就改,相反却是有恃无恐、反本加厉的挑战他的底线,皇上再是稀罕公主也无法容忍一个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公主。如果这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他早就要下狠手处处罚了,不但要处罚闹事的格格,还要让格格的额娘跟着连坐,一直罚到那母女俩再也没了贼心也没有了贼胆为止。 可是,雪薇不是他的亲生格格,若没有养父女这层关系,他倒也好处置,就当一般的罪臣公事公办即可。然而,雪薇不是一般的罪臣,也不是他的亲生闺女,是十三阿哥体恤他膝下无女的苦衷,执意过继给他的养女。 自古以来天下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古人云: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现代人的理念更是先进:权利义务既是统一也是对等的。既然他承纳下了怡亲王的这份心意,同样也就必须背负下这个沉重的负担,一种被称之为“人情”的负担。物品有价,情义无价,面对怡亲王的这份人情,皇上就算是贵为一国之君,享有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也还不了这份人情。 第2929章 走漏风声 面对这个打不得骂不得,还要小心翼翼供奉起来的闺女,皇上简直是进退两难,左思右想之下,终是觉得自己这个皇阿玛名不正言不顺,不如人家的亲生阿玛硬气,腰杆不直自然是底气也就跟着不足起来,因此堂堂一朝天子也要不得不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下。 “咳咳,那个……,子不教父之过,朕这个当皇阿玛的,平日里忙于公务,疏忽倦怠对格格的管教,才致酿成今日事端,朕于心有愧。” 皇上果然是谈判桌上的绝顶高手,心理战上的常胜将军,这件事情分明是雪薇格格骄纵跋扈、无法无天,是怡亲王公私不分、泄露机密,结果到头来这父女两人没有被他指责分毫,相反却是皇上自己主动承揽下来这些罪责,责备自己这个当皇阿玛的疏忽倦怠,未尽职责,直说得十三阿哥如芒在背、冷汗淋漓。 皇上的这个反应不但大大出乎怡亲王的意料之外,而且还令他极度汗颜、无地自容,虽然他自己没敢推卸责任,但还是忍不住替雪薇求了个人情,希望皇上卖他一个薄面,而皇上呢?没说卖不卖他这个薄面,却先自我责备起来,仿佛做错事的不是怡亲王和雪薇这对父女,而是这个日理万机、宵衣旰食的一朝天子,这样十三阿哥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皇上呢? “皇兄,臣弟错了,甘愿受罚。” 一边说着,十三阿哥一边直接跪了下来。皇上本意只是无奈之举,对于这个想罚又不能罚的格格也确实是有很大的怨气,但是万万没有料到十三阿哥竟然给他跪下谢罪,弄得皇上一时也是手足无措起来,赶快起身又手将怡亲王扶了起来。 “十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小孩子闹脾气的事情,哪里要你这个当阿玛的如此这般赔罪呢!” 兄弟两人不想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心存间隙,一个格外诚恳,一个分外愧疚,终究还是将这件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地蒙混过去了。 不过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皇上特意安排了雅思琦在养心殿审问翠珠和雪娟、环儿等人,也刻意避开了红莲等知根知底的奴才,只让苏培盛插手其中,但是事隔不久,这件事情到底还是悄没事儿地在奴才之间传扬开来,然后又不出几日,就传到了月影的耳朵里。月影听闻此事,大吃一惊,因为雪薇白天都是在翊坤宫中,可是把急性子的月影给着急坏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众人都歇下了,这才一边给冰凝清洗更衣,一边在她家小姐耳边悄声透露了这个绝对机密。果不其然,冰凝听后当即是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你的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而且不止一个人跟奴婢说过,宫里几乎都传开了,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真不知道格格心里是怎么想的,若说当初还没有进宫,跟您不熟悉,无意间说漏了嘴还情有可原,现如今在宫里跟您都快有一年的功夫了,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怎么到头来还不如一头白眼儿狼呢。” “月影,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你又皮痒痒了是吧?” 月影实在是太过义愤填膺了,才会说出那番大逆不道之语,雪薇虽然人小,但也是主子,哪里是容得了一个奴才品头论足的?不过,嘴上虽然呵斥了月影,冰凝的心里却是难过得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找不到半点疏通的渠道。 月影的话虽然难听了一点儿,却是话糙理不糙。雪薇入宫也快有一年的光景了,当初她之所以坚持养在雅思琦的名下,既是为了给四格格谋一个好的未来,能够以嫡女的出身被封为固伦公主另一方面,也实在是怕了这个格格。天然的敌意不是冰凝用无私的母爱就能够感化的,而这一年来的事实也证明,她们确实是没有这个母女缘份。尽管每日出入翊坤宫,接受冰凝无微不至、一视同仁的悉心照料,接受冰凝无私的传业授道解惑,可是小格格的这颗心仍是隔了不知道多少层肚皮,让冰凝终是猜不透,看不透。 不管是看不透也好,还是猜不透也罢,冰凝都是顺其自然,绝不刻意强求,有缘就做母女,无缘就只做师生,她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萨苏的托付,对得起皇上的期望,一切全都问心无愧即可。 然而事情并不是她想要怎样就能够怎样的。事到如今,冰凝也庆幸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四格格的恶作剧,行为恶劣但手段并不高明,差自己的丫环出面轻轻松松地就暴露了自己,这若是遇到处心积虑、居心叵测之人,再演一出牡丹台风波那样的闹剧,怕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洗刷清白了。 不要说皇上,就连冰凝自己都会怀疑,为什么每每出事都要与十四阿哥牵连上?她若是清清白白,又怎么会被旁人盯上?更何况皇上是疑心病那么重之人,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呢?也是巧合?再者说了,现在的情势与从前也是有天壤之别,从前他只是王爷,今天他已是一朝天子,从前闹个别扭只能算是夫妻两人之间的吵吵闹闹,而今天他们不但是夫妻还是君臣,更是已经走到需要划分阵营的地步。 从前的年家虽然势力也是不小,但还没有达到皇家功臣的程度,尽管父子三人皆拜高官但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家大业大罢了,年家还需要仰仗皇家这棵参天大树谋取官职、领取俸禄,而现如今,西北平叛却演化成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尴尬事件。没有西北平叛,年二公子也不可能走到仕途的巅峰,也不可能成为皇上的“救命恩人”。皇上一贯重文轻武,而恰恰正是武略方面出了大问题,新生皇权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因而这场西北平叛的胜利无异于是一场救命的胜利。可是胜利之后呢?功高盖主、尾大不掉又成了皇上的心头大患。 虽然皇上从来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但是能够将自己最宠爱的女人牺牲掉,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扳到年二公子,消除年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进一步瓦解掉八党势力,为全面肃清政敌做准备。 因此,在这个情势之下,冰凝尽管不知道翠珠为何进宫,雪薇又为何搅合到这件事情中来,但是翠珠进宫本身就是意味着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而皇上将这件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现又突然传出雪薇用计设计她们主仆相见的恶作剧,这么大的事情,皇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半个字的交代,难不成这件事情皇上才是那个最大的幕后主使? 想要分析这件事情的原委和始末,翠球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一个关键点。毕竟翠珠是十四府的奴才,还是十四阿哥的心腹奴才,那么难道说这是皇上故意放出的烟雾弹?让众人都知晓了雪薇设计她们主仆相见的事情,无风不起浪,在皇宫这龙潭虎穴之中,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年龄是大是小,所有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翠珠这么迫不急待地想要与贵妃娘娘接上头,不过是想尽快打通皇宫与恂郡王府之间的消息通道,翠珠是中间人,而冰凝无疑就是那个泄秘人。想到这里,冰凝登时觉得不寒而栗。 这个设想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有历史渊源,要知道从前年府与十四府可以说是相互踏平门槛的铁关系,连当时待字闺中的婉然都不需要避讳,可想而知两家之间是有多么的亲近。现在翠珠进了宫,皇上又放出了雪薇设计翠珠的这些消息,令冰凝不得多绕了几个心思,从中也嗅出了更加危险的信号,或许年家墙倒众人推的时候马上就要到来了吧。 冰凝的猜测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是却不能全都怪罪于她,毕竟一方面皇上确实再次选择了没有向她做半点解释,另一方面,年家的好日子也确实是马上就要到头了。 先说皇上这一次为什么仍然选择了沉默。当初翠珠进宫的时候他都没有解释,现在她们主仆都相见了,他还解释什么呢?解释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他在背地里指使雪薇的结果?他堂堂一朝天子要向一个女人解释绝对没有利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要说做,就是想一想都觉得是奇耻大辱。他既不是这般龌龊之人,更不是丧心病狂到连小孩子都要利用的程度。 就算这件事情不是雪薇所为,而是另有其它人,皇上也不会向冰凝解释什么。对于当初弘时阿哥去军营历练的秘密被泄露之事皇上到现在依旧是耿耿于怀,一直以为是冰凝背叛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承诺,背叛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这笔账还没有算清楚呢,因此他是不会率先低头向冰凝解释这一回翠珠进宫的事情, 第2930章 倒年大计 年家的好日子确实是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此时已是雍正二年的十月份,新生皇权早已经是牢牢地站稳了脚跟,所有反对势力眼见着大势已去,都不得不审时度势起来。于是敌对阵营悄悄地开始了分化,一部分人选择了趋炎附势,归顺皇上,这是权小势微的一部分人;另外一部分人心有不甘之人也不得不放弃公然与皇上为敌的态度,而是转入地下,蛰伏起来,隐藏起来,学以致用皇上曾经采取的“韬光养晦”那一套法子,这是以廉亲王为首的实力派们。 皇上对这一切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对于墙头草们他倒是没有太大的担心,这些人真若是归顺朝廷,倒也算是好事一桩,至少他不需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去对付,从而可以专心致志地把精力全都集中在最强大的敌人身上。毕竟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狠狠地打击这些大老虎,对整个朝堂形成威慑力量,还怕那些小蝼蚁们翻出大天来吗? 对于这部分实力最为强大的大老虎们,皇上也是在认真分析之后,决定采取不同的策略。为什么呢?一来当然是要一个一个地来,实行各个击破,否则一下子收拾那么多的强敌,皇上也是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一个人的胃口再大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一口就吃成个大胖子,也不可能指望一下子就消灭所有的强敌;二来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亲兄弟,毕竟是从小一起成长起来的,他又不是残暴的昏君,自然是狠不下心来做这种手足相残之事。 这样一来,在敌对阵营中,既是大老虎,又不是皇子的那些高官们成为首批被打倒的对象。而这些人当中,年大将军既不是皇子,又是功高盖主,还是明着归顺皇上暗地里与八党勾结,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皇上当然是不会手下留情,也当然是要成为他第一个动手收拾的对象。于是毫无半点疑问,年二公子成为首当其中被他拉下马来的第一人,这么大的大老虎,也的确是可以起到杀一敬佰的威慑力。 虽然确定了打响敌对势力第一枪的目标,皇上方方面面的顾虑也是非常多的。首先就是担心年二公子倒台之后,自己精心扶植的岳钟琪能否独挡一面、独挑大梁,继续稳定西北边防;其次当然就是私人感情方面了,毕竟年羹尧是冰凝最亲近的二哥,比她那个大哥还要亲,虽然扳倒年大将军势在必行而且刻不容缓,但是如何减少冰凝的心理创伤也是令皇上极为头痛的事情。 思前想后,皇上终于想到一个法子,即便不能完全不给冰凝留下心理创伤,但至少也是有效弥补一下,减轻一些他的内疚之情。于是他特意下发了一道上谕,着年大将军进京谒见,着年贵妃回年府省亲。 在皇上下发这道圣旨之前,虽然已经在心中下定决心要彻底扳倒年大将军这只大老虎,但是这个决定他对任何人都没有透露过,包括十三阿哥。他这一次充分汲取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担心再度走露了风声,定是要费尽周折,甚至是满盘皆输,因此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看到这道圣旨,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上此举是因为年大将军平定西北叛乱有功而给予的重大奖赏,于是朝堂上关于年羹尧红得发紫,权势直逼怡亲王,即将形成二者平分天下的风声一浪盖过一浪。 皇上的密探和耳目遍布各个角落,因此对于这些风声当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然而这一回他却任由这些舆论越炒越是火热,越传越是邪乎,甚至还担心火势不够旺,时不时地暗中指使人在传言势头有些低落的时候再立即重新点几把火,确保年大将军一直保持皇上第一宠臣,大有取代怡亲王之势。 实际上在此之前,皇上也是早就做足了功课,并不是只依靠舆论掀起年大将军一跃成为大清帝国第一宠臣的声势。远的不是,单单只说八月间,皇上赏赐年二公子四枚荔枝。彼时荔枝只产于岭南,作为贡品千里递送京城,本来数量就不是非常多,能够得到此等珍鲜果品的人少之又少,而皇上竟然惦记着他的大功臣,不惜再从京城转运至西安(抚远大将军府),经过多次运递,到达西安的时候四枚荔枝只剩下一颗是好的,但是就算是四颗全都坏掉,全军覆没,不管是年大将军还是朝中官员都对他身为皇上第一宠臣的地位深信不疑。 在这种局势下,自然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发觉皇上对年二公子动了杀机,就是因为翠珠进宫已经起了疑心的冰凝在经历了荔枝事件以及面对即将省亲这道上谕的时候,心情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 冰凝当然要愧疚了,他们两个人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几乎是到了分别站队的地步,可是他除了冷落她之外,给了年二公子极尽的荣宠,给了年家巨大的荣耀,而她呢?不是怀疑他就是指责他,唯独没有站在他的角度上,好好是替他分担一下肩膀上的沉重负担。想到这里冰凝止不住地懊悔,想要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可是没有他的应允,她是绝对见不到他本人的,差月影过去传个口信儿?又怕他还在气头上,不肯好生接爱。 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般的阴差阳错,在冰凝误会皇上的时候,他确实是又冤枉又委屈,可是在冰凝懊悔和自责的时候,他却是实实在在地存了对付年家的阴谋诡计。 正是因为这一次的上谕是为了对付年二公子做的文章,将一个人捧得有足够高才能够将他摔得足够狠,所以才会同意年大将军进京进见,同时也是为了弥补冰凝的心灵创伤,才破天荒地恩赐她回府省亲,虽然对于冰凝他是没有半点算计,全都是一心一意地为了她好,可是也正是心中有愧,他才会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再一次选择了逃避。 贵妃省亲可以说是一件稀罕事儿,嫁入深宫的女子若不是得到皇上天大的恩宠,绝对不可能获得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这也绝对不是皇上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不要说雍正朝,就是康熙朝的那些宠妃们,又有哪一个获得过此等殊荣呢?然而皇上却给予了冰凝这么大的光宗耀祖的恩宠,他却没有直接跟冰凝说半个字,一切的一切只是全部吩咐到了雅思琦和苏培盛的头上。 雅思琦和苏培盛也不是第一次接手操办冰凝的事情,当初修建“陶源”的时候,还有后来的“风寄燕然”,以及将怡然居复制照搬进翊坤宫,全都是他们两个人出面操持,不过这些个差事全都是在府中,或是宫中,总还是有先例可以遵循,就算是把握不清楚皇上对冰凝的态度,但是依葫芦画瓢,搬出从前的规矩来总归是不会出错。 现在虽然差事还是差不多,但情形却完全不一样了。首先省亲是在年府,在皇宫以外,那可是规矩多得不能再多了,不管皇上现在对冰凝态度如何,但是对外她至少还是贵妃娘娘,还是皇上第一宠臣的妹妹,这般风风光光的人物回府省亲需要多大的排场和门面却实在是无据可考,弄得雅思琦愁眉紧锁,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养心殿请求进见。 “启禀万岁爷,臣妾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这一回又是什么事情?” “回万岁爷,臣妾这些日子与苏培盛合计商议了一番,却是觉得年妹妹回府省亲之事简直就是千头万绪,难上加难。” “就因为是难事,朕才分派给你做这个差事。再者说了,又不是没有先倒可循,你还有什么可难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年羹尧那个奴才风头这么强劲,再加上年妹妹回府省亲,臣妾担心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 雅思琦一着急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自从得到年大将军回京谒见和年贵妃回府省亲的上谕之后,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皇上做出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这兄妹二人一直都是暗地勾结、图谋不轨,这若是两人凑到一起,岂不是更要方便他们大行谋逆造反之举吗?可是一来皇上的上谕已经发了下来,二是她是怎么获悉那兄妹二人谋反之心的,实在是无法向皇上解释,偏偏冰凝省亲之事又差遣到了她的头上,简直是要了雅思琦的命了。最终实在是没了法子,不得不向皇上请求赐教一二,却不承想将自己心里的大实话说了出来,而皇上那么老谋深算之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岂会听不出来? 面对皇上的追问,雅思琦心虚不已,急得她手足无措之间赶快往回找补。 “臣妾这不是照猫画虎么,平日里总听您说些成语俗语,就也想学着用一些,看来这一回又是用错了地方,您又要笑话臣妾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第2931章 家的温暖 都说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可是雅思琦三天两头往养心殿跑,怎么皇上也有一种要重新相看他的这位八面玲珑的皇后呢?不但学了这么多汉人的说辞,还运用得如此得当、恰如其分,实在是不想让皇上夸将她都难。 “呵呵,朕的皇后真是越来越秀外惠中了,难不成也是专门请了师傅潜心修学而来?” “哎呀,万岁爷这是拿臣妾开心么?臣妾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要说不及您的一星半点儿,就是连年妹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呢。” “噢?朕的皇后果然是让朕越来越要刮目相看了,这般兰心蕙质,那朕就再教你一个字词儿,九牛一毛,若是你想谦虚地表达自己技不如人的话,就说不如人家的‘九牛一毛’,定是要比你刚刚用的那个‘一星半点儿’要有学问多了。” “万岁爷日理万机还这番不惜赐教,臣妾实在是受益匪浅呢。” “好,好,还记得朕从前跟你讲过的‘不惜赐教’和‘受益匪浅’这两个词,很好,很好。” 眼前的这个情景令雅思琦突然之间就恍了神儿,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那个他悉心教授她学问的时候,他还是神采飞扬的翩翩美少年,她还是含羞带怯的新嫁娘,两个人新婚燕尔、情投意合。曾经这样的场景永远地定格在她的回忆中,只有在梦中才可以重温这段温馨而又幸福瓣时光。可是她现在分明没有做梦,眼前的他是如此的真实,自己掐在自己胳膊上的疼又是那么的真切,他们这是兜兜转转,又重新回到了最甜蜜的从前吗? 看着雅思琦这双有些迷离的眼睛,皇上哪里知道她心中在感慨什么,还以为自己讲的这些雅思琦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禁不住打趣道:“你看看你,朕不过是教了你几个成语,知道你脑筋不够灵活,可也不至于又犯起糊涂吧?” “万岁爷您可真是,难道说臣妾在您心目中就这么的不堪吗?” 雅思琦被皇上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嘴上悄声辩驳,脸上也禁不起泛起了红晕,见此情景,他的脸色不禁一怔。皇上与她之间从来都是公事公办,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都会以为他们彼此的身份不过就是君臣,根本不会有人认为是夫妻,但是刚刚她的表情实在是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儿,也仿佛是一下子又提醒了他,自己这是有多久没有享受过正常的家庭温暖了? 虽然他名下的女人不算多,顶多也就七个半,可是堂堂一朝天子,竟然是连享受一下家庭温暖都是奢侈之举,这若是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呢?虽然这个局面连他自己都觉得羞于出口,但若是让他做些什么来切实改变这个现状,却又是做不出来。 他爱的女人只有一个,却是稀里糊涂地走到了今天这个山穷水尽的境地,他不爱的女人一大把,却是连让他想要从她们中间汲取一些家庭温暖的欲望都没有,然而就算是此时的他是那么的渴望来自家人的精神慰藉,也不愿将就自己的情感。就好比现在,雅思琦再是他最尊贵的皇后,冰凝再是他最深恶痛绝的逆臣贼子的妹妹,他仍是无法放任自己的感情,为了所谓的家庭温暖从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获取一点点心理安慰。 明白自己的心思,也隐约察觉了雅思琦的异样,皇上登时觉得格外尴尬,气氛也一下子微妙起来,于是不但雅思琦脸色布满红晕,就连皇上的脸上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红悄悄泛起。 “咳,那个,你是朕的皇后,在朕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哪里有什么不堪呢,朕能有你这样的皇后,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万岁爷您这么夸奖臣妾,臣妾真是要无地自容了,都说长孙皇后乃世人楷模,臣妾真是不及长孙皇后九牛一毛呢。” “看看,看看,才跟朕学的这个成语,立即就会用了,只是往后可是不要妄自菲薄了,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独一无二的皇后,倘若有朝一日你真是成了那长孙皇后,朕可就实在是无福消受呢。” 这句话确实是皇上的真心话。长孙皇后何许人也?那可是皇太宗李世民的皇后,素以辅佐夫君,劝谏帝王著称,善于借古喻今,匡正李世民为政的失误,并保护忠正得力的大臣。然而这些美德对于当朝的皇上来讲,却是最深恶痛绝的“美德”,因为皇上不是李世民,他独断专权、果断决伐,从来都是一人说了算,哪里能够容得下一个多嘴舌的皇后在他的身边指手划脚? 雅思琦只是道听途说历史上有这么一个长孙皇后很是著名,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根本就不知道长孙皇后因何而著名就在皇上面前自比长孙皇后,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刚刚皇上还那般的和颜悦色,只眨眼之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又收敛起来那些无意间流露出的温情,重新换上一副清冷无波的模样,着实让雅思琦深刻地体会了一回阴晴不定的感受,吓得她脸上的那些红晕在瞬间变成了苍白之色。 “回万岁爷,臣妾谨记您的教诲。” “嗯。” 总是好为人师,教训起人来滔滔不绝的皇上竟然惜字如金地只给了她一个“嗯”字,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好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这么糟糕,雅思琦的心情也下子跟着糟糕起来,为了不引火上身,她只得是绞尽脑汁地转移起话题来。 “那个,启禀万岁爷,年妹妹这次回府省亲之事……,您看……” 皇上与雅思琦之间的谈话突然一下子变了调子既是因为牵扯到了长孙皇后,更是因为令他想到了与冰凝糟糕透顶的关系而黯然神伤。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将年大将军拉下马来,甚至是动了杀机,可是那个女人怎么办?这一次之所以决定破例恩赐回府省亲,还不是为了要安抚她吗?要知道皇上很少会破例,万事总是要遵循先例,若是没有先例也要在引经据典的基础上想出变通的法子。而回府省亲这件事情,不要说在雍正朝,就是在康熙朝也是绝无仅有的。 先皇的爱妃--密嫔娘娘(十五、十六、十八阿哥的生母)那么受先皇的宠爱,而实际上除了荣华富贵之外,在亲情方面却是没有享受到半点恩惠。密嫔是江南苏州人士,当年密嫔的父亲过世的时候,正是她受宠甚盛之时,但是先皇却将这个消息强行地压了下来,令密嫔因为不知情,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在皇宫中歌舞升平、无所禁忌。虽说身为帝王的嫔妃不能为亲生父亲披麻戴孝情有可原,但若是连得知父亲过世的消息都被严密封锁,连心中缅怀一番的权利都被一并给剥夺,那就实在是有些不尽人情了。后来还是到了雍正朝,皇上对母妃们的管束不似先皇那般严格,密嫔这才获悉自己的父亲早在七年前就过世的消息,当即是悲痛欲绝,若说密嫔对先皇没有丝毫怨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先皇已经驾崩,亲生父亲也是永远也不可能再起死复活,再有多大的怨恨也无从发泄与追究罢了。 对于密嫔的这些遭遇皇上当然是一清二楚,他也是实在不能够理解自己的皇阿玛为何要对密嫔封锁家父过世的消息,毕竟密嫔的父亲做过的最大的官职不过也就是一个小小的知县罢了,先皇为何要跟这对父女过不去呢?如若密嫔的娘家是权高位重的封疆大臣该又会是何等命运? 皇上得不出任何答案,他虽然是先皇的儿子,但他更是他自己,虽然他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但是对女人他也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就好比冰凝,爱她就给她力所能及范围里最尊贵最体面的身份和地位,而不是像密嫔那样,从康熙二十几年入宫,生了三个儿子,极尽荣宠却一直都是庶妃的身份,直到康熙五十七年才获封为“嫔”,才享有一宫之主的地位。这是皇上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事情,想反,如若实在是事出有因而亏待了哪个女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补偿回来。就好比现在,早早就想铲除年大将军的势力,而且是斩草除根,却因为顾忌冰凝而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以至一直拖到现在。 要知道年二公子早在七、八月份的时候就多次密奏皇上,提出进京谒见的请求,而皇上不是朱批“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者,大功告成,西边平静,君臣庆会,亦人间大乐事。所奏六月二十五日请旨前折,朕留案头,俟朕主意定时,自然谕来)就是”览卿奏谢,知道了。朕准卿来京,朕亦甚喜。大功告成多日,君臣庆会在迩,临书不胜欣喜。特谕。” 每每皇上总是先大大夸赞一番,再又找出一堆借口推迟年大将军的进京时间,这是为何呢? 第2932章 恍然如梦 按道理来讲,年大将军在西北平叛之中立下如此赫赫战功,皇上是要不遗余力地褒奖,在京城好好给他的爱将摆一道庆功宴的,然而平叛胜利过去大半年的时间,除了往来奏折之中不吝惜任何语言地大肆褒奖,以及在稀罕物件上不吝惜一切地全力赏赐等等这些表面功夫之外,实在看不出皇上对这员力挽狂澜的爱将还有更多的偏疼偏爱,相反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他请求进京谒见的时间。 其实原因并不像外面传言的那般复杂,他只是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没有想出一个极好的法子如何给冰凝一个补偿,于是不得不又是御赐荔枝又是特赏鲜枣,让外面对于那位大有赶超怡亲王之势成为大清帝国第一宠臣的谣言喧嚣尘上。特别是赏赐荔枝之事,实在是荣宠如杨贵妃那般才不过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又恰好抚远将军府所在地也是西安,双重的巧合更是让这个千里迢迢只为赏赐四颗荔枝事件蒙上一层既神秘又耀眼的光环。只是不要说趋炎附势的世人了,就算是冰雪聪明的冰凝,也都是万万没有料到,不管是荔枝还是鲜枣,全是皇上给群臣放出的一枚枚大剂量的烟雾弹,但同时也是给冰凝的一颗定心丸,而更重要的,则是为他自己求得一个心理安慰。 事实也在向皇上所预期的方向发展,朝堂上几乎没有一个人会怀疑他对年大将军极尽荣宠之能事,他自己也或多或少地踏实了不少,只是冰凝呢? “前些天朕吩咐你之后,你跟冰凝说了没有?” 雅思琦一心想要从皇上这里讨要一个上方宝剑,以便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还能有个回旋余地,可是上方宝剑还没有讨来,他却环顾左右而言它,问起她是否与冰凝说过没有,这是为何?他是想要她说过还是不想要她说过? “回万岁爷,您已经发了上谕,臣妾想要方方面面打点妥当才好,生怕哪一处做得不合妹妹心意,到时候妹妹埋怨臣妾事小,误会万岁爷您那可就是大事情了,所以……” “所以你已经跟她说过了?” “正是,那日妹妹过来请安,臣妾与她先聊了些家常……” “她是怎么说的?” 皇上实在是没有心思与雅思琦聊这些女人间婆婆妈妈的家长里短,他只想知道对于这份处心积虑的安排,冰凝是不是领了他的这份情,是不是知道他的心意。而雅思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洞悉到皇上隐藏如此之深的意思,只当他也是对年家兄妹意图谋反之心有所察觉,拿她这个皇后当成他在冰凝身边暗中安插的眼线罢了。 一想到是这个情况,雅思琦的心情猛地一下子有些激动了起来:皇上果然是英明睿智之人,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害她暗自担惊受怕半天,生怕他被天仙妹妹这个狐狸精蒙蔽了,醉生梦死在温柔乡中,断送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原来,一切都是她多心多虑了,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就说呢,皇上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蒙蔽双眼之人?他实在是有大智慧呢!这回可是要好好看看年家兄妹的下场如何,看他们这对兄妹悲惨地收场实在是大快人心! 雅思琦越想越是激动万分,不过皇上没有跟她明说这件事情自是有皇上的安排,而她身为皇后更是有分寸之人,尽管是因为她的精明才会洞悉这个天大的秘密,但是他没有主动说定是有他的理由,或许是担心隔墙有耳,或许是担心她办事不牢,不过,不管因为何种原因,身为一个安分守己、恪尽职守的皇后她就必须清醒地知道,什么时候需要用到自己的眼睛,什么时候需要用到自己的嘴巴,而现在则是需要她使用脑子而不是嘴巴的时候。 “回万岁爷,妹妹一听臣妾说您要安排她回府省亲,当即眼睛都亮了,妹妹从来都是个百伶百俐的人儿,安安静静,天塌下来都是镇定自若的,可是这一回,臣妾可真真正正地见识到了天仙妹妹喜怒形于色的样子了,也就是说,她可真真地是被您的大恩大德给惊喜到了,脸盘儿红红的,眼睛弯弯的,小嘴儿翘翘的,臣妾跟她姐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妹妹这般俏生生的模样呢。” 雅思琦以为自己参透了皇上的意图,以为他向自己暗示了眼线的身份和作用,才会如此刻意地不遗余力地向他描述了一番冰凝得知即将回年府省亲时候的激动模样,以她对皇上的了解,他定是向众人放出了一枚重量级的烟雾弹,因此冰凝越是高兴越是激动,才越是达到了皇上的预期目的,只有现在将她宠得越深才能让她将来摔得越狠,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里一阵阵地激动不已。 皇上听了这话,心里确实是高兴极了,禁不住地喜形于色。 “好,好,太好了,你这次要跟苏培盛将这个差事稳稳妥妥地办好,不能出半点差池,她想要如何,只要没有坏了规矩,你就全依了她的心思,不用再跟朕一一禀报了。” 雅思琦这次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不动声色地打探一下皇上的口风,确保自己不会办错了差事,谁让他一边冷落冰凝又一边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典,以致连雅思琦这么精明之人都搞不清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可好了,原来他不过是假借省亲来个先捧后杀,果真是成大事,担大业之人! “回万岁爷,您就放一万个心吧,臣妾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睡,也定是要将这件差事做得漂漂亮亮的。” “好,好,你办差事朕从来都是放一万个心,冰凝的一切就都有劳皇后你了。” 时间过得实在是快,转眼之间就到了年二公子奉命回京谒见和贵妃回府省亲的日子。冰凝真的是做梦都不敢相信,能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够踏进年府的大门,还能够见到自己的爹娘,还能够见到哥哥嫂子,侄儿侄女。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她被皇上打入冷宫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再也不是那个集千万宠爱于一身,风光无人可及的贵妃娘娘。 冰凝一直不敢相信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现实,一直以为这些都是自己胡思乱想之后产生的幻觉,因而在等待的这些日子里,简直是不知道自己每天该做些什么才好。年府安排接待事宜全都由苏培盛出面负责,宫里与这次省亲的有关的差事自是落在雅思琦的头上,而她这个主角却变成了甩手掌柜,整日里无所事事,更是想入非非。 皇上怎么突然间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典呢?不但对她荣宠之至,对年二公子也是恩宠也是无以复加,年家一下子成了整个京城炙手可热的豪门望族,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过迅猛,因而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冰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这是一场黄梁美梦,醒来万事皆空,与其这样,还不如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个梦。 在这期间,关于是否主动向皇上谢恩这件事情,她的心里无时不刻进行着势均力敌的斗争。过去吗?从来都是皇上主动前来翊坤宫,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主动前去找他还是在潜邸的时候,和月影两人在书院外枯守一夜换来她与他逃离尘世,独享二人世界的幸福一天。那个时候她因为凭借他的宠爱才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现在呢?不要说宠爱了,完全是打入冷宫,没有了任何倚仗,说不定皇上见了她过来还会被气个半死,冰凝哪里还有半点信心与勇气做出此等“没脸没皮”的事情? 不过去吗?回府省亲应该是后宫女人从来不敢肖想的特大恩典,不要说回娘家,就算是自己的亲生阿哥成年之后出宫分府生活,后妃们也不敢痴心妄想前去小坐半日,更不要说像她这样正值妙龄的嫔妃,岂有出宫的先例? 从来都是规矩大于天的皇上居然开了如此先河,就算是追循先倒怕是也要追循到太祖、世祖年代,宫规极不健全,被皇上寻了空子,为她讨了这么大的一个恩典。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一个小小的后宫嫔妃本来就无以为报,若是连一句谢恩都没有,那她岂不是小人一个? 原本一个简简单单的谢恩,若是放在从前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小事一桩,可是现在对冰凝而言却是变成了天大的一件事情,去有去的现实困难,不去也有不去的足够理由,每一方都是势均力敌,陷入僵局之中的冰凝没有了半点主张。 思前想后,冰凝实在是没有了咒念,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曲线策略不是最好的法子,但是她确实是走投无路,被逼入山穷水尽之地,无奈之下只得是将心思打在了福惠阿哥的身上。 第2933章 骄傲阿哥 皇上与冰凝冷战,却是没有秧及六十阿哥,毕竟他是理智之人,又是自己的亲阿哥,对女人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对于父子亲情却是舍不得有半点含糊,因此,即便是翊坤宫再也不过去了,但福惠阿哥却是隔三差五地就会被召至养心殿,与他的皇阿玛共叙天伦之乐。 福惠是阿哥,皇上对他又是格外地偏疼偏爱,寄予的厚爱自然是超过了所有的皇子。从本质上来讲,冰凝与皇上一样,都是理智之人,不管她与皇上关系如何,既不会秧及福惠,也不会影响她对皇上的公正评价,爱情没有了,但亲情却是不会一笔抹杀。 六十阿哥今年已经实岁三岁,虚岁四岁了,因为知道皇上对小阿哥寄予了特别重的厚望,所以冰凝对福惠的课业极其看重,特别是在四大师傅都没有授课的日子里,不管宫里的事情多繁忙,她都是亲授课业、每日不缀,若是四大师傅进宫授课,冰凝则是督促福惠温故知新。因此福惠阿哥虽然年纪小,但是学问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经典名篇已经背得头头是道,原本皇上就偏疼他,现如今学问一天天地增长,皇上更是对这个阿哥喜欢得不得了。 关于谢恩之事冰凝一直拿不定主意,然而当她看到眼前的六十阿哥正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摇头晃脑潜心学习,她的心扑通一下子跳了两跳。之所以纠结是否谢恩的问题,不就是自己舍不下这张脸吗?可是凭白无故承受下来这么大的恩典却是黑不提白不提地装作不知又实非君子之道,那就不如……故伎重施。 “福惠,今天的书都背好了吗?” “回额娘,都背好了呢。” “那你就给额娘先背一遍吧,万一你皇阿玛今天检查课业,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好,好,背得真是一字不差,诗中的意思也全都懂得了?” “懂得了,额娘!就是说大诗人好不容易盖了这座茅屋,才刚刚定居下来,秋风却怒吼而来,卷起层层茅草,使得大诗人焦急万分……?” “很好,很好。” “额娘,儿子课业都学得好好的,是不是可以出去玩了?” “今天还不行。” “为什么?” “今天额娘还要再教你一句诗,背好了这句诗,就可以出去玩了。” “啊?还要背诗啊!” 福惠一听说还要背诗,当即小脸就垮了下来,为了能趁着天还大亮着,可以与奴才们爬到后殿的那株大树上掏鸟窝,小阿哥可是卯足了劲儿地学习,结果哪里料到好不容易完成了课业,却被告知又有了新的诗句要背诵,当即一张小脸儿全都绿了。 冰凝见状知道福惠已经学了一整天早就学烦了,可是为了谢恩,她又不得不抓住小阿哥继续学习,占用了他的玩耍时间,冰凝心中也是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赶快安慰道:“你就只学两句就可以了,不长的,不长的,学好了,背给皇阿哥玛听……” “额娘,皇阿玛哪里有那么多功夫来考儿子课业呀!” “你皇阿玛今天不来查明天不来查,后天一定会查,不管你皇阿玛哪天来查你的课业,你都要将这句诗背给他听,好不好?” “不好!” 因为冰凝的额外加课福惠极度不满,当即一口就回绝了她,气得冰凝真是想伸手将巴掌落在他的小屁股上!儿子虽然风光,可哪里及得上闺女的贴心呢?想想当年的悠思在他这个年龄可是一张小嘴儿甜得腻人,将她和皇上两人哄得团转转还心甘情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学什么就学什么,让说什么就说什么。再看看眼前的福惠,一副嫌弃极了冰凝的骄傲模样,连她这个当额娘的话都不肯听了,一句言简意赅的“不好”二字,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小阿哥因为被耽搁了玩耍时间而极度不爽的心情。 面对这个油盐不进的骄傲小阿哥,冰凝实在是气不得又恼打不得更是打不得,除了哄劝之外,实在是没了招数,无奈之下,她也只得是深深地呼出两口浊气,按耐下心头的怒火,强迫自己换上和颜悦色的表情,展现一副慈母模样。 “福惠,额娘从前不是跟你讲过吗?‘学无止境’这四个字你全都忘记了?今天虽然背熟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但是只凭这一首诗还是不够的,如果你能够再多学一句诗,才能得到皇阿玛的夸奖呢。” “真的么?” “当然,当然。” 冰凝嘴上说的“当然”,那只是为了让福惠再多学一句诗而不得不哄骗之语,而她的心里却是格外地忐忑不安,连半点胜算都没有,不知道皇上听了这句诗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还是勃然大怒。尽管心里一个劲儿地打鼓,但是在表面上冰凝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于别人而言或许根本不足以蒙混过关,但是对付才三--四岁的六十阿哥则是绰绰有余,因此福惠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冰凝。 “好啊,好啊,那额娘您就赶快教了孩儿吧。” 福惠毕竟只是三岁多的小孩子,再是骄傲也还是极其看重皇上对他的看法和评价,毕竟是在宫中,自幼在工于心计的环境中成长,小小年纪就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从前翊坤宫可是这后宫中最为耀眼最为风光的一座宫殿,多少主子奴才前赴后继地前来巴结,现在呢?早已经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不管是风光无人能及还是遭人冷嘲热讽和白眼,全都是因为皇上。因此福惠阿哥小小年纪就志向高远,要凭一己之力为他的额娘挣得脸面挣得风光。 冰凝哪里知道小阿哥竟是存了这番心思,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向皇上表达一下谢意而已,却是被这个骄傲的福惠摆了一道,差点儿就要被打击得打退堂鼓了,谁想到随口这么一句“会得到皇阿玛的夸奖”就一下子搞定了如此难缠的福惠,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功告成心怀格外激动,又是被福惠催促,生怕小阿哥反悔或是怀疑什么,冰凝不敢瑞耽搁时间,赶快吟出这首诗句:“再拜谢恩厚,天不遣言语。” 福惠一听这么简单,当即就不干了,小脸更加地嫌弃起冰凝来。 “额娘,您骗儿子!这么简单的诗句,简直就是两岁小孩子才读的诗,您还要孩儿背给皇阿玛听,皇阿玛听了不但不会夸奖孩儿,定是还要批评孩儿一番,您这哪里是对孩儿好,分明是在害孩儿嘛!” 福惠一边抗议,一边觉得委屈,他是那么地信任冰凝,结果没有想到竟是被自己的额娘给骗得这么惨,越想越是觉得伤心,眨巴眨巴两下眼睛居然眼泪都落了下来。这一回面对福惠的极不配合和声声泪泪的指控,冰凝倒是没有被小阿哥给气着,反而是被他给逗笑了。 “你说这是两岁孩子读的诗,你瞧瞧你才多大?不过就是三岁黄口小儿,还这么大的口气,完全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嘛!” “额娘,五十步笑一百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败逃五十步的人讥笑败逃一百步的人,也就是说缺点或错误本来都是相同,只有情节或重或轻的区别,本质上没有半点差异。” “额娘,为什么那些人要败逃呢?” “嗯,这个成语出自先秦·孟轲《孟子·梁惠王上》:“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意思大是说,战国时期,梁惠王向孟子请教为什么人口不增长的原因,孟子说:“你是关心百姓的疾苦,但你喜欢打仗,不少百姓死于战争。打比方说战争中潜逃50步的士兵讥笑逃100步的士兵,逃跑的本质是一样的。”梁惠王一听孟子如些劝谏,登时心中格外惭愧,于是表示要停止打仗,还百姓安宁。” “额娘,这个成语是皇阿玛教给您的吧?” “咦?你怎么会这么想?” “皇阿玛每天不都是在关心百姓疾苦,不喜欢打仗吗?” 冰凝没有料到福惠竟然从字里行间的解释之中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皇上,要知道这可是只有三四岁的小娃娃,事事竟是如些敏感,或许他真的是做帝王的材料?可是当了帝王又有什么好处呢?为了江山社稷什么都要舍弃,甚至连爱情都要牺牲,这样的代价值得吗?冰凝是感性之人,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风风光光,也不想荣华富贵,但是福惠呢?从他那么渴望得到皇上的夸奖,到如此小小年纪就如此敏感和热衷朝政之事,令冰凝不禁在想,难不成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皇上的阿哥天生就是为江山社稷而生的。 第2934章 新的领悟 一想到福惠阿哥仿佛天生就是为他的使命而生,未来福惠的生活就是现在皇上的翻版,冰凝的心头就是一阵一阵止不住地难受。曾经她是那么地笃定,现在又是如此深深地怀疑,自己坚持要让福惠过上她梦寐以求的那种随性的生活到底是错还是对。是因为自己的人生不够圆满,整日生活在想要抗争却又无力改变的痛苦深渊之中,于是将自己没有能够实现的人生梦想全都寄托在了小阿哥的身上,这样的她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当初她与皇上约定,若福惠是这块料她就不会拦着,天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多么的言不由衷,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的自信,相信自己如此的淡泊名利,自己的的阿哥也定不是那种看重权势之人,可是她忘记了,福惠既是她的儿子也是皇上的阿哥,皇上可是胸怀大志、心怀天下。尽管福惠整日生活在她的身边,皇上只是隔三差五才有一小会儿时间与小阿哥共享天伦,毫无疑问,福惠每日在她的言传身教之下,耳濡目染的全都是她的观念与思想,结果却仍是表现出在政务方面的天赋,这个结果虽然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之外,但也让她充分意识到一切都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她一个女流之辈难不成还要痴心妄想与老天爷抗争命运吗? 望着眼前一派天真童言无忌的六十阿哥,冰凝的心中早已经是百转千回,或许自己真的是错了,小阿哥有一颗与他的阿玛一样的忧国忧民的心,那就不如放手,不如成全,按照他的喜欢去走人生这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道路,但却注定是荆棘密布、崎岖坎坷。其实冰凝之所以不想福惠如此,也是因为预料到了这条道路上充满了尔虞我诈甚至是血雨腥风,而她一直都认为平安是福,只想小阿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不愿意自己的阿哥在这条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如覆薄冰,或许再丢了卿卿性命,但是福惠有此天赋若是被她强行遏制,不要说皇上指责她不守信用,就是小阿哥将来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埋怨她为福惠错误规划的人生呢? 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满是愧疚之情,即便是回答福惠的问题也是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那个,这个成语额娘可不是从你皇阿玛那里学来的,而是从自己的师傅那里学来的呢,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个典故里讲的故事确实跟你皇阿玛每日办的差事很是相像……” “真的吗?额娘?那您就再讲一个成语故事吧,跟皇阿玛的差事很是相像的故事。” “噢?你为什么喜欢听这种成语故事?” 冰凝这是在明知故问,她哪里不知道小阿哥的心思是什么?她只是想从福惠的嘴里亲口说出来,经过亲耳证实,她才能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福惠不知道他额娘想了什么,只以为冰凝这是不想教他,一下子就焦急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在瞬间就眼泪汪汪起来。 “因为儿子就喜欢听这种成语故事,就是想知道皇阿玛每天都在办什么差事,儿子见不到皇阿玛,可是听一听皇阿玛在做什么也是好的。还有了,儿子现在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帮着皇阿玛做差事,皇阿玛就不会这么辛苦地没功夫用膳也没有功夫就寝了。” 福惠的一席话登时说得冰凝一阵阵地心酸,不仅仅是因为这份血浓于水的父子连心,更是因为六十阿哥小小年纪就懂得为大人分忧解难的这份孝心。才三四岁的娃娃就知道体谅他皇阿玛整天日理万机,着实不易,再看看她自己,二十好几岁的人了,却是不但不体谅他,反而心有这么多的怨言与委屈。 虽然她整日里因为养育两个半儿女而劳心费神,可是比起他的宵衣旰食实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诚然她这一年来的遭遇与年家的命运息息相关,但皇上定是迫不得已,那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是大非,她不占在夫君的这一边,难不成还要站在娘家那一边吗?如果说她二哥没有错的话,那皇上就更没有错,人各有志,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怎么能够说与八党结盟的这个理想就是高尚的,自己承继大统的这个理由就是卑劣的?既然两个理想都是一样的高尚,那么她能够如此宽容和理解自己的二哥,为什么又要如此苛责和误会皇上呢? 再换句话说,年二公子怀有二心实际上就是谋逆造反,难不成皇上还要笑脸相迎,将自己的江山拱手相让吗?那岂不是成了被王莽篡权夺位的汉平帝么? 按理说谋反谋逆都是诛连九族的大罪,皇上却是迟迟没有动年二公子半根毫毛,一方面来讲他确实是需要才华横溢的年大将军稳定军务,另一方面不也是在考虑她吗?若不是考虑到她,怎么会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典呢?想到这里,冰凝的心没来由地突跳了两下。 前些天她不肯去主动谢恩是碍于脸面,是皇上先将她打入的冷宫,这会子再去主动谢恩,定是会让皇上误认为她想借此机会争风邀宠。然而此时想到他有可能是考虑她的因素才迟迟没有对年家下手,令冰凝更加不肯去主动前去谢恩了,不是因为不想率先与他妥协,而是因为心怀愧疚而觉得没脸见他。 不论他如何待她,都是有足够的理由,都是她身为年家人所必须承受的,即便是因此而不得不想到放手,彼此站到对立面。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无可指摘,都是天经地义,相反,她一个罪臣之妹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享受他带来的这些尊贵和荣耀? 按理说,历朝历代对于心存谋反之心的人都是赶尽杀绝、毫不留情的,因为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因此才会有株连九族之罪,那么冰凝身为罪臣之妹,想必也是应该在被株之列,而她还能承受恩泽,享有回府省亲的恩典,不管皇上是出于什么心理做出的这个决定,只凭允许她一个贵妃娘娘再回到自己的娘家看最后一眼,她就要对他千恩万谢,而且即便是千恩万谢也无法报答他的恩情。 想通了这一点,冰凝的心情既轻松又沉重。轻松是因为终于看开了人世间这些纷纷扰扰,可是心无旁鹜地看待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因为世事造化而被迫分离的问题,而沉重自然是因为对于他们的爱情何处何从而迷茫彷徨,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足够的力量来坚守这份爱情,还是说因为忍受不住压力而放弃,只是在心中不再抱怨他、埋怨他,也不再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受伤,换句话说就是爱已逝、情还在。 冰凝一时半会儿想不透这些,目前她只想尽快将自己的心意表达给他,至于两个人将来会走到什么地步,不过即使是被株连族她也无怨无悔,这是她身为年家人所必须承受的,所以她才会既不怨恨他的冷酷无情,也不会后悔做年家的女儿,做年二公子的妹妹。 冰凝的心中翻江蹈海,福惠阿哥却是无法知晓其中一二,只是奇怪平日里那么喜欢教他读书做学问的额娘今天怎么不是那么热衷于此事了。 “额娘,儿子刚刚要您再给儿子多讲一个成语故事呢,您去想什么了?怎么不给孩儿讲呢?” 福惠只一句话就将冰凝逃跑到天际的思绪又拉回到了眼前,被小阿哥如此埋怨,她自然是极不好意思,只得是赶快赔上一张笑脸。 “额娘这不是正在想把哪一个成语故事讲给你呢。” “真的吗?那您快讲呀!” “嗯,今天你已经学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还学了那句‘再拜谢恩厚,天不遣言语’,又学了‘五十步笑一百步’,实在是太多了,贪多嚼不烂,你还是把今天这三样东西都理解透彻了,记熟背牢了再说吧。” 担心小阿哥贪多嚼不烂是其一,冰凝因为感情问题的困扰实在是没有心思和精力面对福惠是其二,但是六十阿哥哪里能够体会得到他额娘心中的这些苦楚呢?只是一股心气上来了,就不太目的誓不罢休,一个劲儿地磨烦冰凝,一定要再讲一个成语故事。冰凝本就极为疼爱福惠,再被他这么磨来磨去,就算是心烦意乱,仍是不得不沉淀下心情,好生安抚了福惠再说。 “那好,那好,额娘就再讲一个破釜沉舟的故事,你可一定要听好了记住了,明天额娘就不只是检查你前三个学问,而是要加上这个破釜沉舟,一共四个学问了。” “没问题,没问题,孩儿一定全都记得牢牢的呢。” “那就好,现在你可是要听好了,这个破釜沉舟是出自《史记·项羽本记》里的一个故事,说的是秦朝大军在巨鹿这个地方围攻赵国,项羽率领楚军前去救援。在两军人数相差极其悬殊的情况下,项羽率大军渡过黄河,沉船破釜,只让士兵持三日粮进军……” 第2935章 想见阿玛 不知不觉之间,半个多时辰就这样过去了,小阿哥也顾不得最开始想要出去玩耍却被冰凝按住教授学问而大发脾气的事情,两个成语故事听得是津津有味。福惠将他最喜欢玩的掏鸟窝忘得一干二净,却是苦了一众奴才们,自从六十阿哥发话要掏鸟窝,宫里哪儿有那么多鸟窝可掏?深秋季节又去哪里寻找雏鸟?可是小主子发话了,哪个奴才胆敢不从?不但不敢说一句,还要强撑门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就在众人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复命之际,却见福惠跟着贵妃娘娘在房里一学就是一个多时辰,马上就要到晚膳时间了,躲过一劫的奴才们在心有余悸的同时也是万分感激娘娘的大恩大德。 因为今天新学了很多的诗文、成语还有典故,福惠心里既是美滋滋的,又急于向皇上显摆,于是用过晚膳之后又跑到了冰凝的房里来温习,以求在他的皇阿玛面前得到赞扬和褒奖,结果一直都等到了一更天,两只眼皮都不停地打架了仍是没有等来高无庸。即使如此,他仍是不肯回自己的房里歇息,最终竟是趴在冰凝的腿上睡了过去,再被徐嬷嬷抱回了阿哥房。 第二天六十阿哥依然是等到了一更天,等到眼睛都睁不开了才迷迷糊糊地离开了冰凝这里,第三天眼看着晚膳用过还是不见高无庸的身影,福惠终于再也忍不住发起脾气来。 “额娘,高无庸那个奴才是不是不好好当差被皇阿玛责罚了?他怎么这么些天都没有过来呢?” 福惠阿哥还只是个小娃娃,只知道见到了高无庸就一定能够见到他的皇阿玛,却不知道高无庸是听命于皇上的,皇上不发话他这个奴才怎么可能擅自过来呢?福惠不明白的道理,冰凝自然是全明白,一连三天都没有见小阿哥确实是一个比较反常的现象,不知道是公务繁忙还是还是身体微染小恙。虽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但是只凭回府省亲这个天大的恩典,冰凝就无法狠下心来对他恨之入骨,而此刻福惠焦燥烦闷的心情也一并焦灼着冰凝的心,小阿哥是她的心头肉,哪怕是自己付出所有的一切,也不想让福惠受半丁点儿的委屈。 “福惠这是想高无庸了?” “是啊,额娘!额娘您赶快发话把高公公给叫过来吧!” “噢?叫高公公过来做甚?” “高公公来了,孩儿就能见到皇阿玛了呀!” 果然不出所料,他想见的只是皇上罢了,哪里是什么高无庸,冰凝虽然心下了然,但还是想多听听福惠的想法。 “你想见你皇阿玛做甚?” “背书给皇阿玛听呀!皇阿玛可喜欢听孩儿背书了,皇阿玛那里还有好多好玩的玩意儿呢,上一回孩儿看到一个稀罕玩意儿,跟皇阿玛讨要,皇阿玛说了,如果孩儿背书背得好,就把那个稀罕玩意儿赏给孩儿。” “噢,额娘听明白了,你这里哪里是想你的皇阿玛了,分明是想那个稀罕玩意儿了。” “不是的,不是的,您知道那个稀罕玩意儿是什么吗?是一支夜里还能发光的笔,孩儿有了那支笔,夜里都能写字儿呢,也能像皇阿玛那样宵衣旰食地读书做学问,将来长大了也能够像皇阿玛那样日理万机地办差事。” “哎呀,六十阿哥果真是志向高远,额娘都要自愧不如呢。既然你这么想要见到高无庸……” “那您就赶快吩咐齐公公去请高公公吧。” 即便是冰凝吩咐了小武子去养心殿,请的也只能是皇上而不是高无庸,除了那一回之外,她还没有做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事情,到时候养心殿的奴才见到齐公公,又是黑灯瞎火的大晚上,定是以为她被打入冷宫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熬不住了,差小武子过来跟皇上求情,谁会相信竟然是福惠阿哥想要见他的皇阿玛呢? 只是回府省亲的恩情需要感谢,福惠阿哥思父心切的情绪也需要安抚,被人误会虽然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但比起那两个需要来讲,或许脸面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想到这里,冰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好,好,额娘这就吩咐齐公公去。” 不一会儿月影就将小武子喊了过来,小武子一听说要去养心殿走一趟,当即也是惊诧万分。 “回主子,您是要奴才现在去一趟万岁爷那里?” “正是,给万岁爷带个话儿,就说咱们宫里一切都好。然后……,然后你再留着点儿心,打听一下万岁爷这些天是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了,还是差事太多……” 不要说养心殿的奴才会误会,就是自己家的奴才,大管事儿齐公公都误会了。当他听了冰凝的这个吩咐之后,因为太过奇怪,竟然连回复一句都忘记了。咦,自家主子可不是争风邀宠之人,从前跟皇上闹得个天翻地覆都不肯退却半步,这一次怎么好端端地竟然主动打发他前去请皇上呢?难不成自家主子改性子了,不怕其它宫看她的笑话了? 冰凝因为一心想着谢恩和成全福惠阿哥,根本没有想到会被自家奴才误会,此刻见齐公公半天没有回声儿,当即也是有些不太高兴。 “齐公公你快着些吧,这都马上就要一更天了呢,时辰不等人呀。” “噢,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这就赶快去办差事去。” 当高无庸听了小武子传来的这个口信儿之后,就像他刚刚在冰凝面前惊诧不已一样,高公公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家主子亲口吩咐你过来报个平安信儿的?” “正是,正是。” “齐公公,贵妃娘娘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没有,没有,好着呢。” “那就是哪个主子给娘娘气受了?”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你家主子怎么突然间想起来要报这个平安信儿的呢?” “我可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主子差我跑这一趟腿儿我就赶快跑了,哪里知道其它什么。” “小武子,你可千万别骗我,若是害我着了什么道儿,我可是第一个就要寻到你的头上!” “哪儿能呢!高哥哥您是什么身份,弟弟我又是什么身份,岂能不知天高地厚?” “记着你自己的这番话就行,别到时候咱们兄弟闹掰了,再埋怨哥哥我不留情面。” “是,是,弟弟绝对不敢,绝对不敢。” 高无庸从小武子这里讨不半点内情,但是主子的吩咐也不敢不从命,只得是先将小武子打发走人,然后进屋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皇上的神色,见他没有或喜或怒或忧等等面色,这才心情忐忑地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刚刚小武子过来传年主子的话来了。” “噢?他人呢?” 一听说冰凝差小武子过来传话,皇上的第一个反应跟高无庸一样,以为她生病了,急得他当即就将笔摞在了桌上,噌地一下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高无庸被皇上如此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心里说话:那贵妃娘娘不是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吗?怎么万岁爷一听小武子过来了就这么激动?早知道就不把他打发走了,留着直接给万岁爷回话多好,省得自己一问三不知。 高无庸以为皇上现在对贵妃娘娘是厌弃至极,生怕齐公公在场又要惹得龙颜大怒,因此才会早早将他打发走人,哪里想到竟是这个结果,万岁爷这是心里有年主子还是没有呢?说有吧,打入冷宫快一年了,说没有吧,一听小武子过来传话这么激动,如此矛盾的态度令高无庸几乎无所适从了。 “回万岁爷,小武子传完话就退下去了,刚刚奴才问过了,年主子这些天身子都好,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跟其它宫的主子也相处甚好,没有什么别扭或是过节,只是差他过来给您报一个平安,让您宽心放心。” 一番话说下来,高无庸早已经是冷汗淋漓,毕竟他实在是摸不准皇上的脉,不知道现如今贵妃娘娘到底是受宠还是遇冷,只得是暗自庆幸刚刚多问了小武子几句,而多问的那几句也是因为从前皇上对她颇多恩宠,以致令高无庸现在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多了几句嘴。 听了高无庸这几句解释,知道冰凝一切安好之后,皇上的这颗心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一些,只是待他收回紧张神色重新坐回椅子之后,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止不住地犯起了嘀咕。毕竟深深地相爱过,因此他对冰凝的性子简直是了如指掌,那可是从来都是只吃软不吃硬的丫头,从前他们不管闹得有多么不可开交,甚至将她流放到别院,将她们母子别离,冰凝也从来没有给他服过软让过步,这一回虽然有他恩赐了回府省亲在先,但是依着冰凝的性子,她又怎么可能舍得下脸面主动向他谢恩示好呢? 第2936章 痛彻心扉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自己为什么敢为天下先,赏赐了冰凝回府省亲的恩典?那是因为他要对年二公子下手了。而冰凝为什么从来舍不下来的脸面突然间能够舍得下来了?那是因为…… 皇上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就算是隐藏得再好,骗得过所有的人,却是知道骗不过冰凝,以她的聪明智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这是要向年二公子动手的先兆?否则以他这么铁面无私、凡事都讲“规矩”二字之人怎么可能开了皇妃省亲的先河? 想到这里,皇上也如高无庸一样,登时激起一身的冷汗。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不但降到冰点,甚至一层一层地开始累积冰层,怕是没有三尺也要有一尺,这个时候他提出来回府省亲,既是想要缓解和发送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想要自己求得一些心安,可是从今天冰凝如此反常地特意差小武子前来报平安信来看,怕是自己费尽心机求得谅解非但没有达成目标,反而令两人之间的冰层又加厚了一尺,简直就是适得其反。 怎么办?面对如此局面,皇上只觉得自己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意气风发,可是到了处理自己的感情和私事的时候,却是束手无策、江郎才尽,全是无奈与自嘲。 此时此刻,皇上觉得自己那么的无能,只觉得他与冰凝的爱情就像是一束光滑的蚕丝,他越是想要抓牢它,它越是滑滑溜溜地想要脱离他的掌控,现在他只剩下两三根手指还能勉力勾住这束蚕丝的尾端,却也只是苟延残喘,再也坚持不了多少时辰,这束蚕丝就会像一匹胶缰的野马,在脱离他手指的一瞬间就消失在他的眼前,无影无踪,仿若连它曾经在这个世上到来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一星半点。而他就像是被钉牢在地洞里似的,连抬脚前去追寻的力量都没有,就像是南柯一梦,醒来了无痕。 想到这里,皇上的心立刻痛了起来,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只得是像一只大虾米似地弓起身子,将胸膛窝进一个角落里,好好地保护起来才能勉强缓解一下疼痛。 皇上突如其来的巨痛登时吓坏了在他身边正忐忑不安等候回话的高无庸,一时间也忘记了害怕,急急地一边上前扶住他,一边大声朝门外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清风快来!” 清风正在隔壁间忙着手里的活计,一听这边高无庸喊人过去,因为离得最近,自然是第一个到了现场,见到皇上因为痛楚而扭曲的面容,当即也是吓得魂飞魄散,一边上前扶住他的另一侧,一边焦急地问道:“万岁爷您怎么了,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这就去请太医。” 别人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皇上自己当然清楚这一切的缘由,不想事情闹大弄得人心惶惶,他赶快强忍疼痛厉声呵斥住了两个奴才。 “你们这么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两人即使被皇上呵斥一通也仍是没有被吓倒,因为担心他的病情也忘记了害怕,而是将声音压低一些但仍是继续焦急地问道:“万岁爷,奴才一时担心忘记了规矩,要不还是让清风先在这里服侍您,奴才这就过去请太医。” 对于高无庸的“没眼力劲儿”,皇上只觉得本就被冰凝的事情搅得心神不宁,又有这些没眼力劲儿的奴才一个劲儿地在耳边聒噪,当即是被气得暴躁到了极点。 “朕还活得好好的,死不了,请什么太医!” 古人本来最忌讳一个“死”字,帝王对“死”的忌讳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因此皇上脱口而出的这个“死”字简直是比上方宝剑还要灵光,只一出口就令两个奴才全都哑了下去,而且还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连不得直视主子的规矩都忘得是一干二净。 见两人总算是被他镇住了,皇上只觉得疲惫到了极点。从前不管他有多么繁忙,也不管是有多么的疲惫,就算是刚刚登基之初,面临举步为艰、难以为继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身心俱疲,因为那个时候再难也知道有她在身后默默地期许与支持,仅仅是一份情意就能填平前进道路上的千难万险,就能够抚平他心中的每一道伤口,可是现在呢?局势早已经扭转,天下早已经尽在他的掌握,可是爱情,却像指尖的流沙,一点点地从指缝中流走,最终看不到半颗沙砾留下,可是为什么,手掌却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咯得疼? 高无庸和清风被他一个字就给镇住了,但是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却是惊扰了整个养心殿,大大小小的奴才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齐齐聚在门外,请安声,询问声此起彼伏。皇上能用一个“死”字打发了眼前的两个奴才,却是面对屋外乌压压的一众人等难以再如法炮制一番,只得将一个恨恨的眼光投向了那个始作俑者。高无庸即使没有抬头也能够感觉到皇上这个几乎像一把匕首那样能够剜下他一块肉来的目光,尽管心中仍是极不踏实,却也无可奈何地回道:“奴才这就去,这就去,清风你伺候好万岁爷。” 聚焦在屋檐下的人群被高无庸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了,屋里又重新恢复了清静,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心口的疼痛也稍稍地缓解了一下。皇上知道自己这是心病,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是那个系铃人恐怕已经知道年家倒台迫在眉睫,心中对他的恨也是犹如滔天巨浪,这个时候,他早已经是浑身有嘴都说不清楚,两人若是见面,只能是怨气越积越深。一想到这个局面,皇上登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连只萤火都寻不到,只怕抬脚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在这条不见半点光线的爱情道路上跌撞前行,更害怕看到冰凝,害怕面对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却不敢回答她的半个问题,害怕见到她的那一刻心慈手软,放下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高高举起的屠刀,害怕自己一世英明最终落得一个因为贪恋美色而丢了江山社稷的恶名,他毕生追求的是流芳千古,绝对不能是遗臭万年。 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就只有逃避,可是心口的疼痛却像刀割一般奇痛难忍,心病还是要从心上入手,扎针吃药是解决不了半点问题的,冰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去见,那就唯有将希望寄托在福惠的身上了。 “高无庸,你去一趟翊坤宫,将六十阿哥接到朕这里来。” “回万岁爷,您的身子还病着,奴才要接的是太医呀,六十阿哥又不是太医……” “你可真是一个顽冥不化的茅坑石头!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皇上实在是被高无庸气的,连这么粗俗的话都忍不住爆了出来,若不是他强忍着,这个没有眼力劲儿的高公公定是要挨上他狠狠的一脚,好让这个喋喋不休的奴才早早闭上这张惹事生非的嘴巴! 这个时间已经是一更天过后了,福惠阿哥的一双眼睛就差用一副火柴棍给支上,一会儿一个点头,困得是东倒西歪,但是因为冰凝差了小武子去养心殿跑了一趟,他就笃定今天皇上一定会召见自己,因此就算是困成这个样子,仍是因为心中有一个执念而不肯放心地睡去。 齐公公刚刚回来复命的时候福惠阿哥已经很是失望了,因为他只看到了小武子一个人,不见他最希望见到的高无庸,而且从小武子的嘴里也没有打探出来皇上见还是不见的准信儿,更是令六十阿哥的小脸拉得老长,小嘴儿撅得都快能挂个油瓶儿了。 不要说福惠失望,就是冰凝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心里格外难过。这是她第一回主动差奴才前去给他传平安口信,却是这般结果。她的脸皮有多薄皇上不是不知道,却是狠得下心来置之不理,看来他们真的是缘分尽了,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其实,早就到了曲终人散之时,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仍是抱有痴心妄想,总是不能真正地放下自己这颗心罢了。想到这里,冰凝更是觉得心中一阵阵地酸涩不已,不过她心里再是难受也顾不得悲春伤秋,她还有福惠阿哥需要尽快安抚。 “福惠,你都听到了吧,你皇阿玛现在正在忙公务,没有功夫召见呢,都一更天了,赶快去睡觉吧,晚了明天早上可是起不来床,又要挨师傅批评了。” 小阿哥虽然知道今天见皇上无望,但是因为一开始抱了太大的希望,突然间面对这个结果,一下子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刚刚听小武子回复的时候是极度的失望,现在听冰凝这番劝慰刚一下子又变成了极度的委屈,登时发起脾气来,先是将一桌子的东西哗啦一下子拂到地上,又朝冰凝大声哭诉道:“额娘你骗人,额娘你骗人!” 第2937章 柳暗花明 面对六十阿哥声泪俱下的控诉,冰凝心中更是愧疚不已,都是因为她这个没有用的额娘,害得福惠连自己的皇阿玛都见不上一面,她不能为小阿哥带来任何荣华富贵,反而成为福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那么她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如此看来,她还是早些离开这个世上为好,至少福惠阿哥不会因为有她这样一个额娘的污点而被皇上全盘否定,将来就算是不能继承大统,也至少能让他做一些喜欢的差事。 冰凝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垂头丧气过,以前不管遭受多么沉重的打击,她从来都是像天山上的雪莲那样顽强地凌风傲雪、迎难而上,可是现在的她一旦心中有了最在乎的人,原本就是宁可舍生也要取义之人,就更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成全了自己最心爱最在意的六十阿哥。 “福惠阿哥,额娘没有骗你呢,你皇阿玛真的是在忙公务,要不然怎么齐公公都见不得一面呢?定是忙得没有半点功夫。” “孩儿不信,孩儿不信。” “既然你不信,那你自己说说,你皇阿玛怎么不见你?” 冰凝自己心中酸楚难过,又遇到个不讲理的小娃娃,道理说不通,情绪也安抚不下来,真是要将她给逼疯了,只得是反问小阿哥。福惠被冰凝的这个反问一下子愣住了,他只是因为见到不到皇上而将脾气都撒在了自己的额娘身上,至于皇上为什么不见他,自然也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冰凝给的理由他不想接受,而他自己又说不出来别的理由反而还被冰凝将了一军,福惠虽说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但是小娃娃也是有自尊心的,毕竟自己的爹娘整日里把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龙生龙凤生凤,因而小娃娃也有了异于常人的强大自尊心,此时被冰凝逼到了角落中,遭受这般压迫性对待,由于不知道如何应对,登时大发雷霆起来。 “额娘你骗人,你骗人,孩儿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去请,你去请皇阿玛,你现在就去请,再在就去请!” 公平来讲,六十阿哥虽然深受皇上宠爱,连元寿阿哥都不及,但是众星捧月之下也还没有养成他骄纵的性子,总体而言还算是一个比较乖巧的小阿哥,很少有种蛮不讲理的情形出现,比起雪薇那个娇蛮的小格格来,他的性子在小主子当中算是比较好的了。 但是今天冰凝因为心情实在不好而失去了往日的耐心,因此没有像平常那样好脾气地劝慰他,而是用反问将了他一军,逼迫得福惠一下子情绪失控起来。而面对极少发脾性的小阿哥,冰凝本身就是经验不足,又因为自己也是极为苦楚,也是因为束手无策而任由福惠哭闹了起来,一时间翊坤宫中哭声震天,人仰马翻。 高无庸还在宫门口外的时候就听到了六十阿哥扯着嗓子惊天动地的大哭大闹,这可是翊坤宫极为少见的情况。这里的主子可是最要脸面的,就算是跟皇上闹得天翻地覆,贵妃娘娘也只是默默地暗中较劲儿,哪里肯开口吐半个字?今天这是怎么了?皇上那里闹了这么大动静,翊坤宫也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这是打算要夫妻双双闹翻天么? 越想高无庸越是觉得头大,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不知道会不会将战火烧到自己的身上,然而主子的吩咐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往前闯,没了半点退路的他只有硬着头皮来到正殿门口。 “启禀娘娘,奴才高无庸给您传万岁爷的回信来了。” 福惠正在嚎啕大哭,冰凝焦头烂额没有半点法子,突然间听到高无庸在门外传来的禀报声,母子二人登时一下子全都愣住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高公公,不会这是在做梦吧?想到这里,冰凝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登时疼得她泪花都出来了,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原来是柳暗花明。 “赶快,赶快请高公公进来说话。” 月影赶快迎上前去,就差八抬大轿将高无庸抬进屋来了。高公公进了屋赶快上前一步向冰凝行礼请安。 “奴才给娘娘请安了。” “快起来,快起来,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万岁爷吩咐奴才前来请六十阿哥,时辰有些晚了,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不要说冰凝不相信,就是福惠阿哥也是有些发懵,还不等冰凝开口,小娃娃先出了声。 “大胆高无庸,你是真的来传皇阿玛的口信儿,还是假传圣旨骗我额娘?” 高无庸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突然间被六十阿哥斥责一顿,登时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辩解道:“小主子息怒,小主子息怒,奴才真的是来传万岁爷的口信儿,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蒙骗娘娘,还望娘娘明查。” 冰凝当然知道高无庸不是假传圣旨之人,也知道福惠是因为在跟自己闹别扭才将邪火撒到高公公的头上,于是赶快圆场道:“高公公辛苦了,你这送六十阿哥过去吧,小武子,你也赶快跟着跑一趟。” 冰凝吩咐完了,福惠这才从巨大的失望回复到巨大的惊喜之中,小脸儿激动得红扑扑的,大摇大摆、耀武扬威般头前走路,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回头先是冲冰凝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又得意洋洋地说道:“额娘你骗人!骗人!” 冰凝实在是冤枉,但是这个时候众人都急着去皇上那里复命,她自然是不好跟小阿哥计较什么,皇上那么宝贵的时间谁耽搁得起?于是她只得是没好气儿地说道:“额娘骗没骗你老天爷自有公道,你这会子还有闲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你一会儿到了你皇阿玛那里怕是连诗书都忘光了,背不出来该怎么办!” “哼,反正您骗人就是骗人,孩儿的诗书自是背得滚瓜烂熟……” 看这母子二人打不完的嘴仗,急得高无庸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碍于冰凝是贵妃娘娘不敢说什么,他只得是拿小阿哥说事儿。 “求求小主子了,万岁爷都等得急了,奴才这就头前给您带道吧。” 福惠也是思父心切,于是没有再跟冰凝纠缠,昂首挺胸地出了门去。六十阿哥和高无庸、齐武两人走远之后,冰凝这才回过身来问月影。 “你刚刚过去请高公公了?” “回小姐,没有,没有,奴婢一直您跟前伺候着,哪儿有功夫去请高公公呀,再说了,没您的吩咐,奴婢也不能擅做主张去养心殿。” 知道不是月影去请的高无庸,冰凝的这颗心总算是稍稍踏实一些,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刚刚若是想要请福惠阿哥过去,自然就直接差遣了高公公,怎么过了这么半天才马后炮呢?难不成他这是要彻底跟她划清界限,她是她,福惠是福惠?真若如此的话,看来年家离倒台已经不远了,或许这才是他同意年二公子回京谒见以及恩赐她回府省亲的最根本的原因。 一想到年家马上就要倒台了,冰凝的心中止不住地伤心难受。她这个当女儿的徒有虚表,外人以为一个贵妃娘娘该是有多么的风光与恩宠,却是不想这些全都是表面的光鲜,这些所谓的恩宠不值一星半点,根本保不了年家的平平安安。 从根本上讲,冰凝是受了年家的牵连,而福惠又是受了她的牵连,一想到福惠的未来,冰凝就更加坚定了要选择一个适当的时候还六十阿哥一个清清白白出身的念头。 冰凝在翊坤宫左思右想之际,福惠已经到了养心殿。在高无庸请小阿哥的时候,清风已经给皇上倒了热茶,又拿了一个暖胃包,虽然他是心口痛而不是胃痛,但是暖胃包散发出来丝丝缕缕的热气还是令他的疼痛有所缓解,此刻再一见到心心念念的小阿哥,更是几乎全好了。 “孩儿给皇阿玛请安了。” “好,好,赶快起来吧。” “孩儿谢过皇阿玛。” “这么晚你还没有歇下吗?” “回皇阿玛,孩儿一直在等您呢。” “噢?你怎么知道朕今天会见你?” “因为您已经有三天都没有召见孩儿了,额娘说您在忙着办差事,孩儿认为额娘在骗孩儿,正在孩儿跟额娘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高公公来请孩儿了。” “所以最后就是你赢了?” “是呀,孩儿终于也能赢一回额娘了,真是太高兴了!” 怪不得冰凝要来给传一个平安口信儿,原来是六十阿哥想见他皇阿玛了!想到这里,皇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曾经他们是那么相爱的人,曾经他几乎要将翊坤宫的门槛踏破了,现如今却是说话办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办错事。这是他根本就不想要的结果,却又枉为帝王却也无力改变的现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一次袭上他的心头,再度引发了他的心酸心痛。 第2938章 天伦之乐 皇上对于与冰凝的感情走到今天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很是悲哀,却又是深深觉得无能为力,就像一个拳头打在空气中,既显示不了自己有多么的强大,也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原以为自己身为天子无所不能,却发现唯独在感情的事情上他永远都是输家,不论是与皇太后的母子情,还是与十四阿哥的兄弟情,或是与冰凝的爱情,每一种感情他都是极度渴求,但每一种感情他都是求而不得,令他陷入剪不乱理还乱的深深痛苦之中。 此时此刻望着可爱又不失骄傲之气的六十阿哥正得意洋洋地向他诉说与冰凝之间的趣事,皇上的心中登时有无数的暖流划过,于是任福惠山南海北地述说着,中间不曾插半句话,直到小阿哥把这三天的事情全都说光了,这才颌首含笑地开了口。 “这些天朕忙着差事,没有功夫见你,却是不承想你这里竟是有这么多故事,朕听着实在是有意思。不过故事虽然很有意思,但是朕还要跟你说一句,你额娘的话都是对的,你可是一定要听她的吩咐,万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更是不能跟你额娘顶半句嘴,记住了吗?” “回皇阿玛,儿子都记住了,可是,如果额娘说的是错误的,孩儿也不能反驳吗?” “对,就算你额娘说的是错误的,你也要听她的。” “啊?” “啊什么?连朕的吩咐你都要不听了?” “不是的,不是的,回皇阿玛,儿子听您的吩咐,听您的吩咐。” 福惠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又是难得见皇上一面,此刻见他面色似乎微有怒意,当即吓得是小脸煞白,生怕皇上不喜欢了自己,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皇上只是要小阿哥听冰凝的话,又怕福惠跟冰凝耍阿哥脾气,不得不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哪里想到福惠竟是当了真,被他吓成这副模样,当然是格外地心疼,于是赶快缓了脸色好生劝慰起来。 “好了,好了,只要你听你额娘的吩咐,就等于是听了朕的吩咐,朕自然也不会苛责于你。” “回皇阿玛,孩儿遵旨。” 被皇上如此吓了一回,福惠自然是老实多了,暗暗发誓,回去以后要好生待自己的额娘,切不可再发脾气。皇上本就是察颜观色的个中高手,福惠虽然是人小鬼大,但是在皇上的眼中简直就是个透明人一般,此时见他已经存了敬畏之心自然是不会再过多地难为。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也是为免得日后自己在小阿哥心目中变成了恶人,皇上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该说的朕都已经说过了,你要好自为之才对。另外,这三日里,师傅都教了你什么功课,这就给朕背过来吧。” “孩儿尊旨。” 不得不说皇上在教育小阿哥方面还是挺有一套法子的,毕竟前面有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几个年长阿哥,他也算是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因此福惠不要说在他这里,就是在冰凝跟前都不可能闹出什么大天来,才刚刚有一丁点儿的火星都被他即刻扑灭了。事实证明成果的确是斐然,刚刚还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与冰凝况战的福惠阿哥此时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小脑袋瓜垂得低低的,眼睛也不再复神采飞扬,语气更是充满了谦恭与不安,不但不敢再讲任何条件,就是回复皇上也用了极其恭敬的“孩儿遵旨”四个字,说完也不敢再等皇上催促直接将这几天新学的《茅屋被秋风所破歌》以及“五十步笑一百步”、“破釜成舟”等等几个成语故事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皇上有些日子没有检查福惠的课业了,此时听小阿哥将积攒了三天的功课一口气全都背得头头是道,当即是格外欣慰,一边听还一边不住地微微点头。由于彼时的教育奉行的是严厉法则,因此就连普通百姓人家都是以“严师出高徒”为准则,更不要说对皇子教育格外苛责格外重视的皇家了。毫无意外,皇上可以说是最为严苛之人,用鸡蛋里面挑骨头来形容都不过分,但是此时此刻听到福惠阿哥的课业成果,他竟是没有能够挑出半丁点儿的错处来。不过由于他天性如此,即便是六十阿哥完美地完成了课业考察,他仍是不肯轻轻松松地放过小阿哥。 “你刚刚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背得是滚瓜烂熟,朕很是欣慰,不过你脑子一直格外聪明机灵,背个书自然是难不倒你,那朕今天就考考你别的吧,你来给朕说说,与这首诗意境相仿的还有哪一首?” 皇上即便是见小阿哥也是时间有限,在这有限的时间里除了考察课业之外,还要询问日常生活等等,因此一般情形下都是检查福惠的背书情况,今天他突然间不按常理出牌,来了个另辟路径,可是将头一回面临这种情形的六十阿哥给弄懵了,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回,回皇阿玛,您是问孩儿这首诗与其它哪一首诗相仿吗?” “正是,正是。” “那首诗,也是孩儿学过的吗?” “当然,没有学过的朕怎么会考你呢?” 见福惠一副茫然的样子,皇上知道这道题对于三四岁的娃娃来讲实在是太难了,但又总觉得做为他这个天子的阿哥定是要聪明绝顶、盖世无双才行,更何况还有那么一个聪慧的额娘,这龙生龙凤生凤可不是白说的,不证明出来给旁人看,他实在是不甘心,因此他难得地悉心教导起来。 “朕记得这《茅屋被秋风所破歌》里有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你再好好想想。” 六十阿哥的天资确实是太过聪颖,只皇上这么稍稍提醒一下,他就立即醒过味儿来,由于回答出来这么难的题目,心中实在是太过兴奋,连语气也一下子不似刚才那般恭恭敬敬、小心翼翼,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心情。 “回皇阿玛,儿子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对不对?” 果然六十阿哥没有辜负了他的殷切期望,果然小阿哥是个可塑之材!想到这里,皇上的脸上登时笑容满面,就像是开满了幸福的花,而这幸福的花朵一样也开满在他的心间。 “好,好,都说虎父无犬子,果然是朕的阿哥,龙生龙凤生凤,果然是也。” “多谢皇阿玛谬赞,孩儿定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你若真能如此这般,方是最好。” 皇上龙颜大悦,六十阿哥心中总算是踏实了许多。原本福惠就一直希望博得他的皇阿玛欢心,此时见自己在课业上如此讨喜,更是想要锦上添花,不过皇上因为他回答出来这么难的问题已经极是欣慰了,自然是不会再为难与他,小阿哥若是想要好上加好,只能是另寻法子。不过这么点儿小事可是难不倒素是聪慧伶俐著称的福惠阿哥,只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 刚刚皇上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听他额娘的话,即便是错的话也要听,由此可见他的额娘简直就是他的天,那他是不是只要将自己的天给供奉好了,他的皇阿玛就能够对他更加地疼爱呢?想到这里,福惠决定将冰凝这三天一直叮嘱他不断的那句诗背给他的皇阿玛,既听从了天的吩咐,又讨得皇上的欢心,岂不是一举两得? “启禀皇阿玛,孩儿还有一事要向您禀报。” “噢?你有何事还要向朕禀报?赶快说来给朕听听。” “前天,额娘教了孩儿一句诗,要孩儿见到您的时候,背给您听,孩儿现在就背给您,可好?” 一听说冰凝特意教了福惠诗句,又特意要求小阿哥专门背给他听,皇上的心里顿时是又期待又害怕。冰凝能够主动向他说点儿什么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虽然还是借了福惠阿哥之口,但也是她主动向他表明心意,主动迈出了艰难的一步,他怎么可能不期待呢?而害怕自然是因为不知道冰凝想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不管冰凝对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是有关风花雪月之事,更不可能是向他倾诉衷肠,冰凝的性子他还是非常了解的。此外,她没有选择自写书信的方式,而是借了小阿哥之口,想必一定是难以启齿之事,知道他会驳了她的面子,却绝对不可能驳了六十阿哥。能够让冰凝如此为难的事情,除了年家的命运之外绝无其它,可是,冰凝真若是因为年家的事情向他开了口,他该怎么办?置若罔闻还是严厉痛斥? 其实皇上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在听到福惠阿哥的话之后确实是犹豫了,然而他的犹豫只是在不予理睬和严词拒绝之间徘徊,绝对没有想过“通融”二字,也就是说他最大的容忍底线就是对冰凝不明黑白、不辩是非的求情行为不予追究罢了,这一次他是下定了决心,坚决不会对年二公子有半点心慈手软,即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最宠爱的妃子出面也不行! 第2939章 时过境迁 再是心中疑惑与犹豫,皇上终是忍不住好奇,他急于想要知道冰凝到底借福惠之口向他传了什么话,毕竟是她难得地主动向他表达,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而更是惹得他心急如焚,一开口语气中充满了焦急与不安。 “六十阿哥,赶快将你额娘教的诗句背给朕来听!” “回皇阿玛,额娘教的诗句是‘再拜谢恩厚,天不遣言语。’” 什么?竟然是这两句!果然是与年家脱不了干系!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皇上心心念念的美好憧憬,现实却是这么轻易地就将美梦砸个粉碎。虽然明明知道在现如今的情况下,以冰凝这般高傲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向他借诗传情,但是他的心底又忍不住地有着小小的期待,万一她回心转意呢?万一她舍不得他们的这份情呢?然而理想或者说幻想永远都是美好的,而现实又总是残酷的,福惠阿哥这句诗背诵出来彻底粉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来他们之间就真的只剩下了恩典与谢恩的关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不正是他毕生的追求吗?为什么现在心情又是如此的失落呢? “你额娘除了教你这首诗之外,还跟你吩咐了什么没有?” “回皇阿玛,额娘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叮嘱孩儿,见到您的时候,一定要将这句诗背给您,儿子觉得这句诗太简单了,就不想学,可是额娘一定要孩儿背熟了,记住了……” 后面福惠阿哥还说了些什么皇上已经不太清楚了,因为他的心思已经开始走神儿,在思考该如何回复冰凝。刚刚他只想过要么不予理睬,要么严厉斥责,但是绝对没有半点通融,可是现在他发觉这种三方式都不是他所能够采取的法子,也就是说他必须走出第四条路来。 第四条道路是什么呢?望着眼前聪慧可爱的福惠,皇上的眼前竟是浮现出悠思格格的模样来。他知道福惠不是悠思,虽然两个小娃娃年龄差不多,但悠思嘴甜,小脑袋瓜总想些歪门邪道的事情,而福惠阿哥却是年少老成,心里装的都是鸿鹄大志,绝对不是小孩子家的小玩小闹,因而悠思虽然非常讨众人的欢喜,是所有人的开心果,但她只限于活泼伶俐,毕竟她是皇室的格格,不需要做什么巾帼英雄。福惠因为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不是非常伶俐可爱,但却极得皇上的心思,本来皇家对于阿哥与格格的要求就是不一样的,皇上能拿曾经的悠思与现在的福惠划等号吗? 那个时候的悠思充当了他与冰凝之间传声筒的角色,他的满腔热忱,她的狠心决绝,全都通知悠思之口向对方尽情地表达出来,来来回回不下十几个回合。上一次他是始作俑者,借悠思之口传情达意,这一回是冰凝率先妥协,借福惠之口表达谢恩,他该怎么办?也像上一次那样再度上演十几个回合的诗词大战?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时过境迁。从前他们通过小格格传情送爱,虽然冰凝每一次不是逃避他就是奚落他,但是一首首的燕子诗寄托的是他们彼此之间最为真挚的情感。现在,她通过小阿哥回复他的,不关风月,唯有谢恩,一个臣子对帝王给予的奖赏公事公办地回复的谢恩。冰凝有错吗?没有,他能接受吗?当然能够接受,只是心里非常不舒服。 借着小格格谈情说爱是情趣,借着小阿哥公事公办是疏离。如果冰凝当着他的面前来谢恩,他的心情会与现在完全不一样,不但会欣然接爱,甚至是格外的欢喜与愉悦。如果她不是他爱的女人,两个人如此疏离他也不会有这么的难受,因为没有爱也就没有希望更没有期许,然而冰凝不但是他爱的女人,更是他深爱的女人,他怎么可像没事儿人似地面对两个人之间的这些的过往和现实呢? 面对冰凝难得主动开口,他既是欣喜又是快乐,却因为内容仅仅是公事公办、极度疏离的谢恩而索然无味,甚至是觉得感情上非常受伤。只是要怎么面对童言无忌、天真无邪的六十阿哥呢? “福惠,这句诗对你来讲太简单了……” “回皇阿玛,正是,正是,孩儿已经跟额娘说过太简单,当时孩儿就好生奇怪额娘怎么不愿意教孩儿学问呢。” “不是你额娘只想教你简单的诗句,而是你额娘有话要跟朕说。” 皇上选择了与福惠阿哥坦诚布公。他认为六十阿哥是男子汉,是未来的储君人选,就应当承受更多的责任,不似悠思格格,可以极尽宠溺。既然需要承担责任,那么也不怕将他与冰凝之间的事情说开了,免得小阿哥被其它宫的主子奴才们背地里说三道四,而福惠阿哥还被蒙在鼓里,凭白遭受世人的白眼与嘲讽。 皇上确实不是杞人忧天,在过去的近一年时间里,翊坤宫受到的冷遇他最清楚,皇宫中对她们母子的冷言冷语他也没少听过,福惠阿哥小小年纪就要经受从天上到地下的世态炎凉,他这个当阿玛的自然是心疼不已。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动摇铲除年党势力的决心,哪怕付出爱情也在所不惜,而六十阿哥呢?一方面他当然知道小阿哥是冰凝的心头肉,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福惠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断然不会做出将福惠送到其它宫中抚养的决定,真若是那样的话,福惠阿哥确实是可以逃离是非的漩涡,但是冰凝一定是要被他逼疯了。 另一方面,他一直坚持皇家阿哥就是要多经受磨难,在逆境中成长,将来才能担当国家重任,而这一次大起大落、天上地下的人生跌宕起伏,恰恰正是应了“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要求。他不怕福惠年纪小经受不住命运多舛的打压,也不怕小阿哥伤心难过,因为他相信,身为他的儿子,六十阿哥一定有足够的心智应对这些成长道路上的挫折与困难,终成大器。这不仅仅是他的期望,也是大清帝国的希望所在。 福惠阿哥确实是没有明白他的额娘与皇阿玛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既然是额娘跟皇阿玛有话说,那么皇阿玛对额娘有话说吗? “回皇阿玛,既然是额娘有话对您说,那您有话对额娘说吗?” 有的,当然有的!只是他心里的话太多太多,不知道如何说起才好。安慰她吗?可是他这个板倒年家的始作俑者,她怎么可能原谅他?那些安慰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求得她的原谅吗?“原谅”这两个字非常容易说出口,但是真正得到冰凝发自内心的原谅,他却是没有任何的信心。如果换作是他自己,他能够发自内心地原谅那些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敌对一方吗? 皇上之所以这么矛盾,那是因为他实在是心虚,若是年二公子果真有什么图谋造反的铁证在手,他也不至于这般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相反还会因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而理直气壮。而事实呢?对年羹尧痛下杀手无非是担心他居功自傲、尾大不掉,成为第二个八党,皇上一贯以君子自居,却要对一个大功臣痛下杀手,就是他自己的心理关也是过得格外艰难。 既然是要彻底扳倒年二公子,那么罗列罪证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困难重重的事情,因而只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欲加其罪、何患无词,自古以来都是玩弄权术之人的首要技能,皇上当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冰凝。想到冰凝的苦楚与艰难,他的心禁不住像刀割般地疼痛,那一肚子的话瞬间就涌到了嘴边,然而看着福惠阿哥的小脸,又全都咽了回去。 “六十阿哥,朕没有什么话跟你额娘说,不过朕却有些话事情要吩咐你。过些日子你额娘要回年府省亲,你也一并陪着你额娘过去吧,见到年老爷和年老夫人,好好地磕几个响头吧。” “啊?皇阿玛,您是要孩儿给他们磕头?” “正是。” 按照规矩来讲,相对而言,六十阿哥是皇子,是君,年老爷和年老夫人虽然是辈份上是他的外公外婆,但从礼制上来讲是臣,哪里有君给臣磕头的?就是冰凝这个当女儿的,由于嫁给了当时的王爷,三日新妇归宁的时候,都是年老爷和年老夫人向她这个闺女行跪拜大礼。现在皇上竟然要六十阿哥给年老夫妇行礼磕头,就连黄口小儿的福惠都觉得实在是太过异常。小阿哥除了给皇上、雅思琦和冰凝磕过头之外,还没有给任何人行过如此大礼。 六十阿哥不明白的问题,皇上心里却是最清楚不过了。他只是尽最大可能地减轻冰凝在这次倒年事件中受到的伤害,尽最大可能补偿她,只是他的这番苦心不知道冰凝能否明白,还是说他将来得到的,是她又一次公事公办的谢恩? 第2940章 认清现实 时间过得非常快,转眼就到了年二公子回京谒见皇上和冰凝回年府省亲的日子,之所以将冰凝省亲的日子特意定在年二公子回京期间,自然也是皇上的一番苦心。因为他知道,冰凝最在意的人除了父母之外就是她的二哥,如此这般精心安排自然是体恤他们兄妹二人籍此机会得以见面。其实从本心来讲,皇上更希望冰凝与她的大哥私交甚厚,毕竟大公子年希尧也是一样的才华横溢,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像二公子那般与八党往来从密,在性格上也是更加的温和,不似二公子那般桀骜不训。然而世事岂能全遂人意?若不是这个令皇上又爱又恨的年二公子,他与冰凝的关系也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想到这里,皇上禁不住地唏嘘不已,更叹世事的无常与捉弄。 皇上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将有可能给冰凝造成的感情伤害降到最低,然而伤害一旦被深深地伤害了,程度的多与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此时此刻,不论冰凝还是年大将军都沉浸在兄妹重逢的巨大喜悦之中,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他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皇上是最清楚的,随着声势浩大的进京谒见和回府省亲落下帷幕,年二公子的仕途就算是走到了尽头,而他的人生恐怕也是要与仕途一样走向终点,因此这一次时隔十三年后的年家兄妹久别重逢实际上也是他们之间的生离死别,如此安排也算是皇上为了减轻对冰凝的愧疚之情。 就算冰凝再是冰雪聪明,也实在是无法预料到皇上这一次是想要了她二哥的性命,尽管她已经意识到年家的好日子到头了,年二公子的官运也要走下坡路了,但是她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皇上对她二哥动了杀机,以为不过是官职上一撸到底,最不济也就是锒铛入狱。毕竟年二公子可是雍正朝的大功臣,如果没有他的浴血奋战和力挽狂澜,皇上身下的这座皇位恐怕早已经不知道花落谁家了,皇上是重情之人,怎么可能狠心手辣地对付大功臣呢? 另外一个令冰凝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会是这种结局的原因还是皇上对待廉亲王和恂郡王的态度,虽然年大将军与他们私交甚厚,但比起地位和作用来讲,廉亲王才是八党的领军人物,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连个三岁娃娃都清楚,既然廉亲王还能担任总理事务王大臣的重要官职,十四阿哥就是这般明目张胆地与皇上势不两立、公然为敌,却都能够安然无恙,那么早已经与八党断了干系,忠心耿耿地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并立下赫赫战功的年大将军又怎么可能丢了卿卿性命呢? 冰凝的智慧确实是足够,分析得也事事在理、条条是道,但是她千想万想,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皇上的铁腕手段有多么的严酷。冰凝是不理政务的女人,她与皇上的接触更多地是从感情的角度出发,虽然通过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能够清醒地认识到皇上的本性如何,也知道他的手段有多么的强硬,但是冰凝与他的接触多是风花雪月,而且他的这些本性与手段也没有用到冰凝的身上,因而她只有一个大概的模糊认识,却没有切身的感受。 再有一个令冰凝判断失误的因素则是这场规模浩大几乎史无前例的谒见君王和回府省亲,不仅仅是舆论造得实在是太大,就是规模上也是盛况空前,虽然万事走到顶端和极致就意味着开始走下坡路,但是这一段如同梦幻般的经历,就算是见多识广、心高气傲的冰凝也深陷其中,久久不愿醒来,只想做一只鸵鸟,一直沉沦在表面的盛世繁华之中,再自欺欺人地对告诫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杞人忧天,都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冤枉了皇上,皇上那样睿智英明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情来? 回府省亲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那一天可以说是冰凝一生中最为幸福的一天,比她出嫁的那一天还要幸福,比她初为人母的那一天还要快乐,毕竟不管是出嫁还是生产,对于当时的冰凝来讲都是一段痛苦的经历,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一个人,被迫生下小格格以正自己的清白,这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极度伤心,更是极度屈辱的经历,因此对于大多数的女人来讲,嫁为人妇和初为人母都是人生中最为重要的转折,最为幸福的时光,但是因为冰凝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特殊而实在是没有半点幸福和快乐可言。 但是眼前的这个回府省亲之所以带给冰凝如此强烈的震撼并留下那么美好的回忆,一方面是因为娘家对她而言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是她精神寄托的地方,那里有疼爱她的父母兄嫂,还有她少女初长成的最温馨快乐的时光,因此在冰凝的心目中,那个视她为掌上明珠的娘家当然是要比待她苛责冷漠的婆家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都不止。 回府省亲令冰凝备感幸福的另一方面原因则是基于她的身份。对于普通百姓家的媳妇而言,婚后回一趟娘家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像她这样尊贵的贵妃娘娘了,要知道先前密嫔娘娘连生父过世的消息都被先皇严密封锁下来,而她却能享有回府省亲的待遇,对于嫁入皇宫的女人来讲,可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像的事情。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因为她知道这是痴人说梦,是白日做梦,然而不管是痴人说梦也好还是白日做梦也好,这个美梦却是真真切切地实现了,冰凝怎么可能不激动万分,又怎么可能对皇上赏赐她的这个天大的恩典无动于衷呢? 她是知恩图报之人,先前她已经抛下了所谓的脸面和尊严,率先主动借福惠之口向皇上表达了深深的感激之情,然而六十阿哥回来之后告诉她,皇上除了叮嘱他随她回府省亲的时候给年老爷和年老夫人磕几个响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的话了。 再也没有其它的话了,原来他们两个人真的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走到了没有任何话可说的程度,虽然冰凝早就认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她不愿意面对现实,不愿意承认罢了。特别是回府省亲的圣旨下发以来,更是给她点燃了星星点点幻想的火花,以为他只是迫不得已,为了假借她之手敲山震虎也发了,给以颜色也好,只是要年二公子收敛一下锋芒罢了,现在从皇上的态度看来,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爱情不是凭空产生出来的感情,总归是有一定的条件才能够演化或是升华成为爱情。普通寻常百姓之家尚且如此,何况是在皇家?皇家的婚姻爱情无一例外都要与利益纠葛在一起,现在利益发生了巨大的冲突,爱情就必须要让路了。毕竟爱情不是面包,不能果腹,它只是花朵,只起到赏心悦目的作用。 此外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从前皇上羽翼未丰之时,确实是需要年家的鼎力相助,现在皇位早已经坐得稳稳当当的,趋炎附势、奉迎拍马之人犹如过江之鲫,年家的那点犬马之劳皇上根本就看不上眼了,因而此时此刻年家的势力对于冰凝而言不但没有丝毫的用处,反而成为她晋封路上的绊脚石。再者说了,皇上是天之骄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是轻而易举,冰凝只不过是模样稍稍俊俏了一些,学问稍稍渊博了一些,除此之外,不论是性格还是处事能力和手段都实在是乏善可陈。 认清自己,认清现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冰凝应该庆幸,她终于完完全全地认清了,也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此时此刻她对皇上还是心存感激的,不仅仅是赏赐她回府省亲的这个天大恩典,更是因为他的选择,虽然残酷一些,但却是没有欺骗她,更是明明确确地堵死了她所有的痴心梦想,否则的话,如果她被蒙在鼓里,以为他对她还心存一丝怜惜,从而对他们的感情重新燃起希望,她还在期盼着他的回心转意,还时不时地差遣六十阿哥给他传话,那样的她是多么的可笑,待她明白真相的时候又该是感觉多么的屈辱。 冰凝本就是知恩图报之人,又是明白了这么多的事理,更是觉得这次省亲自己身上的担子格外地重大。另外,从私心的角度来讲,正是因为知道皇上要对她二哥痛下杀手,她这个做妹妹的既然不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也无法阻止他的行动,但是她还是想从别的方面努力一下,为了她的二哥的命运,为了年家的门面,她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尽她最大的可能去尝试一次,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是付出了努力,就可以了无遗憾、无怨无悔。 第2941章 姐妹相送 今天是冰凝回府省亲的大好日子,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切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实际上她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因为太过激动而难以入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了半个时辰,结果还不到五更天又早早地再也没有了困意。睡不着就索性起来吧,只要是想一想即将到来的情景她就禁不住地激动万分。 自从冰凝出嫁以后,除了婉然之后,她只见过娘家人两次,一次是因为撞破玉盈与当时的王爷恋情而大受刺激陷于浑浑噩噩之中,而被准许见过年老夫人一次,那一次皇上之所以额外开恩完全是以为她要不久于人世才做出这个决定,另一次是在福宜阿哥过世的同时知晓了皇上对年家人动手的消息而一下子急火攻心得了失心病,皇上以为冰凝装疯卖傻而搬出年老夫人来试探她,因此确切地来讲,冰凝只见过自己的娘亲一次,因为第二次是在生病的状态中,根本不认得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而今天,只要再过三个时辰就可以见到年家所有的人了,冰凝的心情怎么可能不激动呢?不过想到自己肩负的挽救年大将军命运的重任,冰凝的心情又有些低落起来,不知道这一次省亲之行她会面临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不管冰凝的心情如何起起伏伏,从皇宫到年府的这一程全部都是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雅思琦不但免了她今天的请安礼,更是亲自前来翊坤宫为她送行,令冰凝禁不住地暗暗思忖,是那拉姐姐自作主张来送她,还是听从万岁爷吩咐的结果?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闪现冰凝就狠狠地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禁不住地懊恼起来:不是说好死心了吗?怎么就这么一点点小事情又要想到万岁爷呢?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讲,确实是万岁爷的吩咐,也只是出于面子上的考虑,根本不是对自己旧情未了的结果,你还在痴痴地做什么白日梦呢? 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冰凝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心智,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面色如常的模样,对笑语盈盈的雅思琦恭恭敬敬地行了请安礼。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姐姐这么忙还要亲自过来一趟,真是让妹妹汗颜了。”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能够回府省亲,这可是咱们宫里的头等大事,姐姐不来送你一程,岂不是要让你娘家笑话婆家不懂礼数规矩了?” “不是的,姐姐知道妹妹是这么想的,妹妹的娘家也一样不会这么想,本是觉得承了万岁爷这么大的恩典,又劳烦姐姐如此辛苦,姐姐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好了好了,咱们姐妹之间不说这些虚头八脑的客气话了,姐姐就是过来给你长脸面的,一会儿回了府里,替万岁爷问声好,也替姐姐问声好,姐姐是没有这个福份了,妹妹你是有福气之人,姐姐打心眼儿里替你高兴呢。” 尽管冰凝曾经极为受宠,但不可否认,雅思琦身为皇后遇是与皇上接触最多的女人,又是一个极其精明的女人,因而他心中的一些想法即使是能够瞒天过海,甚至是瞒过怡亲王,却是在雅思琦的眼中无所遁形。再加上雅思琦对于年家兄妹对皇上存了异心这个事情先入为主,因此在众人都认为现在年家是如日中天,风光无人能及的时候,甚至因为冰凝被赏赐回府省亲之后开始蠢蠢欲动地想要巴结贵妃娘娘之际,她却是头脑愈发地清醒。 雅思琦承认自己精于算计,但是她也同样承认与皇上相比,她不过就是小巫见大巫罢了。既然她都能够认清天仙妹妹的真实面目,皇上岂会被年家兄妹蒙在鼓里?因此这一回给了年家兄妹这么大的赏赐,不过只是因为他是念旧情之人,念及主仆旧情,念及夫妻旧情,尽管最后是要下狠手,然而死囚犯临上刑场之前不是还要管一顿饱饭吗?更何况是曾经的功臣和宠妃。 皇上都能做出这么高的姿态,她雅思琦自然也是不能甘于落后,俗话说得好,夫唱妇随,既然皇上费尽心思唱了这么一出惊心动魄的大戏,她这个当皇后的岂能袖手旁观当听众?当然是要竭尽全力替他唱好戏、圆好场。 除去夫唱妇随这个原因之外,雅思琦今天特意前来送行也是动了恻隐之心。虽然对于年家兄妹合起伙来密谋反抗朝廷之举深恶痛绝,但还是那句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与冰凝有缘姐妹一场,算下来也有十三年的时间,就算是对天仙妹妹恨之入骨,但眼看着年家落败,兄妹二人落得一个凄惨下场,雅思琦禁不住也是唏嘘不已。想来这是冰凝最后风光的时刻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就屈尊过来送一程吧,待日后皇上与天仙妹妹秋后算账的时候,她这个皇后可是要划清界限,不要说虚寒问暖,就是说句话都不可以了。 雅思琦虽然工于心计,但是冰凝同样是冰雪聪明,面对皇后娘娘这番说得如此言不由衷的话语,若是搁在平日里,她早就能够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然而今天的冰凝实在是因为回府省亲这件事情太过激动太过兴奋了,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虽然雅思琦的这个送行很不寻常,最终也只是被冰凝误以为她是由于自己能够享有此等忍不住有些羡慕有些嫉妒罢了,于是狠狠压住激动的心情,规规矩矩地回复了雅思琦。 “多谢姐姐如此礼遇,妹妹速去速归,定是不会坏了任何规矩,您和万岁爷的话,妹妹也会妥妥地带到,您和万岁爷就放心吧。” “妹妹办差事,姐姐从来都是放十二万个心呢。另外,姐姐再跟你说两句知心话,这一次能够回年府省亲,万岁爷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对你嫉妒羡慕的人不在少数,万岁爷全都是装做听不到,一直都没有动摇过一星半点儿。我跟你说这些既是要让你念万岁爷的好,也是要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不容易,所以说,这次回府恐怕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了,姐姐望你能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也摆正自己的心思和位置,娘家再好,你也是嫁了人的,心还是应该放在婆家这里,只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能保得一家平安。” 雅思琦这番话也算是忠言逆耳了,她再是痛恨冰凝,却也实在是不忍心眼看着这么一株娇艳盛放的花朵过没有两天就凋零枯萎,不要说切身经历,就是想一想都觉得揪心的疼。 冰凝是聪慧之人,更不要说雅思琦将话已经说得这么透彻了,她哪里听不出来皇后娘娘语重心长背后隐藏的深刻含义?只不过与事实稍有出入的是,她并不认为这是雅思琦发自内心的规劝,而是误认为这是皇上假借皇后之口向她发出的严重警告。 皇上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那些雷霆手段她是充分领教过的,因而虽然对于回府省亲她从本心上来讲是极度开心的,但是她也清醒地认识到皇上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赏赐她一个天大的恩典,而是摆了一个鸿门宴,她若只是看到表面上的风光,忽略了个中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那她就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此时雅思琦的这番话更是印证了冰凝此前的猜测,只是她拿不准是皇上特意吩咐皇后过来提醒她,还是雅思琦从他的言谈话语中看出一些端倪,然后自做主张地前来暗示她,不过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是她与他之间永远也回不去的一路同行。 尽管这个结果很是令她心酸,不过好在她并不是才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早早就明白的了的事理已经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另外雅思琦说得对,这是她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回府省亲,机会弥足珍贵,她一定要尽情地享受父女亲情,母女亲情、兄妹亲情,姑嫂亲情……,虽然这一次回府并不能弥补她缺失了十三年的孝心,但是人生唯一的一次机会,她一定不能错过,一定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想到这里,她的嘴边浮起一个轻柔的微笑并回复雅思琦道:“多谢万岁爷恩典,多谢姐姐提携,妹妹全都记在心里了,定是不会辜负您们的期望。” “好,好,时辰不早了,姐姐就不耽搁你的功夫了,六十阿哥也准备妥当了吧?我就不再单独去嘱咐他了,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即是。” “多谢姐姐,妹妹全都记在心里了。” 送走了雅思琦,冰凝端坐在梳妆台前久久都没有动一下,从皇上对她的谢恩没有给予半个字的回复开始她就充分意识到了回府省亲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今天雅思琦的到来又充分印证了她的判断,原本她已经想好的尽自己微薄之力挽救年大将军的法子看来又要调整一番了。 第2942章 团聚时刻 皇上特许贵妃娘娘回府省亲的圣旨下发之后,皇宫里有雅思琦里里外外地忙碌,皇宫外则是由苏培盛前前后后地张罗,而年府上下则更是陷入紧紧张张的准备之中,年老爷既想极尽铺张,好好款待冰凝一番,弥补这十三年来对她的亏欠,又害怕越制逾规给自己的亲闺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事端,于是在不停地犹豫、不停地矛盾,又不停地修正调整之中,终于迎来了女儿回家的这一刻。 纵观年府上下,最操心也最揪心的确实是非年老爷莫属。一方面他是做过封疆大臣之人,官至二品,极为懂得官场和皇家的这些规矩,同时也是多多少少地了解皇上的本性,因而对于如何把握接待规格的尺度很是矛盾,既怕怠慢了女儿,又怕害了女儿,一颗心自从接到圣旨后就没有平静过。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是太过思念冰凝了,这十三年的时间里,年夫人还见过这个闺女两次呢,而他竟是一次机会也没有,而且婉然过世的消息对他的打击也是非常大,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一个不明不白地香消玉陨,一个在深宫后院中苦度时光,他的这颗心几乎要被思念给榨尽了。 幸好有苏培盛雪中送炭,差了宫人前来协助年府筹备迎接贵妃娘娘省亲事宜,不仅在礼数上极尽荣耀,在礼制上也确保不会有半点逾越,总算是令年老爷稍稍安心一些。于是就像冰凝在宫中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年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也在掰着手指头苦等着这一天,以致当父女二人终于得以见面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唯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恍然如梦。 按照礼数来讲,年老夫妇虽然是她的父母双亲,但是她是帝王的妃子,君臣之礼高于父女之礼,因此当冰凝落座之后,年老夫妇率年家所有人齐唰唰地在她的面前行跪拜请安礼。见此情景冰凝的一颗心如针扎般地难受,如果可以,她宁愿是自己跪在双亲面前,真诚地说一句“女儿不孝”,可是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泪水狠狠地憋回去,不让它们流下来,不让众人陷入尴尬境地。 仪式太过冗长,过程太过揪心。这一刻没有到来的时候,她是盼星星盼月亮,满心都是幸福快乐,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之际,她又是恨不能让时光快快流逝,再也不受这般痛苦煎熬。只是世事不能十全十美,甘蔗哪里可能两头甜?享受了一方面的好处,就要付出另一方面的代价,这个道理谁都懂,只是个中苦楚唯有当事之人才是最难过。 幸好皇上特意准许了六十阿哥向年老夫妇磕几个响头,他的这番安排自然是早就料到了会有令冰凝既伤心又无助的时刻,于是就安排由福惠代替他额娘向年老夫妇磕几个响头。毕竟福惠是皇子,是未来的储君人选,如果行请安礼极不妥当,但皇上又想让冰凝心安一些,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只是作为孙辈磕几个头,既不算是太过失礼,也不算太过逾制。 对于皇上的这番苦心安排,冰凝隐隐地也是想到了这方面的缘由,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围绕回府省亲暗藏了太多的机关和算计,令她实在是不敢再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皇上特意许给她的恩典,只当是要六十阿哥尽一番礼数而已。 有了六十阿哥的这几个响头,冰凝对父母的愧疚之情总算是稍稍小了一些,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些繁琐的礼仪,她终于可以回到了自己出嫁前的闺阁之中歇息一下。 为了迎接冰凝回府省亲,在不逾礼制的前提下,年府里里外外做了最大程度的翻新和重建,因此当冰凝刚进府的时候,都有些以为自己进错了府门,大部分地方她都不认识了,偶尔能够依稀认识的地方也都重新粉刷装饰一番,令她只觉得似曾相识而不敢完全肯定。 府邸的模样几乎大变了样子,高龄八十有四的父亲还要对她行跪拜大礼,令冰凝初进年府时候的心情一下了低落了许多。仿佛正是印证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到来,年迈的双亲也不至于要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卑微,就凭这一点,她还有何孝心可言?而年府也早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那些记载着她少女时光的每一个角角落落都已然无迹可寻。 眼前是面目全非的场景,还有年迈父母颤颤巍巍行跪拜大礼的情形,一幕一幕无时不刻都在刺痛她的双眼,刺痛她的心。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表面上的风光实际上却是父母大人含屈受辱,这样的省亲真的是不回也罢。 就这样,从一进府门开始,冰凝的心情一直都是格外的低落,甚至产生了极大的反感情绪,然而当她一脚踏进曾经的香闺之时,眼前的情景令她禁不住一下子愕然。这间屋子从外面看也是修葺一新,富丽堂皇,然而当她看到里面的陈设,泪水当即忍不住要落下来,眼前的一切全都与她出嫁之前的样子一模一样,甚至梳妆桌上的粉盒还敞着口子,珠宝匣子依然斜斜地横在桌边,一方娟帕散落在枕边没有来得及收起……,一切的一切都保留着她出嫁当天的模样,令即使没有经历过当天情形的人见了都能够想像得出来那个紧张又激动的时刻。 那个时刻对其它人而言是既紧张又激动,但是对冰凝而言却是平静如水,然而当此时此刻,时隔十三年再回到这个陪伴了她大半年时光的闺阁,她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下来,而是转身伏倒在陪她身边的年夫人身上,失声痛哭出来。 “娘亲,娘亲,女儿不孝啊!女儿不孝啊!” 她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可是现在她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除了反反复复的一句“女儿不孝”之外,整个人就像个哑巴似的,心口更是堵得痛极了。瞬间的情绪激动再加上心口疼痛,令冰凝一下子昏厥过去,吓得年夫人也是顿觉天旋地转起来。 “凝儿,凝儿,娘的闺女呀,你这是怎么了呀!” 众人见状全都是惊恐万状,宫里的人忙着搀扶贵妃娘娘,年府的人忙着架住年老夫人,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是两个人都缓回了这口气,然而睁开双眼母女二人又是忍不住地抱头痛哭起来,惹得旁人也禁不住地唏嘘不已。 待一切又重新恢复如常之后,冰凝红肿着一双眼睛,将这屋里的一切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眼前的一切虽然因为时间久远而褪色的褪色,破败的破败,但却是极为忠实地保留了她待字闺中的时候所有的模样,父母兄长待她的这份心意冰凝怎么会不知,又如何心安理得地承担得起? “娘亲,您待女儿这般,让女儿……” “好闺女,这么些年娘亲都没有帮上你半点忙,娘亲的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你是贵妃娘娘,不比嫁到寻常人家那般可以随着性子,当初你们两个闺女,娘亲从来不求你们有多少荣华富贵,只求你们能够平平安安,可是现如今看来,就连平平安安都是痴心妄想啊!玉盈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又被万岁爷打入了冷宫……” “娘啊!” 冰凝以为自己这一年来在宫中的遭遇可以瞒天过海骗过所有的人,岂料竟然早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实际上,她不想被人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自己失宠而脸面上不好看,而是担心父母大人替她担忧。就像寻常百姓家的父母儿女那样,不管是年老夫妇还是冰凝,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生怕拖累了儿女,生怕惊扰了父母高堂。可是冰凝怎么也没有料到,所谓的宫闱密闻原来都是自欺欺人,自以为隐藏得极好,却不曾想一直都是让父母大人为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如此一来,冰凝的愧疚之情就更是无以复加。 “娘亲,您不要担心,女儿一直都是本本分分,又有六十阿哥陪在身边,自是会平安无恙,娘亲您就放心吧,女儿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信不过吗?” “娘亲信得过,信得过,只是宫中世道险恶,只怕你这倔强耿直的性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娘亲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撞破玉盈和万岁爷有私情的那回,娘亲见你人事不知地躺在床榻上,真怕那是见你的最后一面,后来你快要生六十阿哥那回,娘亲见你谁都不认的模样,真怕你就此回不来魂了,后来好不容易盼着你成了贵妃娘娘,可是好景不长,又被万岁爷打入冷宫,娘亲这心里头能不日思夜想吗?只好每日三拜菩萨,希望大慈大悲的菩萨能够保佑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六十阿哥长命百岁,娘亲我就阿弥陀佛了。” 第2943章 亲情至深 从冰凝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开始,年老夫人就一直避宫闱如蛇蝎,知道那里就是一个火坑,不到万不得已,实在是舍不得她这如花似玉般的闺女跳了那火坑中,只是造化弄人,越是不想的事情越是最终成了真,越是担心女儿受委屈冰凝的命运就越是坎坷,因此可以说自从冰凝简直就成了她一辈子的心病。 另外婉然的命运也是让她又后悔又自责,本来就因为受旧部所托,生怕有半点闪失,将来到了黄泉路上都没办法跟故人交待,结果也是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婉然最终落得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结果,这让她更是身心备受煎熬。养了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全都是没能天遂人愿,不得不嫁入皇家,全都是命运多舛,让她这个当娘亲的痛不欲生、寝食难安,就算是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不管是婉然的亲生父亲田家谓将军还是婉然本人都不会原谅她。 年夫人被深深的罪孽感压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日复一日总是觉得那父女俩就是化作厉鬼也不放过她,整日纠缠着她,令她这两年多来魂不守舍,若不是还惦记着在宫中受苦的冰凝,她早就寻了短见,一死百了,去阴曹地府找婉然父母去谢罪了。 年夫人对婉然的这份母女情不仅仅是因为受了婉然父母的临终嘱托,也是在十多年的养育过程中,付出了真心实意。现在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是养只阿猫阿狗还要伤心几日呢,更何况是有血有肉的闺女,任谁能够无动于衷? 年夫人的心理压力就算是谁都不懂,但冰凝肯定是理解的,她们姐妹两人从小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别人不清楚,她却是最清楚不过。婉然虽为年家养女,可是年夫人生怕怠慢了她,时时处处都将她排在第一位,冰凝这个亲生女儿反倒是放在第二位,对此年幼的冰凝也曾经是极不能理解,甚至也跟年夫人哭过闹过,但是后来当她知道了婉然的身世之后,就理解了年夫人,可是就像子欲孝而亲不待一样,当她想要好好报答姐姐的时候,却是阴阳两隔永生之撼。 想到这里,冰凝轻轻地试去年夫人眼角不停涌出的泪花,悄声安慰道:“娘亲,您不要再伤心了,不管怎么说,万岁爷也不会让姐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一定会为姐姐讨回一个公道。至于女儿,您也知道,就算女儿现在不得宠了,但现在至少也是位至贵妃,只要不犯太大的错处,保身立命还是不成问题的,您大可不必为女儿这般担扰,特别是爹爹,年纪都这么大了,别的人家父母都是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可是您们还要为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操心,这让女儿回去又怎么能够安心呢?” 冰凝说的是实话,更主要的则是她万分担忧父母大人整日为她忧心忡忡,这么大的年纪实在是承受不住而病倒了,怎么办呢?自己的爹娘是什么脾气禀性她最是清楚,知道她就是说出大天去都是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她又怎么能够眼看着年迈双亲备受煎熬呢?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采用以毒攻毒的法子。 他们不是最担心她的日子过得不好吗?如果因为他们的担心而令冰凝的日子更加难过,他们就算是为了缓解她的忧思,为了她心无旁骛地在宫里过好日子,也要放下心中的这些担忧,让她了无牵挂才是。 冰凝的这番苦心年夫人全都听得出来,也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既是高兴也是难过,在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来还不忘替父母解忧,能有这样的女儿不知道是他们多少辈子才能够修来的福分。 “好了,好了,凝儿你就放心吧,爹娘反正也是一把老骨头了,特别是你爹爹总是跟我说,人生七十古来知,他能活到八十有四的年纪,是老天爷格外地照顾他,也是你这个女儿每日为他在菩萨面前祈福的结果,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刚刚见到六十阿哥,娘心里头的这块大石头也落了地,不管怎么样,万岁爷待六十阿哥是极好的,现在你受的这些苦这些罪确实是太大了,但是好在你还有六十阿哥,只凭这一条,爹娘也能够放心了。” 虽然是回府省亲,但是宫中随行的奴才数目那是相当的庞大,年夫人即使是与冰凝在闺阁中说些私房话,也是闪烁其词、点到为止,不过她相信以冰凝的才智,定是听得出来她的这些言外之意。 确实,年夫人只说到一半她就明白了娘亲相要表达的意思,无非是将冰凝下半辈子的荣耀全都寄托在了福惠阿哥的身上,希望将来有朝一日六十阿哥继承大统,到了那个时候,冰凝自然是顺理成章地成为大清朝的皇太后,就算是六十阿哥的皇后娘娘也不敢对她有半点不恭之举,在后宫之中,冰凝绝对是一人独大,因此现在受的这些苦这些罪都是值得的,都是能够有丰厚的回报。 对于年夫人的这个暗示,冰凝实在是不敢苟同,但也不想扫了母亲大人的兴致,因此只得是委婉地回应了一番。 “娘亲,记得有一句老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女儿是您的儿孙,女儿的福分您就不用再劳心费神了,六址阿哥也是您的儿孙,他的福分您就更是不用担忧。其实您现在只是看到女儿遭到冷落而难过不已,其实女儿受宠的时候也还是有不少日子的,您都没有看到……” “是啊,我一次都没有看到,这十几年来,我只见过你两回,两回你都是不认人的样子,你说说,你若真是那么受宠,怎么能够好巧不巧地两回都是那般的吓人模样?” “娘亲!您这是在挑女儿的理了!若女儿真是那么不受宠,又怎的能被万岁爷封为贵妃呢?” “你以为都是凭你自己的真本事?哼,真是自作多情!” “不是凭女儿的真本事,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老天爷瞎了眼了?” “你是真糊涂还是存心气我?若不是……,你能有今天才怪呢!” 年夫人的那个“若不是”后面想要说的是“若不是有你二哥”,本来话都到了嘴边,可是一想到周遭的那些明枪暗箭,当即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冰凝当然知道年夫人是想说她完全都是凭着年二爷的原因才被皇上不得不恩宠有加,不过她更是知道,年夫人是绝对误会了皇上。从前他们那些有情有爱的过往不是假的,那个时候年二公子对皇上的作用也没有达到这么重要的程度,况且皇上是真性情之人,断然做不出此等用感情交换利益的事情,真若是那样的话,冰凝岂能看不出来,她又岂能傻傻地付出自己的这份真情呢? 事情不是年夫人想像的那个样子,但是当着一众奴才的面,她又实在是不好把真相挑明,无奈之下只得是宽慰道:“好不容易见面,女儿还跟您顶嘴,真是罪过,娘亲您说的话,女儿全都记在心里了,您放一万个心就好。” 冰凝说了软话,年夫人也不想再提她的伤心事,于是母女二人暂且放下这个话题。由于在场的还有她大哥和二哥家的女眷们,包括几个嫂子以及若干侄女们,此时难得地有机会见面,年夫人自然是要把机会让给小辈们,特别是几个到了婚配年龄的侄女,她们的姻缘可是年大公子和年二公子最惦记的头等大事,既希望她们人生有个好的归宿,又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和扩大年姓家族的作用,对此冰凝当然是心领神会。虽然她自己并不喜欢乱点鸳鸯谱,可是身为女儿家又有几个能给自己的姻缘做主呢?既然她们没有这个能力,冰凝又不想她们再走自己错误的老路,所以从本心上还是想要帮这些小侄女们一把,至少不会被婚配到纨绔子弟或是不学无术之人。 由于十几年没有回过娘家,这些侄女们站在她的面前,冰凝竟是一个也不认得,无奈之下只能是由她们一个个地向她请安,同时报上自己的闺名以及娘亲的姓氏,这样的话冰凝在第一时间就能够知道哪些是嫡出的小姐,哪些是侧室偏房所生。待一众人员都向她打过照面,给她留下一定的印象之后,只见人群中还有一个女子,着实令冰凝诧异。只见她样貌甚是出挑,年纪也只有大致十六七岁,之所以引起了冰凝的注意力,其实不是因为她出众的模样,而是她不论不类的打扮,说是汉人吧,眉眼可是不像,说是旗人吧,穿衣打扮又有很大出入,说是小姐吧,发式不可是未出阁的姑娘,说是妇人吧,冰凝只有两位兄长,能够出现在她面前的,除了嫂嫂们就是侄女们,怎么可能有旁人家的媳妇? 第2944章 出言不逊 冰凝对于这个奇怪的妇人打扮的小姑娘出现在她这个回府省亲的贵妃娘娘面前极为诧异,禁不住一改往日即使心中暗潮翻滚,心中依然镇定自若的模样,禁不住主动开口询问了起来。 “娘亲,眼前这位身穿大红袍子之人甚是面生,不知是谁家的媳妇?” 年夫人见冰凝满面诧异之色,心中也是觉得惊奇,这姑娘从小就是擅长喜怒不露于声色的沉稳之人,怎么今天当着这么多的侄女嫂子的面居然变了性子呢? “贵妃娘娘久居深宫,自然是对府的情形不甚了解,莫说她了,就是满屋子的人,除了你大嫂徐氏,估计你全都不认得了吧?” 年夫人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反倒是将冰凝又给惊着了。因为年夫人与年老爷老年得女的缘故,冰凝在年府一直是备受宠爱,而年夫人与女儿之间的年纪虽然相差将近有四十岁,但是母女两人一直都是关系极其要好,如果抛开年龄不谈,两个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刚刚在里间屋密谈的时候,年夫人才可能无所禁忌地与冰凝说了那么多的私房话,不管是关于婉然的话题,甚至是关于当朝天子的内容,她都没有跟冰凝藏着掖着一丁点儿,完全是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的,根本不担心她这个贵妃娘娘女儿将来回了宫里向皇上说什么。 可是再看看现在呢?冰凝不过是询问了一个小妇人,竟是得来年夫人如此冠冕堂皇的一套官方之谈,怎么能令冰凝不起疑心呢?由此看来,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简单,连年夫人都要忌惮三分,可是满屋子看来,要说位分,放眼满屋子来看,最为尊贵的当然是她这个贵妃娘娘莫属,要说辈份,刚刚年夫人也说了,整个房子除了她的侄女就是嫂子们,因此不管怎么说,年夫人也不可能害怕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可是…… 冰凝今天回府省亲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情绪一直处于忽而激动,忽而伤心,忽而担惊之中,因此平日里很是聪慧的大脑一下子就变得僵硬了,连转个弯都忘记,因此面对年夫人如此客套的一番话,竟是懵懵懂懂地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因为从年夫人口中探不出实情,头脑一下子发懵的她居然当众直接向那个绝色美艳的小妇人开了腔。 “我这些年没有回过府里,认识的只有一两个,不认识的反倒是大多数,刚刚几位小辈儿的都一一请过安也跟我说了自己是哪房的姑娘,就不知道这位……” 见贵妃娘娘直接朝自己开了口,那美艳的小妇人只得是从队列中站了出来,先按规矩向冰凝施了请安礼,由冰凝叫了起之后才施施然轻启樱桃小口。 “回娘娘,若是论哪一房的话,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 妇人只开口说了这么几个字,却是极其出言不逊,将冰凝吓了一大跳。虽然她从来都不是仗势欺人之辈,但是在这么隆重的场合之下,她又是贵妃娘娘之尊,就连年夫人在场合上面对她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谦卑姿态,虽然这个局面既不是她想见到的,也是令她格外心酸的,但是被一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女娃娃如此不放在眼里,冰凝着实还是不太习惯,也格外诧异这是谁家的媳妇,竟是这等骄蛮跋扈之态。 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冰凝这一回倒是极尽克制,没有将情绪流露到脸色上,而是面含微笑地回望着这个小女人,原本冰凝就是吃软不吃硬之人,遇到这个不把她放在眼中的小女人,她自然也是要还以对方颜色,只是战斗还没有打响,她有足够的信心与耐心先与这个不知天高厚的小女人周旋几个回合再说,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怠,只有熟悉了对手,才能够扬长避短、克敌制胜。 果然,那个小妇人如此出言不逊,连贵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确实是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就是看冰凝不顺眼,就是要向她发出挑衅。其实小妇人跟冰凝没有任何过节,两个人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会存在冰凝曾经得罪了她的可能呢?因此公平地讲,最开始的时候,小妇人并没有打算挑衅冰凝,然而当她见到冰凝本人之后,心理天平一下子就失衡了,怨气仿佛是在瞬间就冲上了她的大脑,原本应该恭敬说出的话全都变成了夹枪带棒一般。为什么呢? 其实只要是稍微想一想也就不难理解了,一开始就说过,这个小妇人虽然只有十来岁,但样貌却是极其地出挑,而冰凝呢,虽然比那女娃娃大了有足足十岁,而且已经生过一个格格、三个阿哥,但或许是天生丽质使然,又或者是养尊处优多年,竟是从她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岁月的痕迹,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她们不过是相差两三岁的小姐妹呢。 那小妇人听说贵妃娘娘即将回府省亲的消息后,因为知道贵妃娘娘已经有二十六七岁的年龄,又是生养过四个格格阿哥之人,因此直接就主观臆断地认为冰凝是个又老又丑的老女人。结果当贵妃仪仗摆进年府后院之后,小妇人眼中所见哪里是什么又老又丑的老女人,分明是与自己不相上下既美如仙子又气若幽兰,还是全天下除了皇后之外,身份最为尊贵的女人,当即一下子就心理极度地不平衡起来。 若说这小妇人与冰凝还真是有缘,两个人不但样貌一样地出挑,娘家一样地显贵之外,就连两个人的姻缘与心理也是一模一样。冰凝是心比天高,却是命运不济,不得不嫁入皇家做了侧室,因而她这一辈子永远都不能释怀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正妻。 而这位小妇人在这两方面也是与冰凝一模一样,有着仙女般的美貌,有着既尊贵又体面的娘家,却最终仍是抗争不过命运,被爹娘所逼嫁入夫家做小妾,少女梦瞬间就破灭了,心理也跟着失衡起来,整日里一副哀怨之色,呈现在这张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小脸之上,任谁看了都是觉得楚楚可怜。 原本就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而极度不平,极度怨恨,今日见到同样是有模样有家世,同样是做了别人小老婆的女人,凭什么冰凝即使二十六七岁了依然美貌如初,而且还成为天底下除了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而她却是同人不同命,嫁入夫家就意味着这辈子算是彻底地被毁掉了,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却是她永远也无力摆脱的生活,在见到仪态万方的贵妃娘娘的那一刻瞬间就爆发了。虽然她知道这是极其无礼的举动,甚至会给她的夫君招惹来祸端,但是这一年多来备受压抑和深感屈辱的日子已经将她逼迫到几乎崩溃的边缘,又是才嫁入夫家不久的新妇,十几岁的花样年龄承受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因而刚刚在冰凝面前这般的失礼和失态想想也是情有可愿的事情。 不过这些情况冰凝并不知晓,年夫人当然是知道实情之人,但是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今天是冰凝回府省亲的大喜日子,她自然是不想因为小妇人的无礼之举影响到了冰凝的省亲之行,所以才会说出那番模棱两可又漏水不漏之语。现在当她望向冰凝,看到她女儿脸上镇定自若的神态,再看看那小妇人一脸桀骜不训的神色,心中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直说是孽缘。 再是生那小妇人的气,看在宝贝女儿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风风光光省亲的情面上,年夫人只得是大人有大量地当起了和事佬,只盼着将眼前的尴尬赶快对付过去,于是只得是赶快插话进来。 “赛罕年纪小,年初才嫁进咱们年家,贵妃娘娘不认得自是情有可原。” “什么?年初才嫁进年家,那她是大嫂还是二嫂?” “当然是你二嫂了。” 二嫂?那就是说是年二公子新娶的小妾了,可是怎么会是个蒙古人的名字?再一想到刚刚这个名叫赛罕的小妇人所说“若是论哪一方的话,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冰凝脑子嗡地一下子就炸开了:难不成坊间流传二哥纳了一个蒙古台吉的女儿当小妾的传闻全都是真的?天啊!二哥那么聪慧之人怎么会办出这么蠢的事情呢?不就是模样出挑一些吗,不就是家世显示一些吗?可是天底下这样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又不止眼前的这一个,二哥为什么非要惹上这么大的祸端呢?怪不得刚刚看这个赛罕只觉得哪里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呢,原来果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哥那么桀骜不训之人,就连纳个小妾也是同样的火爆脾气,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性子,令二哥产生了英雄惺惺相惜之感,才不顾世俗舆论,不顾门弟差别,义无反顾地将美人娶到手?可是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第2945章 事实真相 因为出身官宦世家,又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冰凝自出生以来就有着天然的极度优越感,因而从来都没有妄自菲薄过,但是现在这个时候,面对年二公子新娶的小妾,她突然间极度地不自信起来。为什么呢? 年大将军骄奢淫逸的风声在京城已经传扬起来,就连深居后宫的冰凝都有所耳闻,想必这股传言已经是愈传愈烈。所谓的骄奢淫逸其实指的就是他强娶蒙古王公之女,霸占为妾,引得民众群情激愤,怨声载道。 这件事情若说大也不大,若说小也不算小。说大,则是因为年家虽然在旗,但却是最末一等的汉军旗,排在前面的首先是满八旗,其次是蒙古八旗,因此年二公子娶了蒙古贝勒之女就算是越制了。说小呢?退一万步说,年二公子果真是欺男霸女之徒,但是王公贵族们哪一个少干过此等事情?仅以此之事就想给他安上莫名罪状,实在是牵强附会至极。 因而年二公子就算是真的是骄奢淫逸至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还是皇上的态度。皇上若是存心与他过意不去呢,则可以以此为借口大做文章,如果皇上视他为心腹亲信呢,自然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别的人不知道皇上的态度如何,但是冰凝却早已经看出来了,皇上暗地里打定的主意,要对年家痛下杀手,而现在年家的领军人物自然是非年二公子莫属,擒贼先擒王,因此被他拉下马来的第一人自然是这位年大将军了。若是没有皇上的姑息纵容甚至是有可能是暗中授意,那些传言又怎么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愈传愈烈呢? 望着眼前这个既清纯又美艳,既骄傲又稚气的小妇人,冰凝的一颗心紧紧地揪起来,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冰凝自然也就理解了刚刚年夫人的态度为何那般奇怪,对一个黄毛小丫头偏心偏疼得那么厉害,即使有她这个当贵妃娘娘的女儿在身边撑腰仍是极尽谦和之态,原来赛罕的父亲可是蒙古西海贝勒,拥有蒙古贵族身份的小妇人当然有足够的资本傲视满屋子所有的女性,即使年夫人这个婆婆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搅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得要命,她是全家的掌上明珠,而她的娘亲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也是不同寻常,年老爷疼爱她,儿女们孝敬她,也是个被全家人捧在掌心上的女人,可是偏偏要受这个才娶进门来的小儿媳妇的气。年夫人一辈子也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可是为了年家的安宁,为了二公子的仕途,她识大体顾大局地做出如此巨大的让步,冰凝只要是想像一下就觉得心痛至极。 因为知道皇上即将对她二哥痛下杀手,所以冰凝才会更觉得心痛不已,因为年夫人的这些隐忍和退让是她做出的巨大的牺牲,却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无用功,换不回来任何和平与安宁,相反眼看着一场血雨腥风即将降临年家,而她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法子去阻止、去改变,这让冰凝如何心平气和地去面对呢? 其实冰凝这个深宫妃子都能看得透彻的问题,年二公子久浸官场,岂有不知皇上心性的道理?正是因为早早就知道伴君如伴虎,甚至连一封家书都不敢寄给冰凝的年大将军是那么一个谨慎之人,又怎么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让自己深陷泥潭呢?因此,拨开云雾,事实真相实际上是另外一个样子,完全不同于传言所说的那般,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早在年初的时候,年大将军已经向皇上亲拟了奏折,清清楚楚地讲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臣羹尧谨奏:西海贝勒色卜腾查尔投降之事所以迟至半月始行奏闻者,盖蒙古畏威好疑,而臣于受降一节非十分斟酌不敢信以为实也。色卜腾查尔部落向住西川口外,十月内避匿远去,十一月十五日伊来宁见臣,除认罪投降外,伊之女自八月内插汉丹进送还贝勒听其改嫁者,色卜腾查尔务要送臣服侍为妾。盖惟恐剿杀,以此试探。臣力教以不可,而伊惶恐之状不可明言,臣不得已,许以事平之日自当从尔所请。至十九日,又遣其女来宁叩见,臣厚赏之而去。二十七日,伊之部落始尽归原处,兼有往劝策公等来降之说。臣知其投降是事实,是以于二十八日乃敢奏闻也。谨附奏明。 这个奏折的大致意思是说,贝勒色卜腾查尔上赶着要将女儿送给年大将军,年羹尧几次三番地拒绝了,但是他担心年将军拒绝的意思是还要与他们部落作战,于是即使被拒绝,他还是坚持送了好几次,甚至直接让他女儿去求见年将军。无奈之下,年羹尧为了安抚他,只得是将他女儿厚赏并打发走人,同时向他表明,这件事情话没有说死,待事平之后再说。 原来事实的真相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年大将军强抢民女,是民女的父亲主动将她送上门来请求大将军纳为小妾,从而作为表示投降的诚意之举;不是年大将军欺男霸女,而是这对父女屡次三番倒贴上门,以求得大将军不要再围剿他们部落,将他们赶尽杀绝。 昭君出塞是和亲,是民族团结,年将军为了安抚受降部落,接受了对方提出的投降条件,不但不是民族团结,反而成了强抢民女了,这个罪状安得确实是不太高明。再者说了,以年二公子的威名和声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去强抢民女吗?再者说了,这个民女还是嫁过人的失婚女子,以年大将军的身份和地位,他会如此钟情于一个不知道是几婚的女人吗? 怎么知道赛罕是失婚女子呢?皇上在这个奏折上的朱批泄露了这个秘密。在“以此试探”的后面,皇上的朱批明明白白地写道:闻得色布腾查尔是一个大笑话之人,此女他也送给好几些人矣,此种光景不知怎样……)。这几句话是皇上在看到所奏之事的时候想到什么就直接写了什么,而对于整件事情的看法,可以看看皇上在这个奏折的最后的朱批:斟酌的甚是,一概都当如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一个女人纳就纳了吧。另外从插话朱批也看得出来,皇上对于色卜腾查尔多次送女给人的事情是了如指掌的,因此也就是说他是知道西海贝勒的本性,也明白年将军的为难之处,如果不收,该蒙古部落不但人人惴惴不安,且何时又起事难以定论。 皇上的朱批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他是同意年二公子纳色卜腾查尔之女为妾的,也就是说对这件事情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之所以是这个态度,当然也当时的大环境密不可切,奏折写于雍正元年的腊月,那个时候正是西北平叛的关键时刻,他还需要依靠年二公子为他冲锋陷阵,效犬马之劳,至于蒙古贝勒的格格,不过就是个女人,还是个被父亲当做利益的牺牲品,不知道被送给过多少男人的落魄格格,就当是给赏赐给劳苦功高的年大将军,犒劳他的忠心效主了。 皇上可以称得上是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超级高手,现在战争结束了,和平年代的到来意味着秋后算账的开始,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被他运用得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当初年二公子就这件事情专门写了奏折,皇上也明确了“一慨都当如是”,但是现在要将年大将军扳倒就需要罗列罪状,于是这个“你年羹尧不过就是个汉军旗的奴才,凭什么身份可以纳贝勒爷的格格为妾?”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最有力的罪状之一。不过当初年将军可是写过奏折,皇上也朱批过了,再翻这个陈年旧账貌似有些理屈词穷,拿不出手。怎么办?那就借助舆论的力量!于是民间就开始流传起年将军强抢民女,霸占蒙古贝勒格格为妾的流言一下子传将开来,连冰凝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宫妃子都有所耳闻,可见传言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冰凝听到这个传言当然是不相信的,自己的二哥是什么人当然最是清楚,但是当她现在亲眼看到赛罕如此骄纵之态,连年夫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虽然她知道,她二哥一直都是持才傲物,桀骜不训,但是他同时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分寸和进退,可是眼前的一切让冰凝实在是想不明白,她的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张狂了?难不成一场西北平叛晋升了他的官职,也让他同时变了心性,不但不知道天高地厚,连皇上都不再提防了吗?连她这个妹妹都不放在心上了吗?否则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叛经离道之举呢? 第2946章 主动让步 冰凝当然不知道年二公子已经就纳赛罕为妾之事向皇上递过奏折,只是察觉到他要向年家动手,要拿二公子开刀,而她二哥偏偏还在这件事情上给旁人落下了口实,就算是无风还要掀起波澜呢,更何况现在皇上是憋足了力气,极尽搜罗证据的时刻呢? 如果冰凝知道年二公子已经就这件事情向皇上递过专门的奏折,甚至得到了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然而结局竟然仍是被皇上暗地里放出口风,蛊惑不明真相的民众制造出“强抢民女”的舆论,想必冰凝此时此刻绝对不会这么心平气和,而是震惊之极、伤心之极、悔恨之极。不过幸亏还好,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又有赛罕出言不逊挑衅在先,令冰凝一时分了神儿,没有分出过多的精力去深究这些。 现在面对委屈求全的年夫人还有公然挑衅的二嫂,冰凝的心中说不出的伤心难过,现在皇上还没有发难呢,府里就已经如此难看的局面,她实在是不敢想像,在不久的将来,年家遭遇来自朝廷的狠狠打压,整个年府倾刻之间全族覆没,这样的结局不是别人,正是出自她的夫君之手,冰凝还有什么颜面来面对年府上上下下一家老幼妇孺? 她的夫君是刽子手,然而伦常要求她不能对年家伸出半点援助之手,还要义正言辞地站在刽子手的身边,这对于视亲情若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冰凝来讲,是何等的残忍,又是何等的无情!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心情与赛罕较量,不过就是逞这一时的威风吧,反正威风也没有几日可逞的了。想必她一个蒙古王公的格格,本身就是眼高于顶,又是被她的父亲送给过不少的男人,早已经没有了多少礼义廉耻之心,让这样的一个女人来到年府尊称年夫人一句“母亲”,尊称她一声“小姑”,实在是“委屈”她了。 既然年夫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既然明明知道年府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是冰凝实在是不想再跟赛罕计较什么了,过没两天,整个年家没落了,赛罕定是好不到哪儿去,冰凝再不是一个任人欺凌之人,但她也是一个心善之人,此时此刻当然是动了恻隐之心。她不想皇上强加给年家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并将她二哥置于死地的时候,她还“助纣为虐”,对赛罕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冰凝的心思虽然轻松了一些,但沉重之感却并没有因为这一丝的轻松而得到任何有效的缓解。毕竟连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更不太可能为一些毫不相干之人伸出援助之手了,因此面对赛罕的挑衅,她唯一能够采取的策略就是躲避。想到这里,她避开了赛罕的目光,而是直接面向了年夫人。 “娘亲,若不是您这番解释,女儿哪里知道原来这就是小嫂子呀,果然是名不虚传。不过您也真的是不能怪女儿眼拙,实在是久居深宫之中,消息闭塞得狠,以后经常走动就好了。” 冰凝这席话虽然表面上是当着年夫人说的,但实际上却是有一半都是说给赛罕听的,算作她率先放低姿态,传递出不想与赛罕起争执冲突的信号。赛罕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偏偏老天爷跟她开了天大的一个玩笑,让色卜腾查尔做她的父亲,她这一辈子可是被这个利欲熏心之人害惨了,不但成为利益的牺牲品,还坏了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名声,害得她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沦为众人口中的笑柄。因而她将一肚子的怨气与怒气都发在了年家人的身上,即使冰凝身为贵妃娘娘之尊也没能令她有丝毫的收敛,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了。 因而此时当她听到冰凝的这一番话之后,自然是极为震惊。这件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过去了?这就是说贵妃娘娘大人有大量,不与她一般见识了?还是说这个小姑子深谙权术之道,现在只是虚晃一枪,还有更多的暗箭等着她呢? 赛罕想不明白这些,但是因为刚刚冰凝那些话只是对着年夫人说的,没有与她直接面对面,而她这个久在权力之间游走之人哪里看不出来这点儿端倪?由此可见这个贵妃娘娘小姑子绝对不是什么软柿子,真若是跟她较量起来,赛罕也有点儿发怵自己是不是她的对手。既然贵妃娘娘率先偃旗息鼓,她当然也是顺坡而下,因而就没有再言语什么,而是低眉垂手侧立一旁。 年夫人当然知道自己闺女的性子,从来不肯吃半点儿亏的人,怎么可能听任赛罕无理挑衅呢?然而碍于年二公子已经因为这个女人吃了不少的亏,她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刀锋浪尖上再惹更多的事端,不过她与知道女儿的脸面从来都是极为金贵的,她和年老爷当爹娘的都没有给她受过这种气,一个外人,身体地位还没有冰凝尊贵的野女人竟然给冰凝这么大的难堪,年夫也是心里矛盾极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二公子,一边是小闺女,哪一个她都是舍不得,既然哪个儿女都是自己的心头肉,那就只有舍了自己这张老脸。当爹娘的从来都是无私的,年夫人一大把年纪了,又是当着一众宫里来的管事和奴才,还有自己府里的个人丫环的面,负辱负得地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此时眼见一场争执一触即发,却是因为冰凝的主动不予追究而尘埃落定,年夫人的这颗心也当即是一下子就落了地。不说别的,就是被这些眼线将话传到皇上的耳朵边就够她家二公子受的了。 想到冰凝的识大体顾大局,年夫人心里踏实之余又觉得实在是愧对这个早早嫁人的姑娘,这些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跟她说,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定是以为自家闺女在王府在皇宫整日里享尽荣华富贵呢,若不是这样,谁能够相信为皇上生了三儿一女,享有贵妃封号的她怎么可能会是不受宠的主子呢? 越想年夫人心里越不是滋味,越想她越是觉得冰凝实在是太委屈太憋屈了,禁不住地老泪纵横,但是一想到周围的一众宫人,她又是连哭不敢多一声,赶快试去眼角的泪水,自我解嘲道:“哎呀,好不容易见到闺女,想着一会儿又要分别了,心里头就难受了呢。” 冰凝知道年夫人心里不好受,但她也以为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离的缘故,因此也就没有太多劝,这种事情劝是没用的,另外她心里还装着其它的事情,而时间留给她的已然不多了,于是就赶快回重启了话头。 “娘亲,您这不是陪在女儿身居边吗?可是要比爹爹和大哥、二哥好多了呢,他们可是自从女儿回了闺阁,就再也见不上女儿一面呢。其实女儿心里还有些话想要跟爹爹还有大哥二哥说,要不您就吩咐年峰赶快去准备吧。” 年峰是年府的大总管,一直与苏培盛一起负责冰凝这次声势浩大的回府省亲事宜,关于如何安排她这大半天的行程,两个人可谓是绞尽了脑汁,生怕出了半点纰漏。由于闺阁是姑娘出嫁前居住的地方,即使是姑娘出嫁之前,即使是爹爹和兄弟都不能够进入,更不要说现在已经是贵妃娘娘的身份了,因此见女眷可以在年府的后院内宅,见男性亲人则只能是另选其它地方。 上一次冰凝出嫁三日归宁之时回府见男性亲人选择了三进院与四进院之间的一个小花圃,但那一次是五月份,正是风和日丽之时,现在可是即将十一月份,天寒地冻的季节实在是不太适合,怎么办呢?为了这个见面,商量来商量去的结果就是在原来花圃之处,生生地抢工抢时间又新造出来一个亭子。 选择亭子当然是因为这个会见带有私下性质,但又不好在密闭的空间里给人留下话柄,而亭子因为四处敞亮,就算是仆从不在近身,也不会给旁人嚼口舌的机会。不过也是由于亭子太过敞亮,甚至是四处露风,在这么寒冷的季节如何是好?于是这个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将亭子四周饰以格子栅栏,再在亭子里面摆放上十来个火盆,最大限度地解决了保温取暖问题。 此时听到冰凝开口想要见爹爹和兄长,年夫人泛着泪光的眼睛突然间紧了一下。她一个身在京城的妇道人家都听说了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西北年大将军的那些传言,不知道这阵传言是不是也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如果说从前她不太清楚皇上是什么人的话,现在她可是从冰凝的身上感同深受了。再想到他可是杀出重围夺下皇位笑到最后的那个人,还有执政这两年来京城权贵们被彻底重新洗牌,年夫人好歹也是在官宦之家活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切全都在掌握在皇上的手掌之中。 第2947章 心如明镜 年夫人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自小出身官宦世家,又嫁了在朝中做高官的年老爷,因而一辈子耳濡目染官场之道,就算没有吃过猪肉总也是风过猪跑,这官场中的道行多多少少还是清楚一些。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次接待回府省亲的冰凝,今天众人见到的都是风风光光、富丽堂皇,却是没有人知道背后的那些曲折与艰难。一则是因为冰凝贵妃娘娘这个身份,虽然是亲生闺女,也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但毕竟是贵妃的封号,怎么能够寒酸拿不出手,遭世人耻笑呢?二则就是因为年二公子,虽然现在身为朝中宠臣,风光一时无人能及,但是年二公子那么精于官场之道的人怎么会只看到表象而看不出山雨欲来的声势呢?因而在接待冰凝的问题上他向年老爷和年夫人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担忧,这让年夫人格外地震惊也格外地担忧。 “你说什么?万岁爷有意为难与你?” “正是。” “那,那前些日子不是还千里迢迢赏赐你荔枝吗?” “娘啊,万岁爷今天赏赐儿子四颗荔枝,明天赏赐儿子一碗鹤顶红,又能怎么样?” “啊,你快住嘴!这么晦气的话怎么能胡乱出口?娘就问你,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年老爷见年夫人急得身子都有些摇摇欲拽的样子,当即甚是心疼,于是赶快插话道:“逆子!你就这么跟你娘说话的?” “父亲大人,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就是因为在您和娘亲的面前,儿子才敢用真面目示人。可是听您现在这话,难不成是要儿子从今往后与爹娘说话都要刻意粉饰一番?” “你!” 被自家儿子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年老爷登时脸憋得通红,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当即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慌得年夫人赶快起身又是给他递水送茶止咳,又是不住地轻拍后背,好半天才缓了下来。 见老爷缓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又对二公子开口说道:“娘就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可你是明白人,你知道怎么办才能保住身家性命不是?” 二公子知道向自己的母亲道破真相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但是他又不想未来的某一天,年家大祸临头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切,还不如一点一点地透露着消息,事先有个心理准备,这样的话事先也好有个对策。 “娘啊,儿子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自从儿子被任命抚远大将军的那一天开始,儿子这颗脑袋就开始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什么?你怎么这么说?万岁爷那不是器重于你才对你加官进爵的吗?” “您先听儿子说吧。西北这一仗,儿子若是输了,万岁爷杀了儿子以立军威,这没有错吧?” “好象是……” 年夫人明白,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若是让她亲口承认自己儿子就是应该以死谢罪却仍是说不出口,于是只得上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见年夫人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二公子并没有因为心疼娘亲而放弃,而是继续撕开赤裸裸的真相擂在她的面前。 “那么儿子再跟您说说为什么打了胜仗,这颗脑袋仍是保不住的问题。因为打了胜仗儿子的声望就高了起来,不说功高盖主,但至少在风头上是要盖过怡亲王了。另外早先这么些年里,儿子与八爷他们从密过甚也是万岁爷极为忌惮的事情……” “唉呀,当初谁知道万岁爷深藏不露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娘亲,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初八爷意图与儿子交好,儿子如果不理不睬,以那个时候八爷的能量,早就在先皇面前参儿子一本了,哪里还有儿子后来这么些年的官场一路畅通?也就是说,儿子熬不到今天,早就被八爷给灭了,就算不灭也是生不如死。所以,事到如今这个地步,娘亲您也想开一些,儿子多活了这么些年,多孝敬了您这么些年,也早已经是足够本了……” “你,你不要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行不行?” 虽然二公子说的话都没有错,但实在是太过直白,太过令她伤心,好端端的一个儿子,不是被八爷弄得生不如死就是被皇上直接赐死,这让年夫人这个当母亲的怎么能够承受得住呢? 眼见着自己的二弟才将他们的父亲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紧接着又将他们的母亲弄得如此伤心,大公子年希尧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于是赶快上前一边安抚年夫人,一边小声斥责二公子。 “二弟,你就少说几句行不行?大哥知道你心里头的这些苦,可是爹爹和娘亲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别人家的父母高堂全都在颐养天年,安享天伦之乐,可是咱们的爹娘却还要为你发愁,为凝儿担忧,你不说好生相劝,还净说这些混帐话!” “大哥,您以为现在对爹娘隐瞒就是对他们尽孝吗?愚弟不才,恰恰认为这才是最大的不孝之举!” 见二公子不但不顺着自己的话头赶快来安抚爹娘,反而理直气壮地还要继续这个话题,一副不将爹娘气出个好歹来誓不罢休的模样,当即大公子也是恼了。 “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说这些个?若不是因为你招惹八爷他们,又怎么可能有现如今的这些灾祸?” “大哥,您说这话可就没有道理了!您不是清高吗?可是得罪八爷的事情,愚弟也没见您做过一样啊!当初八爷的势力,不要说你我兄弟全忌惮,就是现如今的万岁爷恐怕也是要退避三舍吧?现在说这些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能三十六计躲为上计,还不是因为你读书没有愚弟读得好,八爷没有看上你?这么说来,要么就是愚弟实在是命运不济呢,读书读得好,被达官贵人追着拉拢;要么就是愚弟投胎没有投好,不像当今圣上凭借继承大统摇身一变把八爷都踩在脚下。大哥您有骨气,可愚弟没有,愚弟连八爷都不敢招惹的一个人,还能招惹得了那位四爷?” 二公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大实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非常清楚,只不过谁都没有像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而已,或者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二公子持才傲物的那种骄狂资本,因而没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个事实罢了。 二公子一席话落,众人的心中都不是滋味,却又是无可辩驳,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格外沉寂,终于大约过了有半盏茶的光景,年老爷不得不发话了。 “好了,事到如今,也不是谁的对也不是谁的错,若非要说个对错的话,那就怨我好了。” 年老爷今年八十四岁的高龄,早已经将人生的这点儿事情看得极淡了,心态也是平和了许多,只是为人父母,再是看破红尘,仍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一个是眼前的二儿子,一个是宫里看都看不见的老闺女。也正是印证了那句话,平平淡淡是福,荣华富贵是祸,然而就算是看清楚了又能够怎么样?他们有抗争的权力和能力吗?如果有这个权力和能力,那就直接拒绝抚远大将军的这道圣旨,直接将冰凝嫁给能护她一生一世的良人,岂不是最好? 年老爷那句“那就怨我好了”绝对不是气话,而是眼睁睁地面对自己最亲最爱的儿女连遭噩运的现实,又无能为力的深深自责。连年夫人都已经看得明白的事情,他活了八十有四的老古董岂能不知?然而知道又能如何?他为生养了这些才华横溢的儿女而骄傲,也为因此而给他们带来的灾祸而难过,若是人生能够从新来过,他何尝不想让这些儿女少读些书,少有些本事,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自然是要过得比现在幸福许多,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他没有能够护得儿女们的周全,才会揽过这些责任。 年老爷发自内心的自责当即就引来了在场之人的齐声反对,首当其中的当然是年夫人,她心疼儿女也更是心疼老爷,于是急急抢了话:“老爷呀,您哪里有错?若要是论有错的话,也是妾身的错……” 年夫人才将错处抢了过来,两个儿子却又不干了,大公子先一步开了口:“娘亲,您说什么呢!父亲大人一时糊涂,您怎么也跟着糊涂?您们养育了儿子们那是天大的功劳,是儿子们不孝,让二老连安度晚年都做不好。” 二公子虽然言辞犀利,性情孤傲,但从本质上来讲也是个孝子,此时眼见因为自己的那番话弄得一家人都陷入争抢错处的混乱局面,当即也是有些暗暗的自责,自己一手造就的这个烂摊子自然是要由他来收拾。不过话说回来,谁对谁错也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道明的,不如转换一下话题为好,于是他赶快抢了大公子的话头过来。 “大家谁都不要抢了,真要是论对错的话,只也是由儿子来抢,不过,现在大事当头,绝对不是争论谁是谁非的时候。” 第2948章 舍己保人 二公子一句“现在大事当头绝对不是争论谁是谁非的时候”,好似一道警铃在众人耳边响起,屋子里刚刚还争论不休的局面一下子就变成了鸦雀无声。是啊,再过两天就是冰凝回府省亲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准备齐全,实际上年府的准备已经非常细致周到了,只是一想到这是离家十多年的女儿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回娘家,那真是即使冰凝已经进了府里,众人仍是觉得这个也没有准备好,那个还差了很多,恨不能将她这十几年的亏欠一骨脑地全都补全给她才好。 虽然年老爷是一家之长,但一来他年纪实在是太大了,二来又是关于冰凝的事情,他这个当父亲的再怎么精心也没有年夫人这个当母亲的考虑周全,因而在这个问题上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沉默不语。 年夫人见老爷不吭声,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二公子的话题,因而她也就夫唱妇随没有吭声。父母大人都不说话了,大公子自然是不想逾越,因而一家三口三双眼睛全都直勾勾地望向了二公子。二公子见话题总算是成功地转移到回府省亲这件大事情上,而且父母和兄长都选择了听从他的意见,心中也就踏实了许多,这才重新又开了口。 “爹爹,娘亲,大哥,凝儿没两天就要回府省亲了,府里上上下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虽说有父母大人和大哥在前,本来轮不到儿子说话的,可是儿子还是想以下犯上一回说几句。依儿子的意见,这回凝儿回来,能铺张就铺张,能奢侈就奢侈吧,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以后就是想铺张想奢侈都没有了机会。再者说了,凝儿离家这么些年,儿子这个当二哥的从来没有尽过半点心,这一次的费用全都算在儿子的头上,反正儿子的名声已经坏了、臭了,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儿,再者说了,儿子的名声就算不坏不臭,也有人想要给搞坏搞臭,索性就遂了人家的心愿吧。从前被搞坏名声觉得委屈,现在如果是为凝儿而坏了名声,儿子不但不会觉得委屈,相反还甘之如贻。” 二公子这番话说下来,屋子里仍是鸦雀无声,不是他们不同意二公子的提议,只是觉得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遂了那个人的阴谋诡计,任谁会心甘情愿?只是年家再是家大势大,比起皇族来也就变成蝼蚁一般,想要胳膊拧过大腿无异于痴心梦想。 不甘心又没有办法,如此艰难的时刻对于在场的的每一个人来讲都是那么的痛苦,一边是冰凝,一边是二公子,哪个都是他们最亲的亲人,哪个都是身份高地位重,哪一个他们都不舍得去牺牲。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二公子会主动向众人表态,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冰凝的这番话,因此不约而同地,他们都先是震惊,继而感动,终是不忍,这一回连许久没有发话的年老爷都坐不住了。 “羹尧,你的心意,爹爹都知晓,可是,凝儿是爹娘的心头肉,你也一样是,爹娘一样舍不得,所以,以后你就不要说这些傻话了,凝儿再是不受宠,好歹她还有六十阿哥傍身,再落魄,再艰难,也还是咱们大清国尊贵的贵妃娘娘,除了不得宠外,其它的都不会差到哪儿去。可你不一样啊,你没有任何可以傍身的东西,就凭那军功,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它是功劳就是功劳,说它是罪状就是罪状,所以……你的心思爹娘和你大哥全都知道,但也不能任由你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牺牲。所以,刚刚的那些话就不要再想了,名声再臭也是别人给搞臭的,咱们自己绝对不能再往自己的身上扣屎盆子了,那样的话,岂不是让对手轻轻松松地遂了愿?岂不是长对手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吗?就算是已经知道自己最后一定是输,也一定不能轻易放弃,让对手不费吹灰之力取胜,一定要让对手付出沉重的代价,知道咱们年家的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垮的!就是输也要输得有骨气,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年老爷一席话下来,可谓是掷地有声,不要说年夫人和大公子听得几近出神,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就是二公子本人也没了刚刚的那股自暴自弃的颓废之气,相反倒是对自己这位八十四岁高龄的老父亲刮目相看。 二公子少年得志,但也是在年老爷近乎苛刻的训教督导之下的结果,又因为父子二人年龄相差了近四十岁,因而在二公子的眼中,自己这位父亲不但威严而且感情疏远。然而刚刚的这番话可以说是二公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来自父亲的体贴关爱,虽然语气仍是那样的严厉,但是感觉却又是如此的温暖。如果二公子现在是意气风发、风光无人能及的时候得到年老爷的赞许,他不会有现在的这般极深的感触,正是因为在自己并不光鲜的时候,却得到来自素以严厉著称的父亲的理解与大力支持,他的这份感动可以说是带有极大的感激与愧疚。 刚刚年老爷那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警钟一样久久地敲响在他的心头:“就是输也要输得有骨气,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刚才他一直在想着,如果自己朝不保夕,那就一定要保全冰凝,年家不能两个人都牺牲,总要保得其中一个人的平安,那么不论是从他自己心愿的角度还是从现实的情况来看,牺牲他保全冰凝才是最明智之举,所以他才会说出那番话来。只是他确实还是考虑得太简单了,只凭一时意气用事,只顾得如何最大限度地维护年家的利益,从而忘记了年老爷多年来的家训,人要活得有骨气,要活得有尊严,否则就是猪狗不如! 想到这里,二公子的心中万分惭愧,当即诚心诚意地向他的父亲真心悔过:“爹爹,刚刚确实是儿子考虑不周,让您和娘亲担忧了,不过您放心,以后儿子再也不会这么急燥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记得您的家训,绝不会做给您丢脸的事情。另外,儿子也感激您,这么信任儿子。” 二公子的话确实是发自肺腑,依照年老爷一贯以严厉著称的治府和教子方式,听到民间街坊传言年大将军强抢民女、妄自尊大、逾越礼制等等行为,早就气得七窍生烟,要对这位大将军家法伺候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回京之后,年老爷非但没有家法伺候,也没有严厉训斥,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声,着实令二公子摸不着头脑,以致他这一路上忐忑不安地想了无数个解释的法子和理由都统统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府里诸事太多顾不及这些,另外既然年老爷没有问,他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不会主动往枪口上去撞,主动提及这些,只当是这些流言蜚语还没有传到年老爷的耳朵里。 不过现在二公子总算是全都明白了,明白他的爹爹根本就不是没有听到,而是听到了,却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情形年老爷怎么会不清楚?皇上是什么性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又何尝猜不出来?连冰凝一个后宫女人都能够看清楚的局面,年老人一辈子行走在官场,岂又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一次年老爷的表态充分传达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对二公子绝对和无条件的信任,而这份信任背后隐藏的却是深深的父爱之情,又如何不令二公子感动至极? 望着眼前这个不再像从前那样桀骜不训,相反却是如此乖巧的二儿子,这样一副难得的父慈子孝的画面,年老爷也是无比的动容。他知道,或许这次二儿子的回京进见和冰凝的回府省亲是皇上给予年家特别的皇恩浩荡,给予他们一个全家团圆的机会。既然皇上有意成全,他们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接受,在这件事情上,是皇上对不起他们年家,而不是年家对不起皇上,年家只是皇族权力斗争、同室操戈的牺牲品罢了。 想到这里,一直满脸傲然正气的年老爷禁不住难以控制情绪,一滴浊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正是因为预感到了年家噩运临头,而他却是无能为力,无法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眼睁睁地等待着有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他又怎么可能毫不动容呢? “好了,好了,羹尧,爹爹信任你,你能明白这些,爹的心意就算是没有白费,也不忹咱们父子一场的缘分,爹承认,从前都是爹爹一直苛责于你,希望你考取功名,希望你光宗耀祖,但是爹爹既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更是不能够赞同你为了光宗耀祖而不择手段,幸好,幸好,你没有让爹爹失望,有这些,爹爹就知足了,知足了。” 第2949章 任性一回 年老爷自从致休以来,不再参与政务,离官场越来越远,而且因为一家人天各一方的缘故,更是很少再参与儿女们的事情,不过,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不怒自威之人,因而几个儿女中除了冰凝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之外,所有的儿女都极是怕他,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胆战心惊不敢惹事生非,哪怕因为婉然是养女因而他从不曾苛责于她,但是婉然仍是不敢有半点逾越雷池一步的念头。 或许真的是应验了那句“严师出高徒”的老话,看看年家的这几个子女果然每一个人都是格外地出色,不要说大公子二公子学业出色,就是冰凝和婉然身为女孩子也是一样的巾帼不让须眉,从不肯因为自己是女娃娃而不思进取、不求上进。 就是这样一位以严厉著称的年老爷,在二公子即将落魄的时候选择了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这让二公子既感动又惭愧。 “爹爹,儿子不孝,从前这十几二十来一直在外面做官效忠朝廷,却是没能承欢双亲的膝下,想来既是惭愧也是后悔,只是不知道往后老天爷还给不给儿子一个机会,让儿子尽一尽孝心。” “好,好,你有这个心意,爹全都领了,不过自古以来,忠效都是不能两全之事,所以,爹爹不会怪罪你,你也不必多虑了。” “爹爹能够原谅儿子是爹爹的事情,儿子没能尽孝心中惭愧是儿子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爹爹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爹爹全都知道,知道你是迫不得已,也没有做给年家抹黑丢脸,没有做对不起年家列祖列宗的事情,爹爹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将来如何,那是由不得你我所能掌握和决定的,反正爹爹也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将来就算是到了黄泉路上,也能够跟祖宗有所交代,问心无愧,坦坦荡荡,足矣,足矣。” 年老爷如此通情达理的表态换来的是二公子更加无地自容的愧疚,本来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年夫人制止住了。这父子俩人的一番对话下来,年夫人从最开始的无比震惊难以接受到现在无比安心坦然接受,可以说全都要归功于年老爷的功劳,老爷就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老爷说的做的自然全都是正确的。 虽然年夫人历来都是夫唱妇随,不过对于刚刚二公子的一些观点她也是有些认同,虽然她同样不想二公子用自己的牺牲换取冰凝的平平安安,但是在接待冰凝回府省亲的问题上她也不想亏待了离家十几年没享过半点福的可怜的闺女。二公子会转移话题,年夫人也一样学会了这个招术,既然不想父子两个相互愧疚,既然不想亏待了自己的闺女,那就她来做这个顺水推舟之人吧。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人的心意老天爷都明明白白的,谁也不会怪你们任何一个的。刚刚羹尧不是说现在大事临头吗?怎么只说了一半呢?这个事情上,我也赞成羹尧的意见,凝儿苦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够回府看咱们一眼,想必谁都清楚,这恐怕是咱们这辈子最后一回见她了,不是说咒闺女,而是像老爷刚刚所说,我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谁知道过了今天之后还有没有明天呢,所以,我一个妇人也说一下妇人之见,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闺女,我也主张大操大办一回。一来咱们年家不是没有这个实力,二来你们不也说了吗?万岁爷这一次是有意成全咱们年家大团圆一回,那为什么不好好借这个机会给咱们闺女长长脸面呢?另外,我这个妇人之见不一定准确,但是既然你们都说是万岁爷的恩典,那么就不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吧?否则的话,岂不是自己打脸?另外,万岁爷若是借着这个事情搞臭羹尧,那么凝儿肯定难逃干系,凝儿的名声也被搞臭的话,先不说万岁爷脸面如何,就是六十阿哥也定是不会好到哪儿去,万岁爷不看凝儿的面子,六十阿哥的面子难道说也不管不顾了?只为了搞臭羹尧却还要赔上自己的阿哥,这笔买卖可是不太划算呢。所以,以我这个妇人之见,就算是为了凝儿任性一回,至少能够做到心中无撼,心中无悔。想必羹尧也是这个意思吧。” 年夫人很少参与府里的大事,不过因为这一回牵扯到了冰凝,她实在是再也忍不住了,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不是她不管不顾二儿子的死活,而是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情皇上定是不会为难年家,否则岂不是要把皇家都牵扯进去? 年夫人虽然是妇道人家,但是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也是有条在理,令众人都觉得无可辩驳。因此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二公子先开了口。 “爹爹,娘亲难得开一回口,说得也是很有道理,儿子本就是心甘情愿,又是绝对不会给儿子惹来什么祸端,所以,您就同意了吧。大哥,你说呢?” 二公子担心年老爷还有顾虑,于是将救助的目光转向了大公子。大公子跟年老夫妇的心情一样,既心疼自己的弟弟,也担忧自己的妹妹,因而刚刚他也如自己的父母一样,左右难以割舍,进退维谷。此刻听了年夫人的这番话之后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再加上二公子求助的目光,于是也下定决心来助他一臂之力。 “爹爹,娘亲说的这些事,儿子也觉得甚有道理,再说了,羹尧对凝儿也是一心一意,所以,这一回您就成全了他吧,只要咱们都不跟凝儿说,她定是不会心存愧疚,岂不是皆大欢喜?” 年老爷原本就是不想牺牲一个保全一个,但年夫人的分析确实在理,又是一比三的局面,终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这件事情就依你们的心思吧,只是你们一定要按照希尧刚刚说的,切不可让凝儿知道,否则的话咱们哪里是保全她,而是害了她呀!到那个时候,凝儿的心里不好受,羹尧再若受了牵连,那咱们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爹爹的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大公子和二公子异口同声地应了年老爷,年夫人心里也自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事后,年夫人又一直是心里觉得愧对二儿子,本来坊间传言对二公子的影响就不小,虽说皇上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抓他的把柄,但坊间传言又不是皇上能够一手控制得了的事情,往外散布传言容易,不让坊间传言却是天皇老子都管不住,否则当初皇上也不可能对那些针对自己的流言蜚语束手无策了。 从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更何况皇上流露出要打压年大将军的风声,那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哪里还顾得上哪些是皇上想要制造的流言,哪里不是他想要散布的事情,而是不管青红皂白,只要是跟年二公子能沾上半丁点儿关系的事情,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事情都能够胡乱编排一气,局面一旦形成,想要往回收可就不是皇上能够控制的事情了。 年夫人真是为儿女操碎了心,想要护着儿子,又想要疼着闺女,可俗话说得好,甘蔗哪里哪里能够有两头甜呢?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年夫人就日日生活在忧心忡忡、患得患失之间。 与年夫人魂不守舍相比,年府上上下下反倒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按照年老夫妇和两个公子的共同商量的结果,趁着最后两天的时间,整个府邸再撒重金,能奢侈的地方绝对不简陋,能张扬的地方绝对不会低调,因而当冰凝正式省亲的这一天踏进久违的年府之后,竟然都快要认不出来,这还是她生活了大半年的府邸吗?不是后来父亲致休之后又另外新购的宅院?不过再是如何粉饰,院落的结构还是没有改变,特别是进入到自己的闺房之后更是印证了这里就是她出嫁之前度过最后的少女时光的地方,也是埋葬了她所有的年少梦想的地方。 冰凝的心情年夫人虽然能够理解几分,但还不能全部看透。此时此刻,冰凝提出要见她的爹爹和兄长,年夫人知道她是想念他们了,然而这两天来她一直生活在自责之中,因此当冰凝提出见兄长的时候,她简直就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张口在冰凝这里给她二哥讨个人情。 不过年夫人也是明事理的人,儿子重要,闺女更是重要,冰凝的境况如何她是这个家里最常清楚的一个,连自身都难保全之人,她又怎么能张得开这个口,再给闺女增添负担呢?就像二公子说的,人里有时直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是生怕了年夫人向冰凝去张这个口,现在若是跟冰凝提了保她二哥的事情,不要说给她惹了祸端,怕是二公子也要生她这个娘亲的气呢。 第2950章 可怜父母 年夫人算是被自己逼入了两难境地,二公子她想不遗余力去保全,亲闺女她也想护得下半辈子的平平安安,怎么办?想来想去,她终是想通了一点,现在能够跟宫里,跟皇上说得上一句半句话的人,除了冰凝又能有谁呢?年老爷十几年前就致休回府了,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到;大公子一直在外省做个不大不小,跟皇上直接说不上话的官儿,能够在皇上面前替二公子美言几句的不就只剩下冰凝了?见死不救也不是冰凝的本意吧。 想到这里,年夫人终于下定决心向冰凝开了口。 “凝儿,娘亲借一步与你说个话。” 冰凝见状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待众女眷退下之后,母女二人转到里间屋,将所有的奴才屏退,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年府的,哪怕是月影也一并留在外间屋。见年夫人如此小心谨慎,冰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令自己的娘亲谨慎到如此程度。 “娘亲,现在没有人了,就您和女儿,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吧。” 年夫人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又是求女儿为儿子开脱之事,心中格外地不好意思,但再是不好意思也要张这个口,为了二公子也只有舍下她这张老脸。 “凝儿,娘亲知道不应该跟你说这些,可是娘亲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么些年娘家没有给你谋半点好处,相反还要让你反过来帮衬府里,娘亲这个口真不知道该怎么张开了。” “娘,您说什么呢!女儿在宫里,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需要咱们府里帮衬什么?反倒是女儿,嫁了这么有权有势有钱的婆家,却是没有帮上娘家半丁点儿的忙,要说惭愧,还是女儿更没脸见您和爹爹呢,怎么反倒是您这般自责和愧疚了?” “好了,好了,娘亲知道说不过你,那就不说了,知道你没有多少功夫了,一会儿要去见你爹爹和兄长,知道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谈的都是大事儿,娘亲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过去凑这个热闹了,所以,有几句话还是想提前跟你说几句。” “娘亲您说吧,女儿听着呢。” “唉,是这样,你二哥现在实在是太风光了,娘亲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不要看现在你二哥有多么的风光,多么的得万岁爷的恩宠,甚至都快要比怡亲王还要风光了,可是好得太过头了,娘亲这心里头实在是不踏实呢。现在坊间有些传言,你久居宫里,恐怕也不一定听得到,娘亲只是害怕你二哥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散布的这些谣言将他给害惨了。娘亲知道万岁爷是英明之人,但是你二哥毕竟现在太过风光,树大招风,他又是长年驻扎在西北军营,消息闭塞,就算万岁爷信他,可是一回两回信他,十回八回恐怕就不容易信他了。娘亲也知道,伴君如伴虎,你在宫里日子过得也是艰难,吃的苦要比你二哥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再怎么说,你也是六十阿哥的亲生母亲,而你二哥就没有任何可傍身的东西了,那些军功非但不能傍身,相反还是害他的缘由,所以……” 说到这里,年夫人再也说不下去一个字,当即是两行热泪奔涌而出,无语凝噎。冰凝原以为只有自己预感到了年家即将大难临头,不曾想年夫人也看出了端倪,否则依照年夫人那么宠她疼她的程度,怎么可能会向她开口替二公子求情呢?年夫人没有说出的那些话冰凝全都知道,知道年夫人是想让她在皇上面前求个人情,不说看在她的面子上,就算是看在六十阿哥的面子上,也暂且放过年大将军一马,毕竟二公子也是六十阿哥的舅舅,是为皇上的皇位稳固立下汗马功劳之人,从前确实是与廉亲王从往过甚,但这些年来可是竭尽全力为皇上效犬马之劳,从不曾有过二心,这些难道还不能将功补过吗? 想到这里,冰凝也是禁不住地眼睛湿了又湿,然后紧紧地握着年夫人的手,语气坚定地对她说道:“娘亲,您放心吧,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女儿心里跟明镜似的,别的人不知道情形,女儿全都清楚着呢,所以女儿会尽全部所能,只是,万一不能事成,还望爹娘和兄长不要怪罪女儿。” 年夫人知道冰凝肯定是会满口答应,因而刚刚对二公子的所有愧疚又一骨脑地全都转到了冰凝的身上,害怕因为力保二公子给她自己招来祸端,害怕本就不受宠的日子又要雪上加霜,而这一切全都是她这个当娘亲的一手造成。于是又是担心二公子,又是担忧亲闺女,年夫人被这个可以称得上是死局的情形折磨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娘亲哪儿能怪罪你呢?娘亲感谢还感谢不过来呢,愧疚还愧疚不过来呢……” 冰凝不想再让年夫人因为这个问题而痛苦不堪,于是赶快开口道:“娘亲,时候不早了,爹爹和兄长他们都了好长功夫了,这么冷的天气……” “好,好,娘亲不说了,你赶快去吧,就当娘亲刚刚那番话没有说,你千万另为难,千万别害了你自己还有六十阿哥。” “娘亲,您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说完冰凝也不待年夫人回复就径自出了门。实际上哪里还用得上年夫人开口?自从她接到回府省亲的圣旨之后就天天在盘算着如何保全她二哥的万全之策。现在年夫人那番话着实令她惊讶,不过她惊讶的不是年夫人居然为了二公子而向她开口,而是想不到深宅内院的妇道人家居然都能意识到年家快要遭大难,年二公子前途堪忧,那么说来,她的父亲和两位兄长早已经是明白了年家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虽然与父兄见面的凉亭只是一院之隔,但是这一路冰凝却是走得极其艰难,被众多宫人前呼后拥一路走来,她感觉到的再也不是荣归故里的兴奋与激动,相反却是彻骨的寒冷,就如同这初冬的寒风一般凛冽,浑身冰寒至极。 尽管她才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可是这颗心却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她成婚的十三年,比旁人三十年走过的路还要曲折,还要艰难,还要痛苦,但同时,也要比旁人更加大彻大悟,更加参透红尘。 曾经在这个院落中,她是那样地憧憬一份爱情,虽然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对方样貌家世,但是凭借一个七窍玲珑心,她深深地陷入这个无望的爱情中。带着一颗枯死的心,她出嫁了,以为一辈子这颗心都会永生枯萎,再无绽放之日,可是老天爷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竟然做了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的事情,重新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重新开始了另外一份感情。当她以为这就是自己人生的最终归宿,也是自己感情寄托的最终归宿的时候,老天爷又一次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带着一颗枯萎的心离开年府嫁入婆家,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又带着一颗再度枯萎的心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仅仅是枯萎,而是枯死。在那个被称之为皇宫的牢笼之中,她再也不会付出半点感情,除了六十阿哥,因为心已经死去,枯萎可以重新浇灌,但枯死却是再也没有复活的可能。 仿佛只是一恍神的功夫,一座为贵妃娘娘省亲而特意建造的凉亭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冰凝的眼前,让她来不及再多想什么,就看到了在寒风中早早过来等候她的父兄们。两位兄长还好说,而年老爷可是八十四岁高龄的老人,却还要在强忍瑟瑟寒风恭候她的到来,这让冰凝有何颜面来面对? “月影,你让所有的人都退下吧,包括你在内。” “小姐,您身边没个服侍的人怎么行?” “赶快下去吧,功夫不多了,就算你忍心看这个场面,我也是无颜以对。” 月影知道周围人多眼杂嘴碎,现在不是争执这个事情的时候,于是只得无奈地依言退了下去。待凉亭里只剩下年老爷和两位公子之后,冰凝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年老爷的面前,泪流满面。大公子和二公子见状,知道冰凝的心意,因而也没有刻意去拦她,只是两位兄长也一左一右地陪在她的身边,齐齐地跪在了年老爷的面前。 眼见着跟前跪下的三个儿女,年老爷反倒是没有半点诚慌诚恐,实际上,因为冰凝是他老来得女,一直视若珍宝地捧在掌心上,而且实际上冰凝的性子也是极调皮但课业又是极好,更因为是女娃娃,年老爷可以说将他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了她的身上,从来没有对她像对她的兄长那般严厉,因此大公子和二公子都以为这一次的父女相见定是会像从前那样,由冰凝变着花样讨巧他们的父亲,承欢在年老爷膝下,结果却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这般的气氛凝重。 第2951章 小妾二嫂 两位公子没有想到冰凝会一言未发就直接跪在了他们的父亲面前,而年老爷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极尽怜爱地将她揽入怀中,而是任由她这般情绪激动、泪流满面。这是年老爷自冰凝出嫁以来,十三年中第一次见到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实际上,只是他实在是太过激动了,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女儿真的就这样活生生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从前年夫人还多多少少有些机会见她,而他却因为性别的关系,除了在冰凝出嫁三日归宁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此后仅仅只是从年夫人的言谈话语中向他转述冰凝的模样,冰凝的生活,冰凝的一切,然而年夫人转述的内容实在是太少了,太少了,他实在想像不出来成为人妇的冰凝会是什么样子,成为母亲的冰凝会是什么样子,当上贵妃娘娘的冰凝又是什么样子。 现在好了,此时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既是嫁作人妇的冰凝也是成为母亲的冰凝更是当上贵妃娘娘的冰凝,就这要毕恭毕敬地跪在他的面前,要知道这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从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女儿,这一次却是任由她如此这般行跪拜大礼,为什么呢?其实说来简单,他仅仅只是想要成全冰凝想要尽一个做女儿的孝心罢了。 只是望着跪在面前的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嫁到婆家却是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那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悲惨境遇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视若珍宝的女儿身上,却是因为贵妃娘娘的身份,令年老爷想要为她讨回公道,还她公平都做不到,这让年老爷顿觉没有颜面去面对冰凝。 良久的沉寂伴随着呼呼渐起的北风,年老爷终于从思绪中回转过来,这才想起来冰凝的身子自小就极为柔弱,这么长时间的跪拜,还是在四处露风的凉亭里,怕是要冻坏了身子,于是赶快发话道:“好了,好了,赶快起来吧,爹爹都好,都好,你是贵妃娘娘,这份心意爹爹都知道了,赶快起来吧。” 有了年老爷发话,两位公子赶快一左一右将冰凝扶了起来,怕她跪的时间太长了缓不过来,于是直接将她扶到椅子边坐下。冰凝这才有机会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老父亲,只是这一眼,风烛残年的年老爷令冰凝又一次把控不住情绪,泪水迅速地再度急速地流淌。 “爹爹,女儿不孝,让您受了那么多的苦……” 知道冰凝伤心,也知道年老爷难过,二公子见状只好赶快将话头抢了过来。 “凝儿,若是论不孝,哪里轮得到你来?二哥才是首当其冲,所以呀,你快别往自己身上揽罪过了,要揽也得二哥先揽过来不是?” 被二公子抢过去话头,冰凝正好也有事情要跟他说,虽然当着年老爷和大公子,不过都不是外人,冰凝也就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回了他。 “二哥,既然您这么说了,凝儿也就不跟您再拐弯抹角了。今天是家人见面,又没有一个外人在场,所以那些虚礼都一概都不讲了,只当凝儿是当女儿、当妹妹的,在爹爹和两位兄长面前,凝儿妄自尊大一回,说几句心里话。” 说到这里冰凝稍微顿了顿,为的是给在座的另外三个人留一些缓冲的时间。年老爷和两位公子不要说看在冰凝是贵妃娘娘的情面上,就是看在她从前身为宠爱的女儿和娇嗔的妹妹的身份上,也自是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因而三个人都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细听她的进一步说话。冰凝见众人悉心听从的样子,于是就向家人彻底地敞开了心扉。 “爹爹,两位兄长,凝儿虽然在宫里,跟万岁爷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还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今天见了娘亲,也见到了二哥新娶的二嫂……” “什么新娶的二嫂!” 年老爷虽然八十有四,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甚至可以说是耳聪目明、头脑清晰,冰凝才一开口他就立即明白了她的大概想法,因此也第一时间就开口表了态,什么新娶的四嫂,不过就是纳个小妾罢了,哪里用得着那么抬举她?就为了这么一个号称蒙古贝勒的格格实际上却是摆不上台面的一个女人,竟然给二公子招惹来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年老爷越想越是气恼,越想越是窝心,因而冰凝才一开口他就立即怼了一句。 年老爷很少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因此他只不过小声嘟哝了一声,却是将冰凝吓了一跳,看来这个新过门的赛罕果然是搅得年家不得安宁,连年老爷都看不下去了,而且他根本不想采取年夫人忍气吞声的法子,定要一吐为快。 不过年老爷的表态已经很出乎冰凝的意料之外,结果还有更令她想不到的情形,那就是她两位兄长的态度,特别是二公子,怎么居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二哥,关于这位新过门的二嫂,宫里也是有不少的风言风语,凝儿知道您的心思最是通透,怎么也会有被蒙了心思的时候?难不成真是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 冰凝确实是想不明白,年二公子的仕途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出来的,早年虽然与廉亲王从密过甚,但八阿哥早在一废太子的时候就被先皇弃用了,而二公子的被先皇重用可是在这之后,因此不要说他依靠八阿哥,相反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廉亲王与皇上一样,还要依仗二公子在官场上的实力来助自己一臂之力。这样一个实权人物官职越做越高,军功越挣越多,这个时候怎么会需要一个女人来增加自己的势力?还是一个蒙古落魄贝勒爷的格格。既然不是为了政治联姻,又是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多的流言蜚语,说赛罕是个麻烦精还差不多,年二公子居然会娶一个麻烦精进家门,那也就只剩下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解释了。 不过,即使这唯一稍稍可信的理由在冰凝看来也是觉得极不可信,二公子又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懵懂少年,竟然会娶一个妖媚如狐狸精的女人,什么时候她二哥的眼光变得如此肤浅了? 对于冰凝的这个疑问,二公子只是报以一个无所谓的微笑,然后才开口道:“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有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不都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这世上若说美人,除了凝儿你以外,二哥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称得上美人呢。” “二哥,凝儿现在跟你说二嫂呢,您又说起凝儿来做甚?既然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您又不指望着她的娘家为您带来什么,那当初您为何要惹上这个是非呢?” 见二公子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大公子最是知道他心里的苦楚,此时见他如此对答,想必是不想让冰凝知道事情的真相,虽然他也不想给他们的妹妹添麻烦,但是眼看着二公子大祸临头,这一次冰凝回府省亲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冰凝在宫里过得再艰难,至少还有六十阿哥傍身,坊间传闻皇上对六十阿哥宠爱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假若这个传言是真的话,或许能令二公子摆脱困境之人就是眼前的冰凝。想到这里,大公子终于忍不住插了话进来。 “凝儿你有所不知,不是你二哥想要招惹这个是非,而是这个麻烦非要贴上你二哥!” “此话怎讲?二哥如此权高位重之人连个女人还摆不平吗?” “这个问题大哥也回答不了你,要问也只有问咱们的妹夫了,只有妹夫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什么?” “大哥!” “希尧!” 冰凝、二公子、年老爷三个人齐齐地异口同声,令冰凝一下子愣住了,聪慧如她当即就明白了,三个人不同的态度说明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隐情,而且还是与皇上有关,难道说真的是与她此前猜测得一样,这一切全都是皇上在暗中捣的鬼?从前她虽然意识到了,但她不愿意相信,现在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个认知令冰凝一下子神色黯然下来。 年老爷和二公子的想法一样,不想因为这件事情给冰凝增添更多的麻烦,她一个人在宫里讨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若因为娘家的事情拖累她害了她,他们于心何忍?但是相对年老爷和二公子而言,大公子与冰凝的感情相对淡一些。冰凝自幼生活在年老爷身边辗转大江南北,父女感情自然是极为深厚;二公子与冰凝年龄差别相对小一些,在他离家赴任之前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冰凝一起。 相反大公子就不一样了,由于与冰凝年龄差别较大,在他离家做官之后冰凝才出生,虽然对这个小妹妹也是一样的疼爱,但是比起曾经朝夕相处的年老爷和二公子来说,他与冰凝之间的兄妹之情自然是不能和那两个人同日而语。因此当面临选择的时候,他与二公子共同成长的经历,自是会令他的感情天平不由自主地偏向了二公子这一边。 第2952章 兄妹无间 此时此刻,眼看着二公子因为皇上妹夫的原因遭遇飞来横祸,而二公子因为不想牵连冰凝而选择了默默隐忍,大公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救人心切之下也顾不得其它,唯有赶快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为二公子争取一下。 “凝儿,爹爹和羹尧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可是,大哥也知道你不想二哥受苦遭难,现在府里除了你以外,谁在万岁爷的面前都说不上话……” 大公子说到这里,冰凝已经基本上明白问题的结症在哪里了,只是,不是她不愿意帮助她的二哥,而是她不想以权谋私,如果她二哥真的是被冤枉的,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他,但假若二公子是罪有应得的话,她该怎么办? 看到冰凝眼中的犹豫,大公子知道她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赶快追了一句:“羹尧从来不会胡乱行事,若不是有万岁爷的……” “大哥,你说这些做甚?凝儿是咱们掌心上的宝,但在旁人眼里或许就是草,凝儿,二哥这么说不是贬低你,只是想让你大哥知道,他这样做,就是在逼你。所以你不要听他的这些胡言乱语,万岁爷从来都是英武圣明之人,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忠贞不二就好。” 二公子生怕大公子一时情绪激动说出事情的真相,令冰凝左右为难。虽然皇上在与他的奏折往来之中一直都有提及冰凝和六十阿哥,不时地给他报母子二人的平安,但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可是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深很多,因此他哪里会只看皇上在奏折中做足的表面功夫?那夫妻两人已经是快要行同陌路了,他这个当二哥的怎么可能再给她添乱呢?因此他唯有故作轻松地跟冰凝开两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希望尽快转移开这个话题。 二公子的意图自然是被人精儿似的冰凝一眼就看透了,如此说此前她还因为不明真相而犹豫,但是现在大公子的求情,二公子的隐忍都令她心下了然,原来问题果然是出在皇上的身上,或者换句话说,就是她二哥十有八九是遭了皇上的暗中算计,那么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自然是宁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帮上她二哥一把。 只是这件事情极为棘手,不是凭一腔热血和就能够办成的事情,皇上下定的决心应该是没有什么可以回旋的余地,如果她舍了性命也没有能够救了二公子的性命,那么她的行为就只能称之为鲁莽,与一介匹夫无异,绝对不是像她这样凭脑子而不是凭意义用事之人的所做所为。只是这个策略该怎么筹谋呢…… 冰凝一时间陷入了沉思,大公子不明就里,在他眼中冰凝此举无非是犹疑不定、左右为难的模样,登时心中格外地不满:二弟都要大祸临头了,凝儿却是只想着保全自己的身家,羹尧真是白疼了凝儿!大公子一个劲儿地替二公子不值,救人心切之下也顾不得贵妃娘娘的身份,直接就向她脱口而出。 “凝儿,现如今就只有你能够跟万岁爷说得上话了,你二哥他真的是被陷害的,当初那个赛罕本就是被她父亲强行送给你二哥的,你二哥为了这件事情也跟万岁爷特意专门上过奏折,现在却变成了这般情形,定是有小人看不得你二哥立下的赫赫军功所以才在背地里如此诬蔑造谣中伤……” “大哥,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凝儿难得回府一趟,咱们不说好好叙一叙骨肉团聚之情,总说这些有给凝儿添堵做甚!再者说了,凝儿自己就够不容易的了,咱们当爷们的,居然要妹妹一个女人家出头露面四处又说,你我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爷们儿?” 对于大公子的心意,二公子自然是领了他这份情,但是一方面他不想本来就自身难保的冰凝也被卷入其中,令她原本就极为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另一方面他也比大公子更了解皇上的本性,那可是下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之人,也不是爱情至上的痴情之人,冰凝的话岂是能听得进去半个字的?大公子这般苦苦相逼冰凝,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令冰凝更加为难,更加担心,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年家二位公子争来吵去一番,尽管含含糊糊,但冰凝终是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情形,既然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去帮二公子一把,那就暂且在年老爷面前都少说几句吧,越多说越是要惹他们的老父亲担忧了。 “大哥,凝儿知道二哥是被冤枉的,二哥,您也不用太多想,凝儿自有分寸,若不然也不可能在宫中好好地活到现在,所以,就像刚刚二哥说的,凝儿难得回一次府里,难得有生之年还能见亲爱的爹爹,还有两位兄长,凝儿真的是知足了。至于这件事情,凝儿会想个万全之策的,还望兄长不要在为这件事情再争吵了。另外,凝儿还有一事要烦劳两位兄长,今日一别,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凝儿还望两位兄长替凝儿向爹爹多尽一份孝心。” 冰凝一席话说得两位公子都是心有戚戚然,一时间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趁着这个空当,她又转身望向年老爷,再度开了口。 “爹爹,凝儿不孝,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只是这辈子怕是报答不尽了,唯有来生凝儿再好好地孝敬您,您只要不怪凝儿就好。” 年老爷望着再度泪流满面的女儿,早已经是无语凝噎,八十四岁高龄的他早就参透世事,看透红尘,功名利禄全都是身外之物,天伦之乐对他们年家而言也是奢侈之事,不是他心性薄凉,而是残酷的现实逼迫他不得不开导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好了,好了,凝儿你也说了,难得回府一次,整天就只见你哭哭啼啼,都没见过你的笑模样呢,还是从前好啊,整日里见你总是笑嘻嘻的,都不知道发愁是什么滋味儿。这么说来,爹爹还是喜欢从前的你,永远都长不大该有多好。” 年老爷一席话又是说得众人无言以对,半晌的沉寂之后,还是大公子先开了口,毕竟在场的三个男人中,只有他与冰凝的关系稍远一些,因而也更容易从悲伤的气氛中率先脱身。 “凝儿,大哥知道你也是不容易,所以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你托大哥二哥的事情,我们自然是会放在心上,至于你二哥的事情,大哥也不逼你了,只要你知道你二哥没有做对不起万岁爷的事情就足够了。” 大公子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众人都是心思通透之人,自然是不会再说什么,天气寒凉,人多嘴杂,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而且眼看着回宫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于是冰凝赶快把话接了过来。 “大哥的话凝儿记住了,二哥的事情,凝儿也断然不会误解,那就让爹爹再受凝儿一拜,来生凝儿还愿做您的女儿,只盼爹爹和二哥不要再做高官,咱们就像普通百姓之家那样就足矣。” 说着冰凝再度朝年老爷跪拜下去,两位公子也一并陪着冰凝行完三拜九叩大礼,再是不舍也是无奈时间紧迫,拜过之后,冰凝终是狠下心来退出凉亭。 出了凉亭之后月影、湛露、年峰等人齐齐围上前来,有人换新手炉,有人递热帕子,就连苏培盛和小武子等人也是不远不近地候在周边,冰凝见状略略沉思了一下问道:“苏公公,离回宫还有多少功夫?” 苏培盛赶快上前一步回道:“还有一刻钟的时候。” 虽然只还有一刻钟的时候,但也是足够了,于是冰凝吩咐道:“我还想再回先前的房间去看看,除了月影之外不要旁人陪着了。” 大半天时间下来,冰凝一直被众人簇拥着,情绪也一直在激动中,此时此刻,她只想回房再最后看一眼这个记载了她青春年少时光的地方,缅怀一下将来只能是留在记忆中的少女时代,因而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小会儿。 冰凝的这个要求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因而苏培盛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回年主子,奴才这就吩咐他们统统退下,没有吩咐不得进前。” 最后一进院是未出嫁女儿的闺房,从前她和婉然共同住在这里,后来她率先出嫁之后,婉然一个人住在后院很是不方便,于是年老夫妇要她搬到前面的二进院陪他们一起共同生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婉然搬到前院之后,后院的房间自然就空了许多。冰凝并不知道这个事情,因此当她随月影推门进来之后,眼前景象令她大吃一惊,与她的房间一桌一椅都不曾挪动,栩栩如生的景象宛若她还每日生活在这里一般的情形相比,婉然的房间只留下零零散散的一些笨重的大家俱,上面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完全一副许久没有打扫的样子,更不要说有半点生活气息了。面对如此荒凉的景象,冰凝心中那根绷了紧紧的弦在瞬间就被扯断了。 第2953章 又遭陷害 冰凝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同时也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婉然的房间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人去楼空的荒芜之地?要知道她们两个人可是无话不说、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呢!就算因为她与皇上的一段恋情伤了年家二老的心,可是二公子与她的情份也是不浅,而且她们的二哥也不是无情之人,怎么会令她的房间沦落到这个田地?难不成真的是人的命天注定?婉然走了,连同她在这个世上的痕迹也一并不见了踪影,就好像她从不曾来过这里,连后人凭吊的机会都不给? 若是依着冰凝从前的性子,见此情景定是会跟父母兄长理论一番,但是想到自己给家人带来的巨大伤心和痛苦,那些想要理论的话都到了嘴边又是不得不重新咽了回去。想来他们也是与她一样惦念着过世的婉然,只是每个人表达心情的方式不同,或许是因为害怕看到她生前的遗物更会引发触景伤情,因为睹物思人而悲痛欲绝,所以才会将这里变成一个荒芜之地吧,若是这样的话,冰凝又有什么理由去责备那些亲人们呢?这样的举动简直是与往伤口撒盐无异。 想通了道理冰凝终于不再纠结这个事情,只是心中更加的难过,本是想带走一两件婉然的私人物品,回宫后好留在身边有个念想,结果这个愿望却是直接落了空,令她心中格外地失落。无奈之下她只得是离开这里,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如此熟悉的房间,仿佛她昨天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似的,与婉然那里形成鲜明的对比,令冰凝的心情愈发地沉重。无意识之间她随手开开这个抽屉,翻翻那个匣子,每一个物件都令她想起当时的情景,都令她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就在她一边随意翻看,一边感慨之际,突然间一个圆形木牌状的东西从她无意间打开的匣子中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如果是绣线女红或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即便不是她的,冰凝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些都是女孩的东西,可是眼前的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过古怪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有这种黑不溜秋、奇形怪状的东西?冰凝实在是太惊讶了,另外,她的精神又实在是太过紧绷了,生怕这种突如其来的不明之物是心怀叵测之人对她施放的冷箭,为的是将她陷于不仁不义、不清不白之地。 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冰凝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房间里只有她和月影两人,众人全都按照她的吩咐退在门外候着,初步断定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危险正在发生,既然如此,那她唯有先下手为强,先看看这是什么物件,再来判断是何人所为,又意欲陷她于何等境地。 想到这里,冰凝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看不出来是什么物件的东西从匣子里拿了出来,并没有假月影之手,因为知道这屋子里没有旁人,所以就没有过于小心。当她将这个黑不溜秋、圆咕隆咚的东西拿出来之后,仍是看不明白这是什么,然后又努力地想啊想啊,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经得到类似的东西,难不成真的被她猜中,是别有用心之人害专门用来她的? 狐疑之间,冰凝起身走了两步,又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仍是四周无人,于是她快步走到窗根处,希望借助窗子边的光亮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月影见冰凝行动如此奇怪,知道她是对是手上这个东西起了疑心,于是开口道:“小姐,要不奴婢给您拿着它……” 冰凝担心隔墙有耳,于是赶快用眼神制止住了月影的话,同时示意她去大门处,以防有人突然冲进来,也有让月影先阻挡一下,有了这个缓冲,冰凝再是被人陷害也总还能有些自我防护的回旋余地。 见月影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含意,极有默契地去了门口外,冰凝这才将那个又圆又黑的东西拿到窗子边,谨慎起见,她自是不敢开窗,而是借着窗纸的微弱光亮又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物件来。到了亮处果然是不一样,冰凝终于大致看清楚了这个东西,是一个木质雕花之物,花纹很是精美,但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没有经常使用的缘故,上面已经有了裂纹,同样也是因为不经常使用,木器特有的光泽也失去了,然而尽管如此,木器上面雕刻的花纹还是清晰可见,同样上面雕刻的文字也是一样的清清楚楚,上面雕了什么字呢?文字不多,只有一个“通”字。 冰凝生长在官宦之家,这种物件虽然她从来没有使用过,但是没吃过猪肉却总归是见过猪跑,写有“通”字的雕花木牌除了意味着某个府邸的通行牌之外,应该是别无它意。年府的通行牌她是见过的,根本不是眼前的这种样子,另外她手中这个牌子的规制很高,不是一般大门大户人家可以用的,就算是年府,就算是针对不同的宾客制定了不同档次的通行牌,冰凝也没有在年府见过这么高的规制。 既然不是年府的,既然是在她的闺房中发现的,那么毫无疑问,定是遭人陷害了!而且这个通行牌还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极高的规制。想来能有如此高的规制,又是图谋除害她的物证,再想到她曾经经历的牡丹台风波,令冰凝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十四府。 难不成对方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上一次没有能够成功陷害成功,于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蛰伏了五年之后,又故伎重施?由此可见,这个通行牌是十四阿哥府无疑,被黑了心的奴才收下重金之后悄悄放到她的房间,为的就是要让她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特别是现在,她自己被打入冷宫,二公子大难临头之际,如此这般落井下石之举简直是令人发指,其心可诛! 冰凝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脊背发凉,若不是她想要回到房里独自一个人静想一会儿,若不是她无意间想要翻翻看看这个她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到时候她前脚离开年府,后脚就被人“发现”这个东西落在了她的房里,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她还有什么脸面见皇上?这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众人她借回府省亲与十四府暗通消息,暗渡陈仓? 虽然这个“证据”被她无意间找到了,避免了再一次被人陷害,但是冰凝更想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想要对她,对年家下黑手,一日不找到元凶,她就一日不得安宁,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她和她们年家就会永无宁日。可是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上一次牡丹台风波事件已经过去有五年的时间了,事后皇上也没有跟她提过半个字,虽然他终于查清了事实,也原谅了她,可是冰凝不想总是被动挨打,她必须要找出元凶才知道如何有效反击保护自己。 元凶是不可能凭空想出来的,冰凝的心情格外地懊恼,于是她一遍一遍不停地反复回想今天回府时的情景,一遍一遍地排查身边的奴才和仆从们,哪一个是面生之人,又有哪一个可疑之人。然而今天贵妃娘娘回府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动用了好几百人,这还仅仅是宫里的奴才,年府更是倾全府之力,另外她已经有十三年没有回来过了,府里的仆从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岂能认得全呢? 如此一来,打算凭借一己之力查找出元凶的念头怕是要落了空,想到这里,冰凝顿时泄了气。想不出更有效的法子,又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她的父母兄长因为这件事情更加担忧于她,冰凝无奈之下只得是先压下这个事情,反正“证据”已经被她拿到了自己手中,再想陷害她也是不大可能,索性待回了宫中再想对策吧。 就在冰凝刚刚拿定主意,就听门外响起了苏培盛的声音:“启禀娘娘,时辰到了,晚了怕是要赶不及了。” 尽管苏培盛已经发话了,冰凝仍是没有理会,而是将那块通行牌迅速揣进袖笼中,同时手脚麻利地开始在房里东翻西找起来。月影见冰凝情色异常举止也是异常,登时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紧追在她的身后说道:“小姐您要找什么东西就让奴婢来找吧,别累坏了您的身子。” 月影是好心也是最让冰凝放心的奴才,有了她的帮忙可以事半功倍,可是现在时间那么紧,门外又候着那么多的奴才,人多耳杂,这件事情又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冰凝哪里有本事能让月影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再帮着她寻找可疑之物呢?于是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再次用眼神示意月影稍安勿燥,只要她守好大门即可。 第2954章 暂时安全 神经紧绷到极限的冰凝哪里还顾得上时间已到?同样也不顾苏培盛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而是孤注一掷地将整个房间全都翻了个底儿掉,桌子上,抽屉里,床上床下、柜里柜外,但是在如此紧张的时间里,她也只能是翻个大概齐,至于犄角旮旯当然是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去顾及了。不过结果还好,没有再翻到新的可疑之物,不过因为没有更深入地搜寻,她也不敢太过乐观,只是迫于时间,不得不暂时收手。 而到了这个时候,苏培盛已经在门外催了第三遍了,若她再不发话,恐怕那个奴才一定以为她在房里遭了什么不测要破门而入了。虽然没有找到新的可疑之物,但是房间已经被她毁得不成样子,但是冰凝不想父母和兄长被这件事情牵连,也不想他们因为这个事情担心,那么唯有暂时先压下来,待她回了宫里再好好想对策才是。拿定主意之后,冰凝一边收手一边吩咐道:“请年夫人先进屋说话吧。” 年夫人与苏培盛一样早早就候到了门口,也与苏培盛一样心急如焚,以为冰凝在房里情形不妙,此时听到冰凝终于发了话,心中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于是一边回复了一个“好”字,一边急速地推开了房门。 进了房间里,年夫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面如土色,连嘴唇都跟着哆嗦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凝儿,凝儿,你还好吧,你没事儿吧,你,你……” 冰凝担心隔墙有耳,见年夫人被眼前的这些吓坏了,心里也是心疼不已,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打算压下来,她只好编了一个比较合情合理的借口。 “娘亲您放心吧,女儿这不是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嘛!您就别担心了,刚刚女儿是想起来一样物件,想要带回宫里去,就随手找了找,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了,唉,想想凝儿也是糊涂了,都十几年过去了,哪里还会那么容易找到呢。” 年夫人虽然对冰凝的这个说辞将信将疑,但是此刻听她这么说下来,又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 “那你到底找到没有?按说你这房里可是一丁点儿的地方都没有动用,用的也全都是知根知底的奴才,应该不会被人拿走,凝儿,那个物件重要不重要?是不是你想送给万岁爷的?” 对于年夫人的奇思异想冰凝简直是哭笑不得,她都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了,哪里还存了想要送皇上什么东西来讨他欢心的心思?只是这样的话她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生怕又惹得年夫人伤心难过,所以眼前的这个烂摊子她还是要费点儿心思来收拾。 “娘亲,您别多想了,根本不是要送万岁爷的,只是女儿以前的一些零碎物件,没什么贵重的,可能是女儿记错了地方一时没有找到,也就算了,只是这屋子被女儿弄得太乱了,不成样子,还要娘亲您帮着收拾收拾,一定要找稳妥嘴严的心腹奴才,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到宫里,要让人误以为女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你放心吧,娘都懂,都懂的,娘谁也不找,娘亲自来收拾,这样的话定是不会传出去半个字的。” “娘呀,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呢?女儿心里会……” “你快别说了,苏公公在门外恭候多时了,你再不出去,会以为咱们娘儿俩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快点,快点吧。” 年夫人一边嘴上小声催着冰凝,一边开始将她往外推,冰凝拗不过年夫人,也是因为时间太过紧迫,没了办法,只得是含泪说了一句“多谢娘亲了。”,便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年夫人见冰凝终于肯听她的话赶快离开,总算是放下心来,于是稍稍抬高了些声音故意说道:“凝儿,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何月才能再见得到,娘亲知道你到宫里是享受荣华富贵去了,就别想着府里了,好好伺候万岁爷,好好抚育六十阿哥,娘亲就万事都知足了。” 年夫人一席话既是说给外面的苏培盛听,以打消他的猜忌和顾虑,另外也是她临别说给冰凝的心里话,说得冰凝再度泪如泉涌,本想再安慰她两句,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只说了一句“娘亲多多保重”就示意月影开了房门。 终于见到了贵妃娘娘出得门来,苏培盛心里头也即刻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来回宫的时间已经晚了,回去之后恐怕是不好跟皇上交代,二来不知道这么长时间冰凝在房里做什么,万一出点什么乱子他可是连小命都要不保了。因此当他见到毫发无损、神情悲切的冰凝走出门来的时候,只觉得老天爷待他还算是不薄,这一趟贵妃省亲总算是平平安安。 回宫的一路格外顺畅,然而坐在马车里的冰凝却是心情根本无法平静。刚刚经历了一场未遂陷害风波,即使成功避险也仍是令她心有余悸,不过此时此刻让冰凝更担忧的不是去追究陷害事件的始作俑者,而是年二公子的命运。 经过此次回府省亲,冰凝有两个重大收获,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亲人相聚、骨肉团圆,而另一个收获则是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要对她二哥动手了。既然二公子是被皇上牺牲掉的棋子,那么就算她现在还是一个得宠的妃子都不可能求情成功,更不要说此刻她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可是不去努力尝试就直接认输绝对不是她的性格,釜底抽薪、鱼死网破也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因此用什么法子努力尝试,既能够成功解救她的二哥,又不至于惹怒皇上,实在是考验冰凝的智慧。 其实在今天之前,就算她不知道年二公子是冤枉的情况下,冰凝也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皇上面前替她二哥斡旋一番,今天在年府的所见所闻更是让冰凝坚定了决心,只是如何策略地向皇上开口呢? 回宫极为顺利,不消两刻钟就一切各就各位了,冰凝心事重重地进了房里,苏培盛则在第一时间前往养心殿复命。虽然今天公务很是繁忙,但是见到苏培盛的那一刻,皇上仍是破天荒地中断了正在商议的政务,令几位大臣先行等候,他自己则退回到后面的寝宫,连高无庸都被要求退到门外候命。 “启禀万岁爷,奴才给您请安了。” “好了,起来吧,全都办妥当了?” “回万岁爷,全办妥当了。” “所有的人年主子都见过了?” “回万岁爷,全都见过了,包括年老爷、年大爷和年大爷,年夫人等女眷也一并见过,西海贝勒爷的格格也见了,那个女人对娘娘很是傲慢,不但态度极不恭敬,言语上还甚为挑衅,不过娘娘也是从来都不会吃亏的,本来年夫人还想息事宁人,娘娘却狠狠地回敬了那个女人一番……” “哼,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蛮人!连贵妃娘娘都敢不放在眼里,果真是无法无天了!这样的女人不收拾还留着做甚?” “是,是。” 见皇上这一通怒骂,苏培盛一时间慌了神儿,除了唯唯喏喏地应着“是,是”之外,再也不知道回复一句什么才好,结果这几个“是”字出口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好笑起来,仿佛他变成了年二公子本尊,面对皇上的怒斥一味认错、竭力讨好似的。 皇上当然是气恨赛罕对冰凝出言不逊,堂堂的大清国贵妃娘娘竟要受一个小小的西海贝勒之女的气,他那般高傲之人哪里忍得下这个窝囊气,只恨自己当时不在场,否则一声令下就将那个语出不敬的女人拖出去斩了。现在听到这些,早已经是马后炮了,因为不能当场出一口恶气,皇上只觉得胸口憋闷得不行,因而将所有的恼怒全都记到了年二公子的头上,无形中罪状又增加了一条。 苏培盛历来都是见风使舵之人,此时见皇上怒气冲天,当然他迁怒到自己的头上,引火上身,凭白吃了瓜落可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苏总管赶快将话题引开。 “后来年主子在凉亭见了年大人还有年大爷和二爷,说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话,当时年主子吩咐所有的奴才都退了下来,连月影都没有在跟前服侍,不过,奴才还是提前做足了功课,知道凉亭是娘娘与父兄见面的地方,所以特意派了一个耳力超群的奴才随行,不过因为离得实在是太远了,那个奴才用尽了法子也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大概意思是想要年主子替年二爷求情……” “嗯。” 苏培盛正汇报得起劲儿之时突然被皇上一个“嗯”字打断了话头,当即是莫名其妙,虽然苏大总管素以察颜观色见长,但是惜字如金的皇上只一个“嗯”字实在是让他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如何,因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是继续绘声绘色地呈上密报还是闭口不言静听皇上吩咐? 第2955章 当场审问 皇上之所以在苏培盛洋洋洒洒的一大通禀报之时插话进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太过得意了。对于年家人的反应他一直都是胸有成竹,认为年家人定是会出面请求冰凝在他面前替年二公子求情,现在苏培盛汇报上来的这个情况与他的猜想简直是完全不谋而合,他当然是要洋洋得意了。只是皇上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些太过得意,以致这个“嗯”字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此时见苏培盛因为自己这个“嗯”字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皇上顿时觉得有些懊恼,生怕这个奴才因此而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他的脸色微微有些一变,换上一副清冷之态又重新开了口。 “娘娘怎么说?” “回万岁爷,因为实在是离得有些远,风声又大得很,那个奴才听得不是很完全,只是听年主子说了句‘二哥是冤枉的’,还有年主子她‘自有分寸’,其它的都听不大清楚了。” “噢?” 与刚刚那个年家求情实属“意料之中”相反,冰凝的这个反应完全在皇上的意料之外。冰凝相信了娘家人,而不信他这个夫君,尽管年二公子被冤枉这件事有一半情形确实属实,但是冰凝在站队的时候再一次站在了娘家人的那一边,还是狠狠地伤了他的心。 不错,他确实是故意寻年二公子的错处,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管是证据确凿的还是莫须有的,统统一概都不放过,这样一来,大大小小攒到一起不说百十来件也有七八十件了。虽然皇上自己也承认,在倒年大计当中,有至少一半内容确实是冤枉了年二公子,但是还有一部分内容可是实打实的,另外,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的情形都是他这个皇上凭空捏造的,但是对于冰凝来讲,作为他的女人,不是应该时时刻刻站在他的这一边吗?怎么能够胳膊肘往外拐,为了娘家连自己夫君都舍弃了?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伤心,越想他越是觉得委屈,感觉自己在冰凝的眼中就像一个傻子似的,明明都要对年二公子痛下杀手了,可是念及她的心情,还是破天荒地额外开恩准许她回府见上一面,可是他的好心好意换来的是什么?竟然是她的临阵倒戈!终究在她的心中,还是她的家人比他更重要! 得到这个认知之后,皇上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但是苏培盛却是不知,以为这一个“噢”字跟上一回的那个“嗯”字一样,也只是随口而出的感叹词而已,于是不知死活的苏总管又兴致勃勃地汇报起了第三件事情。 “最后年主子提出要回出嫁前的闺房歇息一阵,除了月影之外一个人都不许进去伺候,奴才守在外面过了好长时间,眼瞅着就要到回宫的时辰了,就好心提醒了年主子一声,可是娘娘一声都没有吩咐,奴才后来又提醒了两回,娘娘仍是没有半点回应,奴才害怕了,担心年主子在房里有什么事情,但是没有娘娘吩咐又不敢生闯,无奈之下只得是再命那个奴才仔细听一下房里的动静,结果那个奴才带过来了,年夫人也进了屋里,只依稀听年主子跟年夫说了‘要找稳妥嘴严的心腹奴才’,‘万一被传到宫里’,‘不可告人的事情’这么几句……” 皇上本来心里就窝着一股火,此时再听到冰凝与年夫人在房间里密谋“不可告人的事情”当即是火冒三丈!原来他真的不是误会了她,而是冰凝确实为了娘家,为了年二公子打算与他公然为敌!这简直是要让他忍无可忍! 苏培盛不愧为察颜观色的第一高手,原本还在洋洋洒洒地向皇上禀报贵妃娘娘的一切行踪,以期获得他的大加赞赏和褒奖,结果说着说着,突然间感觉房间里气氛一下子凛冽了起来,再悄悄抬眼一看,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皇上的面色竟然难看成这个样子,眉毛全都拧在了一起,脸色铁青一般,目光更是吓得瘆人,就连在他身边鞍前马后服侍了这么长时间,见惯了他雷霆手段,也为他处理惯了各种不可见人事情的苏大总管,此时此刻也是觉得双腿不禁发软,仿佛下一秒皇上就要下令将他苏培盛立刻就地正法一般。这个时候的苏公公哪里还敢张口再说半个字,更不要提借此机会邀功请赏了,只盼着皇上将他忘记了才是最好。 皇上当然不可能忘记他,更要好好地审问他! “你派的奴才可是听清楚了?贵妃娘娘确实是说了这三句话?” 被皇上如此一问,苏培盛也有些不敢确定,但他可没有那个奴才顺风耳的本事,但是在皇上的逼问之下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毕竟冰凝也他无亲无故,还是个从来都不会讨好他的脾气又臭又硬的主子,在保全自己小命和将冰凝和盘托出之间,他当然是要选择前者,正所谓识事实者为俊杰。于是苏大总管就算是没有再与那个奴才核实一番,也仍是硬着头皮答道:“回万岁爷,年主子果真是说了那三句话。” 好,好,好!皇上虽然暗暗地叫了三声“好”,可是心中没有半点胜利后的喜悦,相反却是万分的悲凉。他的女人竟然不跟他站在一个立场上,相反还密谋算计他,冰凝不仅仅是令他太失望了,而且令他太悲愤了!就算两个人之间有误会,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是他还能理解她,还恩赐她回府省亲,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祖父,给过哪个女人这么大的恩典?可是她呢?不仅没有看到他的真心和诚意,反而公然与他为敌,这让他如何不伤心不愤怒? 虽然皇上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吩咐苏培盛将冰凝请过来问话,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他该怎么办,是立即与她撕破脸皮,将她以通敌之罪捉拿归案,还是…… 从理智上来讲,冰凝先对他不仁,他对她不义也是天经地义,可是,一惯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他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又踟蹰犹豫起来了呢?如此无情无义的女人他还有什么犹豫的?难不成要等年家兄妹勾结一起将他置于死地的那一刻,他才能够幡然醒悟,却悔之晚矣?在女人的问题上如此优柔寡断,他还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吗?他还配享有这个伟大的姓氏吗? 痛定思痛,皇上别无选择,唯有让情感遵从理智,不过因为还有大臣在外面等着商议政务,他先叫高无庸进来,告知群臣继续开始商议,同时又吩咐苏培盛,将贵妃娘娘请到养心殿来。 冰凝省亲回来之后,身心俱疲,按理说应该先躺下歇息再说,可是因为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是没有半点心思歇息,因此只是净身更衣,连午膳都没有用,只是斜靠在外间屋的矮榻上,结果没想到竟然等来了苏大总管。 “奴才给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怎么,苏总管又有何事?” “不是奴才有事,是万岁爷请娘娘前去有事相商。” “万岁爷?” “正是。” 她正不知道如何求见皇上从而替年二公子说个情呢,结果皇上主动找上她来了,这可真是稀奇又罕见的情形。两个人有多半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从前习惯了他隔三差五地相见,后来又习惯了与他形同陌路般不相往来,现在突然间得知要去见他,像冰凝这般心高气傲之人,竟然也会有手足无措的时候,不仅仅是不习惯与他相见,也是不敢断定她暗自想好的替二公子说情的法子能否奏效,因而这颗心突然间呯呯呯地跳个不停。 这是皇上登基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冰凝第一次来到养心殿,第一次看到他居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这让她突然间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她也是嫁过来住了有五六年的光景才得以有机会来到他的书院--朗吟阁,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对于第一次到来的冰凝而言是那样的新鲜又是那样的陌生,因为是初春季节,即便看到了初吐嫩芽的树木她也看不出它们是将来会是何等枝繁叶荗的模样,即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藤萝缠绕,也想像不出来它们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朵。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历史又总是如此无奈地重复上演,这一回入住皇宫,她也是在两年之后才有了第一次见到他寝宫模样的资格,这一回虽然换作了初冬季节,但是通过光秃秃的枝条,她依然猜想不出来它们盛放时候的英姿。 或许这就是宿命,她是认命地苟且,还是奋力去抗争? 皇上因为还有政务与群群商议,因此冰凝到了之后,先在偏殿等候了一些功夫,当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高无庸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冰凝即刻起身,同时示意月影留在原处,她自己则只身一人随了高无庸而去。 第2956章 替兄求情 养心殿对于冰凝而言就像是一座迷宫,特别是心事重重的她因为一直都在想着心事,从来不会迷路的冰凝竟然不知道怎样就转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的出现令一直有些昏头涨脑的冰凝即刻清醒了过来,在狠狠地告诫自己一番之后,赶快稳了稳神儿就朗声开口道:“臣妾给您请安了。” 对于有大半年时间没有见到的冰凝,今天突然以这样的心情相见,皇上的心情可以说是相当的沉重。即使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的心情仍然不能够平复下来,他不能容忍冰凝对他的背叛,也有对自己付出的真情心有不甘,更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如此复杂的心情下,一向以铁腕手段著称的皇上也有了现如今不知所措的时候。 从前一见到冰凝,他连想都不用想,仿佛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一亲她的芳泽,然而现在,不能说对她避之如蛇蝎,但也没有了拥她入怀的冲动,不过一想到有朝一日他或许不得不亲手扼杀掉眼前正在盛放的娇艳花朵,他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甚至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在如此复杂又矛盾的心情之下,皇上强忍下心中的冲动,故作镇定地开口道:“起来吧,到朕跟前来回话。”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终于体会到了他的先祖努尔哈赤为什么会在驾崩之前要求他最受宠爱的大妃阿巴亥陪葬了,或许努尔哈赤与阿巴亥之间也有着世人所不知的一段恩恩怨怨吧,所以才不得不做出如此安排。而他们之间的这段爱恨情仇呢?将来会以怎样的情形收场?皇上再是聪慧睿智却仍是无法预测他们的未来。既然猜想不出来将来如何,那就先把眼前的恩怨了结清楚再说吧。 “今日回府省亲,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朕说吗?” 皇上采取了先发制人,从前他一惯擅长用长时间的冷场制造巨大的压力,有时候甚至是长达一个时辰的一言不发,不但令对方无从猜透他的心思,更是在他强大的心理攻势之下瞬间就土崩瓦解,根本就不用他开口审问,全都犹如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个一清二楚。不管是当年审理竹墨,还是后来审问清风和青莲,无不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全都被他一言不发就举手投降。可是当他面对冰凝的时候却是半点气势都做不出来,结果率先缴械投降的不是被他审问的冰凝,而换成了他自己。 从来都是谁付出的感情比对方多,谁就会是最受伤的那一个,谁就会是最先举手投降的那一个,不知道皇上与冰凝相比谁比谁的感情付出的更多,但是只说现在,连半秒钟都坚持不到,连冰凝的心理都来不及揣测半点,他就率先破功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上想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于是只得是暗暗地安慰自己,先发制人历来都是兵家制胜的关键,他可不能被她掌握了先机,再被她牵着鼻子走,从前可是没少吃过这方面的亏,现在的他清醒了,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这边皇上为自己的主动出击自我开脱,那边冰凝格外诧异于他的如此坦诚,要知道皇上可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从来不会这般采取主动,难不成他早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要她主动交代吗?可是就算是被他看穿了心思,冰凝也要为了她最亲爱的二哥奋力摶上这一回,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才能够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启禀万岁爷,臣妾今日能够得以回府省亲,完全是您的恩典,对于这个恩典,臣妾先行谢过。” 说着,冰凝又深深俯身一拜,然后不待皇上开口,她又紧接着继续说道:“今日回府,臣妾确实是有话要向您说,只是开口之前,臣妾想先说一句万分惭愧。” 这个“万分惭愧”实在是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因此这一回还不待冰凝继续说下去,他又一次忍不住地发话道:“怎么一个‘万分惭愧’?说来给朕听听。” “回万岁爷,您一直都是最讲规矩,最讲礼数的英明君主,臣妾自幼生长在乡野,边疆荒蛮之地,没有规矩,无拘无束,后来在您身边耳濡目染这么些年来,终于在您的教诲下渐渐地学会了规矩,懂得了礼数,受益匪浅,甚是感激。” 冰凝的这一番话再度大大出乎了皇上的意料之外,想来冰凝这般骄傲之人竟然能够难得向他低头认个错,实在是太不容易了,面对她的这个巨大的蜕变,他当然是说不出的喜悦,可是偏偏却是现在这个两人渐行渐远的时候,令他不禁叹息,若是她早些醒悟,早些认错,早些坚定地站在他的身边,那该有多好! 冰凝的主动认错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依照他的想法,以为倔强又骄傲的冰凝这一次仍是会像从前那样与他横眉冷对、针尖对麦芒,可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冰凝带给他的不仅仅是惊喜,还是犹豫不决。因为他知道冰凝定是会向他替年二公子求情的,难不成这是她以退为进的策略? 睿智的皇上这一次确实是又猜对了,冰凝知道以往的自己太过坚硬,遇到比她更加坚硬的皇上,虽然不是以卵击石,但却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想要的是能够真真正正地帮上她二哥,或许年二公子有做得不合皇上心意的地方,但也不是罪大恶极、罪该至死,不能因为功高盖主,不能因为利益集团的纠葛就被当作牺牲的棋子,不念及半点君臣情分就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皇上的性情跟她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之人,如果她能够率先软下来,不再与他硬碰硬,或许她二哥的事情还有转机,只要能够保住性命她就知足了,至于高官厚禄,冰凝从来都认为那是身外之物,想来她二哥也应该认清形势,认清皇上的心思,不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能够回乡安然度过余生就是最好的结果。 皇上明明知道冰凝救兄心切的心思,明明知道她耍了一个小手段,可是他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怒不可遏,为什么呢?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么他宁愿在梦中也不想醒来去面对残酷的现实,如果只能是在梦中才可以看到她向他示弱向他服软的模样,他只想从此长梦不再醒。所以尽管知道冰凝说的这些话全都是言不由衷,全都是投他所好以求为年二公子换个好结果,他仍是全都相信了。 见皇上一直都在耐心地听她回复,没有流露出半点怒意来,冰凝原本捏了一把汗的心稍稍踏实了一些,可是如此心平气和的皇上又令冰凝稍稍踏实的心又忐忑起来,如此反常的皇上怎么能够让她安心呢?可是事到如此,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冰凝别无选择,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勇敢地跳下去。 “这一次回府,臣妾心中极为不安,先从府中的陈设说起,极为富丽堂皇,虽然年家有这个能力,但是年家毕竟是官宦之家,而不是鸿商富贾,如此铺张奢侈实在是与年府的身份不想适宜。所以臣妾第一个想对您说的就是‘万分惭愧”这四个字。” 原来是这个“万分惭愧”,皇上当即心下了然,依着冰凝的性子,即使是没有替年二公子求情这个事情,想必她也是会因为年府如此铺张而万分惭愧,对于这一点,他不但十分了解冰凝,而且格外地信任她。想到这里,皇上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见皇上虽然仍是沉默但也没有说令她难堪的话,冰凝此刻终于算是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字斟句酌地说到了重点问题上。 “年家铺张之事违了您的心意,令臣妾万分惭愧,而更让臣妾惭愧的,是臣妾二哥。” 冰凝才说到“二哥”两字,就见皇上脸色瞬间就变了。皇上也注意到自己的脸色突变,当即有些不自然起来,而冰凝则没有任何回头路,只有装作没有看到,咬着牙继续走下去。 “臣妾这次回府省亲见到了二哥新娶的嫂子,新嫂子端庄贤淑、品貌出众,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女子,臣妾的二哥能够娶到她,真是三生修来的福份。只是,新嫂子可是西海贝勒的格格呢,臣妾的二哥虽然是您亲自授封的抚远大将军,但官职再高,功劳再大,也还不足以有资格娶贝勒爷的格格为妾,连臣妾都懂的规矩,臣妾的二哥竟然忘到脑后,目无宗法,擅娶蒙古王公之女,实在是罪大恶极。所以臣妾恳请万岁爷禀公执法,还格格一个清白之名。” 皇上知道冰凝这番话是为了给年二公子求情,也知道她采取的是以退为进的策略,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冰凝会将她二哥“强抢民女”的传言坐实,令皇上一时间骑虎难下。 第2957章 以退为进 年二公子当初纳赛罕为妾的时候既是色卜腾扎尔主动将女儿敬献给抚远大将军,以示其永远归顺朝廷的保证,同时也专门上奏过皇上,获得了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只是这个过程冰凝并不知道罢了,现在冰凝明摆着要替年二公子求情,但又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有说,相反还要求皇上禀公执法,还格格一个清白之名,实在是让他太过为难了。 同意呢?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当初他可是在奏折上半推半就应允下来的,若是再因这个原由治二公子的罪,如此出尔反尔不讲信用,那他岂不就是个昏君吗?若是不同意呢?冰凝大义灭亲,且句句在理,他若想网开一面、不予追穷就一定要找出来一个说得通的理由,否则就是徇私枉法,同样也还是昏君一个! 被冰凝逼迫到了死胡同里,皇上除了暗暗佩服冰凝好手段、好计谋之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本做好了一切准备,不管冰凝假借何种托辞,也不管她是哭是嗔,他都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定是她怎么说出来,他再怎么给驳回去,哪怕双方唇枪舌箭大战八百回合,他也有信心最终胜出,哪怕她糖衣炮弹轮番上阵,他也自是有法子一一化解。只是皇上事先设想的这一切到头来全都没有半点用处,在冰凝一句“恳请万岁爷禀公执法”面前,全部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皇上知道冰凝聪慧过人,对于这个反其道而行之但成功逼迫得他不得不就范的法子除了她也找不出旁的人来,年二公子虽然也是一样的智慧聪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然而从了解皇上性格的角度来讲,就比不过冰凝了,因此皇上可以笃定,这个一招制胜的法子绝对出自冰凝之手。 怎么办?皇上也同样是有大智慧之人,尽管被冰凝逼迫到此等境地,仍是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来了对策。 “很好,很好,朕一直知道你都是知书达礼之人,能够这般深明大义,朕实在是太高兴了,若非亲身经历,朕还确实是不敢相信,这世间还能有像你这般明辨事理,能够做到此等公私分明之人,朕实在是既钦佩又欣慰。” 皇上此举实在是高明,不但顺水推舟夸赞了冰凝大义灭亲的行为,而且成功地避开了年二公子的话题,不过他实在是被逼得没有了法子,不想在冰凝面前承认了自己暗中算计年二公子的事情,只得是来了一个避而不谈。 被皇上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了请示,冰凝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知道不可能让皇上当场答应她什么,只要是把话说明白了,把意思都表达清楚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他掂量着处理吧。给了她这个人情,她们年家自然会记得皇上的大恩大德,如果不给她这个人情,皇上是君她是臣,她自然也是无话可话,但至少她可以做到无愧于心,无怨无悔。 “臣妾谢万岁爷厚爱和褒奖,臣妾惭愧,明明知道您日理万机、宵衣旰食,年家的事情仍是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耽搁了您这么长的功夫,臣妾深感不安。臣妾自知无以为报,只能够日日为您祈福,求菩萨保佑大清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另外,臣妾也望您多多保重,就是臣妾的最大心愿了。” 这一席话,冰凝说得言辞恳切,诚心诚意,皇上听得是情真意切、感触极深。这是两个人冷战将近一年以来,难得的一个这个放下一切成见,心平气和谈话的机会,面对如此温馨的气氛,皇上的心中实在是舍不得这么快就同意冰凝退下。不想让让冰凝离开就需要找些话题,不过现在这么微妙的时刻,关于年二公子的话题无论如何不能够再提,可是不提这个令两人全都格外关心的话题,还能说些什么呢?将近一年的冷战期,今天是第一次气氛温馨,如果没有任何过渡就突然间谈论风花雪月之事,连皇上这么厚脸皮之人都觉得难以启齿,甚难为情,更不要说冰凝了,定是会羞愤交加、难以接受,结果不但不能令两个人的关系得到效改善,而且还会适得其反,越弄越糟。 既然想多留冰凝呆一会儿,既然不想把局面搞得难堪和尴尬,皇上想来想去只能是没话找话了。 “那个,你后来离府之前在房间呆了些功夫,是在找什么呢?找到没有?” 皇上这个问话对冰凝而言简直就是晴空霹雳!她已经做得格外谨慎了,和月影在房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用眼神交流情况,年夫人进屋后更是为她着想,害怕丫头们办事不牢,宁可自己亲自帮助冰凝收拾都不愿有一丝半毫的情况泄露出去,怎么她才刚刚回到宫里,皇上就知道她在年府的闺房里翻找东西呢? 到了这个时候,冰凝没有丝毫疑问,这些定是皇上派了眼线耳目在一旁监视的结果。虽然她早就料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否则在凉亭与父兄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小心谨慎到屏通了所有的奴才和家仆,可是自己猜想并防备是一回事,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自己被监控、被窥视又是另一回事。这个认知令冰凝心中格外地难过。 另外因为时间太紧,直到现在冰凝还没有思考出来府里发现的那个通行牌是谁故意陷害她的,现在皇上亲口问到这个问题,冰凝在心里不得不绕了很多个心思。既然皇上这么问了,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皇上已经知道了事情前前后后全部的情况,只等着她主动承认招供,看她的表现了;要么就是皇上只是得到些珠丝马迹,闻听了些传言,现在只是急切地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更多的真相和消息。然而这两种情况都是极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紧迫的情形下,冰凝再是聪慧过人也无法立即判断出正确的情形,怎么办? 现在已经不是她想要怎么办的时候,而是要尽一切努力打消皇上的疑心和顾虑,确保自身安全的问题,年二公子已经惹得皇上要痛下杀手的程度,她若是再有半点差池年家怕是要遭灭顶之灾。既然没有任何选择,那么也就只有和盘托出、实话实说,否则一个谎言之后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场,而且还不能够确定是否能够圆得了场,另外只有说了实话,她就算是被皇上猜忌和怀疑,自己也是问心无愧,求得一个心安。想到这里,冰凝再也没有半点迟疑,直接主动和盘托出。 “回万岁爷,臣妾临回宫之前,甚是怀念出嫁前的情形,于是就想在闺房里好好回味留恋一下,可是在随意的翻看之间,突然看到一个不属于臣妾儿时之物,心中甚为惶恐,担心是被旁人故意放在房里,以期陷害臣妾之物,于是又在房里翻找了一遍,但是没有再发现新的物件,适逢回宫时间已到,臣妾就没有再过多耽搁,回了宫来。” 冰凝一番话说得皇上当即也是心惊肉跳,不要说冰凝,就是皇上也是立即想起了五年前的牡丹台风波,想到了冰凝遭人陷害,而他险些中了对手圈套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此时听冰凝提起,心中格外地担忧,虽然后面说到没有发现什么新情况,但也是心惊肉跳不已,于是赶快问道:“那个通行牌在哪里?认得是哪个府上的吗?” “回万岁爷,臣妾担心被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因而决定带回宫里,只是臣妾翻来覆去看了几个遍,仍是认不得这是哪个府上的通行牌。” “噢?那赶快,赶快拿来让朕看一看!” 月影正在偏殿候命,于是被冰凝叫了进来,吩咐她回翊坤宫从冰凝放在桌上的小匣里取一个深黑色圆形木牌回来面圣。不多时,月影就再度回了养心殿,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取回的通行牌。然后谁都没有意料到的情形发生了,刚刚还对冰凝和颜悦色的皇上在看到月影双手呈上的这个通行牌之后脸色突然间大变,神情中既有震惊也是愤怒,还有巨大的难以忍受的痛苦。 “你,你,你……” 三个“你”字出口之后,皇上再也说不出更多的一个字来。面对突然神色大变的皇上,不要说月影,就是冰凝都难以置信,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见到这个通行牌之后竟然变得面色如此可怖?难道说皇上没有相信她的这番话,不认为她是遭人陷害的? 月影不知前因后果,见皇上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虽然她与皇上之间已经是非常熟悉了,但是冰凝一年多的冷宫生涯令月影面对他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熟悉感,相反当即就即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月影被吓坏是情理之中,而冰凝则因为问心无愧,而且天生就是不惧强权之人,因此只是冷眼旁观事态的变化,并没有像月影那般惊恐万状。 第2958章 潜邸之牌 就算冰凝早就知道皇上是一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人,但是她万万也没有料到,今天的他变脸会变得如此迅速!初到养心殿见他之时,是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态,后来待她以退为进,明里责备了年家铺张二公子越级娶妾,暗地里替家人求情之时,他反而情绪缓和了下来,但是当他见到这个通行牌的时候,却突然一下子暴怒起来,令两个人原本已经有了极大改善的关系突然间又变得剑拔驽张,这是为什么呢? 更令冰凝奇怪的是,皇上从来对她都是极为信任的,即便是当初牡丹台风波发生之时,即便是他已经亲眼看到了她与十四阿哥双手牵在一起,即便眼见为实,他都是既没有当场失态,也不骨事后对她严加指责严刑逼供,只是将她暂时安排去了别院避开风头,只留他一个人面对那个烂摊子,抽丝剥蚕洗清她的嫌疑,还她一个清清白白。 冰凝实在是不能够明白,仅仅是因为年家人的原因,两个人渐行渐远,渐渐地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消磨贻尽了吗?此刻展现在他眼前的既不是白纸黑字的铁证如山,也不是亲眼目睹的证据确凿,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通行牌,却令他情绪突然间失控成这个样子?难道说他真的中了敌手的奸计,怀疑她与什么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想到这里,冰凝只觉得心寒至极,只凭一个她主动交出来的通行牌就能够给她定下滔天罪状,原来当爱情逝去之后,果真是连一丝情份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冰凝不由自主地挺了挺小小的腰板,如果为了年家求情她可以低微到尘埃里,那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与清白,她又可以高傲到“目中无人”。 “回万岁爷,臣妾不知道您说的这个证据确凿指的是什么,如果指的就是这个通行牌的话,臣妾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臣妾已经说了这个不是臣妾的儿时之物,而且怀疑是被别有用人之人趁臣妾回府省亲之际故意放置在臣妾的房里,为的是就是陷害臣妾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可是臣妾万万没有料到,您会不相信臣妾所说的这一切,而且还一口咬定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因而臣妾也没有任何可说的。” 冰凝为了替年家求情不惜放到那么低的姿态,还采取了以退为进的策略,虽然他明明知道这些全都是她为了年家委屈求全、用尽手段的结果,然而他仍是在她的面前败下阵来,因为他对她的一颦一笑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心甘情愿地受她的蛊惑中她的毒,甚至仍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良药,医治了他将近一年来的所有苦楚,甚至暗暗地开始憧憬起他们和好如初之后的幸福生活。可是现实为什么总要这般残酷,总要让他才刚刚开始美梦就立即将他敲醒,不给他半点回味的余地?此时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不曾没话找话地问她为何在闺房里停留那么长时间,她也不曾将这个通行牌向他和盘托出,他们从不曾进行刚刚那番残忍的给他心口上狠狠戳上一刀的对话…… 然而愿望从来都是美好的,所有的这一切全都真实地发生了,血淋淋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令他不得不去面对,面对她在铁证如山面前还在继续诡辩,继续拙劣地表演,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他的最后底线,是他们感情的雷区?还是说她又一次在铤而走险,明明知道这是底限,是雷区,仍然像刚刚为了年家人求情那样,反其道而行之,从面获得她想要的结果?而他,就真的要被她一辈子都拿捏在掌心里,一辈子都挣脱不掉?他的理智都去了哪里?他的底线全无,原则全无,立场全无? 皇上原本就是一个疑心极重之人,又是极其强势之人,可事情偏偏就是那么的凑巧,冰凝又是一个擅长计谋之人,而时机又正好发生在她反其道而行之替年家求情之后,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老天爷存心与他们做对似的,令他的疑心成为理所当然,令她的无辜成为造化弄人,即便是玉皇大帝降临凡间,也无法判定谁是谁非,谁对认对。 此时此刻,皇上有一千条、一万条的理由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冰凝有预谋的结果,她拿出全部身家做赌注,赌他仍然对她深怀爱意,赌他对她没有半丁点儿的免疫力。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即便是看穿了她的阴谋诡计,识破了她的鬼把戏,他仍是在底线雷池与爱情之间苦苦挣扎。 既然她在赌,那么他也赌,就赌她一句话,若是她说了实话,他就原谅她此前的种种,如若她不说实话,那他就只能是放下他们的感情,做一个理智的君王。 “好,既然你敢这样说,朕就姑且信你一回,现在朕只问你一句话,该怎么回复你自己可是要掂量好了,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朕不顾多年的夫妻情份,如你所愿,禀公执法了。” 皇上的语气虽然坚定,但是从中还是听得出来并不是非常的严厉,冰凝从来都是遇硬更硬,遇软更软之人,皇上率先软了下来,她自然也不会再继续横眉冷对。 “回万岁爷,臣妾从来都是识实务之人,断不会做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所以对您的问题,定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会做丝毫的隐瞒,还望您能够明鉴。”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那朕就问你,你可知这个通行牌哪个府上的吗?” 冰凝以为皇上会问她何等刁钻古怪的问题,原来竟是这么简单!若是别的问题,她还会犹豫一番,毕竟他刚刚已经严重地警告过她,若是回复得不令他满意,他可是要不念夫妻情份、禀公执法的,以冰凝对他的了解,疑心病那么重的一个人,她实在是拿捏不准自己的回复是否能够令他满意。结果就在冰凝忐忑不安之际听到的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当即心思踏实了许多,于是不假思索地回复道:“回万岁爷,臣妾不知。” “不知?”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却像是从皇上的后槽牙挤出来似的,令冰凝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随即发现他的面色阴郁表情沉重,仿佛下一秒就要刮起十极风暴,掀起巨浪滔天。不过冰凝从来都不是吓大的,因此即使面对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仍是镇定自若,面色如常。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不知。” 面对这个“臣妾确实不知”,皇上的怒气又一次飙升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嘴硬!不到黄河不死心!被怒气搅乱了理智的他除了在心中叫嚣这两句话之外,一时间都想不出来别的话来。然而还有更令皇上手足无措之事,那就是面对这个嘴硬的冰凝,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难道是真的像他刚刚所说的那样,禀公执法吗?这个令他用尽所有的感情去爱的女人,他怎么下得去手禀公执法?然而不忍心下手就放任她逍遥法外吗?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的结果。就算冰凝是他放在心尖上去宠去爱的女人,可他却不是一个昏君,做不到装聋做哑、自欺欺人。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想来想去恐怕就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让冰凝在事实面前低下头,逼她到了黄河边上死了那份心!只有这样她才会认错,而只有她认了错,他才会求得一个心安,不管是放任法外,还是装聋做哑,他都有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和理由。 “既然你不知道这个通行牌来自哪里,那朕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于你,它是潜邸的通行牌!” “潜邸的通行牌”这六个字是从皇上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而这六个字逐一传递到冰凝的耳朵里,却像是敲打在她的脑袋上,令她原本就一团糊涂的头脑更加地迷惑不解。 “回万岁爷,您这样说来,臣妾就更加地不明白了,一则臣妾怎么会有潜邸的通行牌,二则既然是有人加害于臣妾,又怎么可能用潜邸的通行牌呢?” 冰凝的这两个问题完全是她心中最真实的疑惑之处,然而话一出口却是令皇上无可奈何地得出一个结论:无可救药。冰凝为了年家,不惜狠狠地戳他的心窝子,而且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之下,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除了“无可救药”这四个字之外,皇上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哪个词最能贴切地形容他对冰凝所下的判断。看来不放出一些猛料,她是不会承认的,皇上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既然你说你不知道怎么会拿到潜邸的通行牌,既然你认为这是有人加害于你的证据,所以这个通行牌不可能来自于潜邸,那么好,姑且朕再相信你一次,那你自己倒是说一说,为什么会将所有的奴才屏退,与你母亲在房内私相通谋?” 第2959章 澄清事实 “私相通谋?” 冰凝对于皇上的质问简直是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在她看到那个通行牌的时候就已经有预感自己会被人陷害,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通行牌不是十四府的,而是曾经的雍亲王府的,而且那个诬陷她的人不是想致她和他于死地的敌手,恰恰是从她最爱的人口中说出“私相谋通”这四个人,怎么能不令冰凝震惊,又怎么不能不令她心寒呢? 面对冰凝比纸还要苍白面色,皇上在这一刻确实是犹豫了,她的表现要么是太过逼真,要么确实就是真的,她确实是不知情,可是他实在是想不通,冰凝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个通行牌来,毕竟现在这个时刻实在是太过敏感了,年家即将大祸临头的时候,冰凝以退为进,卑微到尘埃里也要救年家,救年二公子一命的时候,既不是早一刻,也不是晚一刻,偏偏是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将通行牌拿到他的面前,这让他怎么能够相信冰凝是清白的,不是处心积虑的?更何况…… “好,你说不是私相谋通,朕姑且相信你,但是你为何会与你的母亲说‘要找稳妥嘴严的心腹奴才’,‘万一被传到宫里’,还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这些话?这些你又怎么跟朕解释呢?” 皇上这一回没有使用咄咄逼人的语气,但是就是这般看似平常的话,却是砸在冰凝的心头有千斤般沉重。是的,她无可否认也无可抵赖,她确实是跟年夫人说了这些话,可是,一则,这些话是有前因后果的,不听前面的话,单只拎出这么两三话确实是会令所有人的都认为她们母女关起门来图谋不轨这;二则,她已经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了,几乎是用蚊子大的声音,连同房间的月影都必须要支着耳朵才能辩听一二的话,怎么会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年府怎么可能有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翊坤宫怎么可能有这么神通广大的奴才?不用想冰凝也知道,一定是苏培盛带去的有着顺风耳的奴才。苏培盛历来都是听命于皇上的,他敢带领大内高手出宫,如果没有皇上的许可甚至是皇上的亲自授意,就是给他十个脑袋也是不敢擅做主张! 想到这里,洗刷自己的清白已经不是那么她最关心和在意的事情了,相反被皇上如此不信任,被他如此算计,才是令冰凝最为心寒的事情。此时此刻,冰凝已经是心如死灰一般,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不被信任,或者可能说从一开始就是被他处心积虑地算计,或许是担心她替年家求情,他对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所以索性设计了她,让有错在先、有罪在身的冰凝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资格向他提任何要求,堵死她所有的路! 冰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当然知道自家二哥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把柄被皇上攥在手中,只是罪不至死罢了,因此她才会向皇上求情,否则的话,若是条条罪状都是触犯了天条,冰凝定是不会以身试法,毕竟她是知书达礼之人,懂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的二哥不过就是个达官显贵,跟“王子”可是沾不上半点儿的边。 终于想通了前前后后的这一切,冰凝早已经是心灰意冷、冰寒彻骨。不想让她开这个口,不想给她这个情份,不想对年家网开一面,他直接说就可以了,甚至痛斥她一番,大骂她一番,她全都能够理解,也全都能够接受,毕竟他才是帝王,所有人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想怎样,做何种决定,全都是他的权力,她无可非厚,但是她不接受这种事先预谋的算计,不接受自己的感情被他当作权利交易的的牺牲品,不接受自己的尊严脸面被如此随意地践踏。她虽然只是个后宫女人,卑微如蝼蚁,但也是有底线的,这就是她的底线,两个人可以不再相爱,但是曾经付出的感情全都是真挚的,是不容亵渎的。 “回万岁爷,妾臣确实说过这些话,虽然现在的辩解是这么的苍白无力,也没管您是否能够相信,但臣妾还是要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再向您禀告一番。这个通行牌臣妾并不认得,所以看到它在臣妾房里之时,误以为是别有用人之人意图加害臣妾的证据,因而担心房里还有其它之物,才将房间翻乱,但因为回宫的时辰到了,只得摆脱臣妾的母亲善后。这就是全部的事实,没有半个字的虚假或是谎言,臣妾既没有处心积虑,也没有密谋造反,望您明鉴。您若信臣妾,臣妾自是感激不尽,您若不信臣妾,臣妾自是再无话可说。” 冰凝不卑不亢的一番话说下来,皇上竟是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单单从逻辑上来讲,确实是天衣无缝,然而他又觉得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是潜邸的通行牌,你又如何会担心有人要加害于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回万岁爷,臣妾根本就不认得这是潜邸的通行牌,突然间见到,又是曾经深受其害,自然是立即会有些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你在潜邸这么多年,竟然不认识潜邸的通行牌?” “回万岁爷,臣妾进出潜邸凭这张脸足矣,自是不需要通行牌,而臣妾也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前来潜邸做客,因而臣妾也从来没有向苏总管请领过通行牌,臣妾如何会认得这个通行牌就是潜邸的?” 冰凝的每一个回复都是有理有据,每一个回复又全都是以反问结束,弄得皇上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半个字。从表面上来看,冰凝的回复自然是无懈可击,只是此事触到了皇上的底线,又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皇上从情感上来讲是愿意相信冰凝的,但是从理智上而言又觉得其中还有很多的疑团不能自圆其说,而他天性就是多疑之人,因而此时面对冰凝滴水不漏的回复,条件反射地选择了不信任,但又找不出来具体的疑点,无法直接予以反驳,心情既烦燥又惶恐。烦燥自然是因为他实在找不出来解决问题之道,而惶恐则是预感到经过此事,原本就已经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心与心的距离更加地遥远了。 怎么办?此时此刻,皇上只觉得深深的无力之感一开始是在内心深处,一点一点地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种身体近在眼前,然而心却远在天边的感觉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痛苦。这个结果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两个人心无芥蒂地好好过日子,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挨过来了,现在天下太平、皇权平稳的时候,两个人的感情却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皇上不是喜新厌旧之人,也不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之人,相反他重情重义从不吝啬感情,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双方都有责任,既然他是男人,那么他就理应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就好比现在,冰凝心如死灰的样子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任由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睁睁地付水东流,只要还有最后一丁点儿的希望,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去挽救,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他努力过了,至少可以做到心安,做到无悔。 想到这里,他重新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把前前后后的话又仔细地思量了一番,甚至可以说是做到了字斟句酌,生怕一个字说错,招来满盘皆输的结局。原本两人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现在是他倾尽全力挽救的时候,若是再出现什么差池,皇上不敢想像,留给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其实冰凝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觉,皇上何尝不是呢?只不过不能用伴君如伴虎来形容罢了,但心情却是一模一样的,原因也只是由于他太过在意冰凝才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本来应该是无话不说、甜甜蜜蜜,可是到了今天这个时候却变成这副模样,不要说皇上,就是旁人看了也是一样的唏嘘不已。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而是要尽快澄清误会才好,于是当他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的想要说的话都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滤一遍之后,才又放心大胆地重新开了口。 “朕刚刚确实是有些太过气恼了,所以情绪激动之下,好多话都是不经脑子就脱口而出,说的话有些重了,也伤了你的心,这些朕都知道,只是,朕也想跟你解释一下前前后后的原因,就是朕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又正好有你二哥的事情掺杂在其中,难免就不能心平气和,所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朕刚刚与你说的那句话,朕虽然与你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是朕藏在心里的,是任何人也不能够触碰的。朕知道你聪慧过人,心思多花样也多,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把这些心思动到玉盈的身上……” 第2960章 玉盈姐姐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玉盈”这两个字了?恐怕是要有十年的的光景了吧?更何况这一次的“玉盈”两个字还是出自皇上之口中。要知道,不管是从前感情私藏,还是后来无奈爆光,冰凝与他之间从来没有正面谈论过她的这个姐姐,开始是因为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根本就没有谈论的必要,后来相亲相爱之后又全都心照不宣极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令他们每个人都要尴尬不已的话题,特别是玉盈改名婉然,又被十四阿哥抬了旗籍娶进贝子府,“玉盈”这两个字就彻底地与他们绝缘了。然而就在冰凝也习惯了“婉然”的今天,突然间被皇上提及“玉盈”两个字,她所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因而完全忘记了失礼的问题,在他还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就脱口出了“姐姐?”两个字。 毕竟皇上在前面洋洋洒洒地铺垫了这么多的话,令冰凝一开始云里雾里,根本就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更不知道他意图表达什么,直到“玉盈”这两个字出口之后,她才终于悄然大悟事情的关键所在。怪不得他一再强调,“有些人、有些事是朕藏在心里的,是任何人也不能够触碰的。”原来有些人就是玉盈,有些事就是他们曾经的感情,而那个任何人就是她! 面对这个全新的认知,一向聪慧过人的冰凝突然间手足无措,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一来那个人是她的姐姐,她怎么可能与姐姐计较什么呢?不要说姐姐已经作古,就是现如今还在事的话,她也不可能与之计较分毫;二来皇上冷落冰凝快有一年的光景,感情冷却下来之后,人就变得理智了许多,原本冰凝就是极知分寸之人,现在彼此间的疏离更是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因面即使她就是那个“任何人”也不会掀起她心中太多的波澜。 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却是令冰凝迷惑不解,玉盈已经故去将近两年的时间了,皇上怎么突然间想到了她呢?现在他们不是在说这个蹊跷地出现在她闺房里的潜邸通行牌的问题吗?怎么会跟玉盈扯上关系呢?特别是事情发生在自己回府省亲期间,难道说布下这个局的人知道皇上最在意的人和事,因此故意引她触碰了他的禁忌,从而达到陷害她的目的? 这个猜测是极有可能的,不过,先不管这个猜测是对是错,当前冰凝最想要解开的迷团有两个:一是通行牌与玉盈有什么关系,二是谁在幕后下黑手企图对她进行栽赃陷害。至于目的就显而易见了,既然通行牌来自于潜邸而不是其它府上,那么陷害的目标就不是造成她红杏出墙,继而狠狠打压皇上,而是制造她与皇上之间的矛盾,令皇上更加地厌恶她,从此被永远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她这个贵妃娘娘倒台了,年家在宫中没有了可以依仗的势力,二公子又被皇上治了死罪,年家自然是会极迅速地没落。 想明白了这些道理,冰凝心中突然间冒出一个想法,或许这件事情从头至尾的始作俑者就是皇上自己!冰凝如此大胆设想并不是空穴来风毫无道理,毕竟这是他最惯常使用的手段,兵不厌诈,贼喊捉贼,否则没有些手段怎么可能以一个闲散王爷的状态暗地里韬光养晦多年,赢得先皇的信任,并最终以黑马的姿态横空出世笑到最后赢得天下呢?此外,她回府省亲的时候竟然有顺风耳这种大内高手随行,没有皇上的首肯,苏培盛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暗中监控贵妃娘娘的一举一动? 由于早就知道皇上是有手段之人,因此冰凝对于自己这个大胆的设想并不觉得震惊,相反她只是觉得好笑,这些个手段若是用在对手的身上也还罢了,可笑的是最终竟然都用到了她的身上!她可是他曾经最爱的人啊!难道说从前他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全都是虚情假意?他对她许下的海誓山盟全都是言不由衷?想到这里,冰凝开始还觉得皇上的行为是那么的可笑,此时又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可悲。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冰凝根本来不及祭奠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弄清事实,就算是不再相爱了,就算是恩断情绝,她也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稀里糊涂混日子绝对不是她的性情。不过她最想弄清楚的两个问题里,恐怕只有通行牌与玉盈有什么关系这一个事情可以从皇上的口中问出一二,至于谁是幕后主谋对她背地里下黑手,冰凝想都不用想,既然是皇上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对她说半个字的。只要能把一件事情弄明白了,也不枉他们两个人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回万岁爷,臣妾有一事不明,还望您明鉴,以便臣妾以后不至于再触犯到您藏在心中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冰凝心中无限悲凉,自然说出的话不是那么平心静气,明显地带着极强的抵触情绪在里面,而皇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说开了,他的想法也和冰凝一样,不管将来如何,即便是两人一刀两断,即便是老死不相往来,他还是明人不做暗事,就算是将他们的爱情判了死刑也要让她死个明明白白。 “好,你有什么话尽管都说出来吧,朕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或许意识到这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一次交心长谈,皇上这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八个字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同样是精明人的冰凝也是听得出来,有了这个良好的基础,这一场推心置腹之谈总算是在心平气和的氛围中开场了。 “多谢万岁爷体恤,臣妾也就不跟您七绕八绕了,直接与您打开天窗说亮话,臣妾只想知道,这个通行牌和臣妾的姐姐怎么会有干系?难不成是当初您为了让臣妾的姐姐出入潜邸方便,特意留给臣妾的姐姐?” 这是冰凝到目前为止唯一能够想得出来的原因,也是唯一能够解释通的缘由,否则玉盈怎么可能有雍亲王府的通行牌呢? 听着冰凝的这一席话,皇上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十三年前,是的,这个通行牌是他亲自给了玉盈的,只不过不是为了让玉盈进府与他私会行个方便,而是为了让救下三阿哥弘时的玉盈拿这个通行牌到府里与他相认。只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玉盈从来都没有这样做过,她从来都没有以此做为攀龙附凤的台阶,也从来都没有以此作为接受他或是从他手中获取荣华富贵的捷径。若不是他当即吩咐秦顺儿派人悄悄跟随那辆马车进了城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辆车里坐的那位智勇双全、侠肝义胆的奇女子竟然是年府的小姐,真若是那样的话,他永远也不会与玉盈相识,永远也不会拥有那样一份真挚的感情,那该是多么的遗憾。 人总是这样患得患失,皇上也是一个人而不是神,自然也不例外。当他发现了冰凝身上那些美好的时候,正是婉然被迫嫁给了十四阿哥之后,无论是内因还是外因都促成他将感情一步步地转向了冰凝这一边。然而现在情况却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与冰凝的感情因为政治利益纠葛的关系以及大大小小的误会而逐步走向清冷,而恰恰这个时候婉然却成为了故人。自古以来都有一个天然定律,那就是活人永远都争不过一个死去的人,死去的人永远都会活在所有人的心中,永远都会处于不战而胜的状态,因为活着的人总是要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死去的人不会说话,不会行动,也就失去了犯错的机会。 此外,对于逝者,生者从来都是怀有极为特殊的感情,或是怀念或是同情或是愧疚还有遗憾,凡此种种情绪都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往往就是这种被称之为人之常情的感情却是具有人们难以想像的巨大的杀伤力,正所谓逝者为大,从而令活着的人无法摆正生者与逝者之间的关系。 就好比现在,皇上与冰凝的感情走到目前这种山穷水尽地步的时候,原本皇上还只是纠结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如何尽快化解的难题之中,突然间出现的这个通行牌就好像是压倒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一下子就令他的感情天平失衡了。随着通行牌的浮出水面,那些尘封已久的美好记忆,那些因为旁人算计而抱恨终生的情深缘浅,就像是决了堤坝的洪水一样,瞬间涌入他的心头。 如果说皇上与冰凝之间的感情没有进入冷冻期,通行牌的出现或许也没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然而世事难料,事与愿违,偏偏是在他着手板倒年二公子的这个节骨眼上,通行牌从天而降,令两个人的感情经受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 第2961章 误会重重 这一次的争执之所以称之为巨的风波,最为重要的原因并不是冰凝徇私枉法为年家求情,这个问题虽然有一定的关系,但实际上也只是起到催化剂的作用,毕竟两个人从去年底开始生分起来,起因就是政治利益纠葛的结果,但还没有闹到彻底翻脸的程度,至少两个人或多或少还拘着一些面子,至少皇上还极为体恤地为冰凝安排了回府省亲。 然而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剑拔驽张的形势之所以已经预示了一个极其不好的结局,是因为有一个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误会”。从皇上突然间看到这个引发十几年前红尘往事的通行牌的那一刻开始,就彻彻底底地误会了冰凝,因为他立即就认出来,这个通行牌就是当时在宝光寺遇到救了三阿哥弘时一命的“玉盈”的时候,亲手交给了她的奴才,现在却突然间出现在冰凝的手里,而这个现在竟然恰恰就是冰凝为了年家特意向他求情之际,恰恰就是跟他使了心计,用极度的卑微和以退为进之策成功地博得他心软的时候,乍一见到这个通行牌,不要说皇上这么天生疑心极重之人,就是换了任何其它人,也是十之八九会想当然地误以为这是冰凝为了求得年家的平安,为了替年二公子开脱说情,又一次使出的算计他的伎俩。 皇上之所以会有这么深的误会,自然是因为他知道冰凝与婉然姐妹之情至深,因此婉然定是会将她在宝光寺勇救弘时以及后来他将这个通行牌交给她的经历告诉了冰凝,而冰凝知道他与婉然的这个渊源,知道婉然与他有这么深的情份在其中,而现在正是救年家于危难之际,冰凝那么心思通透又工于算计之人,于是就将主意打在了已经故去的婉然的身上,不惜拿出这个通行牌,通过算计他与婉然的感情来为年家谋得翻盘机会,她这是在赌,赌他念在婉然救三阿哥一命的情面上,放过年家一马。 想到这里,皇上不得不承认,冰凝这一步棋下得实在是太高明了!就是因为知道了有些人、有些事对他而言是极为看重和极为在意的,于是不惜越过雷池,将手伸得这么长,可是她这么心思通透,难道不知道将手伸得太长了,会触到他的禁区,超过他的底线吗? 冰凝哪里知道自己被皇上误会到了这种程度,当初在宝光寺救下弘时,也从当时的贴身丫环含烟的手中接过这块通行牌,但是她确确实实是连一眼都没有看过,直接命含烟扔掉了事。含烟只是个丫环,虽然她家小姐已经吩咐她扔掉了,但是转念一想,她们此行因为都是女眷,一路极为小心谨慎,眼看着就要京城了,而且她刚刚在回话过程中悄悄打量了一下对方,发觉是个气度不凡之人,想这京城是藏龙卧虎之地,此人一看穿衣打扮就知道是非富即贵之人,担心万一惹上了什么权贵,假若真的听从冰凝的吩咐扔掉这个牌子,恐怕日后定是要招惹上什么祸端,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含烟考虑得很是周全,但是眼见冰凝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自然是不敢惹她家小姐生气,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小心地收了起来,回到年府后她就把这个通行牌收到了一个装贵重物品的小匣子里,想着万一日后有人提起来,也好有个交代,但是哪里想到,到了京城进了年府,竟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这个通行牌的事情,小丫头渐渐地也就忘记了这件事情,直到后来出嫁离开年府的时候都没有想起来,更不要说交代给冰凝了。 冰凝哪里知道含烟擅做主张将这个通行牌收到了那些装贵重物品的匣子里?当吟雪和月影换来服侍她的时候,这两个新来的丫头当然是不知道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么一个黑不溜秋圆咕隆咚毫不起眼的物件却放在将贵重物品的匣子里,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平时根本不见冰凝提起来过,久而久之,这个匣子就渐渐地被所有人遗忘掉了。 冰凝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闺房里有这么一个物件,而且在京城年府没有呆多少时间就开始选秀、出嫁,通行牌在这间闺房里一躺就是十三年,因而她今天回府省亲无意间看到这个匣子里装的东西的时候,对于突然间出现的不明物件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是遭人陷害之物,才会慌慌张张地东翻西找,才会与年夫人在房中密谋切如何才能这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免遭别有用心之人的发现,才会被大内高手顺风耳听去了低声私语的那一切,才会引发了眼前这一场误会重重的巨大考验。 若是从旁人的眼光来看,谁是谁非实在是难以判断,皇上哪里知道当初勇救弘时的年家小姐是冰凝?冰凝哪里知道这块惹事生非的通行牌竟然没有被含烟当场扔掉?事到如此,除了感叹造化弄人以外,任谁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化解眼前的这一场对于两个人的爱情来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的祸端。 原本皇上已经不再纠葛于与婉然的情深缘浅了,毕竟他和冰凝感情最终修成正果,毕竟婉然已经作古,他恢复了她田家小姐的身份,远离这一世的纷争烦忧,江南苏州安安静静地陪伴在自己亲生父母的身边,既是婉然这一生最好的归宿,也是他对他们曾经的那段真挚感情做出的最好安排,唯有如此,才可以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也可以让他自己求得一个心安。 然而偏偏老天爷还是不想放过他,还是要在他的伤口上一遍又一遍地洒上盐粒。正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冰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块惹事生非的通行牌放到他的面前,让他在已经选择性地将婉然遗忘的时候,让他在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又一次地想念起那个情深缘浅的凄美往事。 这一次真的是不能够责怪他的立场不够坚定,实在是老天爷要好好地考验他一番,考验他们的爱情一番。此时此刻,正是他与冰凝的感情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又是误会她大打婉然的感情牌替年家求情之际,遭此沉重的打击之下,冰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可以说是一落千丈。 更加致命的一点则是婉然已经故去,如果婉然现在还活着,或许他也不会有这么深的感触,但事情就是这么的难遂人愿。婉然故去了,那条“活人争不过死人”的定律再度发挥起了巨大的威力,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缺点也都全部被放大成了优点,令原本在他的心目中早已经成为了永恒的婉然,形象又进一步变得更加光辉耀眼起来。并不是说皇上对冰凝的感情不够专一,不够坚定,不够执着,不够真挚,而是“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珍惜的,就越是美好的”这个定律在作祟。 皇上因为冰凝那句“难不成是当初您为了让臣妾的姐姐出入潜邸方便,特意将这个通行牌留给臣妾的姐姐?”而陷入了长时间的对往事的回忆当中,而冰凝哪里知道他从一开始就错将婉然当成了她,从而所有的误会一发不可收拾,只当皇上的这个长久沉默是由于被她说中了事情的真相而无言以对,这才“恍然大悟”他为什么会因为通行牌的出现而大发雷霆,原来不过就是被踩到了痛处而恼羞成怒,误以为她是个心胸狭隘的女人,依旧对他与婉然的恋情不依不饶。 此时此刻,冰凝除了委屈之外再也找不出来其它的词来形容当下的情绪,虽然回府省亲是他给予的巨大恩典,但是暗中派出大内高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对她的极端不信任,已经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结果在通行牌的问题上又误会她,冰凝实在是想不通,难道说相亲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只有爱情没有信任吗?建在没有信任基础上的感情还能够称之为爱情吗?只能称之为虚以委蛇、虚情假意罢了。 冰凝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之人,她与皇上的爱情中间原本就掺杂了政治因素,掺杂了利益纠葛,免行贵妃庆贺礼事件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已经令爱情不再是精粹的美好。后来在三阿哥赴军营历练东窗事发问题上让她误以为是皇上泄露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令感情再度被蒙上浓重的阴影。现在回府省亲被监视,又有通行牌牵扯出婉然以及那些陈年旧账,动摇了爱情的最本质基础--信任,接二连三的事情令两个人之间一个误会还没有消除澄清,又一个新的误会产生, 此时此刻冰凝已经无法分辨得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事实,哪些有误会,这么多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即使是聪慧如她也难以应对,只知道被误解的滋味是那么的委屈,身心是那般的受伤害。 第2962章 错失机会 皇上与冰凝的感情之路走到现如今的地步,接连不断的误会令冰凝伤痕累累,也令他们的爱情千疮百孔,皇上身在其中,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他也一样被这些误会弄得遍体鳞伤,却找不出来造成这一切的无凶是谁,更不知道罪魁祸首藏在了哪里。 此外他也不清楚两个人放下一切成见,心平气和地打开天窗说亮话,结果冰凝将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这个通行牌是不是他当初为了私会婉然行方便而送给她的,对此,他实在是恼怒至极,原来她所关心的焦点全都集中在他与婉然的私情方面,而不是他与她的感情,这个认知令皇上的情绪又差一点儿就因为愤怒而失控。不过这个差一点儿只是瞬间之事,转瞬他又因为怒极而想大笑出声,为他一直到现在还是那样的为她痴情而发笑,为他付出的那些真心不被她珍视而发笑。 如果冰凝刚刚问他,是不是他还会依然爱着她,是不是她不再动他与婉然私情的小心思他就会原谅她,是不是他们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只要她问的是关于他和冰凝的一切,而不是与婉然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原谅她,都会既往不咎,都会还像从前那样爱着她,尽管年二公子是一定要治罪的,尽管年家的风光一定是不复存在的,但是他是她的男人,她是无辜的,他定会护得她周全,护得六十阿哥周全。 可是现实从来都是没有如果存在的,他给了她机会,给了她改过自新、重新开始的机会,然而皇上眼中的冰凝仿佛是鬼迷了心窍似的,执着地在这一条路上走到黑,根本就不珍惜这个机会,不珍惜他的感情。越想皇上越是觉得难平心头之怒,感情上更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因而面对冰凝的询问,他已经因为心灰意冷而懒得回复她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冰凝能够问出这个问题,完全就是不珍视他们两人感情的表现。 “你问朕的这个问题,让朕不得不认为,你最关心的全都是朕放在心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全都是你不能动也不能想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你让朕如何回复与你呢?” 不要说皇上因为误会冰凝而心灰意冷不想触及这个问题,就算是两个人没有这些矛盾,关系融洽的时候,关于婉然的话题,也一直都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雷池,皇上哪里能将他与婉然的那些过往大颜不惭地当着自己最心爱女人的面和盘托出呢? 皇上的这个回答本是想将他与婉然间的过往一个人留藏在记忆里,不愿与人分享,但是冰凝不明就里,他的环顾左右而言它给冰凝的唯一感觉就是他在避重就轻,因为是事实,所以不愿正面回复,所以再度警告她,这是她不能动也不能想的那些人和那些事,而他如拐弯抹角无非就是不想直接承认,他的确是将通行牌给了婉然,以便婉然进府与他私相会面的时候可以来去自如,可以不再打着前来探望她这个妹妹的旗号。 不过虽然弄清了这个“事实”,冰凝仍是隐隐约约地有一丝疑惑,那就是婉然拿到了通行牌,为什么要放在她这个妹妹的闺房里?而且她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吗?怎么婉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呢? 不过这个疑惑也只是突然间闪现了一下而已,转念之间,冰凝自己就又全都想明白了。一定是婉然害怕被年夫人发现这个天大的秘密而责问她,毕竟期间她还随年老爷和年夫人回湖广总督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带在身上更是不方便,留在京城年府是唯一可行的法子,而京城年府里,只有冰凝的闺房才是最安全的,不管是婉然在湖广期间还是后来回京期间,若想保得住这个秘密,切不可将通行牌留在身边才是万全之策。 这就是冰凝利用皇上额外开恩给她的一次回复问题的机会所得到的“事实真相”,解开了心头疑惑的她非但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的轻松,相反心情却是更加地沉重起来。虽然将近一年的冷战期将两个人的感情都消磨殆尽,但是曾经情根深种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一下子说没感情就没有感情了呢?尽管婉然是她的姐姐,对于他与婉然的过往她都选择性地遗忘掉,不为自己与他之间的感情平添烦恼,可是当他说出通行牌来自于潜邸,当他说出有些人、有些事是他深藏在心底,任何人也不可以触碰的时候,冰凝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被狠狠地刺痛了。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乎这些。毕竟婉然与他的爱情在先,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她也没有理由和资格在乎这些,毕竟他是皇子阿哥,怎么可能是谁没有曾经的过往呢?除了婉然,还有淑清、雅思琦、惜月,还有韵音、春枝、云芳、霍沫,甚至还有很多露水情缘、逢场作戏,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女人,他与那么多的女人都有扯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纠葛,她都要一一去计较、一一去妒忌吗?再者说了,婉然早就嫁给十四阿哥,又已经做古,跟一个弟妹身份的人去计较,跟一个死人去计较,冰凝的心胸实在是太过狭隘了。 道理冰凝全都懂,女人善妒可是大罪过,而且这些都发生在他们相爱之前,这般妒忌对他而言也不公平,可是冰凝的心仍是没来由地痛起来,痛得她几乎快要直不起腰来。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年家,即将被治大罪的年二公子,即将结束的爱情,还有此时此刻被刺痛折磨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这颗心,都令冰凝再难支撑下去,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回万岁爷,臣妾逾越了,坏了规矩,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短短几个字,冰凝说得如此的决绝,如此的悲凉,虽然在他继承大统的那天她就知道,早早晚晚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会走到尽头,结果冰凝猜中了结局却没有猜中原因,她以为是三年之后的大选秀女成为帝王薄情寡恩的罪魁祸首,结果却是万万没有料到,还等不到三年之后的后宫佳丽三千,才不过一年多,年家的迅速倒台直接成为他们爱情的终结者。 皇上知道冰凝是个性子倔强之人,但是他仍是没有料到,在她最在意的娘家和她最爱的二哥垮台之际,仍是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他可是掌握年家满门生杀大权的帝王,她竟然不再讨好于他,收起卑微之态,又恢复成从前那个倨傲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事态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冰凝再度成为他既想掌控又无力自由掌控之人,这种失控状态既不是他想要的,也是他发自内心所恐惧的。 就像冰凝一样,明明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已经走到了终点,却也不是能够立即就放得下来,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付出全都是发自内心的真挚之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因此理智上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爱情之路的尽头,但是情感上仍是依依不舍、满怀眷恋。因此当他意识到冰凝不再是那个沉浸在爱情之中唯他是一切的小女人,重新回到他们刚刚成亲的时候,客套而疏离,倨傲而冷漠,不再因为他的一言一行而心跳加速,不再视他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再能够被他所掌控,这个认知一下子就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历史仿佛又再一次地重演,他与婉然因为年家的阻挠,因为廉亲王的阴谋而情深缘浅,而他与冰凝又再度重蹈复辙,因为政治斗争,她不得不成为牺牲品,成为他们爱情的祭奠,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只想跟她好好地走下去,好好地过日子,许她一个光明的未来,保她一生一世的平安,然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却也只能是幻想,是泡影。 他是年家的仇人,她身为年家的女儿,能够心安理得地坐视不管吗?她管不了他如何去做,阻止不了他痛下杀手,她还管不了她自己如何去做吗,还阻止不了她自己的行为吗? 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不是以相亲相爱的面目出现在彼此的面前,而是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留在彼此痛恨的记忆里,他的这颗心就开始不停地滴血。毕竟与冰凝的这段感情,他付出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不像与婉然,他付出了很多,却得到了极少,因而失去婉然对他而是一件极度痛苦,极度内疚,极度悔恨的事情,但是失去冰凝,对他却是意味着他会失去半条性命。 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将会失去半条性命是一件非常痛苦、非常残忍的事情,然而更加痛苦、更加残忍的事情还在后面,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为珍爱的半条性命离自己而去,那才是最为痛不欲生的事情。 第2963章 拨云见日 皇上明明知道摆在两个人面前的几乎就是穷途末路,然而听着冰凝那心如死灰般的回话,心中当即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难道说就这样认命了吗?认了老天爷的安排,认了命运的捉弄?冰凝不经他的同意就擅入闯入了他的心扉,现在又不经他的同意就擅自想要逃离他的手心,不要说他是一代帝王,就算他是一个普通男人,也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这是他付出最多,最真挚的一段感情,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他要做感情的掌控者,绝对容不下她的随性而为。 只是怎么挽留呢?用强虽然简单,也更符合他帝王的身份,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冰凝岂是畏惧强势之人?示弱虽然脸面上不太好看,不仅有损他天子的高贵身份,更伤了他做为男人的尊严,然而示弱对冰凝而言却是最有效的法子,毕竟冰凝是遇强则更强,遇弱则更弱之人,他不是对她没有用过强,结果呢,换来的是她更激烈的反抗,更深的厌恶。十三年了,皇上是什么心性之人,冰凝了如指掌,而冰凝是什么人,皇上更是心知肚明,既然她是他最爱的女人,既然这房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屈尊纡贵一次也不算是太丢脸面。 “既然你知道自己逾越了,坏了规矩,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比什么都好,至于处罚,还看以后的情形吧,朕在你眼里,就是个锱铢必较之人?” 皇上开了一个话头儿,算是先给她定了性,对此,冰凝确实是有些疑惑,依着他的脾气,应该紧接着再来一场狂风暴雨,可是突然间雨细风和实在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皇上这是打着什么主意?难道说刚刚她表达的“甘愿受罚”的诚意还不够? 见她没有接话,皇上自然是知道她还没有摸清他的意图所以不想尽早表态从而暴露自己,熟读兵法的他自然是能够理解也禁不住地暗暗赞许,叹息她若是生就一个男儿身定会是出色的将帅之材,只是既生瑜何生亮?在感情世界里,两个性情心智才华相似之人,不是相爱就是相杀,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皇上也冰凝也是难逃这个定律。因而他对于冰凝的静观不变的态度也没有太多地计较什么,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通行牌,是因为有一年,朕和你李姐姐、三阿哥去寺庙祈福,不想遭遇一场火光之灾,幸好当时玉盈恰巧路过,救了时儿一命,朕想要报答三阿哥救命之恩,当时她也没有说自己是谁家的小姐,朕见她乘坐的马车很是普通,误以为她生于普通百姓之家,于是就将潜邸的通行牌给了她,想她若是以后有什么难处的时候,朕还可以帮上她和她家人的一些忙……结果,你也知道了,造化弄人,她哪里是什么普通百姓人家的姑娘……只是朕很不明白,她为何出门乘坐那么破旧的马车,按理说年家那么大的家业,她又是管账之人,何至于此?……” 皇上一番话简直是要将冰凝听呆了,原来婉然与他竟有这么一段曲折的经历,俗话说,患难见真情,他们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险情,历经了千难万险,如此说来能够产生那么深厚而炙热的感情就不足为奇了。体会到了皇上与婉然间的深情厚意,再想想自己与他之间不过就是细水长流地过日子,哪里有这么多的曲折与坎坷,也就难怪皇上会对婉然念念不忘、铭记在心了。 冰凝从来都不是妄自菲薄之人,然而当她得知婉然对三阿哥竟然有救命之恩的时候,一下子就觉得自己与皇上之间的感情实在是苍白无力、乏善可陈,然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她在康熙48年进京途经宝光寺的时候,也遇到了类似的情景,也是救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也是得到了那个小公子父亲的感谢,只是比起皇上来,那个人的态度是如此的倨傲,仿佛她根本就不是他家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反过来还要对他们一家谢主隆恩似的。如果仅仅只是从这个方面比较起来,婉然的命运确实是要比她好多了,婉然因为勇救三阿哥的壮举不但获得了皇上的敬重与赞许,还一并获得他的真挚爱情,如此美好的初相遇完全就是冰凝少女时代对爱情所有的憧憬与幻想,再反观她自己呢?除了惹上一身的气恼之外,也就什么都没有剩下了。其实她并不是想与那个大富大贵人家攀上什么关系,她只是对那个得到她帮助却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很是看不惯罢了。 另外冰凝想了想,发现她和婉然还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她也曾经得到过那个大户人家的通行牌,不同的是婉然将皇上送来的通行牌留下了,而她却将那个大户人家的通行牌随手扔掉了,毕竟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初衷也不是想要获得什么奖赏,要那个通行牌有什么用?不过现在冰凝反倒是有点儿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扔掉,如果留下来的话,倒是可以查一查那个大户人家姓甚名谁,竟然对救命恩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如果让他知道他家小公子的救命恩人就是她这个贵妃娘娘的话,想必那户人家的嘴脸又要换了另外一副模样吧。 想到这里,冰凝突然间觉得自己十分的可笑,虽然她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但是她自己却从来不需要别人的知恩图报,另外,虽然年家要权有权要势有势,但她也从来都不会仗势欺人。因此既不需要对方知恩图报,又不想仗势欺人,那么即便让对方知道了自己是贵妃娘娘又有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治对方有眼不识泰山之罪?既然不需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他们府上的大恩人,又不需要将对方治罪,那么留不留那个通行牌又有什么用处呢? 冰凝的心思百转千回,皇上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清楚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刚刚不是拿这个通行牌来考验他对婉然是不是真的感情吗?此刻怎么心思又一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那个,你……” 被皇上突然打断了思绪,冰凝顿觉万分尴尬,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于是她赶快回复道:“回万岁爷,姐姐这么做想必也是有道理的,当年臣妾自湖广回京之时,虽然交了镖局重金护这一程,但臣妾的爹娘也仍是担心臣妾路上的安全,特意选了很是破败的马车给臣妾用,穿衣装扮也甚是普通,不想引起贼子匪人的注意,因此,想必臣妾的姐姐也是因为一个人出门在外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考虑故做普通装扮。” “噢,对,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你是因为从湖广回京,路途遥远才会请镖局走一趟,玉盈只是到西郊的宝光寺上香,怎么也请了镖局跟镖呢?” 皇上心中很是疑惑,然后就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声音虽然小,但冰凝却是听得真真切切,特别是宝光寺这三个字突然间冲进她的隔膜,一下子就击中了她的心,砸得她生疼,几乎要疼出眼泪来。 宝光寺对冰凝而言是一段很是诡异又非常不愉快的经历,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出远门,遭遇了一场大火,救了一个贵公子,惹了一肚子的气。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宝光寺竟然是皇上与婉然初相识的地方,这个她视为极度不祥之地,却在那两个人的心中留下永生难忘的记忆。这个新的认知令冰凝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难道说她们三个人命中注定就是要纠葛一辈子吗?连宝光寺也要被牵连其中,难道说冥冥之中老天爷就是要将三个人牢牢地拴在一起,走到哪里都逃不脱? 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顿觉苦涩无比,从前她总是在拼命地与老天爷抗争,不喜欢的事情从来都不肯屈服,然而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傻了,老天爷早就把三个人的命都安排妥当了,她就是再怎样抗争也争不老天爷的这只手。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还想要再确定一番,只怕自己想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凭白给自己找来伤心和难过。 “启禀万岁爷,您刚刚说,您与臣妾的姐姐是在宝光寺相遇的?” “正是。” 冰凝在宝光寺因为大火而救了一个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公子,而婉然也是因为大火在宝光寺救了三阿哥弘时,她从湖广回京请了镖局,婉然去西郊上香也是请了镖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再者说了,宝光寺遭遇一场大火几乎就是一场灭顶之灾,如果接二连三地遭遇灭顶之灾还能够继续留存下来,简直就是不可能的奇迹。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听婉然跟她说起过,也就是说婉然遭遇的那场大火应该是在她进京之前,否则的话,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婉然没有不告诉她的道理,年府上上下下也不可能被瞒得严严实实,无人知晓。 第2964章 真相大白 冰凝一直都觉得她们姐妹两个人都曾经遇到过宝光寺火光之灾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神奇,现在更是觉得她、婉然、还有皇上,他们三个人之间围绕宝光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刚刚面对皇上的暴怒都能够镇定自若的她,此时却是心烦气燥极了,连眉头都不由自主地蹙在了一起,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布满了疑惑的神情,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启禀万岁爷,不知道臣妾这句话是不是又要逾越了?” 此刻的皇上因为对冰凝坦诚相告通行牌为何会在婉然手中的原因,自然而然地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与怀念之中,因而在恍惚之间对于冰凝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于是非常好说话地回了一句:“还有何事?” “您与臣妾的姐姐是在哪年遇到的?据臣妾所知,宝光寺在康熙48年9月初的时候遭到过一场火光之灾……” 实际上冰凝对于那一天记得格外牢靠,不是什么九月初,而是八月二十九日,但是她不想暴露出自己非常清楚这件事情,因为她担心万一皇上追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么清楚的,又要误会她是不是拿他与婉然相遇之事大作文章、大耍心机,因此她故意说成是九月初,这样的话,更符合她是道听途说得来这个消息的说法。而冰凝之所以先抛出自己所知道的这一次宝光寺大火,也是为了引出皇上与婉然相遇的时间,虽然她知道一定是在她回京之前,也知道越是从他的口中得知更多的他与婉然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心里就会越发地难受与苦涩,但是她根本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知道这些细节,具体的原因她也不清楚,既不是妒忌,也不是好奇心,就是一根筋地想要知道得越多越好,不管最后得到的结果如何,哪怕是她无法接受的结局,她还是想要知道得更多,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无论如何也没有倒流回去的可能。 冰凝牢牢地记得那一天,皇上更是永远也不可能忘记那一天,那是他与婉然初相遇的日子,他虽然无幸一睹芳颜,但是他见过那双从马车中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将受惊过度终于获救而踏实睡下的三阿哥送出来,那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一幕,虽然后来与婉然相处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地牵上过她的手,但是他总是觉得从马车中伸出来的那双手要比他后来牵上的那双手要好看上不知道多少倍,对此,他更加地相信“相由心生”这句话,因为那双手在那个时候救了三阿哥的性命,因此在他的潜意识里自然是要比后来那双普普通通的手好看千万倍。也正是因为那一天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令他震撼也太过令他难忘了,因而他怎么可能忘记了那天是八月二十九日呢? “九月初?你从哪里道听途说的日子?是玉盈跟你说的吗?” “不是,不是,臣妾的姐姐从来没有对臣妾说过,也没有跟府里任何人说过,她曾经救过三阿哥的事情。毕竟宝光寺也是京城的名寺,惹上火光之灾的自然不是小事情,臣妾后来是从家仆的口中听说的,或许是家仆以讹传讹,或许是臣妾记错了。” “噢,不管是以讹传讹还是你记错了,日子确实不是九月初,而是八月二十九。” 八月二十九日?冰凝乍一听到这个日子当即是目瞪口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是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二十九日遭遇的宝光寺大火,婉然竟然也是在同样的一天遭遇了宝光寺火灾,简直是太令人震惊,太令人不敢想像了。原来就一直觉得宝光寺连遭两场大火还能奇迹般地留存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现在又发现两场大火都是发生在八月二十九日,若说事有凑巧也实在是太凑巧了,她遇到的这场大火是在康熙四十八年,那么婉然遇到的那场呢?是四十七年还是四十六年? “那,您能够告诉臣妾,是哪一年的八月二十九吗?” “哪一年的八月二十九?当然是康熙四十八年了!宝光寺遭此一劫可是元气大伤呢!” 康熙四十八年!听到这五个字的冰凝差一点儿被这它们直接砸晕在地上。原来她与皇上说来说去,说的都是同一天!同一件事情!可是,那一天婉然根本就没有出现,而是在年府为她的到来紧张地准备着,他怎么可能见到婉然呢?此时此刻冰凝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极度震惊的心情了!或许事情从来都不是她想像的样子,但事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启禀万岁爷,臣妾逾发地逾越了,可是臣妾还有一事不明,您说您与臣妾的姐姐在宝光寺相遇,但是臣妾从不曾听姐姐说起过这件事情,而且您也说了,宝光寺遭遇大火,那么您是在宝光寺的什么地方一睹姐姐的芳颜呢?” 此刻皇上因为仍然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因为与婉然初相遇的回忆而分心分神的缘故,对于冰凝一反常态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一并放松了警惕,就像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似的,极为配合地有问有答。 “婉然那时可是没有出闺阁的姑娘,朕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有幸一睹她的芳颜呢?一直都是她坐在马车里,抱着被镖局走镖师傅救出来的三阿哥,后来朕听说是她下令救火救人的事情之后,很是感激,就到了她乘坐的马车前,向她道了谢,接回了三阿哥,留下了通行牌,本是想着她一个普通百姓之家,生活定是不甚富贵,就想着以牌为信,将来可以给她的父兄谋个官府的差事,有个有权有势的娘家做靠山,不管将来嫁得如何,都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难料,朕万万没有想到,她的父兄全都是人中龙凤,哪里还需要朕出面给谋个一官半职,讨个好生活?” 皇上自顾自地洋洋洒洒说了下去,一半是痛苦的回忆,一半是悔恨交加的愧疚,若是她不曾出手相救三阿哥,他们就不会相识,他就不会对她倾心爱慕,只要不是与他相爱,婉然也就不会受到那么多的伤害,至少她可以踏踏实实地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富贵人家做嫡妻,而不是被迫嫁姶十四阿哥做侍妾,不但受尽了嘲讽与冷落,而且最终误了卿卿性命,魂断蒙古大漠。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缘于她大发善心之举,于是他愈发地不明白,为什么好人终不得好报? 皇上在为婉然的命运唏嘘嗟叹,却是不知道他的这番话在冰凝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刚刚叙述的与婉然相遇的那一幕,简直就是她在宝光寺与那大富大贵人家那位颐指气使的大老爷相遇的经历一模一样!时间、地点、过程、细节,每一样都是她切身经历的事情,每一样都不可能是婉然,可是他为什么就认定了是婉然呢?她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根本就没有问过她是哪个府上之人,也没有问过她姓甚名谁,他怎么会直到现在都还在笃定那个救三阿哥之人是婉然呢? “您既然没有亲眼见到臣妾的姐姐,又是怎么知道她就是年府的大小姐呢?” “她不肯接受朕的好意相助,冷言冷语回绝了朕的提意,可朕从来都是知恩图报之人,不想就怠慢了恩人,于是朕派人跟着她的马车回了城里,想再找机会报答恩情,结果竟然发现那马车竟然进了年府。那个时候你还在湖广,没有进京,年府只有一位名冠京城的大小姐,不是玉盈还能是谁?” 听到皇上一五一十向她道来这件事情,冰凝渐渐地沉默了。他不知道,她正是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二十九日进的京城,进的年府,她不知道,那个救了三阿哥与他有缘初相是的人是她,而不是婉然,原来他们那么早就已经相遇了,而不是她出嫁的康熙四十九年五月初十,面对这个天大的意外,冰凝竟然说不出来半点的惊喜之情,相反心情却是格外沉重。 原本宝光寺的经历对她而言就是一件极不愉快的经历,因此当她不得不将那个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富贵人家的大老爷,换作眼前这个气度不凡、尊贵无比的皇上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合二为一,永远都是那个人是那个人,这个人是这个人,这个别扭至极的感觉令冰凝实在没有半点得知真相后的欣喜之情。 此外现在正是年家即将遭难之际,就算是她勉强按下自己的别扭情绪主动上前与皇上相认,那么不用想她都知道,他一定会误认为这是她耍的小心思,以为她是为了挽回年家免遭大难的厄运,不惜将婉然的功劳窃为己有,以博得他的同情与原谅,从而放年家一马,那样的话,她的主动相认不但不能救了年家,相反更会因为对她的阴谋诡计而令皇上极度地憎恶她,继而加速年家的倒台。 第2965章 坚定抉择 短短的的时间里,冰凝的心情犹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不停地翻腾着、搅乱着,更多地是在权衡利弊。 若是开口承认自己就是救下三阿哥的年家小姐,皇上可能相信她吗?就连通行牌在她的手中,他都误以为是她拿婉然的遗物来要挟于他,无非是借他与婉然的旧情来操控他的决定,从而达到挽救年家的最终目的。现在冰凝若是主动开口,岂不是直接坐实了她耍尽心机、费尽手段,动了不该动的人、想了不该想的事儿?到时候她就是百口莫辩,毕竟婉然已经作古,她连个人证都没有,而物证也因为他先入为主的印象非但不能有力地佐证她的话,反而直接成为她诡计多端、颠倒是非的证据。 反观若是她即使弄清了事实真相但缄口不提呢?冰凝觉得这应该是当前最好的法子了,不管他想如何对付年家,也不管他们的感情是否走到山穷水尽的程度,但至少从目前情况来看,他还算是念着他们往日的夫妻情份,待她还是没有走到恩断情绝的程度,还给了她史无前例的回府省亲的恩典,还将六十阿哥留在她的身边,这些对于改变年家命运虽然没有半点帮助,但却能暂时维持他与她之间的平和关系。她不是一个只顾自己不顾家人的势力女子,但是在她对家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的情况下,还有必要因为开口相认再度引发他的误会,从而将两个人的关系恶化到势不两立的地步吗?更重要的是,她与皇上势不两立对年家没有半点好处,对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对六十阿哥更是没有半点好处,如此情况下贸然开口相认,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本当初就因为那个男孩家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态度而使宝光寺救人经历成为冰凝记忆中极不愉快的经历,尽管此刻发现那个大户人家的大老爷居然就是皇上,却没有给她带来半点惊喜与激动,又恰好发生在皇上要对年家痛下杀手之际,诸多的利益关系纠葛其中,他对她的误解更是又深又重,在这种情况下,冰凝怎么可能开口主动承认呢? 短短的时间里,冰凝反反复复权衡了多方的利弊关系,当机立断做出了一个此时她认为是一个极为明智的决定,但事后却是一个令皇上后悔万分、痛苦万分的决定。 “回万岁爷,今日臣妾问了那么多不该问的问题,触动了您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事,但臣妾可以向您保证,这些全都是臣妾无心之举,绝对不是有意为之,还望您海涵,至于臣妾自己,今日终于知晓了您的禁忌所在,在往的日子里,一定会管好自己的嘴也管好自己的心,绝对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绝对不会再触犯这些禁忌,还请您放心。” 冰凝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也是他所希望听到的,然而这些话一字一句地撞入他的隔膜之后,他却没有丝毫平日里好为人师之后的欣慰与满足,相反却是满满的难以名状的心情结结实实地堵在心口。虽然骄傲又倔强的冰凝他极是不喜欢,可是温顺起来的冰凝他也一样的不喜欢,为什么呢?因为这不是真正的她,而是戴上假面具,与他虚以委蛇的她。然而冰凝的表态一字一句令他挑不出半点错处,他再是不喜欢又能如何?难不成让她收回去吗?那岂不是要成为她日后违逆他忤逆他的借口和理由? “嗯,你好自为之吧,朕从来不会亏待谁,但也从来不会姑息迁就谁。今天你确实是太逾越了,但是朕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知进退之人,大道理自然也是不用朕再多说半个字。另外,你的心思朕全都知道,不过还是那句话,自古以来有一句话,那就是‘忠孝不能两全’,你想要对年家尽一个作女儿的孝道,这是无可厚非之举,但是你也更要清楚,对朕,对大清尽忠,对你而言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今天跟朕说的这些事就这样了罢,统统忘掉就好,朕也会既往不咎,你自己该怎么办,你这么心思通透之人,断是不用朕多费心思了。” 皇上长长这番话,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从来都是自负之人,自继承大统之后更是自负到登峰造极的程度,然而每每牵扯到冰凝的事情,他都是彻底的绝望,深深的无奈。天子办不到的事情很少,但他在意的人或事情也不多,偏偏婉然和冰凝都是在这个范围之内。婉然已经做古,于是他最在意的女人中就只剩下了冰凝一个人,然而只这么一个女人却还是完完全全脱离他的掌控之中,也成为牵扯他精力的重要因素。 上面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皇上不得不说,但是说完之后也同时意味着他与冰凝之间原本就巨大的感情裂痕又进一步增大许多,几乎堵死了两个人重修旧好之路。可是即使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他却仍是无法停下对年家痛下杀手的步伐。因为他是帝王,是大清帝国的统治者,仁慈只会是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江山与女人对他而言从来都不是需要权衡和左右为难之事。 此时此刻,尽管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冰凝就这样渐行渐远,可是皇上的心中却是没有半点的后悔与遗憾,不管历史重演多少遍,他都会始终如一做出同样的选择,永远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他仿佛天生就是为帝王而生,成为帝国的统治者是他毕生的梦想,而拥有一份美好的感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因此可以说是没有太费多少气力,他就压下了对爱情的追求与向往,屈从于大清帝国的需要。 对于今天的选择没有半点后悔与遗憾的不止皇上一个人,冰凝也是如此。她隐藏了宝光寺救人之事,不仅是现在,就是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丝毫的遗憾之情,尽管那个时候,皇上却成为最后悔的那个人。但是冰凝一丝一毫都没有,若不是后来情形出现了变故,她原本是打算将这件事情一直埋藏在心底,永永远远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所以,此是此刻,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做出这个决定,又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座宫殿。她知道,她与皇上的情份到此就真的是终止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她必须忠于他,忠于帝国,就必然会是不孝之女。而他从来都是百善孝为先之人,她这个不孝之女虽然是遵从于他关于尽忠的要求,维护了他的立场,但却是违背了他关于尽孝的原则,说到底,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是被月老拴错的红线。 回到翊坤后,冰凝身心万分疲惫,本来回府省亲已经耗心了她全部的精力,紧接着养心殿这一场回话更是将她的精力全部榨干,令她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处于恍惚之间。尽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三缄其口没有与皇上相认,然而清楚地意识到年家在不久的将来遭遇灭顶之灾,她的脑海中全都是挥之不去的年家老老少少被治罪的治罪,被赶出家园的赶出家园,或死或病,流离失所的悲惨情景一幅一幅地清晰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仿佛现在的年家已经是这般破败的模样,急火攻心之下,只觉得头一昏就歪倒在了小桌旁。 月影陪着冰凝一起去的养心殿,但是在冰凝回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外面候差,因此还以为皇上找她家小姐只是询问一下回府省亲的情形,哪里料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于是回了翊坤宫之后,她先服侍冰凝更衣净手,一切妥当之后,冰凝又说要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她也没有多心,就留她家小姐一个人在房里,自己则去了膳房看看有什么吃食可以给冰凝填一填肚子,结果当她拿着黄面饽饽进屋之后,就只见冰凝趴在桌上,当即吓得是魂飞魄散。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还好,冰凝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又是回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水米未尽,一时间头昏而已,此刻被月影使劲地摇晃,终于慢慢地回了神儿过来。当她睁天眼睛望到月影那张惊慌失措的小脸的时候,突然间有点儿恍惚,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又一下子惊醒了。 “嘘,你小声点儿。” “啊?小姐,您身子不舒服了,奴婢赶快喊齐公公去派人请太医,您干嘛要小声点儿啊?” 对于月影的万分不解,冰凝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人多嘴杂,万事小心为上,另外我也没有大碍,刚刚就是有点儿困了,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儿罢了,你实在是太过大惊小怪了。” “啊?您只是小睡了一会儿?” 月影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么要脸面,那么在乎仪容举止的贵妃娘娘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小睡过?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蹩脚了! 第2966章 猛然警醒 月影越来越觉得今天的冰凝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在年府的时候就突然间将自己的闺房弄了个天翻地覆,不但跟她只敢用眼神儿来交流,不敢说半个字,就是跟年夫人说话也是遮遮掩掩。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宫里,按理说到了自己身为一宫之主的地方应该彻底放松下来,结果现在又是这般地神神秘秘,明明是身子累坏了、累病了,不但不肯请太医,反而蒙骗她说小睡一会儿。若说在年府的时候因为情况不明而担心中了旁人的圈套还情有可原,现在翊坤宫里跟她这个贴身奴才都不肯说句实话,又是为了哪般呢? 冰凝能够为了哪般,还不是被皇上给吓着了?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怕过他,但是今天回府省亲一事令她直到现在仍是后情不已。她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在她的身边安插了大内高手,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更是将她那般小心谨慎之下与年夫人所说之话全都一字不差地听了过去,由此可见他对她是多么的不信任。 冰凝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他严加防范的对象,但她只是从现在才开始知晓这个内情,若不是因为回府省亲,因为他误解了她与年夫的的那番对话而审问于她,冰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发觉自己的处境如此的危险又如此的可怜。被枕边人猜忌,被心爱的人严防,对她而言真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然而事实却如此真实地发生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实实在在地是个可怜人,忹她一心一意地待他,不掺杂半点功利之心,纯纯粒粹粹地当他是自己最爱的人,将自己的一颗心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就算是发生了免行贵妃庆贺礼之事,仍是体谅他的为难,体谅他的不得已,不但早早地原谅了他,还在他询问如何处治犯了大错的三阿哥的时候,头脑发热地给他出了一个去军营历练的主意。结果呢?怪不得这个天知地知她知他知的事情竟然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原本冰凝只是怀疑皇上最有可能是泄露了她直言进谏内容的人,但即使是将怀疑的矛头直接对准了他,冰凝事后仍是止不住地想了无数个理由来替他开脱,或者他只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或者是淑清软磨硬泡、撒泼耍赖,皇上被逼得没了办法才不得不透露了一二,还有可能是出于不得已的原由不得不暴露了她。然而就在冰凝已经替他暗自开脱得一干二净的时候,突然间今天得知了他竟然安插大内高手暗中监控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的行径,令冰凝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认定了他就是那个背叛她的泄密人。 至于皇上为何这么做的目的,冰凝已经再也不可能站在他的角度上替他主动开脱什么,而是将最丑陋不堪的嘴脸、最可耻卑鄙的行径统统加在了他的身上。特别是当她得知皇上就是她在宝光寺遇到的那个大户人家的大老爷之后,非但没有令她有半点久别重逢后的喜悦,相反全是深深的厌恶之情,更是对于认定皇上主动泄密背叛了她的感情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一个惯于颐指气使高高在上、不懂得感恩也不知道报恩之人,才会这么冷酷无情,才会连他口口声声最爱的女人也会出卖,换取他想要达到的目的,或是他想要形成的局面。 既然他想要形面一个新的局面,就说明当前的这个局面是他极不满意的,极需要尽快改变的,那么当前的局面是什么?不是雅思琦这个皇后一家独大,而是与冰凝两人一起并驾齐驱。这种局面在从前的形势下是他极力推崇的,但是在年二公子异军突起之后,则又成为了他的心头之患。他会担心年家势力坐大,外有年大将军的军权在握,内有冰凝这个贵妃娘娘的里应外合,皇上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就要岌岌可危了,皇上坐不住,自然是要思变,外面开始制造倒年舆论,宫内则开始着手消弱冰凝的势力。 女人的势力从来都是男人给与的,皇上现在不想给她这个权势,但他又被公务缠身,又或者说他还不想跟冰凝完全撕破脸皮,念在夫妻旧情之上,还给她留下点最后的尊严与脸面,因而消弱冰凝权力之事自是不方便他亲自出手,那么已经将借刀杀人的手段运用得炉火纯青地步的皇上自然是将淑清推到了与冰凝正面交锋的舞台之上,用表面上看来是女人间争风吃醋、争宠邀功之举掩盖他意欲消弱冰凝在宫中势力与威望的真实目的,可谓是一箭多雕。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对于皇上为了江山社稷可以舍弃美人与爱情的做法,冰凝从来没有过任何的抱怨,这也是她能够很快就原谅了免行贵妃庆贺礼之事的原因,但是对于皇上拿她的感情当儿戏,拿她极为珍重的爱情当作利益交换的手段之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认同,所以她才会在得得自己被监控,确定了他就是那个泄密人之后,反应如此的强烈,恼恨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继而又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与他相比,道行实在是太浅了,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就是一只蝼蚁自不量力地想要与大象抗争,结果自然是被大象不费吹灰之力就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灭掉了,可恨她一直没有看清这个现实,在他面前犹如一个跳梁小丑般尽情地表演。 想到这里,冰凝真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再找一堆沙土将自己埋个严严实实,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跟他见面,再也不要自己如此狼狈地、可悲又可笑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钻地缝是不可能的事情,找沙土将自己埋起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从今往后再也不见他更是不可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是悔之晚矣,也要勇敢地面对。这一次事件虽然令冰凝一直处于背动挨打的局面,颜面尽失,抬不起头来,但对冰凝而言也不算全都是坏事,至少还取得了一个巨大的成果,那就是终于将皇上暴露了出来,终于给她敲响了一记警钟。 知耻而后勇,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就要立即有所应对,才能从今往后不再傻傻地付出自己的一片真情和满腔热忱,才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皇上对她严加防范,她当然也可以将他驱逐到自己的感情世界之外,首要的事情就是肃清自己身边的耳目与眼线,再也不能毫不设防地将她的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是要时时刻刻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让他再也不可能轻易地将她看穿看透。 这些事情想明白了,冰凝自然是立即付诸实施,从月影开始了试探与观察。都说越是信任的人越有可能是背叛自己的人,皇上已经亲自己证明给她看了,那是她最信任之人,却是第一个背叛他的人,既然连皇上都不可相信,那还有谁可以相信呢?在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网一个的心理驱动之下,冰凝选择了排除法,暂且将所有的奴才都视为背叛者,待她一个一个地亲自验证无误之后,再一个一个地恢复对她(他)们的信任。因为月影是她的贴身奴才,对她所有的情况都最为清楚,因而若月影成为皇上的眼线和耳目,对冰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也是毁灭性的,因而首当其冲成为冰凝第一个验证的对象。 月影对于冰凝的意义极其重要,完全就是她的眼睛、嘴巴和拐仗,若是失去了这个奴才做依靠,冰凝就算是全天下除皇后之外最尊贵的主子,也是一样的寸步难行。因此不管是因为月影的重要地位,还是因为她是冰凝最需要依靠的力量,冰凝都急需要第一个排除月影的嫌疑,从而恢复自己的眼睛、嘴巴和拐杖的功能。 月影当然不清楚冰凝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又迅速地决定了下一步的对策,而她自己更是成为了她家小姐不得不怀疑的对象,此时此刻需要她好好表现,争取在尽短的时间里洗清自己的嫌疑。 因此当她听到冰凝说只是小睡了一会儿的时候,尽管觉得是那样的匪夷所思,却终是没有再过多地质疑,而是用埋怨的口气说道:“小姐,您若是累了的话,奴婢就扶您回里间屋到床上去歇息一下吧,这样会着凉的,若是把身子熬坏了,不但万岁爷心疼您,奴婢也要被万岁爷治罪呢。” 对于月影的规劝,冰凝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皇上早已经不会心疼她了,因而月影也断然不会被皇上治罪,不过不想惹来月影更多的埋怨,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依言回了里间屋的床上,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听说三阿哥回京了?” 第2967章 一误再误 三阿哥年初的时候因为冰凝的一句直言进谏,而被皇上派去了西北军营历练,这一次年二公子回京进见皇上,借着这个东风,三阿哥弘时先年大将军一步回了京城,算是最大的受益者。弘时阿哥虽然已经成年,但还没有分府单过,回了京城的他无处可去,当然是要回到淑清的钟粹宫中,因而这个消息对于所有的人来讲都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冰凝在三阿哥的事情上栽了跟头,自然是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那么对月影的试探与排除嫌疑也就自然而然地从三阿哥开始。 月影不知道这是冰凝在试探她,以为只是主仆两人之间的闲说话,于是随口应了一句:“可不是嘛,都回来好些日子了,比咱家二爷回来得都早,说是去军营历练,可奴婢有回无意间撞见了一看,唉,真是没有半点长进的样子,还是跟从前一样的……” 说到这里,月影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又在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了,这可是冰凝最为严厉禁止的行为,可是她总记不住,无数次地大嘴巴,无数次地被她家小姐责备,这一次还算好,说到一半的时候总算是想起来了,急急地刹住了话头,然后又担惊受怕地将目光投向她家小姐,希望自己的这个及时醒悟能够免了冰凝的追究,否则她再是仗着自己是贴身奴才,翊坤宫的二管家身份,也是不可能免了冰凝的严厉责备,几句话下来定是说得她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然而大大出乎月影的意料之外,预料之中的严厉斥责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反应是风平浪静,这是怎么回事儿?当然是因为冰凝开始了故意试探月影的计划,因此对于她口无遮拦地大嚼主子舌根的行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即责备,而是对于她的及时醒悟报以一个理解和宽慰的笑容。更有甚者,冰凝居然一改从前绝口不提其它宫里任何事情的惯例,而是一反常态地主动继续起月影开始的这个话题。 “我是一次都没有碰见过三阿哥,自然也是不知道在军营里历练得如何,只是见了李主子几回,也没有听她提起过,不过,自家的儿子自家爱,想必齐妃娘娘可是对三阿哥稀罕得紧呢。不过若真是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大半年的历练不见半点起色,那可真是辜负了万岁爷的一片苦心。不过万岁爷可是眼睛里从来不会揉砂子之人,自然是会看在眼里思量在心中,知道三阿哥这般不思长进,定是要他再回去继续历练不可。” 冰凝不但一反常态地继续和月影聊起了三阿哥的话题,还添油加醋地评论一番,目的当然是为了试探月影。如果月影确实是皇上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与耳目,月影一定会将她刚才的这番话尽数禀报给皇上,而皇上就像当初将她的直言进谏透露给淑清,在淑清面前树她这个敌人那样,这一次想必也是会故伎重演,再将她刚刚这番对三阿哥的品头论足状似不经意地透露给淑清。淑清可是个相对而言头脑比较简单之人,听了皇上的如此挑拨,定是要跟她不依不饶,于是半年前的“长春宫发难”又再度上演一番。 对于上一次“长春宫发难”之事,冰凝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雅思琦很是倚重她这个贵妃娘娘,两个人也算是患难见过真情之人,怎么会突然间就翻脸不认人,曾经的相互帮助相互提携统统都不作数了,就连皇上在乾清宫继承大统,雅思琦与她在王府倾心交谈,寄希望于她这个才思敏捷、有勇有谋的天仙妹妹的那一幕也全都记得一干二净,果真是与皇上没有白白做了三十年的夫妻,把皇上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本事发挥得是淋漓尽致。半年前不明白的事情,现如今冰凝终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皇上在故意借淑清之手清除冰凝在宫中势力的同时,也亲自授意了雅思琦,甚至有可能都是用明示的方式,要雅思琦与淑清联手,遏制她这个贵妃娘娘。 就这样,一个误会接着一个误会,将皇上推得离冰凝越来越远,在他还不知情的时候,冰凝已经将假想敌完完全全地设定在了他的身上。这个结果对他而言确实是不够公平,但是如果没有他最一开始用免行贵妃庆贺礼来算计她,何至于一重误会紧接着另一重误会,以至最后大误会套小误会,令冰凝那么聪慧之人都解不开也绕不开,深陷其中,彻底地葬送了他们的爱情。 或许有一句话说得极其正确,那就是“爱情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一旦掺杂上家庭、物质、利益因素,就像是多元方程一样,让你不明白它会有怎样的解。” 这句话用在皇上和冰凝之间实在是太过恰当不过了!当他们开始纯粹的爱情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被排斥在储君人选范围之外的闲散王爷,满腹雄才大略无处可施,落落寡欢,郁郁不得志,而年家也还没有现如今如日中天的势力,毕竟那个时候年老爷已经致休,二公子才刚刚受到先皇的器重,大公子也只是做一个地方小官。于是爱情成了那个时候慰藉皇上苦闷心灵的一剂良药,冰凝也只是一个情窦初开、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少女,在“情场老手”的皇上面前自然是讨不得半点便宜,在感情的世界里与他抗争无异于以卵击石,所有的道路全都他堵得死死的,最终除了深陷情网之外,无处可逃,唯有成为猎手的囊中之物。 事实求是地讲,那个时候开始的爱情,一切都是从感情的角度出发,一切都是遵从感情的需要,从心灵的安排。然而“时过境迁”是一个多么残酷的词语,现如今,人还是他们两个人,外在的环境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已经从一个闲散王爷华丽蜕变为一代帝王,年家也从普通的官宦之家借助西北平叛的契机瞬间成为势力滔天的皇亲国戚,冰凝虽然仍旧在他心目中牢牢占据着最为心爱的女人的位置,但是爱情已经不仅仅只是爱情了,纯粹的爱情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水喝,他是帝王,就要时时处处把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如果江山社稷需要他牺牲爱情,牺牲的掉最心爱的女人,他虽然也会万分痛苦,但却不会有有丝毫的犹豫。 所以皇上被冰凝误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虽然很是不公平,但也用不着有多委屈,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若是待冰凝没有丝毫的利益纠葛,依然奉献给她最纯粹的感情,冰凝又怎么会不将自己一颗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他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对她设防,她也同样将他拒绝在自己的感情世界之外。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仅仅是皇上一个人的错,围绕在他身边的各式各样的集团为了谋取各自的利益犹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仅将冰凝牵扯其中,更是将他们的爱情彻底地葬送。但是这些都是他身为一代帝王所必需付出的代价,试想,如果他现在仍然是一个闲散王爷,又有谁会这么费尽心机在围在他的周围算计他呢?恐怕除了怡亲王之外,雍亲王府依然是从前那般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景象。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有得就必定有失,对于皇上而言,他想要得到千秋大业的帝王梦,就必定要失去正常家庭的正常夫妻、父子关系,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只不过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有些昂贵罢了,毕竟感情是用多少金钱都买不到的,一旦失去了,再想追回几乎是要难于上青天。 冰凝只是基于事物的表象,基于皇上外在的表现从而分析出来的这些前因后果,虽然其中大部分情形都是因为其中的曲折与误会而冤枉了皇上,但是也不能完全责怪冰凝,以她这样一个身份敏感,位份又高的女人,身处在如此异常险恶的环境之中,若是不能够多长几个心眼,早早晚晚是要被旁人算计得连个立命安身之处都没有。 事实证明,也幸亏得益于她的警惕,才及时发现了眼线的存在,尽管因为阴差阳错的种种原因,对于眼线的怀疑犯了矛头指向错误,原本应该将目标对准雅思琦,却令皇上背上了黑锅。虽然如此,但是从冰凝的聪明才智方面考量,依然是暇不掩瑜,至少终于发现了自己身边有眼线存在的现实,也终于开启了排除眼线,实现自我保护的行动,只此一点就实属难能可贵。毕竟那个年代的女人,除了相夫教子就是女人无才便是德,能够像冰凝这般有大智慧之人实属罕见,只是冰凝纵是再有天大的智慧,也只能是被禁锢在皇宫这座牢笼之中,以致皇上都曾不止一次地暗暗叹息,若是她生作一个男儿身,或许才更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第2968章 结下孽缘 正因为冰凝是有大智慧,有胆有实之人,才会理智地将月影定为第一个排查对象,实在是太过明智之举。当然了,从内心上来讲,冰凝自然是格外地内疚与自责,毕竟这是跟了她十三年的贴身丫头,都是铁打的主子流水的丫头,可是随着含烟、吟雪、竹墨等人相继离开,唯有月影十几年如一日地精心服侍她,就像“月影”这个名字一样,如影随形陪伴了她风风雨雨十三年,从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姑娘熬成了老姑娘,至今连婆家都还没有着落。 原本冰凝对她就愧疚不已,现在又冒出来个眼线事件,令她不得不拿月影开刀,这让冰凝从心理上就产生了极强的抵触情绪,然而如果正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妇人之仁,最终不但令自己失去安身立命之地,还要牵连了无辜的六十阿哥,那个时候她是不是要悔之晚矣?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强硬地逼迫自己用理智战胜情感。 其实冰凝决定第一个排查月影之后,已经开始仔细地观察这个丫头的言谈举止了,原本就不愿意相信月影是背叛她之人,又从细微之处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眼前这个为她耗尽了所有青春的丫头会是屈从于皇上的淫威,卖主求荣的奴才。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中,令冰凝一瞬间都有了想要立即放弃这个计划的打算,只是当前的环境的实在是太过险恶,就算是为了六十阿哥,虽然明明知道月影是无辜的,但是没有亲自试探过,她绝对不敢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 其实何况是月影,可以这么讲,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福惠阿哥之外,她是任何人都不会再相信了,哪怕是湘筠,虽然那是婉然的亲生骨肉,是她的最亲的外甥女,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湘筠在十四贝子生活了七年才来到她的身边,就算是她能够过了自己的心理关而选择了相信湘筠,却也不敢相信围绕在湘筠身边的那些奴才们。 此时此刻的冰凝犹如惊弓之鸟,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够令她早已经紧紧绷住的神经瞬间崩溃,然而为了六十阿哥,她又必须咬紧牙关拼命地挺住,不抓到眼线,不找出背后的元凶,她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于是冰凝再是心情又复杂又难过,却仍是故意将自己的想法“不经意”地流露给月影,然后,她就像是垂钓于渭滨溪边的姜太公一样,悠哉悠哉地等着鱼儿咬上钩来,只不过与姜太公不一样的是,姜太公直接用鱼钩钓鱼不加鱼饵,正所谓愿者上钩,而冰凝却是用了十足的饵料,耐心地等待着贪婪的鱼儿咬上钩来,原形毕露。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冰凝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不是月影了,但她继续实施这个计划却也是有她的打算,万一心无城府的月影将这些话说漏嘴了,或是刚刚她们主仆之间的闲说话被无孔不入的眼线听了去,也算是借着月影来悄然实现自己的计划罢了。 因为对月影的戒心解除了,因而在等待鱼儿咬钩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心态着实地平和,虽然想要抓出藏在黑暗处那个眼线的心情是那么的迫切,但是她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于是不停地自我安抚这颗焦躁的心情。 现在暂且先放下极其诱人的鱼饵不表,单说说与冰凝甚有缘分的三阿哥。当初是冰凝下令镖局的护镖之人从火光冲天的宝光寺中救下了弘时阿哥,虽然原本就没有企图对方报恩的打算,但她也不想因此而结下什么怨仇,然而现实却总是朝着人们希望的相反方向发展,她与三阿哥确实是结下了不解之缘,只可惜不是什么恩缘,而是孽缘。 自从冰凝嫁入雍亲王府开始,就被卷入了淑清打响的女人间的战争,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弘时阿哥虽然很少实际参与其中,但是对这个新进府来的年姨娘却是恨之入骨。为什么呢?在他的概念里,就是因为这个年姨娘的到来,才令他在他阿玛面前失了宠,才令他一并失宠的额娘整日以泪洗面。 其实人都是这样,从来不从自身的角度找原因,总是将自己身上不如意的原因算到别人的头上。三阿哥虽然课业并不差,但偏偏是个蛮横无礼的骄纵性子,与他的额娘几乎如出一辙。比起元寿的温润有礼进退有度、天申的活泼顽皮、胸无大志,不谈学业,仅从心性上来讲,弘时阿哥就已经是处于劣势了,也难怪他虽然拥有实际的皇长子身份,却总是不能入了皇上的法眼。 其实他能有一个极为理智的阿玛实在是他们这些做儿女的福份,毕竟皇上再有多少喜好和情绪,全都会统统让位于理智。抛开爱情不谈,只说子嗣之事,他再是不喜欢哪个女人,都不会迁怒到儿女身上,毕竟那些都是他的亲骨肉,是延续皇家的希望所在,从他对淑清所出的锦茵格格极为疼爱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能够将女人和子嗣分得非常清楚之人。由此可见,若不是弘时阿哥自身的心性远劣于元寿阿哥,皇上怎么会“舍长立幼”呢?就算是他最为疼爱的六十阿哥,要知道当初立储的时候,也是冰凝最为风光、最为受他宠爱之时,他却狠下心来舍了六十阿哥而选了元寿,也是充分地印证了皇上是一个理智之人,绝对不会感情用事。 然而三阿哥从来认识不到他阿玛是个理智大于感情之人,也从来看不到自身的缺点,他即不与四阿哥比温润有礼,也不与五阿哥比淡泊名利,更不与六十阿哥比心性纯真,只是一味地强调只是一味地强调自己课业出众、大器已成的诸多长处,强调自己这个事实上的“皇长子”身份。如此国之栋梁却因为贵妃娘娘背地里捣鬼的那一句话,就被皇上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活受罪,心头之恨可想而知有多么的浓烈。 本来就对冰凝有极大的成见,又听说自己是遭了她的陷害,结果无巧不成书的是皇上居然将三阿哥直接发配到了年二公子的军中,令弘时阿哥更是笃定,他的这次西北之行完全就是年家兄妹合谋的结果,因而对于贵妃娘娘,即便是将她碎尸万段也难解三阿哥的心头之恨。 当仇恨的种子刚刚种下之时已经是极难挽回顾,更不要说现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起来,因而现如今就算是一切真相大白,就算是让他知道冰凝就是在他年幼的时候救他一命的救命恩人,恐怕也是难以产生丝毫的报恩之心了。 由于是不情不愿,甚至是“遭人陷害”才被罚到了军营,三阿哥这口窝囊气堵在肚子里久久发泄不出来,快要将他憋闷死了。然而虽然他是“皇长子”身份,却奈何县官不如现管,到了西北军营,就算他爹是皇上,三阿哥也要在年大将军面前伏低认小,这对于一向倨傲惯了的三阿哥来讲,简直就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 偏偏年二公子也是个性情中人,天生的桀骜不驯,连他的皇阿玛都没有多少忌惮,怎么可能对三阿哥俯首称臣一副溜须拍马之态?于是弘时阿哥这口气从京城到西北,非但没有随着环境的变化,时间的流逝而有所缓解,相反却是愈演愈烈,对年家兄妹更是恨到了骨子里。 因为年二公子不吃他这一套,三阿哥就是想摆皇长子的谱,想要耍耍威风的机会都没有,还要受寄人蓠下之气,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讲,几个月的西北军营经历确实是达到了皇上所期望的历练成效。然而从三阿哥的角度来看,这段经历无疑加剧了他与年家兄妹之间的血海深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话说事情就是这样的凑巧,就在三阿哥气得几近发疯的时候,渐渐地关于年大将军的风言风语传将开来,虽然这些传言是从京城开始的,但三阿哥在离京之前自是在京城留下了自己的线报,因此原本需要时隔一个月才会专到边疆的这些传闻在京城才刚刚喧嚣尘上之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西北军营。虽然不知道散布这些消息的幕后推手来自哪个方面,但只要是对自己有利,又可以狠狠打压年大将军嚣张气焰的事情,三阿哥对之当然是欣喜若狂,竭力推动。 因此就是连皇上都万分奇怪,原本是打算不动声色以慢慢渗透的方式实施倒年大计,却不想简直就是里应外合,他刚刚在京城散布对年二公子极为不利的谣言,西北军营犹如遥相呼应般大兴倒年之声,如此意外的惊喜令皇上都有些不敢相信,难道是老天爷在助他一臂之力吗?连老天爷都要帮他一把,加速年党的倒台步伐,简直就是天意难违啊,他若是不继续实施倒年大计,岂不是天理难容? 第2969章 一箭之仇 在三阿哥的精心策划、推波助澜之下,西北军营倒年之声愈演愈烈,大有军心动摇之势,鉴于倒年之计实施得太快了,深谙“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的皇上有些犹豫起来。军心动摇实仍兵家之大忌,在目前他还没有对岳钟琪完全有把握的时候,在倒年大计只是才刚刚开始舆论造势,还没有一个完整成熟方案的时候,过快地堆进连想都不用想,给他带来的不是成功的喜悦而是满心的担忧。以皇上对年大将军的了解,那可是人中龙凤,聪明才智绝对不在他这个帝王之下,因此皇上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自己在暗中操纵的倒年大计极有可能早已经被二公子悉数识破。在此情形之下,他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同意了年大将军多次提出的进京谒见的请求,一则用于稳定军心,二则用于消除年二公子的顾忌,三则给自己精心部署再争取一些时间。 同意年大将军进京可以说是皇上做出的一个非常大胆又非常危险的决定,不过他从来都是奉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自己先摆出一个诚心诚意的姿态,故意露出很大的破绽,才能够令年二公子充分放下戒备之心,同时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回旋时间和余地。 皇上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一次他能够同意年大将军进京,已经几乎是下了最大的赌注,但若是不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岂不是只剩下了被动挨打的份?既然两个人都是智慧之人,既然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只不过还没有撕破脸皮而已,那么皇上怎么可能相信年二公子进京之事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若是这边他下令治罪,那边接到密报西北立即倒戈造反,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了年二公子这个进京谒见,皇上可谓煞费苦心,做了十足的防范措施,重重、层层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对于年大将军进京之事,皇上如临大敌,唯恐釜底抽薪的年二公子在进见之时大行刺杀之计,最终酿成宫闱政变,皇上更是在紫禁城布下天罗地网,而这个天罗地网之中,三阿哥成为了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三阿哥再是入不了皇上的法眼,但他也是皇上唯一成年的皇子。元寿和天申阿哥虽然也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是一直在读书,还没有真正地参与到宫中事务上来,万一年大将军金銮殿上对皇上行逼宫甚至是行刺之举,仅凭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半大小子还是不太放心,而若是有三阿哥在场,多一个多一份力量,此外多经历些事情,对于三阿哥的历练成长也是更有帮助。因而皇上一声令下,弘时阿哥就在年二公子奉召进京之前就踏上了回京的行程。 皇上召三阿哥回京的原因没有透露给任何人,就连弘时阿哥自己都不知道,以为只是他额娘整日皇上哭诉,令皇上动了恻隐之心才做出此等决定,于是当即欢欢喜喜地离开了那个令他又恨又怕的地方,简直是多一秒钟都不肯再留。 三阿哥回了京城,不多时年二公子也按计划进京谒见皇上。在西北军营,年大将军是官,三阿哥是兵,那年将军的地盘上他不敢有半点造次,但是回了京城可就不一样了,京城可是姓爱新觉罗的天下,在边疆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年大将军进了京城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再也没有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道理。于是三阿哥顿时觉得自己的腰杆儿又能够挺直了,腰也更硬了,回到自己的地盘儿上,定是要将从前在西北军营受的那些憋屈统统都找回来,因而年二公子才刚刚进京,还没有进宫谒见皇上呢,年府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年峰一直在年府做大管家,从年纪轻轻的青年做到头染微霜的中年,毕竟他是年老爷的远房侄子,做事又是兢兢业业,不但深受年老夫妇的喜爱,也在仆从之中甚有威望,结果却是被突然间登门造访的一个宫里来的奴才气得差一点儿背过气去。 “来人,来人,快把你们府里的管事儿喊出来听令。” 年峰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连年老夫妇都没有对他吆五喝六过,突然间被一个奴才这般无礼对待,自然是有些脸面上挂不住了。就算是宫里来的又如何?他家二小姐还是贵妃娘娘呢,他岂会怕了什么宫里来的奴才?不过心里不怕是心里不怕,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至少不能被人抓了把柄过去,让他家二小姐在宫里难做。于是不得已之下,也就看在冰凝的情面上,年峰不得不对一个小小的宫人摆上一副恭敬谦卑之态。 “这位官哥,在下不才,姓年名峰,在年府管点小事儿,您有什么令儿尽管跟在下说就是了。” “你?就是府里的管事儿?” “正是,正是。” “看你一副贼眉鼠目的模样,真看不出来是个管事儿的,不然我还以为你就是一个看大门的呢!堂堂年府竟然会用你这种奴才,真是看不出来,年大将军不是一直都是以任用贤才著称的吗?怎么府里居然会用这种污人耳目之人当管事儿的?” 年峰虽然比不上二公子英俊,但模样也是中规中矩,断然没有像那位宫人所说的模样丑陋鄙俗不堪,因此年峰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二爷就是二小姐在宫里得罪了大人物,现在找上门来挑衅闹事儿来了。想到这里,他更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这种人摆明了是上门挑事儿来的,任你说什么对方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挑出一堆的错处来,对于这些人他倒是不怕什么,反而是担心二公子或是二小姐遭了这些小人的背后使绊,那可就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眼见着年峰三缄其口,那传话的宫人无计可施,着实地懊恼,于是又另寻起事端来。 “怎么,你是聋子还是哑巴?你们年府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 “回官爷,在下正悉听您的吩咐。” “哼,你给爷听好了,我们三爷赏你家二爷一个面子,准他今儿晚上到德月楼给我们三爷请个安去,记得把这话给你家二爷传到了,若是传不到或是传岔了,瞧三爷怎么收拾你们家二爷吧!” 说完,这个奴才一脸挑衅地姿态瞧向年峰,就好像他根本不是三阿哥的奴才,而是三阿哥本人似的,正幻想着年大将军被三阿哥训得犹如三孙子一般。面对如此狗仗人势的奴才,年峰再是心中有气也不敢在表面上表现出来半点,唯有一边暗自咬着后槽牙,一边脸上堆出半个笑容,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记得了,定是不会误了三爷的大事。” 一般来讲宫人出门传口信儿可是一件肥差,不管到了哪里,对方都要奉上一笔银两,就连分府单过的皇子阿哥接宫人传话都是这个规矩,更何况小小的年府了,因此年峰说完之后,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是按照惯例将银子奉了上去。 递上银两就意味着送客,宫人接过年峰递上来的荷包当即就掂了掂份量,不轻但也不重,也还算是说得过去的,这才暂且收了那张臭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荷包就再也没有滋事生非借口和理由,那宫人只得是骂骂咧咧地回宫复命而去。 宫人前脚离府,年峰后脚就跑回院里,向正在府里歇息消除旅途疲劳的年二爷回了话,二公子一听这话,当然知道三阿哥这是在报西北军营的一箭之仇,只是拿不准这是皇上授意的结果,还是三阿哥自作主张公报私仇,不过虽然明明知道弘时阿哥摆的这是个鸿门宴,年二公子也唯有忍气吞声乖乖前往,毕竟这是京城,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特别是现如今他表面上权倾天下实则外强中干的情况下,更是要小心使得万年船。 冬日里的日头实在是短得很,才刚刚过了晌午,眨眼间就是黄昏来临,年二公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期赶赴德月楼,会一会他的昔日旧部三阿哥。进了大堂报上名号,久候多时的酒家掌柜立即迎了上来,于是有掌柜头前亲自带路,年二公子转过月亮门,绕过绿竹林,拾阶而上,沿廊而行,七转八拐之后才来到三阿哥定好的雅间之中。 带路的掌柜先行挑开门帘让过年二公子进来,结果进来后他才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只有两个伙计候在这里。对此二公子先是一愣,继而又自我解嘲地了然一笑,这样的情景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年二公子自然是见惯不怪,既然这是个报一箭之仇的鸿门宴,三阿哥当然是要先将他这个大将军冷落一番才是,怎么可能早早候在这里呢? 第2970章 鸿门大宴 就算年二公子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居然在得月楼被三阿哥足足晾了一个时辰!要知道他可是今天过了晌午才回到年府,虽然这次回京没有公务,不用十万火急的速度,但是四千多里地的行程舟车劳累也是极为辛苦的,结果前脚进了府里后脚三阿哥的奴才就过来传口信了,害得他又是思忖对策,又是沐浴更衣,急急火火地赶来得月楼,却是一个时辰都不见个人影儿,回了京城不要说歇息片刻了,就是缓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又到这得月楼挺了一个时辰,如此摆足了架式的下马威在身经百战的年大将军眼中,非但没有半点震慑作用,反而显得三阿哥简直就像个十足的小孩子,幼稚可笑至极。 不怒自威才是最高境界,年大将军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招来这杀身之祸,面对如此小儿科的把戏岂会怕了才二十郎当岁的三阿哥不成?等了这么些功夫之后,二公子就算是没有见到弘时阿哥也分析出来了,这个鸿门宴只是三阿哥自己设下的,与皇上无关。何以见得呢?皇上想要对付他年大将军,那可是用尽了缜密心思,从制造舆论一点一点地渗透,一步一步地设防,绝对不会如此幼稚地摆出个下马威。 有一句话虽然不太好听,但道理却说得很透,那就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反之不会叫的狗那才是具有绝对的杀伤力。所以说,皇上想要动手对付年二公子,要么直接来一个痛快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么精心设计步步紧逼,最后让臣子死得哑口无言。他是一朝天子,如生俱来的王者之风和后天养成的足够大气的视野格局,自然是从来都不屑于耍这种没有丝毫技术含量的小把戏。而三阿哥显然在这方面差得太远了,虽然书也没少读,但奈何启蒙师傅心术不正,总想借着三阿哥师傅的身份为自己讨得仕途上的升迁台阶,结果当然是非但没能把一个天资聪颖的璞玉雕琢成为稀世美玉,相反却是毁了玉料成石头。 正是因为对皇上和三阿哥两个人的脾气禀性实在是太过了解了,年二公子才会只在得月楼的雅间枯坐一个时辰就能想明白事情的前前后后,也算是有了收获,不过,想通了这些之后,继续枯坐于此实在是无聊至极,再加上他旅途劳顿、又累又乏,这一个多时辰下来简直跟行刑受审差不多。 好不容易又过了半个时辰,都已经一更天了,这才由远及近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一众人等吆五喝六的喧哗声,其中几乎全都是巴结奉迎之语,不用看就知道,这是三阿哥到了。 虽然只是酒肆雅间,但毕竟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北军营,他与三阿哥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而是君臣关系,年二公子虽然桀骜不训,从来没把谁放在眼里,但是该有的礼数和规矩还是不能忘记,于是当三阿哥在一众随从前呼后拥之下进了雅间之际,他也早早立在屋门口,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在下给三阿哥请安了。” 三阿哥原本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此时年二公子居然还只是自称为“在下”,而不是“奴才”,登时令他火冒三丈,于是连理都没有理会,将二公子干干地凉在门口,自己一个人带着一众随从耀武扬威地进了门去,在酒肆掌柜和一群公子哥儿的奉承之下,大大咧咧地在主位上坐下,然后坦坦地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仿佛忘记了还有一位年大将军在门口处等着他叫起呢。 年二公子在官场上侵淫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识过?这点儿小事情算什么,比起韩信的胯下之辱,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再者说了,既然是鸿门宴,自然是不会轻轻松松地放过他,不给他点儿苦头吃也枉费了三阿哥耐着性子与他周旋了这么长的时间。更何况这才只是开始,不过是这鸿门宴的开胃小菜,主菜硬菜还在后头呢,连这么点儿小事都斤斤计较,他年大将军岂是立大功树伟业之人?因此他连想也没有多想,轻轻地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就径自直起了身子。 待年二公子直起身子朝后面的座位一看,简直是让他不知道是要笑三阿哥太过幼稚到此等程度,还是要哭三阿哥的本事也就这么针尖儿大的一点儿。只见那主位毫无疑问地被三阿哥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其余的位置也被他带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随从所占据,围在周边站着的,全是这些主子们的贴身奴才,堂堂年大将军不要说连个座位都没有,就从这个站着的位置来说,怎么看怎么奇怪,说得好听点儿,像师傅教训学生,说得难听点儿,像官人审案犯。 年二公子明知道这个鸿门宴是不吃也得吃,又经过了那一个半时辰的等待和请安得不到半点回复的藐视对待,心态倒也早就放得平和许多。这天下是他们姓爱新觉罗的,又不是他们姓年的,不要说审案犯了,就是现在赐他一杯鹤顶红,他还不是照样需要咽下去? 年二公子多年军营生涯,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生死之战也不在少数,“死”对于他而言并不可畏,他担心的是以什么形式去死,若是极有尊严极为体面地死,也是可以接受的范围,但若是以被羞辱被贬损的方式死去,才是他万万难以接受的结果。然而他是臣,帝王是君,如何一个死法儿不是他所能选择的,还是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 想到这里,年二公子也没有朝三阿哥一行人再多说什么,这些人不是全都坐下了吗?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没有椅子而不得不站在这里吗?那好,虽然没有被礼遇,虽然所有人都想要看他的笑话,那么他还就是要憋着一口,不让他们看了笑话去!于是年二公子就这样双腿分立,双手抱臂,以一种倨傲的姿态,俯视着众人。 年二公子本来就是天生的桀骜不训的性子,此刻又因为众人皆坐他独站的原因,不但没以被三阿哥一伙藐视了去,反而因为这个独一无二的待遇而形成对众人一览众山小的傲视群雄之姿,虽然他自请安之后就再没有说一个字,却是因这挺拔的身姿对三阿哥一行人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受年大将军强大气场的压迫,三阿阿突然间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原本他是要狠狠地羞辱年二公子一番,哪里料到计谋非但没有得逞,反而自己却被对方藐视得犹如一只蝼蚁,既无伟岸的身姿,更无半点气势可言,登时恼差成怒起来。 “大胆奴才,见了本爷不说赶快下跪,怎的这般倨傲无礼?” 自从赶赴这场次鸿门宴以来,三阿哥的幼稚举动可谓是层出不穷,花样百出,令年二公子几乎目不暇接,此时再听他说出这番要自己下跪的论调,非但没有被他气吐血,反而是要笑掉了大牙!下跪?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对于三阿哥如此这般羞辱,年二公子虽然心中嗤之以鼻,但是为了避免表面上的冲突,他终是忍了又忍,没有当场发出嘲笑般的反问,而是耐着性子,不卑不亢地与之周旋。 “三阿哥此言差矣。跪拜属大礼,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拜的?拜天地、拜天子、拜父母、拜上级,皆有跪拜的道理。只是不知道三阿哥,您是天地,还是天子,还是高堂,还是上级?” 年大将军一句话将三阿哥堵得严严实实,哑口无言,却又不甘心在二公子这里吃了一个足足实实的大憋,当即想要说点儿什么来反驳。然而因为理屈词穷,他只是“你,你,你”了半天,竟是再也没有多说出来半个字! 在不给座位的第一回合之战就是完败,这第二回合的嘴仗本意是想挽回些颜面,结果又是输了个底朝天,接连吃了两个败仗,三阿哥的一张俊脸因为又羞又愤又气,登时变成了猪肝色。不过也难怪三阿哥会输得这么惨,年二公子常胜将军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那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实打实地挣出来的军功,论文采不输任何一人,论武略比皇上还要高出一筹,三阿哥居然想在他的身上讨到便宜,无异于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实际上三阿哥非但没有从年二公子那里讨到半点便宜,反而碰了一鼻子的灰,灰头土脸好不难堪,虽然一屋子的人全都是他的党羽,但是如此有损脸面之事就算是自己的亲信,任谁也不想被轻易看了去,何况还是他被打得连招架之功都没有,更不要说还手之力了,堂堂皇三子居然被个奴才戏弄成这么尴尬的局面,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第2971章 再寻毒计 三阿哥被年二公子戏耍得团团转,却是半点回击的能力都没有,恼羞成怒是自然的,原本他今天想了好些个法子来杀年大将军的威风,只是才三个回合就彻彻底底地完败了,后面的那些在二公子眼中被视为小儿科的把戏,三阿哥暗自在心中掂量了掂量,禁不住有些发虚起来,三个回全都不能占了上风,后面再战几个回合若是再被这般戏弄,他的脸面岂不是丢到爪哇国去了?不但眨眼之间就会传遍坊间,给世人平添笑料,而且毫无意外要被传到他皇阿玛的耳朵里,到那个时候就不只是被人嘲笑的问题,而是要被皇上严厉斥责甚至是狠狠处罚的事情,实在是得不偿失! 审时度势一番之后,三阿哥决定暂且收起那些摆不上台面的小伎俩,换上一副阴侧侧的神情开口说道:“好,好,好一个跪天地,跪天子,今天你就把这话给爷摞在这儿,爷都记着在心头呢!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爷倒是要看看,将来你仍然还能这么趾高气昂地跟爷说这些话,爷等着呢!” 三阿哥这话说得已经是极为露骨了,就差明白无误地对年二公子说:你不是只跪天地跪天子吗?将来继承大统的人可是他,别看你现在这么嚣张,到时候看你跪还是不跪,爷可是会好好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你自己打脸的时候,那时候,爷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年二公子这么心思通透之人怎么会听不出来三阿哥的话中话呢?不过他可是一丁点儿的害怕都没有,相反却是要使劲地压制住自己的笑意,免得引发更多的祸端。要说将来三阿哥成为天子,年大将军宁可赌上自己这颗人头都不会相信,他与皇上之间的矛盾归矛盾,但是对于皇上的看人眼光和用人之道都还是极为认可的,三阿哥要想当上天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必定是四阿哥、五阿哥和六十阿哥全都死在了他的前头才行!对了,还要再加一个条件,那就是不但这些阿哥全死在他前头,而且皇上也没有新的子嗣诞生,否则,刚刚三阿哥那番话年二公子只当是痴人做白日梦的梦话来听而已。 二公子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整天被是非纠缠,特别是现在皇上手中的利剑已经高高举起,多树一个敌人不如多交一个朋友,尽管他与三阿哥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但少生是非才是明智之举,因此不管他心中对三阿哥如何的鄙夷,但是表面上却没有说一个字,毕竟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只是莽夫的行为。 三阿哥因为知道自己是在说大话,也知道二公子为人睿智,因此对于年大将军的三缄其口,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他这番话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震慑作用,顿时更觉得气恼无比,无奈又想不出来更好的法子还修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公子一番,于是一怒之下啪地拍案而起,气哼哼地走了。一众看热闹壮声势的同党们见状虽然不知道三阿哥这是什么意思,但主子都走了,他们也只能是赶快跟上,忽忽啦啦地几乎是三秒种的时间走得一个不剩。 刚刚还嘈杂混乱的雅间突然间就静了下来,年二公子望着满屋子的狼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今天勉强躲过一劫,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情形。好在三阿哥不太擅长于耍心机,城府远逊于他的皇阿玛,更多地遗传了他的母亲齐妃娘娘。但愿这个祖宗能够知难而退,不要在这个多事之秋再给他添乱就好,年二公子暗暗地为自己祈祷。 二公子对三阿哥的脾气禀性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是皇子阿哥,怎么可能不察颜观色仔细研究呢?不过这一次年二公子是要失算了,三阿哥不工于算计,但是想要当未来的天子,不工于算计就相当于他自动退出主动弃权,这可是他绝对不能认可的结局。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可以请军师请幕僚请门人,于是针对今天的这场彻头彻尾的失败,一群人出了得月楼又直奔了紫堂居,另起炉灶算计年二公子。 一行人落座之后,三阿哥率先发起难来。 “哼,爷堂堂一个皇子阿哥,竟是被个奴才狗眼看人低,这口气若是不出,爷誓不为人!” “三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年羹尧那个奴才就是秋后的蚂蚱,没两天的蹦跶了,没听见京城坊间都传开了他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强抢民女那些勾当吗?简直是罪大恶极,万岁爷可是眼里不揉砂子的人,早早晚晚要治了这个奴才的罪不可!” “皇上是皇上,爷是爷,爷若不能亲手灭了这个奴才,这口气如何出得了?难道就让爷任由这个奴才挖苦奚落吗?如此奇耻大辱不能亲手去报,爷还是个男人吗?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办不了,你们这些奴才全都是吃屎的?” 被三阿哥一退训斥,众人全都是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字来。说句公道话,也不能全怪了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们,要知道连皇上与年二公子正面单打独斗都没有任何胜算可能,所以他才会因为忌惮二公子的实力,生怕引发一场挥师逼宫,并最终上演一场宫廷政变,最终不得不对这位旷世奇才痛下杀手。即使是痛下杀手,他也是要精心策划,先造舆论攻势,将年大将军的名声搞臭,再先施以安抚之策,企图麻痹二公子的神经,对他放松警惕,再出奇不易收网下手,可见皇上在战略和战术上做了多么充足的准备。就连皇上都不可能直接一道圣旨简单粗暴地对其直接问斩,就凭三阿哥和他这几个幕僚的才智,就是全加在一起也不是年二公子的对手,因此他们就是商讨整整一个晚上也想不出来任何行之有效的对策。 此时这些心腹幕僚们已然是无计可施、穷途末路之际,面对巨大的夺力,一般人都是被逼急了才能发挥出巨大的潜能,终于一个人眼中精光一现,登时也顾不得失礼,急急地将自己脑海中闪现的,尚不成熟的法子献宝般地一骨脑说给了他的主子。 “启禀三爷,奴才突然想出来一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个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你是要急死爷啊!” 三阿哥都快被这帮吃知道从他手里拿银子吃干饭,不会出点子拿主意的幕僚气坏了,又因为在年二公子那里受了一晚上的窝囊气,因此火星子大点儿的事情都能惹他暴跳如雷,尽管这位幕僚是在给他实打实地出谋划策。因为知道这位爷今天的气儿格外不顺,所以这位师爷虽然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依然是赔着笑脸赶快献计。 “回爷,奴才是在想,那年羹尧确实是有两把刷子,要不万岁爷那么英明睿智之人也不可能会重用一个庸才,既然年羹尧确有过人之处,咱们跟他去硬碰硬,想要讨到些便宜实属不易……” “实属不易?那爷花着那么大的价钱养着你们这帮废物奴才,不是在做亏本的买卖吗?” “回爷,爷骂的是,骂的是,奴才确实是比不过那年羹尧,奴才的罪过,奴才的罪过。不过爷也应该知道有一句话,叫做……” 说到这里,这个献计幕僚特意停了下来,他倒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担心隔墙有耳,于是将一张嘴使劲地往三阿哥的耳朵边上去凑,同时将嗓音又使劲儿地往下压,直到低得不能再低,才吐出来四个字:“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借谁的刀?” 三阿哥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幕僚会说出这四个字,这可是他想也想不到的四个字,关键是因为他自己已经是皇子阿哥,不说权势滔天也是比绝大多数的官员享有更多的特权,别人借他这把刀行杀人之事还差不多,他能借谁的刀来动那位从目前来讲风头几乎要把怡亲王都盖过去的年大将军呢? 见三阿哥一副将信将疑的神色,献计幕僚倒是胸有成竹一般,诡秘一笑,然后将声音压得比刚才还要低才开口说道:“自然是万岁爷的刀了。” “什么?” 三阿哥再是骄纵蛮横、目中无人,但这世上他也还是有怕的人,那就是皇上,现在献计幕僚居然将主意打到了他的皇阿玛的身上,自然是让他倒吸一口冷气。扛大旗扯虎皮的事情谁都会干,但也要看这老虎是只猛虎还是只病虎,而皇上这只虎,平日里都是不怒自威,若是发现他被自己的阿哥暗中利用,就算不要了弘时阿哥的命,也得剥了层皮下来。因而对于献计幕僚憋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简直是怒不遏,当即一把揪住这个奴才的衣领子吼道:“你这是要把爷往死路上推啊!” 第2972章 借刀杀人 献计幕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想出的这个好主意,本是为了讨得主子欢心,却不曾想马屁没有拍好拍到了马腿上,还被狠狠地踢了几脚,当即脸都吓绿了,结结巴巴地答道:“三爷手下留情,三爷手下留情,奴才,奴才,是真的想了个好法子,真的,好法子,咳咳,咳,三爷饶命,三爷饶命!” 三阿哥实在是被气得差点儿失去理智,手上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加大了许多,因而这衣领子一揪简直无异于掐脖子,弄得那个献计幕僚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以为自己小命休矣,当即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得一边大咳,一边不停地乞求告饶。 三阿哥当然也不是真的就想要了这个奴才的命,只是一时情绪失控罢了,此时见这奴才连喊救命,他的理智终于被唤了回来,随即松开了双手。终于恢复了畅通呼吸的献计幕僚被突然间进入的气流连呛了几口,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更是从先前的猪肝色变成了黑紫色,然而新鲜的空气简直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贪婪地大口呼吸着。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会儿,这个献计幕僚总算是从鬼门关上又被拽了回来,心中止不住地后怕不已,然而三阿哥却是不肯轻易地饶了他,见他缓回了神,立即问道:“你说,你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主意?今天若是不给爷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爷定是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献计幕僚此刻早已经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想东想西?只得是速速回话,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回爷,奴才没有半丁点儿的心思,全是为了您啊!奴才记得万岁爷多次下过圣旨,但凡各省督抚提镇来京陛见,不许馈送在京大臣官员及皇子。万岁爷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一经发现严惩不怠,所以奴才就想,这若是让年羹尧犯了万岁爷立下的规矩,到时候用不着三爷您亲自出手,万岁爷早就将他革职查办了!” “你说的轻巧,爷跟那奴才从来都是水火不容,今儿晚上的情形你也不是没有看到,他能主动给爷行贿?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想了大半夜,就想了这么个破烂主意?” 三阿哥一听是这么个法子,原本还抱有的一线希望算是彻底地打破了,他跟年二公子那是谁瞧谁都不对付,而且年大将军眼睛长得比天还要高,岂会把仕途升迁的捷径选在他三阿哥身上?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因为经历了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三阿哥的怒气又一次高涨起来,那眼珠子一瞪,又将献计幕僚吓得是魂飞魄散。 “三爷息怒,三爷息怒,年羹尧不会主动向您大行贿赂,咱们可以给他设下圈套让他里面跳呀!到时候传到万岁爷耳朵里的时候,您把这一切都推到年羹尧那奴才身上。万岁爷再是严厉,可您毕竟是皇子阿哥,万岁爷怎么可能胳膊肘往外拐,放着自己的阿哥不管而向着外人说话呢?到时候年羹尧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哎呀呀,你这脑袋瓜子终于开窍了!这个计策实在是太高了,太高了!” 三阿哥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个狗头军师居然出了一个这么漂亮的歹毒之计,不说置年二公子于死地,也要让他掉层皮,至少会被皇上狠狠地记一笔。不管是谁,哪怕是功高至伟的年大将军,被皇上惦记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皇上的疑心极重,一旦在君臣之间产生了不信任,那才是最致命的,要不然连怡亲王怎么都会那么的小心谨慎行事? 一想到年二公子有朝一日被他们主仆算计得手,再想要翻身可是要比登天还要难,三阿哥心中止不住地一阵阵地狂喜不已,于是不由自主地一把拉过那个献计幕僚,急切地询问道:“你快说,到底是什么法子能让比猴儿还精的年羹尧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咱们设好的圈套里?” 三阿哥刚开始拉上那个奴才的时候,他以为又是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到了自家主子,当即吓得面如土色,正体如筛糠地打算开口求饶之际,却不想这一回三阿哥是因为太过激动才导致的情绪失控,自己不但不会被打板子,到时候还会有丰厚的犒赏,心中总算是一大块石头落了地,随即满脸堆起献媚的笑容,就像是开出了一脸的褶子花。 “回爷,这个奴才自是有妙计,不过,还是等几天为好,今天您约年羹尧那个奴才到得月楼赴宴已经有点儿打草惊蛇了,如果现在就施计的话,恐怕他会万分警惕不肯上了咱们的圈套,所以奴才想跟您说,再等些日子,后天他要进宫谒见万岁爷,到时候万岁爷定是会对他大加奖赏一番,那奴才也定是会洋洋自得,美得不知道姓什么,那才是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出奇不意设下圈套,就算他比孙猴子还精,料想也是逃不出您的如来佛掌。” “好,好,实在是太好了,爷都依着你,到时候需要用哪个奴才,需要多少办差银两你就只管提,全都先紧着你用,事成之后,爷还会再有重赏。” “多谢爷!您就听好吧!” “那个,你是打算怎么给他设套儿……” “这个,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待一会儿人都走了,奴才一个人留下来好好跟您说一说,您看这样可好?” “好!好!你现在办差可真是越来越精明了,爷有你这样既忠心耿耿又足智多谋的奴才,实在人生一大幸事也!” 三阿哥实在是太过激动了,竟然开始之乎者也起来。夸完这个献计幕僚,又因为急于想要知道那个圈套如何下才能套牢精明的年大将军,于是立即转身对众人大声说道:“好了,爷这里不用你们伺候着了,今儿就到这儿吧!” 遣走了众人之后,这主仆二人迫不急待地密谋起来,说到最后,三阿哥的眼睛当中已经不仅仅是激动万分,甚至是开始泛起狼一般的绿光来,继而狠狠狠地说道:“就照你的这个法子办,不信那个奴才还有天大的本事跳出这个火坑来,爷定是给他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插翅难飞!” 摞下狠话之后,天空已经开始了蒙蒙亮光,彻夜商讨取得如此重大成果,这主仆二人竟是不觉得半点困意,反而因为绞尽脑汁想出如此完美的毒计,简直是亢奋得久久难以平静下来,于是这犹如打了鸡血的主仆二人从紫堂居立即转战芙蓉楼,希望将多余的精力尽数发泄出来,从而痛痛快快地睡个好觉。 芙蓉楼从来都是晚上开门纳客,白天休养生息,突然间这大清早儿的被三阿哥一行将院门拍得震天响,所有人都以为遭了什么天灾横祸,待大门打开发现是三阿哥大驾光临,睡眼惺忪的老鸨登时激动的眉开眼笑,只是这高兴劲没过一会儿,继而她又发起愁来。芙蓉楼可是在京城稳坐头把交椅的风月之所,姑娘们一个个全都如花似玉,接的客人也全都是非富即贵,现在不要说没有一个姑娘有空闲,就是那些客人们也是一个个全都得罪不起。 那些客官不好惹,可是眼前这位三爷更是不好惹,只是为了三阿哥去得罪那些达官贵人,对于芙蓉楼来讲,也是绝对的亏本的买卖,毕竟三阿哥将来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芙蓉楼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被从自己被窝里抢走了姑娘的客官岂会善罢干休?三阿哥是皇子阿哥他们惹不起,可是芙蓉楼却不一样了,不将这里夷为平地定是难平他们的心头之恨。 左思右想再又权衡利弊之下,老鸨终于勉强堆起一脸的笑容,左右逢源道:“三阿哥可是贵人呐,来给我们小小的芙蓉楼捧场,简直是我们芙蓉楼三生有幸,更是蓬荜生辉啊!那个,三爷快快请进,快快请进。唉呀呀,您可不知道,我们芙蓉楼这些日子又从扬州新过来了几个瘦马,一个个全都是花容月貌,功夫更是了得,我这第一个就想着三爷您呢,特意吩咐她们一概都不接客,只有三爷您挑剩下了的,才能便宜了其它人,所以,那几个姑娘都不在这里,特意给安排了别的地方,就等着三爷您来的这一天呢。” 老鸨不愧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居然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将有影没影的事情吹嘘得跟真事儿似的,她既不想得罪了任何一个客人,更想拉拢住每一个达官贵人,所以也是没有办法,除非先将眼前之事蒙混过关,只要能够让三阿哥忘记了他从前的那些个老相好,或是砸了她的场子就行。第一步走对了,接下来她就能够得喘息之机,尽快腾出功夫去别处差借几个姑娘过来,至于那些姑娘到底是不是扬州瘦马,又是不是专门留给他三阿哥头一次接客,也只有鬼才知道。毕竟那些姑娘们久经岁月之所,总有她们的一套法子逃得过三阿哥的火眼金睛,自保应该是绝对没有问题。 第2973章 急召回宫 老鸨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而且事实也确实是如她所愿,三阿哥果然没有再提什么杜鹃、芍药之类的,虽然她们可是芙蓉阁的头牌,但是总比不过年轻和新鲜更能够吊起三阿哥的胃口。 就在三阿哥打算舒舒坦坦地在芙蓉楼里放松一下紧绷了一个晚上的神经之际,突然间钟粹宫的二管事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而且来不及在屋外禀报,直接就闯了进来。不过他也知道如此这般是失了礼,因此才一进了屋来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启禀三爷,娘娘吩咐奴才赶快给您传话,要您现在即刻回宫,说是万岁爷叫您过去回话呢。” “什么?你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三爷,奴才什么时候敢跟您开这种玩笑啊!娘娘就怕您不信,特意差奴才跑的这一趟腿。” “万岁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早朝呢吗?怎么会……” 皇上是个极为勤奋的帝王,只要没有生病,早朝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由于还没有让皇子阿哥参与到政务当中,因此早朝自然是与三阿哥绝缘,所以他才能这么踏踏实实地跑到了芙蓉楼,结果竟是才进了门连屁股都没有坐热,更不要说一睹那些在老鸨的嘴里被夸成天仙般的扬州廋马的芳颜,就要立即离开这里,当即是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皇上今天怎么突然间想起三阿哥来了呢?当然是因为年二公子。明天年二公子进了京城的同时差人去宫中跑了一趟,明面上是例行公事般禀报了他已经进京的情况,暗地里当然还是希望得到他何时能够进宫谒见的准确消息。自从高无庸向他禀报年大将军差人递来的口信儿之后,皇上这心里头一直都在反反复复地思索着即将到来的君臣相见的情形,一来他是疑心极重之人,二来年二公子绝非等闲之辈,因此他担心自己的阴谋诡计早早被年大将军识破绝对不是杞人忧天之举。 想来年二公子可不是什么善类,借此次进宫谒见之机大行逼宫退位之举也不是没有可能,皇上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皇上再是看不上三阿哥,可是关键时刻也还是需要用上这个亲儿子,年二公子已经进了京城,这一两天之内就要将所有的方案计划统统确定下来,因此今天他特意将早朝之后的时间空出来,就是要跟三阿哥和怡亲王两个人仔细商讨一番所有的细节问题。 皇上命高无庸去钟粹宫给三阿哥传口信,结果高无庸连三阿哥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只得是寻到了齐妃娘娘的房里,淑清当然也不知道三阿哥去了哪里,此时见皇上宣他前去回话,当即吓得面如土色,若是其它奴才前来传话她还可以连吓唬带骗地蒙混过关,哪里料到来的竟然是高无庸这个奴才,淑清自是没有胆子动歪心思,只得是如实相告,并保证立即派人前去寻找。 高无庸回了养心殿之后如实给皇上回了这话,气得他是火冒三丈。此时皇子阿哥全都在宫中,尚未分府,三阿哥又没有被他安排别的差事,竟然是彻底不归,虽然他平日里也没有特意吩咐过三阿哥每日必须回宫,但是在他想要找人却偏偏不见人的时候,心情自然是差到了极点,因此尽管淑清已经保证立即去找,但他还是发话让高无庸立即差人寻三阿哥。 当派去寻人的奴才回话说在芙蓉楼见到了三阿哥,而且钟粹宫的二管事也已经到了那里的时候,皇上更是被气得怒不可遏。要知道三阿哥才刚刚被发配到西北军营去历练,刚刚回到京城就跑去了芙蓉楼醉生梦死,原本这个阿哥的性子就极不讨皇上的欢心,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到他的大忌,不是坏了孝期禁忌令皇室蒙羞,就是堂堂皇子阿哥流连青楼,一桩桩一件件在皇上眼中全都是罪不可赦。 虽然皇子阿哥流连风月场所既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相反还是天经地义,但是三阿哥的运气却是非常不好,这辈子遇上他的皇阿玛是个清规戒律之人,偏偏最是厌恶这种龌龊事,今天又是撞上他急于找三阿哥回话的当口,自然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因此当他见到三阿哥行色匆匆、神情尴尬地前来回话的时候,当场怒不可遏、大发雷霆。 “你从什么地方过来回话的?” 三阿哥这一路都在思考对策,想来想去,虽然自己才刚刚到了芙蓉楼,连点儿荤腥儿都没有沾上呢,就被皇上抓了一个现行,实在是太过冤枉也太过委屈,但他还是非常了解皇上的脾气禀性,就算退一万步来讲,现在皇上不清楚他的行踪,可若是他说了假话有朝一日被皇上知道了,那他可不是被扒一层皮就能过得了关的。 由于早早就想清楚了利害关系,因此当皇上厉声问他从哪里来的时候,三阿哥一个磕巴都没有打,立即就回了话。 “回皇阿玛,儿臣是从芙蓉楼过来的。” “芙蓉楼?哈哈哈!朕可真是孤陋寡闻呢,只知道有得月楼、望海楼、揽胜楼,还真没有听说过什么芙蓉楼。噢,也不能这么说,倒是有一个芙蓉楼,就是大诗人王昌龄送辛渐的那个地方,可朕明明记得那是在江苏镇江,什么时候芙蓉楼搬到京城来了?” 听说皇上表面上,实际上极尽嘲讽挪揄之能事的发话,三阿哥的冷汗都淌了下来,他当然知道皇上越是平静越是意味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等待他的指不定是什么样的惊滔骇浪,相反若是朝他大发雷霆一番反倒是能让他心里稍稍踏实一下。不过,因为来的路上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因此虽然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罚他,但至少他还是要努力为自己先争取一番。 这一回也幸亏是有那个献计幕僚陪在三阿哥的身边,因此回宫的这一路上也是绞尽了脑汁为他出谋划策。因为他们早已经暗地里得知了皇上正在给年大将军布下天罗地网,因此这一回被皇上将他在风月之地抓个正着之事也正好有了一个说辞,而事实他们也确实是在难为年二公子。然而因为这个绝密消息是三阿哥留在养心殿的眼线报上来的,他当然不能在皇上面前露出自己已经提前知道消息,正在配合他的皇阿哥故意刁难年二公子,但是他可以借力用力,至少让皇上将注意力从芙蓉楼移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由于准备充分,面对皇上的大发雷霆,三阿哥可谓是应对自如,没有乱了半点方寸,不过表面文章他还是需要做一做的,神色、语气都应该是惊恐不安的模样才对。 “回,回皇阿玛,儿臣知错了,知错了,只是还请皇阿玛听一听儿臣的解释,也不枉孩子平白蒙受不白这冤。”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朕冤枉了你?” “不是,不是,皇阿玛,儿臣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可是儿臣还是需要跟您说明白一下。昨天年大将军进京,特意约了儿臣在得月楼一聚,儿臣谨记您的教诲,从来不敢擅自与朝廷命官、封疆大臣们往来过密,因此儿臣断然回绝了他。可是他在儿臣回绝之后仍是不死心,又差人给儿臣送来口信,说他已经去了得月楼恭候,逼儿臣就范。儿臣左思右想一番,觉得既然躲也躲不开,索性不如当面说个清楚也好,于是只得是跑了一趟。因为儿臣本意不想赴约,所以特意晚了一个多时辰,以为年大将军能够知难而退,不承想,待儿臣过了一个半时辰才到得月的时候,年大将军居然还在得月楼等着儿臣赴约。既然躲不掉,儿臣只好当面锣对面鼓跟年大将军说个清楚,不想见儿臣义正言辞地表明立场之后,年大将军当即是恼羞成怒,不顾儿臣皇子身份,当即破口大骂,说什么儿臣回了京城就立即翻脸不认人,不把他年大将军放在眼里,耍皇子阿哥的威风,然后还说,就算是儿臣回了京城,只要他一天是抚远大将军,儿臣就一天还是他的手下。儿臣当然是气愤不过,虽然儿臣确实是他的手下,但是儿臣也是皇阿哥您的儿子,被一个奴才这般斥责,实在是有辱您的脸面,于是就与他吵了两句,最后不欢而散。 被年大将军如此这般一番折腾儿臣都到夜里二更天还没用上晚膳,就跟几个幕僚换了紫堂居用膳。席间儿臣越想越是觉昨憋屈,堂堂皇子阿哥竟被年大将军欺负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辱皇阿玛的体面,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就打算想个法子好好治治年大将军,足足想了一个晚上。直到早上天都快亮了,都没有合过一会儿眼,回宫里怕额娘担心,去客栈又离得有些远,正好紫堂居不远处有个芙蓉楼,于是儿臣就近过去想眯会儿眼睛,结果才刚刚净了手喝口茶,宫里二管事儿的就过来传您的吩咐了。” 第2974章 颠倒黑白 如果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昨天晚上那一场得月楼之争的人,听了上面这一番颠倒黑白之语,自是会深信不疑,更不要说早已经与年二公子貌合神离的皇上了。能够为三阿哥出谋划策立下大功的,还是昨天晚上那个献计幕僚,一方面是他确实是足智多谋,另一方面他也是在跟皇上打心理战。 由于此时皇上对年二公子已然是决定下手,定是没有了半点君臣情份,更不要说相互之间的信任了,而三阿哥再是不讨皇上欢心,但毕竟血脉相连,就算是不受重用,也不至于到恩断情绝的地步,因此他才会给三阿哥出了这么一个是非颠倒的“妙计”,他赌皇上不会亲自向年二公子求证,最多也只是去得月楼、紫堂居和芙蓉楼印证他们这番话。而那三个地方不管是掌柜的还是店小二,亦或是老鸨还有姑娘,即使没有事先订立攻守同盟,也跟三阿哥刚刚回复的这番话没有半点出处,毕竟那些人不敢听一个皇子阿哥的墙角,而且当初他们无论是与年二公子交锋还是事后商讨对策,也全都事先安排了奴才在屋外面守着,因此得月楼和紫堂居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既然他敢打这个保票,那还不是任由他说什么,皇上就听什么,继而查证一番之后又都全信什么吗? 果然,当三阿哥说完之后,皇上的脸色渐渐地有所缓和下来,因为他确实与三阿哥幕僚所预计的那样,在与年二公子没有了半点君臣情份,也没有了半点信任之后,心理天平自然而然地偏袒到了三阿哥的这一边。只是心理天平仅仅暂时偏了过来,若让他立即对三阿哥完完全全地相信,还需要再加一把火才行。 对于火候问题,三阿哥的幕僚也是早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此时见他的皇阿玛脸色有缓,三阿哥禁不住地暗自祷告:菩萨快快显灵,菩萨快快保佑,爷的狗头军师若是能保爷过了这关,爷定是再多多给菩萨大人烧香磕头。 因为提前预料到了会是这种情形,此时见皇上陷入了沉思之中,三阿哥赶快按照幕僚教授他的权宜之计,又适时地演了一场好戏,加了一把干柴。 “皇阿玛,儿臣前面说的字字句句全都属实,没有半点虚假,还望您不要计较儿臣一时犯懒,可是儿臣真的只是去芙蓉楼歇个脚,不信您现在就将那芙蓉楼的老鸨叫来回话,定是与儿臣说得不差一分半毫。” 三阿哥为什么只提了芙蓉楼而没有说得月楼跟紫堂居呢?因为他的幕僚已经将皇上的心理揣摩的极为透彻,皇上对三阿哥发怒也不完全在于他逛青楼之事,而是皇上想要找他的时候,他恰恰不在,又得知是在青楼,才火上浇油勃然大怒。现在按照他们事先设计的策略,已经成功地将皇上的注意力转到了年二公子私会皇子阿哥企图行贿之事上面,因此皇上就算是暗地里差人去核实三阿哥刚刚一番话,重点也是得月楼,其次才是紫堂居,至于芙蓉楼,皇上那么忙,忙着国家大事,忙着对付年大将军,哪儿还有闲功夫理会三阿哥的风流韵事? 正是因为摸透了皇上的心理,那幕僚才特意叮嘱三阿哥,一定要把演足实了,表现出极为委屈的样子,只抓住在芙蓉楼的事情跟皇上求情,其它那两处故意忽略不说,装作压根儿就不知道皇上实际上更重视那两个地方,这样的话,才能让皇上误以为三阿哥智谋不足,以后也就不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考验他的心智方面。 这才是真正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当初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不就是在先皇面前表现得与世无争,只关心兄弟间和睦相处,根本不关心储位之争吗?实际上才是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上静眼旁观众皇子为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最后却是表面上看上去最是无害的他笑到了最后。现在三阿哥需要亡羊补牢了,就算现在入不了皇上的法眼,但是从现在做起,避开锋芒,故作愚钝,孝敬父皇、爱护弟弟,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不信皇上不对三阿哥另眼相看,同时他们再适时地将对付年大将军这一套黑白颠倒之法用在元寿和天申,甚至是福惠阿哥的身上,多管齐下,早早晚晚这江山还是要交到皇长子的手中。 不得不说,三阿哥新请的这个幕僚确实是要比他从前的那些狗头军师高明了不止一点半点,这才追随在他身边不到两个来月的功夫就屡次立下大功。 先是在西北的时候,一听说京城开始出现了大量不利于年二公子的传言,他就大胆推测这定是皇上暗中操作的结果,于是立即给三阿哥提出建议,配合京城在西北军营悄悄散布同样关于不利于年大将军的风言风语。对此三阿哥当然是没有相信,只当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故意口出奇谈怪论,结果不出两天三阿哥就接到了留在京城眼报悄悄传递过来的消息,竟然与那幕僚推断得一模一样。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三阿哥的意料之外,但而且这也是报复年二公子的极佳契机,于是他果断地采纳了幕僚的主意。不过那个时候,三阿哥完全是出于对年家兄妹的深仇大恨才如此迅速地实施了此番,根本不是为了配合皇上的战略部署,毕竟此时的弘时阿哥还没有那么高的远见,也没有像他父皇那样足够的雄才大略,但是却误打误撞地配合了皇上。 因为这次事情,令于是三阿哥开始对这位新入他门下的幕僚刮目相看,原本只是因为去西北的时候从京城带去的随从有限,正好又有人推荐,他就随口同意接纳了这个幕僚,却没想到还果真是肚子里有点儿墨水,于是回京的时候他又带上了这位奇才。昨天晚上在年大将军狠狠地羞辱了三阿哥一番之后,恰恰又是这个幕僚设下借刀杀人的狠毒之计,令三阿哥大喜过望,激动得快要跟他义结金兰了。 到了京城之后果然是形势格外地凶险,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刚刚定下报仇大计,没有想到被皇上抓了正着,本以为这一次定是要被狠狠地处罚一番,又一次辜负了他父皇的厚望,结果又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这个幕僚在回宫路上的短短时间里,立即想出来颠倒黑白诬陷年大将军的计谋,同时还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力图将皇上的注意力从三阿哥身上转移到年二公子那里。 三阿哥当然知道他的皇阿玛可绝对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然而此时已经深陷囹圄,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结果又一次令三阿哥激动万分,此时眼看着皇上果然与那幕僚所预计的一样,不但不再继续追究三阿哥流连风月场所之事,还对年大将军愈发地不满起来,三阿哥登时是既庆幸又懊恼:爷怎么没有早早得了这个奴才?若是早得了这奴才,爷也不至于忍受发配西北军营之苦,又能早早得了皇阿玛的欢心。越想三阿哥越是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可是事情从来都是有得才有失,若他不是去了西北,又有什么机缘与这个幕僚相遇? 不错,这个幕僚正是三阿哥在西北军营历练期间被当地一个富绅引见才得以入了他的门下,也就是说没有这趟西北之行,想要早早得了幕僚从而避免这些年所受的惩处,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似乎也再一次证实了只有付出艰苦的努力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空手套白狼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就在他心思神游之际,皇上却是早早地就回过神儿来,望着一脸战战兢兢,但目光中分明又有些飘乎迷离神色的三阿哥,登时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因为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因为年二公子的事情分了神儿,一时间竟是没有仔细去深究三阿哥眼神的怪异之处,而是继续按照刚刚他想好的思路开了口。 “你刚说的这些话,朕自是会派人前去核实,就算你们提前订了攻守同盟也是没有半点用处,所以你还是放老实点儿,也用不着再跟朕说东说西,朕自是会搞清楚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希望你能够把心思用在正道儿上,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你的额娘还有你的格格,你也好自为之吧。” 虽然皇上的这句话说得份量极重,但是比起一开始的气势汹汹,此时的语气可以说完全就是和风细雨,三阿哥也是个精明人,事到如此,当然是明白自己已然是安全脱险,登时大喜过望。不过还好,他还算是没有得意忘形,还知道在皇上面前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刻意表现出一副诚慌诚恐的样子,总算是又一次有惊无险地成功躲过了皇上的火眼金睛。 “回皇玛,儿臣定会牢记您的教诲。刚刚儿臣所说绝对是半个字都没有虚假,您放心吧,儿臣一定会好好努力,自是不会令您失望。” 第2975章 严防政变 三阿哥在性情上极大地遗传了他的额娘,自幼又没有一个好的师傅做人生指导,皇上更是忙于储位之争而疏于对他的言传身教,因此他的性情总体而言属于骄纵跋扈,虽然在他的皇阿玛面前收敛了许多,但是相由心生,就算是刻意收敛,也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 皇上从来都是耳聪目明,自己的阿哥是什么样子自是格外清楚,然而此时见三阿哥难得这般低得下头来,皇上心中登时觉得很是诧异,继而又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止不住地在心中暗暗地赞许:看来这趟西北真算是没有白去,总算是受到了历练,长了点儿本事,也能够有点儿大丈夫的气概了,若是早知道西北之行有这么大的成效,真应该早些下狠心来将他送去才是。唉,朕从来自诩教子有方,怎么竟是不如冰凝看问题透彻呢?当初若不是那个丫头替朕出这个主意,恐怕朕还是舍不得呢。看来果真是明白事理是一回事,真正能够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呢。都说严父出孝子、名师出高徒,朕自幼就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真正到了教导自己的阿哥的时候,却又全都忘记在了脑后头。说到底,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朕想不明白的,冰凝那丫头却早想得清清楚楚的了。 这父子二人果真是亲生的,简直就是心有灵犀,居然在这个时候全都齐刷刷地后悔起这趟西北军营之行,只不过三阿哥是在后悔没有早些遇到自己的狗头军师,后悔能够免去这些年来的晦气霉运,而皇上则是后悔没有早些想透彻这些简单的道理,没有早早将他送到军营前去历练,没能将三阿哥培养成大清帝国的栋梁之材。 父子二人各自在心中感慨一番之后,皇上终于收回起自己的这些题外心思,赶快将心思集中到要跟三阿哥吩咐的差事上面。 “三阿哥,今天朕要过来,是要跟你提前商讨一下关于后天年大将军进宫谒见的事情。” 年二公子此次回京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进宫谒见皇上,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进宫,三阿哥当然也是毫不知情,此刻听到皇上说后天君臣相见,当即也是一惊。 “回皇阿玛,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是的,定在后天了,所以朕要尽快与你商议一番。你在西北军营这大半年的亲身经历,想必应该是比朕都要清楚年大将军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势力有多大。此前他曾经多次跟朕提出过要进京参见,但是朕都回绝了。现在朕听到一些传闻,说年大将军拥兵自重、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行贿受贿,等等,等等,举不胜举。朕爱惜他的才干,一直压着这些传言不予理会,本以为凭着年大将军的威名与口碑,这些传言渐渐地都会不攻自破。可是这一回朕竟然是错了,传言不但没有能够停止,反而愈发地喧嚣尘上,西北不论对于咱们大清江山来讲,还是对于朕本人来讲,意义都是格外的重大,偏偏那个地方从来都不安生,屡屡发生叛乱事件,局势十分的严峻,如果丢了西北这块重地不要说大清江山永固成了一句空话,就是朕也没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为了稳定西北局势,稳定军心,朕终于下决心同意年大将军进京谒见,只是‘拥兵自重’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朕。虽然朕与他在往来奏折中没有谈过这个事情,但是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朕这一回同意他进京,无非是要告诫他安分守己,对朕,对大清都要忠贞不二,但是到底结果如果,朕现在心里也没有底,因此待后天在乾清宫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变化,所以朕今天要你过来,就是要事先给你透个底,到时候万一发生什么事情,甚至是朕遭到什么不测,你是皇三子,最年长的皇子,你必须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因为世事难以预料,朕只能给你八个字: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皇上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也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毕竟前面的起因他是不可能给三阿哥交底的,那可是绝密内容,任谁他都不可能轻易透露出来,毕竟年大将军本人心机极重,京城又有大量的情报网,万一走露了风声出去,好不容易精心策划的这个工程浩大的局就要面临功亏一溃的恶果。趁着现在君臣二人还没有最终撕破脸,皇上还好筹谋,因此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必须要小心提防。 其实不管是年二公子还是三阿哥,全都提前预料到了皇上即将对年家动手,唯有皇上自己还蒙在鼓里,自以为倒年大计正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悄然进行。不过三阿哥有了这个奇才幕僚在背后坐镇,该如何行事早早就提前跟他讲明白了,因此他自然是不会当着皇上的面流露出自己早已经知晓这一切的神情,而是继续装作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 “回皇阿玛,儿臣资质愚钝,怎么有好些话都没有听得太懂,年大将军这一回进京您不是因为他劳苦功高要对他进行犒赏吗?” 皇上不知这是三阿哥故意使诈,只当这个阿哥是真的因为天资愚钝而难以在短时间里消化他的意图,因为不能与三阿哥明说在后天在乾清宫有可能发生一场宫廷政变,又需要提前部署以防万一,无奈之下只得是面色尴尬地解释道:“自然,自然,年大将军自然是劳苦功高,朕要大大地犒赏他一番,不过他最近依仗军功,有些盲目自大,不知道天高地厚,朕也要适时地提醒他一番。你应该比朕更清楚,年将军是个桀骜不训之人,朕恐怕当着众人的面提醒他的这些话,被他误认为朕在群臣面前不给他面子,继而因为记恨于朕而言辞激烈、口不择言,那样的话,极有可能场面混乱失控,到时候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借乱滋事闹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可就不好了。” 三阿哥当然知道皇上这一大清早儿地特意找他过来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担心年二公子拥兵自重,借着进宫谒见帝王之际,大行宫庭政变之举,因此要提前给他交代布置一番,但是又不能把自己着手倒年大计的事情透露给他,才这般又隐晦又委婉地吩咐。三阿哥只是为了在皇上面前装作自己一无所知的样子才装傻充愣地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皇上又洋洋洒洒地给他回复了这么大堆话,吓得他是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但是皇上说完话他不回复一句也是失礼,于是只得是转移了一下话题。 “回皇阿玛,儿臣大概明白了,只是还想问一下,到时候在乾清宫需要儿臣做些什么呢?” “这个朕早就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就一切都听你十三叔的吩咐就好。” “十三叔?” “正是。” 这父子两人刚说完,就见怡亲王上前一步朝弘时阿哥说道:“贤侄不必担心多虑,一切都有十三叔在,定是不会有半点闪失。” 三阿哥这才发现,原来怡亲王早就在这里一并恭候他多时了,只不过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因为心情紧张,只顾着向皇上回话,竟然没有发现被怡亲王从头看到了尾。虽然说十三阿哥与皇上的关系亲密无间,但是在所有的皇子阿哥中,与怡亲王最亲的既不是三阿哥,也不是四阿哥,而是五阿哥天申,而若论最不亲的那个人,反倒是三阿哥可以排第一,因此被怡亲王看了刚刚他那被皇上狠狠教训的一幕,当即是觉得无地自容,若不是皇上就在他面前,他恨不能当场就冲怡亲王发飙,要他十三叔立即滚出去! 事实上怡亲王那么大的人,又是那么大的官,而三阿哥在他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呢?另外虽然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不大可能将三阿哥立为皇储,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那么难料,万一元寿和天申阿哥都死在前面,又或者在惨烈的宫廷斗争中三阿哥一路血战到底最终胜出,到时候叔侄摇身一变成了君臣,因此以怡亲王的小心谨慎,当然是不会目光短浅地三阿哥公然为敌。 然而任凭怡亲王再是小心翼翼,却料想不到仍是惹恼了三阿哥,因为还在当天晚上就在宫中开始流传起三阿哥被皇上在芙蓉楼里逮抓了个正着儿,回宫之后又遭到一顿狠狠训斥的消息。这些传言自然也同样传到了三阿哥的耳朵里。由于当天在场之人只有他和怡亲王和皇上三人,连高无庸都是退在门外候命,因此他连想都没有想就直接认定是怡亲王泄露出去的,登时对他这位十三叔恨得是咬牙切齿:“哼,你个老不死的东西!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别以为仗着皇阿玛在后面撑腰你就能够为所欲为,有本事你就早点儿上西天,千万别落到爷的手里,否则的话,爷定是会让你生不如死! 第2976章 再投诱饵 或许是三阿哥在青楼中被皇上抓了个现行的消息实在是太过劲爆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在宫里树敌太多的缘故,总而言之关于他逛窑子被逮个正着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地传遍了皇宫的角角落落。从来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在一传十十传百的时候,又不知道经了多少道手将这个春宫密闻极尽能事地添油加醋一番。以致传到最后的时候,才进芙蓉楼,屁股都没有坐热的三阿哥最后变成了正与芙蓉楼里的头牌姑娘颠鸾倒凤之际,从热被窝里被拎回的宫中,连衣裳袍子都没有来得及穿戴整齐。 这些话最始传到三阿哥的耳朵里当即是将他的肺都要气炸了,这笔帐更是结结实实地记在了怡亲王的头上,只是他也不动脑筋想一想,除了怡亲王之外,至少钟粹宫的二管事儿可是亲自去芙蓉楼找的他,从头至尾都是参与其中的,更不要说皇上还差了心腹奴才去得月楼及紫堂居核实一番。然而三阿哥已经因为恼羞成怒气昏了头,根本不想这些,只一门心思地认定了是怡亲王背地里捣的鬼,坏他的名声。 既然宫里角角落落都传遍了三阿哥青楼被抓的事情,钟粹宫和翊坤宫自然也是没有例外,甚至是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冰凝都被迫听到了这个消息。当然了,消息肯定不是月影传给她的,而是湛露那个小丫头绘声绘色地讲给她来听,因为月影早前被她骂过几回,断然不敢在冰凝的面前嚼主子的舌根子,而湛露一来是因为年纪小,冰凝不忍心狠命地说她,二来她又不像月影有个二当家的一官半职压着身子,自然是胆子大了许多。 话再说回来,此时正是冰凝从年府省亲回到宫中,与皇上起了一场极为严重的冲突,但因祸得福,终于阴差阳错地发现自己的宫里居然还有眼线暗藏其中,悲愤之下决定不动声色地揪出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就算她还没有足够的胆量敢朝皇上的奴才下手,更不可能将这颗毒瘤一举消灭干净,但至少知道了谁是敌人,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像一个傻子似的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暴露在敌人的眼中。而为了把戏演得足一些,又刚刚听来了三阿哥新近爆出来的这桩丑事,于是正好假戏真做一番,特别是弘时阿哥刚刚被皇上教训一顿,灰头土脸的情形,更是有力地印证了他即将再一次失去皇上的信任。 然而冰凝撒出去这张无形的网,还配以足够诱人的耳饵,却是过去三天时间,仍是没有收到半点成效,而且在这三天当中,连年大将军奉召进宫谒见皇上的事情都结束了。虽然皇上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然而却没有发生半点意外发生,相反君臣相谈甚欢,气氛极尽热烈,不但一丁点儿的嫌隙都看不出来,而且除了怡亲王、三阿哥两人之外,没有任何人会想到朝堂上形势极其紧张,差点儿就要兵戎相见。 朝堂上一场无声的硝烟之战总算是平静地落幕,然而冰凝这里却是忧心忡忡,左思右想、没着没落。因为她知道,这场表面上君臣尽欢的相见之后,紧接着就要迎来年家遭遇灭顶之灾的暴风骤雨,而她呢?足足三天的时间过去了,竟然还没有成功寻找到躲藏在暗处的黑手,自然是心急如焚。 冰凝是聪慧之人,而且对自己的聪慧也是有足够的自信,然而这一次竟然马失前蹄,精心策划的一场捕鱼大戏居然落了空,对此,不仅仅是因为没有能够成功地捕上一条大鱼而沮丧,更是因为从不曾失手的纪录被打破而灰心丧气。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原本根本就没有什么眼线藏在翊坤宫中?还是说自己投下的鱼饵不够诱人,鱼儿根本不屑于来咬钩? 对于第一个怀疑冰凝立即就否定了,若是没有暗藏的眼线,自己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被皇上知道得一清二楚?既然第一个怀疑并不是她杞人忧天,那么就一定是第二种情况,一定是鱼饵不够诱人。毕竟现在三阿哥的名声悉数被毁是人人尽知的事情,她就算是背后多嘴多舌,对于现在的淑清来讲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了不嫌愁,这个时候,齐妃娘娘因为三阿哥的事情焦头烂额,正忙着四处灭火,忙着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的阿哥美言几句,哪里还有闲功夫顾得上计较冰凝在背地里煸风点火? 淑清不计较她,皇上当然就更顾不上她这里了,皇上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扳倒年二公子这棵渐成气候的大树上,她与淑清如何争斗也更是懒得理会,所以才会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既然是鱼饵不足够诱人,那么冰凝就要再换个法子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够令皇上大发雷霆极度震怒呢?这个当然是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与她哥哥有关的事情了,如果她放出消息说二公子送了她一件东西呢?皇上会不会以为这是她们兄妹串通一气? 在她现在已经知道了皇上马上就要向二公子痛下杀手的情况下主动抛出这个鱼饵,足见她是抱了破釜沉舟之心,因为这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不惜鱼死网破也要揪出那个躲藏在幕后的黑手。 为此冰凝又重新审视了一番自己的捕鱼计划,这一次除了将鱼饵再做得格外诱人之外,在方式方法上也调整了策略,既然从第六感上她就信任了月影,那么何不让月影在撒鱼饵的过程中发挥更大的一些作用呢?虽然她还不可能直接将自己的计划向那个丫头和盘托出,但至少可以有针对性地做一些更容易出效果的事情。想到这里,冰凝开口将月影唤了进来。 “月影,你看看,我手里这是什么?” “啊!是信?是哪儿来的信?是夫人还老爷?” “不是,不是,既不是夫人也不是老爷,而是二爷。” “二爷?天啊,二爷给您写信了?” “当然!昨天二爷进宫谒见万岁爷,只可惜一墙之隔近在咫尺也是不能相见,二爷就差宫里的奴才将这信给我递了进来,唉,只是我一时不小心,把茶水泼在了上面,污了好大一片,真真地是心疼坏了,关键是我还没有看到后面呢,还不知道二爷在信上都跟我说了些什么呢,这可真是急人呢。” 月影一听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当即也是神情格外地紧张起来,急急火火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还有什么法子没有了?” 虽然让月影如此着急冰凝自然也是于心不忍,然而为了让戏做得更足更像,她只得是硬下心肠来暂时欺骗一下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了。 “唉,法子倒是有,只是,我自己做不了,还得让你去找人来帮忙才行。” “只要有法子就好,就怕没法子才是要命呢,小姐您先别急,快快把法子告诉奴婢,奴婢这就赶快去办。” “你先把这信交给库房去,那个管库房的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冰凝自从搬入翊坤宫之后,不比从前在王府的怡然居,既因为是极尊贵的主子,又因为宫里家大业大,从前在潜邸的那些奴才自然是不够使唤,于是就接纳了十几个宫中的奴才,这些奴才的名单当初全都是皇上亲自过目,知道她们从前在哪个主子的宫里当差,皇上如此小心谨慎自然是担心冰凝的心思从来都不在管教奴才上面,因而生怕那些心思不正刁蛮的奴才来到翊坤宫,反而令她这个主子作难。直到一一审过名单,将那些不太服管教的奴才剔除之后,才将这份名单交到苏培盛的手上,由这位苏大总管一一当面审验把关。苏培盛可是老油条了,只是从外表和言谈举止就能够看得出来哪个奴才胆大包天,哪个奴才有贼心没贼胆,哪个奴才老实巴交,知道这位贵妃娘娘娘深得皇上宠爱,自然是精挑细选一番才送到翊坤宫冰凝的面前。 正如皇上预料得一模一样,冰凝从来都是不把奴才的事情放在心上,若不是因为养了两个孩子,实在是人手不够,她才不会同意接手新的奴才,特别是这些奴才的来自于宫中而不是王府家养或是从人市上买来的清白丫头。但是实在是苦于人手不够,又有皇上替她把了关,终是勉强点头收下了,不过收下这些奴才之后她倒是没有对他们另眼相看,不但一视同仁,而且还将一些在别人眼中是肥差美差的事情交给他们去做。 譬如就说这个库房吧,在旁人眼中这个差事绝对是最肥最美的差事,要知道这里可是最得皇上恩宠的贵妃娘娘的库房,还有皇上最为疼爱的六十阿哥,不说别的,光是赏赐之物就不尽其数,只要稍稍动一点点小心思,哪个宫里的库管奴才不是富得流油?然而冰凝因为从来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因而觉得这里是她最不关心的地方,因为她不关心,于是就将这些她认为不重要的差事交给了宫里新来的奴才们去做。 第2977章 锁定目标 冰凝之所以选中了库管奴才当突破口,也是她仔细思索之后才确定下来的方案。她不看重库房这些贵重物件,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这个差事是个极肥的肥差。另外她还知道,正是因为这是个肥差,也最是招人妒忌,最容易惹上祸端,其它的奴才们是看得见摸不到肥水都进了别人的腰包,任谁心里都不平衡。 正因为如此,冰凝才会将突破口选在库管奴才的身上,因为这类人是最贪婪的,从本质上来讲,人的贪欲从来都是没有止境,所以这种人一定是有背叛她的动机。 另外冰凝也从皇上的角度仔细分析了一番,皇上从来都是心思缜密之人,他若是找人办这种差事,想必不能像是使唤养心殿他的那些正经奴才一样,毕竟养心殿的奴才是堂堂正正地替主子办差,而翊坤宫的奴才明里给她当差,暗地里要做皇上的眼线,就算皇上是天子,于情于理也是说不过去,那么皇上就必须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让这种并非合情合理之事,不管是威逼也好还是利诱也好,最终都要让办差奴才心服口服,才能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效忠。 如果想要收买一个奴才为自己所用,无外乎威逼和利诱两个法子,而皇上是什么人冰凝最是清楚,他从来都不屑于用金钱去收买人心,因为他知道金钱收买从来都是不牢靠的,他出十两银子,冰凝就可以出二十两银子,皇上出三十两,冰凝就可以出四十两,虽然总体财富上当然还是皇上要比冰凝多不知道多少倍,但是到底给多少才能封得住一个奴才的嘴呢?总不可能一上来就搬一座金山银山吧,不仅仅是不值当的问题,而且是根本无法在最开始的时候量化的问题,一旦被人精儿似的冰凝发现,定是会出更高的价钱,搬一座更大的金山,那样的话,他非但没能在翊坤宫布下自己的眼线,反而要被冰凝暗算一道,功亏一溃。 相反威逼的法子就相对牢靠许多,如果那个奴才有把柄被皇上抓在手中,虽然冰凝也可以同样抓住那个奴才的同样的把柄,但是皇上手中的权利可是要比冰凝大许多,皇上一声令下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冰凝再是贵妃娘娘也不可能随意草菅人命,因此比金钱财富皇上拼不过,但是比权力的话,皇上随随便便就直接胜出了。只要是个奴才,如果被天子威逼,担心的是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而被贵妃娘娘威逼顶多是送到皇上那里处治,根本不可能被贵妃娘娘直接砍了头。 道理分析透彻了,冰凝自然是牢牢地认定,能够成为皇上眼线的奴才,必定是有短处被皇上抓在手中,才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听命于皇上,做了吃里扒外的奴才。而放眼整个翊坤宫,冰凝将那些有可能被皇上抓住把柄的奴才一一筛选一遍,按照各个差事的肥瘦程度,以及每一个奴才的脾气禀性仔细分析一番,最终排了一二三四五,其中库房奴才排在了第一位,跑腿奴才排在了第二位,膳房管事排在第三位,这几个奴才都是可以从差事上赚得油水,又都是从宫里新分派过来的,对她的忠诚度也是最低,因此最容易有把柄被皇上抓住,也最容易背叛于她。 想好这一切后,冰凝借月影之手将年二公子写给她的家信交到了她的手上,让她去找库管奴才办这件事情。月影接了差事,不解地问道:“芳苓会办这个差事?奴婢还真是看不出来她有这个本事呢,小姐您怎么知道她懂得如何弄掉这些茶渍呢?” “呵,她会不会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她手灵手巧,办差极是仔细,要知道库房里可是堆积如山,每每我要找什么物件的时候,她都能够极为轻巧地就为我找来了,每一件东西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当当,记得我有一本古籍,放了许久都没有看过,那天我突然间想看了,就问她要了过来,结果那本古籍竟然被她收藏得极好,不但没有半点灰尘,而且没有半点发黄的迹象,看得出来她办这种差事很是有一套法子,所以这一回书页上沾了茶渍,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她,能够不让古籍发黄可是要有点儿本事才行,我猜想她原来在荣妃娘娘的宫里当差,定是学了不少秘方过来。你这就赶快把这封信先交给她,跟她说这信是二爷给我的,特别特别重要,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如果她也没有法子的话,就把信拿回来给我,我再找其它人,如果她有法子的话,你就在一旁盯着她除这些茶渍,一定要做到信在人在,绝对不可以将信交给她之后,你自己去办其它的差事,让她一个人拿着二爷的信,万一被别有用心的奴才拿去做了手脚,我可就要被害惨了。特别是现在,我早已经失宠于万岁爷,到时候就是找个替我伸冤作主的人都没有……” “小姐您快别说了,奴婢一定不会办错差事的,就像您刚刚说的,只要信在,奴婢就一定在,绝对不会让这么重要的信落到旁人的手中,绝对不会让小姐您被那些阴险小人害惨的。” 月影拍着胸膛打下保票,冰凝当然也是充分信任她,就又叮嘱了几句之后,让她赶快去找那个叫做芳苓的库管丫头了。过了不大些功夫,月影就又回来给冰凝复命,速度之快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知道那芳苓是怎么答复的月影。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二爷的信呢?” “回小姐,信在呢,信在呢。” “那芳苓是怎么说的?她到底有没有法子去了这信纸上的茶渍呢?” “她说她有法子,只是现在手头上没有东西,需要寻了东西过来才能做,就让奴才把信先留在她那里,待弄好之后再叫奴婢去取。小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呢!果然猜在她会耍这个心眼儿,幸好您提前吩咐了奴婢,要不然奴婢哪里想得到她会存了这些个小心思,自然是没有听她的,只说这信特别重要,万万不能假旁人之手,不是月影信不过她,实在是怕小姐您责骂我,就把信又要了回来。” “噢,那你就这么回来了?” “没有,芳苓说了,待她寻到了除这茶渍的东西就来告诉我,让我再带着二爷的信去找她,她当着奴婢的面清理干净。” “噢?那她说了用什么法子来除这些茶渍没有?难道说还有什么东西是咱们翊坤都没有的?我虽然是个失宠的主子,但好歹也还是贵妃娘娘,竟然还有咱们宫里没有的东西?” 冰凝听月影复述了一遍芳苓的话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将这个芳苓锁定为第一嫌疑人实在是太过明智之举!她自己根本就不会将茶渍从信纸上除去的法子,但是又想要把年二公子的信骗到手中,以便到皇上面前告密他们年氏兄妹相互勾结、暗地私相往来。为了将信骗到手中,这个芳苓开始跟她耍花样,以翊坤宫没有除渍的物件为名拖延时间,待将信悄悄递到皇上那里落下一个人赃俱获的罪名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应承月影说是自己正在清理。只是这芳苓机关算尽一场空,没有想到冰凝已经提前布置妥当,要月影务必不能松口留下这信。见月影态度坚决,芳苓又不想失去这个极其诱人的鱼饵,于是假意说她需要得到清渍之物之后才能够帮着清理,这些也不过就是权宜之计罢了,唯一的目的自然就是拖延时间再力争取得月影的信任。 于是冰凝口含讥讽地质问月影,堂堂翊坤宫怎的就没有那除渍之物?她到底是真有法子还是故意卖的关子呢?就在冰凝迟疑之际,月影就已经回复她了。 “芳苓说,她需要用到酒,度数特别高的酒,不要说现在正值先皇大丧守孝期间,哪个宫里也不可能备酒,就算是过了孝期,依着宫中惯例,也不会有这么高度数的酒备着,可是真要是除了这信纸上的茶渍的话,芳苓说除了酒之外,她也没有半点法子,所以要奴婢等些日子,她跟齐公公报上去,待宫里给采办回来,再叫奴婢带着信去她那里清理。”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演变居然是峰回路转,那芳苓居然还真是有法子!其实冰凝自己是知道一个除茶渍的偏方的,就是刚刚芳苓说的这个高度数的烈酒,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她已经对芳苓深疑不信的时候,那个奴才居然说出来跟她一模一样的偏方。至此冰凝算是彻底地疑惑了,芳苓到底是不是皇上的眼线呢?若说是吧,她说的法子确实是能够除掉信纸上的污渍,而且也确实是现在整个皇宫都找不到高度数的酒,若说她不是眼线吧?可是她实在是有足够的嫌疑让冰凝去怀疑。 第2978章 教训奴才 一切的猜测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冰凝只能是铤而走险试验一回,让事实说话,才能令真相大白,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倒是要好好地会一会这个芳苓,看看到底是她自己的感觉出了偏差,还是说那芳苓狡猾得像只老狐狸!想到这里,冰凝开始不动声色地按照事先想好的计划开始吩咐月影。 “既然芳苓这么有把握,那我就暂且相信她一回,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来医吧。你一会儿就跟她去传我的吩咐,让她赶快去寻烈酒,寻到后告诉你一声,你再将信亲自交她,当面看着她清除这信上的茶渍即可。不过,你过去送信之前无论如何要先跟我说一声儿,唉,算了,你还是把信留在我这里吧,待需要交给芳苓的时候,你自是需要跟我取信,我也就知道了。”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一旦输了可是要赔上身家性命,还要连累她二哥罪加一等,因此冰凝无论如何也要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能够付诸行动。为什么她一定要多次向月影强调,必须在她亲自在场的时候才能够将信交芳苓呢?按照冰凝的推测,芳苓现在手上没有年二公子的信件,若是仅凭一面之词向皇上告发年家兄妹串通一气的罪名,必须要人赃俱获才有说服力,而且依着皇上办事那么严谨的性子,也定是要让冰凝在证据面前无话可说才行,那么冰凝现在就根据这个推测开始布下一个很是惊险也很有把握的一个局,最终当然是要让芳苓这个眼线还有皇上这个幕后推手双双进局,正所谓“请君入瓮”。 月影当然不知道冰凝的这个计划如此凶险,一步不能错,一环扣一环,而重头大戏则是在月影将信交到芳苓手中的一刹那,冰凝连想都不用想,就算皇上因为身份高贵,不屑于亲自参与这个关键时刻的关键重头大戏,但是想必苏培盛,甚至还会加上一个高无庸定是早早隐藏在库房之中,就待月影交信的瞬间,来个人赃俱获! 哼,不管来的是皇上本人,还是苏培盛或是高无庸,冰凝都会好好地会一会他! 这一次事情的发展格外地顺利,没有让冰凝再翘首以盼地苦待数日都不见动静,而是在第二天的一清早儿,月影就神色慌张地前来向冰凝悄声禀报。 “小姐,刚刚芳苓找奴婢来了,说是高度数的烈酒已经寻到了,让奴婢将信给她去清理。奴婢借口说信还在屋里头,没有随身带着,就赶快过来了。” “好,月影做得好!” 冰凝一边不住嘴地夸赞月影,一边转身从身后的小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去开了里间屋的一个小匣子,取出年二公子的家信,然后才对月影说道:“你先出去跟芳苓说,就说我现在不在屋,你拿不到,让她先回去,待一会儿拿到了,你直接去库房找她就是。” 冰凝明明已经将信拿在了手中,却要月影告诉芳苓她不在屋里,冰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知道她家小姐在办大事,又是极为凶险之事,月影也不敢多半句嘴,直应了一声“是”就赶快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她就又回了房里,告诉冰凝芳苓已经回去了,冰凝听闻之后,脸上露出一抹不晚觉察的嘲讽之色。 又过了大概有一刻钟的功夫,推测那芳苓应该已经回了库房,而且苏培盛等人早已经在那里守株待兔、恭候多时了,虽然依着冰凝的原本的性子,还是想再故意拖延一些时间,故意刁难一番这些净在幕后做见不得人勾当之人,但是她又不想那些人等得心焦而半路变了主意,令她好不容易布好局出了岔子,于是这才不紧不慢地对月影开了口。 “走,月影,咱们把信交给芳苓去。” “小姐,这件事情奴婢去办就可以了,您信不过谁还信不过奴婢吗?您何苦还要这么操劳亲自跑一趟呢?” “我过去自然有我要过去的道理,不过我先说给你,一会儿到了库房之后,不管见到谁,也不管谁说什么,你都装作一概不知情的样子,一切都要听我的吩咐才能行事,记住了吗?” 面对这个行事愈来愈古怪、神情越来越凝重的冰凝,月影没来由地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回话也开始打起颤来。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呀?奴婢心里头怎么这么不踏实呢?不管您做什么,您可千万要想着六十阿哥呀。” 月影的话音都带着哭腔了,冰凝生怕这个丫头自乱了阵脚,坏了她的大事,于是不得不板起面孔威胁道:“你还能不能当差了?若是不能当差的话,就先退下去歇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去找芳苓。” “没有,没有,小姐,奴婢还能当差,还能当差。” 于是她赶快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又将冰凝的披风找了出来,待主仆二人穿戴整齐就出门朝位于后殿最深入的库房走去。距离库房越近,月影的心越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那颗心几乎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相反冰凝却是离库房越近,心却越是踏实和坚定,因为离库房越近,距离揭晓事实真相就越近,她以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决心和勇气终于做成了今天这个局,终于用最鲜美的鱼饵钓到了最大的鱼,她的心中能不高兴吗?就算是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站在她的面前,他对她的背叛得到亲眼证实,尽管心是痛的,但心情却是极佳的。 就这样,当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进了库房的时候,果然不出冰凝所料,开门所见只有芳苓一个人。然而芳苓却是惊讶万分,她万万没有料到贵妃娘娘亲自来了,按理这么点儿小事只月影一个人就能办了,哪里还需要她这个主子亲自出马?还是说这封信实在是太过重要的,以致于连月影都信不过,要亲自交到芳苓的手上才行? 看到芳苓一脸惊诧的模样,冰凝脸上那一抹不易觉察的嘲讽之情又一闪就稍纵即逝了,只见她稍稍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最终又重新落在芳苓那掩饰不住的紧张神情之上,于是朝她淡淡一笑道:“万岁爷一直都在教诲我,要我好好管教自己的奴才,没了规矩丢的可不只是我的脸面,丢的也是万岁爷的脸面。从前我一直不拿这当回事儿,今天亲自经历感同身受了一番,这才发现万岁爷所言极是,没有冤枉了我呢。瞧瞧,奴才见了自家主子居然连请安都自动给免掉了,说来还是我这个主子没本事,管不了自己的奴才呢。” 冰凝一直都是心善之人,待奴才很是宽宏大度,待人接物也绝少有极尽嘲讽之能事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当她见芳苓的时候,枉她那么好的脾气,那么深的涵养,也终是忍不住用冷嘲热讽作为开场白。毕竟她自认待这些奴才们不薄,不管是宫里来的奴才还是潜邸的旧人,她都一视同仁,没有厚此薄彼,可是她付出的这些真心得到的是什么呢?是对她的背叛,对她的出卖。其实她跟芳苓没有什么过往交集,对她也没有多少深仇大恨,她更恨的其实是皇上,她用尽所有的真心真意真情,换回来的却是如此下场,说不心痛那是假的,只是她故意去忽略这些心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罢了。 然而当她面对芳苓,面对因为有把柄被皇上攥在手中而不得不当眼线的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的时候,冰凝一直以来为自己牢牢筑起的心理防线毫无征兆地坍塌了,那些痛一股一股从里往外翻涌,搅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是被这些痛苦给腐蚀掉了一般。 芳苓是因为见到冰凝亲自前来而大惊失色才忘记了向她请安,此时被冰凝一通挪揄嘲讽之后,登时吓得手足无措起来,于是赶快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她的面前,急急慌慌地说道:“奴婢,奴婢给娘娘请安。” 面对跪在自己面前的芳苓,冰凝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些,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她的计谋还没有一步一步地实现,虽然芳苓露出了狐狸尾巴,然而幕后指使还没有现身,她怎么能够这么冲动地先发一通脾气呢?万一惹恼了皇上,还不待抓她人赃俱获的那一刻就被她气得火冒三丈,立即现身与她理论,那她精心布置了那么多天的局岂不是要功亏一溃?不但赔上了她和年二公子,还没有让幕后主使现身,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里,冰凝一边恼恨自己太过感情用事,一边赶快收敛起嘲讽之态,换上一副平静的口吻回了芳苓的请安。 “好了,好了,怎么突然一下子跪上了?赶快起来吧,不过就是说了你几句,怎么就受不住了?” 见冰凝没有再继续责备她,芳苓心情终是踏实了一些,战战兢兢地起了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贵妃娘娘的脸色,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回娘娘,刚刚奴婢给月影姐姐回话,说东西找到了,可以给您修复信件了,不知道娘娘还用不用奴婢做这差事?” 第2979章 皇后现身 若说冰凝担心自己一时冲动责备芳苓过头,令躲在幕后之人勃然大怒而斥责于她,从而忘记了修复书信之事,那么实际上芳苓更害怕冰凝光顾着斥责她而不肯再提修复书信之事,那样的话,她真正的主子定是要气得七窍生烟,白白算计了这么长时间,千载难逢的机会居然被她给搞砸了,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骂死。 就在芳苓几乎陷入绝望之际,突然间冰凝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还让她站起来回话,令芳苓登时觉得又有了希望,于是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问了修复书信之事。就像两个人都担心事情因为芳苓的无礼之举而陷入僵局一样,这两个人又同时因为事情有了转机而欢喜万分,当冰凝听到芳苓问她是否还要修复书信一事,知道事情终于按照她预计那样步入正轨,即将上演最重要的情节。一想到惊心动魄的那一刻马上就要到来,冰凝的心中登时极其激动,但是汲取了刚才经验教训的她终于牢牢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神态,没有再度发生情绪失控的情况,极为平静地开了口。 “我这回正是因为此事而来,那天月影也跟你说了,我有一封极其重要的家信被茶水浸脏了,正愁不知道如何修复,让她跟你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法子,却不曾想这宫里真真地是藏龙卧虎之地,连个小小的奴才都是身怀绝技,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将书信修复如新,实在是让我震惊不已。今天月影跟我说了你找到修复书信所需要的东西,我一时好奇,想要亲眼见识一下如此神奇的高超技艺,于是就过来你这里看看。怎么?你真的有法子将书信修补好?那可是我娘家二哥写来的家信,对我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万一你修补不好反而给弄坏了,那我可就实在是不能原谅于你。” 冰凝之所以又一次明确提出这封需要修复的是年二公子寄给她的家信,是因为她断定不管是皇上还是皇上派来的苏培盛早早就躲在暗处,她如此自投罗网就是要让给他们吃个定心丸,让他们笃定人脏俱获的一刻就在眼前。菩萨保佑,保佑他赶快行动吧,赶快亮出真面目吧! 冰凝不但在嘴上言之凿凿地重申了一番,同时在行动上也是狠狠地下了一剂猛药,一边说着,一边从袖笼中将那封书信取了出来交到芳苓的手上,同时还千叮咛万嘱咐一番。 “你可千万聋子没有治好又给治成了哑巴,如若那样,我可是绝对不会轻饶于你!” 这一次冰凝的戏份演得格外足实,神态表情也是格外地到位,像极了信不过芳苓的技术,生怕她将这么珍贵的家信弄坏了的样子。芳苓一见冰凝从袖笼里掏出书信来,两只眼睛就像狼一样发出绿油油的光,仿佛贵妃娘娘手中捏着的不是一封家信,而是攥着她的身家性命一般,当即犹如恶虎扑食一般急切地伸手接了过来,尽管姿态上仍是毕恭毕敬,但是心情急切得就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饿死鬼一般。 冰凝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此刻刚芳苓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手中的家信,冰凝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下一秒就是水落石出的时刻了!果然,就在芳苓将信完完全全地拿到自己手中,又状似谦卑地向后退了一步,实则是在避开冰凝反悔再收家信的时候,就听暗处传来了有节奏的击掌之声,同时两个身影也随着这个击掌声缓缓地从暗处走向了明处。 此时此刻冰凝早就将芳苓忘在了脑后边,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两个一步一步缓步向她走来的人影上面。事情的结果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意外,那两个人,一个果然就是苏培盛,正一脸茫然又诧异地望向她,全然忘记了他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的身份,而另外一个,则是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之外,来人居然是雅思琦!那有节奏的击掌之声就是出自她之手。 “那拉姐姐?” 冰凝脸上的神情简直是与苏培盛如出一辙,也是一脸的茫然与诧异!看着眼着表情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最镇定自若也最胸有成竹的则完全换作了雅思琦,就连冰凝这个整个事件的策划者都没有这位皇后娘娘神态自如。 望着眼前的天仙妹妹,雅思琦虽然表面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然而实际上她的内心却是一样的波涛汹涌。这一天她盼了许久许久,也策划了许久许久,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除了有成功的喜悦之外,更多的是婉惜与痛恨。现在的她甚至又心生了另外一种期盼,若是这一天一辈子都没有到来该有多好?她们还是惺惺相惜的姐妹,她还是她最疼爱也最倚重的天仙妹妹,她还是他最宠爱也最珍惜的红颜知己。 然而这一切全都成了泡影,成了永远也没可能实现的梦想,当冰凝说出这封信是年二公子给她的极为重要的家信的时候,当冰凝将这封信亲手交到芳苓手上的时候,雅思琦的心就已经是一片绞痛,此刻再见到这个满脸诧异神情茫然的天仙妹妹的时候,已经是痛得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不过雅思琦更加清楚的是,当她将冰凝交到皇上面前强绳之以法的时候,皇上心中的痛定是要比她大上不知道几千几万倍。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皇上痛苦得难以自拔的样子,可是她也无法因此而说服自己放冰凝一马,那样的话,她就是大清帝国的历史罪人,皇上若是知道了,恐怕更是要痛心疾首不可。 终于雅思琦的理智战胜了情感,对于仍然处于懵懂状态的冰凝轻声说道:“年妹妹,你还有什么需要跟姐姐解释的吗?” 相比较于大半年前的长春宫发难,此刻的雅思琦虽然因为当场抓住了冰凝的现行而怒意滔天,但是情绪反倒是比上一次平和多了,不仅仅是终于将她捕获归案,而是雅思琦自己也获得了解脱。 当初雅思琦之所以大费周章,不惜利用淑清和霍沫两个人唱了那一出大戏,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她不敢在皇上面前暴露自己在翊坤宫布下眼线的事情。这一次当芳苓再次向她密报年家兄妹暗地私相往来,并且有书信为证的时候,雅思琦在如何将冰凝人赃俱获的问题上也是矛盾和犹豫了很长的时间。 从本心上来讲,她当然是不想暴露眼线的事情,从前她更主要的是不想被皇上责备,要知道当初想要探听皇上的行踪,又苦于不敢在养心殿下手,才选择了翊坤宫,毕竟那个时候皇上几乎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或多或少都会透露出一些消息,也是如此阴差阳错地,她才发现了年家兄妹暗地勾结的秘密,若是真刀真枪地面对面起冲突,岂不是要把自己也卖进去了? 这一回雅思琦仍然是不想暴露眼线,毕竟培养一个眼线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这一次如果明目张胆地将冰凝人赃俱获,势必就要牺牲掉这个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芳苓,实在是太可惜了,即使冰凝现在已经不受恩宠,她大可以将芳苓要回到自己宫中,将来皇上有了新的宠妃之后,她再将芳苓派到未来的宠妃宫中,岂不是一桩最划算的买卖? 既不想暴露自己也不想暴露芳苓,还想将冰凝人赃俱获、绳之以法,还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对雅思来讲是实在是太难了。毕竟按照芳苓所说,她只是需要寻到高度数烈酒就可以清除信纸上的茶渍,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怎么可能三五天都寻不到?若是再像上次那样做一个局呢?冰凝那么精明之人,怎么可能揣着家信到她的长春宫请安?因此捉贼捉脏之处必定是要在翊坤宫,而能够进入翊坤宫的主子,除了皇上就是雅思琦本人,连淑清都不可能如履平地般在翊坤宫进入自由,因此再想上演一出借刀杀人的大戏是没有半点可能。 另外雅思琦虽然贵为皇后,但是这个皇后更多地是名义上虚职,只是身份上的象征,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权,若是实打实地论起权力来,她还没有苏培盛能够调配的资源多。所以想来想去,雅思琦这一回是没了半点法子,除了牺牲掉自己和芳苓,跟冰凝来一个鱼死网破之外,别无它法。因为她必须对得起皇上,对得起皇家列祖列宗,明明知道年家兄妹图谋不轨,她因为一己私利而放冰凝一马,这是雅思琦绝对不能允许的,就算是她因为在翊坤宫安插眼线一事东窗事发而遭到皇上的严厉惩处甚至是废掉她这个皇后,雅思琦也没有半点后悔做出今天这个选择。 第2980章 关键证人 虽然打定了主意,宁可牺牲掉一切也要将年家兄妹绳之以法,但是雅思琦毕竟是精明人,只要是精明人就不会做糊涂事。既然自己已经牺牲了一切,那就务必要打一场漂漂亮亮的大仗,确保万无一失。因此除了她自己和芳苓参与其中之外,还有一个人必不可少,那就是苏培盛。 毕竟在这场人赃俱获的这场大战中,她面对的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而是同样以工于算计著称的天仙妹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雅思琦都要技高一筹。若是对手换作哪怕是惜月甚至是霍沫,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中没底,那两个人也是精明之人,但是和冰凝相比,明显差着几个段位。在这场较量中,她必须出奇制胜,还必须一招制胜,否则势均力敌的对手之间,谁稍有不甚谁就一败涂地。因此为了确保自己在这场战役中获得绝对的制胜权,她必须要找一个可靠又得力的帮手,而这个帮手人选,放眼整个皇宫,也唯有苏培盛可以胜任。 苏培盛身为大内总管,手中掌握的资源是连雅思琦都无法比拟的,因此在与冰凝的这场较量中,局面一旦出现失控的情形,也唯有苏大总管可以力挽狂澜。这是雅思琦命苏培盛前来到场的第一个原因,担任帮手的角色,那么第二个原因则是要苏总管前来担任证人的角色。 雅思琦不敢保证自己工于算计方面能够战胜冰凝,另外,她也不敢保证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方面,她也能够胜出。尽管她是皇后,尽管冰凝被打入冷宫,可是雅思琦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让皇上在她和冰凝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她这个皇后。更重要的一点则是芳苓是她的眼线,实际上是她的奴才,在这场人赃俱获的战斗中,她和芳苓是一伙人,冰凝势单力薄,因此会给皇上造成一种她以皇后的身份栽赃陷害贵妃妹妹的印象,真若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牺牲了一切却没有换来她想要的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吗?因此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身份公正的人证,证实她与冰凝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信的,没有半点栽赃陷害成分在内的,唯有这样,才能保证这个人赃俱获的战役万无一失。皇上再是不相信她这个皇后,总该相信苏大总管吧,能够在总管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之人,必定是皇上极其信任的心腹之人。 因此不管是从需要一个帮手的角色,还是需要一个人证的角色,苏培盛都是不二人选,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原因,那就是以苏培盛大总管工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翊坤宫,这可是除了皇上、皇后、高无庸之外,唯一的一个可以不经冰凝允许就可以在翊坤宫如履平地般自由进入之人,连那些主子们都比不上,因此得天独厚的优势使得苏培盛成为见证这个惊心动魄时刻的关键之人,也是唯一个局外人。 当苏培盛被红莲请到长春宫,听到雅思琦的吩咐之后,当即就是愣住了。 “启禀娘娘,奴才刚刚有一件事情没有听明白,还要劳烦您再给奴才答疑解惑一番,您是要奴才明天一早到翊坤宫见年主子吗?” “也不完全是,明天我要跟年主子在翊坤宫的库房盘点一下,前几天她跟我说,库房太小了,装不下那么多的东西,想把那些东西放到我的宫里来。这个我倒是没有意见,我宫里人少,也不得万岁爷的宠,地方大物件少,替年主子保管些东西也没什么关系,只是那些东西全都是万岁爷赏赐之物,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我若是随随便便地接了下来,万一日后账目上对不上帐,凭白增添口舌之争,所以我跟年主子约好了明天一早儿去交接,你呢就去做外见证,三方盖章划押,有了你这个大总管当见证人,还有白纸黑字做凭证,我就能够高枕无忧了,总不至于再平地生起事端来。你也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不是我信不过年主子,只是老话说得好,先小人后君子,这不才能保得平平安安嘛。” “原来如此,既然娘娘是要奴才去做这个见证,那奴才自然是要全心尽力、万死不辞,那明天奴才是在这里候着您,还是……” “你不用在这里候着,直接过去就可以了,不过,你过去之后直接去库房找芳苓即可,先不要去见年主子,我还没有跟她说请你做见证之事,怕她多心,心里头不舒坦,然后又觉得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气之下不借我的库房事小,影响了姐妹间的和气倒是真。所以,明天你先过去,待我当面跟她解释一番,想必她就能够理解了,到时候你再做这个见证也不迟。” “回娘娘,奴才这下全都听明白了,那奴才明天就在翊坤宫库房恭候您了。” “好的,对了,这件事情你先不要跟万岁爷禀报,待事成之后,我亲自向万岁爷说明,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我亲自去说,不管是年主子还是万岁爷都还比较容易接受,若是从奴才口中得知这些事情,恐怕他们都会产生抵触和反感情绪,好端端的一件事情反而会变得一团糟糕。” “娘娘所说极是,奴才谨记在心,听您吩咐行事即可。” “好了,明白就好,你可以退下了。” 像苏培盛这样的老油条都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虽然她是皇后娘娘,但毕竟从本质上来讲只是一个女人,但是当他按照雅思琦告诉的时辰,特意提前来到翊坤宫与芳苓见面的同时,竟然见到雅思琦竟然比他还要早地来到库房的时候,当即是惊呆了。 “奴才给娘娘请安,奴才不知道娘娘到得这么早,还让娘娘等候奴才,奴才实在罪该万死。” “起来吧,我就是先过来看看大概有多少东西,要占多大地方,好做到心里有数罢了。正好你过来了,也别白白耽误功夫,先随我到里面看看吧。” 说着雅思琦就朝侧屋走去,这侧屋的门口斜对着库房的大门,因为屋里放的都是书本古古籍,为了妥善保管,房间里整日拉着厚重的窗帘,只有门口有光透过来,那屋里“恰好”摆着一桌一椅,于是雅思琦径直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见皇后娘娘坐了下来,苏培盛走也不是,呆着也不是,尴尬极了。在这么黑乎乎的房间里,虽然有芳苓在外间屋候着,但毕竟也是一男一女独处一室,尽管他是太监,可是这种逼仄的环境下与皇后娘娘直面相对,饶是见过大世面、经过大风浪的苏培盛也禁不住地开始冷汗直淌,因为他突然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如果说昨天去长春宫领命的时候他还因为雅思琦滴水不漏的一番说辞而完完全全地信任着皇后娘娘,那么今天这个情形下,不能提前向皇上禀报,进了翊坤宫大门居然不拜见正经主子,还要与皇后娘娘躲在这个黑洞般的房间里,他若再是相信雅思琦的那些话,那他这个苏字可真是要倒过来写了。想到这里,苏大总管禁不住地一阵恼怒,堂堂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被个女人玩于掌股之间,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了大牙?从今往后他苏大总管还怎么在宫里树威做人? 苏培盛在恼怒的同时又自然而然地开始猜测皇后娘娘这是打算怎么整治年主子呢?是想要捉奸捉双,还是栽赃陷害?捉奸似乎不太可能,那年主子心高气傲得不行,连皇上都没正经放在眼中,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真正得了她的心。既然不是捉奸,那必定就是栽赃了,不知道年主子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要落得这么一个凄惨下场。 苏培盛追随皇上将近二十年,对于雅思琦的为人自然是极为了解,这个主子可不是平庸之辈,她轻易不会针对什么人,借正妻身份压制姐妹,但是前提是千万不要惹着她,一旦惹恼了她,下场没有一个好的。不说别的,就说曾经皇上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玉盈姑娘吧,若不是她出手,怎么可能那两个人落得一个劳燕纷飞的下场,最终让这位年主子捡了便宜得了势呢? 就在苏培盛万分尴尬地想东想西之际,突然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就是冰凝与月影的身影出现在库房的门口,芳苓赶快迎了上去,然后那主仆之间的一番对话又再一次让苏培盛目瞪口呆!居然不是贵妃娘娘想要借长春宫库房,居然既不是捉奸,也不是栽赃,而是贵妃娘娘与娘家兄弟私相串通图谋不轨被皇后娘娘提前知道了消息前来人赃俱获! 面对如此跌宕起伏的剧情,大脑早已经发懵,连运转的能力都丧失怠尽,只是当雅思琦击掌的声音响起,并起身朝外间屋走去的时候,苏培盛才机械而木然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同样地,他也看到了冰凝一脸的惊讶与迷茫,与他同出一辙。至此苏培盛已经可能完全断定,年主子这回恐怕是永世都不得翻身,跟着年家一起被满门抄斩了。 第2981章 物证在手 苏培盛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被皇后娘娘算计得团团转,当了一回后宫斗争的见证人,但不管这个角色如何重要又如何关键,他来到这里是被雅思琦下套的结果,心里自然是极不舒服,只觉得自己一世英名毁在一个女人的手中,实在是丢人现眼。 与苏培盛一样惊诧和迷茫的是冰凝,她猜到了苏培盛的出现,却万万没有猜到雅思琦竟然也在这里,不过震惊之后又是了然。苏培盛再是大总管,但说到底从身份上来讲也只是个奴才,而冰凝虽然没有他实际手中的权势大,但她是主子身份,资源她调配不动,但是她若是“阴谋败露、负隅顽抗”的话,不说别的,只要一声令下要求绑了苏大总管,想必翊坤的奴才们再是不拿她这个主子当回事儿,在这种情景之下,不消说,一定全都会听从于她的指挥而不是听命于苏培盛。 皇上那样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没有算计到这个方面呢?他是担心苏培盛在身份上压制不住冰凝,就像当初延信去西北军营接管抚远大将军信印的时候那样,生怕十四阿哥压他一头,拿不到印信,于是抢在延信出京赴命之前赶快给他加官进爵。现在这个法子恐怕是没有半点用处了,皇上就是给苏培盛一个亲王爵位,也终究是在冰凝面前要矮下一大截,就算是废了她这个贵妃娘娘贬为庶妃,她也是主子,苏大总管永远都是奴才,所以苏培盛虽然是他最好的代言人,却是在与冰凝的抗衡中存在致命的弱点。 自然而然地,雅思琦成为这场人赃俱获之战中的关键人物了。在宫中,甚至可以说在整个大清帝国,能够以身份压得住冰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皇上本人,一个就是雅思琦。所以当这位那拉姐姐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冰凝从一开始的惊诧万分没一会儿就想通了:原来皇上为了对付她可真是舍得下血本呢,连皇后娘娘都亲自出动了,现在这是要将她押解归案了吗? 不管雅思琦前来的目的如何,刚刚她用见了主子居然无礼到不知道请安狠狠地嘲讽了一番皇上的走狗芳苓,现在见到雅思琦在场,冰凝无论心中有多少疑惑和痛恨,总是要将眼前的礼数尽到,毕竟皇后娘娘是奉旨行事,她没有理由迁怒到雅思琦的头上。 “妹妹给姐姐请安。姐姐来妹妹宫里怎么也不去妹妹房里坐一坐呢?妹妹连口茶水都没有给姐姐奉上,这库房黑灯瞎火的,又阴又冷又潮,实在是失礼了呢。” 雅思琦见冰凝若无其事地向她请安,竟然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当即已经是怒火朝天了,但是她现在只是一个人赃俱获,还没有送到皇上面前审问呢,因此现在只是阶段性胜利,她一定要沉得住气,一定要把戏演到最后才好。 “妹妹真是客气了,姐姐就是在宫里闷得慌了,想到妹妹这里散散步,聊个天,却不承想就溜达到了这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只不过,若是姐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看到,姐姐既不能将自己这双乱看东西的眼珠子挖出去,又不能将自己的这颗心剜掉,所以姐姐就对不住了,只能是大义灭亲了,妹妹别怪姐姐心狠,可是妹妹如果不做对不起万岁爷,对不起大清的事情,姐姐又何苦这般心狠呢?” 雅思琦一番话再一次印证了冰凝此前的猜测,原来皇后娘娘果然是被皇上密令派遣过来抓她一个人赃俱获的,还说什么散散步聊个天,事到如今,还用这种借口实在是太过蹩脚了。此时的冰凝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会儿与皇上三堂会审当面对质上面,因此也没有更多的心思放在雅思琦的身上,只是娘娘有话,她不得不回罢了。 “回姐姐,您的话,妹妹可是有些听不懂呢。” “噢?听不懂?不过听不懂没有关系,芳苓。” “奴婢在。” “年主子的信在你手上?” “回娘娘,在呢。” 芳苓一边回复一边双手将信恭恭敬敬地向雅思琦呈上,雅思琦伸手接过信,上下前后左右看了看,不过因为她大字不识一个,看了也是白看,于是只得是救助于自己请来的援兵--苏大总管。 “苏培盛。” “回娘娘,奴才在呢。” “你看看这信可是年大将军亲笔所写?” 说着雅思琦就将信递给了苏培盛,苏总管接过信一看,那信封上的字果然是年二公子的笔迹,再看那火漆,也是年二公子的无疑,只是里面的内容? 看出来苏培盛的疑惑,雅思琦立即开口发话:“你打开,但看无妨。” 有了雅思琦的吩咐,苏培盛总算是战战兢兢地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只见第一行就是“贵妃二妹敬上”几个字,下面的内容就是再给苏培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往下继续看下去。他不想卷入后宫女人之间的纷争,也不想卷入年氏兄妹篡权夺位的阴谋,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于是赶快将信纸合上,装入信封之中,又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递到雅思琦的手中。 “回娘娘,确实是年大将军亲笔所写。” 至此,雅思琦更是万分庆幸自己选择苏培盛陪同她一并前来实在是太过明智之举,此前她想到了这个奴才的多种用途:当一个皇上信得过的证人,一个有足够权力调动宫中资源的大总管,一个可以随意出入翊坤宫的自由人,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漏算了一条,而漏算的这一条幸亏有苏培盛的在场而没有出半点纰漏,那就是苏培盛不但是个识文断字之人,而且熟知年二公子笔迹之人。 年将军的书信可是这场人赃俱获之战中的关键因素,若是没有了这封家信,就算是将冰凝当场抓个正着儿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反而会被冰凝抓信把柄大做文章,向皇上告发她诬陷姐妹,安插眼线,条条罪状全部属实,那她雅思琦可是吃不到葡萄还要惹上一身臊了。 然而这么关键的物证却是因为她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而险些酿成大祸,若不是有苏培盛在场做了鉴证,而是到了皇上那里才发现自己闹了一个天大的乌龙,雅思琦定是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现在好了,苏大总管不但才学出众,更是因为年二公子与皇上之间频繁的书信往来而熟知了这位大将军的笔迹,此刻只是粗略一看就可以立即确定这封书信确实是年氏兄妹暗地私相密谋的罪证,令雅思琦激动万分的同时更是不住地庆幸,不住地在心中暗念了好几次的阿弥陀佛。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虽然我是皇后,却也不敢私自处理,更害怕夜长梦给恶人以可乘之机,所以咱们现在就到万岁爷那里去做个了断。” 听了雅思琦的吩咐,不论是冰凝还是苏培盛都是急为迫切地赞同,苏培盛当然是害怕自己陷在这浑水中越趟越深,只有赶快去了皇上那里他才能尽快脱了干系,而冰凝刚更是迫不急待,她想要立即看到皇上亲口承认在她身边布下了眼线,这样的话,她也就能早早地对他彻底地死心了,拔掉身边的眼线固然是她急于解决的问题,但是尽快结束他们之间尴尬的关系则是更为迫切的问题。他是害年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她再也不想夹在娘家与婆家之间苦苦挣扎了,早早与皇上恩断情绝,至少她还能做一个孝女。 此时早朝已过,按照惯例正是皇上与群臣商议政务的时间,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重大,谁也不想因为耽搁了时间再生出变故来,于是一行人急急匆匆地向养心殿走去,虽然翊坤宫离养心殿极近,但雅思琦还是吩咐苏培盛立即调集来宫中侍卫一路护送她们这才起身出了翊坤宫,另外又吩咐他第一时间向高无庸递上了请求立即进见皇上的话。 高无庸接到奴才传来的皇后娘娘传递来的话,当即也是一愣,雅思琦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立即见到皇上?要知道皇上此刻可是正在与大臣们商量极为重要的事情,连他这个近侍奴才都要到避嫌到门外候命。犹豫了一下,高无庸并没有进去传话,而是吩咐清风赶快西暖阁布好一间房,供皇后娘娘歇息之用,待皇上商议完事情再进去禀报皇后娘娘来了。 这边清风正手忙脚乱地还没有收拾利落,那边就见一行人已经进了宫里,当即是将她吓了一大跳,怎么不但有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怎么还有一队大内侍卫随行左右?幸好在这一行人中见到了苏培盛的身影,总算是有一个她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了,于是待将几个主子奴才稍稍安置妥当,她就逮了个机会悄悄地附在苏培盛耳边问道:“大总管,怎么突然间有这么多大内侍卫进宫里来?” 第2982章 插翅难逃 苏培盛饶是从潜邸开始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也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么惊心动魂的场面,从前他一直都清楚雅思琦工于算计,做事缜密,却是没有想到手段竟然是比他想像的还要高出不知道多少,连大内侍卫都被她要求调集,可见她是有多么的小心谨慎,这一回贵妃娘娘再是诡计多端也定是插翅难逃。 苏培盛是老油条了,这种场合他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不过此刻雅思琦生拉硬拽着他,根本不给他躲是非的机会,而清风这个小丫头居然不知死活地还往上面凑,真是令他又气又恼。 “你不好好办差事,打听这些做甚?你是不是皮又痒了?还是觉得没有惹上些腥臊浑身不自在?” 平日里清见见苏培盛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以为他是这世上最好说话的大总管,却万万没有料到,他实际上中一只笑面虎,此刻不经意间只小露几颗獠牙就将小丫头吓得着实不轻,只见那清风当即是脸色煞白,连握茶盘的手都晃了几下,半个字都没敢再说就悄没声儿地赶快退了下去。 一出了西暖阁,清风撒丫子就朝对面的院落东暖阁奔去,见到守在门外的高无庸之后,这颗心才稍稍地平静一些,但仍然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但好歹总算是按在胸口里没有跳出来。 “不好了,高公公,不好了。” “你急急慌慌地这是在做甚?不知道万岁爷在里面商议大事儿呢吗?” 清风虽然是新来的奴才,但也在养心殿当了快有一年的差了,而且还是宫人出身,总的算起来,她在宫里至少当了四年的差,宫中的规矩应该是比他高无庸这个王府出身的奴才都要清楚,可是今天这丫头怎么这么慌慌张张地不禁事儿呢?这若是惹恼了屋里忙着商议重大事情的皇上,少不了他们两个都要被责罚。 高无庸很少斥责清风,因此突然间被他狠狠地训斥一番,清风确实是觉得面色极为难堪,不过因为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另外虽然高无庸也是厉声训斥她,但是比起苏培盛来还是温和多了,不似苏大总管那般吓得瘆人,因此清风没有理会他的斥责,而是继续开口说了下去,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又刻意地压低了许多。 “高公公,真的是不好了,刚刚不但皇后娘娘来了,连贵妃娘娘都来了,还有苏大总管,更不得了的是,还有一队大内侍卫把守在西暖阁的门外,里三层外三层,我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我腿都要软了。” “什么?贵妃娘娘也来了?还有大内侍卫?” “真的,真的,不信您去看看,太吓人了。” 高无庸也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两个最尊贵的主子来这里怎么还要一队大内侍卫层层把守?于是他将信将疑地随着清风到了西暖阁,结果远远地就见十几个大内侍卫将西暖阁层层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被包围在里面的人还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 “清风,那屋里除了那拉主子和年主子之外,还有谁?” “还有苏总管呀。” “除了苏总管呢?” “还有红莲姐姐、月影姐姐,另外还有芳苓,从前她在荣妃娘娘那里当差,所以我认得的。” “芳苓?我还真不太知道她这么个人呢,那她现在是谁的奴才?” “她现在翊坤宫里当差。” “翊坤宫?” 若说只有红莲和月影在场,高无庸仍然还是搞不清事情的原委,但是一听说有个芳苓也在场,登时觉得事情或许就是因为芳苓而起,否则两位娘娘都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不可能因为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于是跑到养心殿来请皇上裁断。既然事出有因,想必应该是天大的事情,高无庸这一回可是不敢怠慢了,于是从东西暖阁之间的月亮门退回到东暖阁之后,悄声地吩咐清风。 “一会儿万岁爷喊你进屋里给万岁爷和各位大人换茶的时候,你悄悄给万岁爷递个话,就说两位娘娘恭候多时了。” “只说两位娘娘恭候多时就可以了?” “对,至于万岁爷见不见也不是你我能够操心,能够决定的,到时候你也机灵着点儿,别惹恼了万岁爷,实话跟你说吧,西边这事儿定是不小,你若是没有小心当差,弄不好主子们会把邪火恶气都撒在奴才的身上,到时候咱们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好的,多多谢高公公提携和教诲。” 望着一脸单纯的清风,高无庸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怕是到时候你又稀里糊涂地办不好差事,惹得大家都跟着遭殃,这样吧,我先去写个字条儿,一会儿若是万岁爷喊你进去换茶,你直接把字条交给万岁爷就行了。” 高无庸如此这般行事,清风自然是惊喜连连,止不住地道谢:“还是高公公最心疼我们这些笨嘴拙腮之人呢。”一边说着清风一边朝他吐了吐舌头。高无庸见状也没有理会,而是直接掉头去隔壁房里写字条儿去了。 不多时,高无庸就写好了字条过来,清风也将茶盏准备得差不多了,恰在这时里面传出来皇上喊清风进屋伺候的吩咐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她捧着茶盘的双手仍是止不住地颤抖。进了屋之后,按照规矩自然是第一个给皇上换茶水,于是她大着胆子按照高无庸事先的吩咐,先是给他换了新茶盏,然后连看都不敢看皇上一眼就将攥在手心里快要攥出水来的字条儿轻轻地用茶盏压着,然后又是连看都没敢再他一眼,就快速地给其它在场之人按部就班地换了新茶。 待将所有人的茶盏都换上新的之后,清风没有像往常那样悄没声儿地直接退下,而是躲在一个角落地偷偷地朝皇上望了过去,只见他正在低头看着手中的字条儿,一言不发,眉头紧皱。若是放在平时,皇上就是不说话都不怒自威,更不要说在今天发生了这么大事情的情形下,看到这个字条皱着眉头的样子了,虽然不知道高无庸在字条里写了什么,只要是一想到西暖阁里三层外三层的那些大内侍卫,清风禁不住地浑身又颤抖起来。 就在她心情忐忑之际,以为皇上会勃然大怒的时候,突然间开口的他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清风你先退下去,张大人你继续说你的。” 见此情形清风只得先是退了下去,一出门就见到了同样一脸焦急的高无庸正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万岁爷说什么?” “万岁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我先退下,让张大人继续说话。” “唉,恐怕万岁爷是误会了。” 皇上当然是误会了,就像一开始高无庸误会了一样,以为雅思琦与冰凝双双来到养心殿,是后宫女人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的结果,虽然他知道这两个女人从来都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但是现如今的情形确实是有些特殊,在外人眼中看来,冰凝被他冷落,是个失势的娘娘,雅思琦虽然不至于看人下菜碟,但冰凝的心思素来敏感,弄不好是误会加误会的结果。此时正忙着商讨大事,因为两个女人的大打出手而中断国家大事,传出去定是有损他这个帝王的威名,因此即使高无庸特意写了字条儿给他,他仍是以为这个奴才不过是担心将来被雅思琦责备埋怨而不得不向他通禀一声罢了。 这一等直接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因为担心途中生变,一开始清风将她们让进这房间并服侍她们看座敬茶之后,雅思琦就吩咐苏培盛:“大总管,因为事情重大,我也不得不谨慎从事,因此接下来的这些功夫里,直到见到万岁爷之前,这屋里哪个人都不要出去,安安生生地等着万岁爷,这屋子外面的人也一概不要进来,茶水有这些就足够了,以防居心叵测之人贼心不死,现这里的奴才里应外合、串通一气,借着端茶送水的机会图谋不轨。所以,苏总管也不得不陪在这里,多有得罪了。” 因为刚刚已经在翊坤宫里与冰凝撕破了脸皮,雅思琦现在不管是做什么决定或是说什么话都再也不会顾忌冰凝的感受,或者更直白一些地说,就是她再也不会将冰凝当做皇上的女人,当做她的姐妹来对待,而是一个即将陷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皇家罪人。要知道年家兄妹密谋造反,那可是天大的罪过,到时候面圣之后,冰凝恐怕是连命都要不起了,更不要说什么脸面了,因此雅思琦对苏培盛的这番吩咐里,既有对冰凝的含砂射影、极尽嘲讽,也有对她态度倨傲、甚是轻蔑,毕竟对苏培盛她都能够说一句“多有得罪”,而对这个贵妃娘娘竟是只字不提,只用“居心叵测之人”一带而过,但是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心里不清楚她这是在冰凝指桑骂槐。 第2983章 对簿公堂 面对雅思琦这番奚落嘲讽冰凝倒是真真地从心里没有半点计较,她当然明白皇后娘娘的立场,只会站在皇上的一边,就算自己占尽天理,感情的天平也定是不会倾斜半分,更不要说还有年氏兄妹私底下串通一气图谋造反这个假设前提的存在,因此她既不气也不恼,就这般像个没事儿人般地端从一旁。既然雅思琦不再顾忌半点她们曾经的姐妹情份,那么她也没有必要上赶着去巴结讨好她,这个姐姐不要也罢,连皇上她都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是皇上的正妻了。此时的冰凝完全一副坐等热闹的悠闲模样,毕竟她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最重要的对手--皇上的身上,雅思琦不过就是替他跑趟腿儿罢了,她又没有那么闲极无聊,在乎皇后的话做什么? 雅思琦本是对冰凝极尽嘲讽一番,先出一口胸中的恶气痛快痛快,却是没有料到冰凝竟然这么平心静气,当即是糊涂了:天仙妹妹的脸皮子不是薄得跟层纸儿似的吗?这回怎么脸皮厚成这个样子?难道说被她揭开了那层狐狸皮,再也用不着伪装,直接破罐子破摔了,还是说从前的薄脸皮儿本身就是一层伪装? 就这样,在皇上继续处理公务的这一个多时辰功夫里,雅思琦与冰凝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腹事,时间倒也是过得飞快,却是苦了苏培盛和那三个丫头,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腿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而且整个刻意的气氛格外地压抑,令他们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竟是被憋得心慌气短起来。 除了冰凝以外,在场所有的人都得刚刚过去的一个多时辰简直是要比一天还要漫长,终于听到了门外传来了高无庸的声音。 “启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奴才来传万岁爷的吩咐,现恭请两位娘娘移步前往。” 一听说皇上同意见她们了,雅思琦立即从原来的紧张焦灼变得欣喜若狂,好不容易筹谋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将天仙妹妹人赃俱获,现在到了向皇上邀功请赏的时候,她的心情能不不激动吗? 再看冰凝呢?即使马上就要被绳之以法了,仍是刚才那样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一会儿被治罪的不是她,而是雅思琦似的,令从一大清早看戏看到现在的苏培盛都糊涂了起来,不知道这位贵妃娘娘是笃定了能够蛊惑得皇上听信了她的花言巧语,还是说又琢磨出来了什么新的阴谋诡计可以一招制胜,让精明的皇后娘娘都败在她的手下。 与两个主子一个大总管各揣一副心腹事不同,红莲、月影和芳苓这三个丫头则全都是胆战心惊,浑身都软得像一根面条似的,特别是月影,眼看着在翊坤宫库房上演的那一出人赃俱获的大戏,当即就觉得她家小姐这一回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另外她更是不能理解,年二爷跟她家小姐不是亲兄妹吗?亲兄妹之间写个家信怎么就成了天大的罪过,最后竟然闹到了皇上这里,还动用了大内侍卫御林军,简直是拿她家小姐当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这不是比窦娥还要冤的冤情吗? 当六个人鱼贯而入养心殿后殿之时,只见皇上正端坐在主位上,高无庸与清风两人立左右。雅思琦和冰凝率先走上前来,向皇上行了请安礼,而皇上呢,则正一脸严肃地望向两个人,单从面目上看不出来是怒是喜,只是待她们两人请过安后,只淡淡地摆了摆手道:“你们起来吧,先去坐下再说。” 清风听闻皇上发话了,赶快上前服侍两位娘娘看茶落座,待将两个主子服侍妥当这才轮到奴才们上前给皇上请安,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注意到苏培盛居然位列其中。对于堂堂大内总管卷入后宫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之事,皇上登时是又气又恼,原来就对雅思琦与冰凝破天荒地闹到他的面前很是不满,刚刚晾了她们一个多时辰也充分表达了他的这个不满情绪,不过念在这两个女人一惯识大体顾大局的情面上,皇上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否则的话他定是会一整天都不理会,好让她们知难而退。 然而决定虽然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但是在招待这个决定的时候,心情又有些煎熬起来。以冰凝那么要强的性子,他若是没有发话请她前来养心殿回话,她绝对不会主动前来,看看这进宫两年来的情形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若不是前几天他发话要她过来商议回府省亲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迈进这座宫殿半步。结果却没有想到,两年时间不曾迈进来半步的冰凝,短短几天时间里又第二次来到这里,而且还是主动前来,令皇上不知不觉之间唏嘘不已。正是因为觉得冰凝难得主动来他这里一次,皇上实在是不忍心驳了她的面子,另外冰凝如此反常之举令他终是料定她这一次必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想来想去,终是心软的他没有再继续坚持让她们知难而退的决定。于是在结束了这个事情的商议之后,尽管门外还候着等待商议其它事项的大臣们,他还是跟高无庸发话,请两位娘娘到后殿来。 此时当他见到苏培盛竟然卷入了后宫女人的纷争之中,当即气得张口就骂这个奴才:“你一个大总管是太轻闲了?宫里那么多的差事不赶快去做,整天围在娘娘的身边拍马屁,成何体统!你这个大总管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是不是宫里的奴才们都要有样学样,整天只知道拍马屁,不知道好好办差?” 苏培盛被皇上好一顿臭骂,心中止不住地连连叫苦:果然,果然,左躲右躲还是躲不过被扯进了这趟浑水之中,简直是要死人命了!吓得他扑通一下子赶快跪到了皇上的面前,连连替自己辩解道:“回万岁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真不是拍娘娘的马屁,奴才真的是为了给皇后娘娘办差才过来的。” “给皇后娘娘办差?” 皇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边问着苏培盛一边将目光转向了雅思琦这里。雅思琦见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于是就接过了皇上的话头,替苏培盛就了句公道话。 “回万岁爷,确实是臣妾吩咐苏总管前来办差的,还请您不要责罚于他。” “你有什么差事要他去办?” “那个,回万岁爷,臣妾有个请求,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是请高公公和清风二人回避一下为好,另外,让他们守在门外,没有您的吩咐谁也不得进来,可好?” 皇上一听雅思琦这话更是觉得糊涂了,不过就是女人间的纷争,清风听不得也就算了,怎么连高无庸也需要回避了?见皇上面露不悦之色,雅思琦只得站起身子,向皇上又行了一个礼,又再度开口打算劝说,皇上见状终是发觉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 “朕的两个奴才全都回避了,怎么,你们的奴才就可以不回避吗?” “回万岁爷,臣妾的奴才还有年妹妹的奴才全都是这个事情的见证人,所以她们还真是没有办法回避呢,到时候还得给臣妾做证呢。” 一开始皇上还觉得自己的脑子非常清醒,结果此时被雅思琦又是要求回避,又是什么证人之类的,弄得糊涂了起来。 “你这是在搞什么呢?大白天的装神弄鬼想搞什么名堂?” “回万岁爷,您可是冤枉臣妾了,臣妾没有装神弄鬼,臣妾是捉了一个真正的鬼,来请万岁爷明鉴。” “捉了一个真正的鬼?是谁?在哪儿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到底是谁,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你来卖关子。” “就是年妹妹。” “冰凝?” 皇上终于被雅思琦给彻底弄懵了。冰凝虽然备受他的冷落,但也一直是安分守己,尽心尽力地抚育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突然间被雅思琦说成是捉来的一个真正的鬼,令皇上不禁以为雅思琦受了什么刺激神智不清得了失心症。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冰凝若是鬼,那朕是什么?是那人鬼不分、人妖不分、是非不分的昏君吗?” “不是,不是,万岁爷您当然不是,只是年妹妹心计太重、贪心不足罢了,所以臣妾才说要有这些奴才给臣妾作个见证,以证实臣妾所言之事绝对无虚言。” 说罢她就一个人从头至尾将如何听到冰凝要修复年二公子来信,又如何托付给了芳苓,她又如何得知了这个消息,又如何叫上苏培盛一起在翊坤宫的库房中来了个人赃俱获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她禀报期间,皇上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轻轻摇头,一会儿暗暗叹息,一会儿隐生怒意。直到雅思琦全部说完,他仍是久久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没有半点意思表示。 第2984章 睿智推理 皇上的反应不但令雅思琦心情突然间忐忑不安起来,就连冰凝也是没有了刚刚进门之时的神情淡定,而是从头到脚全身没有一个细胞不是迷惑不已和惊诧万分。按照她事先的预计,雅思琦向皇上禀报她与自家兄长私相往来之事时,皇上应该极其积极地配合雅思琦,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其利断金,一唱一和极其完美地在她面前演完这一出大戏。然而事情的发展竟然完完全全地脱离了冰凝对事态的判断,也彻彻底底地超出了她的意料。 先说那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对于捉鬼一事,皇上非常明显地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反应过来雅思琦口中的那个鬼实际上指的就是冰凝,对此冰凝万分不解。一则皇上不就是为了抓她一个人赃俱获才派了雅思琦亲自出马的吗?二则皇上那么灵活的脑筋,怎么会连这么点儿的小弯都转不过来呢?居然对皇后娘娘口中的捉鬼一事表现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实在是令冰凝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皇上虽然城府很深,但是冰凝毕竟与他共同生活了不少的时间,对于他哪些话是真心流露,哪些话是言不由衷还是非常清楚的。刚刚皇上那番表现明显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更何况现在是三堂会审的关键之际,就是要她在人证、物证面前乖乖低头认罪伏法,要的是速战速决,连雅思琦都因为跟她已经撕破了脸皮而再不顾忌半点曾经的姐妹情份,皇上又有什么必要继续躲藏在暗处,拒不承认他自己就是那个幕后主使呢?实在是没有半点意义,而且冰凝更不可能相信他是因为念及他们两人的夫妻情份上才不想和她闹。 再说雅思琦将如何处心积虑地将她捉拿归案的事情向皇上绘声绘色地和盘托出之后,冰凝就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这一切全都是那拉姐姐在背后捣的鬼,皇上完完全全地不知情?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芳苓作为眼线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然而若她不是皇上安插在冰凝身边的眼线,那她就是……冰凝再也不敢想下去了,从来都是极度自负的她第一回对自己的聪明才智产生了怀疑。不是皇上,而是皇后,如此惊天的剧情逆转将冰凝彻底地打懵了。 被雅思琦彻底打懵的不只是冰凝,皇上此时也是被雅思琦这个一五一十和盘托出的事实真相惊得是目瞪口呆。 什么?冰凝与她二哥私底下密谋造反,要将爱新觉罗的天下变成年家的天下?虽然他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年二公子,而且更是唯恐这个奴才拥兵自重将来养虎为患,他才不得不对这个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痛下杀手,可是冰凝什么时候与她二哥串通一气了?如果她真的与年二公子里应外合,岂会是落得现在这个被打入冷宫的下场?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 就算是冰凝性情孤傲,但更合情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她至少也应该极其努力百般讨好他才是,至少也应该是使出浑身数解地维系他对她的恩宠才是,尽管可能要竭力隐忍巨大的反感与抵触情绪,但总是要麻痹了他的神经,对她百般信任千般宠爱,才是最有利于他们兄妹二人里应外合共谋宫廷政变大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还对她假意冷落,她就因为受不了而真的与他一天天地疏远起来,以致闹到最终夫妻二人几乎恩断情绝的地步。冰凝是那么聪明的人,真若是心怀谋反之心,又怎么会千百方计地维系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呢? 因此当雅思琦滔滔不绝地讲完了惊心动魄的捉拿妖魔鬼怪的前因后果之后,皇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虽然他与冰凝的感情已经走到了今天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他仍是在第一时间理智地信任了她,因为他是一个能够很好地处理感情与理智问题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要对年二公子痛下杀手而不得不牺牲掉他与冰凝的爱情。 正因为他对待爱情也是如此的理智,才会在第一时间信任了冰凝,而信任冰凝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对雅思琦的怀疑。她怎么会从芳苓的口中得知了冰凝要修复家信的事情呢?芳苓可是冰凝奴才,当初从宫人当中选择奴才去充实翊坤宫的时候,他可是一个一个亲自过目了那张名单的,每一个人的出身,原来曾经在哪个宫里当过差,是不是哪个主子的心腹奴才,他全都了解了个一清二楚。 皇上之所以这么重视翊坤宫的奴才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冰凝历来疏于对奴才的管教,皇上实在是担心懒散油滑的宫人到了翊坤宫之后,将原本就“吏治不整”的翊坤宫更是搅得乌烟瘴气、世风日下。另个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当时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还在如胶似漆的阶段,不说天天见面,也是三天两头地要到翊坤宫走动,因而他的行踪很容易被翊坤宫的奴才掌握。 他是天子,人身安全是头等大事,他经常出现的地方自然是要列入一级安全戒备范围,因此他要将冰凝的奴才当作自己的奴才一样严格审查,一经发现半丁点儿的可疑之处,绝对弃用。因此芳苓能够来到翊坤宫当差绝对是过五关斩六将的结果,虽然芳苓和冰凝都不清楚这其中的过程有多么的严格,但皇上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才会对于芳苓为何要将冰凝需要修复年二公子家信的事情禀报给雅思琦产生了巨大的疑虑。 此时此刻,皇上即使没有询问雅思琦也大致猜出了其中的原委,定是她暗地里收买了芳苓成为自己的眼线,监视冰凝还有翊坤宫的一举一动,当发现这个年家兄妹有书信往来的时候,立即将冰凝捉拿归案。因此这件事情除了芳苓是皇后的眼线之外,又暴露出来一个疑点,那就是冰凝与年二公子书信往来虽然不是他所赞成的,但是怎么就成了年氏兄妹暗地串通图谋造反的证据了? 皇上虽然决定了要对年二公子痛下杀手,但是这个决定只有他和怡亲王两个人最为清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是因为搞不清楚朝中大臣哪些已经被年大将军收买到了自己的麾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连张廷玉、鄂尔泰这些极其心腹大臣都没有透露半个字,只是由怡亲王全权负责散布传言之事,怎么雅思琦就能够仅从冰凝与她二哥互通书信往来就断定年氏兄妹密谋造反呢? 皇上心中的迷团一个接着一个,然而当着冰凝的面,还有苏培盛以及三个丫头,他不想将这个丑闻闹得尽人皆知,于是沉思一番之后,他对苏培盛开了口。 “苏培盛,你们几个奴才先退下去吧,只两位娘娘留下即可。” 皇上此言一出把雅思琦给惊呆了,他不但没有彻查这件事情,反而还将四个证人全都放走了,他这是要干什么?皇上是那么睿智又那么理智的人,视大清江山社稷为生命的人,怎么突然间英雄难过美人关,姑息包庇纵容谋反份子,这是要置列祖列宗于不顾,置大清帝国于不顾,宁可眼看着祖宗基业悉数尽毁在这个狐狸精的手上,也要放她一马吗? 想到这里,雅思琦心中是满腔的悲愤,为了皇上,为了大清,她不顾一个皇后的尊贵与体面,使出威胁奴才,安插眼线的下三滥手段,哪怕是一世英名尽毁,哪怕是被严厉惩处,也要将这个阴险狡诈的谋反份子捉拿归案。她付出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可是她得到的是什么?就是这个结果?放走了证人之后,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收缴她手中的罪证了?然后将冰凝谋反的罪名一笔勾销,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 不行,坚决不行!皇上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可是不能如此纵容他,否则她就辜负了先皇对她的重托与信任,对不起她皇后的名份! “且慢!” 雅思琦一句“且慢”令四个正在鱼贯而出退下的奴才全都齐唰唰地停止了脚步并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见那四个证人留下步来,她这才又赶快朝皇上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臣妾的物证还没有呈上,这人证又先行退下,这案子您是要打算延后审理吗?” 她没有胆量质问皇上为什么要放过冰凝,又不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于是只得是委婉地询问他案子的情况。雅思琦打的什么主意,皇上自然是心知肚名,于是他赶快回道:“案子当然还是要审的,只是先让那四个奴才退下,由朕单独再审。”皇上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雅思琦再也没有阻拦的道理,于是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四个人的身影最终全部消失在了珠帘之外,一时间委屈、酸楚、难过、痛心疾首……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又是这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令她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第2985章 单独会审 望着泪流满面、情绪失控的雅思琦,皇上只得是在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想是因为对他太过失望,面子上又极是难堪,她才会几近崩溃,因此只有先替她挽回些颜面才行,于是他拿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好了,你先擦一擦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爱情早已经不复存在于他们之间,只剩下彼此的一点点体面,雅思琦也早已经习惯了皇上的疏离和冷淡,因此他突然间充满关心与温情的举动一下子就打动了情绪处于崩溃状态的雅思琦,就像一股暖流从心间流过。于是她赶快从他的手中接过帕子,轻试了脸颊上的泪水,然后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忘记了,或许是因为想要将这条帕子据为己有留作念想,总之,试完泪水之后,她并没有将帕子还给皇上,而是仍然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中,就好像还要随时随时再用它来试泪水似的。 对于雅思琦的这个小小举动,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他原本只是出于安抚她的目的,却不想这帕子竟是有去无回,直接开口要回来吧?特别还是当着冰凝的面,怕是又要惹得她颜面尽失;可是不要回来吧?还是因为当着冰凝的面,他简直是觉得尴尬极了。要知道帕子与荷包一样,在男女之间还有着类似于信物的隐形含义,结果却是好心好意想要安抚她一下,不想最终卷入如此尴尬境地,若是没有冰凝在场,他虽然也会感觉不舒服,但不至于这么难堪,而现在这个情形下,他是真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越是觉得尴尬,他的脸面上越是觉得像发烧一般,就越是觉得被冰凝深深误会,于是仿佛是条件反射似地,鬼使神差之间竟然抬眼向另一侧的冰凝望去。然而望过这一眼后,皇上简直是要将肠子都要悔青了,还不如继续装聋作哑不去看这一眼呢,原来,不仅皇上发现自己的帕子有可能再也要不回来了,就连端坐另外一侧的冰凝竟然也发现了这个让他囧态备出的局面。 更令皇上难堪的是冰凝的表情,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眼中满是狡黠的目光,一副隔岸观火、好整以暇的姿态。毫无疑问,这个样子的冰凝已经是深深地误会了他与雅思琦之间有什么情况的存在。虽然这确实是个大误会,虽然他也是急于想要澄清这个误会,然而现在这个情形之下,他怎么能够开口去解释? 也罢,也罢,误会就误会吧,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是太多太多了,多了这一个也不会再差到哪儿去,少了这一个也不可能立即好到哪儿去,只要一会儿他还了她一个清白,就是对她最好的解释。想到这里,他又继续理清了一下思路才对雅思琦开了口。 “好了,那些奴才们都退下了,奴才就是奴才,不管是证人还是什么人,永远都不会是主子,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几个奴才在一旁指手划脚,让他们先下去,也是朕不想让奴才看了笑话去。现在就剩下你们两个人,朕现在再审也不迟。那个,刚刚你不是说有物证吗?拿过来给朕看一下吧。” 对于雅思琦如何收买了芳苓成了她的眼线之事,皇上并不是特别关心,虽然也很生气,但那是旁枝末节,不是他关心的,现在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雅思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只凭一封书信就能够认定冰凝串通兄长企图谋反,要知道就是连他都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给年羹尧定了大罪,还要绞尽脑汁,苦心经营,甚至不得不先从散布传言开始布局,而雅思琦居然轻轻松松地从冰凝这里找到了定罪的关键物证,不是皇上不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能耐,而是他知道年家兄妹全都是精明之人,怎么可能落下如此重要的把柄在旁人手中? 见皇上终于步入正题询问物证之事,雅思琦的心情登时好了许多,那些委屈、伤心、难过等等情绪统统都不见了,还为自己刚刚误会了皇上而后悔不迭。不过现在也不是承认错误、悔过自新的时候,而是要赶快交出物证,赶快将冰凝定罪并绳之以法,于是她没有半点耽搁,立即将那封像护宝似地护了一上午的书信双手呈到皇上的面前。 “回万岁爷,在这儿呢,全在这儿呢,臣妾已经让苏总管核实过了,确实是年羹尧那个奴才亲笔所写,没有半点虚假。” 皇上随手接过了雅思琦递上来的年氏家信,然而鬼使神差似地,他又下意识地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在他另一侧的冰凝,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眼望去,他又是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因为这一次冰凝脸上的神情和眼中的目光就像刚才看着雅思琦悄悄将他的帕子据为已有时的神态一模一样!还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那狡黠的目光,还是那么沉着冷静、从容淡定。 也像刚刚感觉自己偷偷望去的那一眼就像是被当场抓包一样,这一次鬼使神差的回望也让皇上顿时感觉像是落入了冰凝事先挖好的陷井,这个感觉一经出现,就立即紧紧地占据了他的大脑。难不成这封信是假的?是冰凝故意给雅思琦放出的烟雾弹? 事到此时,皇上即使没有打开这封信他也是意识到了,这一次不是雅思琦给冰凝设了一个局抓住年氏兄妹谋反大罪,而是冰凝给雅思琦设下了一个套,而且让她心甘情愿地钻进了这个圈套之中。以前一直都知道这两个女人是极聪明,极有智慧,但因为没有直接交手,虽然他感觉冰凝更是技高一筹,但仍是没有妄下结论,今天这一场短兵相接之战,更是证实了皇上此前的判断。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封信是绝对安全没有任何问题,皇上就不想再打开去看了,因为他不想让冰凝白白地看了笑话过去,以为他像雅思琦一样的愚蠢,一样的可以被她玩弄在掌股之间,这个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可是如果他不打开看一下的话,又如何说服雅思琦,如何安抚她的情绪呢?在与冰凝的这一场遭遇战中,雅思琦是输得最惨的那一个,辛辛苦苦培养的眼线牺牲了,自己的名声也牺牲了,最后却是连年家兄妹密谋造反的半点证据都没有抓到,还与这位天仙妹妹撕破了脸皮,丢尽了自己的颜面。这个时候,他若是不能替她找回些脸面的话,从今往后她这个皇后还怎么在后宫树威立信呢? “那个,这封信确实是年羹尧那个奴才所写,没有半点虚假……” “回万岁爷,臣妾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是不会冤枉年妹妹的,现在有您的明鉴,更是还了臣妾一个清白……” 皇上之所以先肯定这封信确实是年二公子所写,不过是要先安抚一下她罢了,哪里料到一贯冷静稳重的雅思琦居然这么沉不住气。望着她那迫切的目光还有激动的神情,皇上简直就是骑虎难下,想好的那一套说辞也一下子仿佛是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如何说出来才好。 “那个,那个,朕知道这信确实是年羹尧所写,不过,你先听朕说完,那个,你有所不知,这信,朕已经见过了。” “什么?” 雅思琦与冰凝同时发出了惊叹声。雅思琦惊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的就是将冰凝拉下马来,哪里料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皇上早早就已经知情,那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您一定没有看过这信,您一定是为了放过年妹妹一马才不得不说违心话,不得不骗臣妾的。” 雅思琦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因而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在皇上面前维系自己的高贵形象与体面,直接将真心话都说了出来,她相信,那一定是皇上为了力保冰凝而将一切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雅思琦惊讶,冰凝则更是惊讶了。皇上连信都没有打开看一眼,怎么就能够断定是他看过的呢?因为实际上,皇上说得半点错都没有,这封信确实是他曾经过,只不过不是这几天看过,而是时间要倒退到一年多之前。那个时候皇上才刚刚继承大统,年二公子打破了多年来不与冰凝书信住来的惯例,破天荒地给她写了一封庆贺荣获贵妃封号的贺信。接信件的那一刻,冰凝既激动万分又小心翼翼,权衡再三终是决定将这封信原封不动地交给皇上,以示自己绝无二心的,年二公子也是忠臣良将。 这一次冰凝原本是针对皇上特意布下了一个局,奈何她散布的对三阿哥的不满情绪未能取得实际效果,苦等三日仍是没有能够成功揪出幕后主使,最终冰凝无奈之下,只得是用年二公子家信当诱饵,故意摆出他们年家兄妹私底下串通一气的假像,以孤注一掷的勇气,表达的是她势在必得的决心。 第2986章 绝对理智 冰凝从来都是沉着冷静理智之人,虽然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与勇气,但是她还没有因此而向冲动缴械投降。如果时间倒退到她刚刚嫁到王府的时候,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清高之态,或许可以不顾一切地与皇上来一个鱼死网破,可是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就算她自己舍得掉身家性命,却是不忍心赔上六十阿哥,还有湘筠格格的未来,因此无论如何,她总归也是要给自己留下退路,毕竟破釜沉舟仅仅指的是勇气,办大事不能只凭勇气,还要有智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能算是勇气,而以较小的代价获得较大的成果那才能称得上是智慧。 果然,冰凝的智慧即使是在高手云集的皇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在这一次的交锋当中,即使是雅思琦甚至是皇上也不得不甘败下风。不过公平而言,她在这一次的胜利中,智慧占了四成,而勇气则要占到六成,能够抛出如此诱人的鱼饵,若是没有足够勇气和胆量,只凭智慧恐怕也是终难成功。 冰凝不但有智慧和头脑,也有勇气和胆量,一举成功地挖出了隐藏在自己身边的眼线,然而结果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甚至是令她难以置信,一直都以为芳苓是皇上的眼线,待真相大白之际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雅思琦才是幕后主使! 只是才刚刚弄清这个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真相后,又一个大大出乎意料之事发生了!皇上在没有拿出信纸查看的情况下就说出他已经看过这封信,就算冰凝是这件事情的布局之人也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竟是这个样子。难不成皇上有透视眼?即使隔着信封也能够读得出里面写了什么字? 皇上当然不是有透视眼能够看出来里面的信纸上写了些什么,从一开始给雅思琦和冰凝断这个家务案的时候,他的心情也是与冰凝一样,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紧接着又一个出乎意料之外,他完全没有料到雅思琦竟然以年氏兄妹密谋造反的罪名将冰凝来了个人赃俱获,在第一时间他也是差一点儿就相信了雅思琦,但是当他看到冰凝镇定自若的模样的时候,以他对冰凝的了解,也是立即就恍然大悟,他和雅思琦都被冰凝耍得团团转。冰凝不过是将计就计,借着雅思琦之手揪出了隐藏在自己身边的眼线,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反击战,而雅思琦那么精明之人竟然到了现在仍然被蒙在鼓里,半丁点儿都没有察觉。想到这里,皇上的后脊梁不禁冷汗淋漓,以年家兄妹的智慧,真若是存了谋反之心,兄妹二人里应外合,令他腹背受敌,恐怕他就是再筑多高多深的防御工事也仍然是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他更加认定自己先下手为强,将年二公子早早置于死死,早早解除自己的心头大患,实在是最为明智、最为正确的决定。而最明智最正确的决定势必要伤害到冰凝,伤害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然而江山社稷与个人感情之间是没有丝毫可以犹豫的,唯有牺牲个人的感情。 感情可以牺牲掉,但是对冰凝的为人他却不会有半点怀疑,另外也正是因为看穿了她在借他这把刀挖出雅思琦安插在她身边眼线的小把戏,皇上才会笃定冰凝当作诱饵的这封家信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既是真信,也不会是像雅思琦想像的那样有谋反内容。 至于雅思琦为何会认定了年氏兄妹密谋造反,皇上也是在第一时间就想通了,无非是听到了他派人悄悄散布的有关年二公子的谣言实在是太过逼真,竟然连如此精明的雅思琦都上当受骗,信以为真,然后充分发挥了她的想像力,年大将军若想有所做为,必定需要身为贵妃娘娘的冰凝在宫中密切配合,方能大功告成。为了一举获得冰凝里应外合谋反的罪证,不惜收买了芳苓充作自己的眼线,却不想被冰凝抓住把柄,成功实施反奸计,抓出她这个幕后主使。 皇上的这个推测总体而言不算说不上正确,更谈不上还原事实,毕竟雅思琦是为了探听皇上的消息,又不敢对养心殿下手,迫不得已才打起了翊坤宫的主意,收买了芳苓,而不是因为对年二公子的谣言信以为真之后在冰凝的身边安插眼线。虽然事实真相与他的主观猜测有非常大的出入,但是有一点难能可贵,那就是皇上始终还是相信了冰凝,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坚定地站在了她这一边,就像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爱情站在江山社稷的那一边一样,他的选择从来都是理智的,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能够充分信任冰凝,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固然可喜,但眼前的这个烂摊子如何收拾?一来冰凝是冤枉的,二来雅思琦身为皇后违反宫规,擅自在其它宫中安排眼线,不说罪大恶极也是罪不可赦,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地和了稀泥了事,实在是太委屈冰凝,也难以服众。然而正因为皇上是极理智之人,在处理这两个女人之间的纠葛之事仍是不能只站在冰凝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毕竟雅思琦是皇后,虽然罪不可赦,但还没有到驳了她皇后脸面的程度,真若是被处置一番,将来实在是难以在宫中立威,甚至连立足都是问题。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雅思琦之所以犯下这么大的错处,皇上认为她的出发点全是为他考虑,一心为公,虽然手段低劣了一些,但若是一心为他着想最终还被他狠狠处置,于情于理他都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 怎么办呢?无论处置与否,这桩案子闹得动静实在是不小,除了身为眼线的芳苓之外,红连和月影这两个贴身丫头自始至终都几乎参与其中,更重要的是连苏培盛都成了证人,正因为牵涉面太大,皇上就算是想要息事宁人都不那么简单,人多嘴杂,四个奴才的嘴,他想堵住哪一个都不容易。这也是他要求奴才们息数退下,只留他们三个人在屋里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的原因。 虽然事情有些棘手,不过这世上真正能够难得住皇上的事情也确实是不多,就连皇位都被他最终收入囊中,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难呢?除了冰凝的心他无法自由掌控之外,能够让他费尽周折、求而不得的事情真还是数不出第二件来,那么如何收拾眼前的这个烂摊子对他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 刚刚他已经当着雅思琦的面充分表达了对冰凝的信任,也是为接下来的了结此案打下一个基础,现在他只不过是要提前再给雅思琦打个预防针罢了。 “朕从来都是办事公平之人,更不要说徇私枉法了,所以怎么可能置大清江山社稷于不顾,包庇纵容谋反分子呢?” 在皇上的一番质问之下,雅思琦虽然仍是不服气,但也不得不跟他说几句软话。 “回万岁爷,刚刚臣妾是一时急糊涂了,才会说出那番无礼的话,不过,臣妾真的是担心您,担心大清的江山啊,万万不能断送在贼子逆臣之手。” “你的心意朕都收下了,你的心情朕也能够理解,不过这件事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没有谁比朕更清楚之人,因而你就放心吧。只是这件事情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另外,你擅自在翊坤宫中安插眼线的行为,尽管出发点是好的,是为朕考虑,但是这般行为历都都是被严禁的,即使再是为朕所想,也让朕难以替你开脱,更是替你觉得汗颜。只是一张嘴都不容易堵,何况有四个奴才牵扯进来,若想堵住悠悠众口,就算是朕也难以做到万无一失,因此朕只能另想法子。倒是你,朕望你从这件事情中汲取教训,虽然你的行为令朕极为失望,但是这一次朕念在你替朕着想的情面上,免了你的惩处,若是下次再犯,就不要怪朕不讲情面,顾不得你的脸面了。” 皇上虽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是因为安插眼线之事犯了他的大忌,尽管这一次他打算放过雅思琦一马,既往不咎,但仍是越说越动了气,越说语气越是严厉起来。雅思琦虽然心中很是不服气,但是从皇上的言谈话语之间也听出来了端倪,知道他这是真的动了怒气,她再是如何心不甘情不愿,总还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回万岁爷,您的教诲,臣妾谨记在心。” “记得就好,朕就怕你今天记得,明天又忘掉,那可就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了,因此还望你能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不过是为了给雅思琦一个心理准备的时间,不过他的时间非常宝贵,留给雅思琦消化吸收的时间也是非常短,然后不待她回复就提高嗓音吩咐道:“高无庸,进屋回话!” 第2987章 芳苓替罪 高无庸一直在门外提心吊胆地静候着皇上的吩咐,因为已经猜测到今天这件事情闹得动静很大,生怕屋里这几位主子三堂会审的时候掀起滔天巨浪,弄不好还要将他也一并牵连进去,因此就算是在门外候着也是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声。此刻听到皇上在屋里中气十足的这一声吩咐,差点儿把裤子都吓尿了,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许多,赶快进屋回话才是最重要。 “回万岁爷,奴才在。” “去把苏总管还有那三个丫头叫进屋里来回话,让清风在一道门候着,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得过来,待那四个奴才进来回话后,你去二道门盯着点儿,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擅自闯进来,立即过来禀报朕。” 对于皇上前半部分吩咐高无庸听得是清清楚楚,可是对于他后半部分的吩咐就立即莫名其妙了。既然皇上都有了吩咐,哪个奴才敢不长眼擅闯寝宫?就是权倾天下的怡亲王都不敢,谁还敢有这个胆量?皇上突然间如此反常也是令高无庸的心中极其没底,虽然预期中的惊滔骇浪并没有发生,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高无庸心中更是担心表面的平静恰恰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高无庸的一时愣神也是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这可是极少见到的情形,当即面露愠色道:“你还杵在这里做甚?还不赶快传朕的吩咐去?” “是,是,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高无庸退下不多时,苏培盛打头,红莲、月影、芳苓三个随后鱼贯而入。在刚刚几位主子三堂会审之际,苏培盛也好好地理清了一下思路,深知情形严重,因而进得门来之后,二话不说,当即伏在远处,跪地请安,另外三个丫头见状,也是心惊肉跳地跟在他的后面跪了下去。 皇上见状,自是没有将他们叫起,而是将目光在他们四个人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一番,又弄得惊魂未定的这四个奴才再度心跳不止。其实这是皇上的一贯伎俩,每每他要威胁威逼或是威慑奴才的时候,总是会如此不动声色地将气氛搅得甚是骇人,待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根本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奴才们自是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个时候就算是事先订立了攻守同盟,就算是事先想好了一万个退路,却是在他的强大气势之下,统统丢盔卸甲、缴械投降,自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敢有半点违逆。 这一次也是没有丝毫例外,就算是“久经沙场”见惯了大世面,从来都是审问别人自有一套的苏培盛都未能幸免,虽然他只是被雅思琦强拉硬拽过来当个证人,没有犯下任何罪过,却也是不知不觉之间受迫于皇上的凌厉攻势,大败而归。 而皇上呢?虽然他的主要目标不是苏大总管,但是只有在大概盯了他们有半盏茶的功夫,当看到苏培盛的脸上都流露出心虚的神色之时,这才放下心来,知道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于是收回逡巡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终于开了尊口。 “芳苓,你知罪吗?” 芳苓万万没有料到,皇上沉寂了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是第一个开审她!按理说他不是应该先讯问苏培盛才对吗?毕竟那可是大总管,又是目击证人,同时还是既深得皇上信任又深受皇后倚重之人,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应该是苏培盛率先开口为这次事件发表一番盖棺定论之语。可事实却是由她一个小小的奴才,甚至连红莲和月影的身份和职位都不如,作为最底层的奴才,第一个回复皇上的问话,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都让芳苓觉得格外诡异。 更令芳苓心惊肉跳的则是皇上一开口就责问她是否知罪,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又是在抓捕贵妃娘娘密谋造反过程中立了大功之人,怎么不说奖赏犒劳,反而成了罪人?心中止不住的疑惑,却又不敢向皇上求疑解惑,于是只得是战战惊惊,硬着头皮回话。 “回万岁爷,奴婢忠心耿耿,精心服侍皇后娘娘,从来没有出过丝毫差池和纰漏,所以……奴婢不知有何罪过……” 皇上本就是要先从气势上压倒芳苓,此刻见这个奴才居然表面恭敬实则狡辩,顿时胸中一股怒气涌了上来,当即一拍桌案,腾地站起了身子。 “大胆奴才,犯下滔天大罪,不但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反而巧舌如簧、满口胡言,恣意诡辩,朕看你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落泪!” 皇上几句话一出口登时将芳苓吓得面如土色,她只是据实回复,怎么到了皇上这里竟成了满口胡言鬼话连篇了?刚刚还想着自己立下大功必得重赏和重用的她,此时早就将这些忘到了脑后头,只想着拼尽全力保住小命再说。只是看皇上的样子,恐怕她就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无奈之下,她唯有将雅思琦视为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当芳苓将绝望的目光投向雅思琦的时候,默然惊觉皇后娘娘竟然故意避开了她发出的求救信号,直接将头扭向了另一边。见此情形芳苓只觉得天都要蹋了下来,她这么拼死拼活地给皇后娘娘卖命,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娘娘连句话都不替她说?那贵妃娘娘通敌谋反的罪名不是已经铁证如山了吗?为何眼看着形势一点一点地脱离了她想像的样子呢? 不甘心自己成为一枚弃子,她可是拼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却换来如此局面,芳苓越想越是觉得悲愤,难不成贵妃娘娘手段高强,连皇后娘娘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那她可怎么办?不想赔上身这家性命的芳苓横下一颗心,将所有的希望都孤注一掷地投在了雅思琦的身上,一边跪地膝行朝皇后的方向爬去,一边用凄厉的声音朝娘娘大声呼救。 “娘娘,娘娘,您替奴婢说句话吧,奴婢没有满口胡言也没有恣意诡辩,奴婢完全是奉您的吩咐行事当差,没有半点差池,也成功地将贵妃娘娘人赃俱获,这些奴婢不图功劳也不图苦劳,只求您不要忘记了奴婢,不要不管奴婢……” 虽然刚刚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时候皇上并没有告知雅思琦他要如何处置这个事情,但是从他对冰凝千般维护万般辩解上就大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恐怕这一回在长春宫与翊坤宫的博弈中,皇上终是选择了天仙妹妹。然而她仍是万分不解,那年大将军不是已经穷途末路,人人喊打了吗?怎么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冰凝的身边呢?难不成他这是在布下什么新的局吗? 想来想去,雅思琦只能想到这个结果,因此从皇上的言谈话语中已经听出来了需要她顾全大局、暂做牺牲的意思,对此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唯有遵从了他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会要她牺牲到何种程度,会要对她定下何种罪名。 当皇上质问芳苓是否知罪的时候,雅思琦心中的谜团终于全部解开了,原来他并没有打算直接对她治罪,而是拿芳苓当了整个事件的替罪羊!终于看明白了皇上的用意,雅思琦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不得不损失掉芳苓这个眼线的痛心。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培植起来的心腹,既有把柄被她攥在手心,又办事机灵,结果却是万万想不到,人赃俱获的天仙妹妹居然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她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将冰凝抓捕归案的话,丢了芳苓这个小卒子也算是物有所值,现在可好,冰凝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和损失,而她却落得损兵折将的下场,这个结果她根本就不想要,却又被皇上硬逼着塞进手里,雅思琦心中的憋屈简直是觉得要比那窦娥还要冤。 然而再是冤屈不已,毕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刚刚皇上已经提前知会与她,此刻又是当着一众奴才的面,她定是不能不给皇上面子,更重要的是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让她拿什么来保芳苓这个走卒呢?无奈之下,她唯有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别过脸去,却是不想那芳苓根本没有看出来眼前的形势有多么的诡异和复杂,竟然点名道姓地向她求援,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吗?想到这里,雅思琦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大声斥责起芳苓来。 “现在是万岁爷问你话呢,你不回万岁爷的话,寻本宫做甚?难不成你是想要本宫以下犯上,坏了规矩?真真的如万岁爷所说,简直就是个心思不正的奴才。” 本指望着雅思琦金口一开,救自己脱离险境,结果却是眼见着自己的靠山再也靠不住了如此悲惨结局令芳苓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下不去,只得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像那离了水的鱼儿,两片唇一张一合地有出气没进气一般。 第2988章 一语定罪 皇上见芳苓企图拿雅思琦做救命稻草,心中更是大怒。到了这个时候,明眼人谁不知道皇上这是打算让芳苓扛下所有的罪过,保全皇后娘娘的体面和尊严,哪里想到这个芳苓竟然是如此的不上道儿,不说维护主子,还妄想将主子也一并拉下水,雅思琦平日里看着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在选奴才用奴才的时候,竟是常人一样的眼拙呢? 此时见雅思琦被芳苓追迫着救她一命,虽然对于她在翊坤宫安插眼线以及选了芳苓这么个不尽忠心的奴才很是恼怒,但是当着一众人等的面,他也唯有主动出手相救的道理。 “大胆芳苓!你这是在做甚!你的主子是翊坤宫的贵妃娘娘,可不是皇后娘娘,你连自己的主子都分不清,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听到皇上的厉声斥责,芳苓眼看着这棵救命稻草离自己越来越远,当即是彻底地绝望了。然而人一旦彻底地绝望,也就能够抛下所有的顾忌,不惜鱼死网破。 “回万岁爷,不是的,不是的,奴婢的主子就是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啊……” 雅思琦刚刚猜测得一点儿错都没有,皇上为了保全她这个皇后的体面与尊严,选择了弃卒保车的策略,将这一切的罪过都放在了芳苓的身上。现在垂死搀挣扎的芳苓不惜一切代价要拉上雅思琦这个幕后正主,不想自己做替死鬼,皇上见状,既为雅思琦认人不清而气恼,也为芳苓的卖主求生而震怒,特别是在他几次三番暗示的情况下,仍是执意要当众拉上雅思琦一并下水,更是将皇上气得恨不能立即上前一掌结果了她的性命。 幸好皇上是极为理智之人,尽管被雅思琦和芳苓二人气得火冒三丈,最终他仍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眼静观芳苓丑态百出的表演,脸色铁青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而芳苓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真真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雅思琦像躲瘟疫似的躲着她,皇上也没有对她的全力辩解表示出半点的兴趣,难道说果真是天要亡她吗?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芳苓丑态毕露地求皇后求皇上,竟是没有一个人理会,甚至连半点目光都没有分过来,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凄厉地响彻大殿,闹到最后芳苓终于醒过味儿来,看来贵妃娘娘确实是不好惹的厉害角色,连皇上都肯听命于她,可是自己怎么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只看到皇后身份尊贵,只看到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却想不到唯有皇上的心,才最是那海底针,让人猜不透也摸不清。 只是芳苓醒悟得确实是太晚了,当她终于因为清醒而停止了无谓的垂死挣扎之后,皇上的一番话终于让她明白了自己的结局在哪里。 “苏培盛,你也看到了,芳苓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得了,居然忘记了贵妃娘娘,执意要认皇后做主子,唉,朕实在是想不到呢,这么百伶百俐的一个人儿,怎么突然间就魔症了呢?刚刚皇后娘娘说年主子密谋造反,朕当即就是好生奇怪,待问过话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原来竟然是这芳苓一门心思要认皇后娘娘做自己的主子,捏造出贵妃娘娘谋反的罪证。 当时皇后娘娘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左右为难,一边芳苓是贵妃娘娘的奴才,前来向她告密,既不想信其有,也不敢信其无,另一边也是担心朕的安然,于是只得是先将你叫了过去,却不想事情就偏偏这么凑巧,年主子还真就有这么一封信,只不过这封信是去年初年大将军写给她的,朕当时就曾看过,但是你和皇后娘娘都不清楚这个原委,而贵妃娘娘根本就不知道芳苓前去长春宫告发她之事,自然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被皇后娘娘押解到了朕这里。现在一切真相大白,竟然全都是芳苓这个奴才背地里捣的鬼,为了认皇后娘娘做自己的主子,不惜捕风捉影,捏造贵妃娘娘谋反的罪名。 问清楚了原委,直到把你们喊进来的时候朕都没有弄清楚,芳苓为什么一门心思执意要认皇后娘娘做主子,刚刚朕都突然想清楚,原来这个奴才是得了失心病了,脑子糊涂犯下了这些罪状。唉,真是可惜呀,可惜呀,这么聪慧伶俐的一个人儿呢,怎么突然间得了这么要命的病呢?苏总管,你可知道这奴才是受了什么事情刺激或是打击了?” 要说玩弄阴谋权术,皇上可是这世上一等一的高人,因此小小的芳苓在他面前,简直是连小巫都算不上。如果这件事情换作苏培盛是雅思琦的眼线,此刻早就看出来皇上这是打了舍卒保车的主意,定是会主动地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皇上看在他如此忠心护主的份上,定是要在暗地里好好补偿他一番。可惜芳苓只是芳苓,并不是苏培盛,因此既看不出来皇上打了什么主意,也没有足够的忠心,因而不但不会扛下所有的罪责,反而还要拉雅思琦与她一同下水,因此皇上就算是想要动些恻隐之心,也在她如此不识实务之下统统打消了这些念头。 由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芳苓在众奴才面前死死咬住雅思琦的行径,原本他只是打算将罪责都由她一个人承担,先按宫规予以严加惩处,日后养好伤再给她寻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也算是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然而芳苓实在是太令皇上失望了,眼看着雅思琦就要被她推入极度不堪的境地,皇上心中的那些不安与愧疚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既是因为动了怒,也是担心如此不忠的奴才定是不会善罢干休,就算是受了严惩也定是不会吃一堑长一智,不会从中悟出做臣子做奴才的礼义廉耻,而雅思琦早早晚晚还是要栽倒在这个奴才的手中,因此为了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皇上不得不抛出芳苓得了失心病的论调。 苏培盛是什么人?若是没有与皇上旗鼓相当的聪明脑袋,若是没有与皇上不相上下的察颜观色的能力,怎么可能稳居王府大管家十多年,继而又稳坐皇宫大总管到今天?皇上才起了一个开头他就猜了出来,万岁爷这是打算要芳苓独担全责呢!待见芳苓如此不上道,还在揪着雅思琦不放,连苏培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原本他是打算芳苓机灵地主动揽下全部罪责,皇上佯装极度震怒的时候,他适时地上前替芳苓求两句情,给皇上一个台阶,不至于定了她的死罪,既讨好了皇上,也卖了芳苓一个人情,日后成为为他所用之人,结果大大出乎苏培盛的意料之外,芳苓竟然如此的不上道,以致他暗暗在心中发出与皇上如出一辙的感慨:这就是精明的皇后娘娘栽培扶植的奴才?怎么连皇后娘娘一半的精明都没有? 眼刻眼见着皇上真真地动了怒气,苏培盛当然是不可能再替芳苓说半句话,另外,皇上这番话可是开宗名义点的他苏培盛的名字,言下之意苏大总管当然也是第一时间就领悟出来了。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相必刚刚那三个主子关在房里,皇上早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在短短的时间里做出了舍卒保车的决定。于是待皇上将那大一篇关于芳苓因何获罪的原委一一道明之后,明明知道皇上这是在黑白颠倒、嫁祸于人,但苏大总管仍是按照皇上设定的剧情认认真真地演了下来,尽管事先他并没有从皇上那里获得半丁点儿的消息,只是凭借他的聪明才智就全盘领悟。 “回万岁爷,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整日忙于宫务,竟是忽略了对奴才们的管教,险些将皇后娘娘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实在是罪该万死。另外芳苓也是当初奴才从宫里千挑万选之后送到贵妃娘娘身边当差的,只是奴才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有发现她居然是个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奴才,害了年主子,也害了皇后娘娘,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苏培盛三句话说了四个罪该万死,不愧为皇上的心腹奴才,也不愧深得皇上的信任与欢心。一来他这是将所有的罪过都先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将雅思琦从这件事情中撇了个干干净净,而皇上想要达到的效果不就是如此吗?二来他也借此机会结结实实地表明了一番自己的忠心。三来呢,也向皇上传达了一个暗号,他完全领会了皇上的意图,就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芳苓这个奴才为了攀上皇后娘娘这个高枝,不惜栽赃陷害贵妃娘娘,结果痴迷着魔过了头,竟然得了失心病。既然得了病,那将来不管她再说什么全都是胡言乱语,全都是胡说八道,谁也不会去相信。也就是说虽然她可以逃过皮肉之苦,不会受半点宫刑,但是这辈子她永远也别想走出皇宫半步,一辈子都要被当作精神病人永永远远地关在“病房”里,永永远远地失去了自由。 第2989章 借口散播 苏培盛揣度的圣意竟然是没有半丁点儿的错处,完全可以说是严丝合缝,皇上知道苏培盛的头脑有多么的聪明,但是君臣之间心有灵犀能够达到这种程度,也是有些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不禁暗暗地点头称赞,果然这个奴才是完完全全值得他的信赖与恩宠。 “苏培盛,现在再说什么罪该万死已然是太晚了,皇后娘娘的清誉和名节被她毁得一干二净,贵妃娘娘的心也被她深深地伤害,这样的奴才实在是……幸亏她得了失心病,不然的话,朕绝对不会轻饶,按宫规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只是现在,唉,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朕实在是不忍心再治她的罪,到时候你给她找个人服侍日常生活起居,免得吃也不会吃,喝也不会喝,那可就遭罪了。” 雅思琦与冰凝因为是知情人自然是明白了皇上这番犹如暗语般的话意味着什么,哪里是找个什么人来服侍罪大恶极的芳苓,分明是找心腹之人将她严加看管起来,不要再乱说话,不要再传出不利于雅思琦的闲言碎语。 雅思琦和冰凝能明白的,苏培盛虽然没有经历过刚刚的三堂会审,但以他这颗聪明的大脑,也是瞬间就明白了皇上的意图,只是红莲、月影和芳苓还蒙在鼓里,以为芳苓真是因为有病在身而被皇上法外开恩。 在皇上与苏培盛那一番对话之中,芳苓因为摄于皇上的威严而不敢再说半个字,当听到皇上说她得了失心病的时候,大惊失色,刚想在苏培盛表态之后辩解自己没有得病,结果皇上又说给她找个人服侍她的日常起居,顿时又糊涂起来,以为自己真的又得到了皇上的原谅,于是在苏培盛还没有来得急回复皇上的时候,急急地插话进来。 “谢万岁爷开恩,谢万岁爷开恩。” 听芳苓大呼小叫地谢主隆恩,苏培盛觉得简直是可笑之极,以致在皇上面前都没有能够忍住,当即“噗”地一下嗤笑出声,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赶快收回了声,同时偷眼望向皇上,只见他一脸厌弃之色丝毫不加掩饰。既是为了弥补刚刚自己的失态,也是为了尽快消除皇上的怒气,苏培盛赶快打断了芳苓的丑态毕露。 “回万岁爷,奴才定是会按照您的吩咐,妥妥安置了芳苓,定是不会辜负了您。” 苏培盛从来都不消皇上多费脑筋,总是如此甚合圣意地适时开口适时回话,而他要的也正是主仆之间的这份异常默契。因此他一边赞许地点了点头,一边吩咐道:“那你就先把芳苓带下去吧,好好安置了。” “回万岁爷,奴才遵旨。” 苏培盛和芳苓下去了,剩下红莲和月影两个丫头,尽管她们作为皇宫中最为尊贵的两个主子的贴身大丫头,可以说什么样的大场面都没少经历过,然而今天却是一个大大的例外。从头到尾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场景之后,饶是这两个丫头见多识广,也是被吓得几乎瘫软在地,若不是一直跪在地上,恐怕早早就一头栽倒在地了。 在皇宫中当差,最是心苦,不管你是否愿意,总是要被迫地卷入一场又一场大大小小的斗争之中,毕竟是要各为其主,因此不论是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就好比现在,若是皇上不让她们两个进屋回话,她们完全可以什么都没有看见而躲这潭浑水远远的,然而皇上偏偏不让她们能够如了愿,偏偏要将她们一并喊进来,从头至尾观看了一场好戏。 按理说,如何处置芳苓只要雅思琦和冰凝两个主子在场即可,另外他只需要苏培盛一个人执行他的命令,红莲与月影没有丝毫差事可做,本着避人耳目的考虑,皇上也应该不让这两个丫头一并进屋回话。可是皇上为什么要将红莲和月影也同时在场呢?难道他那么地信任她们,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她们嘴巴不够严实,四处乱说吗? 恰恰相反,皇上让她们也一并从头到尾全程参加了这个定罪过程,就是想要借用她们这两张嘴,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苏培盛的主要任务是执行他的命令处置芳苓,另外以苏培盛大总管的身份,无论如何也难以担当起传播闲言碎语的重任,那么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事情,虽然最后全凭他一手遮天将所有的罪名都强加在了芳苓的头上,但是如何将这个已经被歪曲了的芳苓获罪过程昭告天下呢?连苏培盛都碍于总管身份难担重任,不管是皇后、贵妃还是他这个帝王就更不适合了。可是如果不是从亲历过现场之人的口中传播出去,可信度又会大打折扣,小道消息传播的流言蜚语各种版本漫天乱飞,可就不是他这个帝王所能够掌控的了。 红莲与月影虽然是大丫头,虽然深懂宫规,但她们毕竟是女人,女人的天性就喜欢说三道四,另外,她们的职位不高不低更是极其有利。职位太高像苏培盛那样从他的口中是绝对不可能传出有关主子的半个字闲话,职位太低的奴才口中传出的闲话可信度又太低。因此不管是从性别来讲还是从身份来讲,红莲和月影都是最佳人选。 只有通过她们两个人的嘴巴将刚刚他说的那番话传出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是芳苓想要攀上皇后娘娘这个高枝,不惜栽赃陷害自己的主子,结果却是害人不成反害己,因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出手狠狠地惩罚她,最终芳苓不但陷害贵妃娘娘不成,毁皇后娘娘清白不成,自己反倒落得一个走火入魔,得了失心病的可悲下场。 皇上的这步棋可谓是深思熟虑、漏水不漏,不过要说红莲是个大嘴巴还情有可原,这月影可是有名的锯嘴葫芦,原本就是笨嘴拙舌,又有冰凝的严厉管教,从来都不是惹事生非之人,从来都不会私传旁人的闲言碎语,以致宫里都传得人人皆知的消息,翊坤宫永远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皇上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她的手上岂不是要耽误了他的大计? 非也!这也恰恰是皇上心思缜密之处,毕竟月影的性子如何他是最有发言权的,当初几乎天天在办公留宿的时候,月影几乎成了他的贴身伺候奴才,她这么老实之人怎么可能胆大包天地散布内幕消息呢? 皇上也恰恰正是知道月影的为人,才会胸有成竹地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她的手上,也敢断定她一定不会辜负他的重望,一定会把芳苓的罪行通过奴才们之间的口口相传昭告天下,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件事情里,冰凝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月影既是忠心耿耿的奴才,又是极具正义感之人,先不说芳苓“栽赃陷害”冰凝之举,就凭她暗地里吃里扒外、卖主求荣、另攀高枝的无耻行径,也是令月影极其痛恨,因此为了给她家小姐报仇雪恨,就算是明知道要面临冰凝的狠狠处罚,月影也一定是会在第一时间里将芳苓的罪行散布传扬开去。 红莲和月影哪里知道皇上暗地里打了她们这么大的主意,交了这么重要的任务,她们只是觉得大祸临头了。当奴才的历来都是只带手和脚,不带眼睛和耳朵,然而被皇上强行拉进这个泥潭里面,她们就是想拔也拔不出腿脚来,只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睁睁地看着苏培盛带芳苓下去,虽然亲耳听到皇上吩咐找人好生伺候得了失心病的芳苓,但是她们毕竟是当了那么多年的大丫头之人,又是在皇上身边伺候了那么长时间之人,才不会像芳苓那样信以为真,认为皇上这个优待赏赐之举,相反却是布满了陷井,令她们在担忧芳苓命运的同时,也悄悄地替自己的未来捏了一把汗。 都说伴君如伴虎,现在老虎发威了,也有猎物被捕捉到了,那么她们呢?这一场好戏若是再演下去,恐怕被捕捉的猎物就要轮到她们了吧? 两个奴才战战兢兢、手脚发软,却不代表两个主子也和她们一样因为皇上的雷霆手段而闻风丧胆。这两个主子可全都是聪明人,如此忌讳莫深的宫闱秘闻,红莲和月影再是大丫头,说到底也只是奴才,却能够有资格从头听到尾看下这场大戏,皇上意欲何为呢?其实聪明人的优点就是无需点拨,慧根即通,自然是立即就会意。对此雅思琦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毕竟闹了么大的动静,想要堵住悠悠众口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再将皇后在贵妃娘娘宫中安插眼线的内幕传扬出去,她可真是没脸再呆在这世上了。幸好皇上决定让芳苓一个人顶下所有的罪,幸好皇上意欲借红莲之口将芳苓的罪行昭告天下,她自己终于保得清誉,保住了名节,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第2990章 蜜糖砒霜 与雅思琦暗自庆幸、满心欢喜不同,冰凝虽然也同样完全读懂了皇上的用意,却是没有半点欢喜之情。先是经历了幕后主使从皇上变成了雅思琦的巨大的震惊,又经历了皇上一只遮天,将雅思琦的全部罪责一骨脑儿地推卸到芳苓的头上,让她再一次充分领教了他凌厉手段。不过由于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手段,也从来没有将他幻想成为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此外冰凝也充分就意识到了他早预谋地要将年大将军一举板倒,一个战功卓著的大将军都无法凭借赫赫军功保得身家,更要不说卖主求荣的芳苓了。 或许是因为芳苓实在是可恨之人,又或许早已经麻木习惯于他的种种手段,对于他如此处置芳苓冰凝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但同时,对于他意图假借红莲和月影之口将芳苓的罪行公之于众的决定,也没有半点雀跃。 从本质上来讲,雅思琦是犯下了大罪过,是罪人之身,皇上利用芳苓将她从头到尾撇得是一干二净,她当然是要对他感激涕零。而冰凝毕竟不是雅思琦,在这件事情中她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最终是由雅思琦承担罪责还是由芳苓承担罪责,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她感受不到他的半点皇恩浩荡,心情自然也是没有半点波澜。 此外芳苓固然可恨,但是通过芳苓的境遇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年二公子,不久的某一天,也要像芳苓一样被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管是多脏的水,多臭的水都会一骨脑地泼到他的身上,连自我辩解、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那是多么大的悲哀。芳苓是自作自受,她二哥呢?不过就是因为本事太大威胁到了他的皇权就遭遇到灭顶之灾,如此两相对比来看,芳苓的待遇简直是要比年二公子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正是因为有了如此鲜明的对比,芳苓的独担罪则才会成为吾之蜜糖彼之砒霜,才会令雅思琦对皇上感恩戴德,却是令冰凝的心中更加的悲凉。她不过是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就算是遭人嘲笑,又哪里有年二公子一朝治罪来得更猛烈更痛彻心心扉呢? 若说苏培盛是察颜观色一等一的高手,那么皇上察颜观色的水平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祖师爷了,此刻雅思琦尽管全力掩饰,他仍是看出了她心底的欢欣雀跃,可是从冰凝的脸上怎么看不出来丝毫的喜悦之情呢?替她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不但将芳苓绳之以法,而且永世不得翻身,不最是投她所好吗?而且还暗地授意月影去宣扬那个奴才的罪行,护得她不受半点流言蜚语的纠缠,哪一点都做得极其完美,要知道他可是日理万机的帝王,放着国家大事于不顾,专门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来处理这件事情,替她鸣冤叫屈,替她伸冤做主,试问哪个女人能够得到他这么大的偏心?可是,他都做到了这种程度,她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领情的样子? 冰凝因为年家即将惨遭他痛下杀手伤心欲绝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领了皇上的这份情呢?因此与雅思琦满心欢喜溢于言表相对应的,是她那一脸的冷漠,还有藏在冷漠下面的悲痛与愤懑。 望着神情各异的两个女人,皇上一时间有些恍神儿。红莲与月影见皇上神情一滞,以为这是在犹豫如何对付的法子,当即吓得魂飞魄散,都说奴才当差只能带手脚,千万不要带了眼睛和耳朵,现在他这是要将她们杀人灭口吗?芳苓犯下那么大的罪过,只不过是因为得了失心病就能够逃过惩处,还能够有人伺候左右,她们没有犯罪过的人怎么反而要落得如此下场? 最想不通的当然是红莲,她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只是因为雅思琦身边一时没有合适的奴才接手,才不得不“超期服役”,结果临了临了,就差最后这么些日子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眼看着要把自己的小命赔进去,她当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甘心情愿,于是也顾不得失礼,开口求饶起来。 “回万岁爷,奴婢从潜邸开始当差,从不曾有半点闪失,皇后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奴婢刚刚什么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啊!求万岁爷了,求求您了,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一定感恩戴德您的大慈大悲,下辈子一定给您当牛做马……” 红莲实在是给吓破了胆,一番几乎语无论次的话说下来几乎是要虚脱了一般,而雅思琦和皇上听到这里才醒悟过来,原来她是担心被皇上杀人灭口。雅思琦当即是一脸的尴尬不已,刚刚皇上就责备她,挺精明的一个主子,调教出来的奴才竟然全都是这般没出息、没脑子,同时又全都贪生怕死之流,简直是太丢她的脸了! 不过,虽然也是恼火得不行,但是红莲毕竟不是芳苓,见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雅思琦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管,至于不能让她在皇上面前再丢自己的脸面了,于是赶快开口道:“万岁爷还没有发话呢,哪里有你开口的份!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规矩都不懂了!” 皇上见红莲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角色,心底掩饰不住的失望,毕竟他还打算要借着她的口将芳苓的罪行传播出去了,若真是被吓破了胆,坏了他的大计可就得不偿失了。由红莲的表现他原本很是胸有成竹的事情,此刻也不太能够拿得准主意了,那就是万一雅思琦也没有领会他的圣意,这红莲生怕被他灭口而不敢对外说半个字,那他计划得好好的一盘棋可就全给毁了。想到这里,对于从来都不用他提点半句就能够与他配合得格外默契的雅思琦,皇上不得不破天荒地打开天窗说亮话。 “红莲,你家主子受了芳苓的陷害,你不说好生安抚你家主子,反而口口声声跟朕痛哭流涕,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啊?” 红莲没有想到皇上开口不是要将她拖下去斩了,而是要她好生安抚自家主子,这……依然糊里糊涂的红莲不由自主地向将头转向了雅思琦这边。雅思琦早就料到了皇上让红莲和月影进屋亲眼目睹芳苓被苏培盛带下去就是为了借这两个奴才之口,现在见皇上如此发话,更是印证了她的推断,心中禁不住大喜,不过表面上还是没敢太放肆地表现出来,而是话里有话是回复了他一个安心。 “回万岁爷,臣妾还好,不碍事的,只是年妹妹,突遭一场这么一场变故,臣妾又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虽然您明察秋毫,早早地看穿了那奴才的阴谋诡计,但也因为臣妾一不小心铸下的大错害得妹妹虚惊一场,臣妾心中甚是不安,更是愧疚。妹妹本就体弱多病,再遭遇这么大的一场变故,怕是要撑不住了呢。最是可恨的芳苓那个奴才,不但自己像个疯狗一样,还连累了年妹妹,实在是可恶。她倒好,一病一疯倒是全解脱了,可怜的年妹妹,一直被蒙在鼓里,被这个奴才给害惨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臣妾担心芳苓犯下大罪还逃脱了严惩,所有的奴才都盯着呢,一旦开了这个头,怕是将来一个个地都仿效她犯下大罪也耍疯犯病,为了以防万一,臣妾想回去之后,好好敲打敲打她们,不要整天自作聪明,总想这些有的没有,您看臣妾这个安排可好?” 雅思琦的这个安排岂只是可好,简直是甚得皇上的欢心,激动得已经禁不住地频频点头了。 “好,好,甚好,奴才们还是缺调教,从前朕在潜邸的时候还有功夫管管府务,整治整治家规,现在朕只顾忙肃清吏治,却是将皇宫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全都交给了,朕自个儿反倒是做起了甩手掌柜,让你辛苦了。” 皇上一方面是满意于雅思琦说到他的心坎里了,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有感而发,皇宫比王府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又忙于国家大事疏于对宫中事务的管理,她这个皇后做得确实是很辛苦,虽然苏培盛也是个厉害角色,但毕竟康熙朝的旧人占了绝大多数,他一个外来的大总管能服众已经很不容易了,出了芳苓这样的事情固然可气,但也情有可原,而最大的情有可原自然还是雅思琦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他,才不惜犯下宫规,收买芳苓,因此从皇上的角度来看,他与雅思琦之间实际上是没有多大的真正利益冲突,所以才会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 此刻雅思琦如此善解人意,生怕他对红莲说得太过露骨,万一将来传扬出去,是皇上授意她散布芳苓获罪的消息,自然是对他不好,索性打着冰凝的旗号,她将这个差事揽下来,不会给皇上造成半点不利影响,又达到了对外宣扬芳苓罪行的目的,何乐不为呢? 第2991章 公之于众 雅思琦是个急脾气,又是皇上当面首肯的事情,她更是不会怠慢,因此当整个事件尘埃落定,皇上示意她们主仆四人退下之后,人还没有出养心殿呢,雅思琦就朝红莲发了话。 “红莲,你一会儿跟青莲说一下,让她赶快给各个宫的主子传我的吩咐,就说我有事情,即刻到长春宫来。” 冰凝自然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由于事情的发展和结局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有很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理清,因此她决定先回一趟翊坤宫再说。 “姐姐,妹妹要不先回宫里稍事梳洗更衣一下再过去可好?” “好,好,你先歇息歇息,她们几个也要过会子才能来呢,别太着急了,若是累坏了,万岁爷可是要心疼了。” 万岁爷心疼?她都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了,雅思琦还能说出来“万岁爷可是要心疼了”这种话出来,冰凝的心中除了一番冷笑之外再无其它可言,不过表面上她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恭敬地说道:“那就谢谢姐姐了。” 翊坤宫坐落在养心殿与长春宫之间,因此冰凝率先辞别雅思琦回了自己的宫中,进门之后,由于先是一大清早与雅思琦和芳苓之间演了一出大戏,后来又在养心殿苦等了一个时辰,最后又与皇上三头对质,剧情出现了大逆转,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精神与精力,此时已经到了晌午时候,又累又乏,水米未尽,冰凝几乎是要累瘫了。因此进了门后,实在是顾不得仪态仪容,直接倒在窗边的软榻上。 月影虽然很是心疼她家小姐,只是经历了上午的这一遭之后,早就被吓懵了,连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照顾服侍冰凝呢?此刻回到自己的宫中,她家小姐也脱了干系,芳苓得到严惩,月影总算是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才顾上服侍疲惫堪的冰凝。 “小姐,奴婢这就给您更衣吧?” 冰凝回过神儿来看了看脸色仍然煞白的月影,也是格外的心疼,于是赶快问道:“别害怕了,事情这不是都过去了吗?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小姐,奴婢真是没有用啊!您刚刚和皇后娘娘在屋里给万岁爷回话的时候,奴婢真是吓坏了,生怕芳苓真的得了逞,陷您于不仁不义……” “好了,好了,不是都说了嘛,都过去了,就别再多想了,只是,我有句话要提前嘱咐你一句,不管一会儿皇后娘娘吩咐什么,你就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千万不要真的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 “啊?不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做事,那岂不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现如今这个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我的吩咐吧。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更衣吗?赶快着吧。” 冰凝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另外她也是不想跟月影说得太明白,担心将这个可怜的丫头吓坏了。 当冰凝拖着疲惫的身躯与月影二人急急赶赴长春宫之后,发现她们竟然是最后一个到达,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冰凝早已经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了。她在乎这些事情无外乎因为两个方面,一是皇上,一是年家。既然她与皇上之间缘份已尽,那么她怎么可能为了他而小心翼翼不敢出半点差错呢?既然年家马上就要倒台了,她就算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她挽救不了年家的命运,也挽救不了她的爱情,那就不如做一个随心所欲的自己,做一个不在乎世俗眼光的自己,趁着最后的这一点点清静时光。 见一众人等全都到齐了,雅思琦朝冰凝的方向留下一撇意味深长的目光,就又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来,神态自若地开了口。 “这么急地将各位姐姐妹妹们请过来,实在是有一件很急的事情想要跟你们说几句。所以,也顾不得姐妹们有没有用过午膳,就赶快请了你们,多有对不住了。” 雅思琦虽然一惯都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说话的姿态这么低还是头一回,不要说资历不如她的惜月、韵音、霍沫等人,就是淑清、春枝这些姐姐们也是惊诧万分,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又是在演什么大戏不成? 雅思琦之所以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当然是心虚的表现。这一次芳苓虽然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的罪过,但是她气势汹汹地亲自捉拿冰凝归案的这一段情节毕竟不甚光彩,另外还有她收买芳苓的事情,皇上替她将此事压了下来,但是冰凝的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一会儿要当着所有的姐妹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谎话连篇,特别是还要当着冰凝的面,就算雅思琦的心理素质超强,也仍是心中有愧、面色难堪,为了让自己的底气再足一些,她不得不将皇上搬了出来。 “其实呢,这都是万岁爷的吩咐,我也只是当个传令官罢了。今儿早上呢,芳苓,噢,对了,你们都知道芳苓这个奴才吧?” “她是谁的奴才?刚好我还真不知道呢。” 说话的是淑清,她确实是不知道,不但她不清楚,在坐的除了冰凝和雅思琦之外,没有一个人清楚,毕竟芳苓是专司库管之事,也不是潜邸的旧人,众人不认识她倒也是情有可原,无奈,雅思琦只得是又将芳苓的来历解释了一遍。 “芳苓原来是荣妃娘娘宫里的奴才,后来年妹妹宫里缺人,苏培盛从宫里旧人中精挑细选了十几个送到翊坤宫当差……” 一听说是翊坤宫的奴才,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冰凝,只见这位平日里就很是清冷的年妹妹此刻模样更加地清冷了几分,仿佛雅思琦说的不是翊坤宫的事情,而是与她无关之人。虽然这些女人们的心思灵活程度高低不同,但雅思琦说得热热闹闹,冰凝却是冷眼旁观事不关己,一热一冷如此鲜明的对比令众人还是感觉出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一下子觉得气氛很是诡异了起来,于是纷纷噤了声。 雅思琦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冰凝的冷面冷情,虽然心虚不已,但事到如此,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毕竟在讨好皇上与讨好冰凝之间,她自然是要选择前者。 “这芳苓呢,毕竟不是我的奴才,按理说我是不应该把手伸得这么长,多管闲事的,但是一来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二来也是万岁爷的吩咐,所以我也只能对年妹妹多有得罪了,还望年妹妹不要怪姐姐。” “怎么会呢,就算是妹妹自己犯了错处,您都应该处置,更何况是妹妹的一个小小奴才了,您怎么处置都是对的。” 冰凝开口之后虽然表面全都是谦恭之语,但是话里话外又透露出丝丝嘲讽的口吻,就更加坐实了众人的猜测,显然这两个人定是闹翻了,只不过从前冰凝依仗着独房专宠还能够与雅思琦抗衡,现在没了皇上的宠爱,身份上低雅思琦一头,这场戏实在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面对冰凝冷得像冰块般的回话,雅思琦原本的那些愧疚与心虚也烟消云散了,毕竟她是皇后,冰凝是贵妃,哪里有正妻受制于妾室的道理?另外,连皇上都放她一马,既往不咎了,冰凝仍是不依不饶,不肯善罢甘休,这也是雅思琦极为不满的一个原因。因此她不再顾忌冰凝在场心中有愧,快速地步入了正题。 “既然妹妹这么大度,姐姐就放心了。话说今天一大清早儿,这个叫芳苓的奴才就悄悄地跑到我这宫里来了,红莲跟我报上来说芳苓求见,我还诧异呢,狠狠地训斥了红莲一番,我这宫里什么时候连阿猫阿狗都能够随随便便出入了?” 芳苓再是罪大恶极,也曾经是冰凝的奴才,现在冰凝端坐在场,雅思琦这一句“阿猫阿狗”的言论一出口,当即是令众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俗话说,要狗还要看主人,当着冰凝的面训斥芳苓,简直是给她极大的难堪,那么薄脸皮儿的一个人怎么能够下得了台呢?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偷偷望去之际,却见冰凝仍像个没事儿人似地冷脸旁观,仿佛这个芳苓根本就不是她的奴才似的,于是又不住暗暗嗟叹:这年妹妹(姐姐)委实了得啊!那拉姐姐(妹妹)都这么说了,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怪不得最后也就她能是个人物呢!从前连万岁爷都不放在眼里,还能怕了雅思琦不成?皇后娘娘也是,那么大的一个人了,何苦跟一个已经被万岁爷打入冷宫的妹妹计较呢? 人总是这么奇怪,当冰凝盛宠不衰的时候,自然是招来了不少人的妒忌,但是当她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却又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与支持,或许是同情弱者的心理,又或者是阵营转换的关系。从前冰凝得宠,其它人都不得宠,那冰凝是众人的天敌,现在大家都不得宠了,雅思琦是正妻,其它人都是侧室,自然而然雅思琦成了众矢之的。 第2992章 姐妹倒戈 雅思琦只顾着赶快将芳苓的罪行公之于众,因而忽略了众人的神情,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红莲被我斥责一番,当即面露难色,我一想红莲从来都不是不懂规矩之人,这个芳苓前来必定是受了年妹妹的吩咐,有大事相告,于是就心下一软,没有坚持让她回去,换了月影过来,而是发话让她进屋来回话,结果她一回话,弄得我格外震惊,她居然说她家主子,也就是年妹妹跟年大将军密谋造反,让我速速前去人赃俱获……” 就这样,雅思琦脸不红心不跳地向众人讲述了芳苓如何告密,她又如何“听信谗言”前去翊坤宫抓捕冰凝归案,又如何前往养心殿由皇上三堂会审,皇上又如何识破了芳苓的奸计,最后芳苓又如何因为事情败露而得了失心病的过程绘声绘色地讲给了众人,听得在坐之人无不心惊肉跳。此外,众人一边听,一边主里开始犯起了嘀咕,平日里来雅思琦这里不管是请安也好,还是聚会家宴也好,从来都是贴身奴才随行左右,但是随着雅思琦一步一步地讲解,她们这才发现听到的竟然是一个如此骇人听闻的宫闱密闻,这种内幕就算是贴身奴才也应该避讳才好,怎么雅思琦一开始竟然没有令奴才们退下呢? 因此当雅思琦将所有的“来龙去脉”统统讲完之后,预期中的众人惊诧万分继而议论纷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竟是长时间的沉寂,最后惊诧万分的那个人换作了雅思琦。 “怎么?你们这是商量好了一言不发?” 众人还能说什么呢?虽然她们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这件事情,因此一时间难以辨别真伪,但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雅思琦说得这么简单,为什么呢?若芳苓是别人的奴才也就罢了,偏偏她是冰凝的奴才,冰凝是什么性子又有什么手段,姐妹们相处了也有十来年了,怎么会不清楚呢?这可不是一个任人欺负、任人捏鼓的角色,能让一个小小的奴才告密还被雅思琦人赃俱获,最终又全身而退毫发未损,就冲这个谁都觉得事情绝对是要比雅思琦所说的复杂多了,也惊心动魄多了,只是为何最终成了这个样子,想必是皇上从中和了稀泥的结果,从而掩盖了大部分的事实真相,否则以冰凝的性子,刚刚岂能任由雅思琦大放“阿猫阿狗”的言论却无动于衷呢?换作平时,定是会狠狠地还了回去。 另外众人格外平静的一原因则是人人自危。论精心与心智,冰凝与雅思琦属于一等一的,惜月与霍沫次之,淑清和春枝因为泼辣弥补了心计的欠缺属于第三阵营,韵音和云芳又老实又没有心机自然是排在最后。而冰凝与雅思琦之间若是再论是谁长谁短的话,显然冰凝要更胜一筹,然而在这一役中,冰凝又显然是处在下风。连技高一筹的冰凝都败下阵来,可想而知现如今的雅思琦风头是多么的强劲。而冰凝之所以大败而归,不用想也知道,雅思琦若是没有动了手脚,又怎么可能胜得过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冰凝呢? 在芳苓事件中,当雅思琦将这个故事按照皇上确定的既定思路公之于众之后,并没有取得既定的预期效果,相反,却是越走越偏,众人没有表现出对芳苓的痛恨,而是担忧起自己的命运。这一次是雅思琦对冰凝公然开战,而且大获全胜,事后又口口声声地说是奉了皇上的吩咐召集众人前来,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她在得到了皇上的默许才向冰凝动手的?雅思琦为什么要对冰凝下手呢?当然是贵妃娘娘对她这个皇后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从前因为有皇上的恩宠无法得手,现在冰凝被打入冷宫成了绝好的机会。那是不是意味着谁妨碍了她,谁就是下一个冰凝,就要下一个遭殃呢?想到这里,一时间都人人自危起来。 淑清第一个就联想到了自己,因为三阿哥弘时目前可是“皇长子”,雅思琦自是忌惮他有朝一日继承了皇位,自己就要靠边站了,没有儿女可以依靠的她怎么容得下三阿哥呢?不但淑清,惜月和韵音也是悄悄地存了这个心思,毕竟她们两个都有自己的阿哥,冰凝能被雅思琦盯上想必也是因为六十阿哥太过讨皇上欢心的缘故,与其将来自己受制于这些阿哥,不如现在将他们一个个收拾得服服帖帖,至少他们的额娘是不敢有半点造次。 霍沫的自危来自于另外一个方面,她也是个心思活泛之人,从冰凝的遭遇也联想到了自己的境遇,她虽然是无权无势,防碍不着皇后娘娘什么,但是敢对贵妃娘娘下手,还赢得了皇上的支持,可想而知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难不成她是妒忌冰凝的美貌和曾经的专宠?毕竟论样貌她不输冰凝多少,相反她还占有更加年轻的资本,从前她讨不得皇上的欢心是因为他心里有了冰凝,现在冰凝被打入冷宫,皇后娘娘担心她成为下一个冰凝,那是不是下一个惨遭毒手的就是她霍沫了呢? 相对而言,春枝和云芳则要比其它都淡定了许多,她们既没有儿女,也没有美貌,能够惹祸上身的原因找不出来半个,平日里她们也是对皇后恭敬有礼,小心谨慎行事,因此她们的心态相对从容一些,不过由于冰凝与她们处在同一个阵营之中,站在雅思琦对立面的她们也还是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丝丝危机,虽然不知道危机来自于何方,但也是心里止不住地打鼓打颤。 雅思琦召集众人前来是要将芳苓的罪行传播开去,却不想一个一个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没有了往日东家长西家短地聊闲天时候的积极和投入,令她感到极度的挫败。完不成任务就没法儿跟皇上交差,本想戴罪立功,偏偏众姐妹们这么不配合,雅思琦万分不解,什么时候她们开始都这么有主意了呢? 想来想去,她突然间想到她与冰凝从养心殿出来之后,冰凝并没有与她一同来到长春宫,而是先回去歇息了片刻,难不成天仙妹妹因为她收买芳苓作眼线的事情败露之后对她怀恨在心,借口回宫歇息,实则是与其它姐妹们结了城下之盟? 这个猜测确实是有一定的合理性,再加上众姐妹如此不同寻常的反应,令雅思琦更加相信自己的这个推断。这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从前冰凝有皇上的因宠,当然是不屑于与她争斗,仅皇上的独房专宠就能够将她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从前她有娘家的势力,当然不会将早已经败落的乌拉那拉家放在眼里,不管是年老爷还是年二爷,都是她最稳固的靠山。 然而现在却是形势完全不一样了,皇上的专宠没有了,年家的势力到了顶峰,俗话说,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盛极而衰的道理谁不清楚?冰凝自然是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居安思危、未雨筹谋之下,她若是不想下半辈子从权势的顶层没落到冷宫怨妇的地步,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甚至不惜走一些旁门佐道,而联合众姐妹一起孤立她这个皇后娘娘从而将她打压得永无翻身之日,并最终由自己取而代之,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天啊!天仙妹妹居然是存了这份野心的? 虽然她是皇后,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身份和地位,但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人单打独斗或许敌不过她,但是七个人联合起来她可就是必输无疑,更何况还有一个与她势均力敌的冰凝,一个仅略逊于她一筹的霍沫和惜月,想到这里,雅思琦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现在局势明显对她极为不利,而最重要的则是皇上的态度,女人们再是争来斗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胜败完全取决于谁赢得了皇上的心,谁就赢得了女人间的战争,只是在这个方面雅思琦从来都没有半点自信。今天在证据确凿、人赃俱获的情况下,皇上的心理天平依然偏向了冰凝这一边,仅此一点就让她充分意识到了形势有多么的严峻,形势对她而言又是多么的不利。 虽然今天她自导自演的捉人捉赃一幕彻头彻尾地失败了,但是她根本就不甘心,就算皇上证明了那封信是他从前早就看过的,没有任何问题,然而雅思琦仍然担心这是皇上对冰凝余情未了,不忍心将她赶尽杀绝,还给她留了最后的一点情面,所以才会“昧着良心”出手相救。既然笃定了年家兄妹密谋造反,在没有充足的人证物证面前,雅思琦又怎么可能轻易地相信了皇上,相信了冰凝呢?相反她满心都是对皇上的心疼,对他的痛心。冰凝都这样对他了,他还以德报怨,不仅没有去追究,还袒护她的罪行,维护她的脸面,他这么痴心痴情,冰凝不但不领他这份心意,反而还继续贼心不死,他怎么这么糊涂,这么傻呢! 第2993章 拉拢人心 对冰凝的反败为胜,雅思琦是心有不甘却又无力回天,对于皇上的痴情相救,她是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胸口堵着一口浊气恹恹回到长春宫,本想借着对外宣布芳苓罪行的机会,也暗地里将年家兄妹的罪行间接地散布出去,就算不能赢得这场斗争的胜利,也要好好地恶心恶心这个天仙妹妹,让她的名声臭了再说。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是再一次大大地脱离了雅思琦的掌控范围,冰凝的名声不但没有被搞臭,相反被她抓住回宫路上芝麻大点儿的功夫,联合众姐妹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更令雅思琦难以置信的是,都说十个女人十个心思,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出奇不易地意见高度一致了呢?难不成这天仙妹妹果真是狐狸精投胎转世? 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在众姐妹面前也吃了这么大的一个憋,她雅思琦空有皇后的身份,空有精明的头脑,却收服不了这些女人,反而令冰凝捷足先登,抢占了先机,牢牢控制了主动权,这口气她又如何能够咽得下去呢? 此时此刻面对众人出乎意料的一致缄口不言,雅思琦真是恨不能将她们的嘴一个一个地撬开,问一问她们,那个狐狸精给了她们什么好处,还是说给她们集体都下了盅,令她们心甘情愿地受天仙妹妹的摆布! 然而这个疯狂的想法只能是在她心里偷偷地想一想,表面上她还不能早早与她们撕破了脸皮。要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是皇后,是辅佐皇上成就大业,在他背后给予全力支持的女人,不是争一时意气坏了他大计的妒妇。这一次她没有能够抓到冰凝的确凿证据,没有让皇上坚定地与那个狐狸精决裂,从而一举扫清年家兄妹这个毒瘤,不但白白地浪费了一次大好的机会,还害得皇上仍然处于危机四伏之中,而她自己也付出了牺牲掉芳苓的代价,这些经验教训都是极其惨痛的,但也令雅思琦更加坚定了与冰凝斗争到底的决心,只是在方式方法上会更加的缜密,更加的小心,她会更加深思熟虑,再想一个万全之策,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输得个一败涂地。 如何一计不成再生新计那是今后的事情,目前一大屋子的女人都在看着她呢,雅思琦决定暂时先放下如何对付冰凝的事情,而是将稳定住人心作为当前的头等大事。 “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们心里头不舒服我也是能理解,虽说这种事情发生在了年妹妹的宫里,但是谁也不敢保证这种事情会不会有朝一日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这些奴才全都是喂不熟的白眼儿儿狼,年妹妹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主子,对奴才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的主子,芳苓居然都忍心吃里扒外不惜卖主求荣,我现在想起来,都是既觉得后怕,又替年妹妹打抱不平。好在那个奴才遭了报应,早早地露出了狐狸尾巴,早早被万岁爷绳之以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借这个机会,我也是想给大家伙儿提个醒儿,多对奴才严加防范断然是不会有错,免得日后再出第二个、第三个芳苓,你们可别怪我没有事先给你们提过醒。好了,好了,这些话我就点到为止,至于该怎么做,你们自己都清楚,今天发生这么堵心的事情想必你们也是没有了什么心思再聊些个闲天,那今天就暂时先这样吧,赶快回去压压惊,缓缓神儿,毕竟午膳都还没有用呢,都赶快回去吧。” 雅思琦发了话,众人也确实是如她所说,实在是没有半点心思像往常那样说完正事之后,继续留在长春宫里聊聊闲天、传传密闻,另外,众人也是不想被牵扯进皇后与贵妃之间的恩怨之中,虽然冰凝值得同情,但是同情是一回事,惹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则是另外一回事,于是一听到雅思琦发话要她们“赶快回去”之后,都如同大赦般纷纷起身告退,只是在告退的同时,仍忍不住地看了一眼那张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清冷孤傲模样的小脸,说不清自己心中是同情、是担忧,还是其它的何种感情,又或许全都有,又或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冰凝也要起身告退了,从本心来讲,她再也不想与雅思琦虚以委蛇了,能够在她的身边安插眼线,还造谣诬告年家兄妹密谋造反,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出自待她慈祥和蔼、亦姐亦母的皇上姐姐之手,这让冰凝如何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呢? 刚刚在养心殿的时候她还拿不准到底是皇上做了这一切,暗中授意雅思琦,就像芳苓替下全部的罪状那样,由雅思琦替他承认下所有的所做所为,那个时候她虽然也对雅思琦没有丝毫的好感,但是念及她也是无奈之下不得不按照皇上的旨意办事,实在是被逼无奈,因而对雅思琦除了厌恶之外,并没有其它的想法。然而当雅思琦在长春宫对众姐妹的那一套说辞讲下来之后,冰凝已经能够充分断定这一切绝对不是皇上的授意,而是她自己的“亲力亲为”,只不过皇上给她一个台阶,给了她一个开脱罪行的机会,而她也大颜不惭地用了这个台阶。一想到芳苓是雅思琦亲手在自己身边布下的耳目,冰凝在悲愤之余,更是无尽的寒意涌上心头。 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皇后姐姐,以致要对自己下如此狠手?而她实在是想不清楚,那个在她初入王府公平地、不偏不倚地待她,那个在夺谪关键时刻对她说“我需要你的鼎力相助”,那个在她身陷永和宫第一个向皇上报信又第一个前来探望她的那拉姐姐,怎么会暗地里对她下如此狠手呢?她们难道是两个人吗? 难道说雅思琦对她的好,全是建立在皇上的恩宠和年家的势力之上?现在后宫反对势力得以全面肃清,皇后之位坐得极其稳固,再也不需要她的鼎力相助了,而年家也马上就要倒台,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却还霸占着贵妃的名号,成为她独揽后宫的绊脚石,需要尽快将她镇压、铲除,然后下一步就是六十阿哥…… 冰凝再也不敢想下去了。刚刚在翊坤宫的时候她特别叮嘱月影不可多说半个字,就是在静观事态发展,想要捋清这一切思路,现在思路捋清的结果却是如此的恐怖,简直是比直接要了她的命还难受。年家这颗大树倒台了,她这个贵妃娘娘也被打入冷宫还冠上谋反分子的罪名,六十阿哥不要说肖想什么皇储之位,就是安身立命都是举步维艰。六十阿哥是冰凝最后的底线,是她拼了性命也要护得周全的人,然而现在看来,她没有能够为她的软肋编织一套坚不可摧的铠甲,甚至连一套像样点儿的保护都没有。想到这里,冰凝简直是要自责得恨不能将自己痛打一顿才好。 望着天仙妹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雅思琦更加笃定冰凝是因为自己那一番话而心虚不已的表现,更加断定年家兄妹的密谋造反的狼子野心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侥幸逃脱而有半点收敛,从而就更加坚定了要与年家兄妹斗争到底,要将皇上尽快从感情的漩涡中拯救出来的决心。 “年妹妹,你留下一会儿,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冰凝没有想到雅思琦会选择与她单独正面交锋,是皇后娘娘对她做下如此不耻行径,不是最应该做贼心虚的吗?怎么现在看来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冰凝实在是搞不懂,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大颜不渐之人,还有如此心安理得、泰然若之之人,完完全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回姐姐,妹妹洗耳恭听,请您尽管吩咐。” 望着冰凝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雅思琦突然间有点儿恍神儿,冰凝脸上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神情了,要有也是当初她刚刚嫁入王府的时候,一脸的戒备,一脸的拒人千里,那个时候也正是因为那一脸的天真无邪,一脸的稚嫩纯真令雅思琦心生恻隐,没有与淑清站在一起联手打压这个新妇,却是不承想,自己的一时心慈手软竟是酿成如此大祸,越想雅思琦想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皇上,也辜负了先皇对她的信任,愧对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因而她在对自己痛恨不已的同时,愈发地增加了对冰凝的仇恨,只是同样,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她必须隐忍,而不是逞一时之快。因此待人都走尽之后,雅思琦让红莲给她们两人重新换了热茶才又开了口。 “妹妹,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而言之,这一回姐姐确实是被芳苓这个居心叵测的奴才给暗算了一道,真真的是个天大的冤枉呢。” 第2994章 虚情假意 雅思琦没有选择与冰凝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直来直去,毕竟都是精明人,谁心里在想什么,大致对方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尽管知道冰凝根本就不相信她,然而为了给她一个故作不知情的假象,雅思琦还是决定要跟天仙妹妹表个态。 “妹妹,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一回姐姐可真是被芳苓那个奴才给害惨了,姐姐哪里知道这个奴才是如此的居心叵测,一个小小的奴才竟是掀起这么大的风流,害得咱们姐妹都中了她的道儿,姐姐千错万错,就是错在不该相信了那个奴才的鬼话连篇,就是应该像万岁爷那样,不管谁说什么,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你,永远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唉,姐姐现在说什么都是晚了,都伤了你的心,你能原谅姐姐吗?还能像从前那样与姐姐一条心,一股劲儿,当好万岁爷身后的女人吗?” 面对雅思琦这番脸不红心不跳的连篇谎言,冰凝除了心中暗暗冷笑之外,实在是无言以对。若是以她眼中不揉砂子的性子,定是不会与这个表里不一、手段多多的姐姐虚以委蛇。只是现在的情形让她再也没有了年少轻狂的资本,不要说她自己已经失宠,年家也即将遭遇灭顶之灾,就算是为了给六十阿哥谋个平平安安的成长环境,也容不得她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因此尽管心中极度鄙夷,也是从来都不屑于如此这般,但迫于现实压力,冰凝不得不收藏起内心的真实情绪,同时也为自己刚刚在众姐妹面前忍不住一副冷眼鄙夷的姿态后悔不已,她这样做简直就是在给六十阿哥树敌,怎么能够这么不小心呢? “回姐姐,您真是多虑了,那芳苓已经认罪伏法,而万岁爷也已经盖棺定论,妹妹怎么会不相信您呢?至于因为芳苓的那些鬼话连篇上当受骗之事,不要说您了,就是换作了任何其它的人,就是妹妹我也分辨不清是真是假呢,何况这是关系到皇家江山永固的大业,您若真是掉以轻心,不放在心上,反而万岁爷还要责备于您呢。姐姐您这么做是最正确的,却还要这么说,真是要让妹妹无地自容呢。” 冰凝能信了她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呢,现在说这么好听的话,无非就是想要麻痹她的神经,让她放下对天仙妹妹的戒心。哼,想得美!算盘打得倒是挺精明,只是在我的面前搞一套还真是没有半点用处!不过雅思琦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再感情冲动,而是更加地小心谨慎,你能够虚情假意,我也能够假戏真做,装蒜谁不会?看谁能笑到最后,那才是笑得最好。 “妹妹,你能这么想,姐姐真是太高兴了,说真心话,咱们姐妹这十几年,姐姐可是眼看着你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媳妇一点点地变成今天的贵妃娘娘的,一恍眼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姐姐待你如何,你心中自是有数,也不用姐姐再多说什么了,想当初李姐姐那么刁难于你,姐姐都没有站在李姐姐的那一边,姐姐待你的这份心意,不说日月可鉴,也是真心真情。所以,姐姐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芳苓毁了咱们姐妹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 “姐姐,一切都过去了,既然过去了就全过去吧。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芳苓已经伏法,而且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万岁爷信任您更重要。” 冰凝虽然决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戴上一副假面具与雅思琦周旋,以期为自己更是为六十阿哥安身立命,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开始她还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官面上的客套话,然而当雅思琦提起从前的姐妹情份,彻底地惹恼了冰凝,让她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下去了。只是小不忍乱大谋,冰凝强压下心底的冲动,直接回了她一句“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万岁爷信任您更重要。”她实在是不想再听雅思琦这番脸不红心不跳我高谈阔论了,唯有搬出来了皇上,潜台词再是明显不过:皇上信你就好,至于我信不信你有何干系? 雅思琦是聪明人,当然是听出来了冰凝的意思,刚刚那一番谎言完全是脸不红心不跳,结果冰凝只一句就弄得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是冰凝这话挑不出半点毛病,她就是想要发作也寻不到借口和理由,最终只得是自我解嘲道:“那当然,万岁爷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冰凝是性情中人,虽然她头脑精明,工于心计,但是她并不擅长虚情假意,性子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爽利痛快,因此虚与委蛇的滋味对她而言简直就像是在油锅中温水煮青蛙般的难受,她需要尽快结束这个毫无意义又几乎令她窒息的谈话,尽快将自己解脱出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否则的话,她非常担心再与雅思琦多周旋一秒钟,她就要立即晕倒过去了。 “是啊,万岁爷信任您,妹妹也明白了您的心意,咱们从一大清早开始就忙活这点事儿,想必都是累得不轻,姐姐您还有成堆的宫务,妹妹我……那妹妹就不再打扰您,先行告退了。” 冰凝原本是想说“您有成堆的宫务,我也有小格格小阿哥要照看”,本来话都到了嘴边,但是想到雅思琦无儿无女,自己若是这么说恐怕又要刺激到她的敏感神经,现在是在刀锋浪尖之上,能少一事绝对不能多一事,于是生生将那半句话咽了回去,赶快舌头转了弯,说自己这就告退了。 雅思琦确实也是累了,虽然她的身体素质要比天生体弱多病的冰凝要好很多,但是从一大清早到现在她也是水米未尽,片刻未休,人到中年的她也是有些扛不住,虽然从情况上来看,她们姐妹两人根本就没有冰释前嫌,相反梁子是越结越深,但是一来体力不支,二来越抹越黑,索性暂且先这样吧,日后千万不要让她逮到机会,若是寻到半点珠丝马迹,那她可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一定要将天仙妹妹身上这身狐狸皮剥个精光,让皇上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个狐狸精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一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剥去冰凝伪善的面孔,为大清帝国除去巨大的祸患,雅思琦的心中就禁不住地心潮澎湃,只是眼前,她还是要不动声色为好,以免打草惊蛇。事实上今天她已经打草惊蛇了,对此雅思琦的肠子都悔青了。 “妹妹的身子弱,姐姐忽略了,实在是对不住,赶快的,回去歇息歇息,好生养着身子。另外芳苓不在了,你那里若是缺奴才的话,看上了哪个尽管跟姐姐说,只要不是万岁爷身边的,你想要哪个,姐姐就给你哪个,放心吧。” “妹妹多谢姐姐抬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您也保重身子。” 冰凝是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但一言不发又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只在表面上说了句客套话就径直回了翊坤宫。 回到自己的宫里,冰凝就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役一般,累得几乎虚脱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乏,更是心里的累,而且这种日子是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时候。 要说论缠人程度,雅思琦比不上淑清,冰凝曾经被淑清苦苦纠缠了七八年的时间,若不是事情败落被皇上送到柏林寺修行,再加上孙儿出世,分散了她的精力,定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冰凝。不过淑清虽然难缠,但她却没有什么心计,冰凝被迫卷入的那些纷争究其根源无非就是出于女人的妒忌争风吃醋。 而冰凝呢?从来不在乎皇上对自己是否恩宠,心中没有牵挂自然也就没有畏惧,反正她也不得宠,反正她也不在乎他的看法,与淑清撕破脸皮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维持原状,继续当一个不受丈夫喜爱的摆设,总不至于被夺了侧福晋的位份,毕竟那是他们的皇阿玛新赐的侧福晋,他还没有胆量这么做。因此那些年对于冰凝而言,虽然大大小小的风波不断,但全都是小打小闹,日子过得相对较为轻松,只是因为她是新妇,在新的环境中施展不开,才会时不时地被淑清占了上风,但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在乎的事情,结果是好是坏无所谓。 雅思琦可不是淑清,先不说她的精明程度远高淑清不知道多少个段位,更重要的是,她的目的不是争风吃醋,也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给冰凝扣上了蓄谋选反的大帽子,完全就是一副不将她置于死地誓不罢休的架势。还有更致命的一点,冰凝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而是有了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两个割舍不掉的牵挂。所有这一切,都是让久经沙场、工于心计的冰凝与雅思琦只交锋这一次,就顿觉身心疲惫到了极点,简直是比与淑清过招十回八回还要累,仿佛只剩下了一口气似的。 第2995章 心止如水 除掉自己身边的眼线这场战役打得格外惨烈,尽管雅思琦输掉的更多,而且芳苓也已经认罪伏法,但是这件事情在冰凝心底留下的阴影却是久久不能消除。一个芳苓被挖掉了,这宫中还隐藏了多少个芳苓?雅思琦吃了一个大亏,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结果吗?今天除掉一个芳苓,明天还会有多少个芳苓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她的宫中? 那天雅思琦明确地跟她表了态,缺的奴才,想要哪个就送给她哪个,然而芳苓人虽然不在了,留给冰凝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在这个多事之秋,除了月影之外,她还能相信谁?因此尽管差事还是那些差事,人手她却是一个都没有增加,想来想去,她还是将库房的职责暂时交给了小武子代管。小武子是这翊坤宫的大当家,本来只需要动动嘴皮子,管好一院子的奴才就可以当个甩手掌柜的,然而非常时期,冰凝只得是给他增添重任了。毕竟放眼整个翊坤宫,也就小武子识文断字这个差事不交给他还能交给谁? 小武子不是溜肩膀、掉链子,看人下菜碟的奴才,而且芳苓的事情也如皇上所愿的那样传将开来,因此他毫无怨言地接下了这个差事,而且他也预感到了,这个差事恐怕是要无限期地应承下来,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内,翊坤宫的奴才都将是只出不进。 翊坤宫的眼线被彻底地挖掉了,同时冰凝与雅思琦的梁子也算是彻底地结下了,这一次的打击虽然不小,但是她现在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为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活着,因此再是备受打击,也要强撑着将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雅思琦在这场博弈中虽然牺牲掉了芳苓,又没有抓住冰凝的确凿证据,还失去了贵妃娘娘的鼎力支持,但最终还是获得了皇上的力保,毫发未损,有失也有得,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从这个角度来讲,与冰凝算是打了一个平手。然而这个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只要一天冰凝没有被绳之以法,她就一天不能踏实,只是安插眼线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再做了,渗透不进翊坤宫中就找不到冰凝的马脚,抓不到马脚,没有消息,她还怎么实现再次证据确凿地将天仙妹妹人赃俱获? 在西六宫中,只有翊坤宫和长春宫有后妃居住,然而两个宫的情景却是迥然不同。翊坤宫的主子表面上面色如常,但内心却是充满了忐忑,日子要小心翼翼地过,可是对年家和年二公子的担忧却是如日俱增。虽然她知道皇上已经动了杀机,可是高高举起的刀却是久久都没有落下,年大将军进京与贵妃省亲发生在雍正二年的十月份,现在却是雍正三年的正月都过完了,大地回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丝毫看不出半点年家要遭厄运的迹象,难道说她的直觉出了问题?还是说皇上又变了主意,打算放过年二公子一马? 在过去的这四个月中,皇上与冰凝的交集可谓曲指可数,而且全部都是所有女人都参加的重大场合,比如说皇上的寿辰,比如说大年三十的家宴。雍正元年因为先皇大丧,皇上自己也才刚刚继位,又是内忧外患,而且冰凝还身陷永和宫之中,皇上没有半点心思,所谓家宴也只是凑凑合合地坐在一起用个膳而已。雍正二年的时候适逢西北平叛之战打响,官员俸禄都要减半,宫分都要按比例消减,举国上下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皇上又是节俭之人,各种名义的家宴自然也是一概取消。 现在西北平叛取得了全面胜利,敌对势力得到剿灭与肃清,皇位越坐越稳,内忧外患几乎消灭干净,国家财力也逐步恢复,虽然还没有达到盛世水平,但也不似前两年那般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凄惨境地。另外先皇大丧期已过了两年,按照从前的惯例,这个时候早已经恢复了歌舞升平,因为皇上是孝子,一定要严格坚持三年的孝期,不过也不似前两年那般严守孝期的清规戒律,因此雍正三年的除夕夜家宴是雍正朝以来最为隆重的一次。 这一次家宴是继皇上寿辰之后,时隔两个月的时间冰凝第一次见到他。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时间,但是对冰凝而言,仿佛是经过了两年那般漫长,因为幸福甜蜜的日子过起来就像是流水般匆匆,痛苦悲伤的日子过起来就是“度日如年”了。因为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之中,不知道高悬在年家和年二公子头顶上的那把刀何时能够落下,因此这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冰凝而言实在是太过煎熬。她希望尽快有一个结果,结束她整天魂不守舍的日子,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给个痛快的好。可是她又害怕这个结果的到来,如果有可能,她当然是希望这个结果一辈子都不会到来,年家头顶高悬的这一刀一辈子都不会落下。 就在度日如年之中,迎来了雍正三年的到来。当她时隔两个月的时间再度见到皇上的时候,冰凝实在是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感情。爱恋,早已经随着一年多的冷落而被渐渐冲淡,尊崇,因为年家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而消失怠尽。没有了爱恋与尊崇敬畏之心,她与他也就只剩下了君臣关系。 难道说此前的七八年时间,她与他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他们从陌路到相爱,还抚育了三子一女,拥有一个爱她的男人,还有活泼可爱的儿女,这世上一个女人一辈子所能够享有的所有幸福她全都享有了,此外她还拥有其它女人所没有的东西,贵妃娘娘的身份。 这个梦境很美,她付出的感情也极真,可是今天为什么两个人会走到了这个地步?就因为她是年二公子的妹妹?就因为她的二哥功高盖主,威胁到了他的江山皇权? 在理智与感情的问题上,皇上能够轻轻松松地将这二者区分开来,而冰凝反而是有的时候实在是无法将二者分个一清二楚。然而在私事与公务的问题上,冰凝却是能够轻轻松松分清楚,反而倒是皇上总是将二者混为一谈。 皇上若是为保江山不得不对年大将军痛下杀手的话,冰凝是能够理解的,她所不能理解的,为什么要拉他们的爱情进来陪葬?如果换作是她来当这个帝王,为了江山永固而不得不舍充了手下爱将,伤了自己女人的心,一定会因此而心怀内疚,一定会好好安抚她,宽慰她,对她更加地疼爱,就算是当作一种补偿也好。然而她不是他,也理解不了皇上怎么会将个人感情与公务掺杂在一起,在对年二公子痛下杀手的同时,也将他们两个人曾经美好的爱情一并埋葬。 知道他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也知道他是心狠手辣之人,但是面对此种结果,冰凝仍是难以从感情上接受,即使已经经过了有一年的时间,也仍是无法理解。只是事已至此,她的清高,她的骄傲令她永远也不可能做出对他刻意讨好、委屈求全的行动,从前她不会做,现在也是一样的不会,这是她的原则底线。 不管他日后待她如何,也不管日后年家落败到何种程度,她只要守好自己的这颗心就好。至于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一个是他最心爱女人的格格,只要她没有犯下天大的罪过,他们也不至于惹上杀身之祸,至于其它的,不管是不讨他的欢喜备受冷落还是处处被人刁难日子过得艰难,将功名利禄等等这些身外之物全都看淡就好,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生死由命、福贵在天,权都当作是两个小娃娃在人生成长过程中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 想通了这一切,冰凝的心情也算是稍稍地好了一些,向他行礼请安的时候都是按照规矩,一丝不苟,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心如止水。 冰凝不能理解皇上的所做所为,而他也无法理解冰凝的一举一动。虽然他承认,这一年来因为江山社稷的问题,他利用过她,也冷落了她,但是他的心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一丝半毫,他对她的爱也是一如从前那样,浓烈、炽热、真挚、深情。可是他怎么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回应?相反全都是冷漠与疏离?相反再看看其它女人,不管是雅思琦还是霍沫,哪怕是春枝,望向他的目光都是一网情深,可是她呢?他付出了最多的女人,却还不如这些得不到他半点感情的女人们? 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帝王,他也不是路人,他是她的丈夫,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妻子,她不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身边,坚定不移地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吗?难道说在她的心目中,他一个帝王外加一个丈夫的双重身份,都抵不过她的二哥重要? 第2996章 下定决心 冰凝的冷漠以对令皇上在不知不觉之间有一股恼羞成怒的情绪开始酝酿起来。从前他是皇子,现在他是皇帝,天生的超越于一切人的优越感早已经根深蒂固到了骨髓里;以前他与冰凝的感情世界没有掺杂任何利益冲突,两个人是纯粹的谈情说爱,现在那么大的利益纠葛在其中,虽然他依然相信冰凝,但是她毕竟姓年,还因为年家即将遭遇灭顶之灾而记恨于他,而不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这些都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着两个人的感情。 渐渐地,她能够念及骨肉亲情,为何不能念及夫妻之情?他体谅她的骨肉亲情,为何她不体谅他的难处?冰凝有委屈,难道她的委屈还能比他这个日理万机的帝王还要大? 冰凝再是骄傲也终究是女人,女人的三从四德要求她必须做到妻为夫纲、臣 特别是今天,虽然先皇的三年孝期末满,但也临近尾声,又是在肃清敌对势力以及平定西北叛乱均取得巨大胜利之时,因而成为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最为喜庆最为热闹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除夕家宴,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悦,整个大殿的气氛也是格外的喜气洋洋。 然而与这个喜气洋洋的气氛格格不入的是冰凝的平静无波,在这么良好的气氛下她竟是连配合他露出一个笑脸,哪怕是言不由衷的笑容,哪怕是虚情假意的笑容,他都不会计较什么,可是她连一个笑容都不肯装出来了,这样的冰凝无疑令皇上又一次遭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皇上迟迟到现在都没有对年二公子痛下杀手,主要还是过不了他自己的心理关。一则年二公子虽然说不上是忠臣,但绝对是一名功臣,而且是一个大大的功臣,令他在继位之初迅速地站稳脚根立下了汗马功劳,否则在众皇子环饲左右、敌对势力扑天盖地的情形下,若是再输掉西北平叛之战,哪里还能看得到今天这场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家宴?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连皇位都早就不知道花落谁家了,一切的一切全部化作一场泡影。皇上虽然格外地理智,说他阴险狡诈也不算过份,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格外重感情之人,更是一个念旧情之人,要他向替他打下江山的大功臣痛下杀手,尽管出于无奈,也有年二公子与八党依然割不断千丝万缕联系这个罪大恶极的原因,但是这一刀真要放下去,还是格外地艰难。 另一个需要他克服的心理障碍就是来自冰凝了。两个人从相爱到陌路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在当初做出免行贵妃庆贺礼的决定的时候,他就能够预料到会演变成今天的这个结局,想必他一定不会再坚持那个决定,不会再利用她,更不会牺牲她。只是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却唯独没有后悔药,不想要现在的这个结果,也不想与冰凝一天天地形同陌路下去,可是他枉为帝王,可以号令天下,唯我独尊,却是连一个小小的女人都摆不平也搞不定,深深的挫败感与无力感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就连眼前如此欢乐祥和的除夕家宴在他的看来都是那么的索然无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他们并没有分离,然而他却得不到她的心,这是多么大的讽刺?他是一个成功的帝王却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事业上无论有多么成功也难以弥补感情上的缺失,可是他为什么还是如此地热衷于皇位、热衷于政务呢?哪怕牺牲一切放弃一切都再所不惜? 热闹又孤寂的除夕家宴过去了,喜庆又伤感的正月也过去了,杀还是不杀,仿佛成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久久地徘徊在皇上的心头,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自古以来对开国功臣大开杀戒的帝王不在少数,远有汉高祖刘邦,唐太宗李世民,近有明太祖朱无璋,那么多的先例在前,而年二公子虽然立下大功,但是比起开国功臣来讲还是差了一大截,另外年大将军虽然是一个有功的臣子,但他也是一个存有二心的臣子,就算是杀了他,也完全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功过完全可以相抵,皇上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 至于冰凝,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就想不开吧,女人就是要无条件地服从男人、支持男人,更何况她的男人还是帝王,她就更不应该耍性子。再者说了,时间是医治一切创伤的良药,现在她不能理解,还有严惩的抵触心理,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管她对她二哥有多少爱也不管对他有多少恨,都能够让时间帮助她淡忘,帮助她恢复。 终于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为自己向年二公子痛下杀手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与借口,刚一出正月,皇上就迫不急待地行动了。 凡事都要师出有名,皇上再是手中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坊间舆论他却不能不顾及,因为他是一个格外要脸面之人,因而格外看重自己的外在形象,若是落得一个对功臣痛下杀手的恶名,外置了逆臣贼子却让自己惹上一身臊,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所以他在对年二公子大开杀戒之前,一定要寻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皇上是一个急性子,此前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他还没有做足心理建设,而一待找到充分的借口和理由之后,他就迫不急待地想要付诸行动,而且心情已经急迫到连一日半天都等不及的程度。然而年二公子是谁?既有足够的智慧又看透了皇上暗藏的杀机,自然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力求做到万无一失,绝对不能给皇上半点机会可乘。因此一个急急地磨刀霍霍,一个小心谨慎地严防死守,竟是让一贯老谋深算的皇上处心积虑地守株待兔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寻到对方的半点差池。 猫捉老鼠的游戏持续了二十来天,这二十来天对于皇上而言简直像是在热锅上被烹煎般的难熬,一旦下定了决心的事情迟迟不能付诸行动,以皇上那样急性子之人,简直是快要了他的命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更何况他已经被皇上紧紧地盯住了,老虎还有打旽儿的时候呢,年大将军又不是神仙,躲得了初一怎么可能躲得过十五?于是皇上盼星星盼月亮的这一天就这样毫征兆地来临了,对于年二公子来讲,他是做梦也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会鸡蛋里挑骨头到这种程度,既然这么想置他于死地,直接给他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煞费苦心?而对于皇上来讲,二十多天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令他精疲力尽,急于摆脱被动局面的他已经顾不得脸面好看不好看,理由充足不充足,只要是能够将年二公子立即拉下马来,尽快让他从焦灼不安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就万事大吉,于是一个在皇上看来是一个足以革职降级的罪名而在普通百姓看来就是一个天大笑话的事由被他当作是救命稻草一样抓在了手里并昭告天下。 这一天,天空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天文奇观,群臣为讨好皇上,纷纷上奏折庆贺,所言全都是以此天文奇观来盛赞皇上。年二公子虽然远在西北,但京城发生的事情他也是随时随地都能够知晓,毕竟他是做臣子的,无时不刻都要关注京城的动向关注皇上的动向。虽然他知道主动讨好皇上也不可能给自己挽回半点局面,但他若是不随大流跟风去讨好皇上,则势必成为一个把柄,于是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也不管是有用还是没有用,他都必须写上这道庆贺奏折,再派八百里加急送到养心殿。 皇上正因为抓不到年二公子的把柄不能对他痛下杀手而快要急出一身病来,这个奏折一到,当即就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令皇上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了起来,恨不能一个字拆成两半来分析,来琢磨,于是短短几十个字的奏折硬是让皇上看了足足有两个时辰。不得不说年二公子实在是太谨慎太狡猾了,一封奏折从头至尾,不管是行文规范还是潜词造句,都让他挑不出来半点错处,可以说是达到了滴水不漏的程度。 然而找不出错处,就意味着他不能立即动手,意味着他还要继续遭受痛苦的煎熬与折磨,对于皇上这样的既是急性子又是火暴的脾气人而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因此这封送上门来的奏折在他的眼中仿佛已经不是一封简单的奏折,而是一块已经吃进嘴里的美味肥肉,恨不能连嚼都不嚼就直接生吞下去,现在却因为无处下嘴而不得不再吐出来,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情愿,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次猎物送上了门不好好地把握住,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第2997章 朝乾夕惕 皇上可以称得上是顶尖的好猎手,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不管用什么法子,最终总是会如愿以偿,就连皇位都被他收入囊中,更何况是抓住一个逆臣贼子的小小把柄?然而既生瑜,何生亮?他这个世间顶尖好猎手竟然是遇到了这世上最狡猾的狐狸,一封奏折,短短百十来字,竟是被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两个时辰都没能找出半点破绽。 然而他又实在是不肯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今天找得到把柄也要找,找不到把柄就是创造把柄也要找到!下定决心不惜制造冤假错的案的皇上暗地里为自己下了死命令,于是他将这百十来个字一个一个地分析确定,甚至就连敬语“皇上”这两个字都不放过。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一个能够称得上的把柄被他找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激动与惊喜,仿佛在沙漠中跋涉了三天三夜的苦行僧终于看到了绿洲那样,心中充满了狂喜与渴望。 狡猾如狐狸,精明如猴子,现如今愈发地小心谨慎的年大将军有什么把柄被皇上抓在手呢?原来就是“朝乾夕惕”这四个字。朝乾夕惕是什么意思呢?这句成语出自《周易·乾》,指形容一天到晚勤奋谨慎,没有一点疏忽懈怠。前些日子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天文奇观,群臣上书皇上恭贺一番再恭维一番,皇上听了自然是高兴,年二公子就算是心里再不乐意,也要随波逐流,于是选择了朝乾夕惕这个成语。然而不知道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将“朝乾夕惕”写成“夕惕朝乾”。 这四个字虽然顺序有了变化,但是意思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岐义,就好比“三番五次”这个词,有的人写成“五次三番”,意思没有丝毫的变化,而且谁都能够看得清楚明白,而且也有如此颠倒顺序来写的惯例。 这个事情若是放在平时,没有任何人会提出疑义,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皇上因为找不到年二公子的把柄,又不舍得放弃这次所上奏折的大好机会,于是鸡蛋里挑骨头地拿“夕惕朝乾”来大做文章。 平心而论,皇上挑选的这个发难理由不但站不住脚,而且也是漏洞百出,然而他急于实施“倒年”大计,几乎到了一秒钟都忍不了的程度,因此就算这个理由极度蹩脚, 于是在毫无任何征兆的前提下,皇上一道圣旨,以年大将军的这道奏折为突破口,又引申成为“居功藐上、心怀不轨”,发起了“倒年”的总攻势。 皇上精心策划了那么长的时间,又是做足了准备工作,因此实施起来简直就是势不可挡,没有给对手一丁点儿的喘息机会。年二公子虽然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也是早有心准备,但是一来他没有想到皇上会鸡蛋里挑骨头达到这种程度,二来他是臣,皇上是君,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这种天然存在的力量对比不公平的情形也直接导致了他不但没有还手之功,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这封奏折只是一个由头、一个引子,仅凭这么一个“朝乾夕惕”就将年大将军置于死地是绝对不可能的,皇上是玩弄权术的高手,怎么可能用如此低级的手段扳倒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功臣?那岂不是与强盗无异吗?所以下一步就到了搜集年二公子罪状的阶段。虽然对于年二公子的罪状皇上自己早就提前给定下了几十条,但是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世人仍然会认为是他一个帝王借手中的权力强行扣在年大将军头上的,所以他必须要发动群臣,揭发揭露年二公子的“罪行”,开展一场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大讨伐,通过别人的嘴说出来罪行的和通过自己的嘴巴说出来的罪行,效果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皇上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发难,很多罪名完全就是捕风捉影,朝中大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人精,皇上此举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而偏偏皇上又是一个要脸面之人,总想要师出有名,就算是子虚乌有之事也要粉饰得漂漂亮亮,就算是掀起一场倒年风暴也要稳扎稳打,确保目标顺利实现不出半点纰漏。然而发动群臣为年大将军定罪名,这不是将讨伐的主动权从自己的手上交到群臣的手中,这不是放弃了主动权,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吗? 非也,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群臣定是会如他所愿加入到“倒年”的大军之中,为什么呢? 一来皇上已经率先发难,这个风向标相信任何一个在仕途上有所企图、有所希冀之人都会立即紧紧地跟上他的步伐以讨得他的欢心;二来任何一个官员都不可能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也不可能笼络住所有的人,因此那些因观念分歧而处在不同阵营之人自然是要借着这个天赐良机,墙倒众人推是官场生存法则,你若不推还要被别人误以为是年派,更何况推倒了年大将军,自己还有可能借机上位,何乐而不为?三来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完美无缺的,都有这样或那样的性格缺点,年大将军最大的问题在于持才傲物,说好听点儿是孤独求败,说不好听点儿是目中无人,他连才高八斗的皇上都没有放在眼中,试想还能够目中有谁呢?因此得罪的人自然是不在少数,换句话说就是群众基础太差。如果皇上决心捧他,群众除了干瞪眼之外,自然是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然而假若皇上打算扳倒他,那可就是给了群众以充分的发泄私愤的机会,谁都不傻,这么大好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群情激愤、群情激昂之下,年大将军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一场由曾经“肝胆相照”的主子对自己亲自将所有荣宠加于一身的臣子发起的扳倒大计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想当初皇上几乎将全天下所有的恩宠都恩赐于他,也将天底下几乎所有的近乎肉麻的赞誉全都堆砌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然而荣耀不过一年半载,竟是陡然间形势来了一个急转直下。由于此前皇上对年大将军实在是太好了,盛宠一时,风头直接盖过了怡亲王,因此当这个鸡蛋里挑骨头的“朝乾夕惕”一出,登时令众人几乎要惊掉了下巴、跌落了眼镜。 冰凝和年大将军能够从珠丝马迹中预判出来皇上要对他痛下杀手,三阿哥弘时在养心殿有眼线能够提前得到消息,其它人却是没有这种独天独厚的机会,因此这个情形对所有的人而言都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啻为晴空炸响的一道惊雷。 不论是朝堂还是坊间对于这个变故之所以如此震惊,主要还是因为此前皇上简直是将年大将军捧到了一个几乎至高无尚的高度,到底这个高度有多高,仅从皇上自己在年大将军所上奏折中的御笔朱批就可以管中窥豹。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从来君臣相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总之,我二人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钦幕流涎就是矣。”(君臣之遇能合彼此间心意的情形自古有之,但是像你我这样的就少有了,总之,咱们要做千古以来君臣知遇的榜样,让全天下人,让后世子孙都羡慕我们到流口水的程度吧。) “真正累了你了,不但朕,怡亲王都心疼你落眼泪。阿弥陀佛,好一大险!” “尔之真情朕实鉴之,朕亦甚想你,亦有些朝事与你商量。(你的真情我都鉴定过了,我也想你呢,还有些朝中之事要与你商量。) “朕躬甚安,实在胖大了。都中内外光景甚安妥如意,但你这一种待朕,朕实实疼你的心说不出来。尔之所奏一切折子间,或与怡亲王看,他皆XX堕泪。朕实在怪不过意的了,好生留着精神,心力不可太过劳了,一点不珍重,就是负了朕了。”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如此“情意相投、惺惺相惜”的一对君臣突然间走到“反目为仇、恩断情绝”,任谁都想不到。不要说外人想不到,就是雅思琦也想不到,毕竟当时她将冰凝人赃俱获的时候皇上可是一丁点儿都听不进去她的忠言逆耳相告,反正态度坚定地站在冰凝这一边,令雅思琦好生痛心疾首,生怕他因为贪恋美色而误了江山,结果就在她使出浑身数解,企图一举抓获年家兄妹谋反罪行,然而却是苦于没有机会无从下手的时候,皇上突然间“觉醒”了,迅速发起一场倒年运动,对于雅思琦来讲,不是大喜过望,而是直接被打懵了。 第2998章 撇清干系 与雅思琦实这一场突出其来的“倒年”风暴直接打懵不同,冰凝则是因为早有预料而心中止不住地鄙夷冷笑。 “‘朝乾夕惕’,连这四个字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堂而皇之地当作发难的借口,看来万岁爷果真是等不及了,好在还没有借用‘莫须有’这个罪名呢,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二哥再是小心提防又能有什么用?早早晚晚都是要羊入虎口的,就只看这大老虎想什么时候张这个口了。” 心中一番讥讽之后,紧接着又是一股悲愤之情涌上她的心头。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像她二哥这样精明之人也没有能逃得过如此命运,实在是令她唏嘘不已。尽管第一步只是被免去抚远大将军,改任杭州将军,但是杭州绝对不是这场声势浩大的“倒年”运动的终点站,等待他的将是受尽折磨、受尽屈辱的命运,这一点以冰凝对皇上的了解,绝对不会猜错。毕竟年二公子太过持才傲物,太过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同样甚至更加持才傲物的皇上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皇位坐稳了,西北叛乱也平定了,年二公子的价值和作用也就用尽了,这个时候不收拾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每过一天,皇上就要多受一天的气,难道说还要让皇上一天天地忍受一个奴才,直到被活活气死才行? 另外一个巴掌拍不响,皇上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而年二公子也确实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试想哪个主子受得了一个奴才的气呢?更何况那个主子是个更加高傲之人,你这个奴才不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有的是奴才上赶着要讨好巴结他呢;你是个旷世奇才,放眼全天下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华横溢、盖世无双,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有的是千里马等待着皇上这个伯乐,何必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想当初年夫人就埋怨过年二公子太过持才傲物,早早晚晚要栽大跟着吃大亏,事实上果然就是应验了她的话,才不过一年半载的光景就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道理冰凝全都懂,可是这个以下犯上之人不是别人,是她最亲的二哥,因而就令她无法泰然自若是坚定地站在皇上的这一边。毕竟她是女人,天性的柔弱与心软令她永远都无法狠下心来,要知道平日里就是杀一只小猫小狗,她都是极不忍心,更何况是她的亲人了。 皇上的“倒年”运动对于相当一部分来讲都可以称得上是“大快人心”,只有年将军倒下了,他们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否则有这个天下第一宠臣横在眼前,他们这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因而当皇上发动群臣揭发揭露年二公子罪行的时候,一时间朝堂上自然是流动着一股激奋人心的情绪。 朝堂素来是后宫的风向标,年大将军倒台了,贵妃娘娘就算是幸免于“株连九族”恐怕也是难逃厄运,更何况此前已经被打入冷宫有一年多的时间。此前对于芳苓一案,虽然雅思琦给出的官方说法是芳苓卖主求荣、咎由自取,但也隐隐地有传言说是芳苓原本就是眼线、内奸,因而众人对冰凝都是报以同情的目光,心有戚戚然之间感情的天平也悄悄地偏到了冰凝这边。然而皇上突如其来发动起来的这场倒年运动令冰凝好不容易换取的平静时光一下子又被推到了刀锋浪尖之上。 原来年家兄妹密谋造反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个晴空霹雳仿佛是给了所有的人当头一棒。要知道谋反可是大罪名,年将军倒台了,贵妃娘娘岂能独善其身?这个时候可是站队的最最紧要关头,切不可以妇人之仁毁了自己前程也毁了自己阿哥的未来。于是自从年二公子被贬杭州将军之后,翊坤宫就渐渐地也成为了后宫中的孤岛,仿佛这是一座被瘟疫浸染过的宫殿,哪怕是从它的门前走过都要被传染上病毒,都要遭灭顶之灾。 然而别的人可以离翊坤宫远远的,可以不与它沾上半点干系,然而有一个人即使拼命地想要摆脱这个被动局,翊坤宫就像是牛皮糖一样粘在了她的身上,那就是霍沫。 当初冰凝不想与雪薇过于亲近,也是因为照看两个格格外加一个阿哥实在是吃不消,她才不得不请皇上出面,让霍沫担任六十阿哥和两个格格的师傅,现在别的人全都是能离翊坤有多远就离得有多远,只有她,不但不能与贵妃娘娘划清界限,还要天天打交道,因为冰凝要了解每天上午她给几个格格阿哥的授课内容,才能在下午的时候督促指导小娃娃们温故知新,若是小娃娃们学得不够扎实,她还要提醒霍沫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注意调整一下新课程的进度。因此霍沫就算是枉有一颗精明的头脑,现在这个时候却是使出了浑身数解也与贵妃娘訅撇不清干系,怎么办? 渐渐地,这件事情简直就是成了霍沫的心病了,她既不是皇上的女人,没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份,又没有一男半女可以傍身,就连现如今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的冰凝都要比她强,她却是要被贴上年党一派的标签,简直就是冤枉透顶。不行,不行,再不能任由此种情形继续下去了,她必须想尽快想出一个办法来摆脱困境、明智保身。 直接给冰凝摞挑子说自己不想再当这个师傅了?她是谁?无名无分苟且偷生的女人,冰凝是谁?再是被打入冷宫,但目前还是贵妃娘娘,名号没有被剥夺,身份也没有被贬为庶妃,她一个无名无分只比宫女的身份稍稍高一点点的女人就想摞贵妃娘娘的挑子?因此即便现在皇上连看都不愿意看冰凝一眼,但是从维护皇家声誉,从维护长幼尊卑制度的角度来讲,霍沫真若是公然对抗贵妃娘娘,皇上也是断然不可能站在她的这一边。那样的话,除了两败俱伤以外,霍沫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第二种可能。 公然对抗贵妃娘娘就等于是在自掘坟墓,霍沫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因此自然是不敢走这条路。既然当初是皇上发话要她当两个格格的师傅,那么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皇上发话了,她也就能够解脱了。可是她怎么能够让皇上知道她的心思和想法呢?也像其它的主子那样差遣自己的奴才去养心殿给皇上传个话?可是她以什么身份去养心殿传这个话呢?霍沫既不是皇上的女人,也不是皇上的奴才,养心殿对她而言就是一个禁区。平日里她的衣食住行、宫分待遇统统都由苏培盛统一管理,有什么需要都是找苏培盛解决,难不成这件事情她也求助于苏大总管?就算她舍得下这张脸去求苏培盛,以苏总管那样的人精也不可能揽下这桩差事,那毕竟给她跑腿,大总管可是捞不到半点好处,弄不好吃不到葡萄还惹一身臊,被皇上以坏了规矩为名臭骂他一顿,他实在是犯不上卖她这个人情。 直接对抗贵妃娘娘她不敢,直接找皇上又没有门路,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弄得霍沫心神不宁。更糟糕让则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皇上的亲自推动下,那些趋炎附势的大臣们不遗余力地落井下石,挖空心思地编造年大将军的罪名,这罪名越列越多,霍沫也跟着越来越胆战心惊,就像一通通的战鼓那样咚咚咚咚地擂响在她的心头,搅得她整日魂不守舍,当然更是茶不思饭不想,小脸一天天地蜡黄起来没了光彩,比在“倒年”运动中深受牵连的冰凝还不如,冰凝因为早有有预感,又因为无欲无求,心理素质自然是要比霍沫强很多。而霍沫为自己的命运深深担忧,原本比冰凝年轻了四五六的她,竟是一张小脸还不如冰凝有光泽,整日里皱得像一只核桃似的,每每翊坤宫的丫头到她房里传年主子的吩咐的时候,她都恨不能躲那些小丫头们远远的,仿佛她们的身上都带着病菌一样,直接就传染到了她的身上。 万般无奈之下,霍沫不得不想到了最后一个法子,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那就是求助于雅思琦。说真心话,霍沫从一开始甚至是到了现在,仍是不愿意走这条路,为什么呢?因为芳苓一案给她的震撼太过强烈了,也令她深深地领教了皇后娘娘的厉害手段。虽然雅思琦代表皇上给出的官方说法是芳苓卖主求荣,一心向她投诚,她因为上当受骗才信以为真,但是这番话能骗得过淑清,骗得过韵音,甚至也能骗得过春枝,但唯独骗不过霍沫。霍沫可是精明之人,察颜观色、看人识人能力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芳苓卖主求荣确实是事实,但雅思琦也不是干净的,至少是发展了芳苓做她的眼线,否则仅凭一个小小奴才的告发雅思琦就能够明目张胆地带着苏培盛去了翊坤宫,说算是说出大天来,霍沫也是不能相信。 第2999章 伸张正义 不相信雅思琦的无辜,所以霍沫才会由冰凝的遭遇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自己,不知道那贵妃娘娘因为什么得罪了皇后娘娘,才会遭雅思琦如此对待,然而敢对贵妃娘娘下手就已经充分显示了雅思琦的胆量和气魄,而且就算是冰凝还在盛宠的时候,想必皇上都不敢替她鸣冤做主,只因为雅思琦顶着皇后的头衔,从维护伦理朝纲的角度来讲,冰凝也只能是吃了这个哑巴亏。而她霍沫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雅思琦若是想要对付她,岂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深知自己与雅思琦相斗不会讨到半点便宜,只能是大败而归,然而被形势逼迫到绝境上的霍沫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得是硬着头皮死马当成活马医,走这一趟长春宫。反正她无名无分,反正她无儿无女,没有牵挂,没有需求,而且是比宫女好不了多少的身份,就算是雅思琦对付她,还能拿她怎么样?除非是要了她的命。不过,若是被贴上“年党”的标签,也是一样会被要了命,既然都是要命,被冤枉成“年党”不在她的掌握之中,而求得雅思琦的帮助虽然有可能是引狼入室,但那也是有可能,相比较起来,“年党”分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那就不如两害相权取其轻,一咬牙,一闭眼,把赌注还是押在雅思琦的身上吧。 当雅思琦听红莲禀报霍主子前来求见的时候,当即是眉头一皱,神色一凛:“她来做什么?平日里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红莲一下子摸不清自己主子的心思,当即心里是一个激灵,害怕办错了差事惹得主子不高兴,于是赶快赔着笑脸道:“回娘娘,奴婢以为她是来跟您请安的……,要不奴婢过去跟她说您歇着呢……” “大白天的我歇什么?难不成让别人都以为我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大白天的都养尊处优睡大觉?” 红莲被雅思琦抢白一顿,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那张小脸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平日里雅思琦一直都是很沉得住气之人,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的情形还是非常少见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有一件事情红莲的心里非常清楚,那就是她原本打算要拍主子的马屁却不想拍到了马腿上,于是赶快急急地改口以期将功补过。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 “算了,算了,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雅思琦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地心浮气燥,令红莲一不小心成了自己的出气筒,自然是因为摸不准皇上的脉,因此对于搜集冰凝谋反罪证的事情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而发愁。继续吧,明摆着皇上已经对年二公子动手了,如果雅思琦还是暗中继续寻冰凝的罪证,万一将来皇上知道会怪罪她的手伸得太长了;暂时收手呢?忙了小半年的时间连半点成果都没有,又实在是不甘心。就在她犹疑不定之际,平日里极少来她长春宫串门子的霍沫又堵上门来,一下子就点燃了她的无名火。 霍沫为什么会来?雅思琦即便不问都清楚,一定是为了两个格格读书的事情。现在年家失势了,这霍沫赶快跳出来想要撇清干系,当初年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这般避之不及呢?再者说了,那雪薇格格可是养在皇后名下的公主,虽然学业上冰凝照顾得多一些,但是从名份上来讲,那可是她雅思琦的格格,现在霍沫为了撇清干系,居然连雪薇都不顾了,可是真有她的!人若是太精明了,只怕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雅思琦虽然气恼年家兄妹串通谋反,但是对于霍沫这种墙头草随风倒的行径也是万分的不耻:现在只是变了变风向她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年家还没有被一撸到底呢,冰凝也还是贵妃娘娘呢,年老爷也还安享晚年呢,年家大公子也还在照常当差,最后这股风怎么吹,连本宫都没有看清楚,你霍沫怎么就急不可待了? 就事论事,雅思琦一听说霍沫过来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出于替冰凝打抱不平的目的,而纯粹是因为个人的好恶,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伸张一回正义,于是决定好好给霍沫一个教训,狠狠地治一治这种墙头草行径。 得了雅思琦同意见霍沫的回复,红莲心里头格外地欢喜,至少说明她自己算是没有吃了霍沫的瓜落,于是高高兴兴地退下去给霍沫传话,不多时,霍沫就来到了雅思琦的房里。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嗯,早清儿不是刚刚已经请过安了吗?怎么才不大的功夫,又来请安了?” “回姐姐,您的心里头可是格外地敞亮,妹妹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所以,妹妹也不就不跟您藏着掖着了,直接跟您说明来意……” “这就对了,姐姐我没读过什么书,肚子里没有墨水也就不没有那些弯弯绕,从来都喜欢直来直去,妹妹也是满人,咱们满人可从来都是爽利的性子,不像汉人那般有话藏三分,那可是太不实诚了。” 雅思琦表面上贬低自己抬高霍沫的一番话说得她是面红耳赤,毕竟霍沫也是个精明人,那含沙射影话里有话说的不就是她吗?她一个满人却是将汉人的学问学到精通的程度,本是件得意的事情,然而在雅思琦的眼中,却是在学透了汉文化精髓的同时也学透了汉人处世圆滑的中庸之道,如此拐弯抹角地奚落她一通,如何不令霍沫汗颜呢? “回姐姐,姐姐教诲得是,妹妹都记在心里头了,请姐姐放心,妹妹对姐姐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以诚相待,还望姐姐不要误会妹妹……” “一个人只要是行得端做得正,就好比汉人有句话,叫做身正不怕影斜,想必别人就是想误会也没有机会呢。” “是的,是的,姐姐说得都对着呢。” 才只不过三言两语,霍沫就被雅思琦不恼不怒地教训一番,虽然一直都知道皇后娘娘是厉害的角色,只是她平日里很少触到雅思琦的枪口,因此也没有领教过,今天霍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哪一句话也没有说错,却是将皇后娘娘彻彻底底地得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霍沫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雅思琦有了过节,而雅思琦也是没有心思将时间耽搁在她的身上,于是也没有半点客气地开口道:“我一天到晚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你今天有什么事情?恐怕不只是给我请安吧?” “回姐姐,您可真的是眼明心亮,妹妹就是想跟你藏着掖着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呢。” “我又不是那孙猴子,用不着那火睛金睛。” 雅思琦虽然是满人,又没读过书,但是嫁给皇上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还见识过猪跑,知道火眼金睛说的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因为心里对霍沫存有反感情绪,因此看她就哪里都不顺眼,因此也就不管她说什么雅思琦都会条件反射地挪揄一番。 霍沫再次被抢白一番,知道自己现在是说什么都是错,可是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错在了哪里,总是被雅思琦拿话堵着,两个人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再谈下去了。然而谈不下去也得谈下去,现在是她有救于雅思琦,皇后娘娘就是把她骂个狗血喷头也得面带笑容地接着。 “是妹妹不会说话,让姐姐见笑了,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妹妹这一回吧,以后妹妹可是不敢胡言乱语了。” 见霍沫被自己修理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言听计从的样子,雅思琦心中的那团无名火总算是稍稍地消了一些,这才给了她一点好脸色。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记着就好,下不为例。” “姐姐教训的是,妹妹谨记在心。” “说吧,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霍沫实在是被雅思琦的这个下马威给吓怕了,平日里和蔼可亲的皇后姐姐发起火来真是瘆人,她这回又是打算请她帮着推脱掉教书师傅的差事,只怕到时候她一开口,指不定雅思琦又要震怒到什么程度呢,因此霍沫对于这个事情一度都打了退堂鼓。然而就在她不想继续的时候,雅思琦又态度和蔼地问起她因何而来,一下子又触动了霍沫的敏感神经,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鼓励,于是一下子又对推脱掉教书差事的事情重新燃起了希望。 “回姐姐,妹妹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姐姐能够体谅和成全。您也知道,去年万岁爷给妹妹吩咐了一个新差事,就是教两位格格读书……” 霍沫还算是个聪明人,只提了皇上给她吩咐差事,没有提冰凝向皇上引荐她的那档子事,然而她才只起了一个开头,雅思琦就立即知道下面她打算说什么了,而且与自己一开始的猜测没有半点差别,当即是心中止不住地冷笑:霍沫呀霍沫,居然还跟本宫耍心眼,你还真是嫩着点儿呢。 第3000章 各怀心思 话说雅思琦之所以对霍沫如此厌恶甚至是痛恨,除了墙头草随风倒的作派令她极不为齿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格外地清楚,霍沫之所以能够找到她的头上,无非就是想要拿她当枪使,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罢了。 教书师傅的差事确实是冰凝向皇上引荐的,但也正是因为由皇上亲自吩咐了她,她才不好推脱这个差事,于是就找到雅思琦这里,希望皇后娘娘能够替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推脱掉这个差事,从而离年家兄妹远远的,离是是非非远远的。然而为了将自己与年家兄妹撇得个一干二净,就不惜拿雅思琦当枪使,这让一直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如何能够心理平衡呢?你怕与贵妃娘娘从密过甚,引火烧身,却要我去皇上面前触这个霉头,到时候我惹恼了万岁爷,你倒落得个清清白白,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精了吧?另外,万岁爷正因为年羹尧那个奴才火冒三丈呢,你却这个节骨眼儿上做这种事情,这不是添乱吗?真是白长了那么多的心眼儿了。可是跟万岁爷请辞的时候怎么又有心眼了儿?拿本宫去撞万岁爷的枪口,到时候万岁爷一怒之下怪罪下来,挨骂的倒不是你,可是本宫呢!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不过在这个问题上雅思琦确实是有点儿冤枉霍沫了,此时因为年二公子倒台而惶惶不可终日的霍沫只是急于自保,有病乱投医才求到雅思琦的头上,从本心上来讲并没有打算给皇后娘娘使绊子、上眼药,然而实际效果却肯定是会让雅思琦受牵连,再加上一有风吹草动就急于站队,所以才会导致雅思琦对她如此的厌恶与痛恨。 虽然早就看透了霍沫的来意,然而雅思琦不愧为办大事成大器之人,并没有急于揭穿,而是耐着性子静观对方的表现。 “俗话说,没有金钢钻也就揽不了这个瓷器活儿,就是因为妹妹有这么大的能耐才会得了万岁爷的如此厚爱,姐姐可是想当这个师傅也当不上呢。” “姐姐真是笑话妹妹了呢,妹妹哪里有这个金钢钻呢?就是赶鸭子上架罢了,话说当初万岁爷跟妹妹交办这个差事的时候,妹妹就担心自己学问太低,耽误了两个格格前程,毕竟三位阿哥的师傅可是大名鼎鼎,而妹妹只是在乡野私塾里学过几年,功力与那四位大师傅比起来,简直是连九牛一毛都不如。可是万岁爷不听妹妹的,让妹妹只管去教,格格们学好学坏都没关系。万岁爷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妹妹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应承下来这个差事。可是一年来的结果实在是让妹妹汗颜,与当初妹妹预料得果然是八九不离十,妹妹这个师傅确实是才疏学浅,而两位格格又实在是聪慧过人,心里头也就更加地愧疚不已,既辜负了万岁爷的期望,也耽搁了格格们的前程,妹妹着实要成了千古罪人了。” 果然,果然,霍沫的一番长篇大论与雅思琦此前猜测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辞都别无二致。原本雅思琦只凭猜测霍沫的来意就心里头憋着一股无名火,现在再亲耳听到她如此急不可待地与年家撇清干系,当即更是火冒三丈。不过她已经决定要好好地给霍沫一个教训了,所以只得是强忍住心头的怒气,慢慢地演这一出好戏,于是当她耐着性子听完霍沫的这番说辞之后,难得好脾气地开了口。 “霍沫妹妹,姐姐一开始就跟你说清楚了,咱们满人全都是爽利的性子,有事说事,直来直去,你这话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姐姐也不是傻子,其实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你不想当这个教书师傅了,是不是?既然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当不好两个格格的师傅,那就去跟万岁爷请辞好了,你找姐姐来做甚?” 雅思琦明显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谁让霍沫跟她拐弯抹角呢?那她也跟霍沫装聋作哑,比读书做学问她比不过霍沫,可若是比勾心斗角,她可是有足够的信心。跟她玩心眼儿,那她就陪着小丫头玩一玩,让她最后输得心服口服。 被雅思琦一语戳中了要害,霍沫一下子慌了神儿,正如雅思琦所料,若是比学问两个人不用比就立见高低,但是比心计,霍沫当然不是对手。霍沫才多大?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虽然从前也是大富大贵人家,但是比起皇子福晋出身的雅思琦,霍沫就完完全全地沦为小巫见大巫了,更不要说雅思琦做皇子福晋做了将近30年,不管是在先皇执政时期还是在本朝,都是见多了大风大浪,受到的历练也不是一个富贵人家出身的霍沫能够想像得到的。因此被雅思琦一说点破了心中事,她先是一惊,继而大囧,一颗心慌乱得像一头四处乱撞的小鹿似的。 “回,回姐姐,您教诲得是,只是,只是您也知道,如果万岁爷不发话,妹妹连见万岁爷的机会都没有,所以……” 雅思琦摆明了早就洞悉了霍沫的一切,却故意不说,而霍沫被她逼到这个地步,半天也是张不开口,她是真心希望大慈大悲的菩萨赶快来救驾,让皇后娘娘不要再压迫得她这么紧,连口气儿都喘不上来了,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丢人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呢。 实际上雅思琦并不是想要让霍沫知难而退,既然她打定了主意要教训这个胆敢算计到皇后娘头上的小丫头,一定要掌握住了火候,千万不能把霍沫吓走,那样的话可就不好玩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来替你跟万岁爷提出不当两个格格的师傅了?” 雅思琦真的如她所愿主动开口说了出来,结果霍沫根本就没有预想中的长长松了一口气,相反却是觉得心情更加地沉重起来。霍沫不是傻姑娘,既然雅思琦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按理说早就应该火冒三丈了,结果现在却一改咄咄逼人的气势,居然心平气和了下来,反而令霍沫心里更是打鼓了。 “回姐姐,原来,原来妹妹是想,不过,妹妹知道这件事情与您没有半点干系,您每日宫务繁忙,还要因为妹妹的事情分心累神,妹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太愧疚了……” “好了,好了,愧疚什么,你喊我这一声姐姐,我这姐姐可就不能白当了,既然都到了姐姐的宫里,姐姐也不能再把你往外头推。这样吧,你的事情我记下了,若是有机会,定是会替你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咱们姐妹一场,姐姐帮你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过你也知道万岁爷的脾气,姐姐我也没法子保证万岁爷能够听了姐姐的话进去,也就是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姐姐也只能是做到尽心尽力问心无愧了。” 雅思琦做出如此表态,愿望达达的霍沫按理说应该欣喜若狂、感激涕零,然而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担忧。这个事情若是换作了淑清,一定不会如此患得患失,正是因为霍沫也是个聪明人,才会极其敏感地嗅出了危险的味道,只是她的段位不够高,只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却不知道危险存在于哪个地方,令她颇为进退两难。 早知道是这具结果,霍沫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进长春宫来,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她不但踏了进来,招惹了雅思琦,还无法预见危险正在哪个地方等待着她,这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现在的霍沫可以说是骑虎难下,继续前行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可事已至此,再起抽身拔脚已经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事情了,再者说了,就算她想走,雅思琦能让她走得了吗?直到这个时候,尝到自茧自缚滋味的霍沫快要把肠子都悔青了,真真的是哑马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更糟心的是,明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然而面对雅思琦她还要装出一副知了皇后娘娘的人情,感激涕零的样子,完完全全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姐姐,您的大恩大德,妹妹定是没齿难忘,请您先受妹妹一拜。” 说着霍沫立即起身离座走到雅思琦的面前俯身拜了下去,雅思琦见状先是一惊,继而赶快上前一步扶了霍沫起来,连连道:“你这是做什么?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嘛,既然你尊称我一声姐姐,我自然没有不帮你的道理,赶快起来吧,起来吧,别让我着急上火了。” 听到雅思琦如此诚恳的表态,霍沫只得是依言起身,不过眼中的犹豫与担忧却是怎么努力也掩饰不掉。雅思琦是何等精明之人?只是匆匆一瞥就引发了她的警觉,禁不住地心中暗道:这个霍沫心思真是不少,一点也不比冰凝差多少呢,现在冰凝失势了,这个丫头若是使些手段,保不齐哪天还就真的能入了万岁爷的法眼,到时候恐怕又会是第二个天仙妹妹了。 第3001章 选对时机 虽然预见到了在冰凝被打入冷宫之后,霍沫极有可能借位上身的结果,但是对于这个结果,相反雅思琦在心理上却不是非常排斥,这倒不是她有多么的大度,而是觉得霍沫没有一个强硬的娘家做后盾,总不会重蹈年家兄妹的覆辙,仅从这一点上来讲,她当然是宁可助霍沫一臂之力,也不想冰凝毁了大清的江山。不过,当她再一想到霍沫拿她这个皇后娘娘当枪使的事情,又是气得牙根痒痒,因此暂且不管将来如何,先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点教训才是当务之急。 “好了,好了,你的来意我都清楚了,我也说了会帮你去跟万岁爷提这个事情,最终能不能成事,那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就这样吧,你先退下去吧,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雅思琦下了逐客令,霍沫自然是不好再赖在这里,于是赶快又千恩万谢一番就急急地告退了。而雅思琦并没有立即去找皇上,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急事,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功夫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她若是太过急急火火,反而要引发他的警觉,所以雅思琦暂时将这件事情压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傍晚一更天的时候,皇上差高无庸传来他的吩咐要她进宫禀报近几日的后宫情况,她才把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理顺了一遍之后去了养心殿。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起来吧,今天正好朕有点儿空,你有什么要禀报的就捡着重要的事情先说几件。” “回万岁爷,臣妾正好有几件事情想着跟您禀报呢。这头一件就是大格格尼楚贺快要过生日了,去年兵荒马乱的,宫里连宫分都减半了,所以臣妾也没有专门提这个事情,只是在长春宫里和几位妹妹一起吃了碗长寿面,也没敢惊动您,今年的情形好了许多,六格格又是您的大格格,理应好好庆贺一下……” 雅思琦这一天来一直在考虑如何利用皇上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霍沫,因此不管是在策略上还是在方式方法上都做了周密的思考,于是特意将为尼楚贺过生日之事放在第一件事情来说,自然是要在皇上刻意营造出她并没有非常重视霍沫的假象,这样的话,就算将来皇上怪罪到霍沫的头上,也一定不会认为是她雅思琦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要说雅思琦与皇上真是没有白白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对于他的脾气禀性摸得简直是太透了,以致于那么老谋深算的他都果然如雅思琦所料的那样,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动的这些个小心思,而是一件一件地细听她的禀报,或赞同,或提出自己的一些意见,不知不觉之间就说了四五件事情了,一整天的操军公务令皇上已经是非常的疲倦,此时听了雅思琦一口气四五件事情的禀报,可谓是劳累到了极点,于是开口打断了她。 “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可以,朕信得过你,就不用一一再来跟朕禀告一番了。那个,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朕也累了,你就先退下去吧。” 皇上下了逐客令,而雅思琦却开没有开口对霍沫的事情提半个字,按理说应该是沮丧至极,然而,事情却完全相反,雅思琦非但没有半点慌张,反而却是心中暗喜,为什么呢?因为她原本就是这样设计的。 对于霍沫请辞教书师傅这件事情,雅思琦实际上心里是没有底的,因为她实在是拿不准现如今冰凝在皇上的心中是个什么位置。若说是心里头没有她吧?那年二公子已经大罪罗列了几十条,贬去做了杭州将军,治罪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可冰凝却是毫发未损,这可一点儿都不符合他一惯的作派,要知道,即便是死了的官员被他抓到罪行,都是要从棺材里被拉出来狠狠地教训一番,年羹尧那个奴才犯了这么大的罪行,冰凝作为他的亲妹妹,还有重大合谋串通谋反嫌疑,居然还能够稳稳当当地做她的贵妃娘娘,实在是匪夷所思。若说他心里头还有她吧?冷了一年多了,虽然芳苓这个眼线没有了,但是并不妨碍她从其它渠道探听翊坤宫的消息,只是没有从前那么方便,探得的消息也没有从前那么详细了,但是皇上去没去过翊坤宫她还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一年多两个人没有半点联系接触,这哪里是他将天仙妹妹放在心里头的表现? 雅思琦再是精明也实在是猜不透现如今皇上对冰凝的感情如何,因此对于霍沫请辞教书师傅之事自然是没有底,不知道皇上做出何种决定,然而她却是早早就下定决心想要好好地教训霍沫一番,怎么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那就首先要打心理战了。雅思琦向皇上禀报宫务几乎都是一更天左右,那个时候已经结束了一整天的与群臣商谈政务,而每日雷打不动的灯下批阅奏折时间又没有开始,这个空隙一方面了解通过雅思琦了解宫中的情况,另一方面他也用这件事情当做是休息的过程。 对于皇上的作息了如指掌的雅思琦于是在禀报顺序上动了点儿小心思,特意将霍沫的事情押到最后,原本忙了一天就格外疲惫,再听雅思琦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宫中事务就更是令他头痛,因此听到最后,皇上早已经是身心俱疲。而恰恰在这个时候,雅思琦提起霍沫的事情,就算皇上对这个事情没有太多的反对意见,也会因为身体的疲惫和心情的烦燥而情绪激动,在此基础上若是又听说了霍沫落井下石请辞教书师傅的事情,不火冒三丈才怪呢。 事情果然如雅思琦预料的那般如期发展着,当皇上面露疲惫之色欲将她打发走人的时候,雅思琦知道火候现在是正正好,于是装作没有听到他的吩咐似地开了口。 “回万岁爷,臣妾知道您现在太过劳累,需要歇息一些,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臣妾实在是做不了主,还要请您给个准话儿才好行事。” 果不其然,皇上原本因为疲惫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因为雅思琦这句话又些微地舒展开了,同时急急地问道:“怎么?发生什么大事儿了,连你都没个主意?” “回万岁爷,是这样的,昨儿晌午之前,霍沫妹妹来长春宫找臣妾……” “是霍沫?” 一听到“霍沫”二字,皇上原本炯炯闪光的眼神顿时又暗淡了下去,然而这个细微的变化却是没有能够逃脱得掉雅思琦的眼睛,原本她就是有备而来,就是要暗暗揣度圣意,因此一边开口一边悄悄观察着他,又是那么一个精明之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重要的细节呢?而正是皇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失望目光令雅思琦终于知道他的心理天平在哪一边了,也就对接下来的一切更加坚定了信心。 “回万岁爷,正是霍沫。当时臣妾也很是奇怪,这丫头除了每日例行的请安,还甚少来臣妾的宫里串门子呢,想必是遇到了难处,连韵音妹妹都帮不了她……” “她能有什么难事?你直接处置就是,还用得着来烦朕?不知道朕整日里忙得连眼睛都合不上一会儿,却是拿这些事情来耽搁功夫,你是存心气朕是不是?” 雅思琦是个能干的贤内助,不管是从前的王府还是现在的王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姐妹之间也是没有太大的矛盾,给了他一个安定的家,一个坚定的支撑,因此除非是涉及到冰凝的事情,她断然是不会处理不了,更不会来烦他,现在一个小小的霍沫居然都能令她如此缩手畏脚,真是气煞他了。 虽然被皇上狠狠地责备一番,但是雅思琦的心里除了冷笑就是讥讽:果然,果然,霍沫在万岁爷的心里头连根草都不是,这丫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歪心思,实在是不能怨本宫,这些可都是你自己自找的。不过心里头虽然冷笑不止,但是表面上她还是要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回万岁爷,臣妾知道不应该烦您,可是霍沫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年妹妹,臣妾实在是不敢擅自做主啊。” “什么?冰凝?冰凝怎么了?” 如果说前面通过皇上对她拿霍沫的事情来烦他心存极大的不满而判断出事情成功率有了八九分的把握,那么当她一句“年妹妹”才刚一出口就引发皇上迫不急待的追问则实打实地让她放下了一百个心,那就是这一回霍沫可是要输定了。 “回万岁爷,年妹妹什么事情也没有,您放一万个心回肚子里吧。” 雅思琦这句话一出口,皇上才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禁不住地微微泛起些淡淡的红光,继而万分懊恼,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对那个丫头的事情这么上心?她都那么狠心地待你了,除夕家宴上连装都不愿意装出来个笑模样,你怎么还对这种面冷心更冷的女人念念不忘呢? 第3002章 心疼心痛 皇上除了懊恨自己对冰凝永远都是一副贱骨头,永远都要被这个女人牢牢地捏在手心里之外,更是对他刚刚在雅思琦面前情不自禁的失态而后悔万分。他是一个大男人,天生的优越感和自尊心根本不允许他对一个女人如此的上赶着,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已经被他打入冷宫的女人,他就更应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她弃之若敝履一般厌恶之极,然而可恨的雅思琦,只“年妹妹”三个字就让他原形毕露,丑态毕出,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恨之人!而更可恨的还是她后面那一句“年妹妹什么事情都没有,您放一万个心回肚子里吧”,这不是明摆着她早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皇上自己是个多疑之人,自然是极不愿意将自己的心思赤裸裸地暴露在外,现在可好,他现在对冰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雅思琦呢?因面他当即就急赤白脸地自我辩解起来。 “她有没有事情,朕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听着皇上言不由衷的话语,再见他尴尬窘迫的神色,雅思琦心下了然,知道他是大男人心思在作祟,于是赶快绕开这个敏感的话题,装作没有注意到似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这么回事儿,老妹妹昨儿个来找臣妾,说她不想再当两个格格的教书师傅了……” “什么?这是霍沫说的?她这是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了?” 又是一个果不其然,皇上一听霍沫请辞教书师傅一职,当即就像是被点燃了火药桶一般,瞬间暴跳如雷,而这个结果不但是雅思琦预料到的,更是她所最乐于见到的,由此止不住地暗暗叹道:老妹妹呀,你跟本宫耍心眼儿嫩着点儿,就是跟天仙妹妹斗心思,也是要输个底儿掉呢。 “回万岁爷,臣妾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想当这个教书师傅了,就问了她,她说,……” “她就什么?” 皇上明明知道自己在雅思琦面前太过失态了,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儿,真让他即刻改掉又是另一回事儿,所以才会再一次急急地询问霍沫请辞的原因,全然忘记了刚刚责备雅思琦的那番话:她的事情还用得着来烦朕? 不过话一出口,皇上也是立即就回过味来,知道自己又一次失态了,急得他赶快被自己找补脸面道:“当初要她做两个格格的教书师傅可是朕亲自下的口谕,怎么,她全忘记了?” “没有,没有,老妹妹的脑袋瓜儿那么好使,定是不会忘记的,她只是觉得比不上阿哥们的四大师傅,怕耽搁了两个格格的前程……”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当初朕吩咐她当师傅的时候,她怎么不说才疏学浅,怎么不说比不上四大师傅,现在这个时候反倒说过这些话来,她以为她的那点儿小心思能骗得过你,就同样也能骗得过朕了?” 皇上这番话虽然是一怒之下对霍沫的极大不满,但是间接也贬低了雅思琦,好像雅思琦就那么好骗,连个二十岁不到的霍沫都能骗得她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似的,实际上她也是一眼就看穿了那个丫头的心思,不比皇上的眼力差,也不是窝囊废。然而这话她现在也不好在皇上面前说出口,否则的话,既然她已经看穿了霍沫居心不良,怎么还将这个问题摆到皇上面前?还不直接先处置了,来个痛痛快快的先斩后奏才更符合她一惯的行事风格。 唉,若不是想要狠狠地治那丫头一回,她雅思琦什么时候被皇上这么看低过,什么时候在皇上面前这么窝囊过?然而为了借皇上这把刀杀杀小丫头的锐气,雅思琦只得是忍气吞声,装作好好受教的模样,在皇上面前连连道歉。 “都是臣妾脑筋转不过弯儿来,害得您要为这件事情大动肝火,全都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的错。” “算了,算了,你也别自责了,那丫头就是太精明了,精明过头反而过犹不及就成了愚蠢,朕都没有怎么样呢,这丫头着的这是哪门子的急?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哪天朕真的是除了她的封号,夺了她的名分,朕也清楚那丫头跟她没有丝毫干系,难不成在那丫头眼里,朕就是个是非不分、好坏不分的昏君不成?实在是让朕太过寒心了。现在谁都没有说什么呢,当初朕还担心淑清会借这个机会又翻出从前的老账跟她不依不饶,结果实在是没有想到,淑清都没有对她怎么样,那丫头要名分没有名分,要资历没有资历,却是第一个跳出来想要跟她撇清干系,实实在在是太让朕失望了,朕都要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老十三,又为什么要动恻隐之心,将她留在府里。原本还是想着这丫头与她都是识文断字,都是又有智慧又有才学,当时府里就她最小,跟你们也都说不到一块儿去,有了这丫头过来,两个人总归是有共同的话题能够聊到一块儿去,朕这心里头一直还都觉得是办了一件大好事咧。 后来当她引荐这丫头做两个格格的教书师傅,朕还好一阵子的高兴,以为她们是惺惺相惜,彼此相互欣赏,所以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了她的引荐,可现在看来,朕真的是错了,大错特错了。本以为是想给她解解闷儿,有个能聊得来的姐妹,又都喜欢诗书,日子会过得滋不味一些,只是朕哪里料得到,竟是事与愿违,非但没有让她开开心心,反而招惹来这么多的糟心事,一个不食烟火的人,整日里却是要陷入这些勾心斗角的是是非非之中,简直就是害了她呀。” 皇上左一个“她”右一个“她”,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点名道姓,但是雅思琦非常清楚,他口中的“她”就是冰凝,只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袒露心迹,才不得不用“她”来代替。看到他依然那么在意冰凝,又那么地袒护,雅思琦的心里头也是一阵一阵不停地问自己,从前那样对待天仙妹妹到底是对还是错。 雅思琦虽然城府颇深,心计也很多,但是她的目标却是非常简单,那就是一切都以皇上的好恶为前提,一切以皇上的利益为根本。从前她执意打压冰凝,也是因为怀疑年家兄妹密谋造反,现在年二公子被皇上一举板倒贬到了杭州留待进一步治罪,也就是说皇上早就意识到了身边的危险,只是在选择合适的时机出手罢了。而他之所以没有动冰凝,一方面是念及从前的情份,另一方面想必也是觉得后宫女人就算是有谋反之心也成不了大气候。 此刻眼见着皇上为情所困,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对冰凝的深深关切之情,令雅思琦止不住地心酸,虽然他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但是这辈子她还真是没有见识过他为哪个女人上心到这种程度,原来他的那些冷漠都是故意装出来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甚至在冰凝,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都要伪装自己,只有在面对她这个皇后的时候才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真情实感。都说帝王最是无情人,可是偏偏他却是个有情人,然而偏偏那天仙妹妹又是要牵扯在他们君臣之间,剪不断理还乱。 直到现在雅思琦总算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皇上的心思,他的心中自然还是有冰凝的,甚至份量还非常的重,然而出于国家利益的纠葛,又不得不做出一些牺牲,而这些牺牲却是没有能够取得冰凝的谅解,两个人才走到今天这般绝境之上。 正是因为突然间明白了其中的这一切,雅思琦才开始对自己从前的所做所为有些懊悔,只是这个懊悔不是出于冰凝的原因,而是出自皇上,她不想看到他那般痛苦的模样,假若冰凝的回心转意能够令他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那么她愿意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人之美,只要他过得不再这么苦,只要不在他的脸上再看到痛,只要有办法,她愿意做任何的尝试,哪怕是去求冰凝,她也甘愿放下皇后的身份,去恳求她。 想到这里,因为太过心疼他,雅思琦的心里也是酸酸的,痛痛的,没有丝毫的妒忌成份,完完全全都是对他的疼惜,因而也就更加坚定了想要说服冰凝,做通她的工作,让她成为他心灵的慰藉。 “回万岁爷,臣妾都知道,都知道,臣妾实在是太愧对您了,不但没有管好姐妹们,还因为她们的事情来烦您恼您,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雅思琦突然间的这番诚恳道歉直接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前些日子她还跟冰凝打得不亦乐乎,不但在冰凝的身边安插眼线,甚至惊动了大内侍卫,将冰凝来了个人赃俱获,今天来他这里,不是要借霍沫之手给冰凝一个沉重打击吗?若不是因为碍着他的情面不好直接做出决断,想必早就下手处置了,只是出于无奈才来提前跟他禀报一声罢了。 第3003章 再设新局 皇上虽然看人历来很是精准,不过今天在这件事情上完完全全失了准星儿。依着他的理解,冰凝不知不觉之间得罪了雅思琦,才遭她狠狠打压,现在有了霍沫主动跳出来想要跟冰凝撇清干系,这是多么大好的一个机会?按理说她应该劝说他同意霍沫的请求,直接后果就是令冰凝与霍沫之间产生深深的矛盾,现在冰凝可是屋漏偏逢阴雨天的时候,有霍沫的主动挑衅,有雅思琦的背后撑腰,再加上与淑清的宿怨,可想而知她的日子过得会有多么的艰难,如此一来,岂不是轻轻松松地就能够达到狠狠打压冰凝气焰的目的吗? 然而事态的发展又完完全全地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雅思琦半句话都没有说,上来先承认自己的错处,态度极是诚恳,就算是她有天大的错处,都让皇上不忍心责备,甚至令他禁不住地自我怀疑起来:难不成朕猜错了雅思琦的来意,根本就不是来打压冰凝的,而是来护着她的? “那个,你先别认错了,朕知道你办事自有分寸,且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今日之事只怪霍沫心思太多,净想些不该想也不该做的事情!对了,朕问你,霍沫请辞的事情都有谁知道?她知道不知道?” “回万岁爷,臣妾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呢,年妹妹那里也是没有透露半个字。” “好,好。” 皇上一边说了两个好字,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才又重新吩咐道:“你回去跟霍沫说,就说是朕的吩咐,要她不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有,教书师傅的差事现在朕说她做得她就做得,将来哪天朕说她做不得,她就做不得,所以,赶快把那些心思收拾收拾。另外你也叮嘱她一句,嘴上把牢一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拎得清楚,别犯糊涂铸大错。而且朕的心思也不是她可以擅自揣度的,除了把书教好之外,其它什么都不要想,再想就休要怪朕不客气了!” 皇上的这番话说得极重,虽然事情不是雅思琦做的,她也只是个传话之人,但是在她耳朵听来,也是顿觉心惊肉跳。皇上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他一般都是对奴才、对臣子才会大发雷霆,对自己的女人以及阿哥格格们反倒是心平气和了许多,因此刚刚这番话说完,雅思琦直觉得脊背发凉。想想当初淑清时时处处与冰凝做对,皇上都没有发过这种狠话,为什么呢?除了与淑清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基础之个,淑清本身是个毫无心机的笨女人,再是耍心眼儿动心思也不至于酿成多大的后果,虽然竹墨在琵琶上动了手脚,害得冰凝在先皇面前出了大丑,害得皇上精心计划的游园以闹剧收场,然而事后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都没有狠狠处罚淑清,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出自淑清的本意,她的小心思全都是争风吃醋罢了,那些全都是竹墨擅做主张的结果。 但是霍沫却不一样了。一来她与皇上没有三十年的夫妻情份,二来她实在太过精明,最终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雅思琦也精明,但是雅思琦一切以皇上的感受出发,一切以他的好恶为标准,一切以他心情舒畅为根本目的,霍沫既是因为年纪轻,不懂得也不愿意将自己放在一个低至尘埃的角度,才会凡事从自己的角度出来,凡事只考虑自己不考虑皇上,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得了皇上的尚方宝剑,雅思琦心里就更踏实了。虽然她以皇后的身份斥责任何一个后宫女人都是天经地义之事,然而有了皇上的上方宝剑,她的腰杆就更加的硬了,也更加的理直气壮起来,因此她最终仍是将传皇上吩咐之事定在了第二天早上众姐妹请安的时候。若是只有霍沫一个人在场,她再是被狠狠训斥一番,又有什么效果?反而还会误以为皇上这是照顾她的脸面,还误以为皇恩浩荡沾沾自喜呢。 因为知道冰凝每天请安都是最早的,为了避开众姐妹相聚的场合,但是明天这场重头戏若是没有了天仙妹妹的参加,实在是不大好看,于是从养心殿退出来之后,路过翊坤宫的时候她立即吩咐红莲前去传她的口信给年主子,明天她早上有事情,让冰凝晚半个时辰过去请安。 冰凝听到月影传来的红莲的传话,心里没做它想,只以为确实是雅思琦有事情,于是第二天早晨果真依言晚了半个时辰到了长春宫,结果到了这里她才发现,居然所有的人全到齐了,从来她都是最早的一个,今天却变成了最晚的一个。想到昨天晚上红莲特意过来传的口信,再加上去年雅思琦在长春宫联合众姐妹向她发难的情景现在仍是历历在目,冰凝一下子就明白了,恐怕今天又是一场鸿门宴。只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是上一次人赃俱获没有得逞,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冰凝从不主动惹事生非,但她也从来不害怕被是非招惹上,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她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发愁,连皇上都不怕的她,还会怕了这些个姐妹们?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好,好,你赶快起来吧。难得今天姐妹们有机会聚在一起,一个都不差,全齐齐的,实在是太难得了,平日里年妹妹总是来得早走得早,不过也不能怨她,她还有六十阿哥湘筠格格要照看,自然是不比咱们这些无事一身轻的人呢。” 这番话是出自雅思琦的真心实意,既然打定主意要劝冰凝与皇上重修旧好,那么她自然是要提前拿出姿态来才是。然而由于这一年多来雅思琦时时处处与她做对,既有眼前这个鸿门宴当头,又有此前的长春宫发难历历在目,难怪冰凝会错怪了她,因此一听到这番话,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嗅出些阴阳怪气的味道,于是头脑中当即是警铃大作。 尽管冰凝的思维一向敏锐,这一回却实在是是想不出来皇后娘娘今天会选择什么事情作为向她发难的导火索。若说是因为今天她来得晚了,那冰凝只能是对于自己放松警惕而着了雅思琦的道儿自认倒霉,毕竟这一年多来与皇后娘娘屡屡有冲突,在这种情况下,昨天晚上对于雅思琦突然间的临时传话她竟然是没有半点警觉,这能怨谁呢?当然是只能怨她自己了。 现在看来,昨天晚上雅思琦就已经摆好局、布好阵,就等着她今天自投罗网呢,而她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让对方顺利得逞,想想冰凝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窝囊。这么多年在大风大浪中走了不知道多少遭,突然间在小河沟里翻了船,她当然是懊恼至极。 此时此刻,她再有多少后悔也是于事无补,重要的是如何将眼前这个局面强撑过去。虽然说她从来都不怕任何人也不怕任何事,然而由于对未知事物的不确定仍是令她心中禁不住地有些小小的忐忑,只不过在表面上她还是不能在雅思琦的面前输了半点阵脚。 “多谢姐姐体恤,不管怎么说,妹妹都是来得太晚了,自是有错在先,姐姐怎么责罚都是应该的。” “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原本我就一直跟万岁爷说过,想要免了你的请安礼呢,只是万岁爷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虽然也体谅你的不容易,但也不想因此而坏了规矩,就一直没有答应,所以你能够每日不缀前来请安我就很知足了,哪里还会有责罚你什么?快来过来坐吧。” 雅思琦对冰凝热情有嘉,不但冰凝感觉事出反常,就连在座的其它女人们都禁不住地疑窦丛生。谁不知道雅思琦一直针对冰凝,时时处处都横挑鼻子竖挑眼?今天却是这般好脾气,就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好心吧。更让大家奇怪的是冰凝,从来都是早来早走的她今天怎么这么不当心呢,竟是让雅思琦抓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在手里,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还是说年家倒台了,失势了,年妹妹也跟着看破红尘、破罐子破摔了? 当然,所谓的“大家”并不包括一个人,那就是霍沫。自从那天主动登门寻求雅思琦的帮助,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充分地领教了皇后娘娘的厉害之后,她就已经预到大势不好了,只是几天过去都是风平浪静,让她以为自己的预感出了差错。然而当她今天见到贵妃娘娘居然是最后一个前来请安,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却是在心里禁不住地轻颤了一下,望向冰凝的眼神儿也是充满了不安的情绪。 就在霍沫的心思飘飘怱怱之际,只听雅思琦发话了,那一字一句就像是一个个的小锤子似地敲打在她的心头。 “今天难得咱们姐妹几个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实在是不容易呢,那我就正好借这个难得的机会跟大伙说几句。” 第3004章 当众训诫 在雅思琦自己看来已经努力表现得很是普通也很是平静的一句开场白,却是在众人心中激起了无数的波澜。冰凝是严阵以待,冷静观察,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一切准备;霍沫是心虚忐忑、心神不宁,只觉得是要大祸临头;而其它人则是以为又有一场好戏要在皇后与贵妃之间上演,到时候自己该怎么表现?按理说没有不站在雅思琦这一边的道理,然而眼看着眼前的年妹妹也甚是可怜,娘家这个强硬的后台没有了,贵妃的位子也是朝不保象夕,不管是出于同情弱者的角度,还是做人不应该落井投石的方面来考虑,似乎都是年妹妹更可怜一些。 就在众人各怀心腹事之际,雅思琦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静悄悄地等待着她的下文,于是也不再兜圈子,直言不讳地继续说起来。 “各位,昨儿万岁爷请我过去禀报最近这些日子的情况,我自然是如实相禀,一个是六格格尼楚贺过生日之事,万岁爷连连称是,要咱们一定办好,到时候如果有时间,万岁爷也会参加的。”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发生,却是件家常事,令做都好了充足准备的众人一下子紧绷的神经立即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情绪也是格外地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就在众人心情七上八下之际,雅思琦又将昨天跟皇上禀报的事项全都一股脑地说了个遍,待她全说完了,众人都还是没有缓过神儿来。就在大家以为今天不过就是像平日一样聚在一起拉个家长聊个里短的时候,突然间,雅思琦的话锋一转:“既然老天爷都成全咱们,让咱们难得地聚一聚,也恰好昨天从万岁爷那里领了圣旨回来,那我这个当皇后的,可就要拿这个尚方宝剑,跟大伙儿说几句贴心的话。” 此话一出,众人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来,心情也更是如翻山越岭一般忽上忽下,因为谁也没有料到雅思琦先跟她们来了一个虚晃一枪,之后又来了一个回马枪,只杀得众人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然而这还不算什么,雅思琦连片刻的喘息之机都没有留给从人,还不待她们分辨出来东西南北,就立即发起了突袭攻势。 “万岁爷吩咐我,要各位稍安勿躁,现在虽然天下太平,但朝中之事也是纷繁复杂,咱们当女人的,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守好宫里的规矩,咱们守不好规矩,丢的不是你的脸,也不是我的脸,咱们丢的是万岁爷的脸。若是因为咱们这些女人让万岁爷被人看了笑话过去,那可就是兹事体大,想必你们也都懂得,用不着我再多说半个字。 这里面除了霍沫之后,所有的姐妹们当初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想必万岁爷都跟你们说过了,姐妹之间要和和气气,日子方能过得和和美美,争风吃醋邀宠之事,万岁爷眼睛里看不得,心里头也忍不得,更是不会吃这一套,这么些年了,不用我再多说,唯有事实可以充分证实,在座的哪一个姐妹得宠是因为你们耍了小心思、耍了小伎俩得来的?应该是没有一个吧?万岁爷的心里头自是有一杆称,不是你争你抢你闹就能如愿以偿荣获圣宠,所以说,动这些心思,完全就是无用之功,不但不能讨得万岁爷的欢心,相反还会令万岁爷所厌恶,完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另外,我还要说一下,咱们不但要自己守好规矩,还要自己宫里的阿哥格格,以及奴才们都要守好规矩、守好各自的本分,不该说的,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一律都要在心里头掂量好了,若是自己宫里的格格阿哥或是奴才出了差池,你们自己也休想逃过干系。你们哪一个若是有勾心斗角的闲功夫,还不如把这些心思用在如何伺候好万岁爷,如何守好女人的本分,如何教好自己的格格阿哥,如何管教好自己的奴才更能赢得圣宠。 这些都是我这个当皇后的一番知心体己话,咱们姐妹一场,也算是这辈子有缘份,所以才会说给你们听,虽然忠言逆耳,但全都是肺腑之言。若不是拿你们当亲姐妹来看,我又何苦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看着你们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我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然而我还是要把这些话都说给你们听,有一些是万岁爷千叮咛万嘱咐我的,有些是我自己领会出来的,虽然事先没有征得万岁爷的同意,但是我知道,若是万岁爷知道我对你们说了这些,也是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雅思琦虽然早已经把好了腹稿,然而当她真正开始说的时候,万没有料到自己会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一开始她是倚仗着皇上的圣旨,扯大旗谋虎皮,然而说着说着,不但跑题很多,还将自己的意思也掺杂了进来,毕竟皇上只是要她警告霍沫不要动不该有的歪心思,她自己却又加上了告诫众人守好规矩,不要争风邀宠,还要管好自己的奴才等等一大堆的事情,显然已经比皇上的口谕多了许多内容,于是最后不得不加上一句,若是万岁爷知道,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众人对于雅思琦这番话并没有半点质疑,就算不是皇上吩咐的,她一个皇后也是有足够的权利对众妃嫔们予以训诫,所以说,对于雅思琦自由发挥的内容,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说半个“不”字。然而令众人很是费解的是,在人人都以为这是一场皇后与贵妃娘娘之间爆发的新一场冲突战争的时候,结果却是人人都被严厉地训诫一番,而且明摆着的一个情况是,冰凝明显得到了雅思琦的袒护。 就算淑清曾经甚是得宠,那也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尽管这一年来冰凝的风头每况愈下,但是在年大将军被贬为杭州将军并遭到群臣讨伐历数罪状之际,直到现在贵妃娘娘仍是没受到半点牵连,这个情况让所有人都很是吃惊,再加上刚刚雅思琦明显偏向冰凝的一番话,令包括冰凝在内的众人都有实在是摸不清门路。 别人摸不清门路没有关系,只要霍沫心里头清楚就好,事实也正是如雅思琦所希望的那样,霍沫是真真正正地听话听音,听出来了雅思琦的弦外之音。原本她就因为前几天求到雅思琦头上而后悔万分,此时听到皇后娘娘这般夹枪带棒的话,当即就变了脸色。她原本只是想离冰凝远一些,害怕因为年家倒台而殃及到自己的身上,结果怎么到了雅思琦的口中,却变成了她与冰凝争风吃醋了? 虽然从前,当然也包括现在,她对皇上一直都没彻彻底底地死心,包括请辞教书师傅一职,也是既想离冰凝远一些,也想离皇上近一些,而现在年家失势正是她走近他的大好契机。放眼整个后宫,既有美貌又有学问的,除了冰凝就要数她了,而且有了年羹尧被板倒的先例,更是让霍沫心中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希望,从前娘家有权有势是大靠山,现在看来,对于喜欢大权独揽的皇上来讲,后妃的娘家无权无势才更合他的心意。而她正是方方面面都符合皇上的要求,这样的机会真的是机不可失。 然而现在的霍沫与冰凝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尊贵的贵妃娘娘,一个是无名无分几乎要被皇上遗忘到了角落里都不曾想得起来,因此若是不想让他完完全全地忘记了她,那就必须要保持存在感,因此这个请辞之举也是暗暗地包含了两层意思,既是害怕被年案惹火上身,也是想在皇上的心里唤起对她的注意。 皇上虽然老谋深算,但是他的心思全用在了国家大事上面,就算冰凝是他最爱的女人,他用在冰凝身上的心思也到不了一成,另外,历来都是女人围绕着男人转,花尽心思去讨好,去揣摩,他一个大男人既没有必要也没有闲功夫千方百计去猜测女人的心思,刻意去讨女人的欢心,更何况皇上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政务之上,因此他通过这件事情只是看出来霍沫不想过多地与冰凝有联系,以免受牵连,却是完全没有料到她还暗藏了如此心计。 皇上看不出来的东西,雅思琦却是一眼就看穿了。原本就是个精明人,又是女人,女人间的那点儿小心思,可以说全都是她玩剩下的,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所经历的女人间的这点儿小伎俩,或许可以比霍沫吃过的咸盐还要多。因此当她决定在众人面前好好教训一下霍沫的时候,就将争风吃醋之事也一并一吐为快。 雅思琦的这个一吐为快别的人既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更是不会对号入座,然而唯有霍沫却最是心知肚明,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自己存了什么心思当然是自己最为清楚,而且还被雅思琦看穿,更是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可谓颜面尽失。 第3005章 马屁不穿 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众多妻妾之一,墙头草随风倒,或是落井下石的作派,在有些人眼中是十恶不赦之举,但是在有些眼中却被认为是无可非厚的行为,若是换作了她们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在争风吃醋的竞争中彻底落败,却是不会得到任何一个女人的同情,虽然同是女人,何苦相互为难,然而毕竟只有一个男人,既然选择了不甘寂寞,就要愿赌服输,既然愿赌服输,就不要怕遭到所有女人的嘲笑和讥讽,这也是她应该得到的惩罚之一。所以说霍沫才会对雅思琦刚刚那一番训诫如此的尴尬和窘迫。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她觉得没有脸面,那就是一开始雅思琦就事先声明她讲的这些话都是皇上的口谕,也就是说她存的这点儿心思皇上不但看穿了,还拒绝了,还借雅思琦之口对她狠狠地训诫一番,这个结果对于霍沫来讲也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霍沫毕竟是读书人,因而她也有大多数读书人的一个通病,那就是摸不开脸面,她既想讨皇上的欢心,得到他的恩宠,却又不想被他看出来,想在不动声色之间,在潜移默化之中,渐渐地入了他的眼,赢得了他的心,而不是直接表明心迹。姑娘家的矜持,读书人的清高都令霍沫在感情上既希望有所得,却又是放不开。 然而刚刚雅思琦的这一番话却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她的心思不但被皇上一眼就看穿了,还通过雅思琦之口严词拒绝,甚至还警告她不要跟贵妃娘娘争风邀宠,这是何等奇耻大辱?此刻若是有个地缝,她真是恨不能一下子就钻进去,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 尽管雅思琦没有指名道姓是她霍沫自不量力与贵妃娘娘争宠,但是因为心虚的原因,霍沫想当然地以为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对皇上存了不该有的心思,还遭到一顿严厉训斥,这个脸面真的是丢到爪哇国去了,简直是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一千一万倍。 雅思琦今天当众训诫的目的就是要狠狠教训霍沫一番,因此她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这个丫头的脸色由红到白,现在完全跟一张纸一样,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效果,胸中的一口浊气总算是消除得一干二净。 与霍沫的颜面尽失、如坐针毡相比,其余众人全都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若说从前有人争风吃醋的话,大家都是见惯不怪,现如今还有人争风吃醋,就让除霍沫之外的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了。毕竟以前冰凝独享专宠,其它女人们也都是心不甘情不愿,才会有争风吃醋的事情屡见不鲜,现在淑清被皇上彻底地打入冷宫,她只得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替三阿哥谋划储君的上面,哪里还有闲心思争风吃醋呢?惜月虽然心高,但奈何从来都没有入过皇上的法眼,争宠只是她一厢情愿之事,争来争去也就索然无味了,也像淑清一样,将全部的心思都寄托在四阿哥的身上;其它女人要才无才,要貌没貌,就算是从前也没有敢肖想过受宠,更不要说现在了。 别的人想不通,冰凝也想不通,若说从前她一直是个刀锋浪尖上的人物也就罢了,现在都被打入冷宫一年有余,皇上连她这个翊坤宫都不曾走进来半步,因此雅思琦所说的争风吃邀宠之事与她定是没有半点干系。跟她没有干系就可以,冰凝从来不好奇,现在有哪些个女人开始打皇上的主意了,毕竟她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那么他与其它什么女人如何如何,她既不关心也不妒忌,她只好守好自己的一颗心,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因此面对雅思琦的这一番话,众人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想不明白没有关系,只要霍沫知道就可以。毕竟皇上叮嘱过雅思琦,不要让众人知道霍沫请辞教书师傅之事,担心牵连到冰凝,让冰凝脸面上难堪,然而她又想要狠狠地教训一下霍沫,因此只有声东击西,拿这个争风吃醋的事情说事儿,既能够给霍沫以更加巨大的重创,还能够避免皇上将来追责,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整场戏下来,雅思琦最关注的人除了霍沫之外就是冰凝了。通过昨天与皇上的一席交谈,她终于发现原来皇上的心中还将冰凝的位置放得这么重,不想他太伤心难过,因此她决定对冰凝不再紧紧相逼,另外也要好好地劝一劝天仙妹妹,不要让他太失望了。这也是她那句“女人本分”的话中之话。 然而从目前情况来看,霍沫如她所愿受到了羞辱与处罚,而冰凝呢?怎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今天她当众说下这番话,不是明摆着给天仙妹妹撑腰吗?不说感激她也就算了,连她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吗?万岁爷对你这么大的恩宠,你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呢?连本宫都看得出来,你这么心思通透之人竟然看不到?还是说对万岁爷治了你二哥的罪仍然怀恨在心,这一辈子都解不开这个心结了? 从霍沫的反应上雅思琦得到的是成就感和满足感,然而从冰凝的反应上她获得的全是失败感和挫折感,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体会到了皇上的心情,爱而不得,却又苦守着这份感情舍不得放弃,那是怎样的无力与失落?难不成这天仙妹妹的心就真的是石头做的,捂不热也捂不透? 猜不透冰凝的心思,但是请安也总要有结束的时候,另外因为雅思琦刚刚那一番话态度威严、语气严厉,整个屋子都陷入了沉寂之中,往日闲聊家长的固定节目也是无法进行下去,同时也是为了给众人一个消化的过程,于是雅思琦在沉寂中重又开了口。 “好了,今天的请安就先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把我刚刚说的话都好好地琢磨琢磨,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处,否则就不是我揪着你们不放的事情,而是万岁爷也不会轻饶了咱们大伙儿,毕竟是我这个皇后失职失责在先……” “妹妹你放心,别人我不敢说,最起码我这个当姐姐的定是不会害你被牵连的,再说了,我都一个老婆子了,就是想争这个风吃这个醋,恐怕万岁爷也懒得瞧我一眼呢。” 雅思琦万没有想到会是淑清第一个当众表态,往日里只见她撒泼耍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通情达理的时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过,不管淑清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支持她,现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率先表态支持总归是好的,只从这一点上来讲,她也会记下淑清的这个人情。 “姐姐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谦虚了,在坐的姐妹当中,论劳苦功高,您永远都是稳坐第一把交椅,连万岁爷都一直跟妹妹面前一个劲儿地夸您呢。” 戴高帽子谁都会,雅思琦承了淑清的人情,自然是要投桃报李,而淑清之所以如此积极主动地向雅思琦示好,当然还是想要指望着皇后娘娘将来在三阿哥继承大统的事情上助她一臂之力呢。 淑清的积极靠拢让雅思琦备感欣慰,却是令惜月深受压力,她也是个精明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淑清的用意,当即是懊恼不已,明明自己可以抢得这个头功,怎么居然被那个笨女人抢了先?抢不了第一,那么第二就不能再白白地从自己手上溜走了,于是还不待淑清对雅思琦送来的高帽子再谦让几句,惜月就立即抢了话过来。 “姐姐您不用担心,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您还不知道我们都是什么性子呀?若真是有心争风吃醋,也不会等到现在才争个脸红脖子粗的,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和和气气的姐妹情份了,您说是不是?” 惜月是因为没有资本争风邀宠,但是话却是说得极是动听,又极合雅思琦今日训诫的最主要目的,那就是狠狠惩治和羞辱霍沫,而惜月这番话简直就像是猜中了雅思琦的心思似的,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她们这些姐妹从前都一直和和气气的,只是现在才开始争风吃醋,而所有的人中,只有霍沫来得最晚,才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于是就算是脑子最愚笨的韵音都听出来了,原来惜月这话是意有所指,全都指向了自己宫里的霍沫丫头啊! 连韵音都知道霍沫成了千夫所指,雅思琦岂能听不出来惜月的话中有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如此恰到好处地送上来的大礼,雅思琦岂有不收之理?继而心中止不住地对惜月刮目相看:这个惜月,虽说是比猴儿都精,但是看在你这么识相的面子上,本宫就领了你这份情了。 “惜月妹妹说的是呢,若不是咱们姐妹同心同德,哪里会有和和美美的日子过呢?我知道大伙儿都是一心替万岁爷分忧解难,所以断是不会用争风吃醋来讨扰万岁爷的。” 第3006章 无爱无恨 淑清与惜月争先恐后地向雅思琦表态,虽然不是事先排演好的,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比事先排演好的还要成果惊人,对此,雅思琦直觉得是老天爷都在助她一臂之力,简直就是“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有了这两个人的表态,其它的人就更是不在话下,有名有分的韵音和春枝形不成多大的气候,云芳连名分都没有,雅思琦自然是更不会放在眼中,因此对霍沫的这一仗可以说是赢得轻轻松松,但是毕竟也算是完成了心里头盘算了不少日子的一件大事,现如今大功告成,成就感与喜悦感也还是有不少。此刻大局已定,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终又郑重其事地重新开了口。 “今天这番话,我或许说得重了一些,但是对于每一个嫁过来的妹妹们,我相信你们都不会忘记,同样的话,我几年前,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都曾经说过,如果你们放在了心里头,也认认真真地听进去,照着做了,想必我今天也不用再车轱辘话来回说这么多遍。都是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有心思用在争风吃醋的事情上面,若是传出来,不要说你们自己被外人所耻笑,也一并会损了万岁爷的脸面……大道理想必你们这些读书人全都比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懂得更多,我也就不在你们面前搬门弄斧了,功夫不早了,都回去好好想想吧,希望以后这些话我都不用再重复,说得太多,连我自己都觉得脸皮子臊得慌,全都好自为之吧。” 一番话说完,屋子里先是静得鸦雀无声,继而众人又仿佛猛然间醒过味来似的,异口同声地说道:“姐姐(妹妹)您放心吧,我们全都谨记在心了。” “记得就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退下吧。” 雅思琦发了话,又是这种刀锋浪尖上的时候,谁也不想凭白无故地当了旁人的替死鬼,于是纷纷起身告辞,霍沫更是不想单独面对雅思琦,于是趁着众人纷纷告退之机也不显山不露水地一并退下了。 经过今天一大早晨的训诫,霍沫算是被她彻底地压制住了,短时间内肯定是不会再出什么大风大浪,虽然对霍沫的这一役以大功告成而结束,然而仅这一个成果对于雅思琦来讲实在是不能够令她满意。毕竟惩治霍沫对她而言不算是高难度的挑战,而劝说冰凝对皇上回心转意既是她最在意的事情也是对她而言极难办到的事情,因此这个时候雅思琦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霍沫的身上,而是转到了冰凝这里。 同在一个府里生活了那么多年,雅思琦对冰凝的性子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而她又偏偏最是合皇上的心意,最对他的脾气,就算是淑清得宠的那些年里,也不见他待淑清这么用心。虽然那个时候或许是因为年轻,不懂得花心思讨女人欢心,但是现在的皇上也是一样的不太会将心思用在女人的身上,但是雅思琦还是觉得从前的淑清和现在的冰凝在他心中所占据的份量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呢? 从前皇上与淑清之间也会有闹别扭的时候,但是他结果都是淑清花尽各种心思百般讨好于他,最终换得他的回心转意,两人重修旧好。而冰凝呢?冰凝从来都不会刻意花心思去讨好他,他当然更不会做这种有失帝王和男人脸面的事情,然而表面上他不会去做,心里却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她,就算现在两个人的感情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仍是无法割舍掉这段感情。相反冰凝倒是好像更看得开,更洒脱,说不爱就不爱了,因而这样的结果既令雅思琦困惑更令她难过。皇上不仅仅是她们这些女人的天,更是整个大清帝国的天,天仙妹妹胆量可真是不小,竟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而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痴心不改,冰凝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的这份深情? 困惑也好,不理解也罢,现在正值年家大厦已倾的敏感时刻,这个时候去劝说冰凝,连一惯自信的雅思琦都是心里不停地打鼓。不过,每当脑海中闪现出皇上那般苦闷的神情,雅思琦的心里又觉得被刺得生疼。只有他的日子过好了,心情舒畅了,雅思琦才会心心情大好,毕竟他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那么翊坤宫这一趟她是要走定了。 话说请安结束之后,冰凝心事重重地回了翊坤宫,原以为又要被雅思琦上演新一轮的长春宫发难,结果发难确实是发难,然而主角却是换成了霍沫,而她似乎还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庇护,不但躲过一劫,还劝那些老人们离争宠远一些,而年轻的就只剩下她与霍沫二人,在霍沫遭到变相斥责,而她却得到偏袒的情况下,好似又可以从中得到些许鼓励,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一边要求众姐妹统统离皇上远一点儿,切不可做狐媚之事,另一边又悄悄暗示她主动向他投怀送抱,雅思琦的葫芦里到底打算卖什么药呢? 冰凝实在是想不通这些弯弯曲曲的绕圈子,而且现在的她也没有这个兴趣。从前皇上在她的心里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他的快乐她愿意感受,他的伤心她愿意分担,可是现在时过境迁,想要再重新找回从前的那些感觉实在是太难了,别人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而她呢?或许是因为伤得太深了,现在的她连“难为水”的心情都没有。有一句话说得好,有爱才有恨,如果连爱都没有了,哪里还会有恨呢?所以说被一个人恨也是幸福的,至少那个人对你还有爱,所以才会恨你,如果那个人连恨都不会恨你了,那么也就可以断定这份爱已经是荡然无存。 冰凝现在恰恰就处在这种心态之中,曾经那样爱过一个人,偶尔也会恨过他,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千难万险,最终在利益面前爱情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输得彻头彻尾。冰凝正是因为心被伤透了,也被伤怕了,再也不敢踏入爱情的雷池半步,因为她不想再被伤得体无完肤,因为她还有六十阿哥想要好好地保护。身在皇家,爱情永远都要跟利益深深地牵扯上关系,剪也剪不断。 不过现在的冰凝已经不会被这些事情所困扰了,因为她真的放下了这段感情,也就真正地放下了这些爱恨情仇,她被他利用就利用吧,她的二哥被治罪就被治罪吧,她只要把他看作是一个帝王,而不是她的夫君,一切问题全都迎刃而解了,这样的话,她既不会再“难为”他,也不会再难为自己,才能够相安无事,平安度日。 然而这世上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冰凝经过一年多的痛苦的心历过程终于可以麻木得心如止水的时候,雅思琦却偏偏不肯放过她,偏偏要找上她的门来,给她平添这么的苦恼与难题。 那一场针对霍沫的责难过去已经有十来天的时间了,雅思琦故意沉了这么些日子,因为她知道冰凝的心思有多么的敏感,一定会猜到她打算做天仙妹妹与皇上之间的和事佬,另外她也知道冰凝的脸皮有多么的薄,皇上针对冰凝针对年二公子的所做所为早已经伤透了天仙妹妹的心,让冰凝一下子接受他甚至还要讨好他却实也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因此雅思琦故意将这个事情沉了几日,让冰凝的心里缓了缓,这才选择了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登了翊坤宫的大门。 因为事先没有传过口信过来,当小武子听说皇后娘娘大驾光临的时候,一边急急地吩咐小太监去给月影传话,一边脚底生风般地迎到了影壁墙。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奴才有失远迎,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你可真是比那顺风耳也差不了哪儿去了,居然这么快就得了消息,都迎到影壁墙了还说有失远迎,这若是本宫提前传了话过来,你还不迎到宫门外面去?” “娘娘大驾光临,奴才迎到宫门外也是理所当然的。” “几天不见,你这小嘴可是越来越甜了呢。好了,好了,头前带路吧。” 雅思琦因为想要劝冰凝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因此难得地对翊坤宫的大管家都是和颜悦色的,仿佛自己做了多少亏心事似的,愈发地显得她既心虚又底气不足。而小武子也是被雅思琦这么好的脸色给吓得着实不轻,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曾经对他家主子下过狠手的皇后娘娘竟是突然间这般主动求好,难不成这里面又暗藏了新的杀机? 越想小武子越是觉得脊背直冒冷汗,本是想提前跟冰凝提个醒儿,却是碍于皇后娘娘就在跟前脱不开身,急得他是满头冒汗,于是一身冷汗一身热汗搞得他狼狈不堪,连个对策都没有想出来呢,转眼间就将雅思琦迎到了正殿门口,幸亏见到月影已经恭候在了门口,想必是他家主子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这颗心才算是稍稍踏实一些。 第3007章 苦心送礼 冰凝接到小武子托月影传来的口信也是暗暗地吃了一惊,她万没有料到雅思琦会选择今天登门,原来她一直以为在请安训诫后的第二天就会迎来雅思琦,甚至因为害怕这位皇后娘娘在她请安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情,害得她故意将每日请安时间悄悄向后挪了小半个时辰。 要知道冰凝向雅思琦请安历来都是最早的,为的就是躲开众的请安时间,不愿与皇上的这些女人们坐在一起东聊西扯,却是不曾想会有这么一天,她又变得那么愿意与这些女人们为伍了,为的是躲开雅思琦与她单独对话。 不过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在请安的时候能够因为众人的陆续到来而避开与雅思琦单独见面,可是皇后娘娘若是想要与她单独说话,还是可以亲自上门的,想到这里,冰凝的心又紧紧地揪在了一起。结果冰凝这一次可是漏算了,左等右等等了七八天都没有等到,还白白地晚去请安了七八天。难道说她猜错了雅思琦的意图?一想到这里,她就禁不住地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羞愧难当,特别是对于脸皮薄得像层纸一样的冰凝,若是被人知道了她竟然自多多情地以为雅思琦会当皇上的说客,她的这张脸可就实在是没有地方搁了。 又过了几日,长春宫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冰凝总算是彻底地明白了,自己果然就是完完全全地自作多情有了一回,不过万幸的是雅思琦好像也没有察觉呢。想到这里,她的这颗心总算是安稳了一些。然而当她渐渐地忘记了这件事情的时候,雅思琦竟然杀了一个回马枪,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令冰凝一下子就想到了十几天前的请安风风波:难道说自己没有猜错,雅思琦对她还是有所图谋? 幸好有小武子一路跟雅思琦不住嘴地闲聊,总算是为他家主子多争取到了一些时间,可以把这些事情快速地理顺一下,因此当雅思琦在月影的陪伴下挑帘进门的时候,冰凝的心中稍稍有了些底。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您过来怎么不让奴才传个口信儿过来?妹妹才听说,这么失礼,实在是羞愧难当。” “快快起来吧,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突然间就想妹妹了,虽然咱们早上刚刚见过面,可就是想跟妹妹再多说几句体己的话,就按捺不住性子直接跑了过来,妹妹可是不要怪姐姐呀。” “哪里,哪里,您能过来妹妹这里,妹妹荣幸之极,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您呢?”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妹妹欢迎,姐姐可就不客气了,咱们姐妹俩可是有阵子没有这么好好地聊过了。” 一边说着,雅思琦一边微微侧过身子,将红莲手上捧的一个小锦盒拿了过来,转手又递给了冰凝。 “不是姐姐跟你客气,实在是有阵子没有过来了,姐姐这心里头着实愧疚。这么长时间不过来,来一趟空着手,姐姐这心里头更不好受了,这个你可一定要拿着,是今年新贡的龙井,姐姐知道你不缺这些,就是个心意,妹妹可是千万不要拂了姐姐的好意。” 雅思琦跟上说着“姐姐知道你不缺这些”,实际上她当然知道自己带过来的一定是翊坤宫没有的东西。首先贵妃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还是与皇后差着一个等级,皇后有的,贵妃可不一定有。二来,若是放在从前,她还不敢有这么大的把握,毕竟皇上拿冰凝当个宝贝,有什么稀罕物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但现在却是今非昔比,冰凝失宠一年多了,皇上再是心里有她,对她念念不忘旧情,然而他毕竟是一个理智大于情感之人,既然两个人渐行渐远,他自然是不可能厚着脸皮去讨冰凝的欢心,因而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天天赏赐不断,若是放在从前,翊坤宫早就要被他三天两头的赏赐堆积如山了,然而现在,恐怕就算曾经是一座金山银山,一年多下来也要坐吃山空。这个情况绝对不是雅思琦凭空想像或是猜测出来的,而是当初芳苓那个眼线一五一十禀报给她,才让她对翊坤宫的情况了如指掌。冰凝本身就是一个不在意身外之物的主子,又对奴才们看管不严,皇上的赏赐更是许久不见,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形也是情理之中,因此今年第一批进贡的龙井对皇上来说都是稀罕物,更不要说宫库空虚的冰凝了。 冰凝本就是心思敏感之人,此刻又见雅思琦亲自带了礼物登门,当即有一种被狠狠打脸的感觉。年家确实是倒台了,她这个贵妃娘娘也是今非昔比,然而她还没有沦落到依靠接济过日子的程度,富日子有富日子的过法,穷日子有穷日子的过法,她再是落魄,尊严和骨气却是不会一并落魄掉。 然而面对雅思琦的这番好意,冰凝却又是寻不到半点发脾气的由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人说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冰凝当然是看得出来,此外雅思琦毕竟是皇后,长幼尊卑的礼制也不是虚数,她也不能拂了对方的面子。况且对方已经事先声明,知道你不缺这些,只是一点心意,因此冰凝虽然说心里很不痛快,但是表面文章还是不得不违心地做一做。 “姐姐如此这番好意,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月影。” “奴婢在。” “你将皇后娘娘茶送咱们宫里的茶拿到茶水房去,好好地泡上一壶,我也是跟着沾了皇后娘娘的光有口福了呢。” 冰凝不得不接受雅思琦送上来的大礼,又不愿意无功受禄,无奈之下只得是当场将这新茶泡了,礼她收下了,茶水她们姐妹两人喝掉了,既解了她的尴尬,也算是给足了雅思琦面子,可谓是一举两得。 雅思琦实在是没有想到冰凝会有这么一招,当即是后悔万分,千挑万选,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个龙井做什么?就是送一匹绸子也好过这龙井茶呢,冰凝总不能当场找裁缝将那匹布扯了给她做身衣裳吧。 雅思琦身为皇后,又是当姐姐的,怎么会想到要给冰凝送礼呢?自然还是想要为接下来给皇上当说客做个铺垫。从前她对冰凝恨之入骨,几近赶尽杀绝,两个人算是彻底地撕破了脸皮,现在为了皇上她不得不有求于冰凝,另外年二公子被皇上绳之以法,冰凝这里她一直也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一个女人又是孤掌难鸣,想必是闹不出大天去,若是戴罪立功,将皇上服侍好了,也算是有了可以既往不咎的理由。 既然是为了皇上不得不将已经撕破的脸皮再修补上,雅思琦这一趟翊坤宫之行空着手来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其实在送礼之前雅思琦就左思右想了半天,送礼讲究投其所好,若是送不对心思,再贵重的礼物也不值钱,若是送对了心思,就是不值钱的东西也是情义无价,因此既拿得出手,又能够对得上天仙妹妹的心思的礼物着实费了她不少功夫。 书画是冰凝喜爱之物,可是雅思琦既不喜欢也不懂,若是送这些,明摆着有讨好冰凝的嫌疑,虽然送礼本身就是意味着讨好,但是她一个皇后娘娘,还是不想把这个事情做得太过明显了,实在是有失身份。 送绫罗绸缎的法子她也曾经考虑过,不过这个念头才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即给否定掉了,虽说说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冰凝再是清高再是不喜大红大绿,然而她毕竟也是女人,也喜欢将她自己打扮得光鲜动人,因此这也不失一个好法子。只是,若是换了别人,这个法子可谓是最讨对方欢心了,然而对冰凝这般清高之人,绫罗绸缎终究显得太过世俗了一些。毕竟冰凝一个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衣食住行虽然确实是生活必须品,然而拿到明面上当作礼物送出去,不说讨不得冰凝的欢喜,同时还会显得她这个皇后娘娘太不上档次。 想来想去,雅思琦都没有想出来一个好法子,幸亏她打定了主意先晾冰凝一些日子再去翊坤宫,否则还真是要让她这几天着急上火呢。就在她许久都没有想出一个既彰显她皇后身份又能对了冰凝心思的礼物的时候,宫里按照规矩给她送来了今年的头茬儿西湖龙井。当即令她眼前一亮,不过她还是非常谨慎地又仔细调查了一番。 “红莲,你去问问苏总管,就说是我的吩咐,这头茬儿龙井都给了哪个宫里?” 第二天红莲就回了话过来。 “回主子,奴婢问过苏总管了,苏总管说今年宫里新贡的龙井比往年少之又少,听说好像是江南今春大寒,新茶出得晚,所以进贡的头茬儿龙井简直是稀罕物,只有万岁爷和咱们长春宫有份儿,其它宫都是只能等二茬儿的新茶了。” 第3008章 品茶论道 一听红莲如此回复,雅思琦当即心中大喜!虽然她是满人,不懂得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之物,但是跟在皇上身边三十多年了,没吃过猪肉也风过猪跑,或多或少也是受了不少的熏陶,知道这茶叶在汉人眼中不仅仅是生活必须品,更是一件重要的彰显风雅之物。想那天仙妹妹也是有学问之人,从前她跟皇上两人不也是经常赌书泼茶、下棋品茗吗?就连喝个酒她都是以茶代酒轻啜一口,哪里像她们这些满人女子这般豪爽地痛饮? 虽然知道皇上心里头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温文尔雅的汉人女子,雅思琦却是想学也学不来半点皮毛,最终也只得是眼睁睁地看着淑清、冰凝这些汉人一个个地得宠却是毫无半点法子。现在的雅思琦与皇上三十多年的夫妻渐渐地演化成了亲情,从前就是万事以他为先,现在更是时时处处都替他着想,所以才会在改善与冰凝的关系问题上大费周章。此刻当她听说整个皇宫只有养心殿和长春宫才分到今年的头茬儿龙井,当即是欣喜万分:把这个送给年妹妹作礼物,定是能够投其所好!再一想到冰凝见到这稀罕物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惊喜神情,雅思琦的心里不知不觉中地涌上一丝得意之情。 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有那么大的差距,预料中的惊喜没有见到一丝半毫,虽然冰凝最后很是得体地收下了她煞费苦心送上来的大礼,然而雅思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天仙妹妹居然立即吩咐奴才将如此珍贵的龙井直接给她们两人泡了喝了,心头当即涌起巨大的挫折感和失落感。 雅思琦是聪明人,冰凝的这点儿小心思她是立即就参透了,非常明显,冰凝不想无功受禄,也就是说,冰凝对她一直心存戒备。然而碍于她皇后的身份,冰凝既不想得罪她,却也不想领了她的人情,于是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这头茬儿的龙井即便是在皇宫中都算得上是稀罕物,又是送到冰凝这个懂茶之人的手中,本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更是雅思琦绞尽了脑汁才想出的一份大礼,就是想要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弥补前些日子对冰凝的敌意,再为她接下来充当皇上的说客角色打个基础。雅思琦也曾经想到过,冰凝有可能会不领她这个人情,当场驳了她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可是她却没有想到冰凝会收下这份大礼又立即还回来她这个人情,明摆着是要刻意地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如此糟糕的开端是不是预示着接下来的事情也是一样的不顺利呢? 雅思琦的预感非常不好,可是她这双脚已经踏进了翊坤宫,自然是没有白白跑一趟的道理,于是只得是掩饰住心头的尴尬,故作不知情的样子地对冰凝说道:“哎呀,姐姐送你的头茬儿贡茶,你却用来招待姐姐,这不是成了姐姐自带茶水了么,怎么?妹妹的宫里没有茶叶了吗?宫里缺什么就跟姐姐说,怎么也不能亏了妹妹呢。” “姐姐真是说笑了,哪里是您自带茶水,分明是妹妹沾了您的光儿,才有福气喝上这香茶,别说妹妹,就是妹妹这宫里的奴才也有了福气,远远地就能闻到茶香,比这熏香都不知道好闻上多少呢。” “姐姐几日没过来,不想妹妹的这张小嘴儿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呢,从前只知道你性子冷清不大爱说话,没想到你这小嘴儿说起话来,姐妹们一个个都要甘败下风了。” 雅思琦只是说些家常以便拉近两个人已经疏远的距离,言谈举止之间全都是亲呢和蔼,断然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冰凝虽然听得出来她的真心实意,然而心里却是止不住地打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曾经两个人的关系又是那般的剑拔驽张,现如今不说皇后娘娘刻意讨好,却也可以称得上是极为反常了。这位姐姐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呢?自己一个落魄主子,娘家也倒台了,还有什么值得皇后娘娘亲自出马呢? 冰凝想不明白,因此不敢轻易地接雅思琦的话茬儿,从来都是越主动就越被动,因此她打算不动声色静观其变,让雅思琦自己一点一点地往外倒。结果就在冰凝准备东拉西扯之际,月影将香喷喷的茶水端了过来,令她一下子就找到了话题。 “姐姐的茶真是香呢,看看,月影还没有进屋,妹妹就闻到了茶香,果然是好茶。” 冰凝的话音已落月影还没有进屋里来呢,原来这茶果然是清香无比,隔了那么远都能离到它甘甜的味道。雅思琦不擅茶道,自然是不会有冰凝如此好的嗅觉,此刻听冰凝说茶香,开始还是一头雾水,后来待月影进了屋来才闻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登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哎,我就说呢,这茶也只有送了你才算是没有埋没了它,若是留在姐姐那里,只怕是白白浪费了呢。原来总听万岁爷说起‘暴殄天物’,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在妹妹这里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茶放在姐姐手里就叫做暴殄天物呢。”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呀,妹妹只是爱闻茶的香气罢了,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附庸风雅而已。” “妹妹可真是谦虚呢!再者说了,就算是如此,你至少还能附庸风雅,姐姐我连风雅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附庸了。看来今天这一遭真是走对了,既然到了妹妹这里,姐姐也就借你这个宝地,好好地品一品这茶的味道。” 说着雅思琦抬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地小啜一口,说真心话,她喝了这么多年的茶,就算眼前这盏是极品中的极品,她也是半点味道都没有尝出来与其它茶水有什么不同。然而她再是品不出个子丑寅卯,却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冰凝的面前露一丝一毫的怯,于是只得是故意装出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 “果然是好茶,怪不得是稀罕物呢。” 雅思琦已经端起了茶盏,冰凝自然也是要轻啜一口以示礼貌,然而就是这一口却令她禁不住地眉头紧皱了起来。 “月影,你去问问彩蝶,怎么没有用花露泡茶?红梅雪水香气过重,掩了龙井的清香,这些不是早就交代过她吗?当了十来年的差,怎么单单这一回竟是忘到了脑后头了?” 听着冰凝轻声责备月影的这番话,雅思琦就像是听天书一般,什么花露泡茶,什么红梅雪香气过重,这都什么跟什么,难不成这主仆二人当着她的面在用暗语?虽然她听不明白其中的道行,然而有一点她是察觉出来了,那就是她对这盏茶赞不绝口,而冰凝却是面色不愉,而冰凝又偏是极懂茶道之人,两相对比之下谁都能够明白,她刚刚那个赞不绝口绝对是露了大怯。 皇后娘娘在贵妃娘訅面前丢了脸面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就看奴才们的嘴严实不严实了,但不管怎么样,这里毕竟是翊坤宫,不是自己的地盘儿说到底还是心虚。然而正是因为不懂,雅思琦想为自己挽回些颜面却又是不敢再开口,生怕每说一个字都是错,再被冰凝主仆暗地里嘲笑,于是不得不神色尴尬地端坐一旁。 雅思琦本是想借着闭口不言让众人忽略她刚才的无知赞扬,却不想冰凝因为当着她的面斥责了自己的奴才而心存愧疚,急急地给她解释起来。 “当着姐姐的面斥责奴才,让姐姐笑话了,只是……,妹妹实在是忍不住了。” 被冰凝当面道歉,雅思琦再想躲也躲不过去,只好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勉强回道:“奴才都是这么不成器,不训她们从来就不会有长进,姐姐宫里的奴才也是一天要训不知道多少回呢。” “其实彩蝶以往办差还是挺用心的,就是脑子不长记性,我说了多少回了,头茬儿新茶定是要用新采的花露来泡,那红梅雪水虽然更是金贵,但沾了红梅的香气,若是陈茶还可以弥补茶香不足的缺撼,但是新茶就还是要这个花露更好,能够突出茶的清香,否则就要喧宾夺主,混为一谈了。或许刚刚是月影没有来得及特别叮嘱她这是头茬儿新茶,所以才办错了差事。” 听冰凝如此解释一番,雅思琦总算是稍稍明白了一些,心中不由得暗暗叹道:果然是个风雅之人,也难怪万岁爷会这么喜欢她,自己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来这些个,难道说这就天意吗?虽然她是心甘情愿前来充当冰凝与皇上两人重修旧好的和事佬,只不过偶尔在心间还是会泛起一阵阵酸涩,只不过现在不是她可以悲春伤秋的时候。 “妹妹真是懂茶之人,姐姐我只是知道这是好茶,而妹妹却是能品出个门道来,所以说这茶送给你还真是送对了人呢。” 第3009章 相言不欢 雅思琦一而再再而三地夸她是懂茶之人,虽然这确实是客观事实,然而以冰凝的身份还有她的性子,自是不会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妄自尊大,于是赶快半是客套半是认真地回了一句:“姐姐您实在是谦虚,妹妹哪里品得出来什么门道呀,若说真正知茶懂茶之人,除了万岁爷以外,恐怕谁也不敢自居为大。” 冰凝说的是真心话,不想却是一下子说到了雅思琦的心坎上。她今天特意前来不就是想从中撮合冰凝与皇上冰释前嫌吗?就在她正发愁如何将话题转移到皇上身上的时候,冰凝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立即不动声色之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台阶,着实令她心花怒放,登时忘记了刚刚的尴尬,满脸喜色地开了口。 “哎呀,说到万岁爷,姐姐还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呢。前些天,姐姐去养心殿给万岁爷禀报差事,一件件地说到最后,就说到了老妹妹。” 说到这里,雅思琦特意停顿了一下,就是想要看看冰凝的反应,结果冰凝一丁点儿的反应也没有,依然一副安静沉稳的模样静听她的下文。面对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天仙妹妹,雅思琦也是没了半点脾气,只得是故作镇定地继续说下去。 “老妹妹年轻,还不二十的年纪,正是女人最好的时候,你们汉人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豆蔻年华。” “对,对,就是这个词儿,以前听万岁爷说过,就觉得这个词儿真是好听,瞧我这脑了了,这么好听还是记不住。哎呀,不说了,不说我了,还是回来说说老妹妹吧。” 其实不用雅思琦再继续说下去冰凝也大概能够猜测得到她接下来的这番话会是什么,无非是要她把霍沫放在心上,留意当心罢了。虽然不知道霍沫是什么原因惹恼了雅思琦,以致于皇后娘娘宁可与她冰释前嫌也要与霍沫为敌,但是这些全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事情,她只想尽快将雅思琦打发走人,还她一个安静的生活空间。因此,冰凝仍是没有接雅思琦的话茬儿,只是安静地望着她,静听她的下文。雅思琦知道天仙妹妹今天定是要当一个锯嘴儿的葫芦了,而她又是天生的急性子、爽利人,极不擅长端一杯温吞水,于是也就不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其实姐姐不说你也知道,姐姐们都老了,现在该是换了妹妹们的天下了,姐姐们不服老也不行呢。在这几个妹妹当中,你自然是样样都好,也难怪万岁爷会这么疼你宠你。你虽然性子清高一些,但是人品却是一等一的,就连姐姐我都说不出你什么不好来,有妹妹这样的人服侍在万岁爷的身边,姐姐我是一万个放心,一万个踏实。” 冰凝一直以为雅思琦这次前来是想联合她一起对付霍沫,毕竟她们从前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相互扶助的日子,可谓是姐妹情深,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而令皇后娘娘误以为她参与了年家图谋造反,但从本质上来讲,雅思琦还算得上是一个光明磊落、富有正义的女人,办事公平公道也是值得称赞,所以冰凝尽管被她频频发难,却也没有从心底里真正地恨过雅思琦。 现在听到她不再提老妹妹半个字,转而对冰凝交口称赞,令冰凝一下子有些糊涂起来:那拉姐姐这是打算做甚?难不成是要自己讨好万岁爷,孤立老妹妹?这个想法一出现在冰凝的脑海中,令她顿觉啼笑皆非。 “多谢姐姐抬爱,妹妹实在是惭愧。万岁爷自有万岁爷的主张,不是妹妹想服侍就能够服侍的。” 冰凝一句话就将雅思琦的嘴给堵住了,她万没有想到,现在年家已经倒台了,她这个贵妃娘娘也被打入冷宫了,现在有自己这个皇后娘娘出面替她撑腰,天仙妹妹怎么就不顺着自己这个台阶下呢?难道说她不想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吗?还是说她愿意眼睁睁地看着霍沫有朝一日得宠,风风光光地将她踩在脚底下? “妹妹可是聪明人呢,怎么今天净说糊涂话呢?万岁爷确实是有万岁爷的脾气,可是妹妹你不争取,难不成还要万岁爷给你赔不是?那天我不也跟大伙儿都说了嘛,咱们女人要守好女人的本分,女人的本分是什么?还不是要把万岁爷服侍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本分。” 雅思琦的这番话说得没有错,冰凝找不出半点可以反驳她的借口,可是要她主动献媚,那简直是要比杀了她还难以接受。 “回姐姐,您这句话一点儿错都没有,服侍好万岁爷确实是咱们女人的最大本分,所以妹妹认为,女人最大的本分就是守好自己这颗心,万岁爷需要妹妹服侍,妹妹一定不会推三阻四,一定会尽好自己的本分,如果万岁爷不需要妹妹的服侍,那么妹妹认为就要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惹事生非,不痴心妄想,不给万岁爷招惹麻烦,也一样是尽女人最大的本分,您说是不是呢?” 当然是了!这也是雅思琦想要对其它女人告诫的内容,只是不能用在天仙妹妹的身上。皇上有心,却又抹不开面子,冰凝心高气傲,不肯主动示好,所以才让他头疼,才让他难办,她这个皇后现在不就是充当两人的和事佬,充当那个解铃人吗?怎么年妹妹竟是这般的死脑筋,不开窍呢? “妹妹所说极是正确,姐姐我每一个字都赞同,不过,万岁爷的心里只有你,没有旁人,你不是全都知道吗?” “恕妹妹愚钝了,妹妹还真不知道呢。另外,姐姐这话也是有些前后自相矛盾呀,既说万岁爷的心里有妹妹一个人,又一开始先提老妹妹的事情,让妹妹实在是听不明白。” 冰凝本来碍于雅思琦是皇后姐姐的面子,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之应付,哪里料到说来说去竟是变成了要她去主动讨好皇上,对她而言,简直是无异于奇耻大辱。要知道冰凝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这等没脸没皮之事,现在雅思琦为了对付霍沫不惜与她联手,还要她去主动讨好皇上,冰凝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是觉得深深受辱,因而也顾不得眼前之人是皇后娘娘了,当即义正言辞地断然拒绝了雅思琦的提议,情急之下当然也是不会字斟句酌,语气也很是激烈。 雅思琦知道劝说冰凝的事情不会一帆风顺,然而当她真正被冰凝狠狠地怼了几句之后,面子上的难堪令她一下子也是堵了一口气在胸口。不过她到底是比冰凝年长了二十多岁,即便脸面难堪也没有当即发火,而是暗自缓了几口气才重新开了口。 “姐姐知道你舍不得这张脸,可是你能让万岁爷舍下脸来吗?” “万岁爷当然不能够舍下脸来,不过,妹妹也不需要万岁爷舍脸。” 如果说冰凝前面反问雅思琦那一句“万岁爷心里有妹妹,又提老妹妹做什么?”是因为气极而存心堵雅思琦之口,那么现在这句“妹妹也不需要万岁爷舍脸”则是千真万确的心里话。她舍不下自己的脸,但也不需要皇上为她来舍他的脸,更何况这也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自己就是他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特别是又有那日雅思琦当众训诫暗中警告霍沫的事情在先,冰凝就更是觉得心里膈应得慌。既然她已经将他放下了,那么就断得干干净净的为好,他愿意与哪个女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她都不会黯然神伤,分开就是分开了,别的人与她没有半点干系,不能因为曾经的恩宠就将她一辈子都捆绑在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上,难不成从今往后他每恩宠过一个女人,都要将她拎出来比较一番、评论一番、嘲讽一番? 雅思琦虽然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知道会在冰凝这里碰钉子,然而她以为碰到的这个钉子不过是个软钉子罢了,毕竟她是皇后,又是姐姐,天仙妹妹又不是乡里村姑,一个知书达礼又懂规矩的贵妃娘娘是不可能与她明目张胆硬碰硬地对着干的。到时候,不管冰凝的这张小脸有多冷,她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有妙计。然而雅思琦千算万算都没有算计到,冰凝竟是会是连这么点儿姐妹情面都不顾及,结结实实地给了她这么一枚尖利带刺的硬钉子,猝不及防之下,弄了她一个满脸通红。 “那个……,瞧妹妹这话怎么说的?万岁爷舍脸你都不需要,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是传将出去,岂不是要惹大祸了?” 雅思琦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本就是心思极其敏感的冰凝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年家的命运,误以为皇后娘娘这是意有所指,当即脸色就更是冷了下来。 “回姐姐,俗话说得好,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发愁,妹妹已经是这般境地,难道说还会担心害怕比这更凄惨的境地吗?” 第3010章 爱又如何 冰凝从来都不是怕事儿的人,毕竟她连皇上都没有怕过,难道说还会怕了雅思琦不成?因此威逼恫吓之法对别人的而言是行之有效的法子,在冰凝这里却是万万行不通的,不但行不通,反而还会增加她的反感情绪。 此外更令冰凝难以接受的是她早已经放下了的这份感情却总要而再再而三地被无休止地纠缠,也就更进一步地增添了她的反感情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古训她牢记在心,然而一日是他宠妃,永世都要与他牵连上关系,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现在这个状况不但是事实,还要被雅思琦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冰凝实在是快要被雅思琦给逼疯了。 冰凝快要被雅思琦逼疯了,而雅思琦也是快要被冰凝给气疯了!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从前多么知书达理的一个妹妹,模样又好,还会诗书,除了性子有点儿冷之外,真是没得挑呢。现在倒好,脾气可是越来越倔,性子都不能说是清冷,而是要说古怪了,自己好心好意帮衬着她重新得到万岁爷的欢心,她倒好,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竟然冷嘲热讽起来,难不成她还在以为自己是曾经被万岁爷宠得要上天的贵妃娘娘吗?现如今没有了娘家做依靠,没有了万岁爷的宠爱傍身,再把本宫得罪了,这是打算要自取灭亡吗? 雅思琦的心里有气,本想也狠狠地回冰凝几句,不过一想到今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又禁不住地暗暗叹了一口气。谁让皇上的心里就只觉得冰凝好呢?她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但非他的眼中能够再容得下哪怕多一个其它女人,她也是绝对不会继续呆在这里自讨气受。 心里有气,还必须要忍着,雅思琦真是恨不能好好地大发一通脾气,好好地宣泄一番心中的烦燥情绪,因而说出口的话也不是那么的中听起来。 “妹妹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再怎么着你也是贵妃娘娘呢,姐姐我是头发长见识短,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处境悲惨的宠妃,照这样说,那你云芳姐姐还仅仅是个庶妃,连名分都谈不上,你再是境况凄惨还能够惨得过你云芳姐姐?” 冰凝知道雅思琦生气了,存心拿话来堵她的口,而冰凝也是被她逼急了,竟是生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因为她知道,若不是将雅思琦彻底地得罪了,从今往后她会无休止地被皇后娘娘纠缠,那才是她最为悲惨的境地。虽然被皇上打入冷宫脸面上很难看,但到底皇上整天日理万机、心系江山社稷,没有闲功夫理会她,而雅思琦的职责就是统领六宫,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与她周旋,那她可是烦也要被皇后娘娘烦死了。 主意已定,冰凝自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开口道:“姐姐说的极是呢,不过妹妹实在是有一事不明,还望姐姐明示。既然姐姐一再对妹妹说,万岁爷心中有妹妹,那妹妹想问您一句,这是万岁爷亲口对您说的吗?还是姐姐您自己推断出来的呢?” 冰凝这番话简直是像把刀子,直直地戳进雅思琦的心口里。皇上有没有直接吩咐过雅思琦当他们两人之间的说客,前来劝说冰凝率先低头认错示好,这个问题其实她们两个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皇上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再是喜欢一个女人也做不到低三下四去讨好的程度,因此不言而喻,今天雅思琦完全是自作主张前来翊坤宫。再换句话说,既然不是皇上特意吩咐她前来办的差事,那就是雅思琦擅自揣度圣意的结果,这个罪名可真是不算小,雅思琦就是贵为皇后娘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宣称自己是根据推测出来的皇上的心思才跑来这里劝说冰凝,否则的话与刚刚冰凝那番大逆不道之语的罪过程度也是不相上下了。 被冰凝狠狠地将了一军,雅思琦再是大将风度也是忍受不住,脸颊不但红一阵白一阵,胸口更是气得剧烈地一起一伏。她这么不辞劳苦,忍气吞声,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当然首先是为了皇上,但是冰凝从中不也是获得了渔翁之利吗?霍沫除了家世不济之外,哪一点不比冰凝强?年纪比她轻,样貌不比她差,学问不比她少,现在年家倒台了,家世这一项两个人可以说是打个平手,因此总体比较下来,现在的霍沫可是要比冰凝强上很多倍呢。 一边是霍沫虎视眈眈,一边是被皇上打入冷宫,娘家彻底倒台,这个时候雅思琦义无反顾地站在冰凝这一边,大张旗鼓地支持她,帮衬她,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呢!可冰凝倒好,不但不感激她,反而怀疑她、嫉恨她、顶撞她、嘲讽她,简直是将她的一番好心全然当成了驴肝肺,她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这若是换了别的女人,哪一个敢跟她这么说话?哪一个不是对她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再三番五次地表示要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她的恩情?雅思琦是皇后,自然是根本就用不着这些姐妹们给她当牛做马,但是别人知她的这份恩,感激她的这份情,她的心里还是非常受用的。哪里像眼前的这个天仙妹妹,不但油盐不进,不但不领她的这番好意,还胆敢质问于她,她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雅思琦越想越是觉得窝火,越想越是觉得委屈,而更令她气恼的则是现在冰凝正在质问她的这番话,让她怎么回答?既不能承认自己擅自制度圣意,又不能承认自己师出无名,被冰凝逼进了死胡同里的雅思琦简直是要崩溃了,直恨不能掏开这个天仙妹妹的心看一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气归气、恼归恼,雅思琦这么多年的历练也还是卓有成效的,还不至于没有风度歇斯底里怒骂出口,而是稳了稳神儿之后,慢条斯理地回答了冰凝的问题。 “妹妹这话说的,万岁爷亲口吩咐的姐姐怎样?姐姐自己推断出来的又怎样?” 被雅思琦反将一军的冰凝听闻这番话之后也是暗暗地一愣。是呀,就算是皇上亲口说的又能怎么样呢?她会因为他的襄王有意而受宠若惊吗?会忘记了此前的恩怨种种,会原谅了他的冷情寡义吗? 不会,不会,她受的伤实在是太深了,即使现在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不再流血,而且已经结痂,甚至因为时间的漫长,连痛都忘记了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那道疤痕还在,仿佛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与一个心怀江山社稷的帝王谈爱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上一刻他会对她海誓山盟,下一刻他就会对她翻脸无情。 这绝对不是冰凝的主观臆断、胡乱猜测,而是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让她早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从前她在读《长恨歌》的时候,无论师傅怎么讲解她都是无法明白,两个相亲相爱,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痴男怨女,怎么会落得个阴阳两隔的结果。 更让冰凝无法接受的则是那个令六宫粉黛无颜色,令君王从此不早朝的贵妃娘娘最终竟然还是被赐死的恶运,难道说从前的相亲相爱全都是口是心非,从前的集千般宠爱于一身全都是逢场作戏? 从前冰凝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事情,现在当她也成为了贵妃娘娘,当她也嫁给了一代帝王之后,终于全部都参透了,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唐明皇要挽救他的大唐,而皇上要力保他的大清,于是帝王们都做出了他们“最正确”的选择,牺牲掉女人,牺牲掉爱情。努尔哈赤最终为什么要大妃阿巴亥陪葬?除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外,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在于政治利益。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然而在这件事情,冰凝唯有真正地经历了这一切,经历了从一个宠妃到深宫弃妇的过程之后,才会完完全全地明白个中缘由,才会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个中滋味。 就算皇上亲口对雅思琦说了他的心中唯一只有她一个人又有什么用?即使爱永存,又如何?他能够为她收回那些成命吗?能够为她放弃那些既得利益吗?一边口口声声对她说爱到地老天荒,一边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亲手葬送掉他们的爱情,这样的“你是我的唯一”她还敢要吗?她要得起吗? 原本经过一年多的物是人非之后,冰凝已经看淡了许多,也放下了这段感情,可是雅思琦的到来将这一切又搅了个天翻地覆,搅乱了她的思绪搅乱了她的心。她早已经平静的心海又翻巨浪滔天,只是这滔天的巨浪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恨雅思琦为何要来搅乱她早已经归于平静的生活,恨他为何还要利用她却又不放过她,更恨她自己为何还是做不到看破红尘,还会被这些凡尘俗事搅乱了这颗心。 第3011章 动之以情 尽管被雅思琦搅得这颗心纷乱无比,不过此心非彼心,冰凝并不是对皇上还心存幻想,希冀两个人能够借此机会破镜重圆,而是不想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无端打乱。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守得这方净土、孤老一生,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以死明志,远离世俗的纷争侵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辈子都要被迫与他捆绑在一起,只要是与他有半丁点儿关系的风吹草动,她都要被殃及池鱼。如果他宠幸哪个妃子,她就要被众人拎出来与新宠从头到脚地对比一番,如果他厚待哪个臣子,她也被人前人后地品头论足一番,遥想一番当初年家的风光,再哀叹一番她现如今的穷酸落魄。 如果可以,她只想让尘土将自己掩埋,再被丢弃到人们永远也想不起来的记忆角落里,于是她自然而然地羡慕起婉然来,在风华正茂的时候香消玉陨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一种幸福?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她只给自己留下十年光景。再有十年,六十阿哥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她也就可以放心地踏上那条幸福之路…… 雅思琦那句“万岁爷亲口说的又怎样,姐姐我自己推断出来的又怎样”之后,半天听不到冰凝的回话,禁不住抬眼望了一下,只见冰凝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模样,看得她也是有些禁不住地心慌起来。毕竟冰凝一贯都伶牙俐齿,甚少会主动认输,哪怕是必输无疑的情况下是从来不会输了阵势,因此面对这个一反常态良久沉默不语的天仙妹妹,雅思琦心中自然是禁不住地打起鼓来。 “妹妹,怎的不说话了?难不成这么简单的事情到了妹妹这里反倒成了难题?” 雅思琦猛地再度开口一下子就打破冰凝的沉思,回过神儿来的她条件反射地朝皇后娘娘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同时也是出于条件反射回了一句:“请姐姐原谅,妹妹有些失礼了。” 这个尴尬的笑容和条件反射出来的回话有效地缓解了当前的紧张气氛,毕竟刚才冰凝因为一时气愤,很多话都是咄咄逼人的语气,若不是雅思琦肚量大,换了其它恐怕早就是吵得一个天翻地覆了。此刻见冰凝的态度缓和了下来,雅思琦也算是挽回来一些颜面,于是赶快顺着话头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妹妹客气了,姐姐虽然没有你读书多,但是别的不敢夸海口,单是姐姐经的那些大风大浪算起来也还是要比妹妹多一些的,有句俗话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妹妹是聪明人,可是在万岁爷的事情上,你还是太糊涂了。姐姐实在是觉得咱们姐妹一场,不忍心看你走弯路,跌跟头,才会出手扶你这一把的,换了别的人,你以为姐姐有那么多的闲功夫做这些事情?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姐姐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姐姐既是为你考虑,也是为了万岁爷。万岁爷心里头有没有你,你自己应该比姐姐更清楚,只是你二哥的事情让你心里头着实不痛快,所以才会记恨万岁爷,是不是?”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你不用这么着急回我,姐姐只想以一个过来人的来跟你说几句体己的话。姐姐确实是因为心疼万岁爷,才想着要过来劝你的,姐姐也知道你脸皮薄,让万岁爷退一步是不可能的事情,让你舍下脸来也是很难的,可是咱们不从夫妻情份来说,单说这君臣情份,咱们做臣子的是不是应该好好伺候万岁爷,好好地尽一个做臣子的本分呢?” 在翊坤宫碰了硬钉子的雅思琦知道再若是从前那套战术,不可能在冰凝面前讨得半点便宜,既然她竭力想要促成此事,那还不如实话实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总而言之,不将冰凝说服了,她是不会无功而返的,这么多年的王府嫡妻的身份让她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只要是她想要办的事情,就一定要办成了,若是办不成,简直是火烧火撩般地难受,就好比现在,她都恨不能开口求冰凝了,求天仙妹妹赶快点头答应了她,除了在皇上面前,她还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吃过这么大的憋,就算是被扔进油锅中煎熬也胜过现在的温水煮青蛙般难受。 雅思琦说出了心里话,虽然还没有得到冰凝的回应,但是胸中的一口闷气总算是吐了出来,感觉上好了许多,然而冰凝的心情却是愈发地沉重起来。就算是皇上亲自出面向她主动示好,冰凝都不会立即接受,何况是雅思琦呢?只是刚刚情绪失控之下发了一通不小的脾气,雅思琦总归是皇后,不但没有与她斤斤计较,还敞开了心扉跟她说了真心话,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继续恶言相向的道理,只是,不能恶言相向就一定要欣然同意吗? “回姐姐,您的好意妹妹感激不尽。妹妹现在的情形妹妹自己清楚,在这个时候姐姐还能够不计前嫌,处处为妹妹着想,妹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份感激之情才好。而姐姐时时处处替万岁爷考虑,而妹妹只想着自己的利害得失,没有想着尽一个臣子的本分,相比之下,立见高低,妹妹不仅仅是自叹不如,也是备感惭愧。姐姐今日这番教诲,妹妹全都谨记在心,如若一定要表个态的话,那就请您放心吧,妹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既不会令您为难,也不会让万岁爷难堪。” 冰凝无法驳雅思琦的面子,但又不想被她责备不尽臣子本分,因此她只好将赌注押在皇上的身上,皇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两个人又走到现如今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自然是绝对不可能舍下他那张热脸来碰她这个硬钉子。那就好了,现在是在皇宫,不比从前的王府,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哪个院子的女人想要讨好他,差遣自己的丫头随随便便就可以去朗吟阁传个话,送个汤,可谓是轻而易举。现在呢?养心殿可是大内侍卫重兵把守之地,就是雅思琦都要有他的亲口吩咐才能踏入,否则的话,霍沫怎么可能会把主意打到皇后娘娘的头上?还不如自己走一趟也好过招惹雅思琦呢。 既然妃子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主动前去皇上那里讨扰,她们就只能够是等待皇上的召唤了,依照目前的情形,冰凝料定皇上是绝对不会主动退让的,因此冰凝选择了缓兵之计,在雅思琦面前表个姿态,至于将来她与皇上的关系会是什么样子,到时候再说了,反正她都可以直接以一句皇上没有传话与她推得个一干二净。以冰凝对皇上的了解,雅思琦有胆量来劝她,却是没有半点胆量跟皇上说半个字。 此外冰凝也知道雅思琦是一个极其执着之人,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果自己还是态度强硬地一直与她硬碰硬下去,恐怕从今往后自己都不能得了消停,简直是要不胜其烦,不胜其扰。与其天天与雅思琦纠缠在一起,索性不如暂且虚应下来,一了百了。 冰凝打的如意算盘,雅思琦再是精明却也是没能一下子识破她的小伎俩,见天仙妹妹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还以为是自己刚刚的那个打开天窗说亮话起到了作用,用真诚打动了冰凝,令她在感动之余一下子就突破了心理防线,答应了自己。想到这里雅思琦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只觉自己这番苦心总算是没有白废,今天这趟翊坤宫总算是不虚此行。 “妹妹能够这么想,姐姐这心里头实在是欣慰。不管是做女人也好,做臣子也好,咱们都是万岁爷的人,这些道理我再说的话,不要说你的耳朵起了茧子,就是我自己都觉得烦呢,所幸妹妹是知书达礼之人,姐姐有你这样的贵妃妹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呢。虽然现在你娘家的情形不是很好,不过,姐姐可以给你打保票,你和六十阿哥是不会受到半点牵连的,这可不是姐姐虚应你,这可是……,这可是姐姐从万岁爷那里探出来的口风呢。” 雅思琦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跟冰凝透露了实情,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她笃信,舍不得孩子就掏不得狼,既然跟天仙妹妹的关系成功实现了破冰,那她就必须要乘胜追击,再下一剂猛药,向冰凝表示出更多的真诚,以期更加打动天仙妹妹。 雅思琦的这剂猛药确实是起到了很大的成效,冰凝本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她虚晃一枪,然后再另做打算,结果却是万万没有料到皇后娘娘居然跟她动了真格的,透露了如此隐秘的消息。以冰凝对雅思琦的了解,皇后娘娘可不是耍嘴皮子之人,她会耍心机,会使计谋,但绝对不会说谎话,因此她能够说出这个消息是从皇上那里探出的口风那就绝对不会是假。 第3012章 言归于好 此时此刻,冰凝的心理矛盾极了,她并不是因为皇上对她和六十阿哥手下留情而感激涕零,从而后悔自己从前那般坚定那般执着地与他决绝分手,而是因为雅思琦向她透露了如此绝密的消息,而她只是与皇后娘娘虚以委蛇而已。 冰凝是重情重义之人,旁人待她半分好她都会牢记在心,所谓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也不过如此,她宁可自己牺牲也要对得起所有的人,而不愿辜负每一个人,更不要说在承受了旁人恩惠的情况下,就更不能做出以怨报德的事情来。就好比此刻雅思琦的这个主动示好,虽然从本质上来讲她是带有极强的目的性,是为了达成她个人目的才不得不自愿透露这个消息,然而平心而论,她付出的代价也确实是非常大的,若不是她实在是太想促成此事的话,雅思琦身为皇后是绝对不能够也不可以说出这番话来,毕竟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揣度圣意,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再看冰凝呢?却是从头至尾打定了主意欺骗她,不管是出于自何也好,还是出于不愿意与雅思琦继续打交道也好,总而言之,她确确实实地是以怨报德,这个认识令冰凝的心里格外地愧疚。也正是因为她了解雅思琦的为人,所以才会有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那可是凡事都会字斟句酌,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一个人,刚刚不是还在因为皇上心中有冰凝“是万岁爷亲口所说还是姐姐自己猜测出来的”而竭力否认,竭力转换话题吗?而现在却是主动向她透露自己揣测的结果,可想而知雅思琦是多么的想要达成愿望。另外冰凝也知道,若是换了其它的人,皇后娘娘未必会给对方这个面子,也是一种变相的惺惺相惜吧。 所有这些都是让冰凝一而再再而三地沉重起来的原因。由于时间短暂,冰凝实在是来不及多想,只得是匆促地应一句。 “姐姐,您的好意妹妹真的是心领了,而且刚刚妹妹也跟您说了,从今往后妹妹也不会再发小脾气,也不再耍小性子,所有的本分妹妹都牢记在心,还望姐姐千万放心,妹妹断不会做三心二意之事。” 冰凝的这番话说得也是格外地真诚,虽然她从来都不会以德报怨,但是旁人若是敬她一分,她定是会还回三分,因为她绝对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而听了她如此真诚的回话,雅思琦的心里就更加地踏实了,因为她也知道,冰凝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就算是不赞同她,也只是会拐弯抹角地想一些变通之策,而绝对不会欺骗于她,因此得到了冰凝的这番话就如同得到了保证一样,她大可放十二万个心。心里没有了压力,心情就会舒畅,心情舒畅了,就容易激动,于是心里话就这样随口说了出来。 “有妹妹这句话,姐姐的心里就踏实多了,今天咱们姐妹两个也算是推心置腹地好好谈了这么一回,这心里头真是越谈越豁亮,姐姐一直都认为妹妹是万里挑一的,德容言工哪一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所以万岁爷才会这么的喜欢你,不要说万岁爷喜欢,就是姐姐也喜欢得不行呢。不是说姐姐年纪大了,才会说这番话,就算是姐姐也跟你一般的年纪,仍是会这么说,这叫心服口服……” “姐姐呀,您万万不可这般地说,就凭您是皇后的身子,若说心服口服,也应该是妹妹来说……” “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若不是姐姐比你早生了二十来年,这皇后的位置定是你的,再说了……” “姐姐您万万不可这么说……” “怎么不能这么说?就算姐姐早生了你二十年,这皇后也是托皇阿玛的福才得到的,也不是姐姐我自己挣下来的,若是可以由着万岁爷的心意自己选,万岁爷自是会选了你……” “姐姐此话差矣。虽说您是由皇阿玛指婚给万岁爷,但是这么多年来,您若不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又怎么会赢得了万岁爷的尊敬呢?您总是说万岁爷心里头有妹妹,其实万岁爷的心里头也是有姐姐的,否则的话……” 冰凝本是想说:否则的话,上一回将妹妹人赃俱获的时候又怎么会让芳苓顶了全部的罪过?不过话到嘴边她也立即意识到这句话实在是与当前和睦友好的气氛太不相符。虽然她不会刻意讨好雅思琦,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后娘娘都亲自登门了,又说了那么多的体己话,她若是再揪着从前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不放,岂不是十足的小人一个? 直到现在冰凝都不知道雅思琦从前为什么那般待她,又是安插眼线,又是处心积虑地上演一出人赃俱获大戏,以期将她置于死地。从前对她的恨是真的,现在对她的好也是真的,真真的是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真真的不愧是与皇上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脾气禀性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从这一点上来讲,冰凝也是觉得惭愧。 虽然现在她已经从这段感情中抽离出来,但是从前与皇上相亲相爱的那段时间里,她仍是做不到像雅思琦这般时时处处以他为先,替他着想,冰凝再是爱他,也仍是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因此仅仅是从这个方面来讲,她对他的爱还不足够,还不纯粹。 不过冰凝的愧疚之情也仅仅是面对与雅思琦的两相对比的时候,若是对比的对象换作是了皇上,她又立即心安理得起来。毕竟皇上更是有愧于她,更是爱她不够,更是爱得不够纯粹,所以才会在利益与爱情发生冲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利益。既然他都能够舍弃了这份爱情,他都能舍得下这份感情,她又何苦抱着镜中月、水中花不放呢?她实在是做不到像雅思琦那样的大度与宽容,所以命中注定她也做不了他的嫡妻,做不了他的皇后。 上半辈子,冰凝最为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情就是做了侧室,不过到了现在,特别是经历了与雅思琦的种种,不管是待她亲如姐妹还是待她视同仇敌,榜样的作用在一点点地渗透进冰凝的思想里,令她开始慢慢地释怀了。俗话说,没有金钢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冰凝没有雅思琦那样博大的胸怀与心襟,也就没有理由抱怨命运的不公平,真若是让她来当这个嫡妻,这个皇后,恐怕整个后宫就要被她肃清了,然而他是帝王之身,她又有什么权力剥夺掉他三宫六院的待遇呢? 所以,下半辈子,她只安安心心地做一个与他无关的女人就好。 雅思琦不知道冰凝此刻心海生波,翻江倒海,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那番表态而不好意思,于是赶快接口道:“妹妹可真是会说话呢,不过姐姐也有自知知明,万岁爷的心里头只是有他的皇后,而不是有雅思琦。” 雅思琦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皇上心中当然会有她,然而她只是作为皇后身份才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是以妻子的身份,恐怕连一丝半毫都难觅其踪吧。可就是这样,她也仍是做不到对他不管不顾,做不到面对他的痛苦置之不理。就算他看不到她的真心,体会不到她的真情,她仍是割舍不下对他的惦念与牵挂。她也不能理解天仙妹妹,怎么就能狠得下心来,不管他伤心也好,痛苦也好,一直都是我行我素,始终都能够潇洒自如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若是有冰凝一半的洒脱也好,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番欲爱不能、欲罢不忍的悲惨境地。刚刚冰凝还说她自己生活沦落到最为凄惨的地境地,实际上她才是那个境地最为凄惨之人,至少冰凝还能够洒脱地抽身,而她呢?一辈子陷在感情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至到最后被窒息而亡,而且还是心甘情愿。因此若是论悲惨与凄苦,还有哪一个女人比得上她呢? 雅思琦的这句“只有皇后没有雅思琦”虽然是一句大实话,但也是她自己主动地将血淋淋的伤疤揭开在外人的面前,就凭这份勇气与真诚,冰凝就不能够再计较前嫌。 “姐姐,您别说了,您的辛苦操劳,万岁爷看得到,姐妹们也全都看得到,当然了,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才是最有体会,可是不论怎样,您都是一个好皇后,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姐姐,妹妹,确实是自愧不如。” “好了,好了,别再给姐姐戴高帽子了,从前姐姐也有许多做得对不住你的地方,也全都是迫不得已,只要你从今往后一切都以万岁爷为重,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处,姐姐都定是不会再为难与你,姐姐是说话算话之人,你大可不必有半点顾虑,就算是万岁爷要为难与你,姐姐都会尽全力护你周全。怎么?妹妹这是信不过姐姐吗?” 第3013章 往事如烟 雅思琦给冰凝发下了重誓,定要护她周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情绪激动之下的夸下海口,事先她也没有想到如此表态,只是因为劝说冰凝的过程太过艰苦,好不容易得到天仙妹妹的吐口同意,面对来之不易的胜利,兴奋得一下子就说脱了口。不过即便如此她倒也是没有半丁点儿的后悔,她这么做的最终目的全都是为了皇上,只要是能够让他高兴,让他满意,让他心情舒畅,她就是失去一切都在所不惜,更不要说只是动用她皇后的权力护得天仙妹妹周全了。 面对雅思琦的郑重承诺,冰凝的心情却是愈发地沉重了,她害怕雅思琦对她好,相反,与其现在如此姐妹情深还不如从前的视若仇敌呢,那样的话,她还能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愿,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去过好自己的余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骗得雅思琦暂时对她收手后,还要承受这些根本就无法承受的心理负担。 然而事到如今,她想要停止这个游戏都变成了奢望,游戏已经开始,她只是被迫的参与者,而不是决策者,无法决定什么时候开始,更无法决定什么时候结束,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任由别人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抗争吗?她无权无势,不过是一条过江之卿,岂能敌得过天罗地网?更何况她还有六十阿哥。认命吗?如果说这就是她曾经爱过他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那么,她现在真的有些后悔了。 在感情世界里,女人通常都是那个最痴情的人,又有雅思琦这般如飞蛾扑火般不计一切的单方面付出做对比,冰凝如此这般就显得很是异类了。然而不能因为冰凝后悔了就认定她没有真诚地对待这一份感情,相反,正是因为倾尽全力地想要维系一份纯粹的感情,才会令她在爱的时候奋不顾身地投入,而在分手的时候也是如此决绝地不再回头。在她的感情世界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灰色地带。 此刻面对雅思琦的郑重承诺,再是心情沉重也要礼貌地回应一番。 “多谢姐姐这般厚爱,妹妹甚是惭愧。” “你惭愧什么?要惭愧也是姐姐惭愧,不能服侍好万岁爷,姐姐空霸着皇后这个位置,这才是姐姐最最惭愧的事情呢。有妹妹你替姐姐们服侍万岁爷,替姐姐们尽好女人的本分,姐姐们哪一个不得感激你?所以呀,你就踏踏实实地安下心来吧,什么也不要多想,有姐姐给你做主,谁也别想欺负到你的头上,就这么定了。” “姐姐……” “好了,好了,功夫已经不早了,姐姐来你这里也讨扰了这么长时间,妹妹的身子一向不好,怕是要把你累坏了呢,姐姐这就告辞了,你赶快歇息歇息,万岁爷那里可全都指望着妹妹呢。” 说完雅思琦也不让冰凝再多说什么,直接就起了身,弄得冰凝就是想再客套也没了法子,于是只好一并起身,与月影两人一起恭送皇后娘娘。 送完雅思琦回来,冰凝简直就像是虚脱了一般,浑身乏力,精神萎靡,如果雅思琦是公然前来挑衅的,冰凝自是会斗志昂扬地全力应对,然而现实却是如此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令她就算是想要置身度外都没有半点法子,皇后娘娘的面子她驳不了,与皇上的那段旧情对她而言却是一个连回忆都不想触及的禁区,怎么办?怎么办?唯有祈祷雅思琦会错皇上的意,唯有希望他对她连看一眼都会觉得厌烦。 与冰凝的心神不宁相比,回到长春宫的雅思琦却是心情好到了极点,经过她契而不舍的努力,连天仙妹妹这么难啃的一块硬骨头都被她攻克下来,一想到皇上因为重新赢得了冰凝的那颗心而极度欣慰的模样,雅思琦连妒忌都忘到了九宵云外,满心剩下的全都是喜不自禁。 说来也巧,雅思琦这边才刚刚“做通”了冰凝的工作,当天傍晚高无庸就来到了长春宫传皇上的吩咐,宣皇后娘娘进宫回话,正愁不能立即将好消息立即禀报给皇上而略有沮丧的雅思琦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是心花怒放,简直就是好事成双、心想事成呢。 待雅思琦到了养心殿给皇上行过礼之后,仍是采取了以往的小策略,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他透露在冰凝那里取得的巨大成果,而是先按部就班地禀报了最近两日后宫发生的那些需要他知会和决断的事项,待大大小小的一堆事情说完,她这才不紧不慢地提到了冰凝。 “万岁爷,最近几日就这些事情了。” “好,辛苦你了,朕这几日实在是有些太忙了,有些事情若是来不及禀报,你就斟酌着办,先办完了再禀告于朕也不迟。” “那臣妾岂不是太过逾越了?” “诶,朕亲口答应你的,还算什么逾越?难不成还要朕亲自写个圣旨当你的尚方宝剑?” “不敢当,不敢当,臣妾哪里敢劳烦您呢,臣妾照做就是了。” “那就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退下吧。” “好,噢,对了,臣妾今天去年妹妹的宫里坐了坐。” “噢,你去她那里做甚?” 果然不出雅思琦所料,当她一句“年妹妹”刚刚出口,就见皇上的脸色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虽然表面上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是那个突如其来的脸色一红还是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理,只是他自己没有觉察出来,以为在雅思琦面前掩饰得极好。而雅思琦见他这般在意冰凝,心中更是无比的欢喜,更觉得自己上午那一趟翊坤宫之行简直就是最为正确的决定,在皇上的眼中,她绝对就是一个大功臣。 “回万岁爷,臣妾只是觉得年妹妹现如今的处境甚是可怜,娘家突遭如此变故,她又是那么一个要脸面之人,怕她抹不开面子想不开,臣妾做姐姐的,若是这个时候不拉她一把,岂不是虚有皇后这个虚名,不替姐妹们办事情?另外,也是要辜负了您的信任与重托呢。” “好,好,朕这些日子忙于公务,考虑得实在是不够周全,若不是有你替朕想着这些事情,真是……,知道吗?你这么做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呢!朕实在是太欣慰了,有你这么一个好皇后,朕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也要好好地感谢皇阿玛。” “是啊,臣妾也是时时刻刻都念着皇阿玛呢,让臣妾今生有缘能与您做结发之妻,这可是臣妾前世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份呢。” “嗯,正是,正是。那个,她那里还好吧?” “还好,还好,精神不错,身子也没有什么不适,臣妾去的时候,六十阿哥今儿正好有师傅授课,跟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他们一起去学堂了,湘筠也去了老妹妹那里读书,宫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臣妾原以为妹妹会整日以泪洗面、情绪失控,于是也没敢空手过去,把您赏赐的新贡头茬儿龙井带了过去。年妹妹也是客气,当即让月影把这茶泡了反过来招待臣妾了。知道年妹妹是懂茶之人,没想到她竟是懂得这么多,月影还没有回来进屋呢,她就知道茶已经泡好已经在送过来的路上了……” 雅思琦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讲着在翊坤宫的逸闻趣事,皇上却是由此而思绪万千起来。雅思琦不说还好,一说到冰凝品茶之事,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在冰凝静立一旁,垂首为他沏茶的恬静模样。 在怡然居的那些日子实在是值得他回味留恋一辈子,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在那些无数的温暖的日子里,她为他亲手沏上的每一盏清茶,都有着每一个不同的故事。特别是康熙六十一年的那个秋日,在怡然居里他第一次喝到冰凝自创的桂花碧螺春,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桂花还可以与碧螺春如此完美地契合在一起,一个那么香甜,一个那么清洌,结合在一起竟然会生出那般奇妙的味道,既甜得发腻又香得清沏,如此美妙之味,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仿佛此时此刻,时隔那么多年,舌尖上还依然残留着那股甜香。 更令他永生难忘的还有他们“私奔”到风寄燕然,安安静静度过的远离红尘的那一天,她为他在船上亲手煮的红泥炉茶,是他这辈子喝到的最为甜蜜的一盏茶,连同那一日的幸福时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由此,他又想起了冰凝因为煮茶而弄伤的手指,还有他小题大作请来的太医…… 往事如烟,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那么多甜蜜幸福的过往,却是在转眼间变成了现如今形同路人般的冷漠与陌生。他不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之人,然而为什么在他只是个闲散王爷、落魄潦倒的时候,他们可以相亲相爱,却是在他问鼎九五至尊之后,却再也找不回往日的爱情呢? 第3014章 一盒瓜子 茶是文人雅士吟诗作画、谈古论今的时候不可或缺的一项必须品,皇上与冰凝都是学富五车之人,也是喜好品茗之人,茶在他们两个人的甜蜜岁月之中也同样扮演着极为重要的作用。除了那桂花碧螺春留他留恋至今的香甜味道以及红炉泥茶留给他永生难忘的记忆之外,还有一次与茶有关的经历,一段极为有趣的经历,令他至今回想都会忍俊不禁。 那是康熙五十七年,冰凝已经一步一步地走进了皇上的心中,然而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冰凝待他总是若即若离、似远非近,搅得他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只不过他实在是太过骄傲了,再是喜欢也舍不下脸来向她告白心中的爱恋之情。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刚刚发生了“空城计”,他这满腔热情被冰凝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虽然还没有浇灭心中的爱情火焰,然而他实在是不想再被冰凝捉弄得颜面全无。想要从此离她远远的,可是她偏偏又像是只小猫般不停地抓挠着他的心,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欲爱不能,欲罢不忍的滋味。 既然心里总是惦着念着,既然心中还有一丝爱的火苗忽闪忽闪地跳跃不停,终于当时的王爷决定再给自己,也是再给冰凝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差遣秦顺儿将前日宫里赏赐过来的头茬儿新茶,六安瓜片,寻了出来。 “你一会儿去怡然居走一趟,将这个万岁爷御赐的新茶送过去,就说是爷赏给年主子的。” “回爷,奴才这就去,只是,这可是万岁爷昨儿才赏给您的,您还没有尝口鲜儿呢就……” “你哪儿那么多的闲话废话!” 见王爷突然间动了怒气,秦顺儿顿觉莫名其妙,从前也没少提醒过自家爷这事儿那事儿,也没见他这么点火就着,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只要是沾了那怡然居年主子的事情,就成了老虚屁股摸不得的人了? 心里疑惑不已,手脚却是没有半点闲着,秦顺儿赶快吩咐了小福子将这御赐之物立即送到怡然居去。那个时候还是小柱子在怡然居任大管事儿的,小福子送过去的东西自然是第一个交到小柱子的手中,小柱子再是大当家的,见是宫里的御赐之物,也是不敢怠慢,赶快交到了月影手里。 月影虽然跟在冰凝身边服侍了七八年的光景,然而风雅之物对她而言还甚是高深。冰凝虽然懂茶,但是对茶的需求并没有特别之处,府里配什么茶她就喝什么茶,因而她的院子里最常见的茶就是碧螺春,因此月影对茶的认知也只是停留在碧螺春上。 当小柱子将这盒御赐新贡递到她手上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月影姑娘,这是爷赏赐咱们主子的六安瓜片,你快给咱们主子送过去吧。” 月影稀里糊涂地只听了一个大概,好像是什么安瓜片,不过在月影的脑子里,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王爷送过来的东西,就意味着她家小姐得了他的宠爱,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于是她赶快又恭敬又虔诚地接了过来,还不忘客气地对小柱子回了一句:“多谢方公公,我这就给主子送过去。” 月影转身进屋后就见到了冰凝,因为是王爷送来的东西,她的心中激动万分,原本刚才那个什么安瓜片就没有听清楚,现在又因为激动又忘掉了两个字,此时需要向冰凝开口转述的时候,大脑中就只剩下了一个“瓜”字,登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冰凝正在绣一副枕套,听到月影进屋的脚步声,半天却听不见她开口说话,心中甚是奇怪,于是抬起头来望向呆立房中的月影,禁不住笑出声来:“月影你这傻丫头,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存着什么坏心思呢?” 冰凝以为月影在跟她玩什么小把戏,笑嘻嘻地先发制人问起来,月影这个时候更是急得一头汗水,也来不及左思右想,只好赶快回道:“回小姐,刚刚方公公给奴婢交来这个,说是宫里万岁爷御赐的……” “给我的?” “嗯,是的,是的。” “我这阵子都没有进宫里去过,万岁爷怎么还会记得赏赐给我?是什么物件?” “也不是,也不是,是万岁爷赏赐给咱们爷的,咱们爷又赏赐给小姐您的。” 月影这么一说,冰凝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王爷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将万岁爷御赐之物转赐给了她。前些日子刚刚“发现了”王爷将她送去的生日礼物--冰凝亲手绣的墨竹帕子转手赠给了淑清,当即羞愤交加,立即给他上演了一出“空城计”,却是没有想到他简直就是属狗的,记吃不记打,这个教训还没有汲取够,居然又将他皇阿玛御赐的物件转手赏赐给了她,令冰凝当场气结。 若是没有发生此前王爷将墨竹娟帕“转送”淑清的事情,冰凝还不会对于王爷将皇宫御赏新茶转赐于她有如此强烈的抵触心理,正是因为有强烈的对比,再加上刚刚唱了一出“空城计”冰凝心中郁结的闷气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在新一轮的强烈刺激之下,自是对眼前这个御赐之物横竖看不上眼。 “不管是谁赏赐的,我问你这是什么物件呢?” 月影本来就四个字只记得一个“瓜”字,现在又被冰凝一番态度生硬、语气冰冷的追问,当即心慌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回,回小姐,是,是瓜子。” “瓜子?”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那么睿智和蔼、能诗会画,犹带仙风道骨的皇阿玛居然赏赐给自己的儿子一盒子瓜子,皇阿玛那么文武双全的一个人,赏赐自己阿哥的东西要么是珍稀贵重之物,要么是寓意深刻之物,堂堂皇宫竟然能够将瓜子当作赏赐之物,简直是闻所未闻,难不成这瓜子不是普通瓜子,而是金瓜子? 下意识地冰凝伸出手来,接过月影手中的精致锦匣,这一过手她就立即知道,匣中绝对不是什么金瓜子,只是普通瓜子罢了,毕竟份量摆在那里,一掂即知。皇宫御赏之物简直与普通百姓家庭别无二致,要说他们的皇阿玛什么没有见过,怎么会这么不开眼地拿瓜子当稀罕物? 更令冰凝想不通的则是王爷,竟然会将这一盒子瓜子又转赐给了她,难道说他认为整个王府里,也就只有她最爱吃瓜子?还是说报复她前些日子上演的那一出“空城计”,她让他难堪,他就如数地还给她同样的难堪? 对,一定是这样,王爷将她唱了一出“空城计”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皇阿玛,皇上一听勃然大怒,对于如此不守妇道的儿媳妇气恨之极,既然他能够赏赐她第一侧福晋,抬高她的身份,也能够直接贬低她的地位,虽然不好当即夺去她的封号,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任由她胡作非为,于是就赏赐她一盒瓜子,别人都是获赐稀世金银珠宝以为荣耀,而唯独她只获了一盒瓜子,以此来贬低她、羞辱她。 想到这里,冰凝又问月影道:“方公公交你这匣子的时候,还说了什么没有?” “回小姐,没有,他只说这是爷赏赐咱们主子的,让奴婢赶快送过来。” 既然王爷没有多说什么,看来事情果真是他背地里动的手脚,企图拿他们的皇阿玛来压制于她,从前就对王爷心眼儿小、锱铢必报的脾气略有耳闻,这一回可真真地让冰凝大开眼界,居然能够想得出来用一盒瓜子来羞辱她的法子,居然借用他们皇阿玛之手,这男人的心眼儿若是小起来,简直是比女人都不如! 对于如此小心眼儿的王爷,冰凝真是越来越看不起,有本事就真刀真枪、明枪明箭,背地里做手脚一点儿都不像个君子,枉他平日里还一直自命清高,自比君子,这么小人的行径岂是君子做得出来的?哼,假门三道的,装来装去充其量也就只是个伪君子,唬唬别人也就罢了,蒙骗她还是太小看她的火眼金晴了。 前有将墨竹娟帕转赠淑清的气恼,后有借皇阿玛之手用一盒瓜子羞辱她的小人行径,令王爷在冰凝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彻彻底底地沦为一个伪君子。 然而那个时候的王爷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美意竟是因为月影的失误不仅没有成功讨得冰凝的欢心,反而弄巧成拙,自毁形象,成了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还在朗吟阁里做着黄梁美梦,痴心妄想着冰凝一定是会对他的这个稀罕大礼爱不释手且赞不绝口。要知道,送她金银她看不上,送她珠玉她看不上,送她绫罗绸缎她仍是看不上,但是这个新贡六安瓜片,他连一口都没有舍得尝,悉数全都转赠与她,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最懂她的心思,最知她的喜好,不出三日,怡然居一定会有佳音传来。 第3015章 倔驴犟驴 不要说三日,就是三个月,甚至三十个月,王爷都没有得到来自怡然居的佳音,他为实现两个人关系的迅速转变所做出的努力犹如打了水漂,有去无回,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流逝,他的企盼一点点地落空,心中的热情也一步步地变冷。天生他就是一个骄傲至极又高傲至极之人,为了爱情已经做出了一辈子都没有做过的如此低三下四的举动,竟然还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那脸皮子早都臊得没处搁了,还怎么可能舔着脸再去追问冰凝为什么没有给他回信呢?只得是怀着愤懑的心情暂且将这件事情放到了一边。 后来经过无数波折,历经无数风雨,王爷总算是成功抱得美人归,两个人开启了相亲相爱的新生活,读书下棋、品茗赌诗是他们日常生活中最普通、最经常的活动,于是王爷终于也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毕竟因为那件事情,他耿耿于怀了很久,也记恨了冰凝很久,现在两个人都是这么的熟悉了,相互之间都能够做到坦诚相见,再也不用拘着面子或是碍于脸面不敢,当然了,冰凝的脸皮子还是很薄的,只是他的脸皮已经修炼得很是厚实,于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情绪一直纠缠着他,令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选在两个人情绪都极佳的某一天,终于问出了许久都难以解开的这个谜团。 “那个,爷看你这里每次上的都是碧螺春,你最喜欢这个茶?” 他极是策略地提出了这个问题,而不是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劈头盖脸地一通责问,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对待女人他会这么花尽心思,若是换了从前,若是换了其它女人,想都不用想,他一定是直接责备一番,哪里还用得着现在这样,又是瞻前顾后,又是害怕惹了她不高兴,又是担心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结果而矛盾万分,真是越想越恼恨自己的没出息和没骨气。可是恼恨归恼恨,最终他还是这么没出息地问出了这么没骨气的问题。 冰凝哪里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的纠结和那么多的弯弯绕,她只是简单地以为王爷对于怡然居的茶叶很是不喜欢,不过,她哪里知道他喜欢喝什么茶呢?她又没有整日里呆在朗吟阁,他的日常起居怎么可能探知清楚?问秦顺儿?一来她脸皮子太薄,这种显而易见讨好献媚的行为,她既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别的女人或是府里的奴才们知道,那她可真是没法儿见人了;二来私底下打探王爷的日常生活细节,极有可能会引起他的误会,除了以为她挖空心思争宠献媚以外,还会令他误会她在想方设法地探知王府的秘密,他是那么行为谨慎之人,她又不是想要招惹是非,连跟自家二哥写信都不敢,冰凝哪里还敢私底下问东问西?一切还是小心为妙。再者说了,不知道他爱喝什么茶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相反若是他的底细都被她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才是要招惹上身大麻烦呢。 因此除了自己亲眼看到的以外,冰凝从来没有萌生过想要知晓他其它方面兴趣爱好的好奇心。既然王爷自己不客气,整日里拿怡然居当成他的院子,甚至连公文都搬了过来,那么她也只能是手头上有什么就拿什么来应付他的日常起居,他若是受得了就继续跟她搭伙过日子,他若是受不了,要么他走人,要么他把自己喜好的东西搬过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然而冰凝再是不受宠,到底也是王府的侧福晋,衣食住行都不会是有多寒酸,相反甚是奢华,只不过是冰凝不大在意也不大计较这些身外之物罢了,既不与旁人比较也不斤斤计较,若真是一件一件地细数起来,她的吃穿用度标准自然是要比惜月韵音等人高出不少,无论是从质量上来讲还是从数量上来讲,除了不如雅思琦之外,整个王府也就她的院子规格最高。 现在王爷问起她是不是喜欢喝碧螺春茶的事情,冰凝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嫌弃这里的茶叶不对口味,这个……,这个还真是不太好办呢。她可以为他洗手做羹汤,有“踏雪寻梅”也有“竹叶飘香”,还可以为他缝补衣裳,一件件巧夺天工宛若艺术品,不过那些都是她就地取材的结果,从来没有因为给他做饭补衣的事情而单独向府里提出过额外采办的要求。然而茶叶这个问题就不好说了,她再是心灵手巧,再是鬼马机灵,这碧螺春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大红袍,这可如何是好? 冰凝没有法子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一个招数,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虽然她已经听出来他话语中隐含着不喜欢碧螺春的意思,但是既然现在变不出来他喜欢的茶叶,而更关键的是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茶水,于是就装作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而是故作认真地回答道:“回爷,您还真是说对了,妾身确实是最喜欢碧螺春了,您看它们一团团,一卷卷,黑黢黢的,其貌不场,但是当它们被在茶盏里之后,立即就变成了婀娜多姿、千娇百媚的模样,有的叶片整张地舒展,有的叶片半卷半舒,有的叶片似一叶轻舟飘荡在湖面上,有的叶片似小草停留在水中央。不管它们最终变成什么形态,每一个叶片都与从前那像极了小田螺的模样大相径庭,总是令妾身想起民间的一句老话:女大十八变,谁能想得到那又黑又小像枯树叶的东西最终变成身穿碧绿衣裳婀娜多姿的美人呢?” 冰凝因为心虚,所以平时不甚健谈的她此刻竟是滔滔不绝起来,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最终,因此越是心虚就越是健谈,而越是健谈反而让王爷感觉到她的反常,感觉到她的心虚。 “爷还真不知道,自己的侧福晋原来是这么一个能言善道之人。” 冰凝那么聪明之人,王爷一句话就让她明白了自己刚刚这番欲盖弥彰之举是多么的可笑,登时两颊飞起两团红云,继而发烫起来。虽然此时情形甚是尴尬,然而输了口舌不能输了阵势,这是冰凝最后的底线,因而她又外强中干地强词夺理起来。 “回爷,您不总是责备妾身伶牙俐齿么?所以……” 所以您又不是头一回见识妾身能言善道,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句话冰凝犹豫了一下,掂量掂量份量之后又咽回了肚子里。王爷现在明显是在找邪茬儿,她躲还躲不起呢,哪儿能主动往他的手上送把柄?还是好好哄哄这尊大神,求个幸福平安吧。冰凝咽下的话王爷即便没有亲耳听到也能大致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虽然说他屡屡栽倒在她的手上,但是全都是他大意轻敌的结果,现在是有备而来,自然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她玩弄于掌股之间了。 “所以你就胆大包天,借坡儿下驴?” “爷啊!您这么玉树临风的风人雅士怎么会说出这么粗鲁的话来?” “怎么?不爱听?瞧你这个样子,活脱脱地不就是一头倔驴一头犟驴吗?” 借坡下驴?倔驴犟驴?他将她比喻成驴子,他就能独善其身?他也同样是一头驴子好不好?还是一头动不动就发脾气的老驴!哼! 虽然心里不服气,然而冰凝在嘴头上却是不敢说半个字,真若说出口,岂不是要踩到了他的痛处上,立即跟她来个翻脸不认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带来的后患是无穷的,冰凝当然知道孰轻孰重,然而就这么败下阵来她又实在是不甘心,毕竟跟他的历次交锋都是鲜有败绩,哪怕是硬仗大仗,虽然有的时候赢得甚是艰苦,但终究还是赢了,现在这么小的一个简直过招儿居然轻而易举地举手投降,实在是不能令冰凝心甘情愿。 “回爷,妾身就是一头倔驴、犟驴,不过,您不是也还挺喜欢的么?” 若不是为了在这场嘴仗中板回一局,冰凝何时有勇气有胆量大颜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脸皮厚得快要赶上他的了,只是为了争得这一时之气,竟也是顾不得许多,只要是能够赢了他。 冰凝甚少侃侃而谈,更是绝对不会如此厚脸皮地跟他这么说话,然而……,他喜欢! 他实在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跟他打起嘴仗来从来都是乐此不疲、孜孜不倦的冰凝,而他自己也是乐享其中。因此面对冰凝的这个反问甚至是诘问,他不但没有觉得她厚脸皮、没羞没臊,反而因为难得一遇地看到了冰凝撒娇的一面而欣喜万分。 “好,好,你说得对,爷就是喜欢你这头小倔驴、小犟驴,喜欢得不得了!” 冰凝本是想要拿话噎得他张不开嘴,哪里想到自己已经足够厚脸皮了,这世上还有比她的脸皮更厚之人,更不知羞耻之人,结果没有把王爷噎得哑口无言,反而把自己羞得再也张不开口,明明占上风的局势怎么眨眼之间就急转直下了呢? 第3016章 六安瓜片 嘴上没有讨到便宜,还被王爷一句厚脸皮的“就喜欢你这头小倔驴”弄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更令她恼火的是这个战火还是她自己先烧起来的,现在火势过大,眼看着要失去她的掌控,这才是最令冰凝几乎崩溃的问题关键所在。 还好,还好,王爷再是不会讨女人欢心,但最起码的怜香惜玉之情还是有的,见冰凝面色窘迫,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见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于是赶快主动开口替她解了围。 “那个,书归正传,早知道你只喜欢碧螺春的话,当初爷就不送你六安瓜片了,再好的物件若是到了不稀罕它的人手中,总归也是难逃暴胗天物的厄运,下回什么时候爷得了上好的碧螺春再送你就是,这总该可以了吧?” 王爷一番话说下来,冰凝听得是云山雾罩、稀里糊涂,先不说她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碧螺春才备下这茶的,而是府里随意给她配制的,只是她不计较罢了,这个原因她也没有必要跟他提,好像她在背地里告苏大总管的状似的。然而,他什么时候给她送过六安瓜片了?她不求他赏赐,极品的六安瓜片她又不是没有喝过,再珍稀的物件她也不稀罕,但是她也不能在没有收到礼的情况下还要背上已经收下的黑锅呀?这个事情可就必须要好好地跟他说一说了。 “回爷,您刚刚说的这话,妾身好像有些听不懂呢。” “听不懂?爷又没有说满语,你怎么会听不懂?” “不是满语还是汉文的问题,而是那个六安瓜片,您送妾身的东西,妾身可都是当宝贝似地好好收着呢,怎么却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六安瓜片呢?” “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稀罕爷送的东西就算了,也不能说没有收到呀。” “妾身就是没有收到,不是因为不稀罕。” “爷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说会诓骗你不成?再者说,爷送了就是送了,你也分明是收下了,现在竟然翻脸不认账?” 冰凝急越是解释不清,王爷还一个劲儿地言之凿凿,气得她当即是一下子泪水涟涟,不过嘴头子上还是不输半点气势。 “回爷,说话可是要讲凭证,所谓捉贼还要捉赃呢,您说将那六安瓜片送了臣妾,那凭证在哪里?” “你?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强辞夺理之人?那东西爷都送了你这院子里,现在竟是管爷要凭证,说起凭证,应该是爷管你要才是!” “妾身根本就没有收到过,去哪里拿这凭证出来?” “爷都已经送出手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再拿得出来凭证?倘若真的拿出凭证来,那岂不就是贼喊捉贼吗?” “您就是因为害怕露出马脚,所以才不肯拿出凭证的。” “怪不得孔圣人会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枉爷一直认为你是个知书达礼之人,想不到胡搅蛮缠起来比那不会读书的女人更甚,要不怎么古训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又被强行扣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的大帽子,冰凝简直是要憋屈死了,既是为了力证自己的清白之身,又是要让他在事实面前低下头来,她只得是将希望都押在秦顺儿的身上。虽然秦顺儿是他的奴才,难免与主子穿一条裤子,但总体而言他还是一个讲理之人,只要切断了他们主仆攻守同盟的机会,想听秦顺儿的真话还是不难的。 “既然现在是妾身与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妾身再提另外一个法子,物证目前应该暂且是寻不到了,那么妾身就想寻个人证,您说可好?” 王爷那么聪明的人一听冰凝这话,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想力证自己的清白,也想让冰凝在事实低下头来,因此对于这个提议当然是举一百个手赞同,于是即刻满口答应下来。 “好,好,当然好!当初爷是将那六安瓜片交给了秦顺儿,由秦顺儿送到你院子来的,爷现在就叫秦顺儿那奴才过来回话。秦顺儿!” 王爷高喊一声秦顺儿,那奴才因为一直在门外候命,自是立即就应了声进屋里来。 “回爷,奴才在。” “好,一会儿爷问你话,你可给爷听好了,想好了再说,当着侧福晋的面说清楚了。这些你可都听好了?” 回话之前的这番特别叮嘱令秦顺儿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两个主子估计是因为什么事情掰扯不清,快要打起来了,正等着他的口供论个是非曲直呢。不管怎么说他是王爷的奴才,自然是要向着王爷说话,因此他还没有开始问话,也不用他暗示一星半点,秦顺儿就已然牢牢地站在了他这边。 “回爷,奴才都听好了,一会儿您问话,奴才一定据实相告,绝无半点隐瞒。” “好,爷就要你的这句话。那你现在告诉侧福晋,爷可曾将万岁爷御赐的六安瓜片交到你的手上,要你送到年主子这里来?” 原来是六安瓜片的事情!秦顺儿刚刚还提心吊胆,不知道两个主子因为什么事情闹将开来,毕竟这两个人从前只要是闹别扭,没有一回不是惊天动地,这年侧福晋又是好本事,能将王爷那么个说一不二之人弄得毫无半点法子,气得七窍生烟,连带着奴才们也跟着一并遭殃。因此他一进屋发现两个在闹别扭,当即是吓得心也跳是肝也颤,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那盒子六安瓜片!此刻听王爷这番话,貌似是王爷说送了礼,侧福晋说没收到,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要他亲口证实一番。 不过秦顺儿这就不明白了,那六安瓜片明明是他亲手递到小柱子的手上,侧福晋怎么能够翻脸不认账呢?再者说了,那可是王爷万岁爷御赐的东西,按照规矩,府里可是有登记在册的,侧福晋想要就这么红口白牙地矢口否认掉,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个道理她还不懂吗?既然她懂这个道理,又何苦闹这么一出呢?存心挑爷的不是? 秦顺儿就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没有半点疑问,因此就算是王爷不曾说半个字,他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家主子这一边。 “回爷……” “等等,你别回我,你直接给年侧福晋回话。” “是,是,回侧福晋。” 秦顺儿一边赶快答应,一边将身子转向了冰凝这一侧,恭恭敬敬地回复道:“回侧福晋,爷确实是将一盒六安瓜片交奴才送到您这里来了。” 冰凝虽然知道这对主仆就算是没有提前订好攻守同盟,然而以秦顺儿那么有眼力劲儿之人,也是一定会提前心领神会,一切都以怎么对王爷有利就怎么回答,不过,只要是有一线希望冰凝都不会放弃,王爷她都不怵半点,更不要说一个小小的奴才了,三问两问她就能够让他露出马脚来。 “噢?那你说说,你给了我这院子哪个奴才了?” “回侧福晋,是小柱子。” 旁人对怡然居的大管家总是要尊称一声方公公,然而除了王爷以外秦顺儿是从来都不把其它人放在眼里,因此即便是当着冰凝的面,这一声小柱子也是顺顺当当地说出了口。冰凝当然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过此刻不是跟他计较这个事情的时候,因此也只是暂且将怒气压在胸口里,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既然是小柱子收了这礼,那就只能是让小柱子进屋来个三头对质了。月影,你去喊小柱子过来回话。” 月影应声即刻出了屋,不多时小柱子与她一并进了屋来。 “奴才给爷请安,奴才给主子请安,请问爷您有什么吩咐。” “爷没有吩咐,你家主子有话问你,直接回你家主子就行了。” 小柱子一听满头的雾水,但也是赶快又转向了冰凝这里。冰凝见状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赶快直奔主题。 “小柱子我问你,秦公公是否将爷赏的一盒六安瓜片交给了你?” 秦顺儿不把冰凝放在眼里,直呼方公公为小柱子,但是冰凝却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而是按规矩尊称他一声秦公公,秦顺儿自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平日里目中无人习惯了,谁尊称他“秦公公”都是天经地义之事,因此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便之处,然而王爷却是跟冰凝一样心细如发,刚刚秦顺儿称呼“小柱子”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太大的疑义,但也没有走心,此刻冰凝尊称“秦公公”的时候,他却是注意到了,这才想起来刚刚秦顺儿可是称方公公为小柱子,原来他以为冰凝也会同等对待地回那奴才一句秦顺儿,哪里想到她回的竟是尊称秦公公,这种以德报怨的举动,着实是令他的心海又生无数波澜。 第3017章 自起内讧 王爷之所以对冰凝尊称一声秦公公大发感慨,不是对冰凝对他有多么的尊重而心生感激,更多地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从前他总是责备冰凝对自己院子里的奴才管教不严,总是标榜自己治府如何严谨,实际上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没有管好,他还有什么责备冰凝呢?再说秦顺儿,能够当着冰凝的面直呼小柱子,说明这奴才根本就没有将侧福晋放在眼里,就算从前他一直冷落着冰凝,但她毕竟是他的侧福晋,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的女人被他冷落可以,但绝对轮不到一个奴才来看低。 而且这还是从前,现在整个王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冰凝可是他的心尖宠,就算别的人不知道,秦顺儿还能不知道他将冰凝宠到了什么程度吗?对他最为宠爱的女人都不放在眼里,这秦顺儿可真是胆大包天呢! 想到这里,王爷的脸色愈发地晦暗了下来,在场之人全都是察颜观色的一等一高手,见自家爷脸色骤变,全都以为是对小柱子即将回话之前的施压之举,因而一个个地全都屏神凝气,生怕小柱子说错什么话,令一屋子的人都遭殃。 冰凝当然也是没有例外地认为王爷瞬间翻脸的缘故是在威胁小柱子,跟自己的奴才串通一气已经令冰凝很是气愤,现在竟然将长手直接伸到她的奴才身上,怎不令冰凝怒火中烧?因此还不待小柱子开口,她就先给自己的奴才派了一颗定心丸。 “小柱子,你先别慌神儿,当初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据实禀报即可,有我在这儿给你做主,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回,回侧福晋,奴才,没,没什么可怕的。” 小柱子怎么可能不怕王爷呢?虽然有自家主子明目张胆地撑腰,然而这个撑腰在小柱子看来还不如没有,因为这样一来,岂不是会让王爷误天他与冰凝主仆二人合伙串通一气?如果他们真的串通一气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件事情如此简单,根本就不需要串通什么,还被王爷误会,这才是小柱子觉得最窝火的事情。 冰凝见小柱子连话都说不利落了,知道他是嘴上不说,心里仍是怕的要命,于是追了一句道:“你不怕什么为甚要结结巴巴?你就直接说,到底有没有收下秦公公送来的六安瓜片,这么简直的一句话,半天都说不清楚,若是被外人知晓,还以为你这个大管家徒有虚名呢。” 被冰凝一通责备,又是当着王爷的面,小柱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于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赶快回话道:“回主子,奴才确实是收下了秦公公交来的六安瓜片。” “什么?你说什么?”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小柱子居然说他收了王爷赏赐的六安瓜片,可是她怎么没有见到呢?更让她难以相信的,不但秦顺儿向着王爷说话,连自己的奴才也向着王爷说话,她这不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吗?什么她居然沦落到被自家奴才出卖,卖主求荣的地步了? “小柱子,你说这话可不要昧着良心,你说你收了六安瓜片,那我问你,你把它交给谁了?” 与冰凝的恼羞成怒相比,王爷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也是因为不敢相信而极度震惊不已。冰凝不相信秦顺儿,王爷还不相信小柱子呢,秦顺儿不用事先订立攻守同盟就能对他的意图心领神会,这小柱子在怡然居当了七八年的大管家,岂会是与冰凝之间没有约定过半点暗号信号?冰凝防着秦顺儿,他也自然是要防着小柱子,结果还不等他寻找出来小柱子做假证的珠丝马迹呢,却不想这个奴才居然直接就站队到他的身边了,看着因为自家奴才反水而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的冰凝,王爷得意洋洋之余又是有些心生怜悯,唉,这丫头都养了一些什么奴才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看来他平日里总是嫌弃她不管教好奴才,确实是没有冤枉了她,不过这回让她痛一痛也好,知道世道险恶,以后在管教奴才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地会多上心了。 小柱子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如实禀报竟然会招来冰凝这么大的怒火,要知道冰凝平日里从来都是极冷清的一个人,既很少见她大笑,也很少见她大怒,不悲不喜、不争不急,倒真的称得上是人淡如菊的一个人,今天这副怒气冲天的模样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实在是没有想以,怡然居的主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就连他这个大管家都是头一回见识。可是,他刚刚说的全都是事实,如果她不想听这些,她倒是早知会他一声呀?刚刚不是差月影去喊他过来吗?那么好的机会不跟他提前串供,还一个劲儿地要他说实话,有她在背后撑腰呢。现在可好了,他说了实话,却惹来她的厉声直斥,小柱子真真地是觉得自己要比那六月飞雪的窦娥还要冤上不知道多少倍呢。 “回主子,奴才将那六安瓜片交给了月影姑娘了啊!” “啊?小柱子,你怎么能够血口喷人呢?你说将那个什么六安瓜片给了我,有谁见着了?无凭无据就来栽赃陷害,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吗?” 对于小柱子的回话,本来应该是冰凝提出质疑,结果主子还没有开口呢,反倒是将在一旁忙着服侍的月影给惹怒了,情绪激动之下也是顾不得失礼,当场与他对质起来。 冰凝本是跟王爷闹得不可开交,不惜找出各自的奴才来个三堂会审,却是不承想先是自己的大管家临阵“倒戈”,后来更是与自己的贴身心腹奴才闹起了内讧,而她一开始的矛头可是直指的王爷,这会儿人家主仆两人好整以暇地隔岸观火,看得是悠哉悠哉,弄得冰凝这心里头是气得不行,脸上又是臊得不行。不能再任由这个情形继续下去了,她必须得亲自出面,尽快扭转局势。 “好了,好了,月影你先把嘴闭上,小柱子你也别太激动,这个事情既然摆到了明面上来,而我刚刚也说了,我是你们的主子,不管有什么冤屈,我都会替你们作主,但是谁若是背地里给我搞鬼花样,我也一样不会轻饶。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冰凝发了话,又有王爷在场,月影再是有天大的冤屈也是不敢再多说半个字,而是赶快跟小柱子两人一起应声答道“听清楚了”。见月影的情绪被及时地安抚下来,冰凝也算是稍稍放了些心,其实刚刚她的这番话也是意有所指的,毕竟月影是她的贴身心腹丫头,冰凝不信谁也是一定会相信月影,再加上小柱子上来就直接“倒戈”,一口承认收下了秦顺儿送过来的六安瓜片,令冰凝与王爷的第一个回合就一败涂地,几个原因加在一起,令她对小柱子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虽说小柱子在她初入王府最为艰难的时刻给予了她巨大的帮助,然而他毕竟是雅思琦的奴才,不要说冰凝了,就是换了任何人其它人在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自己人,因此她刚刚那番话也是意有所指,暗暗地警告小柱子切不可玩什么小伎俩,他对她有恩,但也不能倚仗这份恩情就可以为所欲为。 月影自从当差就跟在年夫人身边,没两年又做了的陪嫁丫头,年府人少,关系相对简单,年老爷不管家事,年夫人一直客客气气,大公子与二公子都是分家单过,因此月影从不曾经历过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天资又不很聪颖,因而从冰凝这番警告意味极重的话语中自是没有听出来太多的言外之意。 然而小柱子就不一样了,在等级森严、规矩极多的王府里当差,又是在嫡福晋的院子做事,若是不没有个三头六臂七窍玲珑心,恐怕连自身都是难保,更不要说算计旁人了,因而冰凝这番话中有话,他是立即就听出了弦外之音。毫无疑问,在他与月影起冲突和矛盾的时候,冰凝第一个站在了月影的一边,令小柱子既感觉冤屈又觉得受伤,只是他实在是没有资本也没有能力与月影争宠,除了认命别无它法,于是在“听清楚”之后又瓮声瓮气地加了一句:“奴才对主子一片赤胆忠心,还望主子明鉴。” 冰凝那么伶俐之人哪里听不出来小柱子话语里的怨气?只是现在她急于查清事实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因而实在是顾不得安抚小柱子,而是加速审理。 “月影,你说没有收到,小柱子却说交予了你,那好,我记得刚刚爷也说过,这六安瓜片是万岁爷御赐之物,按照咱们府里的规矩,万岁爷御赐之物不管是由爷赏赐给谁,都是要登记在案的,我想,当初秦公公交给小柱子的时候一定会特别叮嘱这是的万岁爷的御赐之物,而小柱子交给你的时候,也应该特别叮嘱过,那好,你没有将这东西交给我,那是交给了谁?” 第3018章 秀娥姑娘 冰凝知道刚刚的那番话惹了小柱子伤心,因此再度问话的时候,她没有再跟小柱子纠缠什么,而是首先选择了月影来质疑,其次又明里暗里向众人透露出她非常相信秦顺儿和小柱子的意思。对秦顺儿和小柱子的信任就是对月影的质疑,表明了大义灭亲的这个立场也算是悄悄地补偿了小柱子,毕竟她这个当主子的还是要一碗水端平,不管这件事情的责任是不是在小柱子身上,也不管他能在怡然居当多长时间的差,总归冰凝是不想亏待了这个宅心仁厚的大管家。 冰凝的心意小柱子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心领神会,心下忽地一热,不要说那些委屈烟消云散,还对自己刚刚心生怨恼而懊悔不已。月影却是没能在第一时间领会冰凝的用意,误认为她家小姐对她产生了怀疑,吓得她当即是扑通一下了就跪在了冰凝的面前,急切地辩解起来。 “小姐,小姐,奴婢没有收到方公公交来的那个什么六安瓜片,若是收到了,妈婢怎么可能不送到您这里呢?奴婢真的是没有私藏万岁爷的御赐之物,奴婢从来都是手脚干干净净的,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不要说茶叶了,就是爷赏赐您的那些金珠玉翠,奴婢都是一丁点儿的歪心思都没有,您……” 冰凝直接问月影,不过是想要在她和小柱子之间找补一点平衡罢了,哪里料到月影竟是这么的不经事儿,如此急急地辩解,还是当着王爷和秦顺儿的面,被外人看了这么大的笑话过去,实在是令冰凝颜面扫地。无奈之下,她只得是赶快好生安抚,力图将这难堪的一幕尽快收场。 “好了,我知道你从来都是没有私心杂念,那我这么问你吧,那六安瓜片是万岁爷御赐之物,你不管有没有交给我,但最终无论如何还是要交给秀娥的吧?” 当初冰凝嫁进王府的时候只带了吟雪和月影两个人,其它所有的奴才全都是雅思琦负责调配过来的,王爷因为对冰凝心存怨恨,自是一切都没有过问,全交由雅思琦处理,因此整个怡然居的奴才要么是来自霞光苑雅思琦的心腹,要么是来自于府里各个地方都最不爱待见最遭白眼的奴才们。 秀娥是怡然居的库管丫头,她属于后一种,人长得很是漂亮,又是粗通一点儿文墨,只是这么好的奴才怎么成了最不受待见的人呢?原来还是因为她的长相,漂亮的奴才只有两条路,要么被主子看上极尽荣宠享尽荣华富贵,要么遭人妒忌成为主子的眼中钉,偏偏这秀娥又是后一种。秀娥原来在淑清的烟雨园中当差,刚刚到王府之际,正是淑清最受王爷独房专宠之时,对于府里给她院子分派过来这么一个样貌出挑的奴才,当即是怒火冲天、妒火中烧。淑清头脑一向简单,因此她连想也没有想,就断然料定是雅思琦的主意,定是妒忌她深得王爷的欢心而安插过来坏她好事儿跟她争宠的眼线。 其实单单从这件事情上来讲,淑清确实是冤枉雅思琦了,毕竟霞光苑里可是有府里最美的奴才紫玉呢,如果她真是妒忌心那么强,怎么可能将紫玉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呢?应该是直接将紫玉安插去烟雨园不就更省事儿了吗?毕竟紫玉可是要比秀娥又要漂亮好几倍,而且紫玉早已经在她的院子当差几年,不比才刚刚入府的秀娥更加忠心耿耿? 然而淑清既没有足够的聪明,又有足够的蛮不讲理,哪里会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这些呢?在见到秀娥的头一眼就被她的美貌惊到了,同时也是被活生生地气到了,于是一怒之下将就秀娥划分为粗使丫头,然后又直接差遣到火房给大厨打下手生火烧饭,另外还专门为这个丫头订下了一大堆的苛刻规矩,比如不能涂脂抹粉,不能穿新衣裳,不能靠近前院,至少要保持三丈以外的距离,等等,等等。 订下这一堆苛刻规矩的目的当然是不言而喻,就是要严防秀娥狐媚王爷,一定要将任何可能都消失在未雨绸缪之中。还好秀娥不是惹事生非之人,也不是痴心妄想之人,只求踏踏实实当差,保得自身平安,待做够了时间给家里挣够了银两,给哥哥娶上媳妇她就可以出府彻底解脱了。因面对于淑清的这些安排和要求,她全都是一声不响地照单全收,没惹半点麻烦。 尽管秀娥如此小心谨慎,淑清仍是觉得自己院子里有这么一个样貌出众的奴才简直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毕竟那个时候还是贝勒爷的他三天两头出入烟雨园。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一天见不到,两天见不到,时间长了指不定哪天就要见到了。再者说了,有这么好的攀高枝的机会谁会舍得轻易丢掉?就算王爷遇不见秀娥,也架不住这秀娥存了算计她这个主子的歪心思。因此对淑清而言,秀娥简直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聪明的人永远不会办糊涂事,而糊涂的人也永远不会办聪明事。淑清因为天性愚钝,所以她永远只会看到秀娥的模样有多么的妩媚,又有多么的招蜂引蝶,对她构成了多么大的威胁,却永远也看不到王爷对她有多么的专情。相反,雅思琦那个精明人却是早早就参透了这一切,王爷的心不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算是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也是没有半丁点儿的用处,而他的心如果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是躲到犄角旮旯里他都会发现她的光芒。 而事实也是证实了这一切,在冰凝没有嫁进王府之前,紫玉可以说是在整个王府里连主子带奴才全都加在一起,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样貌能够比得过她。然而正是因为参透了一切,雅思琦才会踏踏实实地将紫玉留在自己的身边,而从来不会整日杞人忧天地担心王爷将紫玉收了偏房当小老婆,因为紫玉的针线手艺可是与她的样貌同样的出挑,雅思琦实在是舍不得拥有这么好的一身绝活儿的奴才去了别的院子里,成了别人的奴才。 要知道,雅思琦是王府的当家嫡主母,就算王爷再是不喜欢她,不管她,但是后院的大事小事特别是家宴都是安排在霞光苑举办,王爷出入霞光苑的频率绝对不低于于出入烟雨园的频率,甚至还可以说是只多不少。事实证明,王爷连紫玉多一个正眼都没有,甚至在紫玉当差已经有一年多的情况下,有一天她到雅思琦的房里回话,正巧遇到他正在跟雅思琦说事儿,见到紫玉不但没有惊为天人,居然还奇怪地问雅思琦:“你什么时候新添一个奴才?爷怎么没见过她?” 王爷一句话弄得雅思琦哭笑不得,赶快回话道:“回爷,这个丫头叫紫玉,头年就过来服侍妾身了,这一年多里,每一回家宴的时候,都因为人手不够叫她来房里伺候呢,您居然还说是是头一回见到她,妾身真真的是……,唉,不说了,不说了,紫玉,你还不赶快上前来给爷见个礼,爷都不认得你呢,你这都是怎么当的差呢?” 王爷记不得紫玉对雅思琦而言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她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责备他呢?因此她只能将这个责任推到紫玉的头上,是紫玉服侍主子不利,不够出色,才让王爷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王爷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紫玉因为他这一句话被雅思琦责备,当即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在紫玉依言上前又重新行礼请安之后赶快打了个圆场道:“好,好,起来吧,说到底还是爷来这院子太少了,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你,现在好了,这回爷终于记得你了,想忘都忘不掉了,你叫紫玉是不是?你们一个红莲,一个紫玉,你们主子给奴才起的名儿都这么好听,也不枉爷将这院子取名霞光苑了。” 王爷一边将雅思琦明里暗里都夸了一个遍,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摘清了紫玉的责任,只说是因为自己来雅思琦这里太少的缘故,令雅思琦不由得暗暗动容,欣慰于他的心里还有她,自然而然地就忘记了责备紫玉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的经历,从那以后,再有新的奴才来到霞光苑当差,她都会按照颜色给她们起名字,于是就有了蓝娟、碧荷、黄杏儿……,只不过后来由于韵音的陪嫁丫头生了重病不能再继续当差,于是雅思琦只得是从自己的院子里将碧荷拨了过去给那耿主子做贴身丫头。 经过这一次王爷与紫玉的不期巧遇,雅思琦可谓是收获满满,一方面充分验证了她此前的判断,不管奴才的姿色有多么的出众,在王爷的眼中与常人无异,无非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而已;另外一方面则是意外地收获了一个心腹奴才。 第3019章 爱情法则 一直以来,雅思琦对于紫玉的态度是矛盾的,既欣赏又忌惮。原本因为紫玉的一手绝顶绣工活儿,雅思琦是极为看好她,所以早早就将这个奴才收入到自己的院子,然而也正是因为她的容貌太过出众,尽管雅思琦打心底里也没有像淑清那样对紫玉视若洪水猛兽,然而她毕竟是女人,再是大度再是心宽,却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完全放松警惕。 幸亏这一次的偶然巧遇,令雅思琦亲眼目睹了王爷对紫玉的态度,果然如她所料的一样,当时并没有因为紫玉出众的姿色而惊艳万分,甚至都没有多她一眼,事后也像没有见过这个奴才一样,根本没有把紫玉当回事儿。亲自验证的结果令雅思琦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因而也就彻底地解除了对紫玉的猜疑和忌惮,更是不会将这奴才视若假想敌,而是当成仅次于红莲之外的心腹丫环对待。 紫玉的经历从一个侧面证实了雅思琦对王爷关于女人的判断,而冰凝和婉然则从另一个侧面再次印证了雅思琦的这番理论。纵观这么多年来,美若天仙的冰凝与他开始于水火不容,犹如仇敌一般,甚至几乎闹得要出人命的地步,最终两个人走到了心心相印甜蜜恩爱的大结局,而姿色一般的婉然与他从一开始的倾心相恋再到最终不得不咫尺变天涯、旷世之恋变千古绝唱,完整地诠释了王府女人的生存法则,那就是再美的女人,若是入不了王爷的法眼也只能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仍一无是处,再是模样普通的女人,如若真是走进了他的心里,他也会当作珍宝来对待。而慧眼识珠如他,无论一个女人如何不堪,只要是对了他的心思对了他的脾气,就算是被掩埋在尘土中,也仍是能够让他发现她的美好,从而倾其全力、费尽一切心思,排除万难也要抱得美人归。 冰凝确实很美,也确实才华出众,然而她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太过倔强的脾气,太过孤高冷傲的性格,又是遇到同样脾气不小、掌控欲极强的王爷,就算是身为平民百姓家的媳妇都实在是不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更不要说在皇家了。然而她的才华是如此的出众,深深地吸引着他,以致于从来都是老谋深算的王爷也是完全忽视了她的这个致命伤,即便是历尽千辛万苦也要赢得这个孤高冷傲的美人芳心。事后再回顾他们的情路历程,不管是王爷还是冰凝都意识到了,她的这个性格上的致命伤,最终也成了他们爱情的致命伤。 然而当爱情如汹涌的波涛,扑天盖地地来临的时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儿只顾着品尝爱情的甜蜜,又有谁会想得起来这些细枝末节呢?他是完全忽视了这个问题,一心只看到了她的美好;而她也没有把这个问题当一回事儿,虽然不管是古训还是家训都要求女人三从四德,但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冰凝哪里会意识到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呢?直到爱情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蓦然发现,性格太过相似的人相爱,不会演变成英雄惺惺相惜,只会是硬碰硬地相互伤害。 暂且放下这些题外话,再回过头来书归正传。雅思琦实在是因为头脑太过清醒,才会在处理紫玉的事情上收获得盆满钵满,而淑清则由于自身认识的局限性,却是一辈子都看不透这些,才会因为秀娥的到来而整日惶惶,提心吊胆。 从秀娥到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不想要这个奴才,然而奴才的调配除了苏培盛之外,雅思琦也有相当大的话语权,淑清在很多地方还是需要度思琦明里暗里的支持,所以直接退掉小娥就相当于当众打了雅思琦的脸一样,她再是愚笨,这点儿道理还是懂得的。既然退不掉,那就只有从秀娥这里入手了,于是淑清不但打发这个略懂文墨的丫头去做粗使活计,还提出那么多的苛刻要求,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抓住秀娥坏了规矩的把柄,到了那个时候再将她一脚踢出烟雨园也算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了。 然而秀娥实在是太过小心谨慎了,竟是没能让淑清抓住半点把柄,因而在烟雨园当差一当就是三年!不过也幸好她是这么的谨慎,在烟雨园的这三年里,竟是没有见过王爷一面。淑清虽然气恼于没有能够抓住秀娥的小辫子,然而王爷没有注意到秀娥的存在总算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弥补了淑清,令她在气恼之余也不住地万分庆幸。然而即便如此,秀娥在她院子里一日,她就一日不得安宁,一日不除掉秀娥,她就一日寝食难安。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王爷又被他的皇阿玛赐婚了,于是王府里又要新建一个院子,迎娶一位新主子,同时淑清也要迎来一位新妹妹。新人入府对于淑清而言简直是要比剜心割肉还要痛上几百倍,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不是她撒娇撒泼能够阻挡得掉的。既然新妹妹注定要到来,既然要建造一个新院子,既然秀娥那么的漂亮又那么的刺目碍眼,何不如…… 怡然居招兵买马的权利集中在苏培盛和雅思琦的手中,虽然淑清与雅思琦也不过就是表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也没有多么的姐妹情深,更不可能交心贴肺,但是将秀娥送到怡然居这个提议相信雅思琦不会不卖她这个面子。而事实也果然如淑清所料,她的这位那拉妹妹一个磕巴都没有打,满口答应下来,毕竟秀娥是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奴才,这么一个顺水人情雅思琦何乐而不为呢? 淑清虽然头脑简单,但是将秀娥打发到怡然居却是充分体现了她的智慧,一方面可以除掉自己的心腹之患,除掉自己的一块心病,另一方面,让这个美貌的奴才去新妹妹的院子,让她们主仆两人拼死拼活地去争宠献媚,以王爷的性子,最是恼恨这种争风吃醋的女人,因此那对主仆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是绝对不可避免,那么她呢?不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吗? 这个一箭双雕的主意完全是淑清自己一个人谋划出来,可谓是她智慧的顶峰水平。若是换了别的新主子,或许她的计谋就成功了,然而偏偏是冰凝嫁进了王府,偏偏这个天仙妹妹根本就没有把王爷放在眼里更没有搁在心上,因而预想中的主仆争宠局面压根儿就没有出现。不过由于最初的那几年冰凝与王爷犹如仇敌的关系可谓全府上下尽人皆知,虽然她预想的局面没有出现,但是淑清依然稳坐王府专宠第一人的坐椅也还是着实令她过了一段相当舒心的日子,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两头,再说冰凝嫁到王府之后,在小柱子的帮助下,重新梳理了自己院子里那些来自于各个方面的奴才们,不管是挑刺儿的还是好吃懒做的,全都因人而异逐一收服。这其中也有秀娥,不过由于秀娥既不是挑事儿的,也不是好吃懒做的,在收服这些奴才的过程中因为过于温顺而不“出挑”,不像青草和小芸那般处处为难和刁难冰凝,从而在冰凝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是小柱子跟她提了好几次“秀娥”的名字,她都没有将名字与模样一一对上号。 对不上号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小柱子向冰凝逐一讲解这一院子的奴才脾气禀性专长特长的时候,她是记住了秀娥粗通文墨。既然粗通文墨,那么安排在库房做一名库管奴才最为合适不过了。另外因为库管是个肥差,是个极其容易假公济私的差事,在这里当差的奴才一方面要深得主子的信任,一方面还要受得住其它奴才的羡慕妒忌,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确实是做不好这个差事,早早晚晚要溺毙于众人的口舌之中。 冰凝安排秀娥做库管奴才也是歪打正着。先说主子信任的问题,由于冰凝只信任吟雪和月影两个人,而这两个人贴身服侍她还忙不过来呢,哪里可能再让其中一个去接手库管之事?再者说了,冰凝从来都是将财富与荣耀视为身外之物,一个在别人眼中是极奇珍贵之物,在冰凝眼中却是毫无半点吸引力,因此她更是不可能将自己的心腹奴才派去做库管的差事。再说足够心理承受能力问题,秀娥在烟雨园的三年时间可谓是受尽了磨难与羞辱,主子视她为眼中钉,奴才们见风使舵没有一个对她有好脸色,完全处于孤立和边缘化地位,几近被众人踩在脚底下,这些她全都忍受了过来,好好地活到了现在还没有被淑清抓住半点把柄,心理强大程度可谓无人能及,因此现在就算是被整个怡然居的奴才明里暗里指桑骂槐,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多了几只蚊子在耳朵边嗡嗡罢了。 第3020章 攻守同盟 冰凝安排秀娥做库管奴才,完全是无心插柳之举,但是对于秀娥来讲却成为了知遇之恩。在旁人眼中风景如画、美轮美奂的烟雨园在秀娥的眼中却犹如魔窟一般,虽然她最后相当于是被淑清一脚踢出来的,但是对她而言完全成为了全身心的解脱。有一两个跟她相近的小姐妹在她离开之前也曾经好心地提醒过她,千万不要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毕竟新来的主子可是出自京城的名门望族,那可是响当当的年家,岂是小门小户最高官职仅仅是县令的李家所能相提并论的?小姐妹的好心提点并无道理,受尽了另眼相看待遇的秀娥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怡然居。 秀娥万万没有料到,等待她不再是恶梦般的命运,相反竟是一条铺满鲜花的幸福大道!一开始冰凝还没有嫁进王府之前,由于在烟雨园一直做的都是粗使奴才的活计,雅思琦既是因为跟她没有半点交情,也是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奴才而与淑清闹得不尽和睦,因此尽管知道是秀娥遭到淑清妒忌才被分派去做粗使丫头,然而到了怡然居,她仍是沿用从前的惯例,差遣秀娥做清扫差使。 当冰凝嫁进王府住进怡然居之后,因为屡屡与王爷闹得关系恶化而惩罚,又被小青小云几个奴才欺负的时候,小柱子真心实意地帮了她很大的忙,也是在他的提醒之下,知人善用这些府里分派过来的奴才们,终于安抚住了众人的心,这其中除了小青小云等几个挑头闹事的奴才之外,实际上也也有秀娥,只是冰凝不知道罢了。 也是由于小柱子的引荐,冰凝在得知秀娥粗通文墨之后,本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原则,当即安排她做了库管奴才,虽然那个时候王爷从来不会想到赏赐她什么奇珍异宝,冰凝自己的嫁妆装得满满的全都是古籍读本,然而库房也总还是要设的,毕竟每月府里要例行配备各个院子相关的吃穿用度。俗话说破家值万贯,因此库房不能少,库管丫头也非常需要。 从这个时候开始,秀娥终于迎来了她人生中最好的日子。先是逃离了烟雨园那个如同魔窟般的院子,又得到新主子的如此器重,不但不再做粗使丫头,还能够发挥自己所长写写算算,此外,就是差事也轻松了许多。 烟雨园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宅院,淑清又是得宠了二十年,可谓是家大业大,不要说她存心整治秀娥,就是她的心腹奴才们也是一样,活计着实地辛苦。然而怡然居却是完全不一样了,冰凝是新来的主子,新院子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活计,新主子也没立什么规矩,而且冰凝又是只是信任吟雪和月影两个奴才,后来还有一个小柱子,而这里的奴才都是从府里各个地方调派过来的,不管在哪个院子当差都着实不轻松,有了对比他们才会充分体会到,在怡然居当差是一件多么轻松而且舒心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到了天堂。 秀娥自然也是不例外,她只能是比其它的奴才体会更深,感恩也是更重。与在烟雨园里当牛做马还不得主子欢心,整日里被指桑骂槐比起来,怡然居的日子是她这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像的,备感幸福之余当即是对冰凝感恩戴德,更是在心中惦念着这份知遇之恩,发誓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年侧福晋的恩情。 秀娥有心报主,然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环,就算是她想要报答冰凝也没有机会,甚至连跟冰凝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一来她身份卑微,没有机会能够见到主子;二来冰凝是个戒备心很强之人,又是初来王府,除了月影和吟雪,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后来小柱子帮了她很大的忙,这才慢慢地接纳了这个大管事儿的,至于其它的奴才她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心情去理会和面对,于是所有与奴才打交道的事情,她悉数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这三个人,于秀娥再是空怀一颗报恩之心也是没有任何用武之地。另外她又不是一个能说会道之人,更不懂得钻营之术,无奈之下,只得是将这份报恩之心深埋在心底,却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话说现在因为王爷赏赐给冰凝的六安瓜片不易而飞之事牵扯到了秀娥的头上,冰凝发话要月影将秀娥喊过来当着王爷的面来个当堂对质,于是在怡然居当了七八年差的秀娥终于有机会踏进主屋,有机会见到自己的主子。不过在见到冰凝之前,月影的到来和简短地说明来意的几句话,令对冰凝心情感激之情的秀娥当即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月影妹妹,你说什么?六安瓜片?你何时给过我六安瓜片?” 其实当冰凝开口吩咐她前去找秀娥当场对质的时候,她早已经知道就会是现在这个结局,毕竟给没有给过秀娥六安瓜片,月影是最清楚的,她当然没有给过,秀娥又怎么可能变出来呢?可是不管是秦顺儿还是小柱子都异口同声地说将六安瓜片交到怡然居,交到了冰凝这里,她又如何解释?现在她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来找秀娥,一路上求菩萨保佑出现奇迹,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不会有奇迹发生。因此当她听到秀娥矢口否认收过六安瓜片的时候,月影的这颗心简直是凉透了。怎么办?怎么办?秀娥这里也没有六安瓜片,看来这场劫难她是肯定躲不过去了,只是她受多大的委屈和冤枉都没有关系,她只担心她家小姐万一受了她的牵连,好不容易与王爷修成正果,开始了情投意合的恩爱生活,却是因为她而将这一切毁于一旦,月影又怎么会原谅自己呢? “那个,秀娥姐姐,我……,我实话实说了吧,我也不记得交给过你六安瓜片,只是咱们家爷说是给了咱们主子,而且方公公也承认秦公公交给过她,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收到过这个六安瓜片,咱们主子自然也是没有收到,现在爷正在追查这事。虽然这事儿我也觉得稀奇,也觉得委屈,只是现在爷这里该怎么办?就是把我打死也找不出来这六安瓜片,咱们主子好不容易得了爷的宠,若是因为这事儿受了牵连,我是死是活无所谓,主子凭白无故遭罪可就天大的是罪过了,再说了,咱们主子不受宠,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也一样日子不好过,咱们主子得宠,咱们当奴才的也能过上好日子,所以这事儿,还要指望姐姐您高抬贵手了。” 说到这里,月影因为害怕冰凝失宠而担惊受怕,继而嘤嘤地轻啜起来。秀娥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月影这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几句话还是让她大致听明白了一些情况,再加上因为感激冰凝的知遇之恩,就算月影不跟她求情,她也会竭尽全力报答,于是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月影妹妹你别着急,主子对我那是恩重如山,不要说这么小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就是舍了我的性命,我也断然不会推辞的。” “主子对你恩重如山?” 一听“恩重如山”四个字,月影当即是惊呆了,她实在是不知道冰凝什么时候与秀娥有这么深的交情了,平时她家小姐除了她还有从前的吟雪,现在的竹墨以外,哪个丫头都信不过的,怎么单单这个秀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成了冰凝的心腹奴才? 秀娥见月影一副惊诧万分的样子,一时间也知道月影这是误会了,只是说来话长,她实在是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解释得清楚,另外王爷还在等着她们回话呢,因为订立攻守同盟之事,她们已经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若是耽搁下去,以王爷那么重的疑心,定是要猜到她们两个暗地里耍花样之事,于是秀娥只得是赶快岔开话题。 “这个容我过些时候再跟妹妹解释,现在爷和主子都等得急了,咱们若是再不过去回话,怕是要给咱们主子招惹麻烦了。” 果然不出秀娥所料,最是担心冰凝安危的月影一听这话,一下子就忘记了追问之事,而是一脸焦急地说道:“哎呀,是呀,快点快点,咱们快点过去回话吧。” 虽然秀娥也是对冰凝心情感激与敬意,但她毕竟不像月影那样长年服侍在冰凝左右,对冰凝的感情极重,而是因为已经决定出手相助,所以并不像月影那样觉得眼前是一件多么大的难关,又多么焦急地担忧冰凝安危,相反,她的心情可以说是心潮澎湃,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与自己的恩主见面,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一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平平坦坦的小路竟是磕磕绊绊地走了下来,而月影也因为六安瓜片不翼而飞之事心情极度低落,根本没有注意到秀娥的异样,只是急匆匆地领人返了主屋。 第3021章 惊为天人 再是急于见到恩主急于报恩,毕竟王爷还在这屋里,因此一进门之后秀娥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先向王爷请安再向冰凝请安。从前在烟雨园的时候,淑清像防贼一样防着秀娥,因此在烟雨园当差三年也不曾见过王爷一面,后来到了怡然居,王爷从不踏进这里一步,她在这里当然也是与王爷无缘相见,因此今天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当即是心下了然:怪不得李侧福晋像防贼似地防着她,若是将来她家相公也是如此这般的丰神俊朗,她也定是要防着其它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只是秀娥对王爷的感叹还没有结束,待她再与冰凝见过礼之后,又第二次被震惊到了,心中止不住地暗暗称奇:主子也太好看了!从前远远地看个身影就觉得美得像个仙女,今日得以见到庐山真面目,简直是要比那画儿上的仙女儿还要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呢!这么美的主子,听说还是个能诗会画之人,可是爷从前怎么就看不上主子呢? 秀娥初见两位主子惊人天人而感慨万分,却浑然未觉屋里的气氛极其紧张,众人将目光齐唰唰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仿佛那六安瓜片的秘密就藏在她的身上似的,令众人急于从她的身上解开这个旷世奇案的迷团。由于此前王爷已经将讯问的主导权交到了冰凝的手上,而她也是因为担心王爷插手而对她们主仆不利,因此当秀娥进屋后,她也没有半点客气,直接开始了问话。 “你是秀娥?” 虽然冰凝亲自安排了秀娥的差事,但她也是根据小柱子的建议进行的差事调配,由于她根本不在乎库房事务也从来不过问,凡事都是交给月影或是吟雪、竹墨她们去做,又因为秀娥从来都不是惹事生非的奴才,因此冰凝一直以来对秀娥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所以她的第一句话自然是要确实一下立在她面前的这个奴才就是秀娥本人,虽然知道不会有错,不过例行公事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不过随着这句“你是秀娥”的问话刚一落下,王爷和冰凝两个人都惊呆了。冰凝是因为万万没有想到秀娥竟是一个绝色女子,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小的怡然居竟然还是卧虎藏龙之地,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月影曾经跟她聊过的闲天中好像说起过这个秀娥在烟雨园的过往之事,终于明白淑清为什么视这个奴才为眼中钉肉中刺了,继而又禁不住地暗暗嗤笑起来:李姐姐真是糊涂呢,爷若是以面取人,哪里还轮得到秀娥得宠?紫玉岂不是要排在第一个,早早就纳为待妾了?还是那拉姐姐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呢。 冰凝是被秀娥的美貌惊呆了,而王爷当然不是惊诧于秀娥的容貌,他见过的美人恐怕要比冰凝吃过的咸盐还要多,他的惊讶来源于冰凝居然不认识秀娥!当即是哭笑不得:她这个主子是怎么当的?自己的奴才都不认得?她进府多少天,秀娥就在她院子里当差多少天,她竟然不认得?怪不得满院子的奴才都是浑身懒散,当主子的都撒手不管到这种程度,哪个奴才还好好当差? 三堂会审之际,两个主子震惊无比,秀娥反倒是最为镇定的一个,接到冰凝的问话,她赶快恭恭敬敬地答道:“回主子,奴婢正是秀娥。” 按压下心中的惊诧,冰凝迅速平复心情,继续问道:“刚刚爷过来问起赏赐给咱们院子六安瓜片的事情,秦公公说交给方公公了,方公公说交给月影了,月影说她没有收到,我就想,这物件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万岁爷御赐之物,月影再是胆大包天,也不可能藏匿了万岁爷的御赐之物,所以,我就想问问你……” 听到这里,秀娥再也忍不住了,虽然按规矩主子发话奴才是不能随意插话的,但是冰凝说起的这个新情况,月影可是没有跟她说起过半个字! “回主子,您说这是万岁爷御赐之物?” “正是,怎么?你也没有收到?” “回主子,收到,收到,奴婢收到过万岁爷的御赐之物,只是……” “只是什么?” 一听秀娥说收到过万岁爷的御赐之物,当即是惊喜万分,因为王爷虽然大大小小也送给过她不少东西,从书桌到,无奇不有,然而万岁爷御赐之物却只有这么一件,因此当秀娥承认收到御赐之物的时候,当然是不会有它,定是六安瓜片无疑!因此对于秀娥紧接着说到的“只是”二字极是担心,她实在是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了,否则可是欺君之罪呢!不要说眼前这一众奴才全都给治了罪也是于事无补,就是她这个主子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她急得禁不住站起了身子,焦急地问向秀娥。 秀娥虽然早就下定决心去帮她的大恩人,可是一听说是万岁爷御赐之物就被惊呆了,再一想到六安瓜片,当即是如五雷轰顶。经过七八年时间的积累,特别是最近几年王爷对冰凝心存爱慕之后三天两头花费心思地送她东西,再加上府里日常的物资供应,怡然居的库房也渐渐地丰富起来,但是那么多的物件里在,却只有一件是万岁爷的赏赐之物,那就是去年月影交给她的一盒瓜子! 然而,月影交给她的是瓜子,而冰凝却说是六安瓜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更令秀娥惶惶不安的是…… “回主子,奴婢,奴婢……” 眼见秀娥如此惶惶不安,冰凝只是担心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怡然居无法交待,而王爷则是从中立即看出了端倪。冰凝凭借小聪明可以在与王爷交锋过程中占得先机,但她的人生阅历与王爷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王爷毕竟是多年行走于官场,察颜观色自是极为精准。经过不是他刻意护短儿,而是仔细观察了秦顺儿、小柱子、月影、秀娥以及冰凝这五个人的对质与问话回话过程后,立即发现问题出在了眼前这个秀娥的身上。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更是担心最终落得个人赃俱失的结局,他也顾不得许多,立即从冰凝手中抢过了主动权。 “秦顺儿,小柱子,你们两个人立即去库房查看一下,看一看万岁爷御赐之物是否安在,其它人一律不得出这间屋子,等秦顺儿和小柱子回来之后再说。” 王爷一声令下,秦顺儿和小柱子自是立即领命而去,于是留在屋子里的主子和奴才全加起来就只剩下了四个人,王爷、冰凝、月影和秀娥。除了王爷以外,那主仆三人脸上的表情哪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丰富多彩,有震惊,有惶恐,有糊涂,神情各异、不一而足。王爷的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如果精彩纷呈的画面令他很是玩味,不住地微微点头。 不出意外,冰凝的表情是极度震惊的那一个,王爷的这番吩咐不消说她也非常清楚,一定是觉察出来秀娥有问题才会如此迫不急待地插手此事。对于王爷的出尔反尔冰凝自然是极度不满,明明答应了此事交她办理,现在却又突然插手其中,对此她的心中当然是根为愤恨。然而相比较自己的委屈,冰凝则更加担心秀娥的处境。 对于秀娥的为人,冰凝当然是极不了解,只知道她粗通文墨,负责库管差事,人也极为本分,从不惹事生非。为什么冰凝会认为她非常本分呢?当了她的主子有七八年的时间,今天若不是因为六安瓜片的事情才有头一回知道自己的奴才长什么样子的机会,若是换了其它有心计的奴才,哪一个不是争着抢着在她的面前讨巧卖乖?因此虽然不了解秀娥,但冰凝却是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亲近的感觉,尽管刚刚秀娥在回话的过程行为举止确实是极为怪异,然而冰凝从中看不到半点她要加害主子的企图。正因为如此冰凝才会对王爷如临大敌般派秦顺儿和小柱前去库房搜查之事心存不安。王爷派出那两个奴才说好听点儿是查看万岁爷御赐之物是否安在,说难听点儿就是捉贼捉赃。 正是因为从直觉上冰凝认定了秀娥是个本分奴才,所以才会笃定她这么做一定是事出有因,或是家中遭遇了难处,或是受人胁迫,总而言之,一定不是一己之利见财起异、中饱私囊。所以冰凝才会对秀娥的命运极为担忧,毕竟王爷可不是秀娥的主子,既不了解她的情况,更不会对她动恻隐之心,相反还有可能因为气恼冰凝总是放纵奴才而加重对秀娥的处置。 冰凝的担忧不无道理,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她对王爷的了解还是比较清楚的,而王爷也果然没有“辜负”冰凝的担忧,他的的确确就是个眼睛不揉砂子之人,因此也无法容忍奴才如此胆大妄为之举,而眼前的秀娥简直是给了他一个送上门来的绝佳借口,令他有了杀一儆佰的大好契机。 第3022章 搜查库房 冰凝都能够感觉出来王爷的杀气腾腾,秀娥一个做奴才的,又是在烟雨园历练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充分领教了主子的威严与手段,因此就算今天她是头一回见到这个整个王府最大的主子,又怎么可能会觉察不出来他阴郁目光下隐藏的盛怒呢? 秀娥此前没有见过王爷之前只是凭几个小姐妹之间的口口相传大致听说了他的一些传闻,包括杀人不眨眼之类的都传得是活灵活现的。秀娥性子本就老实本分,再被淑清清规戒律一通调教,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惹事生非之举。自家主子如此,再一听说王爷更是心狠手辣之人,当即是止不住地胆战心惊。因此不要说淑清给她立下必须离主屋三丈远的规矩,就算是没有这个规矩,她在平时办差时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遇到那个活阎王,凭白无故地断送了自己的小命。 然而在府里当差有十年的光景之后,终于在刚才有机会得以见到王爷的庐山真面目,秀娥当即又是被惊得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位爷哪里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分明是气度非凡、儒雅谦谦贵公子! 然而还不待秀娥从惊人天人的叹为观止中回过神儿来,王爷一改温文而雅、神闲气定的神情,转瞬之间就换上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翻脸简直是要比翻书都要快,令秀娥猝不及防之间差点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若不是担心被主子误会她“做贼心虚”,秀娥哪里还会有半点力气站得住脚? 现在她就算是站不住也必须要站得住,从王爷周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坚持住或许还有一丝光明在前面等着她,若是坚持不住,那就是立即死路一条了。因此秀娥拼尽了全部的气力,凭借着坚强的求生信念,牢牢地立在一旁等候秦顺儿与小柱子回来的那一刻。 相比较于冰凝的满心焦急,秀娥的惊慌不安,月影反倒是主仆三个人中最为镇定的一个,因为她是最为稀里糊涂的。秀娥姐姐不是刚刚已经答应她两个订下攻守同盟了吗?秀娥怎么在王爷面前承认她收下了六安瓜片呢?不就是一包茶叶么?难不成王爷还要她现在立即将那包茶叶交出来?到时候就回话说全都给她家小姐沏过了,喝过了,茶叶渣子也都掉倒了,这么天衣无缝的回话,秀娥姐姐怎么就不会说呢?咦?不对,不对,刚才明明是在说那个六安瓜片,怎么又扯到万岁爷的御赐之物上面了?那不就是一包瓜子吗?跟这个茶叶有什么关系? 想来想去月影也是没有想明白秀娥回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秀娥姐是在跟她打马虎眼?假意同意替她家小姐在王爷面前周旋,实际上为了自保将自家主子出卖给了王爷?一想到这里,月影一下子就慌了神儿,抬眼望向秀娥的目光都满是疑惑与愤恨。 王爷为了弄清这个蹊跷之事,本来就仔细地观察这主仆三人的情绪变化,当见到月影一会儿疑惑不解一会儿又向秀娥投出愤怒的目光,虽然不知道这个奴才心里想什么,但是考虑到秀娥本来就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又是被月影带过来的,那两个难免会私下串通口供,此刻再见月影眼神儿都快能杀人的模样,充分表明其中定有隐情,当即更是觉得这件事情有意思,就更是想要弄个水落石出。 这边主仆四个人各怀心腹事,那边秦顺儿和小柱子也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因此二人进屋的时候都是面露喜色,神情兴奋。因为秦顺儿是王爷的奴才,小柱子自然是会礼让三分,于是进屋后虽然是两个人同时行礼回话,但却由着秦顺儿先开了口。 “回爷,回年主子,奴才与小柱子去了库房,里里外外都看过了,实在是万幸万幸,万岁爷御赐的六安瓜片果然还在。” “什么?六安瓜片找到了?” 冰凝与王爷两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冰凝着实是极度诧异,她明明没有收到六安瓜片,怎么可能找到呢?而王爷也是不明所以,秀娥明明吓得魂不守舍的样子,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若是六安瓜片还安在,她又如何会担惊受怕到那种程度?难不成爷的眼力出了问题,看个小小的秀娥都看不准了? 与冰凝和王爷的极度惊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秀娥,刚刚她还暗暗祈祷菩萨保佑,毕竟那么大的库房,找个小盒子可是不太容易,另外怡然居虽然长年不见宫中御赐之物,但是秦顺儿手里经过的宫里物件那可以说是太多了,这六安瓜片又是一年多之前的,想必他也不一定能够一下子就想得起来,那样的话,一件一件地找起来可是费了大劲儿了。 刚刚支撑着秀娥的坚持住没有倒下的力量就是她心存的这一丝侥幸心理,若是那两个人找不到,王爷势必会要求秀娥过去找出来,虽然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会派秦顺儿在一旁监视,但是库房总归是她的地盘儿,在自己的地盘儿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些手脚还是有一线希望与可能的。就是为了这一线的希望与可能,秀娥一直坚持、坚持,坚持没有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 然而秦顺儿不愧是王爷亲自调教出来的好奴才,查人办案的能力绝对不是吹嘘出来的,再者说了,常年跟在王爷身边当差,走南闯北,身经百战,没点儿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何能够得到主子的赏识?更不要说那盒六安瓜片可是王爷唯一赏赐给年主子的御赐之物,又是他亲手交到小柱子的手上,印象自然是极为深刻,不要说才过了一年多,就是过去三年多他也是会有深刻的印象。因此当他进了库房之后,三翻两找,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这个匣子,毕竟跟着自家主子查过不知道多少王公大臣的家,连他们处心积虑藏在极其隐蔽之处的银两都逃不过秦顺儿的火眼金睛,更不要说像秀娥这种不经世事的奴才了,还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存放御赐之物的地方,定是会放在既显眼又安全又不易被磕碰之处,顺着这个思路,秦顺儿自然是轻而易举地拿到手中。由于当初这个匣子也经过了小柱子之手,因此当秦顺儿拿到这个匣子的时候,小柱子也是眼睛一亮,急声说道:“就是这个匣子,就是这个匣子,秦公公果然是好身手,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下子终于能够还了我家主子的清白了!” 小柱子是实打实地欢天喜地一番,然而最终却是空欢喜一场,因为当冰凝见到秦顺儿手中这个匣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他预料之种的惊喜万分,相反满脸全都是一副惊吓的表情,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万岁爷御赐之物竟然真的就在自己家库房里!她吩咐月影去找秀娥三头对质的时候本以为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秀娥却回复说她手中有这御赐之物,当时冰凝的心情还是异常激动,想着总归是找到了,不管是在哪里,也不管为何自己没有见到却是秀娥见到了,总算是能够给王爷一个交代了,心中自是欢喜;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冰凝越来越觉得事情蹊跷,料定越查就越是有隐情要被暴露出来,就一定会有奴才遭殃了,因此她反倒是不想从库房中查出来什么,到时候她就回王爷说,自己记错了,曾经确实是收到过万岁爷御赏的六安瓜片,只是时间长了,忘记了。他若不信问她东西去了哪里,冰凝就回复一个因为贪嘴都喝掉了,当初他也没有发话说要留着,她就全部喝掉了,茶叶渣子也倒掉了。因为当初觉得味道一般般,皇家贡品也不过如此,所以就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 现在随着秦顺儿一句“六安瓜片”找到了,冰凝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她没有见到过的东西却是出现在库房中,不消说,不是月影就是秀娥,她们两人当中总有一个出了问题,依着王爷的脾气,这两个人定是要遭他严厉处罚,一个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一个是老实本分的奴才,哪一个她都舍不得她们出事受罚,然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吗?她不是一向自诩聪明过人吗?连个奴才都护不住? 只是此刻此刻,冰凝早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可走,她就是想护住自己的奴才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什么呢?因为六安瓜片找到了!既然这茶叶还在,那么她刚刚煞费苦心找出来的那番喝了没了连茶叶渣子都倒掉找不到了的托辞就没有了半点用武之地。怎么办呢?不想让可怜的秀娥被一贯六亲不认的王爷治了大罪,然而一心想要护好自己的奴才却又苦于没有对策,从来都是信心满满的冰凝竟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若不是王爷就在她的身边,想必就要团团转了。 第3023章 判断失误 冰凝面对查出来的六安瓜片震惊不已,王爷更是奇怪得犹如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原以为凭借自己的火眼金睛,早早就洞悉了一切,那内鬼一定就是秀娥,是秀娥见财起异,瞒着冰凝和月影两人,将皇宫御赏的六安瓜片私自截下,然后偷偷地卖了出去,换得不菲的银两。这种事情不要说在王府,就是在皇宫都屡见不鲜,毕竟库管可是一个肥差,冰凝又是一个万事不上心的主子,被自己的奴才觊觎并最终被掏空家底,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再加上秀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因此王爷认定秀娥就是嫌犯根本绝对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有足够的理由,毕竟每一个因和每一个果全都是一一地对应得上,严丝合缝,他经过一番缜密推理得出来的结论也是完全能够解释得通。 再一个令王爷断定问题出在秀娥身上的理由,那就不得不说说秀娥的出身了。虽然今天是秀娥是第一回见到王爷,然而就像王爷对于她而言是早已经如雷贯耳一样,她对于王爷而言也早已经是名声大噪。为什么呢?当然还是因为她的这副好皮囊。淑清将她藏得严严实实,还订了那么多的苛刻规矩,但秀娥是个大活人,不是想藏就能够藏得住的,那么一个样貌出众的奴才,就算是躲在膳房当粗使丫头也总归是要接触一些人,于是奴才们口口相传,府里来了一个大美人,被李侧福晋苛责相待,生怕狐媚了王爷自己地位不保…… 一天两天王爷不知情,十天半个月不知情,然而秀娥又不是暂住王府的过客,而是这里的奴才,一做就是好几年,王爷又怎么可能听不到这些风言风语?毕竟整个王府不是淑清的天下,而是他的天下,她想要只手遮天,却是痴人做梦罢了。而知道了这个传言之后,王爷并没有怒火冲天,而是对淑清抱以充分的理解,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失宠才出此下策,再者说了,什么样的绝色女人他没有见过?再是美过天仙也是一样的两只眼睛一张嘴,再是赛过西施也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罢了,王爷实在懒得理会,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把精力放在小小的秀娥身上。 从前王爷对秀娥没有丝毫的兴趣,然而现在他却是对这个奴才兴致盎然。因为他知道秀娥是淑清的奴才,却是被安排在了怡然居里当差,又被委以重任做了库管奴才,说明什么问题?或许就是淑清安插在怡然居的眼线,要么就是被淑清利用,栽赃冰凝,毕竟他现在对冰凝实在是太过宠爱,遭人妒忌陷害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淑清从前对秀娥那般苛责,秀娥又怎么会死心踏地地为淑清卖命呢?这个也不难解释,定是淑清抓住了秀娥的把柄,或是秀娥家中遭难,淑清替她出头摆平,由此秀娥不得不报答淑清的天大的恩情。这些老套的戏码王爷这辈子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因此他现在对这个秀娥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倒是要看看,一个依仗自己有点儿姿色就不安分、异想天开的奴才到底能翻出多少风浪来。 然而当秦顺儿带着匣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曾经的这一切假设全部被眼前的人证物证俱在给彻底推翻了!秦顺儿和小柱子都一口咬定见过六安瓜片,而冰凝和月影却是一口咬定没有见过,现在秀娥不但承认了,还从库房中找到了御赐之物,这说明什么?一定是冰凝和月影主仆两人撒了谎! 也难怪王爷会在人赃俱获面前立即倒戈,他实在是被冰凝吓怕了。从前他与冰凝大大小小过了不知道多少回的招,每一次都是以他的大败而归而告终,屡点屡败的他每每再与冰凝交锋,从来都不敢再掉以轻心,总是要打十二万分的精心来全力应对她的诡计多端。现在两个人情投意合之后,一来已经养成的习惯不可能一下子就改掉,二来在人证物证全都齐全的情况下,也是不由得他不信任她。毕竟三个奴才都说收到了,外加上眼前的物证,而矢口否认的奴才还是冰凝的陪嫁丫头,任谁都会以为是月影在替她家小姐做了伪证。 想到这里,王爷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不定,到底是当众戳穿冰凝的谎言,还是给她留点儿情面将奴才们都遣走之后,等着她向他主动坦白? 王爷的眼中的迟疑不决全被冰凝悉数收进眼底,她哪里知道王爷将怀疑的火苗烧到了她的身上,而她竟是浑然不知,还在为如何救秀娥于水火而焦急万分。此刻不管他在犹豫什么,冰凝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否则若是待他主意已定之后,那可就是没有任何的商量,一切全都晚了,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不管是月影还是秀娥都会遭遇一场大劫难,于是她也顾不得再左思右想全盘考虑,而是急急地转向他开了口。 “启禀爷,真是谢天谢地,六安瓜片终于找到了!妾身真是糊涂呢,刚刚秦公公和方公公去库房的时候,妾身越想越是觉得奇怪,怎么他们都说见过,唯独妾身没有见过呢?后来妾身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都是要怪月影这个丫头了,她可是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哪里认得六安瓜片是什么?反正左右都是茶,直接拿来就给妾身泡了茶喝掉了,妾身虽然认得那是六安瓜片,但是也没有想到是皇阿玛的御赐之物,当初还奇怪那茶怎么这么好喝呢,以为是哪个门人孝敬您的……” 冰凝虽然是聪明人,但是眼前的情势实在是太过急迫,那么短的时间里哪里会想得这般周全?王爷却是不一样,他本来就是一个在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的人,现在又是存心想要抓住秀娥的把柄,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会放过,相反还恨不能拿放大镜仔细审视,因此冰凝这番漏洞百出的解释在他听来实在是可笑之极,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减轻秀娥的罪过,然而这样一来,月影可是要犯下欺君之罪,毕竟将皇上御赐之物没有按应有的规矩进行处理,而是当成普通之物随意处置,这不是欺君之罪吗?再者说了,月影不知道这是御赐之物,为什么秀娥会好端端地留到现在?如果不是御赐之物,而是普通的茶叶,喝过就可以扔掉了,怎么可能过了一年多之后,还将匣子仔细地保存? 冰凝想要救秀娥的心情太过急切,虽然是一片好心,结果却是为了保一个奴才而害了另一个奴才,实在是亏本的买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月影是她的心腹,是她最信任之人,秀娥却是十有八九是淑清眼线,从意上来讲冰凝是想以月影的小过失挽回秀娥有可能被治大罪的恶果,然而结果却是月影要承担所有的责任,待冰凝静下心来想通这个道理之后,一定会后悔万分的。 不过王爷自是怜香惜玉,舍不得令冰凝如此难过,所以他要加快此事的审理,尽快令一切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不过虽然他舍不得冰凝伤心难过,却是对她看不清世道险恶,辩不清好人坏人而大伤脑筋,所以尽快完成审理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到时候,他可是要好好地给冰凝上一课,教会她如何睁大眼睛认清奴才,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主意已定,他再也没有耐心去听冰凝这番长篇大论,而是直接打断了她。 “好了,好了,爷全都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月影不识货,拿这御赐之物当成了普通茶叶。那好,爷就不追究月影错了,因为有一句爷一直记得,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一个给主子做贴身丫头的奴才居然连六安瓜片都不认得,这若是在普通人家,爷也就认了,可这是雍亲王府,传将出来爷的脸面可是都要丢尽了。既然你这个主子不肯教奴才,又被爷正好遇到了,那爷就勉为其难,做一回月影的师傅,好好地教一教她,什么是六安瓜片,什么是碧螺春,什么是龙井,什么是君山银针……” 王爷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秦顺儿当了他那么多年的贴身奴才,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不要说这么明显的手势,就是在剑拔弩张的时刻,主仆二人没有订立攻守同盟的场合,只要王爷一个手势或是一个眼神儿他都能够立即心领心会。因此当他见王爷伸出手来,自是知道主子要做什么,于是立即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将从库房中拿过来的匣子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王爷的面前。 王爷此刻是铁了心地想要将一切弄个水落石出,为了让众人心服口服,为了让秀娥在他揭穿事实的时候哑口无言,他自然是要先将物证亲自过目一番才是,同时也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当众展示一下,以期为下一步行动打个基础,于是借着要教月影识货的由头,在秦顺儿将那个匣子呈送上来之后,他掷地有声地却又简短有力地吩咐了一句:“打开。” 第3024章 偷梁换柱 随着王爷一声令下,秦顺儿依言小心翼翼地扳开匣子上的小铜扣,如王爷所预期的一样,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这个匣子上面,整个房间静得出奇,除了秦顺儿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响之外,整个房间几乎是连掉根针都能够听得出来,因而当他扳开铜扣发出的咔哒一声,显得格外的响亮,同时随着这一声响动,全场所有的人,除了秀娥之外,全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惊呼!将那咔哒之声瞬间淹没了。就连从头至尾一直都是镇定自若的王爷都没有能够例外,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儿都因为震惊而变得面容扭曲起来,因为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六安瓜片,甚至连茶叶都不是,而是满满的一匣子瓜子! “瓜子?” 冰凝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简直是要被眼前这个诡异的场景惊得合不上嘴巴了。不过也就是在一瞬间,她又仿佛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又似乎还有很多的疑问!因为这一匣子瓜子提醒了她,自己确实是收到过王爷转赏的御赐之物,当时月影告诉她是一匣子瓜子,当时以为是王爷报复她上演的那出“空城计”故意假借他皇阿玛之手来羞辱于她,所以她才会连看都没有看,直接让月影交到了库房。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这六安瓜片与瓜子有什么关系? “秦公公,爷刚刚吩咐你去寻六安瓜片,你寻来这些瓜子做甚?” 冰凝先发制人询问起秦顺儿来,她想要救秀娥,就只能是寻秦顺儿的不是,将王爷的奴才拖下水才能保得自己的奴才平安,也算是变通的围魏救赵吧。 秦顺儿现在简直是浑身长嘴也要说不清楚了,冰凝问得不错,王爷可是吩咐他去寻六安瓜片的,怎么寻了一盒子瓜子回来?可恨他当初立功心切,一见这匣子是当初皇上的御赐之物,又有小柱子在一旁立即佐证,再加上非礼勿视的规矩,他自然是没有想到先打开验证一番再送到两位主子的面前,这下可好,办砸了差事,丢了王爷的脸面,不要说他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王爷也定是轻饶不了他!因此被冰凝一声质问,吓得他当即就跪在了王爷面前。 “回爷,回爷,奴才分明记得这个匣子就是盛放万岁爷御赐六安瓜片的匣子,刚刚小柱子也承认就是这个匣子,一路上从头到尾都是奴才与小柱子两人一起办差,奴才根本就没有动手脚的机会啊!奴才所言全都是千真万确,没有半个字的谎言,小柱子可以为奴才做证,求爷了!” 说到这里,秦顺儿想起来小柱子是年侧福晋的奴才,于是又赶快将头转向冰凝这一侧,连声向她告饶。 “回年主子,您千万要相信奴才,有小柱子作证,奴才真的是一丁点儿的手脚都没有机会动啊!” 秦顺儿的连声告饶,搅得冰凝心烦意乱。她只是想解救秀娥,而秦顺儿所言怎么看也不像是弄虚做假的样子,因此面对秦顺儿投来的求助目光,她也是一下子没了主意。 王爷见到这满满一匣子的瓜子也是震惊无比,这个结果不要说想像,就是做梦他也不会做出这么诡异的梦来,六安瓜片居然会变成了一匣子瓜子,为什么?毫无疑问,一定是秀娥那个奴才背地里捣的鬼,将那价值不菲的六安瓜片偷偷卖了出去赚得银两肥了自己的腰包,冰凝从来对奴才放任不管,这一回让他当场抓住的不仅仅是秀娥偷梁换柱的罪过,还有冰凝放纵奴才的过失,两个事情都触到了他的底线,当即是怒火冲天。 “秀娥,你知罪吗?” 秀娥眼见着事情败露,知道无论如何再也瞒不过去了,只得是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王爷的面前,一边啜泣一边小声地回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王爷现在生冰凝的气更甚于生秀娥的气,秀娥胆大包天还不是她这个主子纵容的结果?他说了她无数回,冰凝从来都是当耳边风,从来不肯听他的话,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完全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 不过虽然心里头更恼冰凝,但是当着一众奴才的面,当务之急自然还是要尽快处置了秀娥,做出此等偷梁换柱、中饱私囊之举不仅是有辱门风,而且还会在奴才当中起到坏榜样的作用,所以对秀娥的处罚一定要从重再加重,不仅仅是要在所有的奴才面前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还要让冰凝汲取足够的经验教训。 “秀娥,你在府里当差也有少日子了,当初在李主子那里做粗使丫头都不见你这般利欲熏心,现在怡然居,年主子念你粗通文墨,让你做了库管差事,结果你却是恩将仇报,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更是辜负了你家主子的知遇之恩,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却是……就是这么来报答你家主子的吗?” 王爷越说越有气,当即恨不能亲手上去打她两巴掌,因为这件事情的受害者是冰凝,虽然气恼她纵容奴才,但是这种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发生在冰凝的身上,到底还是让他心疼不已。 秀娥本是做足了被王爷责罚的心理准备,打算主子说什么骂什么她都一概接受,不做半点辩解,然而当他那些“利欲熏心、恩将仇报、伤天害理”等等词汇扑天盖地骂过来后,她当即是惊呆了,罪过她可以认下,可是这些黑锅她却是绝对不肯自动认下更不会背在自己的身上。 “回爷,奴婢确实是行偷梁换柱之举,坏了规矩,但是奴才绝对不是因为利欲熏心,更没有恩将仇报主子,奴婢一直都是对主子感恩戴德,所以才会……” 秀娥这个因为对主子感恩戴德才会行偷梁换柱的辩解说得冰凝是一头雾水。虽然她从直觉上认为应该相信秀娥,但是秀娥的这番说辞确实是有些站不住脚,就算她想要替她出面求情也是觉得苍白无力。此外,因为有好多的前因后果她都没有理清头绪,她若是贸然开口,不但不能救下秀娥,反而会害了她,毕竟王爷因为秀娥不守规矩的事情已经开始迁怒于冰凝,这个时候她若是拿不出响当当的证据,王爷不但不会听她的,相反还会连她一责备,到时候就更没有替秀娥说话的机会了。 冰凝的沉默以对被王爷认为是心虚认错的表现,另外秀娥的这番辩解在王爷的耳朵听来是那么的荒唐可笑。不过这个时候,他虽然最气冰凝,但也是最心疼冰凝,被自家奴才算计怕是她最伤心的事情,因而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过多地责备于她,而是当务之急要先将秀娥就地正法,毕竟当着那么多的奴才,对秀娥的严惩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否则众人将来会以秀娥为例,都要明目张胆地造反了。另外他也是想间接地让冰凝从中汲取经验教训,毕竟直接责备她他实在是于心不忍,而冰凝天性聪慧,想必他这个曲线法子能够让她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秀娥,你好大的胆子!爷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却非但不承认错处,反而依仗着读过几天书,竟然拿出这么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来替自己辩解,你的教书师傅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你可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爷就成全你,给你点儿苦头吃吃就知道错在哪儿了。来人啊。” 秦顺儿一直在王爷面前恭候,因此他的这一声来人,秦顺儿立即应声上前答道:“回爷,奴才在。” “去将秀娥拖下去,交给苏总管,爷是没法子让她认罪服法,但苏总管可是比爷有法子多了,定是不会让爷失望的。” “啊?不,不,求爷了,求爷了,不要啊,不要啊!” 秀娥一听说是要将她交到苏培盛的手上审讯,当即吓得体如筛糠。苏总管人称笑面虎,实际上人人都知道,那可是一头货真价实、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老虎,到了他的手上,很少会有全身而退的情形。秀娥虽然从前没有犯过错处以致要交到苏培盛的手上,但是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曾经烟雨园有个奴才因为收了绸布庄老板私底下偷偷递过来的荷包而东窗事发之后,就是由苏培盛亲自审问的,最终那个奴才去了哪里,府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因此对于苏总管那可是名声在外,哪一个奴才听了都是闻风丧胆,更不要说老实本分的秀娥了。 秀娥被王爷决定将她交由苏总管审理吓得体如筛糠,冰凝听到苏总管三个字也是被吓得花容失色。好端端的姑娘到了他的手里,经此一劫,不缺胳膊断腿到少也得精情恍惚,当即是心生不忍。不管事情的原委如何,先将人救下才是当务之急。 “回爷,那个,这事情发生在妾身的院子,妾身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奴才,实在是罪过,只是,妾身就算是被奴才害了,也到底还是想知道是如何被害的,所以,还是先由妾身审过再交苏总管处置也不迟呢。” 第3025章 屈打成招 冰凝开口说要自己先审过再交苏培盛,虽然王爷一眼就看出来她的企图不过是想使个拖延战术,先将秀娥救下来再说,然而她已经率先服了软,心理得到巨大满足,心情自然也是一片大好。另外他也想要冰凝亲眼目睹自己奴才的是如何吃里扒外,如何背叛她、算计她的,也算是现身说法,确实是要比他一个人磨破了嘴皮子都强,因此只是略略迟疑一下就点了头。 “也好,那你就先审吧,爷刚好也想听一听。” 明明是要冰凝长教训,他却说得好似只是他想参与一下,而冰凝这个时候心思全都系在秀娥的安危之上,根本没有机会去细想王爷的算计,只要他能够点这个头就阿弥陀佛了。 “秀娥我问你,明明是万岁爷御赐的瓜子,你刚刚为什么要说是六安瓜片?” 王爷一听冰凝这问话,顿时大为光火,这不是颠倒黑白指虎为马吗?连秀娥都承认了是她行偷梁换柱之举,怎么冰凝还是不肯面对这个现实,还是要诱导秀娥一口咬定当初收到的是瓜子呢?被气疯了的他于是再也顾不得刚刚答应了冰凝由她先审,他只是听一听而已,而是忍不住又横插一脚进来。 “诶,你这话说得可是不对呢,皇阿玛御赐的明明是六安瓜片,你为什么要说是瓜子?” 冰凝知道王爷经常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但是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情景她却是闻所未闻,当即也是脸色极度不好。 “回爷,您上回差秦顺儿送过来的分明就是瓜子。” 王爷被冰凝撞了南墙都执迷不悟顿觉痛心疾首!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又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管它什么瓜子不瓜子,六安瓜片不六安瓜片的,分明就是秀娥那个奴才暗中使了狸猫换太子之计,用一包瓜冒充六安片瓜,这欺君之罪可是坐得实实的! “爷告诉你,爷只有一次将皇阿玛御赐的物件赏赐给你,就是这六安瓜片。” 冰凝一听也是来了气,当即反驳道:“回爷,妾身就收到过一次你赏的皇阿玛御赐之物,就是这瓜子!” 冰凝如此玩冥不化简直是要将王爷气得吐了血,跟她讲不清楚,又不敢对她说重话,更舍不得处罚,因而他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秀娥的头上。 “秀娥,你给爷说,当初这匣子将到你手上的时候,里面装的到底是六安瓜片还是瓜子!” 面对王爷咬牙切齿的一声怒吼,本就吓得浑身发软的秀娥更是如烂泥般瘫倒在地,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冰凝见状,被王爷企图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之举深恶痛绝,当即面色一凛、义正言辞道:“爷这是想要让六月里漫天飞雪呢?” 被冰凝挪揄,又是当着众奴才的面,他简直是活生生地要被她气炸了肺,急吼道:“既然爷已经落下了屈打成招的恶名,那索性不如就坐实了它!秀娥,你现在立即跟你家主子说,当初月影将这匣子交你手上的时候,里面到底是六安瓜片还是这破瓜子!” 面对王爷咄咄逼人的气势,秀娥动了动干枯的唇瓣也未能发出只言片语。因为这匣子月影交来的时候确实就是六安瓜片,然而不管是冰凝还是月影,都一口咬定是瓜子,所以……现在东窗事发,王爷逼问她回答这匣子里当初装的是什么,如果她如实回答是六安瓜片,那么就意味着将她的主子和月影一并出卖了,如果她回答是瓜子,那么小柱子交月影的时候是六安瓜片,月影交她时变成了瓜子,那不是明摆着告诉王爷,是月影动的手脚吗? 事到如此,秀娥发现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泥潭之中,不管她的回答是六安瓜片还是瓜子,全都是等于将冰凝和月影出卖了。然而就像刚刚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冰凝的知遇知恩,她就是当牛做马也要全力报答,现在可好,还没报答主子呢,就要出卖了主子,这是秀娥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真正原因,因此她绞尽了脑汁都想不出来,要怎么回答王爷的问题才能够保全了对她恩重如山的主子呢? 秀娥的迟疑本是出自良心,然而在这个场合下的犹豫无疑是雪上加霜之举,令王爷更加笃定这个奴才就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苏培盛是审问奴才的高手,殊不知若是跟王爷比起来,这个令奴才们闻风丧胆的大总管却是要甘改下风了。毫不夸张地讲,王爷堪称是个中翘楚,那些久经官场浸淫的王公贵族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眼前这个不谙世事、老实本分的秀娥哪里能是王爷的对手?简直就是蝼蚁一只。对此,王爷根本是没有花费半点心思,只是按照平常的惯例,在审讯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够给她半点喘息之机,而是要步步紧逼,只有突破她的心理防线才能一击命中,于是他又抛出了一个令她惊心动魂的新问题。 “怎么?这个问题就这么难回答吗?爷给了你机会,你却不好好珍惜,既然你不开口,爷自是有能够让你开口的法子,那就让月影替你开口吧。” 话音一落,王爷就将目光又转向了月影这边,不过与对秀娥满目厌弃与憎恶的目光不同,他转向月影的目光却是充满了信任与和善,尽管此时此刻,整个房间充满了火药味儿。 就像冰凝相信秀娥是无辜的一样,王爷也是对月影充满了信任,因而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念头,绝对相信不会是月影从中动了手脚,所以他坚定地将嫌犯目标锁定在了秀娥的头上。 王爷绝对信任的目光对月影而言不仅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相反却成为一块压在她心头沉重的大石头。王爷要她替秀娥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话还不曾说出口,她自己却是禁不住地心虚起来。当初接了这匣子之后,她确实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点就直接交到冰凝手上,毕竟她是做丫头的,就算是陪嫁丫头也是奴才身份,怎么可能没有主子允许的情况下去看这么贵重的物件呢。 然而月影没有想到冰凝也没有看!一听说皇上御赐的一盒瓜子,当即兴致缺缺,直接让她送到库房交账去了。在去库房之前,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月影是个守规矩的奴才,既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好奇,因此又是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转手给了秀娥,只交代了一句“这是万岁爷御赐的瓜子。” 现在王爷这么信任她,没有对她怀疑半分就认定绝对不是她做了偷梁换柱之事,然而她此刻却又后悔万分,当初怎么不去看一眼呢?此刻眼见着她家小姐与王爷之间又剑拔驽张起来,冰凝护着秀娥的意思十分明显,而王爷的态度也是极为明显,而她当初若是仔细一些,小心一些,哪怕是只看一眼,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不是瓜子该多好啊!至少现在她就能够理直气壮地回答王爷的这个问题了。 由于没有亲眼所见,这该让她如何开口呢?从本心上讲,月影当然是要站在冰凝这一边,只要是能够保全了她家小姐,就是让她赴汤蹈火都没有一丝半毫的怨言,然而现实的情况却不是这么简单。由于当初她确实是没有亲眼证实过匣子里东西是什么,在手中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无论她的回答是瓜子还是六安瓜片,都是为难之举。 如果回复说这里面就是一盒瓜子,那不是跟王爷直接承认是她自己掉了包吗?月影现在关心的不是急于洗脱自己的责任,而是担心由此造成的后果。如果这些后果都是由她自己来承受,只要是为了她家小姐,她什么都愿意去做。然而她是冰凝的陪嫁丫头,她的一切言行都是与她家小姐脱不了干系。人言可谓,将来说不定就会有别有用心之人传出风言风语,诬陷说是冰凝因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指使月影如此行事,那岂不是要将她家小姐牵连进来? 倘若月影回答王爷说这里面确实是六安瓜片的话,虽说能够保全了冰凝,然而现在从库房寻出来的就是一盒瓜子,这不是明摆着亲口证实了秀娥的掉包之计吗? 虽然秀娥自己承认了罪行,只是辩白一番那是出于不得已,然而就像冰凝不相信一样,月影也是不相信果真是秀娥使了偷梁换柱的法子,不过原因不同于冰凝,冰凝是出于直觉相信秀娥,而月影则是以为刚刚她前去库房的时候,与秀娥订下了攻守同盟之计,令秀娥做出了舍身取义之举。 刚刚月影还对秀娥忘记了她们私底下的约定,陷她家小姐于危险境地的行为义愤填膺,此刻眼见着秀娥履行了诺言,保全了冰凝,她应该高兴是,然而事与愿违,月影的心情反而愈发地沉重起来,说不清是内疚还是惭愧,还其它的什么。 第3026章 主动认错 此时此刻,月影的心情简直是矛盾极了,倘若是回复王爷,她交给秀娥的时候就是茶叶,那么既有秀娥的亲口承认,又有月影的人证相佐,完完全全地坐实了秀娥偷梁换柱的罪行,绝对会令秀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月影天性心善,当初订立攻守同盟的初衷只是保全她家小姐,如果最终是要付出秀娥被严厉惩处的代价,她又退缩了,即便是为了保全她家小姐,她仍是觉得太过残忍,将来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月影翻来覆去权衡再三仍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而更令她心中七上八下的重要则是她实在是摸不透王爷的意图。当初小柱子明明跟她说的皇上御赐之物就是这盒瓜子,现在从库房中寻出来的也是这盒瓜子,然而不管是王爷还是秦顺儿甚至是小柱子一定要黑白颠倒,硬说这盒瓜子是茶叶,这是为什么呢? 月影想不明白王爷和那个奴才为何非要将瓜子说成是六安瓜片的原因,但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也是最令月影举棋不定的因素就是冰凝的态度。小柱子都倒戈到了王爷那一侧,依照她的判断,一定是这位怡然居的大管事儿的已经猜出来了王爷的意图,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地倒戈,毕竟小柱子平时待冰凝那是极尽全力的好,月影再是不甚聪明,日久见人心,多年的朝夕相处下来,小柱子是什么人她总还是能够看得出一些。 连小柱子都看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她家小姐那么聪明,想必也一定能够猜了出来,然而冰凝却是做出了与小柱子截然不同的选择,没有屈从于王爷的淫威,而是态度坚决地坚定自己的主张。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月影开口承认当初这匣子里装的是六安瓜片的话,那不是当众打了她家小姐的脸吗?小柱子是王府的奴才,临阵倒戈不足为奇,她是冰凝的陪嫁丫头,也与她家小姐公然为敌,也像小柱子那样做出卖主求荣之举,不要说冰凝恨她,就是她自己在良心上也是断然过不去。 左思右想,月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王爷的这个问题,而且在如此微妙又紧张的情形下,自然是多说多错,因此她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月影是因为胆战惊心,想不出一个保全冰凝的万全之策而不知道如何开口,然而王爷哪里知道她的这些想法?在他的眼中,月影的沉默不语却变成了“妄图以拖延战术拒不交代罪行。” 眼见着老实巴交的月影也如那秀娥一样开始跟他玩心眼儿、耍心机,王爷登时被气得怒不可遏。月影是什么脾气禀性对于将怡然居当成自己书院的王爷是最有发言权,每日朝夕相处,又由她精心服侍,他岂能不知月影是一个多么懂礼数、守规矩的奴才?然而在秀娥这个坏榜样的示范作用下,居然也学会了这一套,从前他可真是小看了这个奴才! 接连在两个奴才面前受阻,王爷又是气性极大之人,当即就忍不住将所有的怒火都转向了冰凝的头上。毕竟秀娥和月影都是她的奴才,又仿佛是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地给他来了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小小的奴才能够有这么大的胆量说明什么?要么是因为有她这个主子在背地里撑腰,两个奴才都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连他这个主子爷都不放在眼里了;要么就是这主仆三人早早订好了攻守同盟之计。 不过实在是令王爷想不通的一个问题就是,这六安瓜片虽然是顶极珍品,但是冰凝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开眼的女人,她不但什么都见识过,而且也从来不把这些东西当成宝贝,所以他就奇怪了,不过就是六安瓜片罢了,值得她不惜顶撞他、忤逆他,也要竭力否认收到过吗?否认意味着什么?王爷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其中有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冰凝能有什么不想告诉他的事情呢?还是与这六安瓜片有关的,就更是奇案一桩了。 王爷本就是个控制欲极强之人,眼睛里揉不得半颗砂子,因此他哪里忍得了一桩悬案摆在自己眼跟前却是不知道答案呢?越是不让他知道,他就越是要知道,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了,那他还是个男人吗? “看看你的好奴才们,一个个都以你马首是瞻,爷是不是也要望你项背了?” 听着王爷如此酸溜溜的话,冰凝只觉得脸上红得发烫,她也不知道这两个奴才是怎么了,居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跟王爷闹脾气、摆架子,王爷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是她们的天,这些奴才是想要打算做什么?秀娥就算了,平日里跟她没有什么交情,自是不会替她这个主子着想,那月影呢?怎么也跟着不明是非,不知进退了?怎么能够人云亦云呢?就不知道闯下的大祸都得由她这个主子来扛吗? 气恼归气恼,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将王爷好生安抚下来,不管那两个丫头因为什么都一个个地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但是她们这样做就是错误的,既然有错在先,那就好生认错吧。 “回爷,妾身气着您了,妾身这就给您赔个不是。” 哎呦,这日头是从西边出来了吗?王爷实在是没有预料到,冰凝竟然会主动开口跟他道歉,原本他是打算在冰凝反唇相击的时候再放出一大堆的狠话恶言,好好是杀杀她的锐气,磨掉她的臭脾气。结果事先准备好的那一大套讽刺挪揄之语没有半点用武之地,一句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道歉反而是将他的脾气都磨光了。 没了脾气的王爷对冰凝说不出狠话来,可是眼瞧着一桩疑案解不开谜团又是心有不甘,无奈之下,他只得是换上一副温和的姿态继续执着地探求事情的本源。 “那个,既然你这两个好奴才全都是金口难开,那爷就只能是请你这个主子据实回话了。” 只要是不难为月影和秀娥,由她这个主子回话有什么难的?又不丢脸又不失面子。 “回爷,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据实禀报就是。” 冰凝的回话既是满情真诚又是带着些许的俏皮,全然不顾屋子里还有好几个奴才在场,就像平日里跟王爷闲聊时的样子一样。这大半天了,冰凝一直都是处处跟他作对,总是一副横眉冷目的高傲模样,气氛也是剑拔驽张,令王爷脑子里的那根弦总是在紧绷着,突然一下子冰凝仅仅是用只言片语就将气氛转到如此轻松的氛围之下,又是他最喜欢的活泼俏皮模样,王爷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望向她的目光也悄悄地变得温柔宠溺了许多。 “你呀,早早这么说多好,非要害得爷费这么大的劲儿,你呀你。” 冰凝的性情虽然清冷倔强,但是谁不喜欢轻松的生活呢?王爷把气氛缓和下来,她的心情当然也是格外的舒畅,知道他在表面上强撑着一口气责备她,实际上却是欢喜不已,因而也就没有揭穿他,而是故作配合地回道:“您不是一直也没有问妾身嘛,一上来就揪住两个奴才不放,妾身哪儿有说话的机会呀。” 王爷口是心非,冰凝也是一个样儿,虽然她在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全都是怨言与不满,然而实际上语气中却是充满了撒娇意味。王爷虽然气度非凡、天赋秉异,但是有一点却是跟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那就是喜欢温柔顺从的女人,如若这个温柔顺从的女人还会撒娇,那他可就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因此女人哪怕是有天大的理,但若越是跟他对着干,他就越是怒火冲天,相反如果女人毫不占理,但是跟他撒撒娇,好好地哄哄他,那么什么事情不会有,连惩罚都能一笔勾销。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冰凝偏偏性子那么的硬,从前不要提了,几乎待他如仇敌一般,哪里还有什么柔情似水?现在两个人刚刚开始幸福美好的生活,冰凝又是脸皮子极薄之人,因此她可以做到温柔,却很难跟他撒得起娇来。 冰凝天性就是个较真儿之人,又遇到一个鸡蛋里都能光出骨头的王爷,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就有些艰难了。就好比今天,冰凝虽然占了理,但一上来就跟他硬碰硬,可巧今天王爷也非常占理,于是局势瞬间演变成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战火都烧到了各自奴才的身上,大有闹个天翻地覆之势。 不要说冰凝和王爷,就在在场的奴才们也是没有料到,突然间因为她的一个主动认错率先道歉而令局势又变换成了另外一种样子。冰凝的态度转变源于月影与秀娥齐刷刷地闭口不言,自认有错的她自是不会逃避责任,也就是说在冰凝的世界里,她若是有错,让她承认一万个错都可以,如果她没有错,就是挨打受罚也不会低头。 第3027章 冰凝断案 冰凝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既知书达礼又清高孤傲的矛盾个性,平时待人接物如此,对待爱情也是如此。她的前半生老天爷非常眷顾,有疼爱她的家人给予的无私亲情,令她仿佛是在蜜罐里泡大,然而老天爷又是公平的,要她在下半生遇到王爷,一个比她更骄傲、更清高、更自我的男人,令她的人生充满曲折坎坷,但同时也在不断地成长。 然而爱情是一门学问,需要极高的悟性,而她因为个性使然,在这方面的悟性一直都不是很高,即便是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明白,夫妻之间、恋人之间不是可以用对或是错来衡量,一味地较真儿反而会走进死胡同,却是那句“退一步海阔天空”更富哲理也更加现实。 冰凝虽然也是意志坚定态度坚决之人,但是比起王爷来,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因此在他们这对夫妻之间,王爷始终是处于强势的那一方,想要让他退一步不太现实。假若冰凝嫁的夫君是性情温润之人,譬如八阿哥,她的倔强和坚持到底也不会对夫妻关系造成太大的实质性的影响,然而王爷是王爷,不是八阿哥,所以他们的情路注定是曲折坎坷不平静。 冰凝虽然至此仍是没有能够悟出来夫妻相处的道理,不过她此刻因为知错而率先道歉还是起到了扭转整个态势的作用。特别是柔软下来的语气和情不自禁的撒娇更是成为形势转向一片大好的催化剂,连王爷都在不知水觉之间被带入了如此良好的氛围之中,不但看向她的目光温是宠爱,语气也是温柔得不像话起来。 “好,好,看来还是爷做错了,来而不往非礼也,那爷也给你赔个不是,没有先问你这个主子,光顾着寻奴才的不是去了。怎么样,现在爷就问你,你那天收到爷的赏赐时,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冰凝一听王爷问她的问题与两个奴才没有半点区别,也是问她“收到的时候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对此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装得能是什么?还不是瓜子吗?难不成她还会无聊透顶到颠倒黑白吗?虽然她并没有打开看一眼,但是她相信月影的为人,是断然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偷梁换柱之事。 “回爷,当然是瓜子了。” “什么?瓜子?爷赏你一盒瓜子做甚?” “妾身也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赏来一盒瓜子。” 听到冰凝的回答,王爷真是恨不能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迷住了她的心智,非要跟他作对,难道说这样就能保得住秀娥吗?不了一个奴才不惜跟他对着干,这个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爷也没有那么特殊的癖好,非要赏你一盒瓜子。再说了,不过就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瓜子,不要说爷根本就不好这口,就算是喜它之甚,也不可能当作赏赐之物,爷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呢。” 冰凝一开始就认为是王爷为了羞辱她才赏来的这盒瓜子,可是现在听他如此说来,怎么确实是不太像他曾经赏过瓜子的样子呢?若是一年之前王爷跟他说这话,冰凝还是不会相信,还会一口认定是他的狡辩之辞:敢做不敢当,不要说不像个君子,连个男人都不像!然而现在的情形与一年之前可是有了本质的不同,他们已经开始了美好的幸福生活,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王爷从来没有回避过,不要说用一盒瓜子来羞辱她了,就是做过的比这更过分的事情,后来他都好言好语地跟她赔过不是,因此他有什么必要跟她抵赖呢?断然否定曾经赏过她一盒瓜子之事对他有什么好处?除了增加隔阂,增加误会,增加矛盾之外,没有丝毫的好处。 现在王爷断然否认赏她一盒瓜子,而冰凝也确实是没有收到六安瓜片,如此情形之下再一味对他穷追猛打似乎也很是不尽人情,另外连小柱子都倒戈到王爷那边,虽然冰凝从感情上确实是觉得很不舒服,不好接受,但是人总要是正视不是? “月影,我问你,当初你从方公公手里接了赏赐之后,你直接交到我这里,中间有没有转过谁的手?” 月影一听这话,明显是她家小姐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当即是又害怕又委屈,禁不住哭着回道:“小姐,小姐,奴婢没有转过旁人之手,从方公公那里接了过来就直接给您送去了,中间没有转过手……” “那你交给秀娥之前,也没有被旁人接手过?” “回小姐,没有的。因为是爷赏赐给您的,奴婢一直不敢有半点怠慢,都是自己做的差事,没有假过任何人之手。” 月影越是回答越是觉得自己凶多吉少,难逃一劫,她为了冰凝去死都不怕,但是这么窝窝囊囊地冤屈而死就太不甘心了,然而不但她自己找不出来任何有力的人证物证,就连她家小姐都开始怀疑起她来,这让月影顿时没有了半点希望。 眼见着月影被冰凝拷问,秀娥的内心也犹如火煎一般的难受,这一屋子人包括王爷在内全都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而只有她一个人是最清楚的,只是以她在王府的资历和对王爷的认知程度,自认为若是事情败露,恐怕她是要小命休矣,毕竟这是皇上的御赐之物,坐实了欺君之罪。然而若是她不主动坦白,眼看着月影就要成为她的替罪羊,虽然她与月影没有太多的交集,更没有多深的交情,然而女人天性心善又心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月影莫名其妙地被冤枉、被治罪,秀娥再是害怕自己被治欺君之罪,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任由月影身陷囹圄呢?恐怕是从此要夜夜恶梦、饱受折磨了。 其实从踏进房门的那一刻起,秀娥就无时不刻地在坦白与自首之间徘徊,在怡然居的这么些年平静当差、平安度日,令她格外地珍惜与不舍这里的差事,突然间遭遇如此变故,令她实在是猝不及防,一边是平稳安定的日子,一边是良心的深深谴责,秀娥一辈子也没有面临过这么重大,关系自己一生,同时也是关系她人一生的抉择。 此刻见月影被自家主子责问,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的模样,秀娥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于是还不等冰凝再问月影,她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冰凝面前。秀娥这个扑通一跪,不要说将冰凝和月影吓了一大跳,就是此前一直深信不疑,认定秀娥就是嫌犯的王爷也是着实被惊着了。对于秀娥如此反常的表现,怀疑之心再度涌上他的心间,虽然急于审个水落石出,不过由于已经当众发话交由冰凝来审,虽然他是个控制欲极强之人,但好在他同时也是个守信用、好脸面之人,因此即便是已经立即起身走到了秀娥的面前,又不得不强忍下心头的疑虑重重,狠狠地咽了口气,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眼见着王爷激动成这个样子之后仍是信守承诺将主审权交回自己手中,冰凝自是心存感激,由于她也是急于查找出来事情的真项,因而没有再虚推一把,而是大大方方地直接接了过来。 “秀娥,你先起来,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好,有我在这里给你做主,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处,只要你能主动承认,能够改过自新,不管是我还是爷,都会原谅你的。” 王爷从来都是眼里不揉砂子之人,而且他一直信奉一条原则,那就犯了大错,若是不受严惩就起不到吃一堑长一智的教育作用,因而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王公贵族还是小小奴才,只要是犯到他手上,定是大错大惩,小错小惩。此刻听到冰凝放出大话,居然要原谅这个犯了欺君之罪的秀娥,当即是气得差点儿脱口而出大骂这个奴才。然而当他怒目而视身边的冰凝的时候,却见对方眼中满是期待的目光,又暗含了恳求的意味。都说会撒娇的女人才是最具杀伤力的,果然,连一贯坚持原则绝不通融的王爷此刻也是忍不住地心软了下来,于是只得是再一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紧咬牙关,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怒骂出口了。 虽然月影经常会见到王爷受制于冰凝的情形,但是此刻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心里头想的全是自己的危险处境,哪里还有闲功夫与闲心思去关心这些呢?秦顺儿和小柱子平时很难有机会接近冰凝,因此对于王爷受制于冰凝,两度意欲怒发冲冠,又两度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而目瞪口呆,心中止不住地默念道:天啊!咱们爷就这么忍了?传闻年主子驭夫有道,今天得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简直是比李主子有过之而不及,却是不见她比李主子嚣张跋扈,想来真是应验了那一句,好酒不怕巷子深呢。 第3029章 掉包之计 冰凝不管那些奴才们想什么,她只管王爷是不是答应她的请求,不管秀娥犯下多大的错,都会念在她的情面上,网开一面。此刻见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心里头答应了,只是当着奴才的面不想失了面子罢了,于是心领神会的冰凝也没有再继续追问,非要讨个口头承诺,而是转身面对秀娥直接问了起来。 “秀娥,刚刚我说过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想你也是读过几天书的人,做事也是知道些分寸的,现在你就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全都说个清楚。我也替你在爷面前求了个人情,爷看在我尽心服侍的情分上卖个薄面,你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还不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而是遮遮掩掩,妄图逃避罪责,那么我非但不会再力保于你,相反还会更加严厉地处治,你都听明白了吗?” 王爷天生是个外表严厉内心也严厉之人,而冰凝呢?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然而本质上她与王爷一样,也是一个极有原则、极为强硬之人,也就是说,王爷是大事小事哪个都不马虎,而冰凝却是小事马马虎虎能过且过,而大事则绝对不会含糊,她之所以会给奴才们留下一个柔弱主子的感觉,一是因为她天生体弱多病,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二是没有遇到大事情,还没有给她发威的机会。 这一次皇上的御赐之物被掉包事件可谓是怡然居自建成以来的第一件大事情,因此也让奴才们第一回见识到了他们主子外柔内刚的一面。特别是秀娥,这个事件的中心人物,此时此刻面对扳起面孔的两个主子,早已经是没有了半点主张,唯有彻底交代自己的“罪行”。 “回主子,回爷,这六安瓜片确实是奴婢给换掉的,只是,奴婢也确实是事出有因。当初月影姑娘将万岁爷的御赐之物交到奴婢手上的时候,跟奴婢特意叮嘱道‘这是万岁爷赏赐咱们主子的。’奴婢没有胆量私自查看,又怕日后没能保管妥当,于是只好向月影姑娘问了一句‘这里是什么物件?’,奴婢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告诉奴婢说是‘一盒瓜子’。当时奴婢也是心有疑惑,奇怪万岁爷怎么想起来赏赐主子瓜子来,想必这瓜子定是人间极品,也就没有多想,赶快收了起来,放在最外头,寻思着哪天主子想要吃了,就取出来送过去……” “你这啰哩啰嗦的,说到底,还是月影给了你瓜子,现在交出来的还是瓜子,爷就问你,那六安瓜片去了哪里?到底是月影遭人诬陷,还是你给掉了包?” 王爷本来就不是好脾气之人,现如今听到秀娥说了这么多仍是停留在这一盒瓜子之上,半点六安瓜片的踪迹都寻不到,终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当即是拍案而起,怒吼出声。王爷这么严厉的一个人,平日里都是不怒自威,此刻再这般拍案而起,不要说秀娥了,就是秦顺儿都禁不住条件反射地心尖上哆嗦了几下都没能停住,再看那秀娥,更是体如筛糠、面无人色。 冰凝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秀娥的供述,每一句都听得特别仔细,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以防再出纰漏,然而却是不曾想王爷突然间大发雷霆,丝毫不亚于晴空霹雳,惊得她也是一身的冷汗淋漓。倒不是说冰凝害怕王爷对她怎么样,而是害怕秀娥遭了横祸,因为直到此刻,她仍是愿意选择相信秀娥,只要这个奴才不跟她耍心机、不跟她说诳语,秀娥就是捅出天大的娄子,她都会竭尽全力去维护。所以王爷的这个突然间大发雷霆自是令她极度不安起来。 “回爷,且请息怒,且请息怒。秀娥这不是一五一十地跟您坦白罪状吗?若是不将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怕是一会儿说到关键的地方又要对不上号了呢。妾身知道您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耗费在她的身上,只是,您不也是一直都是秉公断案的吗?若是因为心急而草草了事,万一冤枉了这个奴才,妾身是怕您将来要后悔呢。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吗?妾身知道耽搁了您的功夫,赔什么都赔不起,不过,您秉公断案的好名声也是一样的重要呢。” 为了劝住王爷,冰凝几乎是使出了浑身数解,平日里不管是服侍他的日常起居还是陪他一起风花雪月,也从来没有见她说过这么多的话,此刻为了秀娥,她简直是要将一肚子话都要说尽了。 不消说,这个招数对王爷来讲还是相当的受用,毕竟冰凝的冷脸子他是领教够了,就算是现在两人关系好起来之后,她也是少言寡语,总是他在滔滔不绝,她在侧耳聆听,突然间冰凝能够打开话匣子,一番话说下来几乎是平时的总和,一来他是觉得格外新鲜,二来从冰凝这张小嘴中说出来的恭维之语确实是犹如丝竹般格外动听,一下子就浇灭了他胸中燃烧正旺的熊熊烈火。因此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又因为冰凝的一番话而偃旗息鼓,第三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如果说王爷前两次对冰凝忍了又忍令众人无比惊诧的话,那么这一次则是要让众人叹为观止了,谁都想不到王爷的一脸杀气腾腾竟然会因为冰凝的一番劝解而瞬间转化成为无可奈何但又心甘情愿地顺从,同时也禁不住地赞叹秀娥真是好命,无论面临多大的险境都能够化险为夷,全都是因为三生有幸遇到这么护她的主子,简直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份呢。 见自己成功地劝回了王爷,冰凝那颗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总算是稍稍踏实下来,虽然说她不害怕王爷,但是她担心秀娥呢,若是劝不住正在火头上的他,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此刻好不容易劝住了他,冰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快趁着王爷没有反悔之际立即对秀娥说道:“你都听到了,爷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该怎么说又该怎么做,你可是不要犯糊涂了。” 眼见自家主子及时出手相救又逃过一劫,秀娥感激不尽,当即着急忙慌起来,语速明显加快了许多。 “回爷,回主子,奴婢收到匣子之后,一直精心保管,放在手边处以备主子所需。可是一天天地过去,竟是不见主子吩咐月影来取,奴婢心中甚是惦记,不过也不敢多言多语。后来天气就热了,库房里有小蛾子开始飞起来,奴婢知道定是有什么物件生了虫子,第一个想到的这就这万岁爷的御赏之物,吓得奴婢登时魂飞魄散,害怕主子责怪奴婢保管不周,于是一念之差铸下大错,没有禀报主子就擅自打开了匣子,看看那瓜子被虫儿吃成了什么样子,结果待奴婢打开一看,却又是吓得魂飞魄散,那匣子装的哪是什么瓜子呀,分明是六安瓜片!” “什么?六安瓜片?” 这一回王爷与冰凝竟是难得一致地异口同声惊呼出声,众人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久的时间,千呼万唤了这么长时间,六安瓜片终于出现了,两个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王爷松了口气自然是因为秀娥的亲口承认而坐实了她的掉包之计,证明他看人的眼力如此的精准老道,总算是没有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他这个识人识面又识心的金字招牌总算是保住了。 冰凝松了一口气则是因为月影终于被还了清白之身,虽然她非常担心秀娥,但是比起月影来,她当然是更加担心自己的陪嫁丫头。然而冰凝才松下去的这口气没有半秒钟的功夫又禁不住地提了起来:秀娥呀秀娥,难道说我真的是看错你了吗?可是转眼她又想起不久前秀娥在王爷面前自我辩白的那句话:“奴婢就是因为要报答主子的恩情才掉的包。”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秀娥,你老实交代,为何要擅自使了这掉包之计?难不成是什么人威胁与你?还是你有什么难处?” “回主子,没有人威胁奴婢,奴婢也没有什么难处,奴婢只是害怕,月影妹妹交与奴婢的明明是万岁爷御赏的瓜子,到了奴婢手中不明不白地变成了茶叶,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是谁使了这掉包之计,奴婢既是害怕日后东窗事发受了惩处,也是担心主子您被爷追查起来没法子交代,于是就自己出了银两,私底下找到那负责采办的张公公,托付于他行个方便,待他去府办外采差事的时候,悄悄替奴婢捎了些瓜子回来,奴婢只对张公公说是自己嘴谗了……” “你,你简直就是自作聪明!糊涂透顶!” 冰凝真是要被秀娥给气疯了,看着老实巴交的一个奴才,竟是没有想到胆子会这么大,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就自作主张了,害得王爷不得不在怡然居里浪费了这么长的功夫,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谁不知道他的时间是有多么的宝贵? 智审月影 王爷长年浸淫官场,因而对于小柱子明着向冰凝求情,实则向他告饶的举动全都是心知肚明。不过对于小柱子发出的呼救信号他仿佛是没有听到似的,为什么呢?此时此刻,他几乎已经是大致明白了问题的结症在哪里,因此他可以万分肯定小柱子是冤枉的,既然是冤枉的,那么他也就不会追究这个奴才任何罪过,至于偷看主子物品之事,尚属细枝末节,来不及深究,而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卖给冰凝一个面子,那么他这个大老爷就索性紧闭尊口吧。 小柱子的那点儿小心思冰凝也是尽收眼底,她在平日里心思的确是极为偏向月影,但也不是黑白颠倒之人,此刻她也看得出来小柱子应该与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干系,问题全都出在自己的丫头身上。冰凝虽然极护奴才,但她从来不护短,月影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必要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王爷是赏罚分明之人,她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辈,今天因为这个事情已经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就只这一个原因,她都不会护短,更不要说当着一众奴才的面,护短就意味着办事不公,就不能服众,她这个主子何以有威信?威信是自己树起来的,不是老天爷凭空恩赐的。 “方公公,你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值得我信赖的人,这件事情我会相信你,所以也会还你一个公道,所以还请你暂且还是稍安勿燥为好。” 冰凝这番话中透露出来的深深信任,令小柱子极是感动,毕竟他是在跟月影“争宠”,按理说他可是没有半点胜算的可能,然而冰凝还是态度明了又坚定地说出“我会相信你”这五个字,简直是比仙丹妙药还要灵验,当即抚慰了他这颗忐忑不安的心,于是感激涕零地回道:“回主子,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安抚好小柱子,冰凝自是要开始跟月影秋后算账了。 “月影我问你,你既然没有看到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一直坚持说万岁爷御赏的是瓜子呢?” “回主子,您信任方公公,奴婢也信任方公公,方公公说什么,奴婢就信什么。”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平日里一贯温顺的月影也是发小脾气的时候,更是没有料到一向笨头笨脑的月影也是耳聪目明的时候,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即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呀你呀,你以为拿我的话就能当挡箭牌了?真是不知道说你聪明好还是糊涂好!” “可是奴婢就是听方公公这么说的……” “咱们先不说方公公是怎么说的,咱们先说说这匣子里的御赐之物,你先前不是承认了,这里面是什么物件,你一眼都没有看吗?” “是的,是的,奴婢真的是一眼都没有看过。” “好,好,我相信你,一眼都没有看过,如果你真的看过,想必你也不会到现在还一口咬定是瓜子了!” 冰凝话里有话,不管是王爷,还是秦顺儿或是小柱子,他们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挪揄,只是月影是个实诚人,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听出来,所以才会到了现在还在一直死扛。 见月影一直这么嘴硬,冰凝虽然气恼她犯下这么大的错处,还死鸭子嘴硬不知悔改,不过也因为她的顾头顾不上尾,漏洞百出的回话而忍俊不禁,真真地是让她急不得气不得恼不得,实在是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她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是她弄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可也知道,不将这丫头逼到绝境,她一定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肯开口承认自己的错误。 其实冰凝已经大致猜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就差月影的一个口供就可以结案了,然而月影突然间性情大变,因为死要面子,竟然连自家主子的话都敢忤逆,弄得冰凝一时有些为难起来。不顾月影的面子直接揭穿,恐怕她不会心服口服,还会产生极强的抵触心理,还会令一直情同姐妹的主仆关系蒙上阴影;黑不提白不提地来个和稀泥,既不是冰凝的性子,也有损王爷的名声, “好吧,月影,既然你说是方公公告诉你是一匣子瓜子,而且你也没有打开了去看这里面的物件,更不可能擅自动了手脚,那为什么秀娥也说这里面是六安瓜片呢?” “……” “如若秀娥是与方公公联合起来订立攻守同盟陷害于你,那么秀娥为什么要自己承认使了调包之计?她大可顺着你的话来说,月影交她的是瓜子,现在从库房里寻来的也是瓜子,秀娥不就是清白之身了吗?有一条可以保全自己的路不走,非要搭进自己也要陷害于你?如果她保全了自己,害的就是方公公,反正不管是害你还是害方公公,反正害的不是她自己,那岂不是最好?何苦非要承认自己使了掉包之计?” “……” 冰凝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下来,令月影哑口无言,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冰凝见状,知道她是既无招架之功也无还手之力,于是趁热打铁,又加了一剂猛药。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既然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说,那我的脸皮厚,就由我来说好了。当初小柱子将这御赏之物交给你的手上,并叮嘱你是六安瓜片的时候,你因为一时没有听明白这四个字,结果到了我这里回话的时候,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只隐约记得有个‘瓜’字,所以就跟我回话说这是瓜子……” “啊?小姐啊,您是奴婢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那就是说,你承认是因为一时间忘记了那御赏之物的名字才告诉我是瓜子的?” 一方面是月影的脑子太笨了,一方面也是因为冰凝实在是太聪明了,三绕两绕就将月影给绕了进来,她只是根据事情的前因后果猜测到会是这个原因,又见月影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认错,于是就想到了“兵不厌诈”这个法子。结果事情出人意料地顺利,月影果然不是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冰凝的对手,哪里禁得住诈术的进攻,只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更要命的是,她在反问冰凝“难道您是奴婢肚子里的蛔虫”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说脱漏了嘴,相当于当众承认了自己犯下的大错,直到冰凝又追问她的时候,这才明白她早已经上了自家小姐的当,即刻满红通红、羞愧难当。 “那,那,那么多的字儿,方公公就说了一遍,奴婢哪里记得下来?” 虽然知道月影这是在强辞夺理,然而总归是让她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这桩离奇之案总算是到了可以了结的时候,所有人,包括王爷在内都是顿觉一身的轻松。 冰凝的聪明机智以及绝不护短的品行深深地触动了他,冰凝的聪明才智他见识得多了,她的护奴才也是深有领教,但这个绝不护短却是第一次让他见识到冰凝的另一面,特别是从前他一直诟病她放任奴才不管,现在看来她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特别是敢拿月影开刀,当着所有主子奴才们的面逼迫月影道出实情,由此可见,至少她在原则问题上还是头脑清醒的,因而放纵奴才们懒散当差之事也就只算是不拘小节吧。 想到这里,王爷的心情登时大好,再看着眼前这对别别扭扭的主仆,又是担心冰凝在府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得心得力的奴才,若是真闹起别扭,主仆离心离德,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冰凝。冰凝受罪,担心的当然是王爷自己,因此要想自己安心,要想冰凝生活顺心,那么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尽快修补冰凝与月影之间有可能产生的嫌隙,尽快促成她们和好如初。于是他也顾不得当初许下的这桩案子全都交由冰凝来审的承诺,而是直接插手进来。 “好,好,月影说得也不错,六安瓜片这四个字实在是太长了,另外小柱子当初定是没有交代仔细了,含含混混一说,不要说月影,就是换了其它奴才也是听不大清呢。” 王爷是全府最大的主子,当然是一言九鼎,因此他的这个发话可不是一般的随便说说,而是一锤定音,一语定调,这个案子的性质就被他确定成为:小柱子交代不清,月影当差马虎,秀娥好心办错事,简直就是轻描淡写。相反秀娥的欺君之罪,月影的死不认罪、小柱子的偷看皇宫御赐等等,按理来说比起上面的那些办事不利、当差马虎、好心办错事,这些可全都是大罪过,然而他却是只字未提。 这个结果实在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不要说几个犯事的奴才,就是冰凝也疑惑不已,更不要说秦顺儿了,年主子的奴才办错差事可以躲过惩处,他办错差事总是要被王爷狠狠责罚,秦顺儿怎么可能心服口服呢?因此与众人错愕不已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顺儿这张愤懑不平的模样。 第3031章 不予追责 要说王爷对冰凝确实可以说是宠到了天上,要不怎么连秦顺儿都萌发了要跟主子一争高下的心理呢?他如此结案归根到底全都是为冰凝考虑。 此刻房里只有四个奴才,其中三个都是冰凝院子的,三个全都犯了错,而另外一个秦顺儿则是王爷的心腹。犯了错处的奴才自是不敢也不会将自己的罪行主动传播开去,秦顺儿作为他的心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然是最有分寸,因而这件事情传将开来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了。 不过这还不是王爷最高明之处,他最高明的地方还是在于对小柱子的处理上。比起秀娥和月影来,小柱子的罪过可谓是轻多了,另外这个奴才的罪过可大可小,虽然私看主子的物品是大罪过,但若是在主子授意之下而为之,则所有的罪名都完全不成立了,因此比起那两个奴才来讲,小柱子可谓是最最冤枉的一个。然而他不但没有替小柱子开脱,反而将这个奴才的罪过加重到与秀娥和月影同等程度,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如果不将小柱子彻底地拉下水来,月影和秀娥都是重罪,只有他是轻罪,相对而言他算是独善其身的一个奴才,由此将引发一个极大的后果,那就是极有可能因为他而泄露了皇宫御赏之物被掉包之事。皇宫御赏之物被掉包可是天大的罪过,若是被人知道了,秀娥就算是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月影则是要受到极大的牵连,而他小柱子则仅仅只是偷看之罪,与那两个奴才相比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就又有一个疑问了,秦顺儿连半点罪过都没有,是完完全全的独善其身,王爷还能极其信任他,没有给他安上些罪名拉下水来,小柱子可是怡然居的大管事儿,按理说不是应该比秦顺儿更可靠吗? 非也。虽然这位方公公一直都是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却也改变不了他是雅思琦心腹眼线的事实。不要以为王爷当初没有参与怡然居奴才调配之事就对这些隐藏在深处的盘根错节毫不知情,相反府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之事,没有一件能够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譬如:小柱子出自霞光苑,是雅思琦的眼线;秀娥来自于烟雨园,却是淑清弃之如敝履的奴才,意图让她与冰凝上演一场主仆争宠的闹剧;小青小云虽然不是受自己的主使差遣而来,而是主动要求过来,无非是在惜月那里不得宠不得势,想要混个更好的前程,所以才会在初来乍到的冰凝面前耍奴才的威风,意图在怡然居作威作福…… 每一个奴才的来路一底细王爷心里都是一清二楚,跟明镜似的,也就是说王爷看似不关心这里的一切,但也别想把他当聋子当哑巴来诓骗,。不过就是因为从前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婉然的身上罢了,懒得为冰凝着想,更不要说亲自出马替她扫清障碍了,毕竟她也不是他的心头之好,他哪里有多余的功夫花在冰凝的身上?现在冰凝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宝贝得不得了,一丁点儿的委屈都舍不得她受,连他一个堂堂的王爷都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女人,岂容得奴才犯上做乱? 为了控制住小柱子不胡说乱说,更不要做糊涂事,害了冰凝,他不得不将犯下轻罪的小柱子也直接拉下马来,不但要这个奴才趟上浑水,还要背上办差不力的罪名,否则他可是一万个不放心。归根结底,王爷这么做的目的与其说是提防小柱子,不如说在严防雅思琦更确切一切,毕竟小柱子在怡然居的所做所为还是可圈可点的,不但没有将冰凝设置在对立面,还竭尽全力护主。然而小柱子毕竟是雅思琦的眼线,就小柱子不主动向当家嫡主母禀报怡然居的事情,雅思琦也会隔三差五地来询问,甚至还有可能采取要挟的手段。若是在以往他倒不会这么担心,现在冰凝得宠了,不说是雅思琦的眼中钉肉中刺,至少也渐渐成为她密切注意小心提防之人,在这个情形下,王爷不得不将大量的心思与精力放在如何为冰凝构筑一个铜墙铁壁的保护圈。 按理说冰凝有足够的聪明才智,连他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哪里还用得着他来替她抵挡这些明枪暗箭呢?其实这就是爱之深、忧之切,因为太过珍惜,才会太过担忧,生怕出半点闪失或是岔子,令他后悔一辈子。 另外他与冰凝关系不好的时候,虽然对她恨之入骨,但毕竟是他名下的女人,冷落就是,毕竟他是一个大男人,虽然心胸也不甚宽阔,甚至可以说是小肚鸡肠,然而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下狠手。雅思琦可就不一样了,从本质上来讲,他的女人就是她的敌人,女人天生是冤家,更不要说这两个女人共同服侍一个男人,那就更是一山容不得二虎。他承认冰凝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也承认他是她的手下败将,然而他失败了,不会依仗自己是一家之主而对冰凝,雅思琦却是可以利用自己手中当家嫡主母的身份为难与她,甚至是加害于她,这种事情在皇宫之中都是屡见不鲜的戏码虽然在王府还不曾上演,但是他知道个中原因,一是他治府甚严,二是还没有出现一个令众人深恶痛绝的女人。 当初他独宠淑清也是事实,但凭心而论,还没有达到像宠冰凝这般的地步。在皇宫中长大的王爷深知,宠妃一般都是红颜薄命,有一些的确是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但大多数还是因为自己的脑子不争气。 他当然知道,对冰凝的最好保护不是为她铸造一个铜墙铁臂般的保护圈,而是减少对她的恩宠,减少触犯众怒的可能性。然而知易行难,道理他全都懂,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按理说他是一个意志格外坚定之人,也是深陷儿女情长难以自拔之人,然而当他遇到冰凝之后,所有的理智全都化为了乌有。 既然理智逃离了他的掌控,那就唯有再回到构筑保护圈的问题上来。 虽然王爷一开始就判断正确了,秀娥果然是使了掉包之计,当即恨不能将她立即法办,然而随着冰凝的刀下丢人亲自审案,又审出了一段忠心救主、冒险报恩的曲折离奇原委,令他这个铁石心肠之人也禁不住地想要为一个奴才开天辟地头一回破个例。毕竟冰凝身边的心腹奴才少之又少,在府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孤立无援,秀娥虽然无权无势,但精通文墨,又掌管库房,如此重要的差事能够交到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来办实在是太难得了。一方面是感怀秀娥的忠心为主,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如若是真的严惩了秀娥,将来这个重要的差事交由谁来办呢?找不到好的奴才在怡然居就是毁了冰凝的安宁生活,毕竟他不可能一天到晚不错眼珠地守在她的身边,所以秀娥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另外经此一案,免了秀娥的死罪活罪,免了对她实施的严惩,这个奴才一定更加珍惜这个机会,更加努力当差来报答冰凝的恩情。所以想来想去,王爷都觉得不能动了秀娥。 月影犯了大错也是不争的事实,王爷一是念在她尽心尽力服侍冰凝劳苦功高的情份上,二是考虑到她现在是冰凝唯一个贴心陪嫁丫头的情况,吟雪已经被他严惩并逐出了王府,如果连月影也一并离她而去,冰凝定是要悲痛欲绝。当初吟雪离府的时候是他们感情最糟糕的时刻,她再是痛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毕竟对他的恨早已经到了极限,不多这一桩。而现在不一样了,月影可是在他们感情最甜蜜的时候离府,她再是体谅他,然而最痛的伤还是来自最爱的人,可是要比来自敌人的杀伤力还要放大几千几万倍,那是撕心裂肺的痛,永难愈合的伤。这个道理王爷当然是懂得,因而出于维护他们来之不易的爱情的考虑,他也是不能将月影治了罪。 秀娥要保,月影要保,小柱子也被他拉下水来,对于冰凝的保护可谓是费尽了王爷的苦心,最终一桩欺君之罪的大案在他的轻描淡写之下变成了奴才办差不利,做事马虎,一个个全都从轻发落,没受半点皮肉之苦,否则刚刚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秘密他就是想捂也定是捂不住。 王爷是眼睛不揉半点砂子之人,却是破天荒地放弃了自己的原则立场,违心地做出了如此巨大的妥协让步,他为的这几个奴才吗?当然不是。冰凝那么聪慧之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所在,登时更是觉得愧疚难当,简直是比他从前狠狠的羞辱于她还要让冰凝难以承受。因为是她的奴才犯了大错,做了错事却不受惩罚原因只是因为她这个主子,这么大的一个恩典,她受之有愧。 第3032章 万分感激 在王爷宣布了对众人的处置结果之后,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秦顺儿自然是不服不忿却又无可奈何,小柱子吃了瓜落,虽然没有冤枉他却也是明显的处罚不公却也是敢怒不敢言,秀娥与月影犯下大错却能够逍遥法外,以她们对王爷的认知,想必是在她们主子面前卖个人情,日后指不定哪天还要趁她们主子不在的时候跟她们秋后算账,正所谓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因而身心没有获得半点轻松。 反倒是冰凝,她虽然因为心有中愧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但是作为这几个犯下大错的奴才的主子,对于王爷如此网开一面的处理结果,自是要表示一番,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由她先开了口。 “多谢爷的恩典,妾身平时疏于对奴才的管教,才会酿成今日的大错,妾身作为他们的主子,难咎其责,既然您已经对他们网开一面,对于妾身这个管教不力之罪,还请爷一定秉公办事,切不可再对妾身网开一面了。” 冰凝说的是真心诚意,王爷听得是万分欣慰,对于冰凝这么一个态度又倔又硬顽冥不化之人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提出承担罪责,与往日对他总是横眉冷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特别是她那么脸皮薄的一个人,当着一众奴才的面也毫不含糊地承认错处,再有月影前面的死鸭子嘴硬,不到黄河不死心做对比,简直又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在是不枉他这么些日子以来对她的言传身教,令历来好为人师的王爷在心理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实在是难得,月影,看看你家主子,再瞧瞧你……” 本来就以为王爷对她的网开一面不过是看到她家小姐的面子上,暂时让她躲过一劫,早早晚晚还是要被秋后算账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算账的时候,当即是惊得魄飞魄散,原本一直跪着回话,此刻更是一路膝行爬到冰凝的跟前,止不住地泪流满面。 “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求您千万不要记恨奴婢,奴婢实在是舍不得离开您呀。” “知道”大祸临头,月影一下子慌了神儿,一点儿也不见刚刚跟冰凝顶嘴的模样。不过说到月影突然间性情大变,居然敢跟自家小姐硬碰硬,而且还是当着王爷的面,实际上并不是她有多么的态度强硬,而是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在王府当了那么多年的差,犯下如此大错,月影当然明白自己面临的处罚会有多么的严重,她确实是害怕遭受惩处,但是她不是担心自己的命运如何,而是像王爷担心的一样,害怕没有了她的服侍,没有了她里里外外的照应,冰凝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王府里该如何度日呢?虽然现在有了王爷的宠爱在身,然而王爷也不能一天到晚不错眼珠地照应着她。正是因为担心冰凝未来的处境,她才一错再错,死死咬住小柱子交给她的就是一匣子瓜子。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不知道王爷会什么时候出手对她实施严惩,眼看着她们主仆一场,却是因为她犯下的这个大错而牵连害了她家小姐,她怎么可能不心急如焚呢? 王爷当然是不会跟月影秋后算账的,只是当着一众奴才的面,他也不好再把话说得有多明白,毕竟今天之事已经太过偏袒这个丫头。此刻眼见着月影痛哭失声的焦急模样,他也不想冰凝心中备受煎熬,于是赶快开口发了话。 “月影,还有秀娥,小柱子,秦顺儿,你们几个先退下去吧。” 王爷此话一出,除了月影之外,所有的人都是心领神会,知道他这是又要网开一面,毕竟是太过偏心偏向,唯有避人耳目才好。结果只有月影一个人因为心急而慌了神儿,以为他这是要私底下单独与冰凝商量对她实施惩处之事,当即是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王爷发了话,众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于是秦顺儿和小柱子一左一右上前架住月影的胳膊,秀娥也赶快过来托住她的头,四个奴才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门外边。 奴才们退下去了,屋子里重新恢复了清静,冰凝知道自己又一次承下了他莫大的恩情,心中更是愧疚不已,只是如此大恩大德,她又能够拿什么来回报给他呢?他是皇子,是王爷,什么东西他没有见过?金山银山也难买他的心头之好。而他的心头之好除了她的一颗真心,还能有什么?只是她的这颗真心,他不是早就得到了吗?那么现在她还能拿出什么来报答他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冰凝除了自己的一颗心,什么都没有,然而知恩不报也不是她的处事原则,因而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备受无以为报煎熬的冰凝急得泪水汩汩地往外流。其实她并不想哭的,然而泪水根本就是不受她的大脑控制,越是不想流却越是流个不停,令冰凝更是觉得没脸见他了。 今天王爷对于冰凝的奴才已经是格外地偏袒了,因此有很多的话实在是不能再继续当着这些奴才的面说个清楚,因而唯有将他们清退。结果哪里料到奴才倒是退下了,可冰凝却是哭起个没完没了,冰凝为什么会流泪他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平时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碰的女人,现在却是因为愧疚而哭肿了眼睛,他的心里头自然是心疼得不行。 “好好的,哭什么?莫不是嫌爷罚他们罚得重了?” “不是,不是的。” “那还能有什么哭的?刚刚你逼迫月影说实话的时候,爷见你可真真的是个智勇双全、气冲云霄的奇女子呢,怎么转眼的功夫就又变成一个小女人了?” “回爷,妾身也不想哭的,就是,唉呀,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既然你自己管不住,那就只能由爷来管它们了。” 冰凝没有法子办到的事情,王爷却是手到擒来,不过这法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他一贯的伎俩,不过就是一一吻上这双红彤彤犹如小兔子的眼睛,然而功效还是依然那么的神奇,只见顷刻之间,那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里再也没有泪水流出来,面颊上全是羞煞人的红晕。 “什么智勇双全,气冲云霄的,不过是一个犯了大错之后束手无策的奴才罢了,妾身哪里有您说的那么威风呢。” 冰凝替自己辩解几句之后,又想着要替月影再跟王爷求个情,虽然当着众人他已经将她定性为办差马虎,但是不讨个准确的说法儿,冰凝的心里头也是万分的不踏实,因此不待他回话就又继续开了口。 “爷啊,月影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使,当初妾身寻思着,自己的脑子好使就行了,用不着奴才也脑筋灵活,可是现在看来,妾身还是错了。若她不是这般笨头笨脑的,想必也是不会将那六安瓜片记得死死,只记得一个‘瓜’字,若她脑子但非好使一点儿,也不至于事到临头了,嘴还那么硬,不知道认错。不过,看在她老实本分,心地善良,实属难得的忠心耿耿之辈的情面上,您就……” 听着冰凝嘴上说着这番期期艾艾之语,脸色更似那残阳如血,王爷只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气她根本就不懂他的心,笑她月影早就安全了,她还在杞人忧天地替那奴才说情,真真是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也浪费了她的口舌,做的全是无用功。 “怎么?你是对爷的处置不满意?” “没有,没有,妾身没有任何不满,妾身只是……” 冰凝还没有在他面前吃过这么大的憋呢,因此难得有机会骄傲的王爷哪里肯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充分利用一番,好好戏弄一下她,将自己从前在她这里吃过的亏都讨回来,那可实在是太便宜这个丫头了! “既然没有任何不满,那你现在这是意欲何为?” “这个,这个,妾身就是想让月影免受些皮肉之苦,她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是细皮嫩肉的,府里的家法,不要说十板子,就是一板子估计她也是要被打趴下了……” “嗯,你的意思是说免受皮肉之苦,爷也是想答应你,不过,犯了错处的奴才总归是要受些处罚的,既然不受皮肉之苦,那总得受点儿其它的苦头吧,否则依照这奴才的笨脑子,只记吃不记打,那岂不是这件事情就白白地放过她了?” 王爷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招来冰凝的扑哧一笑,继续有些控制不住起来,然而仪容仪表方面的繁文缛节又要求女人笑不露齿,这可就难坏了她,控制不住地想笑,就控制不住地嘴角要向外面裂开,简直是太难为人了。于是冰凝只得是再一次驾轻就熟地实施了鸵鸟策略,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而顾不得露在外面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第3033章 八戒二弟 望着这个躲在自己怀中不愿抬起头来,却是双肩的颤抖出卖了她的女人,王爷又一次顿觉哭笑不得。 “你呀你呀,有那么好笑吗?爷不过是要你说出来个既处置了那个丫头又让她记住了教训的法子,你倒好,竟然笑个不停起来,你这是笑话谁呢?” 王爷佯装生气起来,不过冰凝听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恼怒了,于是又自顾自地笑了好一阵,笑得他都有些手足气恼了,她这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又好好地缓了缓气才总算是开了口。 “爷呀,分明是您将妾身逗弄得笑都止不住,现在又恼了,反过来埋怨起妾身来,实在是冤枉呢。” “怎么?还是爷的不是了?爷哪句话逗弄你了?” “还不是因为你说月影那句,记吃不记打来着。” “怎么了?她可不是记吃不记打嘛,要不然怎么会当众忤逆你这个主子起来。” “话虽这么说,可妾身好像记得,记吃不记打说的不是那八戒二弟嘛,月影那么文文弱弱的一个丫头,您竟然说她是……” 冰凝这么一说,王爷也觉得甚是可笑起来,其实单听这句话并不觉可笑,然而将月影那消瘦的身姿与天蓬大帅那肥硕的身躯联想起来,就实在是喜感十足,于是他也是有些忍俊不禁,不过在嘴头子上仍是不饶人。 “哼,爷说得也没有错呢,你瞧你的丫头,居然笨成这个样子,竟是连个六安瓜片都不晓得,还是堂堂年府里带出来的奴才,竟是这般的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让爷‘刮目相看’呢!” 冰凝此刻与王爷之间的气氛可谓是极度融洽,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没有忘记解救月影的初衷,于是借着这个难得的良好气氛,想法设方往月影的事情上过渡。 “爷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呢,妾身平日里疏于对奴才的调教,才会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幸亏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 “哼,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主子,竟然养着个小家子气的奴才,实在是丢你的脸面,也丢爷的脸面。” “正是,正是,爷教训得是,所以您刚刚那般说她,也是实至名归了,想那八戒不也是不识货,将那人参果当成普通的果子吃的么……” 王爷原本正在气头上,却是被冰凝这句话惹得禁不住要笑出了声来。 “你,你,诶,说你什么好呢?你可真是让爷刮目相看呢,喝完了皇阿玛御赐的六安瓜片,抹抹嘴居然说是普通茶水,怪不得二弟吃完人参果还以为是普通果子呢。” 王爷分明知道冰凝是将月影比喻为八戒不识货,却故意装作不知,而是纠缠于最后喝下茶水的是冰凝自己,将这个比喻引到了她的身上,才将月影比作天篷大帅,转眼又将这个高帽子戴到了她的头上。 冰凝是那么聪明的人,面对王爷这个引火上她身之举,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不但被他这番捉弄搞得气结,更是满脸通红,羞得抬不起头来。不过冰凝从来都不是吃眼前亏之人,面对的对手又是王爷,就更是不能认下这个栽,于是当即反唇相击道:“妾身真是孤落寡闻呢,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瘦的二弟?” 对于冰凝的讽刺挪揄,王爷当然不会认账,好不容易抓住冰凝的一个大把柄,不好好地笑话她一番怎么能够轻易放手?要知道他可是她的手下败将,难得的打胜仗机会自然是要充分地利用才是。 “二弟,不管你是胖是瘦,爷都不嫌弃,你就不要那么抹不开面子了。” 王爷虽然平日里严肃有余、和蔼不足,不过那是在外人面前,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他还是放得下身段的,不会摆王爷的架子,因此面对冰凝胆大包天跟他开的这个玩笑,他非但没有恼羞成怒,而是顺水推舟,反而又开起冰凝的玩笑来,不过由于他是第一回放下身段“与民同乐”,实在是觉得太可乐了,因而一句“二弟”说得音量高了许多。 前面说了四个奴才依照王爷的吩咐退了下去,但是月影和秦顺儿是他们两个主子的贴身奴才,自是要在门外静候待命,小柱子是大管事儿,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离奇大案,自然是不敢离开,秀娥更不要说了,这里面就数她的罪过最大,那三个人静候在门外,她自然也是不敢擅自一个人走开,于是四个奴才全都齐刷刷地在房外恭候多时。 王爷与冰凝开始说话的时候都是特意压着嗓子,因为知道有奴才守在门外,不想被旁人听了去,毕竟是关系着对月影网开一面的事情,自是不能泄露出去。然而到了后面两个人开起玩笑之后,一下子就收不住了,也顾不得嘻笑之声是否会传将出去,只先笑够了再说。结果王爷一个忍不住,“二弟”二字就飘出了门外,又被那四个奴才听了个清清楚楚。 王爷明明是四阿哥,哪里来的“二弟”,再怎么也得是“二哥”才对,正在迟疑之际,又听到“不管你是胖是瘦,爷都不嫌弃”几个字飘了过来。这四个奴才当中,也就是秀娥粗通文墨,但也仅是认几个字,能写几笔而已,因此对于王爷口中的“二弟”全都是不明所以,然而后面一句又分明是对冰凝所说,因此任谁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年侧福晋怎么会变成王爷的“二弟”了。 不管外面的奴才如何惊诧万分,只说屋内的冰凝,因为他的这句玩笑是又气又羞而满脸通红,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虽然她一直都是个脸皮薄的人,但是在开玩笑的场合下,因为情境氛围的带动,已经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清规戒律,再加上王爷也不似平日那般高高在上,而是平易近人到跟她互开玩笑的地步,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因此一贯心高气傲的她也不会吃这个眼前亏,而是即刻回嘴道:“妾身又孤陋寡闻了,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重的高小姐,到时候二弟就算是能从高老庄偷出高小姐,恐怕在背回家去的时候,也是要把二弟的腰给压折了。” 王爷本是挪揄冰凝,将她比喻成猪八戒,却不想冰凝反唇相击,将他反过来比喻成高小姐,还是个又高又胖又重的高家小姐,一想到她描绘的那个瘦瘦的冰凝背着重重的他逃离高老庄的场景,当即就是给笑岔了气。 “你,你……” 王爷是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文来,刚刚只是将月影的形象与八戒的形象对调了一下就令他忍俊不禁,现在再将冰凝的形象与八戒对调一番,那么“美”的画面,他连想都不敢想,只怕想一想都要笑弯了腰。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美”了,不但王爷笑岔了气,就是冰凝也笑得东倒西歪,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番端庄模样,更不要说站有站像、坐有坐像了。此前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流泪拭泪,现在两个人又不受控制地笑成一团,最终的结果就是因为冰凝笑得没有力气站也站不住,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出溜下去。王爷虽然也是笑得岔了气,但好歹还是有点儿武功底子,不至于软成一滩泥,总算是拉住了冰凝没有让她直接摔个大马趴,但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直接被冰凝带倒在了地上。 刚刚冰凝不过是玩笑之语,现在倒好,直接应验了,她这个瘦瘦弱弱的“二弟”直接被又高又胖的“高小姐”压弯了腰,一想到这个情节,王爷再也把持不住,跟冰凝一样笑得浑身酸软,力气尽失,不过嘴头子功夫却是没有一并丧失殆尽。 “二弟呀二弟,就你这身子骨,如何做我高家的上门入赘女婿呢?” 冰凝虽然被王爷调侃得无地自容,然而因为笑得没了力气,竟是连嘴皮子的功夫全都悉数丧尽。面对“武功尽废”的冰凝,美人在怀,任他哪里还能把持得住坐怀不乱之理?一个深情之吻之后又是一个新的深情之吻,只吻得她心甘情愿迷失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 两个人深陷情网之中,却是苦了门外苦守候命的奴才,本是因为戴罪之身不敢离开,却不想主子早就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只沉浸在他们自己的美好二人世界之中。刚开始还能听到房里传来阵阵说笑之声,到后来竟是无声无息起来,弄得他们进退两难。继续留下候命吧?天色已晚,三更天的更鼓早就敲过了,不留下吧?都是有罪之人,哪儿敢再自作主张、擅自行动?这里面最苦的就是秦顺儿,原本没有他的事情,却也要舍命赔君子,真真是冤枉至极;再者说了,这么晚了,主子们恐怕是已经歇下了,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是矛盾至极。 第3034章 世事难料 守在门外的四个奴才实最后实在是熬不住了,由于秦顺儿是王爷的奴才,自然是要比怡然居的三个奴都要高人一等,于是他们三个就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他。实际上秦顺儿也确实是要比旁人的胆子都大一些,又见众人将目光转向自己,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于是顺坡下驴地端起了王府头号奴才的架式先开了口。 “月影和秀娥,你们两人守在这里,主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先由月影进屋去伺候,秀娥速速去值班房给我传口信就是。” 月影虽然是冰凝的贴身奴才,但是冰凝从来不让她值夜,除非冰凝生病了或是有其它的特殊情况,因此整夜不眠对她而言确实是一件极为辛苦的差事。秀娥就更不用提了,她只是一个库管奴才,从来都是日升而做,日落而息,从来没有过大夜里还需要库房挑灯夜战的情形,因此值夜对她而言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然而秦顺儿还是发话由她们两个来值夜,这里自然有他的考虑。明明他没有犯错,明明他是被拉下水的,结果这些犯了大错的奴才没有得到主子的半点惩处,反而他还要陪着一块点灯熬油,这世道太不公平了!所以借着这个机会,他好好地行使了当家大主子贴身奴才的特权,那两个作奸儿科的奴才没有被主子惩处算她们走运,现在落在他的手里,可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们! 月影和秀娥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很是难以接受,然而原本她们就是犯了滔天之罪,此刻秦公公又发了话,当然是不敢多言,就算是有不满也是不敢再开口,毕竟是在主子的房外,四个奴才你一言我一语吵到了主子,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因此她们除了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之外别无它法。 值夜的差事安顿妥当,眼见着月影和秀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秦顺儿心里头别提多美了,拽着小柱子的胳膊两个人大摇大摆地回了前面的下人房。而小柱子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担心,毕竟王爷歇在自己的院子里,若是服侍不周岂不是罪加一等?可是秦公公拉着他往前边走了,他若是不跟着又会得罪了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奴才,于是小柱子只得是回了下人房之后,任由秦顺儿将呼噜打得震天响,他竟是一夜没能真正睡上一秒钟。先是一合眼就产生幻听幻觉,总以为秀娥跑过来叫他过去服侍主子,后来索性他也就不合眼了,就这么生生熬到了天亮。 事后证明小柱子确实是杞人忧天了,整整一夜不管哪个主子们都没有差人过来喊她,后来他问过秀娥和月影,她们两个因为离得近,主子若是有事喊她们的话,就地就能前去应差,所以她们相互靠着睡了后半夜。由此可见,也就他小柱子最实诚,同时也不由得对秦顺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更让小柱子称奇的则是六安瓜片大变瓜子一事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开始几个奴才都不敢相信,整日里提心吊胆地当差,不知道哪天就要被王爷秋后算账,实际上这个账一直就那么空挂着,从来没有真正地算过。结果自然是换来了小柱子、秀娥和月影三个人的感恩戴德和拼尽全力当差。 然而不过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当初王爷煞费苦心,甚至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原则立场,没有对犯下大错的奴才实施严惩,就是为了在冰凝的身边留下几个贴心的,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的忠心死士,然而人算终是抵不过天算。 先是小柱子,卷入了“牡丹台风波”之中,被人算计,成为八党阴谋陷害王爷事件中的牺牲品。由于事情太过重大,王爷无论如何也保不了他,大刑之后成了废人,被冰凝出面相救,最终留在园子里安度余生。 后来就是秀娥。秀娥比小柱子的命运好一些,没有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之中,也没有成为阴谋的牺牲品,然而也是没有能够得到善终。话说那个时候,正值王爷成功地继承大统进入紫禁城坐拥天之下,冰凝也晋升为贵妃娘娘,却是被尚且在世的皇太后扣留在永和宫中。 雅思琦对冰凝倒是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敌意,她的人生目标是当一个好皇后,而不是当一个好妻子,毕竟已经成为她的夫君从来没有把心思用在她的身上,努力当一个好妻子对她而言是自取其辱,而当一个好皇后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识实务者为俊杰,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只作飞蛾扑火不觉醒呢? 当一个好皇后,就要及时了解皇帝的一举一动,随时投其所好,尽职尽责,务求圆满。原来在王府的时候朗吟阁就不是她轻易能够染指的地方,到了紫禁城,养心殿对她而言就更是禁区。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她若是有事禀报,是可以自由出入书院前庭的,到了紫禁城,若是没有他的吩咐,哪怕她是皇后也别想踏进一步,除非她有极其特别的理由。 没有消息来源,她岂不就是睁眼瞎吗?还能如何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地当好他的皇后呢?养心殿没有机会可乘,她只有把目光放在了翊坤宫。自从将翊坤宫确定为冰凝的寝宫之后,冰凝人还在永和宫皇太后的跟前立规矩呢,雅思琦就开始打起了这里的主意。 安插眼线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法子,特别是冰凝身居永和宫没有了行动自由的那些日子,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都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然而老天爷实在是厚待雅思琦,这好事儿还真就是成双成对地来到她的眼前,又一个天赐良机从天而降,那就是新紫禁城执掌天下的皇上从方方面面发起了改革,其中宫人二十五岁即可离宫的新规矩对雅思琦而言简直就是另一个天大的喜讯。 秀娥在王府当了十五年的差,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此刻因为主子不在,怡然居的奴才们还都留在王府没有入宫,雅思琦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将秀娥遣散了。待后来冰凝通过十四阿哥的暗中斡旋终于得以恢复了自由身之后,秀娥早就离开多时,对此雅思琦自然是拿出那个新规矩解释给冰凝,冰凝当时因为才刚刚从永和宫全身而退,又怀着身孕,可以说是身心疲惫,属于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因此对于秀娥的离去也没有太多地追究原委,只当她是真的因为年纪大了,想回家嫁人才离开,因而也没有对她的不辞而别心有微辞。 秀娥不在了,总要有一个负责库房差事的奴才,而顶替秀娥的那个奴才就是雅思琦从宫中特色又重金收买的芳苓。也正是因为这个芳苓,才有了后来上演的那场捉拿年妃娘娘谋乱逆返罪证人赃俱获的闹剧。 这些全都是后话,只是翻回头来再看,徒留太多的唏嘘。 此时此刻,当皇上听到雅思琦向他禀报,昨天去翊坤宫探望了冰凝,还送了她今年新贡的头茬龙井的时候,那个关于六安瓜片的往事不由自主地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些两个人之间的所有的甜蜜过往再度充斥在心间,可是似乎又让他觉得变些味道,除了甜蜜,更多的是苦涩。他是多么想回到从前,回到他们心无嫌隙、情投意合的时候,然而他放得下金銮殿吗?放得下那把龙椅吗?放得下整个大清江山吗? 他还不了年羹尧给冰凝,冰凝也就无法还给他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真情,没有冰凝的真心真情,只有他一个人剃头挑子一头热,怎么可能在爱情道路上继续前行?这是相辅相成、互为条件的封闭循环,也是一个死循环。 想到这里,皇上禁不住地长叹了一口气,总是说有得就会有失,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他不想失去的,这个结果太过残酷,却又是无力回天。凭心而论,冰凝的心他确实是曾经得到过,只不过后来因为又有了更诱惑他的权力,令他主动放弃了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以致最终又失去了她的那颗心。失而复得是幸福狂喜,得而又失是终生遗憾,想到这里,他禁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雅思琦见皇上心绪如此不佳,以为是她自作主张送了龙井茶给冰凝的缘故,吓得她赶快解释道:“回万岁爷,臣妾实在是不知道年妹妹不喜欢那,原以为她是汉人,又平日里能诗会书的,以为汉人都喜欢,所以就……”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 皇上粗暴地打断了雅思琦,整整一个晚上他已经被这个茶叶搅得心神不宁,此刻雅思琦又毫无眼力劲儿地不停地在他耳边聒噪,终于惹起了他的怒火,也顾不得她的颜面,直接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然后他还是觉得不解气,于是直接站起身来回了后面,连一个字都没有交代,只留雅思琦一个人呆愣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3035章 万园之园 京城的春天实在是太过金贵,才刚刚是春暖花开,眨眼就是热浪袭来,令人们还没有赏够妩媚醉人的无限春光之际,就猝不及防之间就步入了盛夏季节。 此时已经是雍正三年,在这一年的盛夏京城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那就是圆明园历经两年半的精心整修,终于摆脱了原来王府别院的身份,而是以帝王行宫的面目重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圆明园对于皇上来讲有着特别的意义,一个原因在于相比于中规中矩的潜邸雍亲王府,他更喜欢这里的田园野趣,另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成为帝王之后,他入住的紫禁城虽然是最高权力之地,然而毕竟那个地方是他从先皇手中接过来的,那里烙下了康熙皇帝太多的个人印记,要知道先皇在位六十年,他在位只有两年多,不管是从时间角度来讲,还是从尊重他的皇阿玛的角度来讲,紫禁城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权力的象征,不是他的家。然而圆明园就不一样了,那是他自己的领地,旁人从不曾染指过,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一个人,因此在他的心目中,唯有园子才是他的家。 其实先皇除了紫禁城之外也有自己的郊外行宫,那就是畅春园,与圆明园只有一路之隔,经过几十年的营建,畅春园也是一样的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然而皇上继位之后,果断地舍弃了这里,而是将所有的力气都花费在了重新营建圆明园上。 功夫不负苦心人,虽然因为国库空虚、财力有限,营建工程不得不厉行节俭政策,然而节俭不意味着规制节省,相反,由于这里是他的家,所有工程再是简陋也要符合他的帝王身分。也就是说,可以不雕梁画栋,可是不堆金砌银,但是该用黄瓦彰显帝王身份的地方,则绝对不能够有半点差池。 除了规制方面不得马虎之外,在工期上他也是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由于他从来没有将皇宫当作是自己的家,只有在园子里才能让他尽快摆脱先皇的影响,尽快树立起雍正朝的旗帜,因此在工期方面他是一催再催恨不能立即马上完成全部建造工程,因为他不仅要将生活的重心转到这里,还要将生活的重心一并转到这里来。 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经过了西北平叛,经过了残余势力肃清,经过整顿吏治,经过恢复国力生产,现在皇上手中掌握的资源已经不是他刚刚接手这个国家的时候那般一贫如洗了,整个朝中局势也得到极大稳定,反对派不能说全部肃清,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公然挑衅,而是灰溜溜地转到了地下转到暗处,此时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派国运强盛的美好画面。在这个时候,圆明园改制为帝王行宫的浩大工程也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具备了入住办公和起成的全部条件,真可谓是锦上添花。 皇上本就是极其畏暑之人,园子刚一建好,就立即先了黄道吉日,率领后妃们一并搬了进来。由于他从前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是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园子,王府只是偶尔回小住之地,因此园子留给他的记忆是最多的也是最丰富的。还有一点就是,园子是他晋升亲王之后,先皇赐给他的一处别院,而冰凝入府也是在那段时间,因此他留在园子里的大部分记忆全都是有关冰凝的。 当他再度踏进这个地方,已然换了另外一种身份,不仅仅是他的身份变了,就连园子也一并变了,不再是从前熟悉的模样。面对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皇上除了嗟叹时光飞逝、白驹过隙之外,更是心生物是人非的悲怆之情。 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变了,而是坚定地认为自己从来都没有变,还是那个对她一往情深、志矢不渝的痴情人,相反变的那个人是她,是冰凝变了,变得敏感多疑,变得斤斤计较,变得不可理喻。他是帝王,作为帝王的女人就要无条件地站在他的身边,支持他的一切决定,爱他所爱,恨他所恨。可是为什么,她却偏偏不能理解他,不能安安静静地做他身后的女人,偏要惦记着娘家?从道理上来讲,她嫁给了他,她就不再姓年了,从此与他同生共死,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女诫》、三从四德不是背得滚瓜烂熟吗?怎么做的时候就全丢在了脑后边呢? 他不想两个人一辈子就这样成为陌路,他也想尽快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国家安定了,政权稳固了,孝期也即将届满,雍正朝已经步入正轨并一步步走向繁荣昌盛的美好蓝图,在这个时候,他们的感情也应该柳暗花明,而不是依然一副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模样。只是怎么重新赢得美人芳心呢?他着实是费尽了心思。 皇上重返家园引发了无限感慨,冰凝同样也是因为物是人非而芳心尽碎,园子对皇上来讲是个意义非凡之地,对冰凝同样也是搅乱了她心中的一池春水。在这园子里,曾经上演了那么多的与他的爱恨情仇:采莲荷、错弹琵琶、空城计、牡丹台风波、私奔一日……,还有那么多普通而平凡的日子,没有轰轰烈烈,唯有甜蜜温馨,她想要全部忘掉,却是无论如何努力也是永远都忘不掉,怎么办? 曾经她已经认命,将自己的未来与余生都交给了老天爷,任由老天爷处置,她只要熬到六十阿哥长大成人,一切都无牵无挂的时候,还给自己一个清静的世界。可是当“风寄燕然”的四字牌匾映入她的眼帘,从前的那些貌似强大的心理建设竟然在瞬间就轰然倒塌了。 皇上因为是从王爷的身份转为帝王之尊,因此从前那些不合规制的建筑都要推倒重来,但是冰凝不存在这种情况,虽然她也经历了从王爷侧福晋到年贵妃的身份转变,但是相关的规制却不是像他那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风寄燕然”仍然保持了从前的模样。毕竟这是园子里最新修建的工程,她只在这里住过一天,开始了风云突变的日子,园子彻底荒废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大兴土木,因此放眼望去,在整个园子里,保留原样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 也正是因为这里完整地保留了原来的模样,也正是这里留下了他们偷得浮生一日闲的永生难忘的记忆,所以才会令冰凝再度踏入这方土地的时候,心里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实际上,在整个园子几乎都彻底重建的情况下,唯有这里保持原样,当然是皇上的特别吩咐和苦心之举。而他之所以如此安排,自然是暗含了想要留住他们曾经永生难忘记忆的美好愿望。别的地方全都是物是人非,他们共同采莲的地方没有了,上演牡丹台风波的地方也完全转变了格局,唯有这里,不变的是风景,不变的还有他始终爱她的这颗心。 冰凝是聪慧之人,与满园富丽堂皇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风寄燕然,唯有这里清新依旧荷香如故,人面仍在,莲花仍在,爱仍在。他的心意昭然若揭,她岂能不懂?可是国仇家恨又岂能是就这样轻松地翻过这一页的? 就这样怀着万分矛盾的心情,冰凝正式入住了风寄燕然。上一次她只是匆匆过了一夜,只是大致看了看这里的情形,因为有他在身边陪伴,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日子又过去了那么久,足足有两年多,脑海中关于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因此刚刚住进来的几天时间,冰凝来不及更多地悲春伤秋,而是尽快地安顿下来,因为不止她一个人搬了进来,还有六十阿哥,还有湘筠格格。 园子是个好地方,可以每日与蓝天白云相伴,可以闻花香,捞小鱼,抓晴蜒、捉虫子,因此不要说冰凝喜欢这里的乡间野趣,厌烦宫廷中犹如井底之蛙的生活,就是两个孩子也是欣喜若狂,整日里撒了欢地尽快玩耍,情绪一直处于亢奋状态,连觉都不好好睡,只想着每天出门去玩什么,到哪里看新鲜的景色,又到哪里去寻新鲜的乐子,因此安心读书这四个字直接被他们抛在了脑后边。 所以说园子什么都好,就是让阿哥和格格们心玩野了,读书也渐渐地荒废了。冰凝再是宠着阿哥格格们,再是不强求他们死读书,而是要从大自然中汲取丰厚的知识,然而眼看着课业一天天地拾不起来,她也开始有些犯愁了。 犯愁的不止有冰凝,还有霍沫。霍沫因为想要尽快与失势的冰凝撇清关系而招惹上不敢招惹的雅思琦,被劈头盖脸好生教训一番,从此再也不敢生心杂念。然而搬到园子之后格格阿哥们都玩得乐不思蜀,一天两天三天,哪一天都不见学生门来读书,只是接到风寄燕然的奴才传来的口信,告诉她今天格格和阿哥都不过来读书了。 第3036章 乔迁新喜 霍沫从本质上来讲心思还算正派,只是由于皇上太过诱惑她的这颗心,令她无法守住自己的初心,终日生活在后悔之中。特别是皇上继承大统之后,眼看着从前的那些姐妹们一个一个都有了名份,都被封了妃嫔,而她依然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理失衡是不可避免的,再加上辞去教书师傅一事大受挫折,她的情绪一直格外地低落。 对于受挫一事,霍沫根本没有从自身上找原因,而是将怨气都撒在了冰凝的身上。按理说,自始于终冰凝都没有与她产生半点冲突,都是皇上和雅思琦明里暗里对她发出严重警告,然而或许是那两个人她实在是惹不起吧,又或许是还想要巴结讨好他们,霍沫对他们生不出多少的怨恨来,总而言之霍沫是将这笔账记在了冰凝的头上。 另外年家明明已经倒台了,那曾经威风凛凛的年大将军现如今窝在杭州城听候发落,凭什么冰凝表现上被打入冷宫,实际上还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点儿也没有个罪臣之身的样子?霍沫自己是罪臣之女出身,从前冰凝依仗娘家显赫身世深得恩宠对于她来讲是一个很大的心结,令既有才又有貌还年经的她不得不自惭形遂,只凭这一条,她就在冰凝的面前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与之争宠了。 现在年家的倒台意味着压在霍沫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走了,从前冰凝引以为傲的家世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将她生生拖垮的累赘,那个唯一比得过霍沫的资本一旦失去了价值和作用,两个人同是罪臣家眷,自然是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因为年家倒台实在是太过轰轰烈烈,冰凝可谓是因此而丢尽了脸面,霍沫更是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在资历上又高了那位贵妃娘娘一等。 当形势发生变化之后,人的心态也会随之发生变化,现如今霍沫的心态不仅仅是自认为高冰凝一等,更是觉得忿忿不平,因此在不知不觉之间,她竟是开始研究起冰凝来,虽然也想不清楚自己这是打算要做什么,但就是隐隐地期盼着。 “心想事成”恐怕说的就是现在的霍沫吧。当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期盼什么的时候,一众人等搬到了园子里来,当然了,园子风光四季如画,比皇宫可是要美上不知道多少倍,虽然她仍是与韵音同居一个院子,但是这个院子可是要比紫禁城中的那个延嬉宫要大上不知道多少,也美上不知道多少,霍沫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 然而当她怀着浓厚的兴趣打探到风寄燕然,亲眼目睹了这个院子的占地规模与地理位置之后,登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情绪低落至极,同时怨气又增加了不知道多少级。如果她有幸进入到这个院子的话,恐怕怨气就要立即升级为怨恨了。雅思琦身为皇后,她的院子总共才只有三进,而风寄燕然竟然有四进!只不过第四进很是隐蔽,规模小又另开了院门,既可以与前面三进院子合为一体,成为一个大院落,又可以单独自成一体,仿佛是紧挨着的两个院子,足以令冰凝避开逾制之嫌,这就是最擅变通之策的皇上的杰作。 撇开这些闲话暂且不说,再回过头来说霍沫。原本就对冰凝有一肚子的怨气,这些日子以来天天差奴才过来传口信,格格阿哥们不过来读书了,一直蛰伏的她登时抓住了这个十足的借口,终于心想事成。 她主动请辞教书师傅不成,现在是学生不来读书,不是她不教,是贵妃娘娘不让学生们来上课,这一回大败而归可就不能再是她了吧!凭此一役就算不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至少也能洗清一下自己的冤屈,总不能一辈子都被那个心机极重的年姐姐踩在脚底下,总不能让皇上和皇后永远误会她。 这一日,霍沫选择了午睡后的这个时间,来到了“春色满园”。雅思琦原来居住的地方是牡丹台,这一次圆明圆翻修重建的时候,考虑到她的皇后身份,皇上不假思索地决定对这里进行推倒重建。 这里之所以推倒重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在这里发生了令他深恶痛绝的牡丹台风波事件,虽然冰凝是清白的,但毕竟还是与十四阿哥上演了一出叔嫂月夜牵手的戏码,而他从来都是算计别人,还从来没有别人算计过他的先例,但是在牡丹台,他可谓地在家门口马失前蹄,几乎沦为众人的笑柄,因此牡丹台对他而言,是一个见证了他耻辱的地方,是一个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踏入的地方,是一个他想要永远消失在众人记忆的地方,因此在园子的重整翻修方案中,首要之地是他的寝宫九洲清宴,第二个就是这牡丹台。 当工程全部告峻之际,既然牡丹台已经面目全非,甚至可以说是不复存在,既然他希望这个地方永远地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更名就显得极为重要了。原本牡丹台这个名字是极其符合雅思琦的皇后身份的,毕竟牡丹雍荣华贵、国色天香,除了他的皇后,还有谁有资格配得上这个名字?然而名字再好,也因为那段堪称奇耻大辱般的经历而被全部抹杀,于是他大笔一挥,这个全部的院落就被命名为“春色满园”,尽管少了雍容大气的意味,但是平添了欣欣向荣与勃勃生机,隐含着希望与新生,与雍正朝这个正在逐步走向繁荣昌盛极为契合。 此刻雅思琦果然如霍沫所料,刚刚午睡初醒,正在养神,就听红莲前来禀报,老姑娘前来请安了。这个时候请哪门子的安?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又是有事相求。说句真心话,雅思琦是不想理会霍沫的,毕竟她非常清楚,皇上心里根本就没有霍沫,而她的所有行动和心思又全都是围绕着皇上在转,一个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根本连想都想不起来的一个女人,雅思琦可是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浪费在这种人的身上。 虽然她不想见霍沫,然而被人堵在屋里拒不相见又有些说不过去,毕竟都是姐妹,雅思琦又没有处处树敌的偏好,相反当然是能够和睦相处自是最好,于是无奈之下只得是开口同意了见她。 与风寄燕然的清丽脱俗,一派小桥流水人家风格完全不同,春色满园则是贵气逼人,而且气势实在是太过强大,竟然逼迫得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霍沫有些喘不过气来,因而直到红莲挑帘将她让进屋里的时候,她那一口气还憋在胸口上,半天都没有喘匀了。 “妹妹,妹妹给姐姐请安来了。” “早上不是请过了吗?才过了个晌午就又来请安,你可真是礼数多多呢。” “回姐姐,不都说礼多人不怪嘛,妹妹一个午觉醒来,发觉做了一个梦,梦见咱们姐妹们在这园子里游园,结果这园子实在是太大了,好看的景儿又是那么多,怎么游也游不完,简直就像是在仙境里,流连忘返呢。” “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你是太稀罕这园子了。” 雅思琦嘴里说着不褒不贬的话,心中却是十足的鄙夷,唉,小家子出身就是小家子气,就算是有点儿钱也是一样的没见过多少世面,不过就是一个园子就稀罕成这个样子,十足的一个乡野村姑。说到底还是年妹妹大气,好日子过得,歹日子也过得,要不怎么就是她能得了万岁爷的心,而不是眼前这个蠢丫头呢! 霍沫不知雅思琦心中已经将她贬得一文不值,只当是姐妹俩人在拉家常,越聊越近乎,因而心情很是大好,渐渐地初进院子的紧张感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怀信心。 “回姐姐,园子确实是好呀,从前园子也是好,可这一回重新修整之后,就更是不得了,特别是姐姐您这院子,真真的也就是您才配得上这么富丽堂皇、雍容华贵之地,换了其它人,谁也压不住这阵势呢。” 雅思琦这辈子听恭维话可算是没少听,至少耳朵里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茧子,不管是从前的亲王嫡福晋,还是现在的皇后娘娘,需要巴结奉迎她的人就是排队都要排上一阵子,因此从来都不缺恭维话的她听到这番说辞,只是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两个都是聪明人,雅思琦的未置可否令霍沫心里有些惊慌,不过在表面上还勉强故作镇定。知道皇后娘娘不是三两句恭维话就能打发得了的,因此再是气氛尴尬,她也还是要硬着头皮撑起这个场子来。 “姐姐搬了新居,可是一件大喜事,妹妹本是想过来恭贺您乔迁新喜,却是见您整日忙于操劳园子里的事务,妹妹也帮不上忙,心里愧疚得很呢,今天借这个机会,妹妹赶快过来给您道个喜,礼数不周,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第3037章 稀世重礼 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然而这老姑娘真的仅仅只是前来恭贺乔迁之喜吗?雅思琦当然不会相信,恐怕只是借这个由头要行她自己的方便吧?只是她还有什么事情需要皇后亲自出面才能解决? 眼见雅思琦面露疑色,霍沫知道她是不相信,于是赶快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匣子双手递了过来,以示诚意。 “姐姐,妹妹知道您什么都见过,只有妹妹没有见过的,没有姐姐没有的,所以您根本就不会稀罕妹妹手里这东西,不过,只嘴上说说恭喜贺喜,却是空着手过来,也是没有这种道理,所以妹妹就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孝敬给您,权当作是贺礼吧,还请姐姐千万不要笑话,收下妹妹的这片心意吧。” 雅思琦不相信霍沫是真,但她并不是不相信霍沫前来道喜的诚心诚意,只是觉得她除此这外还另有企图罢了,不承想霍沫还真就直接了当地呈礼上来,弄得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像霍沫说的,她什么稀罕物件没有见过?这小丫头送上来的不管是什么物件也是入不了她的眼,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收下了,岂不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果她不收呢?俗话说,伸手不打送礼人,另外她们也是有一丝半缕的姐妹名分在其中,又不是官场贿赂,她需要避嫌,姐妹之间不收礼就显得太过生分了。虽然她跟霍沫没什么交情,但是主动得罪这个妹妹又没有什么意义。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做什么?” “姐姐说的是,姐妹这间不需要这些虚礼,所以妹妹才送这个以示真心实意呢。” 一边说着,霍沫一边打开了手中的小锦盒,只见里面是一株至少有一百年的老山参。雅思琦和霍沫都是满人,因此她们对于这种生长在东北深山老林里的野山参非常懂行,自然是知道它有多么的珍贵,所以才会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再也无法刚一开始那样镇定自若,而是当即惊呼出声。 “啊?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做什么?” “姐姐呀,妹妹之所以说咱们姐妹间不需要那些虚礼,就是因为它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妹妹花了银两买来的物件送与您,那才叫做虚礼呢,而这个就是花银两都是世间难寻到的珍品,而妹妹得来之后,却是用不大上,可是姐姐就需要了呢,您整日为园子里的事情操碎了心,忙得脚不沾地,哪里像妹妹这般,整天间好吃懒做、胡吃闷睡,所以,你最是需要好好地补补身子。” “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只是这么贵重的物件,我可是不能收呢。” “哎呀姐姐您就放心吧,这个可真不是妹妹花银子买的,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花银子也买不到不是?说来也简单,妹妹有一个远房的大伯,一直在老家以打猎为生,这是他偶然间得的,他无儿无女,也未曾娶妻,将妹妹当成他的闺女,所以得了这个宝贝之后,就托人千里迢迢地带了过来,妹妹想着放在自己这里没什么用处,到是姐姐日夜为万岁爷,为大清日夜操劳,才正是用得上这个,就当作贺礼送了过来,所以姐姐您可千万不要跟妹妹客气,东西虽然珍贵,但确实是妹妹平白得来的,也算不得贿赂姐姐,您就放心收下吧。” 原本雅思琦就是在收或不收之间骑虎难下,待她见到这珍稀之物后,反倒是一下子促成了她下定决心,那就是坚决不能收。为什么呢? 首先霍沫说她是平白得来的,完全是凭她一张嘴,谁知道这是怎么得来的?恐怕根本就不像霍沫说的那么简单。要知道霍沫可是罪臣之女,家里的那些亲戚们,不管是穷亲戚还是富亲戚,恐怕全都是已经死绝了吧,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需要由十三阿哥英雄救美的地步,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深山老林里的远房大伯谁想谁都觉得蹊跷。 第二,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个礼不可谓不大,而霍沫那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她能拿出来这么贵重的物品,想必后面想要狮子大张口求雅思琦办的事情也必然是轻松不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个道理若是还不明白,她雅思琦可就是真真地白活了四十多年了。 一开始雅思琦在是否收礼的问题上犹豫不决主要还是担心驳了霍沫的面子,伤了姐妹和气,现在眼见着这丫头存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的心思,总有一种被她利用上当受骗的感觉,你若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于是随着内心的那点愧疚之情瞬间烟消云散,她立即想到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 实际上雅思琦虽然手段多、心思多,但是她也属于那种你若不去招惹她,她也不会平白无故一定要找你的麻烦,然而你若是主动挑衅,她也绝对不会是甘心吃哑巴亏的人。从这一点上来讲,她与冰凝倒还真是非常的相像。 原本她只是没有将霍沫放在眼里而已,她是围着皇上团团转的人,皇上眼里有谁她的眼里才会有谁,结果霍沫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终于踩到了她的底线,惹得她怒火中烧。 雅思琦一直都是非常清楚,霍沫是个有心机的女人,当然了冰凝和她比起来,应该说心机更重,但是雅思琦为什么不反感她呢?因为冰凝的心机只针对那些企图伤害她的人,同时由于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无欲无求之人,因而对旁人从来都是不会主动动什么心思。但是霍沫则不然,霍沫不但是个想法多多之人,而且还是会主动招惹是非之人,只是碍于时机和条件都不够成熟,因而没有她“施展才能”的机会罢了。或者再说得直白一些,就是她没有能够入了皇上的眼,如若哪一天真是得了他的恩宠,那可就不得了。 相比而言淑清得宠的时间最长,而且性子也骄纵跋扈,按理说更招人嫉恨,然而雅思琦却没有与她特别的过不去,反而是皇上所有的女人之中,与之相处得最好的一个,为什么呢?因为淑清的头脑不够精明,一个不甚聪明的女人再是如何备受恩宠,再是如何的骄纵跋扈也是一样的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因为她只会使用自己的蛮力,而不会假皇上之手借刀杀人,没有皇上在后面动手脚,淑清再怎么蹦跶也不过就是小打小闹,折腾个乌烟瘴气罢了,旁人在利益上没有实质的损失。 冰凝虽然备受恩宠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说她被皇上宠到了天上去也不过分,但是她的性子实在是太过清冷,又是个无欲无求之人,再有多少心机也是没有用武之地,因为那些世人眼中的名呀利呀,在冰凝的眼中全都一文不值,就连皇上对她的独房专宠在冰凝的眼中都算不得什么,都可以弃之不理,因此她根本不会因为一些蝇头之利而动用她的那些聪明才智。 霍沫则不然,她的头脑极其聪明,心中的欲念又极其强大,一个既比淑清聪明,又比冰凝有欲念,还要比雅思琦年轻美貌才智双全之人,倘若哪一天再集皇上的千成宠爱于一身,那可是要独占鳌头、独步后宫。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可就完全不在雅思琦的掌控之内,说不定她这个皇后的位子也是岌岌可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正因为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绝对不会是得了皇上恩宠的霍沫的对手,所以她才会时时刻刻地提防这个最危险也是最具威力的对手,所以才会宁可积极撮合皇上与冰凝鸳梦重温,继续把天仙妹妹宠到天上去,也不想让霍沫得了半点势,将来再骑到她雅思琦的头上来。 从前雅思琦也认识到了霍沫是个危险人物,之所以没有动手不过是她没有主动挑衅的癖好,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算计她、利用她,她岂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雅思琦在收与不收之间犹豫徘徊,心中思潮滚滚,同样霍沫的心中也是因为拿不准这位皇后姐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而忐忑不安,心神不宁。 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也有几年了,各自的脾气禀性也是了解得相当透彻,因此是否将这个大礼递上去,霍沫事先就犹豫了许久。依照她的判断,雅思琦不收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都是聪明人,谁都清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雅思琦一来不贪,二来与她又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那么皇后娘娘凭什么会收下她的这份大礼,替她办事儿呢? 既然霍沫断定雅思琦绝对不会收礼,那么她就可以不送吗?这个问题简直是更加考验霍沫的智慧。想要皇后娘娘办事,又什么代价都不付出,这世上岂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于是在送与不送的问题上简直是伤透了霍沫的脑筋。 第3038章 格格缀学 毫不夸张地说,一直到刚刚临出门之前,霍沫才被逼无奈地做出了送礼的决定,这个决定对她而言仿佛是下赌注那么的艰难,但她最后仍是决定赌上一把。礼还是要送,如果雅思琦收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收,那么她顶多就是损失个面子而已,反正到时候只有她和雅思琦两人在场,丢面子也只是在皇后娘娘一个人面前没面子,损失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想通了这个问题之后,于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她将这个稀世之宝送到了雅思琦的面前。 果然不出她所料,面对这颗稀世罕见又极对她心思的百年老山参,皇后娘娘许久都没有表态,令霍沫如坐针毡般地备受煎熬。从打一进门开始,一直都是霍沫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而雅思琦除了嗯嗯呀呀地应付地两句之外,从头至尾都是惜字如金,而且现在她已经把要说的话全都说光了,霍沫脑子虽然聪明,但是在口才方面却不是她的强项,今天能说这么多话已经达到了她的极限,再让她继续撑下这个场子简直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艰难。 就在霍沫心神不宁、尴尬到极点的时候,突然间雅思琦开了尊口,总算是解救了深陷水火之中的她。 “真没有想到,这么稀罕的物件来得竟是这么的奇巧呢。” 雅思琦不开口令霍沫如坐针毛,然而她这一开口又是令霍沫冷汗淋漓。怎么?皇后娘娘看出其中的端倪了?不应该呀,这番说辞可是她前前后后左思右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一个法子,既说明了礼物的出处,又可以免除收礼人的后顾之忧,若是换了其它说辞,哪一个都会平添雅思琦的顾虑,给对方拒收的充足理由。现在看来,她的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一句“来得这么奇巧”话里有话,暗示性极强,做贼心虚的霍沫如何听不出来? “那个,回姐姐,妹妹也是觉得实在是太过奇巧了,不过这也正是说明了您与这老山参实在是有缘份呢。妹妹倒也是想借借这山参的仙气,只不过年经太轻,身子骨可是受不住这百年老山参的药劲儿,而姐姐这么多年为国事家事操劳费心,太需要好好进补了,所以说,留在妹妹手里简直就是暴胗天物,而交到姐姐手中那才是让这老山参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呢。” 霍沫虽然不擅口舌之辩,不过好在她头脑足够灵活,雅思琦有来言她就有去语,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勉强招架得住。 听了霍沫的这番说辞,雅思琦又是微微一笑,开口回道:“难得妹妹这么体谅姐姐,既然这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又是咱们姐妹之间的情分,姐姐若是不收又有不给妹妹脸面之嫌,那姐姐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暂且收下你这份心意。” 啊?这是收下了?果真是收下了?自己没有听错吧? 原本已经做好了大败而归的霍沫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艰难的说服过程突然间变得这么轻松容易,如此顺利地拿下雅思琦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眼见雅思琦微微颔首的样子,霍沫终于证实了自己耳朵,想到此前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才险险地成功劝下雅思琦,霍沫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甚至可是说是欣喜若狂。 雅思琦猜得不错,霍沫送礼只是一个幌子罢了,真正的目的在后面。由于没有想到雅思琦收礼收得这么痛快,一下子打乱了霍沫此前的计划,令她禁不住再度犹豫起来。 说句真心话,她是多么地希望现在立即就跟雅思琦提出来她的要求,但是这么做的目的性又实在是太过明显,十足的收买皇后娘娘替她办事之嫌。然而难得这么好的气氛,不趁热打铁敲定下来,日后雅思琦再翻脸不认账,那就更是难办了,因此现在换作了霍沫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不知道是立即开口好,还是洗脱了嫌疑之后再说更好。 眼看着霍沫一脸犯难的模样,雅思琦的心里就觉得好笑,果然鱼儿还是上钩了,那霍沫再是自恃才学过人,聪慧过人,可是在她这个没有念过几天书,大字也认识不了几个的雅思琦面前,还不是一样成为她的手下败将?所以说,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因为知道霍沫在纠结什么,所以雅思琦也不着急,胸有成竹地坐看她愁眉苦脸却又不敢言不敢语的模样。最后实在是因为没有更多的功夫耽搁在她的身上,雅思琦只好自己主动推她一把。 “老妹妹,你还有别的事儿吗?咱们聊了这么长的功夫,恐怕差事也耽搁得不少了,若是没有什么事儿的话,就先退下吧。” 果然激将法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原本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霍沫被雅思琦这个故意说的反话刺激到了,于是来不得再多想,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 “那个,姐姐,再耽搁您一盏茶的功夫,妹妹再跟您聊个事儿。” “噢?你还有事儿?那你就抓功夫长话短说吧。” 雅思琦当然知道霍沫的重点根本就不是贺喜也不是送礼,而是现在即将开口的这个事情,但是她就是要故意这么说,时间紧,就会给霍沫的心理上造成强大的压迫,人在从容的时候都会有条不紊,但若是被人追着赶着堵着做事情,总是要手忙脚乱出差错,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个欲念太强的丫头吃点儿苦头,雅思琦当然是要处处设障碍,时时动手脚。 霍沫虽然也是聪慧之人,但是跟同样聪慧而且比她多活了二十多年的雅思琦相比,自然是要败下阵来,果然,雅思琦一催,霍沫在匆忙之间做出的决定来不及深思熟虑,说出的话自然也是不够缜密,虽然不至于漏洞百出,但也因为来不及做好遮掩修饰,将自己的底细几乎和盘托出。 “回姐姐,妹妹一定长话短说,一定不会耽搁您太多功夫的。是这样,咱们姐妹们搬进园子里来也有些日子了,妹妹不才,承蒙万岁爷看得上眼,有幸做了两位格格的教书师傅。自从做了格格们的教书师傅后,妹妹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日白天悉心为格格们传授知识,晚上还要挑灯夜战,为格格们准备第二天的课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些万岁爷和您都看在眼里,妹妹就不多说了。自从搬到园子以后,妹妹还是像从前一样,没有因为到了园子而有半点放松,万岁爷在园子里不也是每日早朝不缀吗?妹妹知道自己比不上万岁爷的一丝半毫,但是万岁爷都如此勤政,妹妹又怎么敢偷懒呢?” “好了,我知道你一直兢兢业业精心办好这个差事,这些不用你说,我心里都是有数的,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 “不是,不是,是……,是……,妹妹这般精心办差,然而,却都是做了无用功,自从搬到园子之后,两个格格就再也没有来妹妹这里读过一天的书,每天都是年姐姐差她园子里的奴才过来跟妹妹说一句,今天两个格格不来读书了。妹妹不是心疼每日精心准备的课业浪费掉,而是心疼两个格格这些日子没有了书念……” “什么?两个格格这些日子都没有去念书?”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霍沫跟她说的竟是这个事情!两个格格自然指的是湘筠格格和紫薇格格,湘筠格格她不会管,一直都是养在冰凝的名下,冰凝还是小格格的小姨,雅思琦再是皇后也不会把手伸得那么长,管到冰凝的格格。她关心的是紫薇。 虽然萨苏一直希望由冰凝来做紫薇的养母,然而最终紫薇还是被养在了雅思琦的名下,当初萨苏同意四格格进宫的条件也是要保证格格有书可念,所以才会最后确定了紫薇虽然养在她的名下,但只是晚上回长春宫歇息,平日里一早起来就去了翊坤宫,只有晚上歇息的时候才再回到长春宫,也就是说一天当中紫薇格格只要是睁开眼睛,就几乎都是和湘筠格格在一起,不管是读书识字还是日常起居全都是交由冰凝照料,两个格格可以称得上是同吃同喝同进同退。当初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来两个格格能够相互作伴,二来雅思琦也确实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照顾四格格的事情上,而且这个安排也皇上亲自点头确认过的。 雅思琦原本就只是一个挂名皇额娘,实际上全都是交由冰凝,而现在搬到园子之后,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堆积如山,仿佛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差事,永远都有打发不完的奴才,就算有苏培盛鞍前马后地忙碌,然而苏大总管他也是人,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面对这个万事开头难的局面,也是一样的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因此整日忙于园子那些大大小小不胜枚举事务的雅思琦当然是早就将紫薇格格抛在了脑后面,不要说照料或是过问四格格的事情,就是想都没有功夫想到她名下的这个格格。 第3039章 暗藏玄机 此时此刻,当霍沫突然间说起两个格格的课业已经荒废成这个样子,雅思琦当即是心头一惊,她将紫薇全权托付给冰凝就是信任天仙妹妹定是不会亏待了四格格,现在听霍沫这么一说,方才知道紫薇竟是连书都没有的念了,一下子就急了起来。 雅思琦对紫薇格格并没有多么的上心,毕竟有萨苏那个亲额娘摆在面前,那母女两人的感情坚不可摧,不是她这个皇额娘付出多少心血就能够得到多少的回报,对于这一点雅思琦的认识是格外的清醒,那四格格也就是表面上尊敬一下她这个皇额娘罢了,不管她做得有多好,付出多少真心真情,也是一样的得不了小格格的心,所以雅思琦才不会剃头挑子一头热地往前去凑四格格那张小冷脸。 然而现在听说紫薇自从搬到园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去念过书之事,当即是着急忙慌起来,这是为什么呢?当然还是因为皇上。紫薇是最受十三阿哥夫妇宠爱的格格,那十三阿哥又是皇上最在乎的人,连小格格读书事宜又是由他亲自过问、亲自安排确定下来,可见他对紫薇有多么的重视,因此雅思琦当然是害怕被皇上知道了小格格荒废学业之事而龙颜大怒,追责到她这个皇后的头上来。虽说日常生活由冰凝照料,读书有霍沫负责,但是以皇上对冰凝的偏袒程度来看,他哪里舍得责备冰凝呢?恐怕讨她欢心还来不及!然而出了错处也总要有人承担罪责,而她又是紫微格格名义上的皇额额,因此由她来替天仙妹妹背上这个黑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场不大不小的祸事再劫难逃。 这才是雅思天最为担忧的事情,因而当她听霍沫说到两个格格自从进了园子就再也没有读过一天的情形之后,自是急火攻心,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神情立即换作严肃的模样。 见到雅思琦终于着急了,霍沫知道自己这番话起到了极大的功效,暗暗庆幸趁热打铁的决定实在是明智之举,于是在雅思琦明显神色开始慌乱的时候,又及时地添了一把柴,让她心中的这把急火再烧理更旺盛一些。 “回姐姐,确实如此,可以说自从到了园子之后,两个格格再也没有到妹妹的园子里读过一天的书,妹妹虽然也是心急如焚,不过年姐姐已经发了话,妹妹再是如何心急如焚也是没有半点用处,可是眼看着格格们耽误下这么多的课业,妹妹实在是枉为师傅,实在是没了办法,才不得不向您禀报。” 雅思琦乍一听说两个格格的课业全都被耽搁了下来,确实是急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再听霍沫把情况详细说明之后,她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或许是她防霍沫之心由来已久,久到养成了习惯的程度,因此经过了初期的激动之后,此刻她终于理智回归了不少。 霍沫不敢得罪年贵妃,就找她这个皇后娘娘告诉,让皇后娘娘出面得罪贵妃娘娘,她这如意算盘打得也是太响了吧?这是雅思琦最为气结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一直不甚喜欢霍沫的性格,因而她做任何事情雅思琦总是条件反射地看不上眼,这件事情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或许雅思琦也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 另外一个让雅思琦理智下来的原因当然是皇上。她之所以这么紧张紫薇有没有读书的事情归要究底并不是担心格格的课业被耽搁,而是不想被皇上追责,然而皇上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什么态度呢?如果这两个格格不是由冰凝照料的话,恐怕他是会毫无悬念地责备格格的额娘,然而现在替两个格格出头的偏偏就是天仙妹妹。以雅思琦对皇上的了解,每每遇到与冰凝有关的事情时,他总是会关心则乱,不但屡屡打破惯例,还主动自己揽过责任。因此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皇上还会不按常理出牌,假若仍是这样的话,她自己傻乎乎地冲上去将冰凝责备一番,到头来因此再被皇上责罚,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冷静之后的雅思琦经过一番审时度势,终于将慌张的心情平复下来,再度端起皇后的架式,不紧不慢地对霍沫开了口。 “好了,你说的我全都明白了,这个事情确实是非同小可,我会向万岁爷禀报的。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见雅思琦原本惊慌的神色又恢复了平常模样,霍沫心中暗暗吃了一惊,难不成皇后娘娘又变了卦?不甘心事情最终变得无疾而终,霍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所有要求都一骨脑地说了出来。 “妹妹还有一事,烦请姐姐费心,姐姐若是跟万岁爷禀报此事,一定替妹妹多多美言几句,不是妹妹不想做格格的教书师傅,而是妹妹想教书却没有学生来让课,巧妇还难做无米之炊呢,没有学生的师傅实在是称不得是师傅呢。” 终于雅思琦总算是完完全全地听明白了霍沫的意思,原来不仅仅是告了冰凝一状,而且还要报上次她辞教书师傅未果的一箭之仇呢。面对这个人心但是志气不小的老妹妹,雅思琦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怎么气性这么大呢!谁这辈子不会犯点儿错,不会被皇上责备呢?知错就改不就行了吗?哪至于还要到没齿难忘的程度!这么点事情就受不了,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霍沫这么斤斤计较、锱铢必报的性子,不要说她入不了皇上的眼,就算哪一天真的得了宠,不是雅思琦小看这丫头,就算是她早早驾鹤西归,皇后的位置空出来,也定是落不到她的头上去!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心中止不住地嗤笑,但表面上雅思琦的功夫还是做得很到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相反还特意给霍沫宽了宽心,不过这话可是说得滴水不漏。 “放心吧妹妹,万岁爷耳朵不聋、眼睛不花,心里更是跟明镜似的,定是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人,怎么,你还怕万岁爷断个冤假错案不成?” “不是,不是,姐姐,妹妹没有这么想,妹妹只是怕这中间万一有什么误会,可就解释不清了,所以才劳烦姐姐……” “既然不是这样,那你就放这颗心进肚子里面吧。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你就先退下,我也该忙差事了。” 事到如此,霍沫也确实是再也没有其它的话可说,只得是赶快退了下去。然而霍沫退下去了,雅思琦的心情却是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 平心而论,对于冰凝没有安排两个格格去读书一事也是有些不太满意。一则来讲不管怎么说两个格格读书之事可是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事情,又有萨苏的重托,自是马虎不得。毕竟雅思琦是万事都是皇上为先,既然是皇上交办的事情,那就不能有半点通融,否则先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也不看不过去。 二则雅思琦的原则是要么不读,要么就好好读,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只是一天两天因为生病或是什么说得出来的天大的理由不读书,雅思琦还是能够理解的,但若是整整十来天不学课业,那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虽说格格们本来就不需要读什么书,不过要知道皇子阿哥从三四岁就开始到上书房,每日不缀,除了大年初一和生日当天可以休息以外,其余一年三百六十三天都不能缺勤。格格虽然不比阿哥要求严格,但是既然决定要好好读书了,那就没有半途荒费的道理。 不过尽管心中很是不满,然而偏偏就是这么巧,这个事情是由霍沫告诉她的,若是换作别人,她自然是会首先责怪冰凝,但是因为雅思琦在心里对霍沫已经有了成见,因而她的注意力更多地被霍沫耍的小心思所牵扯,因而落在冰凝身上的责备就少了许多。现在既然知道了这事她就不可能继续装聋作哑,只是怎么跟皇上禀报呢? 因为对霍沫总是利用她当枪使的事情心有怨怒,所以雅思琦当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一下那个丫头,给霍沫一个难忘的教训,然而这个事情到了皇上那里她又没有太多的把握。虽然也知道皇上每每一到冰凝的事情就总是会放弃原则,然而这一回毕竟是关系到小格格念书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牵扯到了紫薇。紫薇可是怡亲王夫妇的掌上明珠,在女人与女人之间,他自然是会偏袒冰凝,然而在兄弟和女人之间,他还会毫不犹豫是选择冰凝吗?对此,连雅思琦的心里都没有底,万一兄弟情战胜了夫妻情,冰凝遭到皇上的责备,那么坐收渔翁之利的岂不是霍沫不成? 想想霍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雅思天怎么可能甘心被那个黄毛丫头利用呢?因为既不想白白地便宜了霍沫,又不能知情之后却隐瞒不报,为此雅思琦简直是伤透了脑筋。 第3040章 极度偏袒 愁眉苦脸地思索了整整一个下午,雅思琦也没有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但是发生了这件事情隐藏不报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她不得不差红莲跑了一趟九洲清宴,跟高无庸提出她家主子有事需要禀报。于是不出雅思琦所料,当天晚上高无庸就差人过来传话说“万岁爷有请”。 满园春色离九洲清宴的距离实在是不近,当初皇上也没有想到自己果然是梦想成真继承大统,所以在建造风寄燕然的时候也没有特别考虑过越制不越制的问题。待登基之后,尽管他也知道风寄燕然修建在这个位置有越过皇后之嫌,但是又想一来园子属于行宫,本来就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地方,没有必要拘泥于皇宫的那些礼制,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他舍不得冰凝离自己太远,守在身边还得不了她的心呢,若是再离得远了,岂不是连她整个人都守不住了?所以他用新建的院子还没有住过,不宜铺张浪费为由保留了下来。至于雅思琦的住处就更容易解释了,毕竟是在原来牡丹台的位置上原址翻新重建,不管是雅思琦还是旁人都提不出任何的质疑。 皇后离他那么远,贵妃离他这么近,任谁都能够从中看出点儿端倪,雅思琦自然也是不例外,不过知道那是皇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情,也知道冰凝是个无欲无求之人,她的心里自是稍许安慰一些。因而“万里迢迢”赶赴“万岁爷有请”的时候,虽然暑热难耐却也是没有太多的怨言,不过一想到一会儿要与皇上怎么开这个口的问题时,又是令她眉头紧锁。 “臣妾给您请安了。” “好,起来吧,搬到园子里来大事小事一大堆,累坏了你了,朕的心里甚是感激,本来都打算好了差高无庸给你送去些凉瓜消暑解渴,结果正好听说你有事相禀,索性就待你过来时再送也不迟。” “多谢您关心惦记,妾身真是受宠若惊呢。” “呵,你都学会受宠若惊这个词了,几日不见,甚有长进呢。” “让您见笑了,俗话不是说,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臣妾在您身边也有三十年了呢,再是没有学得些皮毛来,实在是枉为皇后呢。” “好,好,辛苦了,辛苦了,既然你有事相禀,那就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皇上三言两语就转到了正题上,令雅思琦也怎么躲也是躲不过去,只得是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 “回万岁爷,今日老妹妹过来找臣妾,说起了一桩事情,想来还是要与您禀报才好。” “噢?她又来做什么?” 皇上与雅思琦一样,对霍沫已然是心存了成见,而与雅思琦不同的则是心存成见的原因,雅思琦是因为霍沫接二连三地算计她,而皇上则是因为霍沫总是处处与冰凝为敌。他可不是十三阿哥,对所有的女人都能够怜香惜玉,他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当然也需要旁人给予足够的重视与尊敬,否则他才不会管那个女人是不是美貌,又是不是才华横溢,在他眼里,除了冰凝,只有冰凝才是美若天仙,其它女人全都是丑八怪。 霍沫哪里知道皇上是这般痴情之人?从前她凭借自己的美貌与才学,赢得了无数男人的倾心爱慕,就连风流倜傥的怡亲王都对她欣赏有嘉,若不是因为担心名声,恐怕她早早就入了十三府与萨苏做了姐妹。正是因为从前她是战无不胜,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才会误以为皇上也和天底下的男人一个样,也是一样地抵御不住她的美色,所以才会存了痴心幻想。 假若霍沫早几年进府,新眼目睹到皇上曾经置美若天仙的冰凝于不顾,只为姿色一般的婉然一人神魂颠倒的那段历程,想必她就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的尴尬,存的那些想法又是多么的幼稚可笑。然而,由于这段经历的缺失,韵音明里暗里的暗示她又嗤之以鼻,因而才会造就了现如今的骄傲心态。 这些前因暂且放下不提,只说皇上一听说霍沫找过雅思琦,当即是眉头一皱,毕竟上次她请辞教书师傅一事给他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只觉得这个女人心思太多,心机太重,总是想她不应该想的事情,做她不应该做的事情,更关键的是她的目标一直都是针对冰凝,这就更是令他头痛不已。 眼见着皇上一股不耐烦的神色浮现脸上,雅思琦心中暗暗庆幸:果然是猜得八九不离十,这老妹妹果真的是不受万岁爷待见呢。有了这个印证,她的心里自然是踏实许多,于是故作不知的样子,不急不徐地将霍沫说的话一五一十地禀报了皇上。 皇上也是没有想到,霍沫竟是在雅思琦面前告了冰凝一状!知道她与冰凝两人不甚和睦,但是没有想到会到直接撕破脸皮的程度。按理说冰凝是贵妃,她只是个寄人蓠下的没名没分的女人,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告冰凝的状?既然冰凝已经差人跟她说了格格们不去她那里念书了,也就算是做到仁至义尽,她怎么居然跑到雅思琦的面前搬弄是非去了? 正因为有成见,所以皇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先将霍沫责备一番。待责备完了之后,情绪稍稍冷静一些之后中,他终于能够稍稍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了。如果他当吩咐雅思琦去狠狠责备她一番的话,那么必然是要有理由的,否则总不能说是因为告他心爱的女人的状,所以就要被责备吧?可是霍沫被责备有理由吗? 没有!明明是冰凝没有让两个格格还读书,她只是将情况告诉了皇后娘娘而已,如果这样也要被责备的话,那岂不是没有天理了?皇上再是偏袒冰凝,至少也要说得过去才行,毕竟霍沫不是奴才,不是凭他一手遮天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霍沫责备不得,皇上心中的这口恶气总还是需要发泄出来,否则可是要把他憋坏了,于是眼前的雅思琦当仁不让地成了他的出气筒。 “这个事情,你问过冰凝没有?” “啊?问年妹妹?” 一看雅思琦的表情他就知道,一定是没有问过,于是原本就是一股邪火没处发的他这下子总算是有了替罪羊,当即就是控制不住地大发雷霆。 “你没有问过冰凝就直接相信了霍沫,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冰凝没有让两个格格去读书,定是有她的原因,你不先去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就听霍沫的一面之辞,有你这么办差呈的吗?若不是朕相信你的为人,真是要怀疑你收了霍沫的贿赂了才会替她这么说话!” 皇上本是无心之语,而且前面也有一句“若不是朕相信你的为人”,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的凑巧,霍沫还真就送了她一根百年老山参,虽然她收到这个重礼是令有打算,然而凭白被皇上误会可是得不偿失,因而“做贼心虚”的她当即是惊慌失措起来。 “回万岁爷,臣妾从来都是禀公办事,在姐妹中也是一直很有口碑的,哪里会是那种贪赃枉法之人呢。” 雅思琦因为赃物在手而底气不足,自我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贪赃枉法”那几个字几乎都快要听不到了。不过皇上并不是真的怀疑她,也知道自己是邪火没有撒,让雅思琦凭白受了冤枉气,所以也就没有在意她的神色大变。 “但愿这样最好!朕把她交给你,从来都是最最放心的,你平日里也算是有主见之人,切不可偏听偏信,伤了姐妹和气,辜负了朕的信任和嘱托。” 皇上语气和态度都有所缓和,总算是让雅思琦稍稍缓了口气过来,于是赶快正色道:“回万岁爷,臣妾一直将您的嘱托牢牢地记在心上,从来不敢怠慢呢。” “记在心上还把差事办成这个样子?那若是没有放在心上,她岂不是要被人欺负得不得安生了?” “回万岁爷,哪能呀。年妹妹兰心蕙质,心思奇巧,哪里会任老妹妹欺负呢?” “你就别给她戴高帽子了,再戴多少顶高帽子也抵消不了你的不尽心尽力。” “万岁爷教训得是,臣妾记在心上了。” “记住了就好,你赶快抓功夫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果真有什么原因的话,也好给霍沫回个话,如果没有什么原因的话……” 没有什么原因的话怎么办?责备冰凝他是舍不得,不责备她又在霍沫那里没法儿交代,想来想去,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如果没有什么原因的话,就别给霍沫回话了。” 原来他是打算黑不提白不提地蒙混过关!好在皇上无原则地偏袒冰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雅思琦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今天在他这里平白无故地因霍沫而受了一顿冤枉气,心里自是极其不痛快,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找补回来。 第3041章 兴师问罪 雅思琦本就是对霍沫心存极大的不满,现在又得了皇上的的尚方宝剑,因此不管是否师出有名,她也不会有什么顾虑,而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思去对付这个总是算计到她头上来的小丫头。不过在对付霍沫之前,她还是要到“风寄燕然”走一趟,毕竟皇上对于她没有事先问过冰凝的事情经过而多有责备,因此她无论如何都还是要先走一走这个过场才好。 雅思琦是个急脾气,依照她的性子恨不能现在立即就过去一趟,然而时间终是不早了,又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深更半夜跑到冰凝那里,把天仙妹妹惊着事小,万一皇上又责备到她的头上可就事大了,因此她只得是强忍着一夜无眠的困扰,又忍过第二天一大早的众人请安,好不容易熬到按照平日里雪薇要去上学堂的时辰,她这才吩咐红莲去给冰凝传了话。 冰凝在接到红莲的传话很是惊诧,因为新搬到园子里,压在雅思琦身上的事情一日多过一日,她虽然不当这个家,但是对于皇后肩负的重任有多重她还是非常清楚的,因此对于百忙之中抽时间前来看望她的雅思琦,冰凝确实是有些受宠若惊。只是还不待她多想眨眼间雅思琦的脚步声就已经在门外响了起来,于是冰凝忙不迭地赶快起身前去相迎。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你快起来吧,怎么都迎到外面来了?今天风有点儿大,当心身子受凉了。” “不碍事的,您不辞辛苦到妹妹这院子里来,着实是让妹妹不敢当呢。有什么事情刚刚妹妹去您那里请安的时候一并说了就是,怎么还劳烦姐姐您又单独跑了这一趟呢?” “自从搬进这园子里来,姐姐还没有过来看望过你呢,怎么也说不过去,趁着今天手头上的事情稍微少一些就赶快抓个功夫过来看看,要不然指不定又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呢。” “姐姐您实在是太客气了,哎呀,咱们光顾着说话了,都没有来得及请您进屋呢,妹妹实在是失礼,您还是赶快进屋吧。” 说着冰凝将雅思琦让进了屋里,借着头一回前来探望的由头,雅思琦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一边走一边心中止不住地叹息:唉,这两人这是闹什么呢?不冲别的,就冲万岁爷对妹妹的这份心意,天仙妹妹就该知足了,瞧瞧这些个姐妹当中,哪一个能够让万岁爷花了这么大的心思?那万岁爷也是,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女人,怎么就独独相中了这么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驴呢?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风寄燕然与满园春色相比起来,虽然少了富丽堂皇,甚至显得过于质朴,然而其间的点点滴滴无不彰显出皇上对冰凝的千般心意、万般恩宠,若不是雅思琦太过了解他们两个人,外人或许根本就看不出来其中的玄机所在。就拿风寄燕然与九洲清宴共用一片水域这个微妙的设计来讲,若不是雅思琦经常出入九洲清宴,她也不知道冰凝与皇上看似相距遥远,实际上只一叶扁舟就能够连通彼此。今日当她在风寄燕然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之后突然间发现了奥妙所在,心中顿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有点儿吃不到葡萄的酸涩,又有点儿对冰凝不识抬举的埋怨,更多的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待转过一圈回到前院堂屋坐下后,两个人一边品茗一边开始步入了正题。 “妹妹,实不相瞒,姐姐今天过来,既是过来为你恭贺乔迁之喜,也是有个事情想要问问你。” 冰凝就知道雅思琦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而且她大概也猜到了皇后娘娘亲自前来的原由不外乎就是格格缀学的事情,因此不待雅思琦再开口,她就直接将话头接了过来。 “回姐姐,您想要问的事情,莫非就是格格们这些日子没去学堂之事?” 因为知道了皇上心中的打算,因此雅思琦此次前来并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为了日后便于向皇上交差,因此自是不想与冰凝坏了姐妹和气,尽管问问冰凝情况是她的职责所在,却也是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此刻又被天仙妹妹一语说中了她的心事,弄得雅思琦登时面色极是尴尬。 “那个,其实,也不是姐姐想来要责怪于你,只是老妹妹不想担了误人子弟的责任,说给了姐姐来听,姐姐既然听了这事,总不能当作没有听到,所以只得是如实禀告了万岁爷。也是姐姐的错,没有先来听听你是怎么说,被万岁爷责备一番,这不,今天就赶快过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有什么隐情就直接跟姐姐说,姐姐定是会与你作主。” 雅思琦既然没有想要与冰凝为敌,又知道这天仙妹妹是个鬼怪机灵的人儿,所以自始至终她也没有存了跟冰凝耍心机的打算,而是一五一十说了清楚,不但能够把自己从中摘个干净,也免得日后留下结了恩怨的隐患。 雅思琦一番话说下来,与冰凝此前的猜想八九不离十,因而她自是信了皇后娘娘,于是就将两个格格贪玩之事和盘托出,不过最终她还是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毕竟她是个护犊子之人,连奴才都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更不要说两个格格了。 “姐姐,湘筠与雪薇两人确实是因为贪玩误了课业,不过,说起来也都是妹妹的不是。先不说湘筠,单说雪薇,当初十三爷将她托付给万岁爷,万岁爷又将她托付给您和妹妹两人,可谓是寄予了十二万分的信任。可是妹妹竟是辜负了万岁爷还是十三爷,说来实在是惭愧至极,此事不关两个格格,都是妹妹没有尽心尽力,要罚就罚妹妹一个人吧,千万不要牵连了两个格格。格格还小,不懂事,妹妹这么大的人了,自是知道事情的轻重,所以要说责罚理就责罚妹妹才是。” 冰凝的这个主动认错和主动认罚弄得雅思琦登时骑虎难下,原本她并不是来寻冰凝的错处的,更不要说责罚了,因此现在面对天仙妹妹的主动认错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那个,唉,先不说罚不罚的事情,我来问你,雪薇和湘筠今天也是没有去学堂了?” “回姐姐,正是。” “那也正好,先让两个格格过来吧。” 叫两个格格过来雅思琦倒不是打着要对双方口供的主意,而是觉得上次没有问了冰凝遭到皇上一番责备,这一回她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既然人都到了风寄燕然,就是多一句嘴的事情,免得到时候皇上再责怪她没有听听两个格格怎么说的,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听到雅思琦喊两个格格,冰凝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以为皇后娘娘这是要将错处寻到两个格格的头上,然而从名份上来讲雅思琦可是雪薇的皇额娘,冰凝再是护着又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呢?无奈之下只得是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格格被喊到她们的面前来回话。 “女儿给皇额娘请安了。” “好了,你们起来吧。” 对于她们皇额娘的突然到来,两个格格可是心情忐忑极了,她们虽然不知道雅思琦为何而来,但是由于她很少管两个格格的事情,突然间造访还要面见雪薇与湘筠,这可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望着两个面色神情都紧张至极的格格,雅思琦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委屈。难道说她就是凶神恶煞,冰凝就是慈悲为怀吗?她也不想在两个格格的眼中如恶人一般,只是这两个丫头一点儿也不领情呢。 “你们紧张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般担惊害怕,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雅思琦不开口还好,如此发话更是令两个格格心惊肉跳一般,想要开口辩解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才好。雅思琦当皇后确实是尽责称职,然而当母亲却是没有冰凝的能耐,想当初雪薇格格那么一个刺儿头般的性子,现如今与冰凝虽然没有达到像湘筠那般母女情深,但也不是最初那般的横眉冷对、公然为敌了,然而她与雅思琦之间却一直不温不火,既没有一开始的极度敌视,也没有后来的渐入佳境,所以见到雪薇与湘筠一样的对自己战战兢兢,雅思琦心中登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雪薇,你先说说,来了园子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怎么也不见你去学堂呢?” 原来是没有去学堂的事情!见是这个原因惹了她的皇额娘不高兴,雪薇非但没有像先前那般担惊受怕,反而紧张心情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回皇额娘,女儿虽然没有去学堂,但是女儿一样好好读书了呢,贵妃额娘每日都教女儿还有湘筠妹妹读书、写字,哪一日都没有断了课业,所以说,女儿只是没有去学堂,而不是没有读书。” 第3042章 童言无忌 雪薇与冰凝的心态不一样,雪薇是小孩子,再是被十三阿哥夫妇宠得没边,连冰凝都不放在眼里,但是雅思琦可是皇后娘娘,又是她的皇额娘,自然还是要畏惧许多的。现在她的皇额娘追问下来多日没上学堂之事,哪里还能有冰凝的半点镇定自若?早就是吓得魂儿都快没有了,于是出于自保的本能赶快自我辩解一番。 雅思琦一听格格们这些日子虽然没有去学堂,但仍是有书读,有课念,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处置,是打是罚还是放呢,突然间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即是激动不已。 “你是说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跟着贵妃额娘念书呢?” “回皇额娘,是的,是的,女儿一直在跟贵妃额娘读书呢,昨天学的是《陋室铭》,女儿现在就给您背一遍。” 眼见着雅思琦信了自己的话,雪薇自然是兴奋不已,于是还不等她表态,小格格就赶快卖弄起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雅思琦不懂这些课业,自然不知道雪薇书本念得如何,于是赶快将头转向冰凝这一侧,结果只见冰凝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就知道雪薇背得应该是一字不差,心中自是欢喜,因为她总算是可以跟皇上有个交代了。 “好,好,学得不错,不过额娘听不大懂这些,到底学得好不好,还是得你皇阿玛说了算,所以这些日子你就好好跟你贵妃额娘多学些本事,别到了皇阿玛跟前丢人现眼,砸了你贵妃额娘的金字招牌。” “不会的,不会的,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也一定不会让皇阿玛失望的。”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那个,你跟湘筠先退下去吧,我跟你贵妃额娘还有些话要说。” “女儿遵命。” 幸运躲过一劫,雪薇心中自是兴奋不已,湘筠虽然没有被问话,但是眼见皇后娘娘面色含威,当然也是跟雪薇一些心惊胆战,此时此刻雪薇的成功脱险也意味着她自己的安然无恙,同样也是激动不已,因此才刚刚退出门外就禁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雪薇。 “姐姐真棒,昨天才刚刚学了一遍就记住了……” “你早就学过了,我若是再不赶快追上来,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呀!” “看姐姐您说的,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是一张‘老脸’了呢?再说了,妹妹跟小姨额娘读书的功夫比姐姐长,学得多自然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不应该的,姐姐我就只知道,别让老师傅那个狐狸精得了逞就好。” “老师傅是狐狸精?” “那当然了!” “姐姐您怎么知道的?” “读书我比不上你,可是论看人,姐姐当然是要比你技高一筹了。” “那,那,那老师傅若是狐狸精,小姨额娘岂不是要……” “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你小姨额娘都没有着急,你急个什么劲儿呀!” “可是,妹妹当然着急了,虽然妹妹也挺敬佩都师傅的,可是,妹妹还是喜欢自己的小姨额娘,妹妹已经没有自己的额娘了,小姨额娘再若是有什么变故,那可就真的是……” 湘筠虽然年纪小,但是年家的遭难她还是非常清楚的,眼看着冰凝在宫中一天天地失势,她的心里也是格外地心疼,湘筠不是一个势利之人,她只是替她的小姨额娘鸣不平而已,想到这个为了照顾她几乎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冰凝,她总是怨恨老天爷,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此刻再听到雪薇口中认定她们的老师傅竟然是魅惑她们皇阿玛的狐狸精,对湘筠脆弱的心灵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的坏消息,心中止不住地忧患重重,既替冰凝担心,也为她们整个翊坤宫老老少少的未来命运担忧不止。 雪薇虽然一直对冰凝心存敌意,但是敌意的前提是因为这个贵妃娘娘是个得宠得势,风头盖过正宫娘娘,现在冰凝失势了,霍沫的蠢蠢欲动被她一眼识破,因此在她简单的世界里,霍沫已经取代了冰凝,成了她新的头号假想敌。 此外,雪薇虽小但也有了明辩是非的能力,在与冰凝和霍沫这两个表面上看起来甚为相似,但实质完全不同的人接触交往之后,她当然能够感觉得出来,谁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谁对她是虚情假意的应付糊弄甚至是利用,因此她的矛头自然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转向了新的目标。此刻眼见着湘筠面含忧虑之情,雪薇大有同仇敌忾的气势。 “好了,好了,湘筠妹妹,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你小姨额娘呢?她能是随随便便就让别人欺负到她头上的吗?再说了,老师傅再是狐狸精,咱们皇阿玛根本就受她的魅惑,她不也一样的束手无策吗?” “啊,对呀,对呀,姐姐说得对着呢。” “再说了,老师傅那么不守本分,哪天看姐姐好好教训她一回,让她安安生生地消停下来,省得总打咱们皇阿玛的主意。” “真的?姐姐真有法子吗?” “当然了,你就等好吧。” 小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这件事情商定下来,只是她们毕竟年纪还小,童言无忌之间早就将“隔墙有耳”这句话望在了脑后头,于是前面那些话被雅思琦和冰凝一字不差地听了过去。雅思琦听了还无所谓,只是冰凝从头到尾听下来,只觉得自己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姐姐,两个格格只是小孩子家家随口乱说而已,绝不是妹妹教授她们如此明大妄为的,妹妹今日也是头一回听到,回头定是会好好教训湘筠,绝不会再让她这般不懂规矩,不知礼数。” 雅思琦当然是心里豁亮得很,不要说她早就知道冰凝的为人,就单单从两个小格格的对话之中也能够判断得出来,完全是雪薇在主导着这一切,湘筠不过就是个跟屁虫,而冰凝碍于雪薇是养在雅思琦名下的格格,因而刚刚只敢说日后如何教训湘筠,对罪魁祸首雪薇却是不肯说半个字的不是,对此雅思琦一样也是心知肚明。 “妹妹不用担忧,姐姐自是知道谁是谁非,你就安下心来吧,也别太过苛责湘筠了,毕竟她已经没了自己的亲额娘,怪可怜的小丫头。” 对于雅思琦的宽宏大度,冰凝的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感激,一贯的伶牙俐齿此刻竟是没了半点用武之地,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雅思琦见状,知道她的心中是愧疚与感激并存,难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赶快接过话茬儿来。 “这是人家小姐俩儿的事情,咱们老姐俩儿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罢了,小孩子无非是一些恶作剧罢了,还能闹出什么大天去?再说了,霍沫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两个黄毛丫头给算计了呢?你就不用杞人忧天了。” “嗯,姐姐说得是呢。” 冰凝嘴上虽然赞同着雅思琦,心里却是另有打算,雪薇如何她是管不了,但是湘筠她可是不会任由她这般胡闹,所以适当的告诫当然是免不了,只是方式方法上她会多加注意一些罢了。 雅思琦不知道冰凝存了阳奉阴违的打算,以为这样说过她就不再追究湘筠格格了,也就放下心来,重又启了话头。 “这一回你也别怪姐姐把这事情禀告了万岁爷,毕竟雪薇是老十三的宝贝疙瘩,姐姐也是怕万岁爷责备下来担待不起,不过,不是姐姐非要当这个说客,而是千真万确,万岁爷听说之后,直一个劲儿地埋怨姐姐怎么没有先跟妹妹你问问情况,然后还说,若是有什么原由的话,就回给老妹妹,若是没什么原由的话,就不回她了。看看,万岁爷这是有多护着你呢!所以妹妹你就别总是跟万岁爷较这个真儿了,姐姐知道你心里头苦,但是你再苦,能若得过万岁爷吗?若不是被逼无奈的话,也不会出此下策。所以姐姐想劝劝你,与其跟万岁爷这么较劲儿,不如好好劝劝你娘家二哥,早些跟万岁爷低个头,认个错,早些求得皇恩浩荡,让万岁爷也有个台阶下,早早晚晚地他还做他的封疆大臣,为大清尽臣子的忠义与本分,岂不是皆大欢喜?” 不是雅思琦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了,而是因为她没有身在那个环境中,也就无法设身处地认认真真地追本溯源,因而在她看来年二公子只是太过桀骜不训惹恼了皇上,只要能够知错就改,皇上还是能够原谅他这个旷世奇才的。 对于雅思琦如此乐观但不乏真诚的劝慰,冰凝再度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她何尝不想事情这般简单呢?只是谁都有谁的原则底线,谁都有谁的脸面尊严,那是比生命都重要的东西,岂能是随随便便就放弃的?真若能够随便放弃,她和他又何苦坚持到现在?那还不如早早地放弃,早早地捐弃前嫌、破镜重圆呢。 第3043章 寻得借口 虽然雅思琦的劝慰并没有真正地劝到点子上,不过她的这片好心冰凝还是领情了。 “回姐姐,您说的妹妹都记下了,您百忙之中还要为妹妹的事情操心费神,妹妹实在是惭愧万分,往后妹妹定是要多加留意,不再让您这般费心劳神了。” 冰凝中规中矩的回复令雅思琦心里头还有的那一大堆话硬生生地烂在了肚子里,终了只得是长叹了一口气道:“妹妹知道就好,姐姐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就全看你娘家二哥的造化了。” 说完她顿觉意兴阑珊,也没了再呆下去的兴致,直接就起了身。 “好了,妹妹整日里照料两个格格还有六十阿哥,还要将格格们念书,实在是辛苦,可是要多多保重呢。姐姐还有事,就不多耽搁你功夫了,这就先走一步了。” 雅思琦走了,冰凝却是心中翻江蹈海般地心绪难平。若说皇后娘娘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也确实是冤枉了她,虽然她对他已经死心了,可是她二哥的性命还攥在他的手中,尽管现在还在挂着一个杭州将军的虚名,但是依照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发动整个帝国上上下下的力量搜罗年二公子罪名的程度来看,哪里是雅思琦那么乐观地以为年二公子只要低个头、认个错就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冰凝与她二哥的兄妹情份实际上要比大公子还要深许多,她之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跟皇上求过半句情,并不是她贪生怕死,担心趟了她二哥的浑水,难以自保,而是对皇上还心存一丝幻想。虽然冰凝对他的脾气禀性极是了解,然而她终究还是一个女人,还没有那般的现实到底,一方面觉得他再是心狠手辣,也只是对仇敌才会如此,年二公子再是狂妄自大甚至是对他形成巨大的压迫,但是仍然没有实质性的罪大恶极的行为,不至于到死罪的程度,另一方面她也知道皇上对她一直是念念不忘,既然对她能够念念不忘,怎么会对她二哥下此狠心出此狠手呢? 于是抱着一丝幻想,冰凝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现在,虽然明明知道皇上是不会放过她二哥的,但又暗暗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皇上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制造一个强大的声势将二公子的名声搞臭,剥掉他所有的尊严,堵死他所有的后路,置于死地而后生,让他充分认清自己,不管官职做到多大,说到底仍就只是一个奴才,唯有打掉他所有的傲气,才能最终臣服在皇上的脚下,死心踏地地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再也不敢有二心。 就这样,冰凝死死地抱着这个自己凭空画出来的幻想,一直紧守到了现在,等来的结果不是令年二公子彻底地臣服,而是全国上下“倒年”声势越来越大,网罗的罪名越来越多,与她此前的判断越来越接近,与她抱有的幻想越来越遥远,冰凝知道,年二公子人生所余时日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就算是今天雅思琦没有过来,她也是早早就开始在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来替她二哥向皇上求情了,到了这个时候,人命关天,她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面子如何,自己的脸皮如何,此时此刻,冰凝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顺利地说服皇上,怎样顺利地将二公子解救下来。其实法子她倒是早早就想好了一个,只是如何顺利地见到他却成了天大的难题。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他是连人带物件统统搬到了她的怡然居,她就是轰都轰不走他,后来到了翊坤宫,虽然他忙到宵衣旰食的程度,但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她的宫里跑,所以冰凝从来都没有因为如何见到他而发过愁。 现在他们两个人冷了一年多,从前他们也闹过别扭,也曾经有过为了见他一面,和月影两个人守在朗吟阁的门口一守就是一整夜的经历,那个时候她之所以有足够的勇气来到朗吟阁的院门外,那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知道自己一定能够等得到他,不会因为他的拒绝相见而成为全府上上下下的笑柄。然而现在的她再也没有了这般自信,而不自信的根源自然是他的身份变化。 从王公贵族到当朝帝王的转变不仅仅是身份地位的变化,还有心态的变化,立场角度的变化,这些都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他的决定和判断。就好比从前他是皇子的时候,在很多问题上都与他的父皇意见相左,而当他自己也成为九王至尊之后,终于理解了他的皇阿玛为何明明知道是错的,还仍然要做出这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不同的利益集团有不同的利益需求,他需要某个利益集团的支持,也需要平衡各个利益集团间的关系,因而就必须要牺牲掉真理与理想。 对于皇上身不由己的无奈抉择,冰凝看得透彻也非常理解,只是这一次牺牲掉的是她的二哥,她再是看得透彻,再是非常理解,然而人活一世,最难过的,就是“情”字这一关,不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试问哪一个能够超然地置之度外呢?皇上能够下决心牺牲掉年二公子,那是因为二公子并不是他的二哥,冰凝过不“情”字这一关,自然是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现在眼看着她二哥命在旦夕,冰凝哪里还坐得住呢? 现在借着霍沫在雅思琦面前告了她一状的契机,需要向他澄清事实的机会,他是不是就不会拒绝她的求见呢? 冰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为了见他一面而需要费尽心机的地步,如果是为了她自己,冰凝就是死也不肯做出如此下作、如此没脸没皮的举动,现在是为了二公子,为了她的亲二哥,冰凝怎么可能分不清孰轻孰重呢? 想到这里,冰凝再也坐不住了,赶快将月影唤了过来。 “月影,你一会儿跟小武子传我的口信儿,要他去给高公公递个话儿,就说我有事求见。” “高公公?是高无庸高公公吗?” “正是。” “小姐,小姐,太好了,太好了。” 月影因为她家小姐总是不肯向皇上低个头认个错而干着急却没有半点法子,现在见冰凝终于开了窍,终于肯主动迈出这一步,心中自是极为激动,当即什么差事也不做了,立即就出了门去找小武子。 冰凝虽然肯舍下脸面来主动找他,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仍是令她拘着面子放不开,按理说给高无庸递个话的差事完全可以由月影去做,然而月影毕竟是她的陪嫁丫头,虽然有着二管事儿的职位,却总是给人留下贵妃娘娘代言人的印象,如果这件事交给小武子去办,那么身为大管事儿的齐公公就会更多地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的感觉。因此不管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好,还是为了不想被皇上一眼看穿也好,总之冰凝在差人传话的问题上也是颇费了一番脑筋。 果然,小武子将话传到之后,先是高无庸极为惊诧地看了来人几眼,这才故作镇定地问道:“齐公公,你家主子怎得差了你跑这一趟?月影姑娘呢?” “回高公公,月影姑娘正伺候我家主子呢,脱不开身,这不才差了我跑这一趟。” “齐公公,不是我多嘴,只是你可是稀客呢,突然大驾光临,着实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为了在万岁爷面前交差,我只好是多问几句了,要不到时候万岁爷怪罪下来,你我可全是兜不住呢。” “明白,明白,高公公所言极是。” 也确实是不能怪高无庸多嘴多舌,贵妃娘娘是什么性子,他自然是清楚得很,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清冷孤傲的贵妃娘娘主动求见,想必不会是小事情,因此担心一会儿被皇上问个一问三不知,他自是要从小武子这里把事情弄个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再多一句嘴,今天你们园子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要不然娘娘怎么会突然间有事求见呢?” “回高公公,就是那拉主子头晌午的时候过来了一回,说了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呢。” 一听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才令冰凝一反常态地前来求见,高无庸心里总算是稍微踏实了一些,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归还有皇后娘娘兜着底,于是这才放心大胆地让小武子先回去了,待得了皇上的回话再递过去。 果然,当皇上一听说是贵妃娘娘差小武子前来传话有事相见的时候,他的心里既是激动又是疑惑。激动当然是因为冰凝的主动求见,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要知道那可是一头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倔驴,在他没有半点改善关系的举动之下主动求见,他怎么可能不激动呢?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而疑惑自然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冰凝为何而来,为了格格们没上学堂的事情?如此小事一桩怎么可能惊动得了冰凝的大驾呢!是为了她二哥吗?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都不见她有半点举动,怎么会突然间就舍得下脸面了? 第3044章 此时彼时 皇上不知冰凝为何而来,但是对于她能够主动放下脸面与他冰释前嫌之举,他当然是欢喜万分,于是立即吩咐高无庸道:“一会儿你去请年主子过来,待朕与娘娘说话的时候,若是再有人前来求见的话,你一概都先给朕拦着,有急事的会留下来等,没有急事的自然就先退下了,你替朕给好好把住了门就成。”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请娘娘。” 高无庸退出门外,都走在去往风寄燕然的路上还在一个劲儿地嘬牙花子:“乖乖,万岁爷什么没有问就直接请年主子了,这贵妃娘娘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都早就不得宠了,还能够让万岁爷这么上心,放下群臣立即就见,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了年主子的能量,早知道还盘问个小武子什么功儿啊,直接赶快给递了话进去不就成了?” 高无庸对于自己如此没有眼力劲儿地盘问齐公公后怕不已,幸亏皇上没有细问就直接打发他去请冰凝了,否则万一被皇上知道他曾因为盘查小武子而耽搁了时间,定是又要挨上一顿训斥不可。想到这里,高无庸脚下生风般地朝风寄燕然跑去,恨不能将刚才盘问耽搁的功夫赶快找补回来,免得躲了初一又没能躲得过十五。 冰凝对于高无庸前来相请之事同样是惊诧不止,要知道现在还不到傍晚时分,皇上那般日理万机之人,何时肯将大好时间留给私事呢?每一回不都是要么借着晚膳的功夫,要么借着晚上批阅奏折之前一刻钟歇息的间隙前来与她谈事情呢?他突然间将这么重要的时间留给她,令冰凝一下子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那个,高公公,万岁爷现在没有忙公务吗?” “回年主子,万岁爷吩咐奴才,若是有大臣有要事禀报,自是会留下来等,若是没有要事,就更不用顾忌,所以娘娘您尽可以有足够的功夫跟万岁爷回禀事项。” “噢?” 冰凝真是想不到自己竟然获得了比文武百官还要高的待遇,更是心中惴惴不安起来。只是她也知道,就算是再问高无庸也定是问不出更多的内容,到底怎么回事儿唯有自己前去一趟才清楚,所谓恭敬不如从命,想到这里她也总算是能够心安理得一些。 “好,你先退下去回话吧,我收拾一下即刻就来。” “多谢娘娘,奴才这就去给万岁爷回话去。” 回到九洲清宴之后,高无庸的一番回话也没有解开皇上心头的疑团,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你猜我猜你地等来了相见的那一刻。 这是自冰凝回年府省亲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算起来也足有将近8个来月的光景,光阴已经从隆冬到盛夏,而他们之间的感情依然还冰封之中,不知道何时才能够迎来冰雪消融的那一刻。就这样,两个人各自心怀忐忑地开始了近在咫尺却又难得一见的时刻。 “臣妾给您请安了。” “好了,快起来吧,朕以前不是说过嘛,只有你和朕两个人的时候,这些个虚礼都不用了。” “此一时、彼一时,礼数还是不能废掉的。” 冰凝话一出口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当然知道皇上说的那句话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她也不是带着怨气前来,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他好好谈一谈,千方百计地救出自己的二哥。毕竟说得直白一些,她此次前来是“求人办事”,既然是求人办事,怎么可能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冷清孤傲、恶言恶语的态度呢?就算是她一惯的性情使然,做不出奴颜卑膝的举动,但是态度总归还是要谦谦有礼。然而或许是两个人的感情冷淡的时间太长了,以致于这些疏离的情绪已经成为了冰凝的思维定式,即便是怀揣着一颗真诚的心,回话的语气也是既柔和又平静,却仍是令她没有能够好好地管住自己这一张比表面态度更加真实的嘴,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话语不出意外地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 皇上哪里听不出来“此一时彼一时”的含义?冰凝从前是宠妃,现在是弃妇,年二公子从前是宠臣,现在是阶下囚。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原来她是带着怨气而来,带着仇恨而来! 皇上此前虽然没有猜出来冰凝此行的原因,但是他也像她一样,明明知道现实很残酷,却仍是抱着一丝毫无半点希望的幻想,幻想着她此行的原因是雅思琦前去询问她为何格格们没有上学堂,再将他的处置意见也一并告诉了冰凝,冰凝感谢他的偏袒与维护,特意前来向他解释说明一番,寻求理解与原谅,继而给他们一个台阶,可以有效缓和关系的台阶。 结果幻想果然就是幻想,仅仅只是一个寻常的请安,连正题都还没有步入呢,冰凝就用一个“此一时彼一时”狠狠地粉碎了皇上的幻想,让他瞬间就明白了冰凝此行的目的,原来是替年二公子求情来的! 既然是求情,怎么连个求情的姿态都没有?别的人前来求情,哪一个不是极尽所能地巴结奉迎他,求得他的宽恕与原谅,再看看她,不但还是那一副冷清高傲的模样,而且还给他来了一个“此一时、彼一时”,哼,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什么样的兄长就有什么样的妹妹,果然是没得半点虚假! “好,很好,此一时,彼一时,你说得很好,既然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你就跪着回话吧!” 冰凝知道自己刚刚确实是祸从口出,皇上如此不肯怜香惜玉狠狠地处罚她,也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因而对于这个跪着回话也没有什么怨言。另外她这一次确实是替二公子前来求情的,本也应该跪下,若是他格外地礼待于她,冰凝的心中也会更加地没有底气与把握,相反,倒是这个跪着回话反而能够令她心安一些。 “回万岁爷,臣妾知错,理当责罚。” 这句话出自冰凝的真心实意,然而因为有了前面那个“此一时彼一时”,以致皇上根本就再也分不清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因而对于这个“理当责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她在正话反说,表达心中的强烈不满,心头的怒火当即是又加重一分。 “好,既然知错了,那就安心悔过吧。” 说完,他也没有再理会冰凝,而是自顾自地拿起了手边的奏折批阅起来。皇上是一旦办起公来立即就能够达到忘我境界之人,一开始他确实是为了有意冷落冰凝才批阅奏折的,然而到了后来,他就真的是完全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个“悔过认错”之人在受罚,专心朱批。 冰凝知道他这是在处罚她,也因为她自知理当受罚,因而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本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儿,又是在接受惩处,自是不会声言什么。那门外的高无庸只知道贵妃娘娘在皇上的心中占据了极重的位置,此刻两人有事相商,又有皇上此前的特意吩咐,更是不敢打搅,不但人离得远远的,更是将那些前来求见的文武之臣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于是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流逝着,一直到了晚膳的时辰,此刻距离冰凝安心悔过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高无庸虽然得了皇上的吩咐闲杂人等一概不见,但是晚膳却是耽搁不起,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贵妃娘娘能有多大的事情,居然与皇上禀报相商了一个时辰还没有结束? 不管如何,皇上的晚膳耽搁不起,如果皇上因此而怪罪下来,他也只能是自己兜着了,于是高无庸一路小跑,却也是没敢弄出半点声响地来到门外,轻声说道:“启禀万岁爷,晚膳的时辰到了。” 皇上一心沉浸在批阅奏折里,早就忘记了眼前还有一个正在“安心悔过”的冰凝,此刻听到高无庸的禀报,就如同往常一样随口回了一句:“摆进来吧。” 高无庸得了这个吩咐,以为皇上这是要跟贵妃娘娘共进晚膳,于是挑帘进得门来再进一步确认一番,结果哪里料到抬眼所见竟然是年主子跪在屋子当中,皇上一个人坐在书桌上批阅奏折的一幕。饶是高无庸在皇上身边当差多时,早已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场面,然而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仍是禁不住惊呼出声道:“娘娘?!” 高无庸身为奴才本应说话轻言轻语,走路轻手轻脚,办事不出半点声响,这般大呼小叫当然是惊动了龙驾,把皇上也惊得不轻,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当即怒气冲冲地抬起头来呵斥道:“你这是要反了天吗?” 高无庸自知罪责不轻,还在皇上怒斥之前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听候发落,因此当皇上斥责才一出口就发现眼前居然跪着两个人,当即又是一惊,不知道怎么平白无故地又多出一个人来,当即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进来的?” 第3045章 罚跪受伤 一句“你是怎么进来的?”才刚一出口,皇上也是立即从公务之中回过了神来,腾地想起来,冰凝主动前来求见以及因为“此一时彼一时”而跪地反省的前前后后那些事情。虽然因为冰凝求他办事还是一副清冷高傲的模样惹得他勃然大怒,继而破天荒地罚了她的跪地反省,然而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却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的,那就是知道冰凝的脸皮子薄,罚跪之事被奴才亲眼撞到,想必她日后是要没脸见人了。 怎么办?不用想,一定是高无庸当了替罪羊和出气筒。 “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朕不是吩咐过你,不管什么人朕都一概不见吗?怎么,你是像觉得自己要比那些文武百官还特殊,朕的吩咐对你都不管用吗?” 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情,没有被割舌头挖眼睛就是万幸,因此高无庸知道自己没处说理去,更不敢提什么晚膳之事,连半个字都没有再吭一下,就像条泥鳅一样眨眼间就逃出了门外。 当屋子里只剩下皇上与冰凝二人之时,他也意识到冰凝的罚跪时间有些太长了,这双腿恐怕是要受了伤,心中甚是后悔。两个人闹别扭归闹别扭,他只是虚张声势一番,本意绝对不是想要真的处罚于她,不过是出一出胸中的这口恶气而已,现在见冰凝因为他的疏忽而受伤,皇上的心中自然是心疼极了,可是她连错误都没有承认呢,连个台阶都没有给他呢,他怎么收回对她的惩处? “你,这么长的功夫,都安心悔过了没有?” “回万岁爷,臣妾知错了。” “错在哪里?” “臣妾一时口误,对您有失恭敬……” “你,你就是这么悔过的?” 冰凝只是陈述事实,解释自己的无心之举,然而因为有了先前的误会,以致皇上没有将那个“此一时彼一时”看作是冰凝的口误,因此现在她的这个悔过在他的眼中也是没有半点诚意,完全就是敷衍了事、避重就轻。跪地反省一个时辰的结果居然就是这样,再加上从前冰凝一直都是个倔强的脾气,不管被他罚成什么样子都从来不会向他认个错,于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再加上接二连三的误会,以至于皇上再度被冰凝“桀骜不训”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 从前皇上被冰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因而冰凝得到的是更为严厉的处罚,现在虽然两个人依然矛盾重重、误会重重,但毕竟两个人真心真意地相爱了那么多年,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因而此刻的他再是被冰凝气得怒不可遏,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来狠狠地处罚她,更是暗暗担忧她的双腿伤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刚刚他本是想要寻个台阶解除了她的处罚,结果没有想到,台阶没有寻到,反而被她气得更是要吐血,怎么办?骑虎难下之际,最终还是怜香惜玉占了上风。 “月影,月影!” 月影原本和高无庸一起远远躲到偏房候命,刚刚高无庸无意间撞到了冰凝被罚跪的场面,当了替罪羊的他屁滚尿流地退下后自然是不想再跟月影打个照面,否则的话刚刚的情景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实在是太过为难,于是高无庸只得是躲到了其它地方。月影不知这期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此刻突然间隐约听到了皇上在喊她,以为她家小姐跟皇上禀报完了事项,要她前去服侍,于是立即应声快步跑了过去。 待月影急急火火地赶到之后,才一进门就一眼见到跪在屋子当中的冰凝以及一脸怒容的皇上,当即是吓得腿都软了,不由自主地扑通一下子也跪了下来,然后又觉得不妥,赶快膝行两步,挪到她家小姐的身边,一边扶着冰凝一边浑身瑟瑟发抖,因为当着皇上的面,再是有多少疑问也不敢说出口,只得是用一双惊恐的眼睛悄悄地望向冰凝。 皇上叫月影进来是要她服侍冰凝,而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因而又一场大怒道:“不说赶快服侍你家主子好生歇着,跪在那里做什么?” 月影闻言知道冰凝这是脱离了险情,大喜过望,赶快小心翼翼地扶她家小姐起身。冰凝因为跪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双腿已经麻木,半点力气都用不上,而月影再是使唤丫头,但终究也只是在闺房里长大的,想要扶起用不上半点力气的冰凝仍是极为吃力。 望着眼前磨蹭了半天仍是起不来身的主仆二人,皇上简直是急不得恼不得气不得恨不得,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又不是仇敌,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高无庸!” 高无庸刚刚当了皇上的出气筒,早就吓得躲得远远的,此刻听到皇上又在喊他,自是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该进,生怕又无缘无故地当了替罪羊,于是他一边应声一边朝刚刚与月影一起候命的偏房走来,本是想拉上月影以便两个人可以分散一下皇上的火力,却是没有想到月影不见了踪影。这是在养心殿,月影可是不敢像他那样四处走动,因此她若是不在这里,唯一的去处也只有她家主子身边。直到这个时候高无庸才意识到这一回皇上是真的在喊他办差事,于是又忙不迭地掉转方向,直奔寝宫而去。 “回万岁爷,奴才在,奴才在。” “去扶贵妃娘娘回园子歇息,再请胡太医尽快前去医治。” 吩咐完毕他也没有再听任何一个人回话,就立即掉头回了后面,与其说他是在恼怒奴才的办差不利,倒不如说是在逃避与冰凝的道别。他也不想把事情闹成最后这个局面,而且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原本他还幻想着冰凝的主动前来求见,就算不能他们不能够立即冰释前嫌,至少关系也能小有改善,结果却是做梦也料想不到竟然是雪上加霜,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无比,而他也再度处罚了她,虽然是在无意之间,并非他的本心,然而她终究还是受了伤。 此前他们之间也曾经闹过别扭,也曾经持续冷战,但是遭受处罚却是非常久远以前的事情了,以致于他都记不清她最后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只记得有一次是因为他与婉然的恋情被撞破,争执之间她摔倒在雅思琦的房间而后背受伤,有一次是她想要替出嫁的婉然求一件娘家大礼而跪了两个时辰,还有一次是弹琵琶手指受伤,又不肯接受他送去的药膏以致十指溃烂流脓,而最重的一次,是因为牡丹台风波折断的脚骨,因为耽搁医治而必须断骨重接……虽然冰凝自从嫁给他之后,就好像总是在受伤,然而细算起来,其实她的每一次受伤又全都不是他故意为之,更不是对她进行惩处,哪怕是在他们关系势同水火的时候,他也从来都没有处罚过她,哪怕他们并不相爱,只要她还是他的女人,只凭这个名分,他也不可能让她因为处罚而受伤。 然而不管他是否出自本意,冰凝还是受伤了,跪了一个时辰,膝盖恐怕是要养上一个月才能好,胡太医虽然是外科圣手,但是养伤过程不会因此而轻松。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虽然他的心中格外地挂念冰凝的伤情,然而一来她一如既往地性子又倔又硬令他头疼不已,特别是那个“此一时彼一时”令他许久都是耿耿于怀,二来又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下台阶的机会,他一个尊贵的帝王之躯怎么能够轻易地向一个女人低头呢?因此不管他如何内疚又是如何惭愧,皇上只是吩咐了胡太医诊治而没有亲自前去探望。 皇上没有探望冰凝,但是他放下公务,避开群臣,专心致志接待贵妃娘娘的求见,一谈就是一个时辰的风声还是如期地传了出去。尽管高无庸最是清楚其中的情形,然而被皇上怒斥一顿,当了无辜的替罪羊的经历,以及身为帝王贴身奴才的职业素养令他就算是明明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也是三缄其口,不敢多说半个字。月影就更不用说了,她家小姐如此不堪地跪地受罚的样子,她当然是千方百计地不愿意泄露出去,因此当风言风语传成贵妃娘娘再受皇上恩宠之后,月影当然是不会有半点怨言,相反还是乐见其成,毕竟她家小姐再度受宠总比因罚跪而受伤要体面多了。 再一个知情人就是胡太医,胡太医虽然亲自医治冰凝的伤情,但是他只是知道贵妃娘娘受伤,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受伤,只知道年主子是个弱不禁风之人,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为她医治,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惊小怪之举,只当是奴才伺候不周,令她出了闪失。又听高无庸特意提醒,是万岁爷亲口吩咐下来要他前去给贵妃娘娘医治,也就人云亦云地卖力宣扬皇上如何恩宠年主子,有了胡太医的佐证,贵妃娘娘再度受宠之风喧嚣尘上。 第3046章 再度受宠 对于冰凝是否受宠之事,皇上原本也与月影是一个心态,那就是乐见其成,毕竟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女人,除了宠她,他对别人是一丁点儿的兴趣也提不起来。然而现在这个风言风语的出现却是极不合时宜,为什么呢?当然还是因为年二公子。 此时“倒年大计”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举国上下一片倒年之声,发动整个帝国的力量将二公子的名声搞臭,又四处搜罗他的各种罪状,正是如日冲天之时。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间传出来贵妃娘娘再度受宠的消息,简直就是犯了兵家大忌。那些见风使舵之人的嗅觉极是灵敏,半丁点儿气味都能够闻出不同的味道,更不要说传得神乎其神的贵妃娘娘荣宠不衰的消息,对于游走官场之人自然而然地会认为这是在皇上的授意之下故意散布出来的信号,暗示年二公子的仕途将会出现惊天逆转。然而实际上他的倒年决心一如既往地毫不动摇,而且更回地坚定,却被这个横空出世的冰凝再受恩宠的传言乱了阵脚,无疑,他苦心经营了将近两年的“倒年大计”将会遭到巨大的。原本犹疑不定之人彻底地又重新倒向年二公子一边,那些坚定分子也会因为他的“暗示”而赶快掉转风向,从倒年大军之中迅速地撤退出来,以免将来再被年二公子秋后算账就太不划算了。 因此皇上暗暗庆幸没有前去风寄燕然探望冰凝从而坐实了她再获恩宠的传言,同时也苦恼于流言的传播速度以及对他正在实施的倒年计划的巨大危害。怎么办?若想要停止谣言的继续传播,当然不是由他出面竭力否认声明,那样的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更会令人认为是欲盖弥彰。而最有力的法子自然是另外制造出来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足以能够压下贵妃娘娘重获恩宠的巨大势头。这是一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也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然而他辛辛苦苦经营了两年的倒年大计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付诸东流,尽管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也是惨重的,然而“大敌当前”,他已经没有其它的道路可以选择。选择的过程同样也是痛苦的,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他连爱情都可以牺牲掉,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够舍弃的呢? 这一天,当高无庸像往常一样前来询问他是否可以用膳的时候,皇上状似无意地吩咐道:“你先去一趟耿主子那里,将老姑娘请过来。” 皇上突然间的这个吩咐打了高无庸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极度不自信下他不得不壮着胆子委婉地开口,既是询问也是探究一番。 “回岁爷,不知道您要与老姑娘谈多长时间,奴才担心功夫长了,御膳都要凉了,所以……要不奴才吩咐御膳房,待您与老姑娘谈完之后再将御膳摆过来也不迟。” “你怎么就那么多嘴?老姑娘你现在就去请,御膳也是现在就摆上来!” 皇上一声令下,简直是要将高无庸的魂儿都吓飞了,老姑娘要请,御膳要摆,难道说,万岁爷这是要在养心殿与老姑娘共进御膳? 此时此刻,也容不得高无庸再多想,已经得了皇上的亲口吩咐,唯有即刻行动,不多时,御膳一道一道地摆了上来,还没有摆完之际,霍沫也出现在了房门口。 霍沫如此神速地出现在房门口,就算是一向料事如神的皇上也是在心中暗暗地吃了一惊。要知道女人出门,特别是要面圣,当然是要在仪容装扮上精致万分,容不得半点马虎,因此就算是不爱梳妆打扮的冰凝从接到吩咐再到他的面前,也绝对做不到这么快,然而霍沫做到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她一直都是在时刻准备着,准备着被他召见。 当皇上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眼中闪过一道忽明忽灭的光影,只是还不待他再多想,耳畔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请安声。 “启禀万岁爷,霍沫向您请安了。” 这一声请安简直就像是战场上催进奋进的号角,仿佛是对尚在犹疑之间的皇上狠狠地推了一把,令他再也没有了半点退路可言,唯有永往直前。 “好,起来吧。” “多谢万岁爷。” “高无庸,给老姑娘看座。” 皇上进的是御膳,就算是与霍沫共进御膳,也不可能两个人同桌而食。当初将御膳摆进翊坤宫的时候,也是假模假式地另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也是摆满了膳食,虽然是掩人耳目,实际上冰凝与皇上是同桌进食,但是礼数不可废,就算是浪费了一桌子的膳食,也要摆出一个样子来做给旁人看。现在皇上的本意只是利用霍沫,并不是真的想要与她共进晚膳,因此不但要单独摆一桌子膳食,而且他们两个人也是真正的分桌而食。 因此高无庸得到皇上的吩咐之后,立即将上前一步来到霍沫身边,小声说道:“老姑娘,您这边请。”说着就将霍沫领到了旁边的另外一张桌子上。 不要说宫廷礼仪,就是民间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因此自从皇上吩咐高无庸给霍沫看座之后,宫人们鱼贯而入杯盘碗盏一样一样地端上来,他一样一样地开始了晚膳后,再也没有说过半个字。霍沫因是第一次来到养心殿,又是陪他共进晚膳,因此除了竭尽全力保持住自己的仪容仪表之外,不要说环顾左右,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不要说寻找话题了。 气氛渐渐地有些尴尬起来,皇上因为是地主,又是他自己设下的局,自然是神态自若,如入无人之境,而霍沫则不然,虽然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皇上是她的如意郎君,不至于说伴君如伴虎,但是他的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了,以至霍沫没来由地神情紧张、神经紧绷。 其实算起来,霍沫与皇上还是颇有渊源的,并不是毫无半点交集的陌生人,不管是曾经陪他塞外行围并约法三章,还是他夜宿韵音的院子由她整夜贴身服侍,甚至他还曾单独为她置办了一处府外的宅院,由她每日服侍日常起居,两个人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因此按理说霍沫不应该这般紧张,然而或许是这些年他的刻意疏离,又或许是从王爷到君主的身份转换,以致她在时隔四年之后再度单独面对他的时候,竟是不由自主地气短了许多。 此外环境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假若此刻是由霍沫陪伴他读书写字或是抚琴弄弦,做些红袖添香之事,虽然是在做差事,但那样的话反而她还能够更加自如一些。此刻他如此礼待她共进御膳,虽然不用她做半点差事,甚至还有一众奴才在身边伺候她,然而霍沫感受到的不是幸福与欣慰,而是浑身的不自在,简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犹如坐针毡般的难受,原来的计划好的那些与他一起风花雪月、吟诗诵词的浪漫场景全都忘到了九宵云外,更不要说找回从前两个人在一起谈笑风声、琴瑟和鸣的场景了。 此时此刻霍沫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已然是全部陷入兵荒马乱的境地,与她刚刚听到高无庸的传话,得知皇上宣她前去用膳的时候那般欣喜若狂、无限憧憬与期盼相去十万八千里。当她初听到消息,不要说高无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是霍沫也一样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前就是能获得他一个正眼相看都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现在居然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共进晚膳,难怪霍沫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若不是因为前来传话之人是高无庸,而这个奴才又是宫中少有的人品极佳、口碑极好,否则的话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人戏弄或是遭人暗算了。 在确信自己终于获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之后,霍沫当即是喜极而泣,甚至是泣不成声。这个时刻她盼了足足有五年,无时不刻都在时刻准备着,准备着他的召唤与临幸,只是每一天都是一场春梦了无痕,每一次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特别是前些日子传出贵妃娘娘重获恩宠的消息之后,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当头一棒,以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摧毁了她的全部精神与斗志,最终是大病一场。这两天她才刚刚好一些,然而身体上的病可以医治,心病却是没有法子根除,整日里她都是没精打彩的,想想这一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她就更是心灰意冷。 然而世事难料,无论如何她都是万万想不到,在今天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里,竟然等来了皇上邀她前去共进御膳的吩咐,以致她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顿时传来的深深痛意令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空梦一场,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第3047章 红袖添香 虽然冰凝重获恩宠的消息沉重地打击了霍沫的信心,然而此时收到皇上吩咐她共进御膳的邀请后,霍沫就像是一颗蔫头耷脑的小草重新被雨露灌溉润一样,自信立即重新回到了她的心间,仿佛是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与活力,对于最终力压贵妃娘娘这个目标,她是志在必得。为什么呢?当然是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冰凝在年龄上要比她大了七八岁,不要说佳丽三千的后宫,就是普通百姓家,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二是冰凝目前深受年二公子的拖累,二公子是皇上当前的头号心头之患,对贵妃娘娘的荣宠必将导致朝堂风向的转变,霍沫是聪明人,怎么看不出其中的端倪来? 因此当霍沫接到皇上邀她共进晚膳的吩咐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得宠必定与冰凝脱不了干系,虽然她的角色是替补队员,然而发挥出色的替补成为主力阵容的先例不是没有,皇上给了她机会,而没有给其它人,为什么?还不是基于对她的信任与看重?知道她有这个能力,知道现如今的后宫中,唯有她才能够挑得起这个重担。 雅思琦虽然是皇后娘娘,但是皇后的职责不是受宠,而是母仪天下;齐妃娘娘曾经是他的旧爱,但是人老珠黄,又怎么能够与年轻貌美的冰凝抗衡?而且从前的经历也验证了,淑清根本就不是贵妃娘娘的对手;惜月与韵音都是姿色平平之辈,皇上也从不曾倾心于过她们,现在自然更是提不起半点兴趣。 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也唯有霍沫有足够的实力与冰凝旗鼓相当,所以机会才会落到她的头上,而霍沫原本就对皇上存着非分之想,现在又有从天而降的天赐良机,她当然是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既对得起他的信任,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对这份感情的苦苦相守。 对于形势霍沫已经认识得非常清楚了,然而当她真正地陪伴在他的身边的时候,曾经幻想的那些两个人含情脉脉的场景,全都化为乌有,变成了眼前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霍沫痛恨自己,明明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然而自己怎么就变成了那麻绳串不起来的豆腐呢?连句话都不敢说,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谈情说爱,谈情说爱,不谈不说,如何增进感情? 就在她心中又急又恼,嘴皮子却仍是张不开的尴尬时刻,皇上仿佛是心有灵犀般地发现了她的难堪之处,于是善解人意地适时停止了用膳,继而朝高无庸发话道:“好了,把御膳撤下去吧,换上茶水进来你就退下去,这里有老姑娘服侍朕就可以了。” 缓解尴尬局面,要么派些差事去做,要么随意聊些闲天,这两个最有效的法子皇上毫不吝惜地一骨脑地全都送给了霍沫,一下子就将她从局促不安的境地解救了出来。若说服侍他,霍沫可谓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毕竟养在外室的那几个月里,可全都是由她事无巨细地安排他的日常起居,打理那套宅院的大事小事,因此当高无庸将热茶奉上递到她的手中并退下之后,霍沫终于找回了曾经的感觉,自信心也完完全全地回归,于是她按照规矩缓步移到他的跟前,将茶盏奉到他的手边,同时轻启朱唇小声说道:“请万岁爷用茶。” 不要说霍沫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就是皇上也有些恍神儿,那些与她曾经的过往一幕一幕地重现在眼前,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但是时光仿佛从来不曾光顾过她似的,依然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时候的模样,青春靓丽、神采飞扬,自信从容,这也是霍沫与冰凝相比最大的优势。冰凝太过冷清,又有骄傲二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相比之下,霍沫则更加温暖如玉,更加平易近人,是活泼可爱的邻家女孩,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皇上先遇到的是霍沫,后遇到的是冰凝,那么贵妃娘娘这个名分毫无疑问是属于霍沫的。 往事勾起了皇上的心绪,令他的目光在霍沫的脸上多停留了些时间,这个刹那间的恍神儿对于一门心思都用在皇上身上的霍沫当然是立即就注意到了,郎有情、妾有意,心照不宣、水到渠成,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霍沫到底是姑娘家,眼前之人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姑娘家的矜持终究是占据了上风,抵挡住了眼前这两道直视过来的灼热目光,不露痕迹地开口劝道:“万岁爷,您赶快把茶喝了吧,若是凉了就不好了,要不再给您换一盏如何?” “嗯,不用了,朕喝了就是,这么好的茶倒掉实在是可惜了。朕一直在说,要爱惜粮食,掉在桌子上的饭粒都要拾起来吃掉,朕更是要率先垂范,不要说这千金难得的香茗了,所以,朕自是要喝掉才是,下回你就不要再这般处置了。” 下回?皇上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教诲,其它的她全都是囫囵吞枣般听了个大概,唯有“下回”这两个字令她猛地一下子精神为之一振。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今天他们的见面不是唯一的一次,也不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们渐入佳境的开端? 确实是不能怨霍沫多心多想,而是此刻的皇上没有了往日的刻意疏离,也没有了一贯的冷言冷脸,而是给霍沫一种如沐春风般感觉,再也没有了又高又远,令人难以接近、望尘莫及般的距离。这个感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即便是被他安置在外院的时候,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都从来没有给过霍沫如此温暖、如此安定的情绪,然而在她已经绝望的时候,却是突然间给了她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如何不令霍沫激动呢?因而脸上禁不住地泛起红晕来。 高无庸被皇上差遣下去之后,因为不知道霍沫曾经贴身服侍过他,所以总是担心她做不好这个差事,万一办砸了,还得是他过去收拾烂摊子,因此他自是不敢走远了,就在屋门外徘徊,时不时地再支愣起两个耳朵仔细听听屋里的动静,一旦情况不妙,他好赶快前去救驾,于是当怡亲王进了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高无庸正侧耳倾听的情景,当即吓了一跳。 “高公公,你这是在做甚?” 高无庸正专心听着屋里的动静,突然间被人打扰,自是吓了一跳,待他借着月光见到来人是怡亲王的时候,那颗惊吓过度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于是一边将朝怡亲王挤眉弄眼,一边压低了嗓音回道:“奴才给十三爷请安了,您小声点儿,别扰了万岁爷的雅兴。” 十三阿哥被高无庸的反常之举弄得莫名其妙,哪儿有奴才听主子墙根的?更何况这个主子还是皇上,他这不是在自领大逆不道之罪吗? “高公公,万岁爷的墙根岂是你能听得?” “哎呀,奴才的好十三爷呀,求求您了,您可千万要小点儿声儿呀,万岁爷的好事儿可是万万打搅不得呢。” “万岁爷的好事儿?现在哪个大人在里面呢?” “回十三爷,不是哪个大人,是老姑娘。” “老姑娘?你是说霍沫?” “是的,是的,就是霍沫姑娘。” “她?她来干什么?” “回十三爷,不是老姑娘自己来的,是万岁爷请的。” 于是高无庸将皇上如何吩咐他去请霍沫前来陪伴御膳,又如何在膳后将他差遣走人,只留霍沫一个人服侍,而他又因为担心她服侍不力惹了皇上,于是不得不支愣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这些原委一一小声道来。待他说完之后,怡亲王满脸疑虑,沉思不语,过了好久才开口问了一句。 “老姑娘在里头服侍已经有多长功夫了?” “回十三爷,大概有一柱香了。” 就算他们两人刻意压低了嗓音,然而这番话说下来,到底还是心动了屋里的皇上,皇上也听出来是怡亲王与高无庸两人在门外,于是开口发话道:“老十三,既然过来了就赶快进屋吧,高无庸你赶快过来伺候十三爷。” 得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屋外的两人自是没敢耽搁,急步进了屋里,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屋里面是由霍沫在服侍皇上,然而当他们进屋之后见到的景象仍是令两人禁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此刻皇上正坐在书桌边提笔写字,而霍沫则静立一旁悉心研墨,目光专注、神色恬然,原本就是脸颊上升起两团红晕,再由烛火的映衬下,更是像那红透的梅花。虽然霍沫做的完全是奴才的差事,然而她那温婉的气质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满身书卷气,都令她完全异于一个普通的奴才,再悄然侧立在气宇轩昂啊、丰神俊目的皇上身边,因而映入怡亲王和高无庸两个人眼帘的,哪里是什么奴才伺候主子的场景,完全是才子佳人之间上演的一场红袖添香与风花雪月。 第3048章 情生情灭 怡亲王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无意之间竟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一时间竟然是不知道是继续进去,还是立即退出才好。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上与冰凝情投意合这么多年,不管中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但这些风雨从来都是来自于利益的角逐与取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移情别恋而影响到感情,然而今天…… 为此十三阿哥不由得多想了一些,难不成这霍沫是他的挡箭牌?否则他们相识至少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怎么刚刚认识的时候不见霍沫成了新宠,这都真的熬成了“老姑娘”了,反倒是得了他的心?更重要的,还是在年家倒台,冰凝又获恩宠的风声传出之际,不得不令怡亲王多转了几个心眼儿。 怡亲王犯了迟疑,却是令霍沫原本因为皇上而绯红的脸颊此刻因为十三阿哥的到来而更加红得犹如要滴出血来。毕竟她与十三阿哥的渊源要比皇上更久、更深,另外当初若不是因为十三阿哥担心落下夺人之美的恶名,或许他们两人早就喜结了连理,因此在“旧爱”与“新欢”不期然的相遇之际,她是这三个人中最为尴尬与难堪的一个。 皇上当然感觉出来了霍沫的局促不安,不忍心见她继续遭受这股无妄之灾,于是赶快开口替她解围道:“你先退下去吧,这里有高无庸伺候,你先回去歇息歇息,累了一晚上,朕担心你会吃不消。” 皇上不但替她解了围,还如此体恤她的辛苦,霍沫何时受过他的这番礼遇,当即是受宠若惊,更是感激涕零。 “多谢万岁爷体恤,子臣感激不尽。” “哎,十三爷也不是外人,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不用讲那些虚礼了,还是像从前那样自称霍沫就好。” 霍沫因为既不是他的女人也不是他的奴才,因此在自称这个问题上确实是比其实人都要难办,皇上考虑到了她的难堪之处,于是主动开口替他解了这个难题,不但令霍沫再度惊诧万分,就是将一旁陷入沉思中的十三阿哥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他确实是算不上外人,但是皇上对霍沫如此开恩,令他对两个人关系的疑虑又大大地加重了不知道多少倍,因而也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不请自来”无疑是打搅了眼前两个人的好事,当即是后悔不迭。 “启禀皇兄,臣弟此次前来实无要事相商,那个,臣弟这就先行告退,明日再前来给您请安可好?” “哪里,哪里,你没有事情,朕还有事情与你相商呢。高无庸,赶快给十三爷看座,霍沫,你先回去歇息就是。” 皇上一番吩咐,那三个人自是要遵命,高无庸立即上前将十三阿哥往西边的座位上引领,十三阿哥也只好是恭敬不如从命,霍沫当然更是不敢多言半个字,施礼之后快速退了下去。趁着高无庸给怡亲王斟茶递水之际,皇上也从书桌后边移到了东侧的座椅旁落坐。 “老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朕可从来都不是为了红颜而贻误国事的昏君,刚刚你执意离开之举,岂不是要坐实了朕的昏君恶名?” 十三阿哥一片好心成人之美,没有想到竟是被皇上误会成这个样子,当即是吓得心惊胆战,当即从座椅上跳了下来,赶快朝皇上一边施礼一边说道:“回皇兄,臣弟一心只是替您着想,万万没有存了此等险恶用心,臣弟……” “好了,好了,没有就好,下次不可再犯此等大错就是,赶快回座位上好好跟朕闲说会儿话吧。” 皇上只是为了表明他的立场,却是忘记了怡亲王对于他这个皇兄自从登基之后愈发地毕恭毕敬,多了君臣之礼,少了兄弟间的亲密无间,此刻他的话说得似乎是有些重了,令原本就恭敬有余、亲密不足的十三阿哥再度诚惶诚恐起来,当即也是后悔不已。此刻见怡亲王在他的劝慰之下,终于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当然是不敢再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而是另寻新词。 “你这个时候过来,果真是没有要事相商?现在霍沫已经走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吧,不必再躲躲闪闪。” “回皇兄,臣弟果真是没有要事相商,只是……” “只是什么?现在你不要将朕当皇帝,就只当朕是你四哥,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那,臣弟就斗胆相问了。那个,那个老姑娘,您是真的有意于她,还是拿她做年皇嫂的挡箭牌?” 一句话问下来,怡亲王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擅自揣度圣意本是大罪,然而一则有了皇上的“法外开恩”,二则他实在是太好奇,同时也是希望借着近月楼台的机会先得了内幕消息,也好让他知道日后如何对待霍沫才好。 虽然他们兄弟二人一直感情甚笃,但却极少谈论感情的事情,不管是少年懵懂之时,还是后来兄弟之情日渐深厚之际,就好像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可以谈古论今,可是谈天说地,甚至可以谈论国事军事要事,但唯有感情之事就像是雷池一般谁也不会去触碰。然而或许是十三阿哥实在是对刚刚的那一幕惊悚至极,以致终是忍不住突破了禁区。 不过对于怡亲王的僭越之举,皇上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暴跳如雷或是恼羞成怒,相反,倒是难得地向他敞开了心扉。 “朕也是有些说不大清楚,对她是个什么心思。老十三,朕实不相瞒,现如今朕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若说对她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那是自欺欺人,若说对她有感情,朕又觉得对不住你年皇嫂。如果不是现在,而是其它任何时候,朕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愧疚,现在年家早已经是大势已去,这个时候抛开你年皇嫂,不管旁人怎么说,朕自己都觉得是有落井下石之嫌,若是在从前,年二那个奴才的势力如日冲天之时,有那么强大的一个娘家充当后台,朕这心里头总归还是好受一些。可是想必你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朕自己能够控制的。既然事情说开了,那朕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索性都给你说个一清二楚吧。 前些日子你年皇嫂找过朕,说了些雪薇和湘筠读书的事情,朕为了她不惜顶着昏君的恶名,抛下公务,抛下群臣,特意腾出功夫见她,可是……,她见朕的第一句话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即将朕气得火冒三丈,可她还是嘴硬,朕一气之下罚她跪了一个多时辰,谁想到日后竟是被传出了‘贵妃娘娘再获恩宠’的风声,她为了她二哥不惜使出此等手段,真真地是让朕寒了心。朕实在是担心这个谣言越传越真,到时候不好收拾年羹尧那个奴才,就想着用一个法子尽快去制止谣言,只是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将众人的目光转到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比较好。 然而朕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霍沫,甚至心里头止不住地期盼着尽快实施这个法子,再等到她真的到来之后,朕发觉与她相处原来竟是一件这么轻松自在、身心愉悦之事。朕好生奇怪,怎么从前没有觉得她这么好,现在突然间对她的看法转变了呢?开始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又吩咐她给朕伺候笔墨之事,正是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朕静下心来也就是在恍然间大彻大悟了。 原来以前朕的心里头只有你年皇嫂一个人,正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而当朕冷落了她这么些日子,而她又是因为娘家记恨于朕,一心惦念着娘家,不肯嫁夫从夫,实在是太伤朕的心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朕的心也不例外,朕整日忙于公务,你年皇嫂不但不知道体谅,反而一盆接一盆地给朕泼冷水,就是再热的心,也要被这日复一日的冰水给浇透了。现如今,朕的心实在是寒透了,太需要一个人来捂热它。而霍沫既懂诗书又懂礼守节,不管朕是不是给她名分,都无怨无悔地守在朕的身边,相比之下,你年皇嫂…… 所以,从一开始朕确实是想要利用霍沫来堵住那些谣言,但真正放开手脚,心无旁骛地跟她相处一阵之后突然发现,她的性子委实是对朕的心思,朕整天忙于国事,也就是对你老十三,朕说一句真心话,实在是太累了。朕累了大半辈子,实在是需要一个女人好好陪陪朕,轻轻松松地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而霍沫恰好在这个时候陪在朕的身边。 哎,朕今日对你真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应该是把咱们兄弟俩一辈子都没有说道过的话,今儿个一骨脑全说了个底儿掉。不过,也是因为霍沫与你也是颇有渊源,她的事情你最清楚,当初若不是因为你,朕也遇不到她,更不会在今天朕这般时候,还能有个说话的女人,若是这般说来,朕委实还是要感激于你呢!” 第3049章 帝王新宠 终于痛痛快快地说完了心里话,皇上顿感心情舒畅了许多,郁结于胸的那股浊气也是随即烟消云散,由此而言,他对于十三阿哥的感激不仅仅在于结识了霍沫,更在于他今天的“不请自来”。 皇上心情舒畅了,十三阿哥则是被他这番话惊得仍是目瞪口呆,久久地回不过神儿来。不管是冰凝失势还是霍沫的得宠,对十三阿哥而言,哪一个都不是他的女人,哪一个与他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无论谁得宠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若是非要分出个子丑寅卯出来,那么由于他与霍沫有着很深的渊源,从感情上来讲,自然是更倾向于霍沫。 不过十三阿哥与皇上在对待感情问题的态度上还是有着天差地别的,皇上相对“专一”一些,十三阿哥则更“博爱”一些。皇上爱冰凝的时候,霍沫是一丁点儿都进不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也就是爱一个人,必会断了与另一个女人的干系;相反十三阿哥虽然心中极爱萨苏,但是对于其它女人也甚是怜香惜玉。 正是因为这种差别,当皇上因为被冰凝伤透了心而对霍沫渐渐心有灵犀的时候,十三阿哥虽然并不反对霍沫得宠,但是由于性情使然,禁不住对冰凝甚是同情起来。 “回皇兄,那个,年皇嫂怎么办?” 十三阿哥一直都是侠肝义胆之人,当初若不是因为顾着名声,定是会对霍沫出手相助,将她纳入府中做了庶妃,对府里的所有女人也从来都是面面俱到,否则也不至于因为紫玉入府的事情惹得萨萨与他大吵一场,由此可见,他对女人一直抱着一种关爱呵护的心态,这种关爱呵护无关风月,只是因为他最看不得一个女人伤心落泪。 现在对于冰凝他也同样是抱着这种心态,从前冰凝得宠的时候,他不会关心皇上宠哪个女人,但是曾经被宠上天的女人失了势,而他的皇兄又是那种感情专一之人,想必将来对冰凝的照顾与从前相比一落千丈,换了哪个女人都会受不了这种天差地别的待遇,特别是现在年家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冰凝不仅仅要承受来自皇上感情上的“背叛”,还要承受势力之人的嘲讽奚落,尽管还有贵妃娘娘的名号,但未来的日子过得定是相当的艰难,所以他实在是忍不住出口问了皇上这个问题。 皇上没有想到怡亲王关注的中心不是在霍沫身上,而是失势的冰凝身上,虽然暗暗有些惊诧,但是由于他们兄弟间实在是太过熟悉与了解了,因此短暂的惊诧之后,则是心下了然,知道这是十三阿哥一贯的怜香惜玉同情心开始泛滥了。 “你也是知道朕的,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必定不会与另外一个女人拖泥带水。刚刚朕也跟你说过了,实际上朕现在心里也是矛盾得很,朕也知道现在抛下她,似有落井下石之嫌,但是朕若是继续跟她拉拉扯扯,对霍沫是不公平的,对你年皇嫂而言,也是不够尊重,她最在乎的就是朕宠她的时候,心里头还存着别的女人,所以,你让朕现如今还能怎么待她?继续宠她是不可能的,反正也冷了这么些日子了,就这样吧。” 对于皇上的这个回答,十三阿哥当然是非常不满意的,然而冰凝是皇上的女人,又不是他十三阿哥的王妃,对于皇上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不仅没有权力说三道四,更不可能插手,因此尽管对冰凝的命运抱以无限的同情,最终他仍是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那个,霍沫,噢,请皇兄恕臣弟无礼,那个,老姑娘才貌出众,心灵手巧,臣弟恭贺皇兄得此美眷。” “好,好,你的这份心,朕收下了,再说了,若不是你当初承让,朕也不可能有今日,所以对你这个大功臣,朕定是要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皇兄这般客气,臣弟实在是惭愧,再说了,您已经将紫玉赐给了臣弟,臣弟还没有谢过您呢。” “你不说朕还忘记了那件事情呢。这么说来,咱们就算是彼此相互谢过了,甚好,甚好。” 兄弟二人说开了说透了,又没有其它的重要事情相商,眼看着时辰不早了,怡亲王提出退下,皇上也没有再留,就此别过。 离开九洲清宴之后,原本打算在距离园子不远处的十三府自家园子歇息的怡亲王竟是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直接奔了城里的怡亲王府。这些日子萨苏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担心舟车劳顿身子受不住,于是她就留在府里暂住几日之后再去自家园子,结果没有料到十三阿哥竟是风尘仆仆地回了府里,惊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爷啊,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这么晚了赶回来?” “没发生什么大事,爷就是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您就跟妾身直接说了实话吧,除了赶回来看妾身,还有什么事情?” “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只是,爷从来都不屑于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可是今天爷遇到的事情,真是快要把爷的胆都吓破了……” “啊?爷啊,您可千万不要吓唬妾身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十三阿哥从来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不要说从前因一废太子之事被先皇误会,也不要说协助皇上顺利登基,无论哪一件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壮举,都是惊心动魄,现在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之际十三阿哥亲口说出来快要被吓破了胆,可想而知该是一件多么大的大事情了! “爷没有吓你,爷只是自己吓唬自己呢。你猜爷今天在皇兄那里见到谁了?” “爷啊,您这不是难为妾身嘛!您每日要跟多少大公大臣见面,妾身哪里知道您见到谁了?” “那爷再告诉你,是一个女人。” “女人?在皇兄身边能够见到的女人除了那拉皇嫂还能有谁?” “错!就是因为见到的那个女人不是那拉皇嫂,爷才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呢。” “不是那拉四嫂?那一定就是年皇嫂!啊,皇兄重新恩宠年皇嫂果然不是空穴来见呢,看来年二那个奴才这是真的要彻底翻身了,年皇嫂果真是好手段呢,居然能让皇兄回心转意,为了她二哥,也算是拼尽全力……” “你呀你呀!年皇嫂有什么稀奇的!” “啊?不是年皇嫂?那,那是谁?” “你认识的,也是你根本就想不到的。” “妾身认识的?李皇嫂?” “你怎么总是在皇嫂里面想啊,实话告诉你吧,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皇嫂。” “天啊!不是皇嫂!妾身还认识?那,那,天啊,妾身真是没有看出来,皇兄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看上哪家的大姑娘还是小媳妇了?啊,难不成是张大人家新娶的儿媳妇?天啊,您,您是在哪儿见到的?不会是床……” “你整天脑子里都想什么呢!嘴上怎么连个把门的都没有!你可真是要把爷给气坏了!” “这也不能怨妾身啊,您一回来就神神秘秘的,不由得妾身……” “算了,算了,再让你猜下去,指不定又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呢,什么张大人家新娶的儿媳妇,什么床上地上的,这若是被皇兄听到了,就是爷都保不了你的这条小命了!真真是要……得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是霍沫。” “啊?霍沫?” “你能想到张大人家新娶的儿媳妇都想不到是霍沫?” “张夫人最近三天两头地带着新娶的儿媳妇去那拉皇嫂那里请安,被妾身逮到过好几回。那婆媳俩跟那拉皇嫂能有什么正经事情?所以妾身看着她一准儿就是没有憋着好屁,您刚刚又说那个女人是妾身认识的,还是根本想不到的,妾身当然是一下子就想到她那个儿媳妇身上了,否则她们婆媳俩找那拉皇嫂能有什么事情?” 萨苏被十三阿哥一通数落甚觉委屈,而十三阿哥则是对她的这番解释一点儿也不认同。 “那婆媳俩再没憋着好事儿,也不可能跟皇兄有什么干系,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瞎想什么呢!是不是最近太闲在得发慌了?” 十三阿哥不管怎么责备萨苏,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因为现在她所有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霍沫的身上,从前就知道那丫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以为只是自家爷怜香惜玉同情那丫头罢了,现如今发现霍沫实在是不能小瞧,不但自家爷被弄得五迷三道的,就连皇上都为之神魂颠倒,这个发现令她极度费解。要知道皇上可是个冷清人,很少有哪个女人能入得了他的法眼,而且不是明媒正娶的女人他从来都是不会去碰,既是天生性格使然,也是多年的夺嫡生涯养成的自我保护,生性多疑的他总是担心来路不明的女人会成为他夺谪路上的陷井。然而此刻竟是为了霍沫而破了戒,难道说因为现在天下太平,江山在握,令他的性情也随之大变了吗?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在冰凝传出重获恩宠的节骨眼儿上呢? 第3050章 谁是皇嫂 萨苏想不明白霍沫的突然得宠与年家是不是有关系,于是禁不住问道:“爷啊,那霍沫不是五年前就进了皇兄的潜邸吗?皇兄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还有她这号人?再说了,年皇嫂才前脚刚刚传出来重新得了皇兄的恩宠,霍沫后脚紧接着也得了皇兄的恩宠,她这不是存心跟年皇嫂对着干吗?果然应了那句话,是狐狸精,早早晚晚都是要发臊的!” 因为霍沫差点儿进了十三府与她做姐妹之事,令萨苏一直耿耿于怀,因而对霍沫可以说是记恨在心。后来好不容易劝说十三阿哥放弃了纳霍沫入府做妾侍,总算是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下。即便如此,她仍是对霍沫没有半丁点儿的好印象,现在当她听说这个丫头简直是能耐逆天,不但成功地压制冰凝没了出头之日,更是将原本所有心思都系在冰凝一个人身上的皇上都能够为之移情别恋,当即更是对霍沫恨之入骨。 萨苏与冰凝可谓是莫逆之交,毕竟冰凝曾经在她难产的时候出手相助,而且性子也很对她的脾气。虽然冰凝天性冷清又很孤傲,但只是限于对待爱情的时候,因而不管是皇上还是皇上的女人都觉得她难以相处,萨苏既不是她的夫君也不是她夫君的女人,因此冰凝性子中天然的清冷与孤傲之气自是收敛了许多,所以在旁人眼中难以相处的冰凝换在萨苏眼中,完全变了个样儿,简直就是天底下又知礼达礼又活泼可爱的好妯娌与好姐妹。 十三阿哥虽然因为不是冰凝的夫君,因而从来没有受到过她的冷遇,也是一直都认为他的年皇嫂既有学问又懂礼数,是难得的好女人,他的皇兄能够抱此美人归简直就是才子佳人的人间佳话,不过从本质上来讲他也是与雅思琦一样,只要皇上认为好的,他就认为是好,只要皇上认为是不好的,他也立即认为是不好。换句话说,皇上喜欢冰凝,十三阿哥就觉得冰凝是最适合他皇兄的一个好女人,但若是皇上的心另宠霍沫,那么他也自然而然地偏向到了霍沫这一边,也就是说,他自己是没有任何原则和立场的,一切都以皇上的喜好作为他的行事标准,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比如冰凝将皇上的心伤透了之类的。 另外抛开十三阿哥没有自己的原则立场,一切以皇上为中心不谈,就单说他与霍沫差一点儿成就了大好姻缘这一点,霍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远高于冰凝。毕竟当他认识冰凝的时候,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冰凝就算是在所有人的眼中都被惊为天人,然而对十三阿哥而言,因为是他的嫂子,所以与路人无异,不曾对她动过半点心思。而他认识霍沫的时候,她是一个落难的失婚之人,如果当初他的态度再寄坚决一些,心肠再狠一些,能够抛开那些所谓的世俗勇敢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霍沫现在就已经是他的妻妾,而没有皇上半点事情了。所以说,对于冰凝,十三阿哥是天性使然,出于天性而怜悯同情于她,但是对于霍沫,他则是因为曾经的情深缘浅而自然而然地偏袒于她。此刻,当十三阿哥听到萨苏指桑骂槐地痛斥霍沫的时候,就算是他已经对霍沫已经全然没有了男女之情,而全部转化为叔嫂之情,但是仍然难以忍受萨苏的恶言相向。 “你这是做甚呢!爷知道你不甚喜她,不过她可是皇嫂呢,你这般漫骂于她,若是被皇兄听到了,定是……” “皇嫂?” 萨苏一听皇嫂两字,当即是面露鄙夷,随即嗤笑出声。在她的眼中,除了雅思琦和冰凝之外,还没有哪个人能够配得上“皇嫂”这个称谓。 “她是哪门子的皇嫂?不说别的,妾身就问您,她是几抬大轿抬进爱新觉罗这个大门里来的?” 这个问题可是一下子就难住了十三阿哥,平心而论,皇上所有的女人当中,也只有雅思琦与冰凝是正经八百地通过娶亲仪式嫁给皇上的。春枝虽然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但她是试婚的宫女,说得更直白一些,她的作用不是给皇子做老婆,而是让皇子初经人事,因此一抬大轿也是轮不到她来坐的。淑清是他的第二个女人,算是他的妾,但她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光头阿哥,因此淑清的侧福晋不是初嫁他的时候就得到的,而是后来因为他被晋封为王爷,由他特意向先皇追封而来。至于云芳、惜月和韵音三个人则都是德妃娘娘一声令下硬塞给他的女人,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侍妾。因此除了雅思琦是正妻,经历过大婚仪式之外,也就只有冰凝一个人是用八抬大轿抬进的。 冰凝之所以如此“与众不同”,主要基于两点:一是冰凝的秀女身份。秀女要么给帝王做女人,要么被帝王指婚与王公贵族婚配,两者都没有选上才能够自行婚嫁,而冰凝属于与第二种,被帝王指婚嫁给王公贵族;另外一点则是皇上当时的身份,是刚刚晋封的亲王,只有亲王才能够享有一个正妻两个侧福晋的资格。因为先皇十分喜欢冰凝,又在潜意识里较为偏袒他的四阿哥,所以才会将冰凝指婚给现在的皇上,同时直接将她定为侧福晋。 皇上这些女人的来历,连后来嫁过来的萨苏都一清二楚,更不要说与他一同长大的十三阿哥了,萨苏因为是正妻,自然而然会下意识地有一种超然的优越感,因而才会认为只有大抬大轿抬进爱新觉罗家大门的女人才有资格做她的皇嫂,所以不要说没有名分的霍沫了,就是其它的后宫女人,萨苏从骨子里是瞧不上她们的。 因此就算是皇上与霍沫的“奸情”被十三阿哥撞了个正着,哪怕是“捉奸在床”,萨苏也只是认为霍沫不过是皇上一时感情空虚寂寞时期饥不择食的替代品,绝对不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他有名有分的女人。 萨苏虽然言语上不甚中听,但是“话糙理不糙”,因此被萨苏抓住问题要害一下子问住了的十三阿哥面色甚是尴尬,知道自己一言不慎被她抓住了把柄,当即支支吾吾起来:“爷就是告诉你这个意思,你明白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跟爷这么咬文嚼字呢!” “哼,反正妾身是断然不会相信皇兄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一定是霍沫那个狐狸精干的好事儿!她可是连年皇嫂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竟然还敢痴心妄想当什么后宫娘娘,妾身看她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十三阿哥知道冰凝既有才情又有美貌,当初他们玩的那个行酒令对诗的游戏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以致尽管他的心偏袒在霍沫这一边,却也不得不承认冰凝的那个古怪精灵以及“胆大包天”敢于戏弄夫君的气魄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有的,即便霍沫也要甘败下风。不过尽管如此,谁让皇上现在喜欢的女人是霍沫呢?冰凝就是千好万好,也难以敌得过皇上的心头之好,所以他必定是要站在霍沫的这一边。 “你呀你呀,好好管管你这张嘴吧,将来定是要吃亏在这个上面。爷别的就不多说了,只说一个,霍沫早早晚晚是要当娘娘的,你就算是替爷着想,也别再为难于她了。” “啊?” 萨苏再是粗线条之人,然而经过十三阿哥如此明显的“暗示”,就差直白地告诉她,这些全都是皇上亲口告诉他的,因而她也算是差不多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皇上对这个女人是动了真格的,而不仅仅只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而已。怎么会是这样?不管是出自她与霍沫曾经的过节,还是出自与冰凝的深厚妯娌之情,这个现实既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也是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 “皇兄不是一直都是眼高于顶之人吗?除了年皇嫂那般出类拔萃之人才能得了他的心,就算是那拉皇嫂那么尽心尽力都得不到皇兄的半点另眼相看,那么清贵的一个人,现如今怎么连只阿猫阿狗都能入得了法眼呢?爷啊,皇兄是不是被那狐狸精施了道法,一时间人妖难辩,才会被迷了心窍啊!” “你赶快给爷闭嘴!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你若是不想让爷明天就被削官夺爵,遭那牢狱之灾,你就立即对老姑娘放尊重一些,就像待年皇嫂那样对待霍沫,若是下回再被爷听到‘狐狸精’这三个字,休要怪爷跟你翻脸!” 十三阿哥因为最爱萨苏,所以萨苏才会持宠而骄,跟他说话很是随便,然而此刻见他百年不遇地对自己板起了面孔,知道这一回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了。十三阿哥是那种平日里不会轻易发脾气,然而毕竟是一家之言,一旦发起脾气来也还是很有威力的,因此尽管心中仍是忿忿不平,不过为了自家爷免受牢狱之苦,萨苏也只得是将那些难听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一面暗中大骂狐狸精,一边替冰凝未来的命运担忧。 第3051章 二度相见 不要说萨苏不敢相信皇上移情别恋上了霍沫,就是霍沫自己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全都是真的。当她因为十三阿哥的突然造访而遵从皇上的吩咐退下之后,从九洲清宴回到她寄居的裕嫔娘娘的园子时,一路上这颗心犹如撞鹿一般,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膛来。 霍沫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这是得宠还是不得宠。若说得宠吧,依照皇上从前待她的态度,那可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上半点干系而惹恼了贵妃娘娘的红颜;若说不得宠吧,不但赐她共进御膳,还单独伺候他的笔墨,甚至……那般温柔地待她,与从前冷脸冷面的他完全是判若两人,以致若不是与他近在咫尺,霍沫都不敢相信,这还是从前那个冷若寒霜的皇上吗? 与看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如何相比,还有更令霍沫担忧的,那就是不知道今天的这个单独相处,只是他假借她用来抵挡贵妃娘娘重新受宠的挡箭牌,还是他一时兴起耐不住感情上的空虚寂寞而临时寻求的替代品。霍沫是聪明人,所以她再是一时因为他的柔情蜜意而迷失了心智,被突如其来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然而在激情过后,她仍是有能够的力量清楚过来,而不是像大多数的蠢女人那样,立即沦陷无法自拔。 她知道皇上是为了江山社稷不择手段之人,也知道他为了大清帝国可以舍弃一切包括女人和爱情,她的这个得宠又是发生在年家即将倒台和贵妃娘娘重获恩宠的传言喧嚣尘上之时,她怎么可能像那些又傻又笨没头脑的女人那样,不过一个共进御膳,不过一个单独伺候笔墨就能够轻易地打动并得到她的芳心相许呢? 霍沫一时间看不透他的真心,而她自己又是格外地渴望与他相携共度余生,一方面想要一个真实的能够抓在手中的未来,一方面又看不清通往未来的路在哪里,可想而知此后的日子里,霍沫的生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若是像从前那样他事先与她“约法三章”,明明白白地断了她的念想反倒是比现在的处境要好得多,至少她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做一做白日梦罢了。然而那一日的独处留给她的全都是绮丽璀璨的美梦,让她如何还能够心止如水一般无动于衷? 就在霍沫被突如其来的爱情搅得心神不宁、苦不堪言之际,这一天突然间高无庸再度出现在她的房门外。由于她一直都是寄居在韵音的屋檐之下,因此每每有事情,都是宫里派人告知裕嫔娘娘,再由裕嫔娘娘告知霍沫,然而不管是上一次共进御膳还是这一次,都是高无庸直接来到她的住处传皇上的口信,这个变化既巨大也显而易见。要知道高无庸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就连雅思琦和苏培盛都没有权力差遣他做差事,因此能够由他亲自做的差事,全都是皇上最为在意的事情。而这两次传话都是由高无庸亲自前来,说明了什么?当然是说明了霍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同一般! 霍沫这一次可是实实在在地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以前她是那么地希望被皇上宠幸,因而时刻准备着以最精致的妆容等待他的召唤,然而经历了共进御膳的经历之后,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冰凝再获恩宠的挡箭牌,有可能是他感情空虚寂寞的替代品,又是因为猜不透他的心思而心烦意乱,因而连日来精神萎靡。正是因为猜测到了这种结局,令霍沫认定她与皇上之间经历了那一晚的单独相处之后,达到目的的皇上定是会将她这个再无利用价值之人直接抛弃,因此再也没有了心思梳妆打扮。 世事难料!就连霍沫这样精明之人都没有料到,过了三日,皇上还会再想到她,还会再度差高无庸亲自前来请她,这,不是梦境吗? 当然不是梦境,高无庸朗声喊了三遍“老姑娘听旨”,霍沫这才胡乱地抹了抹零乱的头发,扯了扯压出皱褶的衣袖,然后极度不自信地回道:“是高公公吗?麻烦进屋来回话吧。” 由于是临近晌午时分,不像上次那样是傍晚黄昏时刻,又因为高无庸连喊了三遍,因此裕嫔娘娘园子里的奴才们都被吸引了过来,但又不敢靠近上前,担心被主子斥责,于是三三两两地有人躲在大树后,有人扒着院门缝,有人挤在墙角处,还有人状似当差般地清扫院落,于是高无庸在众人的注目礼之下推门进了霍沫的房间。 “奴才高无庸见过老姑娘了。” “高公公,您太客气了,赶快请坐。” “奴才是过来给您传万岁爷的口信,请姑娘前去伺候万岁爷的午膳。” “啊?” 霍沫一个惊呼出声,将高无庸吓了一跳,禁不住抬头望了过去,这才发现今日所见的老姑娘与那一日所见简直是判若两人,当即又是一惊。 “那个,老姑娘,您,您恐怕还是梳洗打扮一下才好,面圣之时若是仪容不整可是失礼之举呢。” 霍沫没有想到皇上能够再度约她单独相见,为什么她能够肯定是单独相见呢?因为高无庸说的是请她前去“伺候午膳”。就像那日伺候他笔墨一样,明明是可以由高无庸完成的差事,偏偏将正差之人支走,独留下赶鸭子上架的她一个人,所以这一次,当然也是如此。 霍沫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着实冲昏了头脑,以致“啊”了一声之后,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高无庸眼看着时间不多了,而霍沫还是一副仪容不整的模样,也是心急如焚,禁不住提醒道:“老姑娘,功夫不多了,您还是抓紧时间吧。” 霍沫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儿来,于是主仆二人一通手忙脚乱,总算是勉勉强强看得过去了,于是生怕皇上久等龙颜不悦,就急匆匆地赶往九洲清宴。 皇上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他所有的时间几乎全部用在了公务上。治理整个国家的差事极其繁重,因而每项事情几乎都是分秒必争,不夸张地说,就算是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是精确计算过的,不能耽搁分毫,然而高无庸已经走了大半天了却仍是不见人回来,由于他吩咐下去的差事是让霍沫前来伺候他用午膳,现在是霍沫不见前来,高无庸也不见人影,换了别的奴才他又极不适应,因而是苦等许久仍是用不了午膳,心中甚是着急,无奈之下只得是忍受是饥肠辘辘一边看公文一边等人。 终于,当第四件公文都已经看完之后,才等来了两道急促又轻巧的脚步声,知道是高无庸和霍沫来了,于是他放在手中的公文,直接冲门外喊道:“霍沫进屋来,高无庸先在门外候着吧。” 得了皇上的吩咐,霍沫急步进了屋,按照惯例先行礼请安道:“霍沫向您请安了。” “好,起来吧。” 霍沫起身之后皇上特意看了她一眼,只见与三天前精致到了极致的妆容比起来,今天的霍沫虽然也是仪容端庄,但是比起那天来,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当即是心下了然,知道“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只是在霍沫面前,他还是要装一装无辜。 “你的面色看起来甚是憔悴,怎么,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了?看过太医没有?” 皇上的细心观察与贴心问候,简直是让“风雨飘摇”中的霍沫如沐春风般地温暖。锦上添花可以讨得欢喜,而雪中送炭却是最能够打动人心,霍沫在经受了三天的感情折磨之后,当皇上这句关切之语脱口而出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受了这么多天的苦,这么多天的心伤,这么多天在心房外面苦心建立起来的铜墙铁壁,都因为这句关切之语在瞬间轰然倒塌,以致泪水就这样在猝不及防之间遍布她的整个脸庞。 皇上不怕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也不怕明枪暗箭的防不胜防,但是独独害怕女人的眼泪,每当女人拿起眼泪这个武器的时候,“手无寸铁”的他永远是不战而败。虽然霍沫不是他的女人,但天性却是一视同仁,因此面对泪流满面的霍沫,他想都没有想就赶快掏出衣袖中的娟帕递上前去,一边轻声劝慰。 “好好的哭什么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若是身子不舒服的话,直接喊太医过去就是,怎么,是你耿姐姐没有照顾好你吗?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她是个好人,可能一时间疏忽了,你别怨她就好。” 皇上不劝还好,如此和颜悦色的一番劝慰不但没有成功地劝停她的眼泪,相反更成了泪水的催化剂,令那泪珠如瀑布般喷涌而出,就像决了堤的大坝一般。皇上再是神机妙算也没有能够算得出来,一个好好的伺候午膳变成了女人的哭哭啼啼,因此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第3052章 如此欺负 在女人的眼泪面前皇上是没有半点战斗力,另外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十三阿哥的本事,能够将女人哄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因而对于如此始料不及的场面除了束手无策之外,倒也没有太多的厌烦,只得是再沿用老套路,继续好心相劝。 “不管因为什么事情,先别哭了就是,你这两只眼睛现在肿得像两只大桃子似的,旁人看了去,还以为朕这是怎么欺负你了呢。” 皇上本来是想要让霍沫赶快停止哭泣,哪里料到这番劝慰仍是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泪水没有成功止住,反而被她抓住了话柄。 “当然是您欺负的!若不是被您欺负,霍沫岂会是这般狼狈模样?” 皇上不明就里,他们明明三天都没有见面,怎么一上来就被她扣上这么一个欺负她的大帽子?被冤枉的皇上自是不肯认可,于是反问道:“既然你说是朕欺负了你,那你倒是说说,朕到底怎么欺负你了?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还了朕的清白,朕自是……” 皇上话还没有说完就蓦然惊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双柔弱无骨的双手紧紧捉住了!这个情景简直是要比刚刚的“眼泪武器”还具杀伤力,令他当即是大脑一片空白,不要说语言上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连思维也是一样的不战而败。 不用看他也知道,捉住他右手的那双无骨软手一定是来自霍沫的。他与霍沫相识五年多,也曾经在外宅甚至是塞外行围期间由她服侍过将近七八个月的光景,但是那个时候或许是因为他们才刚刚初相识,皇上心里装的全是冰凝,对突然闯进来的她心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而霍沫也是才告别了与十三阿哥之间似有似无的情愫,又是拘着大家闺秀的面子,因此两人之间从来都是相敬如宾,恪尽主仆情分,倒也相安无事。因此像现在这般如此亲密的接触,完完全全是第一次。 然而这个“第一次”对于皇上而言,除了是与霍沫第一次牵手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第一次”的含义,那就是他平生第一次被女人主动牵上手。这是他穷其一生的想像力都无法料想到会发生这种情景。 皇上本身就是个霸气十足、控制欲极强之人,这个霸气体现在各个方面,当然也包括在男女情事方面,从来都是由他牢牢地占据着主动权。虽然说春枝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而且春枝的身份本身就是试婚宫女,她的使命就是要将他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然而即便如此,也仍是由他掌控了所有的主动权,断然不会任由春枝“为非作歹”。 淑清、云芳、韵音全都是汉人,惜月也是专门按照汉人模式教养成人的,因此她们都秉承了汉女的内敛含蓄的风格。雅思琦虽然是满人,但是她是皇子谪妻,又有在宫中女官的经历,当然知道她的夫君对谪妻的苛刻要求是什么,除了端庄娴淑决无它想。 冰凝就更不要说了,本就是大富大贵的汉人家的大家闺秀,又是对爱情抱着天真与幻想,然而现实中的男欢女爱带给她的却是糟糕透顶的体验,先是与他互无好感甚至如仇敌一般,后来又因为阴差阳错被他错当成婉然而被迫从少女成为人妇,简直是令她痛不欲生。老天是公平的,做下多少孽就要用多少后悔来偿还,因此当他真正爱上她之后,不得不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才终于赢得了她的芳心抱得美人归。 因此,不管是皇上天生的性情使然还是他所经历的女人们,都从来还没有一个人像现在的霍沫这样在男女情事上大胆地“反客为主”,所以说,被女人“突然袭击”的情形是他这辈子的“第一次”。好在霍沫是满人,满人姑娘都是天性豪爽,不拘小节,骑马、狩猎不在话下,她们从来不会拘束自己的心性,在她们的字典里找不到内敛含蓄这些字眼儿,对她们而言,与男人一样驰骋天地之间,充分地展现自己勇敢、果断、坚毅的一面才是最为正确的人生方式。 皇上是满人,不过已经被极度汉化了,也就是说从血缘和基因的角度来讲,他是纯正的满人,但是从思想观念上来讲,又是纯正的汉人。不过虽然如此,他对于满人的传统当然还是非常了解,因此对于霍沫主动、大胆地表达内心所思所想,勇敢地追求爱与被爱的方式,并没有太多的责备之意。当然了,正是因为被过度汉化的结果,他虽然能够理解霍沫的所做所为,但是并不代表他能够接受,毕竟如此大胆、直接地被女人表白,甚至还有些许被“强迫”的意味,对于他这个霸道惯了的人来说,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尽管滋味并不好受,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因为太过意外,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在“被袭”之后的第一时间里,他竟然失去了全部的反应能力,那只手被霍沫的双手紧紧捉住,仿佛不再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是变成了没有神经、没有感触、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一块木头。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一切又都发生得那么迅速,就在那只手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一瞬间,更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只手不仅仅只是被霍沫柔弱无骨的双手紧紧地捉住,而是随即又被直接引领到了她的胸前! 一个始料未及又紧接着另一个始料未及,简直是接二连三扔向他的一枚枚威力无边的炮弹。由于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过敏感,逼迫得他已经失去感知能力与行动能力的右手一下子又在瞬间找回来了各种能力,急急地想要往回缩。然而这只手已经被那双柔弱无骨的双手好不容易捉住了,岂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已经抓在手心里的幸福就这样轻易地溜走?于是那双貌似柔弱无骨的双手此时此刻竟是一下子变得态度是那么的坚定、意志是那么的坚决,以致力量也在突然这宰变得那么的强大。 霍沫看出来了他想逃脱的意图,于是在使出浑身数解,也是趁着他被突然袭击之后暂时丧失了战斗力的关键时刻,紧紧地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开口道:“您就是这样欺负霍沫的!正因为您牢牢地抓住了霍沫的心,所以霍沫把心留在了您的身边。” 皇上没有想到,霍沫不仅行动大胆直白,语言也是一样的大胆直白,被第三始料未及袭击并遭重创之后,他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无手之力。朝堂上他无惧各种敌对力量,感情世界里,他也见识过数不胜数、各具风情、千娇百媚的女人,然而像霍沫这样既有汉人的才学出众,又有满人的大胆执着的姑娘,他确实是平生第一回遇到。正因为是平生第一回遇到,因此极具震撼力,又极具新鲜感。 温柔娴淑的女人他见得多了,风情万种的女人他也见得多了,而像霍沫这样,既有家花的娴淑又有野花的风情,哪个男人见了不会产生巨大的震撼力呢?除非他不是男人。 对于霍沫的认知他早就非常清楚,这是一株犹如罂粟般的花朵,如果当初是他先遇到了霍沫,而后才遇到冰凝,那么他一定会倾心于她,而冰凝只能是他生命里的过客。只是命运安排他先遇到的是冰凝,才会在面对这株罂粟花诱惑的时候仍然保持了一颗无动于衷的心。然而命运又太过捉弄人,仿佛该来的永远都不会躲得掉,他躲了她五年,终究还是成为了她掌中的猎物。 成为别人的猎物的感觉对于掌控欲极强的皇上而言实在是太不好了,就算他想要采撷下来这朵独具魅力又极度诱惑的罂粟花,也应该是由霍沫来充当猎物的角色,而他永远都只能是这世上最优秀的猎手,岂会心甘情愿做阶下囚?哪怕是在爱情的狩猎游戏中也是一样。 实际上所有的这些心理活动并不是他当场就醒悟并认清的,当时的情形那么突然,他哪里还有闲功夫想东想西?不仅仅是因为霍沫大胆直白的语言,更是由于此刻手掌心上柔软的触感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实在是威力无边,令一惯机智多谋的皇上竟是一时间没有能够迅速地想出对策。 由于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因此从霍沫的胸膛上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狠狠地敲打在他的手掌上。这一回,他算是真正地见识了最真实的霍沫,或许是这股冲击力与震撼力实在是太过强大,以致于除了不想由自己来充当猎物的角色之外,他说不上来对她是喜欢还是厌恶,于是禁不住地拿冰凝与她比较起来,毕竟她们两个都是才貌双全的性情中人。 第3053章 外柔内刚 在皇上的眼中,冰凝性情孤傲清冷,脾气倔强,这也是她屡屡惹他恼怒的最为重要的原因,但是她才华横溢、足智多谋、精灵古怪的另一面又实在是太过吸引他的目光,毕竟他所接触的女人当中,还没有哪一个人的才华能够出冰凝左右。可以说皇上是在汉文化的“洗脑”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因而才华横溢的女子对他而言仿佛是具有超越一切的魔力,所以他才能够隐忍她的坏脾气,明知眼前的爱情既有美好的花前月下也有令人粉身碎骨的悬崖断壁,但他仍是不顾一切地拉上她的手,纵身而跃。因此对于冰凝的定义,他从来都是:绝对是一个好到极致的爱人但一定不是一个好妻子。 霍沫却是恰恰与冰凝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从外表上看她的性情温婉柔顺,又是同样的才貌双全,简直就是完美女人的化身。所以尽管因为“先来后到”的原因,令他无法将感情分一部分出来给她,但并不妨碍他对霍沫的高度认可,那就是霍沫绝对会是一个好妻子,倘若彼此在对的时间里相遇,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爱上这个兼具满汉两个民族风格,既温婉娴熟又热烈大胆的她。 今天当皇上第一次见识到了霍沫在男女之情方面霸气外露的另一面之后,才又想起冰凝唯有在面对他柔情蜜意的攻势下,才会收起锋利的爪子,以一副惹他忍不住想要疼惜爱怜她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回想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来都是由他来牢牢地掌握主导权,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毕竟霍沫的年纪还没有冰凝大,却是敢于如此大胆地表达和追求爱情,令他无尽感叹,两个女人表面上的性格反差巨大,而实际上的性格又是反方向地再度形成巨大反差,简直是太不可思议、太过神奇了。 皇上本就是个霸道惯了的人,从前因为冰凝倔强的脾气不知道生过多少气,现在有了对比才终于发现,原来她也有温婉柔顺的一面,只不过她的温婉柔顺全都留给了他们的花前月下,而不是日常点滴。人们在谈情说爱的时候一般都是智商最低的时候,因此当初他才会只顾着享受爱情带来的那些美好的体验而忽略了冰凝婉约顺从的一面。 想到冰凝,他突然心中猛地一滞,继而又有一股酸涩弥漫上心头。是他,一步一步将她从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女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那些两个人在蜜月期经历的点点滴滴禁不住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就像是烙上了深深的印记,怎么抹也抹不掉。 因为刚刚被霍沫主动牵上手而处于“被动挨打”的尴尬局面,令他不禁想起还是蜜月期的一天清晨,两个人的闺房闲话被奴才误认为是床弟寻欢以致传了闲话出去让她受了不少的委屈,当再度面对他的时候,冰凝总是搬各种借口“不要”,渐渐地,在你来我往的“不要”斗争中,这两个字竟然成为了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暗语……突然间回想起这些无尽甜蜜的过往,他的心登时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种万分庆幸的感觉,幸亏刚刚被霍沫抓住右手的时候,他有足够的定力隐忍而没有惊呼出声,否则的话定是要被在守在门外随时听候命令的高无庸误会了什么。 然而庆幸归庆幸,现实的情景对独处一室的两个人,特别是他而言,仍是极度的尴尬难堪,因为此时此刻他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胸膛上。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的又是如花似玉、才貌双全的霍沫,若是再不及时扭转局面,后果恐怕将是不堪设想。虽然他是帝王,说一不二,但毕竟现在还是在先皇的三年孝期之内,只差两个月就结束了,他已经坚持了三年的守孝怎么能够因为霍沫而功亏一溃呢? 想到这里,皇上登时觉得羞愧难当,随即想也没想,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手中暗暗地较起了一股力道,然后他将这股力道突然间发送到手腕上。霍沫刚刚之所以能够人“偷袭”成功,完全是因为他从不曾遇到过被女人夺走主控权的情形,头一次被女人夺走掌控权,以致一时麻痹大意才被她得了逞。现在霍沫自以为大功告成而放松了警惕,而他又是暗暗先发了力,因此眨眼之间,他的右手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局面一下子得到了逆转。 霍沫虽然在男女之情上是个霸气十足之人,但归根到底她仍是个女人,突然间被他甩了手,脸面上当然是挂不住,因此即便是主动牵上他的手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她,此刻竟是满脸潮红,尽是无地自容之色。 皇上的本意是想摆脱尴尬局面而不是要让霍沫难堪,因此不用看她的脸色也是知道,此刻的霍沫是有多么的羞愧难当,害怕由于此举令她才刚刚止住的泪水再度决堤而出,那样的局面将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善解人意的他将手从她的胸膛之上逃离之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侧,而是迅速而且毫不迟疑地转到了她的后背,一边轻轻地拍了几下,状似安慰,一边又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好了,朕已经知道你的心了,如朗朗乾坤一般。不过,姑且先不说是不是朕欺负了你的心,就算是的话,你怎么就这么小气呢?即刻就要一报一还,马上就来欺负朕的胃呢?朕为了等你过来伺候,公文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页了,肚子也早就是饥肠辘辘呢。” 既是因为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也是因为担心由于她的原因而令皇上忍饥挨饿,霍沫登时又一个满脸羞愧难当,急急地问道:“回万岁爷,都是霍沫的错,惊扰了圣驾,现在,现在就服侍您用膳可好?” 好,当然好,接受她的服侍总比被她强按在胸口上要好上千万倍,于是皇上当然是欣然坐到主位上。毕竟有相识当初养在外院以及陪同塞外行围经历,因此霍沫虽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但是在服侍皇上的事情上,却是要比冰凝娴熟不知道多少倍。膳前净手、膳中布菜、膳后漱口等事项简直就是如行云流水一般。 用膳完毕按照惯例是午间小憩的时候,因为是夏日,皇上最怕暑热,因此在他小憩的功夫里,霍沫就像从前在外院服侍他的时候那样,为他轻打罗扇,驱蚊消暑。 因为等待迟来的霍沫服侍午膳而耽搁了时间,皇上的各项日常起居作息也相应地错后了,因此当怡亲王按照平日的时辰前来请安的时候,原本应该已经起来的他在小憩之中。然而怡亲王不知内情,当他见到高无庸竟然候在门外的时候,当即一愣。 “高公公,已经有哪位大人过来与万岁爷有事相商了?” 以为是其它大臣捷足先登,自己落了后,于是十三阿哥随口问了一句,如果不是朝中重臣商量机密之事,他这个时候进去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国事方面,皇上从来没有任何隐瞒,相反,事事都要与他相商,件件都要告知于他,皇上如此信赖他,怡亲王当然是不会在公务的问题上主动回避什么。 高无庸正在为是否进屋提醒皇上午休时间已到而苦恼,提醒吧?霍沫在屋里伺候,他贸然进去有坏人好事之嫌,不提醒吧?眼看着大臣们就要陆陆续续地前来报道了,而屋里一丁点儿起床的迹像都没有,简直是把高无庸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个不停。结果就在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困顿局面之中,突然间见隔壁处闪过一道人影,知道是有人来了,更是心急如焚,待定睛一看是怡亲王,登时心情又像是雨天的彩虹似的,总算是抓到了一个大救星。 “回十三爷,您可来了。” “这话怎么说的?既然有事,为何不差哈哈珠子给爷传话过去?这若是误了大事怎么办?” “回十三爷,您先息怒,是有事,但是此事非彼事,奴才也不敢擅自做主呢。” “噢?难不成不是万岁爷吩咐的差事,而是你小子想要差遣本王?” “哎呀,也不是,也不是,就是,奴才这么跟您说吧,屋里不是哪位大臣与万岁爷密商国事,而是老姑娘在服侍万岁爷歇息,现在都还没有起呢。” “啊?”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想到屋里之人竟然是霍沫,而且还是服侍皇上午休! 怡亲王怎么也是想不明白,最近出门不是一直都在看黄历吗?怎么还是次次都要撞上皇上与霍沫的好事?可是人家的好事对他而言绝对是噩梦,每每都是由他撞见,皇上再是与他亲厚,想必换了谁都会去想,一定是他存心故意的,更不要说疑心病历来都极为严重的皇上了。 第3054章 活色生香 担心被皇上误会他是别有用心,故意撞破与霍沫的“好事”,怡亲王想也没有想,当即立断,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高无庸这个奴才已经知道了,想一个人悄悄溜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杀人灭口”还不至于,但是攻守同盟还是非常必要的,万万不要将他出卖了才好。 “高公公,既然万岁爷还在歇息,爷就不打扰了,另外……” 说到这里,十三阿哥特意压低了嗓音才重新开口道:“另外,别跟万岁爷提起过本王前来的事情。” 十三阿哥想要脚底抹油,高无庸却是不想遂了他的愿,这个奴才还指望着他能进屋唤醒皇上,以免被其它大臣撞见,否则的话,家丑外扬,岂不是要令皇上陷入更为难堪的境地?高无庸到底是皇上的奴才,他既想忠心护主,不让皇上在外臣面前出丑传出风言风语,但又不想扰了皇上的雅兴,由自己触了霉头,因此有主动送上门来的怡亲王,岂能轻易放过? “请十三爷留步!您既然已经到了,索性不如再等一下,想必万岁爷马上就要醒了。” 与十三阿哥悄声吩咐高无庸不同,相反这个奴才却是朗声抵留,为什么呢?当然是希望借着他们一来一往的言语争执将屋内的皇上吵醒,这样的话,皇上也醒了,同时又不是他高无庸没有眼力劲儿的结果,实乃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十三阿哥本是打算悄声低语溜之大吉,却不想高无庸竟是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嗓门反而比刚才还要大许多,令堂堂怡亲王竟是急不得恼不得,既不敢高声呵斥这个奴才让他住嘴,又不能任由高无庸继续大嗓门下去,结果弄得这位一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十三爷竟是满头淌汗、狼狈不堪。 这一回合下来,果然是高无庸占了上风,十三阿哥越是躲什么却越是来什么,本想着悄没声儿地避了风头,可老天爷就是要捉弄他,这不,皇上竟真的被高公公的大嗓门给惊扰了午间小憩。 “高无庸,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聒噪?” 一听皇上终于醒了过来,天遂人愿,心中大喜,高无庸立即抢在十三阿哥之前回话道:“回万岁爷,十三爷过来了。” 一听是怡亲王过来了,不是外人,所以皇上想也没想,就直接发话道:“赶快请十三爷进屋来。” 十三阿哥仿佛是正在作案现场被抓一样,当即是气冲头顶,既怨高无庸的大嗓门,又恼皇上的轻睡眠,但是不管他怎么怨怎么恼,皇上发了话,算是堵了他所有的后路,再想脚底抹油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掀帘进了屋里。 结果这一回映入他眼帘中的场景简直是比上一次的红袖添香场面更是令他惊恐万状,如果说上一次是孤男寡女、风花雪月,那么眼前的情景就称得上是春风玉露、委实香艳了!只见皇上因为才刚刚醒来,单手撑着床榻微微地倾起上身朝门口望来,目光中满是恍惚与迷惘,只看皇上不打紧,关键是服侍他午休的霍沫。此时此刻的霍沫趴在床榻边,头枕着他的小腹,紧闭双眼,一只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另一只手垂在床沿边,床边的地上则横七竖八地斜躺着一柄团扇。 由于此刻正是盛夏,皇上午休的时候没有里三层外三层地身穿便服,而是仅着中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和已经被晒成古铜色的手臂。霍沫因为趴他的身上,又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十三阿哥自是不敢在她的身上将目光过多地停留,因此不太清楚她穿的是什么。 然而仅管如此,饶是怡亲王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此刻见到这个场景也是登时只觉血脉喷张。要知道皇兄在他眼中可是既清冷又威严的一个人,就算十三阿哥是他最亲厚的兄弟,也从不曾见他与哪个女人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那天萨苏不明就里,追问他撞见皇上与霍沫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情景,是床上还是床下,他当即斥责了她,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幸亏萨苏没有见到,否则的话真是坐实了他替皇上遮掩丑行的罪名。 撞见如此香艳的一幕,十三阿哥早已经惊得恨不能闭上双眼跪在地上,就差连连向他的皇兄表明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的忠心,然而相比较于怡亲王的惶恐万状,皇上却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平静如水,甚至对于十三阿哥的惊慌失措万分诧异。 “老十三,你呆在门口做甚?还不赶快过来先坐下!” 皇上没事儿人似的招呼完十三阿哥,又喃喃自语道:“高无庸这个奴才呢?”暗自嘀咕完高无庸他又突然想起来了,他临睡之前不是高无庸服侍的,而是霍沫,可是霍沫呢?因为屋里没有奴才服侍怡亲王,他有些心急,于是刚才那个微微倾起的身子索性坐直了起来,朗声唤道:“霍沫,霍沫。” 怡亲王见皇上急急地喊霍沫过来,浑然不知那个丫头正香甜地睡在他的身上,令十三阿哥突然有一种“骑驴找驴”的忍俊不禁,不过由于刚刚受了巨大的惊吓,此刻再是觉得这个场面甚是滑稽,也仍是笑不出来了,只剩下尴尬地不知道是该提醒他还是不提醒他为好。 皇上连喊两声都不见霍沫过来应差,心下更是着急了,虽然霍沫是个孤女,没有像年家那样强大的娘家需要相互照应,因此他这房里不管是国家机密还是军机机密对她而言都犹如废纸一张,但总归还是有些不妥,特别是现在这丫头竟然不见了踪影,更是让他心里发起慌来,生怕节外生枝,发生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事情。 直到现在皇上才开始着急起来,想要起床探个究竟,结果却是起了两次也没有成功直起身子,万分诧异之下低头一看,霍沫这不是正躺在自己的怀里吗?而且还睡得正是香甜,不管是十三阿哥进屋还是他急急地喊了她两声,全部都是无动于衷。 对于霍沫睡成这个样子,皇上先是惊得眉头紧皱,继而又后知后觉地将目光投向了早已经将头转向别处的十三阿哥身上,知道怡亲王这是担心他太过难堪才故意躲开他的目光,不过已经撞见了,再怎么躲也是自欺欺人。不过幸好是怡亲王,若是其它大臣实在是不堪设想。刚才他因为正睡得沉,突然间被高无庸的说话声吵醒,正是头脑发懵之际,所以才会忘记了房里是霍沫而不是高无庸,才会被十三阿哥撞见了如此尴尬的一幕。 见十三阿哥刻意避开目光,皇上只得是将重心转移到唤醒霍沫上,于是他低下头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似有若无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同时低声细语道:“醒醒,醒醒,你这是来当差的还是来当猪养的?” 十三阿哥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回避了,可是同在一个屋子里,皇上就是把声音放得再低,那充满了无限宠溺的“你是来当差的还是来当猪养的”这句话仍是一枚扔在他耳边的手榴弹,倾刻之间的炸响瞬间粉碎了此前皇上在他心目中既光辉又高大的形象。不但见到他与女人纠缠在床上的香艳场景,此刻更是被他无限宠溺的话语刺激得神经末梢都止不住地战栗起来,这还是他那个既清冷又威严的皇兄吗? 被深深地刺激到了的怡亲王终于忍不住将别过去半天的头又转了回来,结果眼前的场景又再一次地令他惊恐万状,只见霍沫正抬起头来,尽管是侧颜也仍然挡不住她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惺忪睡态,而真正令他震惊的则是她的衣裳,虽然穿的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便服,然而第一颗和第二颗盘扣已经左右分家,露出了细长的脖颈和白皙的前胸,刺得他是两眼发花,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垂下了眼帘,同时心中暗自懊悔为何这么不长记性,接二连三地看到不该看到的景象? 霍沫终于被皇上唤醒,乍一醒来的瞬间也是如他刚刚醒的时候一样头脑发懵,好半天之后终于缓过神儿来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竟是睡在了他的身上,当即甚是窘迫。不过她的窘迫并不是因为男女关系,而是因为君王与臣子的关系。霍沫是满人,对男女之情并不是特别在意,如果身边的男人换成其它人,她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偏偏身边之人是帝王,而且她的头还压在他的小腹上,实在是僭越之举,换了任何一个臣子都是要诚慌诚恐。 “回万岁爷,霍沫无礼了,霍沫知罪了。” 一边惶恐地知错认罪,霍沫一边急急地直起身子,希望将无礼之举的影响降到最低,然而由于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过长,不但手脚麻木,就是脖子也麻木了,又是因为起得过猛,止不住地头昏眼花起来,于是身子根本不受控制地倒向了他的怀中。 第3055章 一语成谶 霍沫的身子如无骨的鱼儿般落入他的臂旁里,皇上见状,赶快伸手扶稳了她的身子,然后也是见到了她那因为没有系好扣子而露出的细长脖颈还有白皙胸脯,自然也是跟十三阿哥的感觉一样,甚觉刺目,于是又抬手帮助对此浑然不知的她整好衣衫,这才高唤一声:“高无庸。” 高无庸应声进了屋里,他又吩咐道:“你先扶老姑娘回去歇息,朕这里让清风过来伺候就行了。” 霍沫好不容易得了服侍皇上的差事,哪里舍得这么快就走了,于是赶快插话道:“回万岁爷,霍沫没事的,又不是弱不禁风之人,连骑马狩猎都不在话下,这么点儿小事儿又有何妨?” 皇上因为想要跟十三阿哥单独说会儿话,于是只得是坚持了刚才的决定:“你退下去歇息吧,朕还要跟十三爷说些事情。” 这个时候霍沫才发觉刚刚屋里不是只有她和皇上两个人,而是怡亲王也在场!由于此前她与十三阿哥之间也是若有若无地暗生过情愫,此刻被他发现她与皇上纠缠不清,霍沫再是百无禁忌,此刻也是颇觉有些尴尬,于是悄声应了一句“霍沫遵旨”,然后就在高无庸的服侍之下退了下去。 这边还没有退下,那边清风就进了屋来,先是服侍皇上起了床,又给怡亲王上了茶,两个主子全都服侍完毕,由于皇上没有发话,因此她按照平日的规矩远远地退到了屏风边,尽最大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同时又留在房里以保证皇上随叫随到前去服侍。 兄弟二人终于踏踏实实地面对面坐在一起,皇上率先发了话。 “你这个时辰过来,想必是有要事要与朕来说吧?” “回皇兄,臣弟这回前来,是想要跟您说一说您吩咐给臣弟去办的选万年吉地之事。” “噢,是这个事情,那你就说说吧。” 于是十三阿哥将事先准备好的话一气呵成说了下来,皇上几乎全都是赞同的意见,事情很快就敲定下来。只是待这件事情说完,十三阿哥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皇上见状,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也不待他开口,自己主动地挑起了话头。 “你想问的事情,朕上回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朕的想法并没有改变,所以,你也不用再担忧什么。朕难得遇到一个对脾气的人,你年皇嫂是个不错的女人,可是她的脾气朕忍了这么多年,现在实在是心力交瘁,怕是再忍下去,朕自己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另外,倘若你年皇嫂立场坚定地站在朕的这一边,朕能靠着她的支应再撑些时日,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如今,在你年皇嫂的眼中,朕可曾还是她的夫君?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杀兄仇敌!这种情形下,你要朕怎么做?也学那古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吗?先不说吴三桂那个奴才,单说周幽王或是商纣王,你这是打算让朕做哪一个昏君呢?” 皇上与怡亲王之间从来不谈男女之事,此次皇上主动谈起,虽有答疑解惑的意思,但也确实是冤枉了十三阿哥。原本他一个做弟弟和做臣子的,是绝对不会僭越到插手皇上宠幸哪个女人的事情上,另外,在他的内心天平上,霍沫占据的分量远大于冰凝,因此对于皇上的误会,他很是觉得委屈。 “回皇兄,臣弟没有,没有……” “好了,好了,不管有还是没有,朕都不想霍沫因为朕而受了委屈,虽然她没有名分,但是朕早早晚晚会给了她名分的,所以,为了免得日后有了名分的时候再因为现在结下的过节而尴尬,从现在开始你也像待其它皇嫂那样好生待她吧。” 皇上的话说得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十三阿哥听得更是心惊肉跳,此前皇上已经说得很是明白了,但是如此直白又郑重地重申一遍,可想而知他是多么认真地对待这个事情。后来怡亲王一直头脑浑浑噩噩的,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里。萨苏还在府里养身子,十三阿哥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因而也是大忙人,五天十天不回一次府里都是常有的事情,然而前些天刚刚回来的他,最隔三日又回了府里,着实令萨苏惊讶不已。 “妾身给爷请安,爷啊,今天皇兄舍得让您歇息歇息了?” “嗯,今天差事不多,爷就回府里来了。” “爷啊,妾身看您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是不是皇兄又交办给您一件根本办不成的差事?” “哪里,哪里,这不是差事,却比差事还要烦心呢。” “怎么了,什么难事让妾身替您分担一些可好?” “你也分担不了呢。上回爷不是撞见霍沫大晚上的,单独一个人伺候皇兄笔墨吗?这一回虽然是大白天的,可是……” “可是什么?” 见十三阿哥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样子,萨苏不由得也是神情跟着紧张起来,好像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受到惊吓似的。十三阿哥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说给萨苏到底合适不合适,但是皇上今天已经明确地交代过他,早早晚晚霍沫是要成为皇上有名有分的女人,也告诫他为免日后尴尬,现在开始就要礼待于她,其实这番话对于十三阿哥而言没有半点用处,因为他一直都非常礼待皇上的女人,恰恰相反,需要得到这番告诫的是萨苏。萨苏与冰凝的莫逆之交以及因为他而与霍沫结下的梁子,都预示着她绝对不会给霍沫好脸子看,这才是十三阿哥最担心的,不管怎么样,管不好自己的女人惹了皇上龙颜大怒,十三阿哥再是与他的皇兄亲厚,他还是懂得君臣之礼的。怎么办?是将皇上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萨苏,让她对霍沫的态度收敛一些,还是守住皇上的秘密?毕竟此等隐秘的宫闱密闻一旦传将出去,简直是要比十门红夷大炮的威力还要大。 见十三阿哥半天不曾回应自己,萨苏有些急了,他们夫妻之间几乎从来都没有秘密,若真的是有天大的秘密,十三阿哥定是不会透露给她半点,所以才给萨苏造成了他们夫妇之间绝无秘密存在的假象,因此像现在这样欲言又止的情形既是从来都不曾发生的,也是对萨苏的极度折磨。 “爷啊,您这是要把妾身急死吗?真若是不能让妾知道的话,您索性从一开始就别说!” 在萨苏的激将法之下,原本就犹豫不决的他仿佛一下子就找到了足够的借口和理由,反正是为了萨苏好,也是为了霍沫好,为霍沫好也就是为了皇上好,只要是为了皇上好,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于是纠结了许久的问题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那个,今天晌午过后,爷去给皇兄请安,再说一下挑选万年吉地的事情,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皇兄的午间小憩居然拖后了功夫,可是爷是得了皇兄的吩咐才进的屋,然后爷进屋后就看到皇兄和霍沫……,和霍沫睡在一张床上……” “啊?您,您上回不是跟妾身说,绝对不可能在床上吗?” “那个,那个……” 十三阿哥实在是无法自圆其说,只得是再度支支吾吾起来。萨苏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是心痛得几乎抽搐起来,于是不管不顾地大骂起来。 “霍沫这个狐狸精,妾身说她是狐狸精,您还替她开脱,这回您亲眼看到了,怎么样?还有什么话再替她开脱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小憩拖后了功夫,还能是什么原因?还不是那狐狸精发情……” “你给爷住口!” 突然间被十三阿哥一声怒斥,萨苏一下子呆愣住了,他们一直都是伉俪情深,而十三阿哥又是最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对女人从来都是极尽温柔呵护,因此像刚才这样怒斥出口的情形应该说几乎就没有发生过,因此萨苏头一回遭遇这种情形自然是被他怒气冲冲的面容吓懵了,泪水也止不住地眼窝中打起转来。 面对欲泫欲泣的萨苏,醒过味来的十三阿哥也是万分的后悔,于是赶快缓和下来语气给她解释起来。 “今日皇兄明白无误地跟爷说话了,早早晚晚会给了霍沫名分的,为了免得日后得了名分的她给你穿小鞋,从现在开始,你就拿她像皇嫂一样地对待吧。这是皇兄的原话,爷没有添一个字也没有减一个字,噢,对了,皇兄没有用‘穿小鞋’这三个字,用的是‘尴尬’二字。” 十三阿哥说完,萨苏算是彻底地懵了,皇上不但宠幸了那个狐狸精,还要封那个狐狸精当娘娘,简直老天不长眼,天理难容啊! “为什么?为什么?爷啊,妾身想不明白啊!年皇嫂多好的一个人啊!那狐狸精可是要吸尽了皇兄的精气,要害死皇兄的啊!” “爷再跟你说一回,你若再是说‘狐狸精’三个字,爷就……,爷就家法伺候!” 第3056章 初次侍寝 霍沫在高无庸的服侍下回到了柳林烟色,这是裕嫔娘娘耿韵音的园子。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丫环无双赶快迎上前去,一边从高无庸手中接过自家主子,一边禁不住关心地询问道:“主子,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呢?” 因为有高无庸在场,霍沫自是不好说什么,于是就将高公公先打发走再说。 “高公公,多谢您一路照拂,无双,赶快给高公公送个荷包。” 在宫里送荷包是一句公开的暗语,等同于送银子,作为皇上的贴身奴才,高无庸再是胆子小,再是不贪心,然而仍是收到了许多强塞进来,推也推不掉的荷包,不是说他假意推托,而是说如果他执意推掉,那就是驳了对方的面子,要知道能给他送荷包之人,都是朝中顶极权贵,因为几个小钱而令顶极重臣没了面子,他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是得罪不起。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收下这烫手的荷包,却是一分一毫都没敢用,不但银子没敢动,连荷包也都是原封不动整整齐齐地躺在他房间的小柜子里,若是万一哪天哪个如日中天的权贵重臣失了势,成了落水狗或是阶下囚,牵扯到他的头上,他也好有个交代。 别看高无庸被迫收了那么多的荷包,却是没有一个来自后宫,为什么呢?他是皇上登基之后才接替办差不力的秦顺儿成为皇上的贴身服侍奴才。从主观上来讲,整个后宫中皇上独宠冰凝一人,别的女人经过那么多年早已经知道自己就算是使出浑身数解也不可能得到皇上的青睐,因而全都死了争宠之心,没有女人争宠,谁还会给高无庸送银子呢?从客观上来讲,皇上早就放出话来,要为先皇实打实地守孝三年。什么叫实打实地守孝呢?原来虽然名义上有守孝三年的规矩,但是规矩都是人定的,有些帝王不想苦守三年孝期,于是三年月算一年,五个月算一年的说法层出不穷,花样百出,都是为了减少守孝时间想出的变通法子。不说别人,就说后世的咸丰皇帝,那可是在他皇阿玛道光皇帝驾崩之后的第二年就开始了大选秀女,所以当皇上发出话来,要实打实地为先皇守孝三年之后,也就彻底地杜绝了所有女人的“可乘之机”。 皇上杜绝了女人们打他主意的机会,也同样断了高无庸的“财路”,不过因为高无庸是本分之人,相反他暗地里也是格外地感激皇上这个实打实守孝三年之举,令他少了是非与麻烦。然而刚刚霍沫吩咐无双取荷包给他,预示着清静了三年的高无庸又要被女人争宠之事所包围。 从来没有对付女人送上门来的荷包的经验,高公公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料想到送霍沫回园子后会遇到这个情况。他这不是第一次送霍沫回来,三天前服侍完皇上的笔墨之后,也是由他亲自护送霍沫回的园子,上一次两人相安无事,所以这一次他压根儿就没有想过会被硬塞进手里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来。 “那个,老姑娘,奴才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再说了,这是万岁爷交代的差事,若是收下您的荷包,万岁爷定是要怪罪奴才的。” “诶,高公公此话差矣,咱们谁不是给万岁爷办差事?难不成别人的荷包送得,我的荷包就送不得?还是说,高公公只认那些达官显贵,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您实在是看不上?” “不是,不是,老姑娘,不是这样子的,是……” “既然不是看不想我,那就赶快收下吧,这荷包上又没有绣着我的名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双知,还有谁知?” “可是……” “您若是觉得这荷包太轻看不上的话,那就留下吧,我也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实在是拿不出那么重的荷包呢。” “不是,不是……” 高无庸原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人,又偏偏遇上个伶牙俐齿的霍沫,简直是立即变成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除了“不是,不是”之外,半天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于是老实人高公公一头就栽进了霍沫精心编织的猎网里,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怎么挣也挣不出来。霍沫见他满脸通红,手中的荷包就像烫手的山芋似的,既不想接,又不知道怎么放回来,于是赶快替他解围。 “您在我这里耽搁这么长的功夫,怕是万岁爷要着急了呢,您还不赶快回去伺候?无双,快着给高公公领路去。” 于是在霍沫主仆的一唱一和一劝一推之下,高无庸稀里糊涂地就出了柳林烟色的大门。送完了高无庸,无双急急火火地赶了回来,进门还不待主子开口,她就急急地问了起来。 “主子,这一回怎么样?去了那么长的功夫,除了服侍万岁爷用膳之外,还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这个时辰,用过膳之后,我就服侍万岁爷就寝了。” “啊?侍寝?” “嗯,正是。” “真的,真的吗?主子,您这回可真的是终于熬出头了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叫守得云开见月明。” “对,对,就是守得云月那个什么明。” 见无双连七个字的诗句都说不利落,若是在平时,霍沫早就嫌弃她了,不过现在由于心情实在是太过兴奋,因此不但没有计较,反而一脸红晕地回道:“你呀,连句诗都念不好,将来你家主子当了娘娘,你这得多丢我的脸呀。” “啊?您就去了这么两回就知道万岁爷定是会封您当娘娘了?” “当然,万岁爷亲口跟我说的。” “哎呀,恭喜主子贺喜主子,您若是尽快生个皇子,岂不更能快些……” “你就放心吧,我相信自己的肚子定是会争气的,只是……,这事儿您可千万要替我守住,万不可告诉旁人,我不怕别的,只是怕年主子争不过气不过,对我肚子里的皇子下手,那我可就……” “您放心吧,奴婢定是不会跟旁人说半个字的,无论如何就是拼下这条小命,也定是要护着您平平安安地生下小阿哥。再说了,年主子娘家气数已尽,您现在又有万岁爷的恩宠在身,料想她也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哎,话是这么说,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年家再是失了势,但是老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还要比马大呢,比起我这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之人,年主子想要捏死我,岂不是如蝼蚁一般?” “主子,主子,这么不吉利的话,您可千万不要说了。还有,若是这一回您能够怀了龙种,您可千万不要请太医,人多嘴杂,再说了,哪个太医的背后没有权贵们撑腰?万一透了风声出去,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嗯,你说的极是,我们都小心为上,只要能够瞒天过海,顺顺当当地诞下皇子,咱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主仆二人说了大半天的话,终于把事情都商定好了,霍沫这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于是向无双问道:“你去膳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食了,我都给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啊?主子,您去万岁爷那里没有用膳?” “你以为呢?本来就是去伺候万岁爷的用膳,哪里有我坐下来吃食的道理?然后又是侍寝,累得腰酸腿疼,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饿不饿,早就困得直接睡着了。结果偏偏不巧,我跟万岁爷都还没醒呢,怡亲王过来了,有要事相商,万岁爷就让高无庸先送我回来,更是没有功夫用膳了。” 霍沫不到二十岁,无双更小,只有十七八,完全就是一个没有经过人事的大姑娘,头一回从她家主子口中直接说起男女之事,当即是羞红了脸颊。不过就像所有的大姑娘一样,虽然羞怯,却又是又禁不住地好奇,总想探知那些堪称禁区的未知世界,另外她也如宫中其它的宫女一样,一直是将皇上当成是天上的神来顶礼膜拜,而不是普通的人。现如今她家主子居然有资格去服侍天上的神,简直是要将她羡慕极了。 “那个,那个,主子,奴婢听宫里的旧人们说,从前伺候先皇的那些太嫔太妃们如果侍寝的话,都是要……” “要什么?你这丫头,跟我说话还这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直说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有了自家主子的鼓励,虽然无双仍是满脸通红,但是相比较于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终于还是鼓足勇气继续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主子,真的是奴婢听说来的,说是从前太妃太嫔们若是被先皇翻了牌子的话,公公们来接她们的时候,都是先要沐浴,然后不穿衣裳,只裹个毡子再由公公们抬着送到万岁爷的龙床上,可是您刚刚走的时候,怎么高公公没有跟您提沐浴更衣的事情呢?” 第3057章 主仆同梦 别看无双年纪小,人却是很是鬼怪机灵,而且性子活泼,喜欢结交小姐妹,消息很是灵通,因此当她问出这番话之后,霍沫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不过就算是自家奴才,然而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禁忌了,因此她还是要拿出来一些主子的威风来。 “你这丫头,别看人不大,整天净想这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皮痒了呢。”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真的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真的不是自己胡乱瞎猜的。” “到底是你瞎猜的,还是宫里旧人说给你的,反正我也是不知道,不过,刚刚侍寝这事儿也是千真万确,唉呀我说无双,你这是不相信你家主子刚刚服侍过万岁爷,全都是你家主子胡编乱造不成?” “没有,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就是好奇,没有其它的,真的没有!如若奴婢口出虚言,就让老天爷天打五雷轰!” 一边说着,无双一边扑通跪在霍沫面前发起毒誓来,力证绝对没有在暗地里擅自诽腹自家主子。霍沫见自己一句话差点儿将无双吓破了胆,自是于心不忍,于是赶快劝道:“你起来回话吧,还发那么毒的誓,若是让外人瞧见了,以为我有多苛待你似的。” 见自家主子发了话,无双也是见好就收,赶快站起了身子,而霍沫对于自己的贴身奴才也不想隐瞒什么,毕竟日后很多事情很多场合不方便她这个主子出面,都要仰仗无双赤胆忠心、尽心尽力来操持和周旋,于是不待无双再开口她就主动解释了起来。 “嗯,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公公事先没有要我沐浴更衣,后来我也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寻思了一番,恐怕不外乎就这三个原因吧。一个可能是万岁爷一开始只是让我去服侍用膳,后来的侍寝只是临时起意,高公公事先没有得到吩咐,自然是不会有先知先觉;第二个可能呢,还差三个月先皇的三年守孝期才满,为了避人耳目,自是不能大张旗鼓;第三个可能,或许是万岁爷顾忌着年主子那边,虽然你是我的贴身丫头,高公公也是万岁爷的心腹奴才,但是咱们毕竟寄居在耿主子的屋檐之下,人多嘴杂,这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万岁爷怕年主子知道了要大闹一场,索性来个瞒天过海……” “啊?年主子怎么会这样?万岁爷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别人不能服侍?再说了,她娘家都倒台了,竟然还敢这么嚣张,不要说您,就连万岁爷都要忌惮她三分,简直是天理难容。不过就是依仗万岁爷的恩宠,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有这么一位贵妃娘娘,主子您往后可是怎么在这宫里讨生活呢?” 刚刚霍沫提醒无双避讳贵妃娘娘的时候,无双一想自家主子没名没分,一直是裕嫔娘娘宫里的寄居客,只有夹起尾巴做人,哪里还敢有半点疑义,然而现在一听说连皇上都要对这位贵妃娘娘退避三舍,宠幸她家主子还要小心翼翼避人耳目,当即是义愤填膺,不仅替她家主子鸣不平,更是替皇上觉得不值,于是也顾不得失礼,当即骂出声来。 霍沫见无双这么替自己着想,心中甚是感激,禁不住地眼眶都有些温润了,为了不让无双太过忧心焦虑,她只好赶快安慰起自己的奴才来。 “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若想不受人所制,唯有去做人上人,她充其量也不过也就是个贵妃,我若是将万岁爷服侍好了,再肚皮争气的话,皇后娘娘我自是不敢奢望,但是皇贵妃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当你家主子是皇贵妃的时候,年主子再是贵妃娘娘,不也得看你家主子的眉眼高低吗?” “哎呀,主子,您说得简直是太对了!您的容貌那可是万里都挑不出一个来,还懂得诗书,不但性子要比那年主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是年纪都要轻那么多,放着您这么如花似玉的主子不宠,却守着那个人老珠黄、徐娘半老的年主子,万岁爷那么英明之人,怎么可能做这种傻事情呢?放眼整个皇宫,万岁爷若是不宠您,可是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哎,当初我给你取名无双还真是取对了!就你这张把死人都能说活了的小嘴,恐怕这整个宫里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哎呀,主子您也太抬举奴婢了。” “抬举你还不好?不过我是真心感激你,就借你的吉言吧。” 一边说着,霍沫一边拉着无双两人来到供奉观音菩萨的桌案前,她率先在桌案前蒲团上跪了下来,无双见状也赶快在她家主子身后的位置上找个地方跪了下去,然后就听霍沫喃喃自语的祈祷声传了出来。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萨克达氏,永永远远得了万岁爷的心,白首不相分离。也求大慈大悲的菩萨,施以仁慈之心,愿从今往后万岁爷只宠霍沫一个人,恩爱永远、无休无尽。” 望着虔诚地向菩萨祷告的自家主子,无双一时间禁不住有些热泪盈眶起来。跟着她家主子这么多年,霍沫心里有多苦,她的心里就有多苦,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不受恩宠,前途渺茫……,不要说心比天高的霍沫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她这个当奴才的也同样是早就受够了这种近乎绝望的日子,只是皇上的态度一直十分坚决,不给她家主子半点机会,甚至连半点希望都没有,她们主仆仿佛是被命运判了死刑。 只是千想万想,连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是老天爷突然间开了天眼,又或者不如说是皇上突然间开了心窍,从眼中只有贵妃娘娘一人,再无它人到现在终于看到了霍沫的好,终于不再是一枝独秀,而是百花竞芳,令霍沫能够在妙龄之时终于熬出了头,而不是像从前无数的后宫女人那样,“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那般悲惨的人生若是落在她家主子身上,实在是太过凄惨了。 现在好了,霍沫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无双也借着她家主子的得宠得势而飞上枝头变凤凰,或许说不定还能借着她家主子的得宠一并入了皇上的法眼,到时候她也不用再当牛做马做奴才,而是摇身一变也成了主子。无双越想越是觉得前途一片美好,一片光明,一片灿烂,不要说做梦都要笑醒,光是现在青天白日的,她的嘴角都是止不住地朝耳边弯去。 霍沫在菩萨面前祷告完毕,半天不见无双上前来服侍她起身,心下极是诧异,于是扭过头来找那丫头,却是见无双眼神迷离,嘴角弯弯,不用问也知道这奴才在做白日梦呢,当即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丫头,又发什么痴做什么梦呢?莫不是也想着怎么爬上万岁爷的龙床?” 一下子被霍沫说中了心事,无双到底是年纪还小,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小脸一下子就通红起来,急急忙忙地否认。 “没有没有,主子您是天上仙女,奴婢是地上的草芥,奴婢岂能跟您比呢?奴婢从来都不敢有些痴心妄想,只一心想着服侍您,从不敢有二心,奴婢的心思您最清楚的,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对于无双前言不搭后语,几近语无论次的苍白辩解,霍沫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呀!知不知道一句话,叫做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 “对,就是说,越想掩饰,越是暴露得更多。真是看不出来呢,人不大,志向还是挺高远的,不过,不是我容不得你,而是你要有能被万岁爷看上眼的本事才行,以你家主子的本事,也是熬了五六年的光景,若不是借着年家倒台的机会,恐怕还没有等到入了万岁爷的眼呢,就到了大批秀女入宫的时候了。所以说,我能得了万岁爷的宠,除了地利、人和不可或缺之外,天时更是百年难遇,所以你若是存了这鸿鹄之志的话,既要多读诗书讨得万岁爷的欢喜,更是要等来第二个百年难遇的机会才成。这也算是你我主仆一场,我说的最贴心的知己话了。” 霍沫不止是眼睛毒辣,更是心思缜密,当然了,这也是她们主仆这么些年朝夕相处,霍沫充分了解无双的心性,才会猜出了小丫头的心事。不过她却是没有将无双视作多大的威胁,毕竟她刚刚对小丫头说的那番话确实是她的肺腑之言,要想修炼到能入皇上法眼的程度,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绝对不成,然而十年二十年后,小丫头也要变成了老丫头,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呢?又因为还要哄着无双日后替自己跑腿出面和办事,所以霍沫才说了那番知心话,因为她有信心,就是现在直接将无双送到皇上的床上,他都不会拿正眼看这奴才一眼,索性不如许个空头支票,卖这丫头一个人情好处罢了。 第3058章 打探消息 由于霍沫在九洲清宴的时候,皇上唤了清风进屋来服侍,再加上霍沫亲口向无双透露了自己与皇上之间的恋情,有了这两个贴身服侍丫头的亲口相传,再加上霍沫短短三天时间里,两次出入九洲清宴,每次都呆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可以说震惊了在这个园子里当差的所有奴才,再加上清风和无双的有力佐证,霍沫成为皇上新宠的传言就这样迅速地传开了。 雅思琦是皇后,虽然不能说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也是早早地耳闻了。当她从红莲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感觉被迎头痛击一般,疼得心口几乎皱成了一个死疙瘩。 她一直都是最担心霍沫受宠,担心这个“心怀大志”的丫头捅出天大的娄子,然而天不遂人愿,任她拼尽了全力,甚至不惜苦苦相劝冰凝主动与皇上言归于好,结果仍是没能改变局势的发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按理说雅思琦可是一切都以皇上为中心,皇上喜欢谁她就喜欢谁,当初为了讨他的欢心,宁可舍下脸来劝说冰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现在皇上喜欢霍沫了,依照她的脾气,不是应该按照他的喜好转而去待霍沫亲如姐妹吗?怎么不见她立即调转风向呢? 原来雅思琦早早就看透了霍沫与冰凝之间的本质不同。冰凝天性冷清孤傲,无欲无求,而霍沫却是想要的东西太多。冰凝耐得住寂寞,甚至为了坚守信念而宁愿舍弃爱情,相反霍沫却是视爱情为人生唯一的目标与追求,当皇上不管是因为公务还是因为其它女人而不能将精力与爱情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倍感失落的霍沫当然是不会甘于认输,定是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打一场爱情保卫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他留在她一个人的身边。 这是视爱情为人生唯一目标与追求的女人的正常反应,但是对于一个后宫女人来讲,这个正常反应却变成了宫中大忌,毕竟皇上不是属于哪一个女人的,是属于整个大清帝国的,宠幸女人的根本目的是繁衍后代,爱情只是这个根本目的的衍生品。如果这个女人足够幸运,能够与帝王培养出来爱情,那是她的造化,如果非常不幸,她没有能够与他培养出来爱情,那么她不过就是一个生育工具罢了。所以,那些自私自利地想要将帝王据为己有的女人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地位,痴心妄想那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都是后宫的公敌。 雅思琦身为皇后,面对即将演变的这个局面岂能坐视不管?不是出于女人的私心,而是出于皇后的职责,她必须铤身而出,更何况她对霍沫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好感。 雅思琦不会成全颇有野心的霍沫,心中自是燃烧着一团熊熊怒火,然而待她稍稍静下心来之后,禁不住又是疑窦丛生。要知道前一阵子当她提到冰凝的时候,皇上还是时不时地嗟叹呢,令雅思琦又有些想要去劝冰凝的冲动,结果她这边还没有付诸行动呢,皇上那边早已经调转风向了,变化如此之快,实在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以致不得不怀疑这个传言有多少的真实性。 “红莲,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回主子,是清风。” “清风?她不好好地伺候万岁爷,整天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她这是想要步清莲的后尘?也想来我这儿当差了?” “回主子,奴婢不知道清风为何这么说,不过,听她说,十三爷待老姑娘都是格外地恭敬,若说十三爷跟她是旧识,可是十三爷也是堂堂的铁帽子王爷,哪里犯得着对老姑娘这般恭敬呢?” “十三爷?” 一听说十三阿哥都对霍沫如此另眼相看,雅思琦的心里更是揪成了一团,难受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一会儿给十三府传个口信儿,就说我想十三大福晋了。” 雅思琦的目标非常明确,她想要从萨苏那里得到证实,想来十三阿哥夫妇一直伉俪情深,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十三阿哥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叮嘱府里的大福晋呢? 萨苏自从知道霍沫成了皇上的新宠之后,一直担惊受怕,一方面是不想趟了这浑水,另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与她情同姐妹的冰凝,心中七上八下的难受至极,结果还不待她想出来个好法子,转眼就接到了来自雅思琦“想她了”的传话。明知道自己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又碍于弟妹的身份不得不去面对,萨苏这一趟满园春色之行简直就像是赶赴鸿门宴一般的难捱。 “十三弟妹给皇嫂请安了。” “起来吧,快起来吧。这大热天的,还让你跑一趟,我这心里头真是于心不忍呢,可是,唉,咱们妯娌功夫多了不见,心里头实在是怪想你的呢。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是急脾气,心里想了什么就立即要办到什么,要不然憋得心慌,难受得要命呢。” “回皇嫂,都是弟妹的错,这些日子有些中暑,身子不大舒坦,就没有过来给您请安,实在是罪过,罪过,您怎么责罚弟妹都不为过……” “哎呀,你身子不舒坦怎么也没差奴才过来跟我说一声呢!还让你大热天地跑这一趟,哎呀,这说罪过的人哪里是你,分明是我呀。” “没有,没有,皇嫂可别这么说,弟妹身子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没有大碍了,再说了,弟妹没有过来请安,是弟妹的罪过,与您没有半点干系的。” 妯娌两人表面上一番你谦我让,暗地里又都是一副愁眉苦脸,雅思琦不知道如何开口探虚实,萨苏是不知道是否能够跟雅思琦讲实情,依照十三阿哥的吩咐,这可是天机不可泄露,一定要把严实了这张嘴。可是他一句话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却要让萨苏独自面对一向交好的雅思琦,简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按照怡亲的吩咐三缄其口,回了府里虽然好交待,然而日后早早晚晚雅思琦会得了实情,知道萨苏对她故意隐瞒,让她这张脸往哪儿搁?还怎么做妯娌了?雅思琦定是要恨死她了。 虽然两个人都是在小心地拭探对方,然而寒喧、见礼、客套、谦让之后,总归还是要把那个难以启齿的话题抛出来,否则不是白白地浪费时间与精力,让萨苏白跑一趟吗? “那个,弟妹,咱们妯娌之间一直都不是外人,你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外,今天我请你过来,一是心里头实在是想你了,另一个呢,也是因为一个人。” 终于说到了正题,萨苏的心登时像是停跳一般,就等着雅思琦这句话呢。 “回嫂子,不知道,不知道您因为哪一个人?” “这样吧,我就跟你打开天空说亮话吧,霍沫曾经在你们府里借居过一阵子,后来老十三又将她引荐给了万岁爷,按理说,你应该对她很是清楚,现在这园子里到处都在传她已经成了万岁爷的新宠之事。你也知道,这事儿,万岁爷若是没有给我亲口交代,我自是不好去问,然而有了传闻,我若置之不理,又有失职之嫌,所以,咱们妯娌也不是外人,索性我就从你这里讨个捷径来走。若这传闻是真呢?我也好拿她当姐妹相待;若这传闻是假的呢?我就当是奴才们闲得皮痒了,定是要拿几个首要分子好生治了他们的罪,看将来哪一个还敢这般背后嚼主子的舌根!” 雅思琦若是一直跟萨苏兜圈子的话,萨苏的愧疚心理就会减轻许多,同时也会如法炮制来个环顾左右,将来雅思琦怪罪下来,她也好有理由自我辩解,不是她不告诉皇后娘娘,而是皇后娘娘没有说清楚,她没有听懂问话。结果老天爷实在是不愿照拂于她,皇后娘娘竟然直来直去,毫不隐瞒向她交了底,她若再是虚以委蛇,则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无奈之下,只得是悉数和盘托出。 “回皇嫂,其实,我们家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弟妹管好自己这张嘴,只是,您待弟妹这般坦诚,让弟妹甚是惭愧,所以……还望您万万不要让我们家爷知道是弟妹说的才好。” 一听这话,雅思琦当即大喜过望,知道今天她算是找对了人,因此对于萨苏提出的条件想也没有想就满口答应下来,她一个皇后娘娘,这么点儿信用还是有的。 “你就放心吧,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定是不会把你说了出去的。再说了,老十三也不是那婆婆妈妈之人,所以,你就放下心来,跟嫂子说句实话。” 本来也没有打算跟雅思琦隐瞒到底,此刻又见她如此信誓旦旦,于是萨苏也就支支吾吾、半推半就道:“那个,回嫂子,那个,我们家爷跟弟妹说了,要弟妹拿霍沫当皇嫂一样恭敬。” 第3059章 恶言相向 “皇嫂?” 雅思琦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个没名没分、没依没靠的女人居然要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她虽然早就有预感凭着那个丫头的心气儿定是不会安于现状、本本分分,但是她也只是以为皇上不过是拿她当作感情空虚寂寞时期的替代品,哪里想到他竟然要动真格的! 雅思琦堪称震惊的表现完全没有出乎萨苏的意料之外,换作谁也难以相信霍沫有朝一日能爬到冰凝的头上去,虽然说那丫头不管是才华还是容貌都不在冰凝之下,但是总给人一种不够大气的感觉。皇上那么霸气十足之人,不管是雅思琦雍容大度还是冰凝的冷傲清高,都给人一种气势相当的感觉,而换了霍沫之后,总让人觉得不甚协调。 萨苏知道自己对霍沫有偏见甚至是敌意,因此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生怕左右了雅思琦的意见,到时候不管是在皇上面前还是在自家爷面前,她都不好交代。 “回皇嫂,应该没有错,据我家爷说,这是皇兄的意思。” 萨苏言之凿凿,虽然打消了她此前以为是空穴来风的疑虑,然而面对这个活生生的现实,她又实在是不想接受,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她咽不下这口气。皇上若是宠上其它的女人,她也不至于这般,而偏偏是霍沫,让雅思琦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憋气。 要知道,霍沫从前是有婚约之人,虽然是未婚妻,但也是人妻,另外,她与十三阿哥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雅思琦那么精明之人早就心知肚明,是十三阿哥不敢担下欺了人妻的恶名才将霍沫引荐给皇上,望皇上替他解决了这个烫手的山芋。结果五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马上明年就可以大选秀女了,皇上竟然对霍沫对了真情,还要封她做娘娘,对于这样一个连二手货都算不上,简直就是三手货的霍沫,雅思琦心中实在是提不起来半点好感。 都说女人家的清白最重要,虽然说霍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也不全都是她的责任,但是她为什么不直接出家,古佛清灯一世,保了自己清白岂不是最好?一方面是对霍沫的怨恼,一方面也是替皇上不值,他一个帝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非要跟一个三手货纠缠不清呢?怡亲王害怕担了欺了人妻的恶名,他竟然不怕?他不是最要脸面之人吗?怎么在狐狸精美色面前一下子就把持不住了呢?好好的一世英名全都毁在这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清白没清白的女人身上,皇上简直是亏大了! 雅思琦身为皇后,此时此刻的心理完全就是母鸡护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的夫君要了霍沫这个女人是吃了大亏,上了大当,那么卓而不群、跃然出众之人竟是栽到那么一个扶不上台面的女人身上,真是好白菜被猎拱了!想到这里,她简直是恨不能立即将那二人拆散才好。 然而愤恨的心理再是万马奔腾,活生生的现实却是躲不掉的。就算她是皇后,她又如何才能拆散呢?劝皇上认清霍沫的真性,不要太过恩宠于这个野心过大的女人?就算她是皇后,这个手也伸得实在是太长了,她不是长孙皇后,他也不是听得进去劝谏的李世民。然而任由这个局面不受控制地发展下去,不管是出于皇后的职责,还是出于她自己的个人好恶,都委实不能咽下心中的这口气。 从萨苏这里探得了口风,完完全全地坐实了皇上与霍沫的“苟且之情”,雅思琦心中的那团熊熊烈火久久都不能够熄灭,以致当晚竟然是失眠了。由于一而再而三地被那个小丫头当成枪使唤,在几乎可以做霍沫额娘的年龄,却还要受这份窝囊气,雅思琦早就打定主意想要狠狠地治一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只是霍沫也是个机敏之人,哪里会轻易露出破绽给她呢?这下可好,还不待她寻了机会处置了那丫头,突然间传来了这个震惊的消息。雅思琦再是皇后,也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皇上的女人下狠手,除非那个女人犯了像前些日子她误以为年家兄妹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天大罪过。这种大罪过,对于霍沫那样小心谨慎之人是绝对不会犯的,因此在这个丫头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寄韵音蓠下的孤女,而是摇身一变成为帝王新宠的情况下,雅思琦再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也是极为忌惮要,不得不收敛起锋芒。 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竟是没有合上过一会儿眼,因此当第二日众人如常来到雅思琦的满园春色向她请安的时候,只见她们的那拉姐姐(妹妹)脸色蜡黄、一脸憔悴,不过她们都以为这是皇后娘娘因为新园子而操劳过度的结果,因此除了纷纷请她多多保重身子之外,谁也劝不到点子上。 众人纷纷观察雅思琦,而雅思琦琦却是只将目光锁住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当然就是霍沫。此前没有得到传言的时候,她也没有太过留意霍沫,现在因为知道这个丫头有朝一日也将成为萨苏的皇嫂,雅思琦禁不住拿眼睛多朝那个角落瞟了几眼。结果这一看可是不得了,只见霍沫如沐春风一般,原本就胜在年纪最轻,貌若天仙,现在又有了爱情的滋润,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焕然一新,而且连气质都完全不一样了,从一个小家子气甚浓的黄毛丫头瞬间蜕变成为贵气逼人的新晋主子,那气势连见多识广的雅思琦见了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霍沫之所以有如此天翻地覆般的巨大蜕变无非是有了皇上的撑腰,又是得宠又是得势,普通人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不要说得到帝王恩宠,跃上枝头变凤凰,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气势绝对不是拉大旗扯虎皮假装出来的。 雅思琦原本就对霍沫没有任何好感,现在眼看着霍沫即便是尽了最大的努力都没能掩饰住的春风得意的窃喜模样,简直就是往她那早已经熊熊燃烧了一天一夜的怒火上又兜头浇了一桶油,以至从来都是雍容大度的皇后娘娘忍也忍不住地讥讽出口。 “老姑娘,你怎么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呢?替各位娘娘们服侍万岁爷有功的大功臣居然给这么谦虚,不显山不露水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这个皇后娘娘心胸狭小容不得人呢,若是万岁爷知道了,岂不是又要责备于我?” 雅思琦听到了风言风语,其它人自然也不是聋子瞎子,也有她们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过她们也是像雅思琦一样因为分辨不清真伪,一时间也敢有所表态,而分不清真伪的原因也是与雅思琦一样,万万想不到清高到不可一世的皇上居然会钟情于霍沫,不知道到底是皇上看走了眼,还是她们自己看走了眼,竟然还能在有生之年等到霍沫得宠得势的那一天。 现在雅思琦一句“替姐姐们服侍万岁爷有功的大功臣”算是直接给了众人一个标准答案,于是众人也像萨苏和雅思琦头一次听到这个确凿消息的时候一样,全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沫的得宠意味着冰凝的彻底失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经过这么多年的共同生活之后,这些女人们早已经是知己知彼,她们不但了解皇上也同样了解冰凝。一方面皇上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感情同时寄托在两个女人身上的先例,尽管惜月与韵音前后脚诞下的小阿哥,但是这两个女人没有一个能够得了他的心,都是在他难得的同情心泛滥之下的结果,所以尽管有了两个小阿哥,对于当时子嗣单薄仅余弘时一棵独苗的雍亲王府来讲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夫,然而不管是聪明伶俐的惜月还是老实本分的韵音都没有母凭子贵抬了位份,仍然是侍妾身份的格格,仍然是由淑清独享专宠。皇上不会同时与两个女人纠缠不清,而从另一方面来讲,冰凝也从来都不是容得下别的女人与自己分享同一份感情之人,对于这一点她们都是感同深受。 正因为如此,众人在听到雅思琦爆出来的这个惊天内幕之后,万分震惊之余,全都是眼睛一会儿看看怎么掩饰也藏不住春风满面的霍沫,一会儿又看看依旧神色泰然的冰凝,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要知道前些日子才刚刚传出来天仙妹妹重获新宠的风声,还不待她们查证是否属实呢,突然间雅思琦又放出这么一枚重磅炸弹,弄得众人全都是既心惊肉跳又将信将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应该相信雅思琦。毕竟皇后娘娘可是个沉稳持重之人,从来不会做冒冒失失的事情,另外又因为她的皇后身份,众人还在猜测这个口风会不会是皇上授意之下的结果。 第3060章 袖手旁观 冰凝从来都是早早前来请安,既是起得早,也是想要避开那些所谓的姐姐们,只是自从搬到园子以后,雪薇突然间与冰凝的关系好了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从来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雪薇主动消减了对她的敌意,冰凝自然是大人不计小孩子的过。由于雪薇与湘筠极为要好,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就是形影不离,每天一大清早就跑去翊坤宫,不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回长春宫,现在到了园子之后,由于雅思琦忙得根本顾不上她,又因为园子里不似皇宫那样规矩多多,于是雪薇索性跟她的皇额娘说了一声之后,每天除了请安之外,吃住全都是在风寄燕然。 原本照顾湘筠和六十阿哥两个小娃娃都倍感吃力,现在再加上一个精力永远旺盛的雪薇,冰凝的负担无形中加重了许多,甚至有的时候都要觉得力不从心了,因此即便是再不愿意与皇上的女人们坐在一起闲聊天,但是请安来得晚了,遇到众人都在的场合,她自是不好意思提前告退。 今天又是这个情况,当冰凝急匆匆地赶来请安的时候,众人正在对面色憔悴的雅思琦嘘言问暖,她也发现了皇后姐姐的异样,因此更是不能请个安就走人,而是留下来与众姐妹们一起说几句闲话,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个闲话竟然说到了霍沫的身上。 对于众人投到她身上的诧异目光,经过十来年的王府和皇宫生活,特别是自从被打入冷宫之后的这一年多来,可谓是终于能够泰然处之了。虽然她的脸皮还是很薄,还是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和感受,但是毕竟也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与十二三岁的时候相比,在历练增长的同时,心理也在一天天地成熟。另外这种情形经历得多了,免疫力自然是增强了许多,守住初心,不随波逐流,做自己就好,至于其它人怎么看她,那是别人的事情,与她冰凝何干? 于是当众人都被雅思琦的一句话激起了心中的千层浪的时候,冰凝既没有像从前那样因为窘迫而脸红,也没有因为失宠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而自卑,就像是没有听明白雅思琦这句话似的,不紧不慢继续喝着她的清茶。 冰凝一副“与我何干”的态度与霍沫藏也藏不住的满面春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于谁都观不清此时的风向如何,因此众人虽然对于霍沫成为帝王新宠极度震惊,却也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全都三缄其口,就连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淑清都没敢发出半点儿声响,整个屋子鸦雀无声,不管是谁大声喘口气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淑清这一次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原来是最近有一阵风言风语传出来,来势汹汹,简直是与霍沫成为帝王新宠一样震惊朝野和坊间,那就是三阿哥要被皇上一道圣旨过继给廉亲王!当即是将淑清母子惊得魂不守舍。谁都知道廉亲王从贝勒直接跳级被晋封为王爷,然而这个亲王的晋封可不是皇上器重他的结果,而是邀买人心的工具,暗地里他们兄弟二人可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先姑且不论三阿哥即将过继给廉亲王的传言是否可信,只看皇上的态度就已经令淑清母子坐卧不宁了,要知道皇上是最在意名声之人,每每有不实传言流传出来的时候,哪一次他不都是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封杀传言、挽回局面呢?然而面对扑天盖地的传言他竟然是无动于衷,由此可见恐怕真的是要坐实了三阿哥的过继之事。不要说廉亲王这样的仇敌,就算是怡亲王这样好得不能再好的亲兄弟,若是哪个皇子被过继到十三府也是一样意味着彻底断了将来问鼎九五至尊的可能性,因此淑清整日里心慌意乱、如坐针毡,哪里还有闲功夫管别的女人得不得宠呢?因此尽管雅思琦打开天窗说亮话,向众人明白无误地宣告了霍沫成了皇上的女人,但是在三阿哥命运未卜的风口浪尖上,她自然是要夹起尾巴来做人,就算是别人要被惊掉下巴的消息,在她听来都是既提不起半点兴趣,也不想四处惹事生非。 关于三阿哥即将过继给廉亲王的传闻不但一下子杀掉了淑清的所有锐气,同时也起到了杀一儆百的效果,而被震慑的人自然是惜月和韵音。由于她们有自己的元寿和天申阿哥,初闻这个传言的时候自然是兔死狐悲,立即联想到自己的身上,生怕四阿哥和五阿哥也步了三阿哥的后尘,于是这两个情同姐妹之人也是与淑清一样,整日里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差池。 相比较而言惜月的情况稍稍好一点,毕竟她是个既胆大又聪明之人,而韵音则不然,由于天生就是胆小怕事,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好像传闻的主角不是三阿哥而是她的五阿哥,登时乱了阵脚,整日惊心胆战,哪怕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是心惊肉跳,因此尽管霍沫寄居在她的柳林烟色之中,却是因为她整日为天申阿哥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竟然连霍沫成了皇上新宠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此时此刻当她从雅思琦的口中得知霍沫摇身一变终于成了皇上的女人,她们的姐妹,当然是要比其它人更加震惊。虽然她也很是同情冰凝的遭遇,但是自己的阿哥都命运未卜,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她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宠风波,不得不像惜月和淑清一样躲得远远,生怕一不小心被溅上一身浑水,毁了自家阿哥大好的前程。 霍沫那么心思通透之人,雅思琦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就立即听出来了里面夹的什么枪带的什么棒。若是放在从前,她碍于双方力量对比的悬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然是要忍气吞声,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但是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皇上专宠的女人,就算现在还没有名份,皇后娘娘也要高看她几分才对,如此肆无忌惮地对她冷嘲热讽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霍沫只是在潜邸寄居了两年多,没有经历过皇家错综复杂甚至是血雨腥风的后宫斗争,皇上登基以来,因为后宫女人原本就不多,淑清被他惩戒一番收了心思,惜月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元寿阿哥继承大统之上,有这个牵绊自然也是不敢惹事生非,雅思琦对待姐妹们向来宽厚大度,因此在霍沫眼中,后宫完全就是一团和气、姐妹情深。此时此刻突然遭到来自皇后娘娘明枪暗箭,这个没有经历过后宫斗争的姑娘一时间自然是受不了。 其实霍沫也是学富五车之人,对于历史上的那些宠妃们的悲惨结局早已经是耳熟能详,然而从来都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一时迷了心窍的她认了个死理,总认为自己已经是一步登天了,雅思琦不能再用从前的老眼光来对待她,从前她是无依无靠、没名没分、寄人蓠下的孤女,现在有了皇上的依靠,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后娘娘也不能这么不拿她当回事儿。 不过霍沫到底是熟读四书五经,脑筋聪明过人,即便是此刻遭到皇后娘娘含沙射影的一顿羞辱,即便是心理已经严重失衡,然而她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半点的傲气与忿恨,若是换作从前的淑清,早就与雅思琦大吵大闹一场了。因为霍沫知道,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日虽然有皇上在后面撑腰,但到底还没有封妃进嫔,也没有个一男半女,没有响当当的资本,她凭什么跟皇后娘娘一较高低?不过霍沫也不是软柿子,今天所遭受的屈辱,他日必将百倍奉还,现在的她不过是在学习皇上韬光养晦罢了。想到这里,她的面色依旧平静,甚至还故意将两个嘴角向翘了翘,一副天真烂漫、清纯无邪的模样,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出来雅思琦那番话中的冷嘲热讽似的。 “回娘娘,您对霍沫实在是太过客气了,其实霍沫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罢了,虽然累一些,辛苦一些,但是您操持整个园子,可是要比霍沫更是辛苦不知道多少。霍沫看着您这么辛苦却是帮不上一丁点儿的忙,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心里头别提多愧疚了,浑身有劲儿但又使不出来,真是羞愧万分。现如今好不容易承蒙万岁爷不嫌弃,得以服侍的机会,霍沫自然是不敢有半点懈怠,尽心尽力、恪尽职守,希望能够替娘娘您分担一些,总算是觉得自己不再是吃闲饭之人,所以不管怎样,霍沫都没有觉得有半点辛苦,相反还为自己终于能有一个出一力尽一份心的机会而庆幸不已。另外霍沫只服侍了万岁爷几日,比起各位姐姐们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不足挂齿,对霍沫而言,服侍万岁爷不仅仅是尽一个臣子的忠效之心,更是报答万岁爷于霍沫微时的鼎力相助,因此只要是能够一心一意地服侍好万岁爷,霍沫就全都足够了。” 第3061章 人见人爱 霍沫洋洋洒洒一番话说下来,包括雅思琦在内所有人全都是目瞪口呆,能够面对雅思琦的当众羞辱仍然泰然处之的,只有冰凝一个人,而现在则是又多出来一个霍沫,看来这个丫头得了皇上恩宠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果真是与冰凝一样的大有能耐才入得了皇上的法眼。因此,刚刚还对霍沫得了专宠的传闻持观望态度的人们就凭这一点已然是对这个传闻深信不疑。 这些当中,心情最为复杂的当然就是非雅思琦莫属了。如果霍沫面对她的发难也像淑清那样沉不住气,当即与她激烈争吵一番才是最好,那样的话她就有了继续发难的理由与借口,然而现在霍沫一副谦虚谨慎、虚怀若谷的模样,任谁都张不开口再去为难于她。雅思琦心中这叫一个憋闷,明明开足了火力,却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她若再继续出手,可就真的是容不下霍沫了。 生了一肚子窝囊气的雅思琦心中的苦与冤没处诉说也没处发泄,结果最终又轮到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脸上原本就因为一夜未睡而憔悴不堪,此时又因为这一肚子憋屈更是没了半点精气神儿,只得是悻悻地回了一句:“有你这句话就好,万岁爷可就全交给你好生服侍照料了。” 说完,她又朝众人挥了挥手:“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也累了乏了,你们也赶快回去忙活自己的差事吧。” 由于在霍沫这里吃了一个哑巴亏,原本还想好生安慰劝解一番冰凝的,结果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去理会天仙妹妹呢?不过看冰凝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雅思琦倒也不太担心她,那么一个无欲无求的人,不要说因为失宠而痛不欲生了,相反甚至对眼前的局面求之不得呢,天仙妹妹的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猜得透的。 众人依次退了下去,当众吃憋的雅思琦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早早晚晚她是要将失了的颜面再找补回来,只是这个找补的法子她必须要好好地合计合计。原本她是担心寻霍沫的不是而惹恼了皇上而有所忌惮,现在看来,霍沫本身也是一个极强劲的对手,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成为她手下败将的。而且这一次雅思琦已经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再出手的话,那个法子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小小的霍沫面前,她这张老脸真的是没处搁了。 尽管霍沫现在因为有了皇上的恩宠而不可一世,不过雅思琦的眼光是既独到又老辣,绝对不会被眼前的一时假象所迷惑。霍沫之所以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既无害又惹人爱怜的模样,那是因为她现在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皇上的身上,腾不出功夫来琢磨其它的。然而,这么多年以来,雅思看得多了,自然也认得清了,那就是爱情从来都是有保鲜期的,假以时日,一旦那两个人的爱情过了蜜月期,彼此间的新鲜劲儿过去了,皇上将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公务上,甚至是放在其它女人身上,“空闲”下来的霍沫肯定承受不住这种打击。 然而皇上是那么自有主张之人,自然是我行我素,她就算是皇后,也没有任何权利当然也没有任何胆量奉劝皇上宠哪一个冷哪一个。既不愿意承认眼前的现实,又改变不了现状,为此与霍沫容光焕发、满面春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雅思琦的愁眉苦脸、长嘘短叹。 不过雅思琦可不是轻易言输之人,她的性子也如霍沫一样,今天在众人面前失去多少,他日定是要百倍地偿还回来。然而因为有了太多的忌惮,雅思琦这一回可算是汲取了经验教训,再也不会像上一次那样贸然出手,犯下轻敌和冲动的大忌。于是为了一举成功,再无失手,雅思琦开始了静静的等待,耐心至极,就像耐心地等待鱼儿上钩的垂钓者那样,等待一个可以既可以沉重打击霍沫,又不会在皇上面前留下把柄的天赐良机。 放下雅思琦暂且不说,回过头来再说霍沫。只一个回合就轻轻松松地打败了素以精明著称的皇后娘娘,霍沫在表面上虽然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但是心里却是激动万分。不过她也知道,雅思琦定是不会轻易放过她,而她与雅思琦争斗,虽然这一次侥幸获胜,但是凭借的只是皇后娘娘的一时冲动贸然出击,假若雅思琦冷静下来仔细与她周旋的话,霍沫也是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次次获胜。怎么办呢? 虽然有皇上的荣宠在身她不应该怕雅思琦什么,但是皇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公务上面,分配到她身上的功夫少之又少,在没有皇上陪伴,又是奴才们护不住的时候,岂不是天天都要被动挨打? 霍沫可不想一有难题一有困难就哭哭啼啼地去搬皇上这个救兵,她那么聪慧之人当然知道皇上喜欢有主见有才华有能力的女人,而不是整天躲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事事都要由他出面,件件都要由他做主的软弱女人,毕竟冰凝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因此霍沫也在考虑自己建造庇护伞的事情。 皇上不能时时在她身边,奴才无权无势护主能力有限,雅思琦明确与她为敌,她还能依靠谁呢?那就只能是依靠“大众”了。何为“大众”呢,当然是除了皇上、雅思琦、冰凝还有高无庸、苏培盛、无双之外的所有人。 由于她原本就是个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现如今又有了爱情的滋润,心性自是沉静许多,不再像从前那般要么惶惶不安,要么急于求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总是处于一种焦虑之种,言谈举止自然是频有失态之时。现在因为爱情的及时来临安抚了她那颗焦虑不安的心,有了皇上的恩宠,她还有什么可再想东想西的呢?旁人是心宽体胖,她则是心安沉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整个人仿佛是焕然一新,从一个不大讨人喜欢,地位尴尬的“老姑娘”眨眼之间就变成人人喜欢的帝王新宠。 一方面是因为心性的沉静,另一方面也是霍沫刻意塑造的自我形象,这个新形象就是“人见人爱”。有了“大众”的一致好评和交口称赞,她就真的强大到不再畏惧雅思琦这个皇后的手握大权的皇后了。皇后的权力再大,能敌得过“大众”吗?她只有一张嘴说一句话,“大众”可是有成百上千张嘴,每个人只说一个字,都能够将雅思琦淹没在唾沫星子里头。因此有了“大众”的保驾护航,霍沫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心。而更舒心的日子则当然是与皇上相处的时光。 自从侍寝之后,或许终是戳破了隔在双方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再也没用相互猜心了,于是皇上时不时地差高无庸请霍沫到九洲清宴来,或是伺候笔墨,或是伺候御膳,或是谈天说地,或琴棋书画,或是其它。因为霍沫既懂诗书两个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又因为霍沫性子温婉柔顺从不忤逆于他,因而两人的相处极为融洽又极为轻松自在, 霍沫无论是从内在的心情还是外在的表现来看,都已然从最初的狂喜终于转变为现在的泰然自若,毕竟她也是出自书香门弟的大家闺秀,虽然不像冰凝那般出身高官之家,见多识广,但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姑,而且还有五年前在外宅里服侍过他的经历,因此随着两个人的接触日渐频繁之后,举止和谈吐也都同步地恢复了镇定自若、神态安然,愈发地大气起来。 因此霍沫的“人见人爱”当中,也包括了皇上,皇上虽然知道霍沫性子好,学问好,样貌好,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三个好加在一起之后,竟然变成了一百个好!不但霍沫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他的日子也是一样过得有幸福感十足,不但霍沫因为爱情的滋润而愈发地温婉大气,就连皇上也是因为爱情的再度来临而龙颜大悦,不要说在他身边当差的奴才们,就是每日上朝的群臣百官也是因为他的脾气日渐温和而喜不自禁,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人人自危”,生怕一句不慎而惹恼了皇上给自己招来大祸。 皇上的巨大变化群臣们当然是心知肚明,知道这些全都要归功于霍沫的功劳!想想从前皇上钟情于冰凝的时候,整天眉头紧锁,为了治年羹尧的大罪还是宽慰安抚贵妃娘娘而举步维艰,进退两难,现在霍沫可是个大福星,再也没有了那些惹皇上心烦的事情,群臣们也跟着解脱出来,于是那个“人见人爱”的队伍中又增加了文武百官,一时间霍沫的好名声简直是要“名传四海”了。 第3062章 一剑封喉 霍沫的声誉日渐盛隆,雅思琦一心一意苦心蛰伏等待一举反击制胜的机会,淑清、惜月、韵音等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春枝和云芳例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冰凝暂且躲过了后宫女人间的争斗漩涡,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是备显孤立无援,境况甚是凄凉。 当冰凝在宫中的日子举步为艰为际,年二公子的命运更是风雨飘摇。继四月份被皇上革职抚远大将军,调任杭州将军,由岳钟琪任川陕总督之后,六月份,他的两个儿子也被皇上一声令下革职查办,并以其参奏金南瑛为借口,削了他太保的头衔,待到七月份,又连续再降二等公、三等公,以及闲散旗员,由鄂弥达接替他杭州将军一职。再到八月份,皇上又借李维钧与年二公子结党营私为借口,先是逮捕了李维钧,又将年羹尧再度连续降为一等子、一等男、一等轻车都尉。 在短短的半年之内,年二公子从威名四震的抚远大将军被贬为一等轻车都尉,仅仅比普通士兵稍高一个官阶。噩耗接二连三地传到冰凝的耳朵里,虽然正逢霍沫春风得竟之际,然而冰凝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谁得宠谁受冷,一门心思全都集中了她二哥的身上。 冰凝再是焦急,再是担忧,再是不会畏惧皇上,然而身为一个臣子,最基本的规矩她还是懂得的,那就是安分守己,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去主动藐视帝王的权威。虽然为了六十阿哥,为了她八十多岁的爹爹不得不隐忍这一切,然而内心的痛苦却是无法减轻半点,甚至因为不能为改变二公子的命运尽一点点微薄之力而备受煎熬。 这一切月影身为冰凝的贴身丫头自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她也和冰凝一样,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是毫无半点法子。那些劝解的话,说了不知道多少回,说多了就变了了车轱辘话来回说,既没有半点新意,也起不到任何效果,然而她知道,即便如此,还是要说,说破了嘴皮子也还要说。 “小姐,二爷的事情您就别担心了,二爷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万岁爷只是吓唬二爷罢了,只要二爷服个软,哪里还有迈不过去的坎儿呢?您说是不是?” “月影,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死,你是愿意一剑封喉直接赴了黄泉,还是想要一刀一刀地割骨剜肉,却能够多活几天呢?” 月影被冰凝这句话说糊涂了,她在劝冰凝放宽心,可是她家小姐却在说什么一剑封喉和割骨剜肉,不但南辕北辙,而且哪句话都离不开一个“死”字,直说得月影是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小姐,奴婢在跟您说二爷的事情呢,您怎么不理奴婢,反而净说这些乱七八糟不搭疙瘩的事情啊!” “谁说我说的跟你不搭疙瘩?我说的就是二爷的事情呢。” “啊?小姐啊,您千万不要吓奴婢呀!二爷福大命大造化大之人,哪里会有您说的那些血光之灾呢!” “嗯,你说这一回二爷已经是轻车都尉了,还有什么结果能够比这个更羞辱人的?或是说,连这都不算是到了头,早早晚晚一撸到底,直接做一个普通的士兵?” “小姐,普通士兵就普通士兵,跟一剑封喉还有那个割骨剜肉有什么干系?” “一剑封喉二爷倒是痛快了,可是年党之人绝对不会服气,必定有人替二爷鸣冤叫屈甚至暗存反心,而割骨剜肉虽然能够让二爷多活几日,但却是一点一点地羞辱二爷,将二爷的脸面一寸一寸地剥下来,既羞辱了二爷,也狠狠地震慑年党之人,令他们不再敢有轻举妄动之心,更不要说谋反了。” “小姐啊,您说的奴婢怎么都听不懂呢?二爷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还不赶快跟万岁爷服个软啊!您不是一直都跟奴婢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吗?连奴婢都懂的道理,怎么二爷反而还不如奴婢了呢?” “哎,我刚刚问你呢,你是愿意一剑封喉得个痛快,还是为了多活几日宁愿遭人羞辱地割骨剜肉?” 月影说东冰凝说西,月影说南冰凝说北,原本月影就是没念过书的笨丫头,此刻算是被她家小姐给彻底地绕糊涂了,而且她连这些字面上的意思都理解不了,当然是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冰凝的问题。 “小姐啊,奴婢当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二爷好好地,您也好好的,奴才就全知足了。” “可是这世上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你想好好的,可是就有人不想让你好好地活着;而你想一了百了的时候,偏偏还是有人不想让你痛快,连死都不能痛快……” 说到这里,冰凝突然间泪水哗地一下子涌了出来,犹如开闸放水一般,登时将月影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即手足无措起来,说话都是带着哭腔。 “小姐啊,小姐,您可千万不要吓着奴婢啊!是不是万岁爷给您传了什么话过来?老小姐一定不会得宠的,万岁爷也就是图个新鲜罢了,她再是会读书,再是模样标致,可是她怎么比得过小姐您呢?看着吧,过不了几日,万岁爷一定会厌了她烦了她,万岁爷一定忘不了您,忘不了六十阿哥的……小姐啊,您怎么还哭啊,哭坏了眼睛奴婢就是大罪过,要被万岁爷治罪的呀。” 月影劝来劝去,总也劝不到点子上,冰凝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止住泪水呢?见自己的话起不到半点效果,这个丫头突然间想起来,以往她家小姐最护着她,最担心皇上治她的罪,当不管怎么劝冰凝都劝不动的时候,只要一抬出来她要被皇上治罪,冰凝总是会立即被她劝住了,简直就是包治百病、屡试不爽的好法子!于是月影这一次也是如法炮制,再一次将皇上抬了出来。 月影不劝还好,如此一劝竟是帮了倒忙,令冰凝更是禁不住地冷笑起来。 “月影啊月影,说你脑子笨还真不是笨一点,而是实在太笨了!万岁爷现如今连你的名字都忘光了,哪里还有闲功夫来治你的罪?” “啊?不会吧,人人不是都说,万岁爷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怎么可能将奴婢的名字给忘掉呢?” 面对这么笨头笨脑的奴婢,冰凝听了她几个月的劝说没有笑过一回,这一次却是禁不住因为她的憨态可掬而彻彻底底地开心笑了一回。 “月影啊,我可真是羡慕你呢,你若是真的当我是你的主子,咱们下辈子就重新投到对方的胎里,我做你,你做我,好不好?” “小姐啊,您又拿奴婢取笑开心了,奴婢这辈子服侍您,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想要服侍您,才不想投到您的胎里呢。” 大半年的时间里,主仆两人难得地有说有笑一回,当即都是觉得有些异样起来。若是换作从前,说说笑笑是常事,愁眉苦脸是难得一见,现如今连一个笑模样都是这般的金贵,以致两人都觉得不自在起来,令月影想想都觉得心酸。 “小姐,您放心吧,有六十阿哥,老小姐就是想翻出大天来,也定是痴心妄想……” “将来会有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无数阿哥,六十阿哥能算老几?” “老小姐没名没份的,万岁爷怎么可能让她怀上龙种呢?” “母凭子贵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再有,你可是要管住你这张爱闯祸的小嘴儿了,要不然你家小姐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你?”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小姐您可千万不能不管奴婢呀。” “那就赶快把嘴闭上,再若是让我听到‘老小姐’三个字,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奴婢保证上,从今往后再也不提‘老小姐’那三个字了,如若再犯错处,定是要遭天打五雷轰。” 冰凝的意思是不想要月影因为一张嘴而惹事生非,现在她自己不再是帝王宠妃,虽然仍是像从前那样袒护自己的奴才,但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也无法保证时时处处能够护得周全。然而笨头笨脑的月影却是没有领会到冰凝的良苦用心,以为是自己频频提及霍沫而令自家小姐伤心,吓得她先是赶快承认错处,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提那三个字,态度当然是极为诚恳,然而冰凝却是一眼就看出来她会错了意,愈发地头疼起来。 “月影啊月影,如果往后我不能守在你的身边,你可怎么办才好?原来一直打算请万岁爷给你寻个好婆家,就算是没了我护在你身边,凭着万岁爷保媒,保你一个平平平安还是富富有余的。可是还没有为你寻到好婆家呢,我这个主子就被打入冷宫了,而年家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从前是人人争着攀上年家,现在是人人躲着年家,我这个当主子的非但没有替你了却终生大事,还拖累了你,这让我如何心安呢?” 第3063章 避而不见 月影的婚配问题一直是压在冰凝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原本想要为她寻个良人,像吟雪那样,不求大富大贵、养尊处优,但求夫妻和睦,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却不想,跟了自己十几年,付出最多却是得到最少,不要说替月影争得些什么,就是到现在,眼看着到了出宫的年纪却是连婆家都是拖来拖去,拖到她这个主子没权没势,连在皇上面前都说不上一句话的时候,而年家更是指望不上半点,难不成月影这辈子的幸福就要葬送在自己的手上?想到这里,冰凝更是愧疚得不敢面对月影。 月影待冰凝完全是真心真意,没有半点企图,因此冰凝越是愧疚,她越是心里不好受,于是急急地辩解道:“小姐,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跟您主仆这么多年您还不知道吗?奴婢什么也不图,就图当初年家收留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奴婢,给奴婢一口饭吃,让奴婢能够活下来,现在奴婢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能借着您的光到了宫里来当差,这是奴婢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啊!奴婢若是连年家的收留之恩都不想着去报答,那奴婢还算什么?简直是猪狗不如!所以,小姐,您往后再也不要说什么对不起奴婢这些话了,再若这样,就是存心不让奴婢这辈子安生。” 见月影说了这么决绝的话,又想到现在说这些空话也是一无用处,倒不如将来真正地解决了她的姻缘之事再说,总比现在这样两人只要说一回这事就要闹一回红脸为好,于是冰凝也就不再坚持什么,而是又叮嘱了她一番切不可再背地里嚼主子舌根之类的话。由于霍沫现在根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因此对于冰凝的这番千叮咛万嘱咐月影压根儿就没有往心里去,只当她家小姐姐在提醒她避开锋头小心行事罢了,对那个夺走了她家小姐宠妃地位的女人还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恭敬之意。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似流水般地过去了,在皇上与霍沫感情日渐增进的同时,暑去秋来,又迎来了丹桂飘香的时节。八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而雍正三年也是皇上登基之后,朝内局势最好的一年,国泰民安、国运渐盛,同时也是园子新建落成之后迎来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因此皇上决定这一天举办一个规模盛大的家宴。 所谓规模盛大只是与前两年凄凉惨淡相比,与康熙朝动辄举办千叟宴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另外,由于已经定了基调是家宴,因而除了皇上一家外,也只有怡亲王府的家眷有幸参加。宴席自然是设在了雅思琦的满园春色之中,而十三阿哥自然也是与萨苏一道而来,至于其它家眷们则是另派马车。 当十三阿哥夫妇熟门熟路地先行来到满园春色的门外之时,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迎面与冰凝不期而遇!三个人都没有料到久违的老朋友会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期而遇,他们三个都是老相识,特别是冰凝与萨苏还是莫逆之交,然而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之间的走动突然间少了起来,细算下来也将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了,因此面对这个突然相遇,三个人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十三阿哥夫妇当然是因为皇上独宠霍沫的原因,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正牌的皇嫂了。十三阿哥由于亲眼目睹了皇上与霍沫活色生香的一幕,此后又撞见过好几次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的场景,虽然场面不如那一回香艳,但也是一幅才子佳人、你情我浓的美好画面。现在遇到皇上从前的宠妃,他这个局外人反倒是不自在起来。 萨苏就更不用说了,她也是一身的不自在,而她的不自在则更多来自于愧疚的心理。原本当她听说了霍沫得宠得势的消息之后,既想找雅思琦问个究竟,又想找冰凝好生安慰一番。然而最终不管哪一样她都没有去做,为什么呢?去雅思琦那里不过是再次求证而已,当十三阿哥已经言之凿凿,甚至扬言要家法伺候她之后,她还有什么必要再去找雅思琦求证呢?难道说她不相信自己的夫君而相信雅思琦吗?至于冰凝那里,她安慰一番有什么用?因为她的安慰就能够令皇上回心转意,舍弃了年轻貌美的霍沫重新回到冰凝的身边吗?当然是不可能,连雅思琦都没有这个本事,她萨苏岂不是更没有了?既然不能收回皇上的心,那么她去劝说安慰冰凝非但不能令贵妃娘娘心情变好,甚至因为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更加的难堪不安,那么她跑那一趟跟往冰凝的心窝子里捅刀子有什么两样? 想来想去,萨苏空有满腔热血,却是英雄毫无用武之地,结果雅思琦那边却主动找上她的门来,于是不得已跟皇后娘娘透露了从十三阿哥那里得来的最内幕消息。雅思琦竟然找到她的头上来求证霍沫是否得宠的事情,而不是皇上亲口交代安排雅思琦要好生照顾这个未来的新妹妹,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萨苏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明白,十三阿哥就更是一头雾水,毕竟跟皇上之间,两个人绝活提及女人的话题,因此皇上破天荒地跟他提起霍沫,十三阿哥自然是皇上跟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皇上没有说的,他更是不敢主动去问,因此这个问题就一直搁置下来。 由于问题无限期地搁置,“心虚”的萨苏就更是不敢去见冰凝,既怕说错话捅了大蒌子,又是不想令冰凝触景伤情,于是一天拖两天,两天拖四天,终究也是没有能够想出来个好法子,于是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就在萨苏自欺欺人地躲了三、四个月的光景之后,接到了前往满园春色共度中秋家宴的圣旨,知道这一回定是躲不过了,不过由于出席家宴人也不在少数,皇上与十三阿哥的家眷都加在一起也有三四十人,只要不是单独面对冰凝总归是气氛不太尴尬,于是她便硬着头皮随十三阿哥一并过来,却是没有想到,连满园春色的门都还没有进去呢,就遇到了她怕见到的人。 天意总是那样的捉弄人,不想遇到什么老天爷却偏偏要你遇到,现在十三阿哥夫妇与冰凝意外相见的场景令在场的三个人都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于是三个人仿佛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三个人第一次相遇的场景,那一次也是一场家宴,冰凝竟然将与皇上相貌相去甚远的十三阿哥误认为是自己的夫君。“可怜的女人成亲那么长时间,竟然连自己的夫君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是家宴结束后,十三阿哥夫妇脑海中留下的唯一印象;而此后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中秋佳节,也是冰凝第一次参加的皇室家宴,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中,历史再次上演,只不过那一次是将十四阿哥误认做了她的夫君…… 转眼之间,竟然是十三四年的时间过去了,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对冰凝来讲,仿佛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原点,她依然还是那个不讨夫君欢心的可怜女人,只不过她的夫君已经从皇子阿哥变成了一代帝王,而她经历了一段所谓有爱情之后,留给她的除了相依为命的六十阿哥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堆被人茶后饭后嘲弄讥讽的笑料。 此时此刻,与十三阿哥的不期而遇,冰凝的心中除了百转千回之外,心中也是满怀尴尬之情。毕竟十三阿哥是皇上最为亲厚的兄弟,因此皇上另宠霍沫的事情对她而言是秘密,对于十三阿哥而言则绝对是公开的。虽然冰凝已经放下了对皇上的感情,也将他在了一个普通人的位置之上,然而毕竟他们曾经真心真意地相爱过,他在她的生命中烙下的深深印记,不是她想就能够除掉的,至少他还是六十阿哥的父亲,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就凭这两点,她也不可能将皇上视为自此之后与她没有半点干系的路人。 既然皇上对冰凝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而十三阿哥又是他最为亲厚的兄弟,从前叔嫂相见时把酒言欢、赌书对诗的场景,在冰凝失宠甚至是彻底地被皇上抛弃之后,全都变得那么的滑稽与可笑,因此这个时候见到十三阿哥,冰凝的心绪如何能够保持平静如水呢? 至于萨苏,冰凝知道她在这三、四个月时间里的避而不见完全就是故意的,但是她没有半点责备之意,因为她知道,十三弟妹是有情有义之人,这个避而不见并不是为了逃避妯娌之情和姐妹之情,而是顾忌她这个皇嫂的脸面,免得妯娌相见甚是难堪,完全就是是善解人意的避而不见。对此,冰凝哪里会有什么责备呢?满心都是感激之情,只是无以为报罢了,否则的话,她定是要倾尽所有来报答萨苏这个难能可贵的知己。 第3064章 锦上添花 此时此刻,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不期而遇,冰凝作为嫂子,又是皇嫂,也知道夫妇二人没有任何恶意,于是自然而然地承担起来了缓和气氛的重担。 “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一向做事慢吞吞的,却不想竟是能跟你们先遇到,实在是咱们的缘分呢。” 冰凝率先以礼待人,弄得十三阿哥夫妇更是尴尬也更是愧疚。冰凝再是年纪比他们小许多,但从辈份上来讲,也是他们的长辈,结果他们做小辈的不先给皇嫂行礼请安,反而要让当嫂子的人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这对于尊礼重义的十三阿哥夫妇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罪过,于是二人赶快敛眉肃目,向冰凝行礼请安。 “参见年皇嫂,老十三给您请安了。” 十三阿哥说完,萨苏紧接着也是赶快行礼,冰凝自是要将他们叫起,然后朝他们说道:“老十三真是不心疼自己的媳妇,把那么大的一摊子府务交给弟妹,也不说再寻几个得力的奴才来管这些府务,可是将弟妹累坏了,连来我这儿请安的功夫都腾不出来,瞧这脸色蜡黄蜡黄的,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呢。” 冰凝知道萨苏在躲她,也知道萨苏怕她脸面上不好看,所以冰凝特意将这三四个月的不见说成是怡亲王妃被府务缠身,弄得连她们妯娌相见的机会都没有。面对如此善解人意的冰凝,萨苏恨不能寻个地缝赶快钻进去。 十三阿哥的心情比起萨苏来则更是多了一份难以名状的感觉。虽然在霍沫和冰凝之间,他的感情天平是偏向霍沫的,但是天生一副侠义心肠的他总是看不得旁人受苦受难。从前他觉得霍沫身世太为凄惨,怜悯加上同情再加上对霍沫才貌双全的欣赏,令他对霍沫一直是心存好感。反之,冰凝对他而言只是路人,是他四哥喜欢的女人,而他四哥又不是只喜欢过冰凝一个人,只是,话虽如此,冰凝实在是一个太特别的存在了,霍沫虽然也有才华,但是少了她的灵动与鬼怪,霍沫也是他四哥喜欢的女人之一,但是只是冰凝从不在乎皇上的感受,敢于挑战一个帝王的权威,这是任何一个女人也做不到的。 现在冰凝又多了一个独一无二,那就是成为皇上的弃妇,成为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之后,冰凝是唯一一个毫不在乎、泰然处之的女人。在她的脸上,十三阿哥看不到半点悲伤,也看不到半点哀怨,更是看不到半点忿恨,相反仍是一如既往的谦和恬静,仿佛那个被抛弃的女人并不是她,仿佛那个新得宠的女人就是她! 刚刚他还在感慨冰凝初嫁皇上时候的情景,感慨物是人非,然而现在他仍是感慨,却是感慨时光实在是太过眷顾于她,仿佛这十多年的光阴不曾带走一丝一毫的属于她的东西,不管是容颜还是性情,因为她从来没有迷失过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既特立独行,又坚守住自我,不论地位的变化,也不论命运的起起伏伏,永远都坚守住那颗初心。虽然爱情来过又走了,但是爱情从来不是她的唯一,所以她才能够在今天如此腰杆挺直、脊梁挺直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人赞叹,让人佩服,而不是让人讥讽,让人嘲笑。 想到这里,十三阿哥的心理天平一点点地又移了过来,虽然还不能压倒霍沫在他心里的好感度,但至少这两个女人在他心中所占分量已经变得旗鼓相当了,原本就对冰凝相当恭敬的他此刻对她又是敬重三分。 “年皇嫂教训得是,老十三太不懂得体恤萨苏,害得她被府务缠得分不出身来,在您这儿失了这么大的礼,都是老十三的罪过,今儿回府之后老十三就去办这个差事,寻几个得力的大管家过来,让萨苏有功夫多过来您这里几趟。” 众人口中说的全都是虚话和假话,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因此而脸红心跳、羞愧难当,因为他们全都是好心,全都是善意,不去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保得冰凝脸面,免了众人尴尬。 眼见着话已经说开了,于是叔嫂三人就一起进了满园春色的院门。雅思琦因是主人,自是紧张地忙碌着,不见人影,此时在正厅落座的只有春枝和云芳两个人,于是几个人又是一通相互见礼,忙了个不亦乐乎,而就在他们见礼之时,雅思琦终于吩咐完所有的差事,得出空闲回到前厅,又逢淑清正进来,于是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相互见礼,眨眼之间又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听到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于是整个满园春色登时变得鸦雀无声。皇上当然知道是自己的到来令众人都闭紧了嘴巴,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园子一下子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虽然这是一个帝王应有的礼仪,但是此刻他却是格外厌烦这个礼仪。 “好了,好了,都起来,都起来吧。这么热闹的园子,朕实在是欢喜得不得了,突然间又静了下来,朕可是不觉得舒坦呢。老十三,你先让你们府里的女人阿哥格格们先坐下,这是家宴,也不是在皇宫,又是过节,所以在朕的跟前,你们还像从前那样,拿朕当你们的四哥就好,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皇上发话了,十三阿哥自然是要赶快遵旨,开口吩咐自己的家眷们尽快落座,而雅思琦也是抛开自己的皇嫂身份,赶快上前尽自己的地主之谊,待众人纷纷落座之后,皇上发现偌大的满园春色正堂竟然是坐得满满当当,原来十三府的家眷们悉数全部前来参加这个家宴,对此皇上先是略显惊诧,继而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知道,十三阿哥从来都是极为低调之人,以往赴他四哥家宴的时候也都是只携萨苏一人同行,这一次为何突然间性情大变,如此高调起来了呢?原来当他接到这个中秋家宴的正式下帖之后就好好地费心思琢磨了一番。作为皇上最为亲厚的兄弟,怡亲王当然知道现在的皇上最需要什么,也就是说无所不能的一代帝王最缺什么,毫无疑问,缺的当然是阖家团圆的亲情。 八月十五中秋节恰恰就是一个以团圆为中心内容的节日,在政权稳定、国泰民安的大好形势下,皇上自己也收获了新的爱情,十三阿哥当然知道,雪中送炭固然重要,而锦上添花也是必不可少,在事业与爱情双双结出硕果的时候,又正值阖家团圆的佳节来临,他这个十三弟自然是要为他的皇兄锦上添花。 此外他也想要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府里的其它女人们也来认认新园子,毕竟园子自从重新整修一新,成为帝王行宫之后,除了萨苏之外,其它女人们还没有机会得以见以这个新园子焕然一新的模样,虽说十三阿哥最在意的女人是萨苏,但是对于其它女人们,他从来都不是苛责之人,相反全都是尽力照顾周全,因此这么难得的讨其它女人欢心的机会怎么不好好把握呢?于是历来只是萨苏出席皇室家宴的惯例在今天被彻底打破了,十三府的所有家眷,不管是女人们还是格格阿哥们,全都一并出席,场面甚是隆重。 不得不说,怡亲王不愧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对于他皇兄的喜怒哀乐全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从皇上的反应里完完全全地印证了他今天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原本皇上是一个较为清静之人,不太喜欢大场面,然而今天却是与以往不同。天下太平之后他当然是希望皇家在节日之中也是一副热热的景象,一扫前三年凄凄惨惨的诸多晦气,此刻见平时极为低调的十三阿哥一反常态,竟是率整个怡亲王府的女人、阿哥、格格们一个不落地赶来赴宴,对于他这位十三弟的良苦用心自是感激不尽,因此面对这个其乐融融的阖家团圆场面,笑容自始至终都一直挂在他的脸上,从不曾退下来过。 笑容不仅从不曾离开过皇上的脸上,就是雅思琦也是一样,从头到尾都是面含春风。一方面当然是因为皇上,皇上的情绪一直格外高涨,虽然她也知道这其中十三阿哥功不可没,但是也有她这个皇后娘娘的一半,毕竟为了这个家宴,她一直辛苦操持,虽然有大内总管苏培盛,可是她身为皇后,又是在园子里举办的第一个皇室家宴,她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掉以轻心呢? 现在看到皇上这么高兴,她的心里也踏实了下来,总算是不枉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与操劳。现在的雅思琦可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她已经是皇后了,就算是再有天大的功劳还能怎么样?所以只要是没有过错,没有给皇上丢脸,没有给乌拉那拉家丢脸,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第3065章 酒后失言 对于此次中秋家宴,雅思天可以说是投入了比以往要多十倍的精力,一方面她也和十三阿哥一样,想让经过了近三年内忧外患之苦的皇上高高兴兴地过一个团圆节之外,还有一个事情一直压在她心里头,那就是如何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狠狠地回击霍沫。自从上次被霍沫打了一个大败而归之后,她一心一意想要扳回一局。雅思琦也与冰凝一样,都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性子,甚至是“我必十倍犯人”。上一次是在姐妹之间吃了大亏,因此她必须找一个皇上在场的机会找补回来丢失的颜面,否则的话怎么能够称得上是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呢? 在姐妹面前失了面子算什么,只有在皇上面前失了面子,那才是损失巨大呢。可是,霍沫不是皇上专宠的女人吗?她若是失了面子,皇上岂不是要龙颜大怒?这就要看雅思琦的智慧了,如果她能够让霍沫在皇上面前丢了面子,还不被皇上察觉,那才是她的本事呢。结果实在是天助她也,这一次的家宴皇上把十三阿哥夫妇也一并喊了过来,而十三阿哥更是全府所有的女人阿哥格格们齐齐参加,这个场面下霍沫没了面子,岂不是更是无地自容?毕竟她是从十三府出来的,怡亲王府哪个人不认识她霍沫?到时候可就有她好受的了。 对于这一次的翻身仗,雅思琦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心里头暗暗地算计了一下,不但没有跟淑清等人事先串通,就是红莲她都没有提前说一句,这一回她是铁了心地要好好出一口恶气,如果最终再把自己赔进去就太不值当了,毕竟霍沫的专宠地位日渐稳固,大多数的人心也被她悉数笼络过去,若是传出来雅思琦暗中算计她的风声,谁会管前因后果如何?自然是口风一边倒地误传是她这个皇后娘娘容不得皇上的女人。 如果被旁人误会别的雅思琦那么大度之人一般不太会往心里去,然而若是被人误会容不得皇上的女人,那她实在是觉得自己太冤枉了。要知道当初为了讨皇上欢心,她可是不惜舍下这张老脸跑到翊坤宫劝说冰凝与皇上重修旧好的,这世上哪个皇后娘娘能有她这么大的胸怀与肚量?她这般宽容与忍让若仍是换来容不得皇上女人的妒妇恶名,那可真是比窦娥还要冤。为此雅思琦为了免遭误会与恶名,决计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打败霍沫,也唯有此才能显示出她的本事与能耐。 也正是要显示出自己对霍沫没有丝毫的偏见与恶意,首先在座位安排上大费了一番苦心。由于此次来宾众多,同在一张桌子上进膳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按惯例来讲,皇上的女人们因为是嫂子,萨苏因为是十三弟妹,自然是在一个桌上,十三府的其它女人们一桌,阿哥格格们一桌,但是霍沫怎么办?她可不是什么皇嫂身份,但是跟十三府的女人们一桌也显然是不合适的。 从前在没有外人的场合下,霍沫都是与雅思琦她们在一桌上的,现在有了十三府的人在场,再这样安排实在是不妥呢。为了充分显示出自己对霍沫没有半点成见,同时也是为了体现出她的公平之心,于是雅思琦以格格师傅的身份将她安排在了小主子的那一桌上。对于这个安排,她并没有事先向皇上禀报,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皇上会支持她的这个安排,毕竟他是最讲规矩之人,她如此按规矩行事,皇上就算是心有不满,也不可能责备她办差不力。如果皇上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么雅思琦可是有话等着他呢,只要封了霍沫名号当上主子,她定是会按照位份安排霍沫的位置,否则将霍沫安排到了第一桌上,岂不是她在擅自揣度圣意,还给十三府传递出霍沫即将封嫔进妃的暗号吗? 这是第一役,雅思琦旗开得胜。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皇上自始至终都是心情极好,情绪极高,毕竟自从他一落座就能够发现,这桌上有谁没谁。对此雅思琦暗暗为自己鼓了鼓劲,看来皇上再是专宠霍沫也还没有到坏了规矩的程度,有了这个前提,雅思天对自己今天的这个翻身丈更是充满了信心。 由于都是至亲,又是在园子里,自然是没有了皇宫中的那些君君臣臣之间的繁文缛节,兄弟之间、妯娌之间、叔嫂之间都是气氛融洽,其乐融融。或许是酒过三巡有些糊涂了,又或者是眼前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令人一下子忘记了今夕是何年,萨苏本来也是个爽快的性子,因而一个情绪激动之下就说了句令众人格外尴尬的话。 “皇兄,这么美的景色,又有您,有我们家,还有年皇嫂,那么多满腹经纶之人,实在是应该对酒赛诗才应景呢。” 萨苏此言一出,十三阿哥第一个脸色大变,不消说,她一定是想起了那年皇上过生日,在家宴上被冰凝打了一个大败而归的事情,然而此时非彼时,那个时候皇上与冰凝可是一对恩爱夫妻,现在他已经移情别恋了,萨苏竟然捡这个事情说,岂不是要让冰凝难堪吗?另外,霍沫也是有大学问之人,就算是饮酒对诗也要叫上她才好,毕竟她是皇上的新宠,撇下她岂不是要让皇上大失面子?然而冰凝与霍沫同场竞技,这不是要将好好的一个家宴变成战场不是? 皇上闻言也是眉头微蹙。霍沫碍于位份的原因只得以师傅的身份与阿哥格格们为伍已经很令她颜面尽失了,现在又旧事重提,谈起从前他与冰凝的那些过往,虽然这些都是不可否认也不可更改的事实,但是当着霍沫的面提起来,确实是很伤她的脸面。幸亏是萨苏提出来的,看在老十三的面子上,他当时暂且尚未发作,倘若是雅思琦提出来,想必他定是要毫不留情地当场翻脸了。 雅思琦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打算让霍沫当众出丑,正因为不敢找帮手而小心翼翼地寻找机会呢,哪里想到萨苏简直是犹如天神般地前来助攻,给正在苦苦寻找下手时机的雅思琦送上一份厚礼,平时里她们妯娌之间就是感情非常要好,现在又得了这么一个天大的意外惊喜,雅思琦直想上前狠狠地抱一抱她这个可爱的十三弟妹,也不足以表达她的喜悦心情。然而为了免得在皇上面前露出马脚,她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欣喜万分,故做恍然大悟的样子接下话茬儿来。 “哎呀,弟妹若是不提我都要忘记了,当初你年皇嫂可真是女中豪杰呢,以一敌双,大获全胜,就是万岁爷和老十三都是心服口服呢。从前他们爷们儿总是欺负我是妇道人家不懂诗书,你年皇嫂嫁过来之后可就好了,再也不怕万岁爷和老十三他们俩人可着劲儿地欺负了,也有咱们女人得势的时候呢,真真的是厉害呀!” 萨苏的酒后失言,皇上的眉头微蹙,雅思琦的推波助澜,无一不让十三阿哥心急如焚。自己的女人无意之间闯了大祸,不管雅思琦是真心实意夸赞冰凝还是故意恶心霍沫,反正皇上眉头微蹙的反应已经令他万分肯定,自己的女人确实是欠收拾了。霍沫早早晚晚都将成为他们的皇嫂,萨苏心里再是怎么不服气,这嘴上怎么能够没有把门的呢?在暗暗懊悔自家女人同时,他的眼睛悄悄地朝两个人望了望,一个是因为被当众提及皇上与冰凝甜蜜过往而神情难堪的霍沫,一边是即便被打入冷宫也不见伤心的冰凝,原本感情天平就在霍沫这一边的十三阿哥眼见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模样,忍不住侠义之心登时涌上了心头。 “皇嫂,您说的是呢,年皇嫂确实是有大学问之人,老十三都要甘败下风了,不过,现如今皇兄身边有大学问的女人可不止年皇嫂一个人呢,老姑娘那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要不皇兄也不会指派老姑娘做两个格格的教书师傅,毕竟这世上能够得到皇兄赏识的女人实在是稀奇呢。” 萨苏的酒后失言给了雅思琦一个极好的狠狠打击霍沫的机会,然而十三阿哥却似那程咬金一般横空出世,着实搅了如此大好的一个局,气得她恨不能朝怡亲王怒骂道“别乱插手管闲事儿!”然而这句话她也就是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说出来的话,岂不是要将她自己的心思全都暴露无遗?无奈之下,只得是先忍下这口气。 “老十三说得不错,老姑娘的学问确实是没得说,不过,你年皇嫂的本事我是亲眼见识过的,老姑娘的本事我可是没有亲眼所见,不敢随便说话……” “皇嫂,这有什么,有句话不是说得好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您没见识过的,今天就让她跟年皇嫂好好比试比试不就立见高低嘛。” 第3066章 信心百倍 十三阿哥将霍沫抬出来的本意并不是褒霍沫贬冰凝,而是担心惹了皇上不高兴,为了给萨苏圆场才不得已而为之,结果他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想出来的一个法子竟是被萨苏一句话又全部毁于一旦。霍沫从前确实身份不高,不要跟年家比,就是跟萨苏的娘家比起来也是要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如今凭借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身份,谁敢低看了她?萨苏就是对她再有微词,也只能是把话咽进肚子里,哪里有说到明面上的道理?竟然还给那两个关系微妙的女人约来一战,她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 由于事发突然,又是刚刚才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替萨苏圆场的法子,短时间内再想第二个法子实在是太过难为这位怡亲王了,因此即便是想要竭尽全力帮助萨苏从泥潭里把出发来,却也是力不从心,因而他枉是被吓得脸色一下子煞白,仍然半天都不知道如何接过话头来尽快给自己的女人开脱罪责。 雅思琦正愁不好打发这个爱管闲事横插一手的十三阿哥呢,萨苏一下子接过话茬儿来,令她登时一愣,继而暗自思忖道:看来十三弟妹今天是真的是喝多了,不但将霍沫比作了骡子和马,还要让她跟天仙妹妹一决高低。若是只当着老十三也就算了,关键是还当着万岁爷呢。这个十三弟妹,果然是应验了那句“酒壮怂人胆”,居然给万岁爷最宠爱的女人挖陷井,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还能是什么? 雅思琦知道十三阿哥最宠萨苏,所以她并不担心萨苏被自家爷责备,只是这世果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十三阿哥被吓坏了,雅思琦却是兴奋不已,平时见她十三弟妹总是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真是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是超常发挥,不但犹如天兵天将一般为她助阵,而且句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实在是找不出来比她更好的同盟军了,若不是事先两个人确实没有通过气,结过盟,雅思琦都要怀疑萨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自己想什么她就送上来什么,让她事事如意、心想事成,上哪儿还能找到这么贴心贴肺的好弟妹? 萨苏送上这么大的厚礼,雅思琦若是不接过来可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趁着十三阿哥愣神儿的功夫,立即开口帮腔道:“弟妹可真是提了一个好主意,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呢?从前我只知道你们年皇嫂是有大学问的女人,今天就让老姑娘再给我开开眼,见识见识青出于那个什么来着?” 雅思琦和十三阿哥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好不热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将皇上、冰凝、霍沫这三个最核心的当事人撇在了一旁。此刻见她们言来语去之间就替他的两个女人发下了战书,皇上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朕教了你多少次了还是记不住,那是青出于蓝!唉,真不知道你那么好使的脑子怎么在读书上面就是一窍都不通呢?” 皇上当众责备雅思琦一番,按理说是很不给皇后娘娘面子的,不过雅思琦却没有半点难堪,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促成冰凝与霍沫一战之事上面。虽然皇上没有明确表态,然而皇后娘娘的字字句句全都传到了众人耳朵里,因此不管最终能不能看到一场两个才貌出众的女人间的较量,大家仍是充满了期待。其中雅思琦和萨苏当然是希望冰凝获胜,而皇上和十三阿哥当然是希望胜利者是霍沫,至于冰凝和霍沫两人,则全都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其实内心中真正心态轻松的那个人只有冰凝,因为她对胜负没有任何期望,胜了只觉得理得当然,败了也觉得理所当然,有皇上和十三阿哥两个人助阵,打败霍沫简直就是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上一次冰凝之所以能够打败皇上和十三阿哥,完全是运气,因为真正从学问上来讲,她应该是在皇上和十三阿哥之下,然而那天皇上心情不是很好是其一,十三阿哥第一回领教冰凝的学问,不知道她鬼怪精灵的路数是其二,淑清这个队友频扯后腿是其三,三个因素加在一起才促成了冰凝的险胜。现在皇上在爱情的滋润下春风得意,十三阿哥摸清了冰凝的路数,淑清不可能再掺和其中,更重要的一点则是,当初胜了皇上跟十三阿哥都是因为碰运气的缘故,现在再加上一个处心积虑志在必得的霍沫,冰凝以一敌三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 若是从前,冰凝心高气傲,定是无法接受大败而归的结局,然而经历了年家倒台,自己被打入冷宫这一系列的变故之后,经受了这些人生中巨大的挫折,脸面早已经被剥尽,羞辱早已经受够,世间冷暖也早已经尝尽的情况下,哪里还会在乎这一时的胜负呢? 另外,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都容,那个人已经不喜欢她了,她就再是获得一百次一千次胜利又有何用?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冰凝对胜负不看在心上,然而霍沫却是完全相反,简直是看得比天都重要。为什么呢?当然是想讨皇上的欢心,这是最主要的,其次就是想要在皇上的女人中间树立自己的威望,同时狠狠地打击一下雅思琦的气焰。大家都是聪明人,上一次雅思琦在众姐妹面前没了面子,她当然知道皇后娘娘记恨在心,早早晚晚要挽回颜面,于是她左等右等,等了一个多月都见半点动静,以致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雅思琦想得太过不堪了。直到皇上要在园子里举办中秋家宴的圣旨一下,她当然恍然大悟,原来对于所有人而言这是一场中秋家宴,然而对于她来讲,定是一场鸿门宴!雅思琦必定会借这个机会与寻她的不是,让她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出一次丑。 尽管已经预知这是一场鸿门宴,然而霍沫的心中却没有多少担忧,一来因为有皇上做背后最大的靠山,她还有什么害怕的呢?其次她也料想到了雅思琦一定是会与她单打独斗。为什么她会这么肯定呢?当然是因为知己知彼的结果。冰凝是个又清高又孤傲之人,就算是心中对她痛恨至极,也绝对不可能与雅思琦为伍结成同盟,而雅思琦身为皇后,又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后,自然是不敢在皇上面前有半丁点儿的差池与闪失。 由于在聪明才智方面,她们都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之人,因此雅思琦与旁人联合起来或许霍沫不是对手,但若是论单打独斗,再加上皇上的暗中全力支持,雅思琦想要在这场较量中获胜恐怕真就是白日做梦了。 正因为胸有成竹,因此她对于雅思琦借着萨苏的酒后失言,煽风点火看她与冰凝鏖战热闹一事,虽然对于结果是极其渴望成功,但是在心理状态上却颇是不以为然,既然有胆量做皇上身边的女人,那么就必须有胆量迎接来自各个方面的明枪暗箭,连朝中大臣都能够被她那个“人见人爱”收得服服帖帖,雅思琦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有何可怕? 至于冰凝?一直听闻这位年姐姐是个曾经打败过皇上和十三阿哥的女中豪杰,不过相处这么多年来,眼见着整天都是一副病病怏怏的身子,霍沫在心里实在是瞧不起她,不说别的,就“女中豪杰”这四个字都实在难以担当。因此关于冰凝的那些传言,霍沫只是当作一个神话一个传说来对待,至于最终鹿死谁手……当然一定是自己。毕竟这些年里读了多少书,吃了多少苦,霍沫自己是最清楚的,而那位年姐姐以一个病怏怏的身子怎么可能读得书比她还要多?真才实学可不是一句空话,那是实实在在的艰苦努力,而冰凝将时间都大把大把地花在了养身子上面,此外这十来年里前前后后养育了好几个阿哥和格格,单单是从精力和时间上来讲,霍沫都相信自己的学问定是要高出冰凝放多,因此她有十足的信心赢得这场胜利。 另外一个令霍沫信心大增的因素就是皇上和十三阿哥。在她看来,当初冰凝之所以能够获胜,赢了学识远在她之上的他们兄弟二人,一定是皇上和十三阿哥联手放水的结果。对此,霍沫就更是信心百倍了。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之所以让冰凝,无非是基于冰凝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这个现实,现在基于同样的原因,霍沫他们就更应该暗中让她霍沫一回。皇上不用说了,早已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十三阿哥曾经倾心于她的那段经历她又怎么体察不出来?更何况十三阿哥还是唯他皇兄之命是从,因此当初他们能够为冰凝放水,那么现在他们也完全可以为她霍沫而放水。 第3067章 座位难题 由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霍沫完全是信心百倍又万分期待着这场两个女人间的雅斗尽快开场。虽然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雅斗,然而没有皇上发话,她们怎么可能自行开战呢?可是皇上,皇上怎么到现在还不发话呢? 皇上当然也是和十三阿哥一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赛酒对诗弄懵了。原本他只是想搞一个热热闹闹的中秋家宴,扫一扫这三年来的晦气,却不承想一来二去,竟然演变成为赛酒对诗,更关键的是他的新欢和旧爱都被卷入其中,实在是令他头痛不已。 虽然现如今他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了霍沫的身上,但他并不是一个绝情之人,尽管他与冰凝两人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毕竟她是他倾尽所有曾经爱过的女人,毕竟她还是六十阿哥的额娘,他再是另爱她人,也还是不想让冰凝处于难堪的境地。冰凝的脸皮有多薄他最是清楚不过,现在当众让她与霍沫赛酒对诗,一定是难堪到了极点。做不成恋人也没有必要做成仇人,他若真的是应了众人的起哄,不用想都知道,冰凝定是恨透了他。至于霍沫,他也是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份外期盼着这场比诗过招,作为他的女人,希望在他的其它女人之中得到肯定与承认是人之常情,不管结果是输是赢,他的点头同意就意味着他在公开场合承认了霍沫的身份,否则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岂有资格与贵妃娘娘同场竟技? 皇上现在可是真真地犯了难,对冰凝,就算已经移情别恋他仍是狠不下心来,而对霍沫,则更是不忍心害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如果他不点这个头,谁都会认为是因为他不肯承认她,这样对霍沫也是不公平。 皇上的左右为难,雅思琦早就是看在了心里头,知道他是既不想令冰凝伤心,又不想让霍沫没脸面,然而她可是想借着中秋家宴的机会好好整治霍沫一番,现在萨苏突然无意间提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令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神不知鬼不觉地修理了霍沫,现在眼着着皇上要打退堂鼓,她怎么可以让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 “启禀万岁爷,您教训得是呢,臣妾七窍开了六窍,唯有读书这一窍总是开不了,要不怎么想起来让老姑娘帮助臣妾一把呢?再者说了,老姑娘可是四格格和湘筠格格的师傅,能做格格们的师傅,自然是才学过人,年妹妹的学问臣妾是已经领教过了,想必老姑娘应该也不在年妹妹的话下吧,要不然怎么当格格的师傅呀。” 雅思琦左一句师傅又一句师傅,无非是给皇上一个台阶,让冰凝与霍沫的赛酒对诗不是以他的女人的名义,而是以格格们师傅的名义,这样的话皇上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结果雅思琦一番话说下来,皇上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呢,微醉之中的萨苏又抢了话进来。 “皇兄,您就点个头同意吧。四格格跟着老师傅读书,弟妹也想看看这老师傅的真才实学呢,若是赢了年皇嫂,那可真真地能称得上是咱们大清国的头号才女,不管皇兄您怎么看,反正弟妹我是认了老姑娘了!” 萨苏喝多了酒话说得也不太利落,但最后一句话还是直戳皇上的心窝子,她说的是可是“反正弟妹我是认了老姑娘了”任谁都听得出来,霍沫倘若是赢了,萨苏这是要认她当皇嫂的意思。现如今在整个大清帝国,女人中除了以雅思琦为首的后妃们之外,地位最尊贵的就数萨苏了,她都打心眼儿里认可霍沫,那可是不容小觑。 虽然萨苏只是怡亲王妃,不但对皇上,而且对皇上的女人们都是要毕恭毕敬,然而霍沫可既不是后也不是妃,连庶妃小主都不算,按道理来讲,萨苏没有恭敬她的义务,这是其一。其二呢?怡亲王妃在王公命妇的范围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她若是风向倒向霍沫,其它人必定会跟风一拥而上。现在因为还没有出了先皇的孝期,既不能大选秀女也不能封妃进嫔,因此霍沫的身份还要一直继续这么尴尬一段时间,而有了怡亲王妃的鼎力支持,想必她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毕竟天底谁不知道怡亲王是皇上最心腹之人,又有谁不知道十三嫡福晋是最得怡亲王宠爱的女人?想要攀上高枝又苦于没有门路的人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条捷径的。 眼见着皇上犹犹豫豫似乎难以定夺,于是一个酒后发疯的萨苏和一个借机闹事的雅思琦全都拿他的这个犹疑不定当成了默认,于是妯娌两人一唱一和地就将这个事情敲定了。 “哎呀,十三弟妹竟是生了张会说话的巧嘴儿呢,从前也不见你这么会来事儿,这回可算是让我长见识了,恐怕老十三应该是劳苦功高吧。” 十三阿哥已经被萨苏一晚上频频的酒后失言搞得狼狈不堪,眼见着已经然是没有了半点回旋余地,定是要将皇上给惹翻了脸,哪里想到居然最后能说出这么一句“反正弟妹我是认了老姑娘了”这句话,不要说戳中了皇上的心窝子,也同样抽中了十三阿哥的心窝子,总算是说了一句整整一晚最应该说的话,当即是欣喜不已。此刻见雅思琦又多多替自己女人美言了那么多,打心底里感激这位皇嫂,于是也赶快表态。 “多谢皇嫂美言,老十三感激不尽,其实,她今天是太高兴了,才多喝了几杯,平日里您和皇兄也是知道的,从来不会说那些胡话疯话。” “哎,老十三可别这么说,弟妹那么耿直之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说什么错话呢。再说了,今天是家宴,都是自己人,就跟在府里一样,多喝几杯也无妨,要是还这么拘着的话,那就是拿我当外人,拿这园子不当自己的家。” “皇嫂,不是,不是,老十三真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好,哎,对了,咱们净顾着说东说西了,赶快请老姑娘挪到咱们这桌上来。” 雅思琦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的余光瞟向皇上,只见皇上仍是如常一样,脸上既看不出来喜也看不出来怒,既然没有怒意,那就是不反对。得到皇上的这个态度,她的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于是不顾自己皇后娘娘的尊贵之躯,主动走到小主子们的那一桌去请霍沫。 霍沫没有料到雅思琦会亲自来请她,当即也是一愣,心中暗暗惊诧:皇后娘娘这么热心定是没有安了好心,怎么办?不管怎么办,有万岁爷在场,谅她也不敢应该玩出什么大花活来!打定了主意,她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下,赶堆起一脸的笑容迎接皇后娘娘的降尊纡贵。 “霍沫见过娘娘。” “你呀你呀,说你什么好呢?一屋子人都快说翻了天,你倒好,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在这里闲坐着呢?十三大福晋那么看得起你,你可是千万别给她丢了脸。你若是丢了脸,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脸,丢的可是万岁爷的脸面呢。” 一边说着,雅思琦一边亲亲热热地拉起了霍沫的手,带着她一起回到了主桌上。就在雅思天亲自前去邀请霍沫的时候,主桌这边已经有有眼力劲儿的奴才们早早地搬来了椅子,只是此时正犹豫不前,不知道将这张椅子加在哪里为好。 也不能怪这些奴才们不懂规矩,关键是霍沫的身份太过特殊,令她们无所适从,摆得靠前了,就意味着要加在某一个主子的前面,谁能答应?毕竟她们都是有册封的正经妃嫔,岂能让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排在自己前面?摆得靠后了,又怕皇上不高兴,毕竟是正得盛宠之人,摆得那么靠后的位置,那不是打皇上的脸吗?这个祸谁也不想去闯。 于是雅思琦回来之后就看到那些奴才们手里搬着椅子,却又缩头缩脑地躲在后面不敢往前上来,当即是让她也犯了难。皇上是主位,右手是怡亲王,左手是雅思琦,雅思琦身边按位份依次是冰凝、淑清、惜月、韵音、春枝、云芳,怡亲王身边自然是萨苏,而萨苏的身边自然是位份排在末位的云芳。现在霍沫加入进来,按理说应该加在云芳和萨苏之间,不过一方面离皇上太远,另一方面因为一会儿要与冰凝赛酒对诗,离得这么远也方便即将开始的这个行酒令,因此再是尽地主之谊,有皇上在眼跟前,她也是不敢擅做这个主张。 见众人都面面相觑地等在那里,皇上知道这是在等他下发圣旨呢,于是吩咐道:“就坐在冰凝跟淑清之间吧。” 皇上这么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毕竟在即将开始的这场大戏中,霍沫与冰凝是主角,两个人若是离得八丈远连说个话都是费劲,更不要说行什么酒令了。皇上的安排是不得已而为之,然而对于这个安排,冰凝和淑清都不满意。 第3068章 全都忘记 皇上破例给霍沫精心安排的位置一下子惹恼了他的两个女人。先说冰凝,一直都是不愿意过多地与他的女人们接触和来往,从前感情和睦的时候是这样,现在爱情不存在了也是一样的态度对待他的女人们,敬而远之。皇上以此丝毫办法也没有,从前有感情的时候,他宠着她,任由她“胡作非为”,现在感情不存在了,他是心中有愧的那个人,自然也就没有脸面再强求她什么。 至于淑清不高兴的理由就更不用提了,她一个堂堂的齐妃娘娘竟是任由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挤在自己的前面,而她本身又是那种蛮横的性子,当然是一下子就黑了脸。然而现在她既不是得宠的女人,又因为三阿哥要被过继给廉亲王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令她气得牙根痒痒却是不敢有任何的发作。 因为皇上发了话,奴才们搬着椅子来到两位娘娘的身边,冰凝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当着怡亲王众家眷的面,她那么知书达理之人,自然是不会当场发作,而且还稍稍往雅思琦的座位边挪了挪,淑清见状,只得是咬着后槽牙也象征性地挪了挪。 由于座位是刚刚好,突然间加进来一个人,冰凝和淑清全都是象征性地挪了挪位置,奴才们不敢惹这两位主子,一个贵妃娘娘,一个齐妃娘娘,虽然霍沫正得盛宠,但那句“县官不如现管”的俗语还是很有道理的,于是只得是在两位主子的椅子后面放下新加的椅子,就赶快一溜烟地退下了,生怕惹火上身,自己吃了瓜落。 皇上发了话,两个主子也挪了挪位置,可偏偏空出来的地方还是摆不下一张椅子,面对如此尴尬的情景,霍沫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下?就她一个人呆在外围,那算怎么一回事儿?站着,那她岂不成了伺候主子的奴才了? 对此冰凝本是无心之举,而且她已经主动让了位置,因此最终是否能够坐得进来就不是她的原因了,她也没有必要愧疚。另外她既不是地主也不是主持后宫的皇后,这件事情如何解决自然是轮不到她来出面,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候吩咐即可。 淑清原本就不愿意被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安插在自己的前面,此刻眼见霍沫连只脚都插不进来,当即是心满意足,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特别是三阿哥前途未卜,淑清也逐渐地成熟真情为,不再是像从前那般有勇无谋了,也多多少少地学会了一些心机和谋略之术,因此不管心里如何地激动不已,她的面色仍是如常,就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雅思琦原本就是打着整治霍沫的主意,眼前的这个局面自然也是正合她意,因此她故意装作没有发现霍沫的窘境,而是一副心思全都用在皇上身上的样子,小心地问道:“启禀万岁爷,这回还是老规矩么?”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被萨苏和雅思琦妯娌两人一唱一和起哄促成的,并不是出自皇上的本意,因此现在雅思琦问起他是不是继续沿用老规矩,他当然也是不想表态。 “当初就不是朕定的规矩,现在问朕,朕哪里还记得那么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来他已经将他们从前的那些点点滴滴全都忘掉了,可她却还依然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太过滑稽可笑了?她虽然已经不再爱他了,但是没有将他们曾经相爱过的经历一笔勾销,而他呢?前一句话还在对她虚寒问暖,后一句话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枉她曾经付出了那么多的真情与痴情,枉她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现在才真正看清楚他的本来面目,原来不过就是个薄情人。 到了这个时候,冰凝已经不会责怪皇上的薄情寡义了,而只是痛恨她自己,不是一直都在告诫自己要守住自己的这颗心,万不可交付出去吗?看看吧,这就是守不住心的下场,当初被他的好言好语迷了魂失了心,终是镜中月、水中花,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怨不得任何人。 想到这里,冰凝又禁不住地想起了那个梦中人,故人已经有好久没有入梦来了,最后一次是哪一回,好像是两年了前呢。那时她还怀着福沛阿哥,一场春梦了无痕,然后睁开眼睛就看到皇上正坐在她的床前,问起了她的那位故人,在他的追问逼迫之下,冰凝不得不承认了那个故人的存在。虽然当时她为自己背叛了那位故人而感觉愧疚,但是她更觉得愧疚皇上,既然已经将心交给他了,怎么还念念不放那个故人呢?怎么还会频频入她梦中来呢? 现如今,残酷的现实又令她重新审视与皇上的那段感情,也让她充分认识到,这就是她守不住自己的初心,移情别恋皇上而遭到了老天爷报应的恶果,如果她一直坚守自己的初心,坚守住自己梦想中的爱情,哪里还会有今天的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悲惨处境?即便不得宠,也还能够有尊严地、体面地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备受屈辱地苟且偷生。 冰凝不是喜欢后悔之人,路都是自己走的,既然走了,就算是错到一无是处也没有后悔的必要,她只责备自己罢了,为何不能做一个意志坚定之人?为何不能做一个无欲无求之人?既然与那位故人失之交臂,与梦想中的爱情擦肩而过,那就是她的命,她必须要认命才对。可是她实在是立场太不够坚定,在遇到皇上之后,被他的海誓山盟迷失了心智,明明已经托付此心,却又转托他人,明明已经错失了爱情,又奢望从皇上这里寻找回来,投入到新的一段感情之中。老天爷不惩罚她这样水性扬花的女人,还能惩罚谁?所以说,她今天所受的这些羞辱与磨难,全都是自作自受的结果,都是她罪有应得。 对于皇上的这句“朕哪里记得那么多”,冰凝的感受绝对不是神经敏感,因为不止她一个人如此反应强烈,就是雅思琦和萨苏听闻皇上这句话都是顿觉惊诧万分。忘记了?皇上记性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是那么难忘的一次经历,他竟然全都忘记了?可是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大字不识几个,既不懂诗也不懂词之人还都略记得一二呢,什么两月春风似剪刀之类的,怎么皇上竟然全都给忘记了?原来皇上痴情起来绝对是个痴情种,然而绝情起来也一样是个绝情人,没有对比哪里看得出来他竟会是这般冷面冷心?从前将天仙妹妹宠到天的人是他,现在将冰凝打入深宫冷院的人也是他,任谁都止不住地哀叹:男人一旦冷情起来,那是多少盆热沸水都捂不回来。 女人们心中禁不住地长嘘短叹,十三阿哥心里则是暗暗担忧:那拉皇嫂今天恐怕是早早晚晚要将皇兄给惹恼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当着霍沫的面总提皇兄跟年皇嫂过去的事情,这不是明摆着不给霍沫脸面吗?皇兄就算是记着那些规矩呢,又怎么可能当着霍沫的面承认呢?那拉皇嫂精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呢? 担心因为恼了雅思琦而牵连到自家女人,十三阿哥赶快出面打起了圆场道:“回皇兄,那个要不臣弟今天借着酒疯妄言几句,既然是年皇嫂与老姑娘比试比试,就由臣弟这个外人定规矩,不偏不倚,您看可好?” 霍沫遭到自己的女人们排挤,皇上心里当然是不好受,可是将霍沫安排在淑清的前面已经算是坏了规矩了,现在还要为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责备淑清和冰凝,这若是传了出去,对于一惯注重规矩与形象的皇上来讲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雅思琦问他这一次行酒令的规矩如何定,正没处发火的他一下子就找到个出气筒,直接回了她一个忘记了。说完皇上也有些后悔,毕竟雅思琦是皇后,不仅当着一份女眷,还当着阿哥格格,还当着十三府所有的家眷,实在是让雅思琦太没有脸面了,可是他一个堂堂一国之君,自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是懊悔不已经也没有主动给雅思琦赔不是的道理。结果就在皇上正找不到台阶可下的时候,十三阿哥铤身而出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自然是格外高兴。 “嗯,由你来定规矩自是最好不过了,一个是你的皇嫂,一个是你的故交,偏着谁向着谁都不合适,不像朕,朕就算是不偏不倚,你皇嫂们定是不肯相信,仍是误会朕有偏有向。” 皇上一锤定音,众人心中都开始了暗暗期待,不知道这一回谁会胜出。除了雅思琦和萨苏之外,皇上的女人们都是站到了冰凝这一队,而十三阿哥府的女人们则全都站到了霍沫这一边,这是为什么呢? 第3069章 制定规则 行酒令还没有开始呢,观众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站好了队伍。先说皇上的女人们,除了春枝以外,其它女人的出身至少都是官宦之家,虽然比不上年家和乌拉那拉家声名显赫,但大大小小也称得上是官场之人。 再看霍沫,她与皇上的女人们都不同,是出身于富商家庭。在中国的历史上,商人的社会地位历来都是极低的,即所谓“重农抑商”,因此从整个社会舆论环境上来讲,全都是充满了对商人的贬低与轻蔑,举个简单的例子,白居易在他著名的《琵琶行》中,对商人的描述都是“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由此可见,整个社会各阶层对商人都抱有一种特殊的定义,因此皇上的女人人对霍沫的歧视也就不足为奇了。 反过来再说冰凝。冰凝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对于十三府的女人们来讲,除了萨苏之外,任何人都与她没有什么交集,或者更确切地说,由于十三阿哥极少带其它女人去他四哥家,因此那些女人们根本就没有与冰凝接触的机会,更不要说了解她,对她有感情了,包括雪薇都是因为道听途说以及先入为主的观念,以致初进皇宫之时一直对冰凝有着严重的敌意。所以说,对十三府的女人们而言,冰凝不过就是她们的皇嫂之一而已。 可是霍沫就不一样了,霍沫在十三府上住过好长一阵子,又是个随和的性子,与十三府的女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另外霍沫此时正得皇上的盛宠,十三府的小福晋们都暗暗有着她们自己的打算,那就是想要凭着以前与霍沫的旧交情继而搭上后宫这条线,如此一来,她们就再也没用指望着萨苏一个,甚至可以一举打破萨苏把持多年的通往后宫渠道的局面,到时候十三府不只是嫡福晋能够跟宫里说得上话,她们一样也能够建立起一条通往后宫的道路,因此不管是从旧交的角度业说,还是从有利可图的方面来讲,她们自然都是要站在霍沫这一边。 对于女人们的悄然站队,皇上和十三阿哥毫不知情,十三阿哥完完全全是想替皇上解围,替萨苏减轻罪过,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揽下这个烫手的山芋来。 上一次行酒令的规则完全是由冰凝制定的,而她自己也参与到了行酒令的活动中,所谓即是规则的制定者同时也是规则的招行者,因此多多少少都会有不甚公平的嫌疑。不过由于那个时候她与皇上恰是感情最浓之时,因此连皇上都由着她“胡作非为”,实际上也是一种变相的宠爱,十三阿哥当然不会有任何疑义,直接来了一个顺水人情。 这一次不但冰凝不再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而且还增加了一个与她势均力敌的霍沫,两个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十三阿哥也是见过不少,不是他怀疑霍沫的学识和能力,而是因为冰凝太过鬼怪机灵,此刻又正是失宠的时候,新仇旧恨之下,十三阿哥自然是担心他的年皇嫂借机会打报复霍沫,利用制定规则之便给霍沫设下陷井。最终结果若是霍沫输了,不但她自己失了颜面,皇上自然也是没了脸,因此十三阿哥自然是要铤身而出,抢过制定规则的先机。 此刻眼见皇上立即答应了他的请示,生怕冰凝再提出什么别的理由,于是赶快接过话茬来。 “既然皇兄如此厚爱,那老十三就承让了,年皇嫂,老十三多有得罪。”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十三阿哥既讨得皇上的尚方宝剑,又提前跟冰凝赔了不是,她就是再有什么意见也是不好说出来。不过事实上,冰凝对于这一次的饮酒对诗没有丝毫的兴趣,完全是被萨苏的酒后失言以及雅思琦的故意随声附和逼迫着参与进来,毕竟从前与皇上恩爱两不疑的时候,都是懒得与雅思琦、淑清、惜月等人维系姐妹情深的关系,更不要说现在她与皇上形同陌路之后,怎么可能有半点兴趣参加到与霍沫一争高低的事情上来呢?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表面上冰凝与霍沫是对诗,是比才学,而实际上却是皇上的旧爱与新欢之间的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因此冰凝不但没有半点兴趣,甚至非常厌恶。可是被萨苏和雅思琦挑起话头,又由皇上一锤定音,再到现在十三阿哥连制定规则的差事都揽了过来,她若是当众摞下脸子说自己没兴趣参与,无疑就是当众打了皇上的脸。现在的冰凝对他的感情可以说是已经走到了无爱无恨的地步,若是当众惹恼了,受他惩治不是她担心的问题,她担心的是因为惩治两个人又不得不因此而产生交集。 现在的皇上对于冰凝而言,仅仅是她的天子,六十阿哥的阿玛而已,再无其它。然而两个人毕竟有过十几年的感情纠葛,因此哪怕是发生半丁点儿的交集对她而言都是极为难堪,毕竟他已经有了新的宠爱的女人,就算她经过这几年的冷宫生涯和年家巨变,心理上成熟了许多,但是对于成为旁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依然不是一件她能够坦然接受的事情。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想的事情却总是成为现实。今天她就被强拉硬拽着推上了与霍沫一决高低的斗场,非她所愿,却又不得不参与其中,委实令她难以接受,因此任众人一唱一和地就决定她与霍沫的这一场文人雅斗,她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就在她暗暗想着法子如何能够躲此一劫的时候,十三阿哥竟然开口对她说“多有得罪”,令一时间没有想出好对策的冰凝当即措手不及起来。 “那个,那个,怡亲王奉旨办差,我……” 冰凝的鬼怪精灵和伶牙俐齿是众所周知的,然而此刻十三阿哥一句“多有得罪”竟是令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当即急坏了雅思琦。雅思琦当然是希望冰凝一举大获全胜,然而还没有开战呢就如此不在状态,急得她简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如果她也会诗书的话,她一定抢在十三阿哥之前把制定规则这个差事自己主动揽下来,只可惜,她是空有一腔热情却是没有那金钢钻揽不了这瓷器活儿。 虽然到目前为止,十三阿哥无论是从语言还是从行动都没有流露出来丝毫的偏袒霍沫的迹象,然而雅思琦凭直觉认定他一定是站在霍沫那一方,既希望冰凝大获全胜,又担心她遭了十三阿哥的算计败下阵来,于是雅思琦在冰凝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来的情况下,抢在十三阿哥之前开了口。 “老十三我可把话说在头里,不管你定什么规矩,反正我是要跟你年皇嫂一伙,你爱跟谁一伙我不管。” 上一次冰凝定的规则是两个人一组,其中一个人负责对诗,另一个负责输了之后的喝罚酒,不能既对诗又喝罚酒,这个规则直接导致了皇上与淑清那一组的大败而归,也令十三阿哥空有一身诗文也没能在那个行酒令中讨得半点便宜。雅思琦当时是行令官,没有直接参与到对诗饮酒之中,这一次由于她担心皇上和十三阿哥偏袒霍沫而令冰凝孤立无援以致最终输了这场对弈。虽然她打心眼儿里相信冰凝一定比霍沫强,但是以一敌三的情况下,雅思琦可就实在是没有这个信心了,因此当十三阿哥率先抢过制定规则这个差事后,生怕遭了暗算的她想也没想,直接表示要加入到冰凝的阵营中。尽管她不会诗书,但是论酒量也还是有一些的,虽然比不过韵音,但也要比冰凝强很多。 雅思琦的铤身而出简直就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如今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老姑娘独获专宠的情况下,身为皇后的她居然站在了冰凝的这一边,而没有选择霍沫,众人吃惊之余全都是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值得玩味了。 结果就在众人愣神儿的功夫,萨苏顶着一张酡颜又开了口。 “那个,那拉皇嫂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们谁也别拦着我。” 十三大福晋也赫然开始站队了,不过由于她今天饮酒有些过量,因此众人对于她的表态站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诧,只当她是平日里与皇后娘娘走得近,现在又是微醺状态,才稀里糊涂地没有站在自己家爷的一边而是跟皇后、贵妃凑成了三个女人一台戏。 十三阿哥还没有公布规则呢,雅思琦和萨苏就已经纷纷加入到冰凝的阵营中,局面一下子微妙起来,而且也令十三阿哥如何确定接下来的游戏规则而颇伤脑筋。上一次萨苏与他被冰凝使计分别去了两个阵营,以致他再是在对诗的时候表现得几近完美,却终究还是让萨苏喝了很多的罚酒。这一次还没有开赛呢,萨苏自己主动跑到冰凝那一边去了,让他如何既能够保全了自己的大福晋,又能够暗中相助霍沫取胜,实在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第3070章 击鼓传花 萨苏的临阵倒戈给十三阿哥结结实实地出了一个难题,无奈之下,他只得是迅速开动脑筋,力争在规则方面抢得先机。毕竟他与冰凝和霍沫都有比较深的了解,知道她们两个人在学问上的水平不相上下,那么谁抢得规则上的先机谁都获得了制胜的法宝。另外他也算是对冰凝一报一还了,谁让冰凝上一次借着自己制定规则的便利害萨苏吃了那么多的罚酒,害得他空有一身真本领却是最终并没有大获全胜呢? 怡亲王不愧是才学过人、机智聪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出来了好法子,即便是七步成诗的曹植也不过如此。 “既然皇兄承让,年皇嫂也没有疑问,那臣弟就斗胆妄为一回。这一次咱们还是行酒令对诗文,不过题目就由臣弟先画个圈儿,今日是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团的日子,借着这个大喜事,对的诗都要与月亮有关,但是诗中又不得出现‘月’字,这是其一;其二,这一次因为太过匆忙,功夫来不急,另外在座的众人会诗书的少,若是只由年皇嫂和老姑娘参加,大伙儿只是干看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而且那拉皇嫂和内人已经自靠奋勇加入到年皇嫂一边,所以臣弟建议这一回就不行酒令了,而是击鼓传花……” “击鼓传花?” 当十三阿哥说出“击鼓传花”四个字之后,不要说在座的大多数人,就连皇上都是惊诧万分。或许是因为上一次行酒令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致众人对于这个更大众、难度更低的“击鼓传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过由于十三府的女人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没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因此一听到“击鼓传花”之后,当即是兴奋不已、跃跃欲试,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先前火药味甚深的新欢旧爱大打摆台之事,完全沉浸在即将开始的自己极为擅长的游戏中。 众人的反应则是正合十三阿哥之意。一方面在座的众人中会诗书的太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大才女言来语去,却是不得半点乐趣;另一方面,由于参与度不高,众人都成了看客,结果就是将游戏演变成冰凝与霍沫的摞台赛,定是会火药味太足。至于结果,则不管是谁获胜,都是一件尴尬事,还有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问题,因此只有将众人都调动起来,将阳春白雪变成下里巴人,变成人人都能参与其中的真正的游戏,让大家都淡忘冰凝与霍沫之间的竞赛,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这也是他在短短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里,想明白的一个关键问题,于是击鼓传花应运而生。 此刻见众人一脸惊讶的表情,十三阿哥赶快开口解释道:“对,就是击鼓传花,鼓点停的时候花在唯的手里,谁就要吟诗一首,但这首诗绝对不能带有‘月’字,却又要与月有关系,答不上来,答得文不对题,诗中有‘月’统统都算错,这一队就要喝罚酒……” 十三阿哥话音未落,雅思琦率先抢话道:“老十三,你这不是为难与我嘛!明明知道你皇嫂不懂你们那些诗书,还要玩这个击鼓传花,到时候花若是落在我的手里,你让我如何对得出诗来?你这个法子简直就是一个馊主意!” 被雅思琦一通抢白,十三不恼反笑了。 “回那拉皇嫂,您怎么忘记了?刚刚您不是已经说了要跟年皇嫂一起吗?您答不上诗来,年皇嫂可以替您答呢。” “噢?她能替我答?那可是太好了。谁让你不早说?这顿数落你也算是没有白挨,一点儿也不亏。” “是,是,您教训得上,老十三多有疏忽,下回定是……” “下回?你还指望着再犯一回错?” “不敢,不敢,定是不敢。” “哎,对了,我都要被你绕糊涂了,你说你年皇嫂替我答诗,可是若她答不出来诗,岂不是我就要替她喝酒?这背着抱着一样沉啊!你还说没有算计我?” “不是的,不是的。您听老十三把话说完。这一回的规矩跟上次不一样了,这一回喝罚酒的规矩也一并改了。您和内人不是都选择了跟年皇嫂一伙吗?如果年皇嫂答不上来诗,您和内人还有年皇嫂一起都要喝罚酒,也就是说,不管是答诗的还是不答诗的,只要是答得不对,所有一伙的人统统都要喝罚酒。” 啊?众人一听这个规则,当即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统统都要喝罚酒,那得喝多少杯啊! 看出来众人的畏难情绪,十三阿哥继续说道:“这就要考验对诗的那个人了,若是不想让自己一伙的人喝罚酒,就一定不要输掉,否则自己一伙的人是要连坐的。” 十三阿哥的这个规则一经说出,众人当即考虑的首要问题就是站队,站到哪一队才能保证自己不喝罚酒或是少喝罚酒。其实面对喝酒的问题,十三府的女人们相对还要好一些,因为十三阿哥号称酒仙,除了萨苏是先皇指婚之外,他与其它女人们多多少少都是因酒结缘继而结成夫妻的,所以她们对于这个要被一齐罚酒的规则并没有太多的异议,相反却是对即将到来的这个游戏很是期待,毕竟有酒喝,有热闹看,何乐而不为?于是她们暗暗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相对于情绪激昂的十三府女人们,皇上的女眷则相对沉稳了许多,毕竟十三府的女人们都是事不关己闲看热闹,而她们则因为是皇上的女人,因此绝对不会是简单地看热闹,特别是雅思琦和萨苏已经态度明确地站好队,她们该怎么办呢?于是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她们齐唰唰地将目光投向了皇上。 皇上见女人们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知道她们为难,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直接指派,于是沉思片刻就开口道:“好,击鼓传花,很好,老十三你提的这个法子甚是好,不管会不会诗书,都能来一起凑个热闹,实实在在是个好法子呢!” 大夸特夸完十三阿哥,皇上稍稍顿了一下,知道一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这里,他仍是略略沉吟了一下才又开了口。 “那个,你那拉皇嫂跟你内人争先恐后地想要跟你们年皇嫂一起,看来是担心咱们兄弟俩这一回又要输啊!哈哈,既然她们两个撇下自己的夫君不管不顾,那朕跟你也就没得选了,自然是要与老姑娘一伙了,来来来,今天咱们兄弟不争什么也要争口气,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让她们妯娌两个把肠子都悔青了去。至于其它人嘛,算起来十三府也是老姑娘的娘家呢,所以小弟妹们就与老姑娘一伙,朕的妃嫔们与贵妃娘娘情同姐妹,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同舟共济,老十三,朕如此安排,你意下如何?”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十三阿哥岂有不遵之理?事实上如果没有皇上发话,他也想要跟霍沫一伙的,毕竟霍沫在学问上与冰凝不相上下,但是在鬼怪机灵方面确实是要略逊一筹,连皇上都能屡屡成为冰凝的手下败将,他实在是对霍沫能否成为冰凝的对手而担忧不已。现在好了,皇上这番话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有了他和皇上两个人保驾护航,霍沫就算不胜,也能够与冰凝打个平手。 雅思琦与萨苏自己挑的队伍,十三阿哥也是如愿以偿,至于其它女人们原本更多地担心自己选择站队忤逆了皇上而无所适从,现在皇上亲口吩咐,自是将来不会被追错,而且从本心上来,皇上的女人们更愿意与冰凝打交道,十三府的女人们更愿意讨好霍沫,因此皇上如此这番安排简直就是皆大欢喜,于是站队问题总算是确定下来。 不过从皇上的这个站队安排中,众人也嗅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出来。毕竟他的这个表态虽然好像是因为雅思琦和萨苏已经抢先与冰凝一队,令他和十三阿哥不得不站在霍沫的一边,然而在场之人都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皇上不过是借着雅思琦和萨苏这个由头来了一个顺水推舟,而从本意上来讲,这个结果他是求之不得。 当站队问题尘埃落定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那就是要确定“击鼓传花”的这个鼓由谁来敲。可是不要小看了这个事情,这可是关键中的关键问题。上一次是行酒令,雅思琦作为行令官本没有什么特权,因此酒令都是随机抽取的,她不过就是照管一下那些筹子而已,结果还借这么一点点的便利以及王府大福晋的身份,话里话外没少往皇上这边偏袒。 今天这个击鼓传花的鼓手可是要比雅思琦曾经担当的令官要权利大多了,决定着何时停止击鼓,何人接花对诗,何人喝酒受罚一系列的关键问题,对此就是十三阿哥也是不敢再擅自揽下这个差事。 第3071章 主动请缨 连怡亲王都不敢揽下的差事,还有谁能够担当鼓手的重任呢?于是众人再一次将目光转到了皇上这边。不但众人关心这个问题,就是皇上也不例外,因此还不待十三阿哥询问,他自己就先开了口。 “嗯,你们都关心击鼓之人,朕也是一样关心呢。只是由谁来担当才好呢?” 由于时间太短还没有想好由谁来担当鼓手这个角色比较合适,因此皇上仿佛是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又仿佛是抛出这个问题征求众人的意见。众人本来就是没有自己的主意,还要听皇上的吩咐呢,现在他自己不说,谁敢捅这个马蜂窝?一时间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结果就在皇上没有主意、众人更没有主意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嗓音从远处传来,由于屋子太过安静,显得极是响亮。 “启禀皇阿玛,女儿不才,愿做鼓手,不辱使命!” 众人闻言纷纷将头转向了阿哥格格那一桌,只见说话的是四格格雪薇! 面对雪薇的主动请缨,除了皇上以外,所有的人全都是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无疑全都是格外赞同。十三府的女人们自然是知道雪薇对冰凝一直都是敌意甚浓,而且霍沫还是雪薇的教书师傅,因此由雪薇当鼓手的话,只要稍稍耍个小机灵,她们这一方获胜应该是稳稳当当的。而雅思琦和萨苏对于雪薇当鼓手也是格外赞同,毕竟她们两人一个是雪薇的亲额娘,一个是雪薇的皇额娘,不管雪薇对冰凝的敌意有多深,总不至于让她们两个额娘跟着一起陪绑喝罚酒吧? 可是皇上……这个一锤定音之人怎么面色犹疑呢? 看出来皇上的犹疑之色,雪薇仿佛是看透了她皇阿玛的不愉之色,于是她赶快补充道:“请皇阿玛放心,雪薇一定分秉公击鼓,绝无半点偏袒给任何一方。您想吧,一边是女儿的阿玛和皇阿玛,一边是女儿的额娘和皇额娘,女儿怎敢有半点偏心?噢,也不对,女儿还是会偏心的,偏到您和阿玛的这一边,然后女儿就要被额娘和皇额娘打屁股了,您和阿玛舍得女儿被打屁股吗?” 雪薇如此乖巧卖萌的一番话说下来,令皇上的这颗心登时是又酥又软,而且由于被雪薇一下子就说中了心事,脸上也是有些愧色难当。 “那个,那个皇阿玛何时说过不相信你了?难得这么些人里面,就你最有胆量,这才像是皇阿玛的格格,勇敢、坚强、果断,从来不会做那缩头乌龟。” “皇阿玛,您这是答应女儿了?” “答应,答应,只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偏心皇阿玛,皇阿玛那么英明睿智之人,岂需要这种胜之不武的偏心偏袒……” 眼见着轻而易举地得来了如此重要的差事,雪薇的心里高兴极了,正像刚刚皇上所说的那样,她是个遇事果断,有主张有思想的格格,所以才会在这个关键时间抢了这个关键的位置,此刻见皇上言下之间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当即信誓旦旦地保证起来。 “请皇阿玛放心,您从来都是办事公平之人,作为您的格格,女儿也一定会办事公平,绝无半点偏心偏袒,如若皇阿玛不放心,或是各位皇额娘、额娘,还有娘娘、姨娘们信不过的话,那就干脆叫人将女儿的眼睛蒙起来好了,女儿根本看不到那花球传到了哪里,还怎么偏心呢?” 皇上从一开始就万万没有想到,那么多的阿哥格格当中,竟然是雪薇第一个站出来主动请缨,面对这个不但有胆识而且还是个有谋略的格格,赞赏有嘉之余,自然是对四阿哥元寿流露出来失望的目光。别人不知道,皇上自己最清楚,正大光明牌匾之后的传位诏书上落下的可是四阿哥的名字,然而仅仅是家宴的场合,竟然还不如雪薇有胆识有气魂,这是让皇上非常不满意的地方。难道说元寿阿哥是因为在等着他发话指命吗?自己都不主动争取,还要依赖于他这个皇阿玛发话,难不成老祖宗的江山都是靠老天爷施舍来的,而不是太祖皇帝靠自己的力量打下来的吗? 皇上对元寿阿哥格外的失望,一个年纪不如元寿阿哥的小格格都能做到,而四阿哥身为皇储竟是缩手畏脚,越是对元寿不满就越发地衬托出来对雪薇的赞赏。皇上只有四个亲生格格,其中两个都是春枝所生,都是没有出满月即殇,皇上对她们自然是谈不上什么感情。另一个是淑清的锦茵,知书达礼但性情相对柔弱了许多,因此皇上对她是疼惜多于赞赏。再有一个就是冰凝的悠思,如冰凝一样的鬼怪精灵,小小年纪就是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不但会诗书,还凭借一张小嘴讨得众人欢喜,因此皇上对她自然是又疼惜又赞赏。 此刻看着与悠思年龄相仿的雪薇出落得能文能武、亦正亦邪,既鬼灵精怪又胆识过人,心中止不住地黯然神伤,如果悠思能够活到现在,定是比雪薇还要聪慧有胆量,因为小格格有冰凝那样的额娘,一定是出类拔萃、与众不同。越看雪薇眼中透露出来的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他就愈发地想念起悠思的种种可爱与美好,就止不住地哀叹老天爷不公,为何要夺走他这么乖巧、聪明、伶俐的小格格。 雪薇哪里知道她的毛遂自荐一下子触动了皇上隐藏在心中许久不曾触动的角落,令他黯然神伤同时,也对元寿阿哥大失所望,小格格只是以为她的皇阿玛仍是不相信她会秉公执法而犹豫不决,于是急得她赶快朝自己的皇额娘使眼色求援。 雅思琦对于雪薇担当击鼓手的角色自然是举双手赞同,此刻收到四格格求助的目光,当即心下了然,于是赶快开口道:“启禀万岁爷,臣妾也是觉得四格格的这个法子甚好,任谁也说不出来半点闲话。” 经过雅思琦一番提醒,皇上这才从往事的追忆之中顿醒过来,见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于是赶快说道:“好,好,雪薇这个法子甚好,就这么办吧。” 皇上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手忙脚乱起来,奴才们将偏厅收拾出来,还是三张桌子,只是桌上摆的不再是晚膳,而是换了百果、小吃,当然了,因此有喝罚酒的事情,每个人的面前自然是不能少了酒盅。由于是换了游戏,又分了两个阵营,于是皇上大手一挥,不再遵循那些虚礼,而是主动将主位让给了负责击鼓的雪薇,雪薇的左侧依次坐了霍沫、皇上、十三阿哥、十三府的几个庶福晋,而雪薇的右手则依次坐了冰凝、雅思琦、淑清等人,萨苏则挨着最后一位的云芳坐下。又因为是圆桌,于是萨苏的右手是去芳,左手则是十三府的一个小福晋。 由于十三府的女眷甚多,于是只按照冰凝这方人数对等地出了几位,其余之人另坐一桌看热闹。大人们摆好坐位,终于尘埃落定,格格阿哥们则又闹腾起来,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带头闹事的不是一贯性情玩劣的天申阿哥,竟然是湘筠格格! 湘筠历来都是文静有余、泼辣不足的格格,这一次竟然成了带头闹事之人,任谁都不敢相信。由于雪薇一直都是骄蛮的性子,因此对于她的毛遂自荐众人都没有太多的惊诧,然而湘筠主动站出来发表异义却是惊得大家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去。 湘筠是冰凝的格格,此刻大发异义自然是要让冰凝这个当额娘脸面上不好过,然而此刻的她自己正处在刀锋浪尖之上,让她如何开口斥责湘筠呢?八成还要被人误会是她们母女串通一气。就在冰凝犹豫不决之际,雅思琦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主动开了口。 “湘筠格格,究竟有什么事情?” “回皇后娘娘,雪薇姐姐做击鼓手要被蒙上眼睛,可是刚刚她的奴才小灵儿闹肚子去了茅厕,别的奴才姐姐又一直不让人近身,所以女儿想来帮着雪薇姐姐系带子,不知可否。” “原来是这事呀,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呢,这有何不可?平日里你们两个小姐妹走得最近,雪薇用不惯别的奴才,你若是愿意代劳,可真是求之不得呢,快来吧,赶快给她蒙好了绸子,击鼓传花就能够赶快开始了。” 或许是担心皇上为了照顾霍沫的脸面而驳了湘筠的请求,然而那样的话,冰凝脸面就实在是太难看了,因此雅思琦想也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有了她大包大揽,想必皇上总要给她这个皇后娘娘几分薄面吧。 果然,皇后娘娘的脸面确实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皇上的面色分明是欲言又止,然而在雅思琦的插手之下,最终不得不选择了“屈从”。于是随着皇上一句“那就这样吧”,击鼓传花、对诗赛酒正式开始。 第3072章 又立新规 虽然击鼓传花、对诗赛酒只是游戏,但是因为游戏的主角是皇上新欢与旧爱,这场游戏就被冠以浓重的比赛意味,随着雪薇手中一声紧一声松的鼓点敲起,众人的心也随着鼓点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就在众人将花球当作烫手的山芋一样传来传去的时候,突然一下子鼓点停了,众人定睛一看,这花球恰恰落在十三阿哥一个庶福晋阿鲁的手中。 阿鲁在怡亲王府的位份不高不低,但却是除了萨苏之外最得十三阿哥的欢心,今天由于萨苏主动做到了冰凝的阵营之中,因此阿鲁得到了与十三阿哥“并肩作战”的难得机会,心中欢喜异常。此刻接到这个花球对别人而言是烫手的山芋,但是对于阿鲁来讲却是真正的喜球,因为规则事先说得清清楚楚,不会对诗的人接到花球可以请人代劳,她与十三阿哥同在一个战壕之中,此刻她接到花球,十三阿哥岂有不代劳之理?于是她将楚楚可怜又含情脉脉的求援目光投向了十三阿哥。 由于击鼓已经结束,雪薇的任务已然完成,自是不需要自始至终都蒙着眼睛,于是当她停止击鼓后就掀开了眼上覆盖的绸布,四下寻找花球落入何家,于是赫然见到的就是阿鲁一脸妩媚风情万种的模样望向她的阿玛,当即是气冲头顶,于是抢在十三阿哥开口之前向她的皇阿玛施礼。 “启禀皇阿玛,对诗还没有开始,女儿有一言斗胆进谏。” 雪薇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识与气魄早早就赢得了皇上的好感,因此当她开口有话要说的时候,皇上自然是当即应允。 “好,趁着还没有开始,你先说说给朕听听。” “启禀皇阿玛,这个对诗赛酒一开始说的是要让女儿的皇额娘见识一下女儿师傅的过人才学,但是女儿的阿玛刚刚也说了对诗的规则是不会对诗的人可以请同伙之人代劳,那么女儿有个不情之请,为了让各位见识到老师傅的才学,又能够让接到花球的人不至于不劳而获,所以女儿提议再修订一下这个法子,如果由人代劳的话,由老师傅代劳且输了的话,接花球之人要喝两杯罚酒,其它人都只喝一杯,如果由老师傅以外的人代劳的话,接花球的人要喝三杯罚酒,其它人仍是只喝一杯。同样,贵妃娘娘那一队也是如此,请贵妃娘娘代劳的人,要喝双倍罚酒,请其它人代劳的话,要喝三杯罚酒。” 雪薇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乖乖,若不是雪薇一直对冰凝都是充满了敌意,而且这个法子明摆着是针对十三府的那些小福晋们,否则的话,任谁都会认为雪薇简直就是得了冰凝的真传,这般精灵鬼怪的法子也就是她才能想得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霍沫这一队里,皇上和十三阿哥都是能参加对诗之人,接了花球之人可以在他们三大才子之中任选,然而由于不会诗书之人全都是十三阿哥的小福晋,那么除非是皇上或霍沫自己接了花球,否则的话,不管哪个人接了花球都要找十三阿哥帮忙。再看冰凝这一队中,由于只有冰凝一个人能够参加对诗,因此无论是谁接了花球,都只能求助于冰凝一人,没有任何选择。 事实上雪薇确实是因为看到阿鲁朝她的阿玛媚眼横生,当即是气炸了肺,平日里她就一直是看不惯那些姨娘们大对她的阿玛大献殷勤百般讨好的模样,此刻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竟然毫无半点顾忌,依然媚态百出,自然是气恨不过,于是就想着借助这个法子来好好地惩治一下这些“不知廉耻”的女人们。 依照雪薇提出来的这个新规则,十三府的女人们如果求助怡亲王,则面临自己要喝三杯罚酒的局面,如果求助霍沫,则只需要喝两杯,但也是比别人多出一杯。雪薇当时头脑一热,光想着借这个法子惩治那些一心邀宠的姨娘们,却是忘记了参加游戏的还有她的额娘还有皇额娘们,因此这个法子一经提出,不要说十三府的女人不干了,就是皇上的女人也甚是不满,于是还不待阿鲁等人闹起来,雅思琦率先向雪薇发难。 “你这个臭丫头,你这是存心想要你皇额娘多喝酒吗?刚刚还保证不偏袒你皇阿玛,这下倒好,大义灭亲到你皇额娘这里来了。” 雅思琦因为碍于萨苏的面子没敢说重了雪薇,但也是话里话外暗暗警告一番。雅思琦的态度令十三府的女人们欢欣鼓舞,也令淑清等人极是赞成,一时间众人大有向雪薇发难之势。面对波涛汹涌的反对之声,雪薇暗暗后悔只顾着一时痛快,狠狠地惩罚那些不要脸的姨娘们,地是忘记了自己的额娘还有皇额娘也是会面临着一样的双倍罚酒的境地。不过,雪薇到底是个有胆识的泼辣姑娘,即便如此也是没有半点慌张,相反却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想出来了对策。 “回皇额娘,您忘记了,只有对不上来诗或是对错了诗才要喝罚酒,如果诗句对答如流,哪里还需要喝罚酒,您就这么不相信贵妃娘娘吗?” 雪薇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对啊,只有输了才需要喝罚酒呢,难不成雅思琦不相信冰凝的实力,还没有比赛呢就认定冰凝一定会输,她们姐妹几个必须喝罚酒? 想明白了这一点,雅思琦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暗暗自责道: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这么浅显的道理竟然想不明白,那丫头不是说清楚了嘛,选万岁爷或是老十三对诗,若输掉的话就要喝三杯罚酒,而自己这一队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种情形,看来丫头还是向着她的额娘呢。 雅思琦认可了雪薇的提议,十三府的女人却更是急了,然而她们再急也没有用,因为皇上发话了。 “好,好,四格格果真是女中豪杰,这一阵子随着贵妃娘娘读书,确是承继了她的衣钵,这个法子朕觉得甚好,公平合理,不偏不倚,老十三你说呢?”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十三阿哥怎么可能会有半点疑义?当即是随声附和,虽然心里头也是心疼自己的女人们,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是强忍着不去看她们已经黑下来的脸色。 见自家爷没有为自己撑腰,手持花球的阿鲁甚是失落,不过她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雪薇给她布下陷井,她可不能这么善罢干休,否则的话,回了府里,还不得被大福晋欺负死?想到这里,阿鲁也豁出去了,萨苏能够借酒撒疯,她怎么就不可以? “回皇兄,臣小弟妹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雪薇的要求已经答应,而且又是游戏当中,不拘虚礼,因此皇上爽快地应了下来:“今天这是家宴,没有那些虚礼,小弟妹有何话,但说无妨。” “多谢皇兄开恩,臣小弟妹是想说,既然是游戏,就要热闹才好,若是一方对上诗来游戏就此结束,既不热闹也不尽兴,不如若是一方对上诗来这一方算作获胜,那么不用对诗的一方就需要统统饮罚酒一杯,如何?” 阿鲁的这个提议虽然有为自己找回面子的嫌疑,但是这个提议又极是合情合理,也不偏不向,皇上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此这一次他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好,这个法子甚好,这样才有趣才热闹嘛。” 见皇上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阿鲁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于是又紧接着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 “多谢皇兄,既然这两个法子都是游戏开始之后才提出来的,所以,臣小弟妹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一次的击鼓不能算数,重打锣另开张才公平。” 阿鲁此言确实是一丁点儿的错处都没有,规则还没有定好呢就开始了,凭什么要她来吃这个瓜落? 面对阿鲁的有理由申诉,皇上想了想就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好,说得有理,这次不算,重新开始即是。” “啊?皇阿玛,为什么要重新开始?” 雪薇是摆明了要借这个千载难逢的那机会狠狠地打压一下十三府里那些狐媚女人们,却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爽快地同意了,这让雪薇一时间实在是难以接受。皇上当然是看出来了她的小心思,因此自然是要“维持原判”。 “大清律例里没有定下的罪名,就算是朕也不能随意将哪个人投进大牢里去,所以说,没有定下来的规矩,就不能算作是规矩。” 皇上定下来的事情,就是十三阿哥都不敢违抗,雪薇不过是过继的格格,就算她胆识过人,也是没有反抗的道理,因此不得不喊来湘筠,为她系上蒙眼的绸布。结果还不等湘筠走上前去,就听一声:“且慢。”闻听此声,湘筠自然是停住了脚步,而众人也是循声望去,结果大大出乎上意料之外,竟然是贵妃娘娘! 第3073章 主动应战 冰凝自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一直都是被动地被众人拉进这一场赛事之中,此刻一句“且慢”当即是听得众人心惊肉跳。毕竟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见识过她的诡计多端之术,又是久不开口,特意选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说出“且慢”二字,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她又会给这场赛事出什么新难题。 不要说众人,就是皇上也被突然发声的冰凝吓了一跳,作为她的手下败将,他可是吃够了冰凝诡辩之术的苦头,今天整整一晚上冰凝都默不作声,他在心中暗暗庆幸,却是没有料到在最后这一刻竟然还是没有能够逃过一劫。 皇上当然知道,冰凝能够提出新规则,同时也就意味着她的心态从被动参与转换到了主动应战的状态,这可不是一个好信号。屡屡受她捉弄的皇上可不想永远成为她的手下败将,又是当着霍沫的面,若再是输了,输的不仅仅是他作为一个帝王的脸面,输的也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脸面。 若是冰凝只是消极应付还好,他和十三阿哥凭着过人的才学打败冰凝应该不成问题,然而冰凝若是积极参与可就不好说了,那么一个鬼计多端之人,曾经尝尽的苦头可是令皇上直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然而由于已经给了所有人的面子,包括像雪薇这样做小辈的,也包括像阿鲁这样身份低微的,就更不要说雅思琦和十三阿哥了,若是此刻他不答应的话,岂不是独独不给冰凝面子?岂不是要当众落下厚霍沫轻冰凝的口实?因此无论如何,皇上再是担心被冰凝的规则所陷害又输掉今天晚上这一局,却也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先应承下来。 “好,你有何言,但说无妨。” “多谢万岁爷恩典。刚刚您也说了,游戏没有开始之前要定好规矩,开始之后规矩就不能改了,臣妾原本是不想提什么规矩了,都依了众人就好,现在又想了想,这条规矩还是很重要的,毕竟您一直都是讲究公平之人,少了这条规矩,臣妾担心厚此薄彼,所以臣妾再提一个,就是若是因为花球落在臣妾或是老姑娘手中而对诗,答错的话,臣妾和老姑娘要自罚三杯,同伙的其它人则是只罚一杯,若是应接花球人之邀代替她对诗,答错的话,与接花球人一样罚两杯,同伙的其它人仍是只罚一杯。” 冰凝此话一出,当场所有的人,包括皇上都是暗暗地又狠狠地吸了一口冷气。刚刚说过,十三府的女人们都很擅饮酒,霍沫虽然不是十三府的女人,但是或许也是沾了十三府的酒仙之气,竟然也是一个擅饮之人,而冰凝呢?那是出了名的“一杯倒”,上一次就是因为不擅饮酒,所以才想出了一帮一的招数,既解决了自己的饮酒问题,又暗算了十三阿哥。所以这一次,十三阿哥才会抢先一步取得规则的制定权,继而定下来人人都需要要饮酒的规则,也算是悄悄是报了多年前的一箭之仇,也暗地里帮了霍沫一把,毕竟霍沫的酒量有多大,冰凝的酒量有多小,他可是最清楚不过的。 这个人人饮酒的规则制定出来后,皇上没有提反对之声,十三阿哥自然不会奇怪,毕竟现在是霍沫正当得宠,这个规则自然也暗含着拍皇上马屁的意味,但是冰凝竟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半句疑义,就令十三阿哥稍稍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毕竟他的这位年皇嫂可是以诡计多著称,又是面对他如此赤裸裸的报复,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任人摆布呢? 结果还有更令十三阿哥意外的情况发生,冰凝非但没有对这个人人饮酒的规则提出异议,甚至在最后时刻还提出来多罚三杯的新规矩,她这是要干什么? 十三阿哥不知道冰凝要做什么,皇上却是一清二楚,毕竟夫妻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又是一个洞悉万物的个中高手,冰凝的这个提议后面隐含的意思当即是一下子就猜了出来,那就是冰凝在打一场心理战。 平心而论,从个人才学角度来讲,冰凝与霍沫水平相当,另外游戏之中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发生,刚刚阿鲁接了花球又引发出一大堆的新规则出现,并最终导致第一轮击鼓传花失效游戏重新开始,就非常好地说明了实际游戏过程中突发情况层出不穷,因此在实力旗鼓相当,意外情况难以预料的前提下,就算是皇上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哪一个会最终胜出。 然而在这个时候,冰凝竟然提出多罚三杯的规矩,以自己的“一杯倒”挑衅霍沫的“千杯不醉”,期间显现出来的勇气与胆量确实是皇上万万没有想到的,既展现了自己破釜沉舟的非凡勇气,也给对手施加了巨大的压力,毕竟没有金钢钻揽不了瓷器活儿,冰凝没有这个金钢钻却偏偏揽下这个瓷器活儿,这是必胜信心的体现,如此气势磅礴如虹,想必霍沫绝对对不会依然稳如泰山。 然而冰凝的这个提议既非常有道理,又是沿续和完善了雪薇的提议,皇上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否则的话就应该连雪薇的那个提议一并否决掉。君子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帝王乎?因此无论是从有道理又公平的角度还是从朝令不能夕改的角度,皇上都必须要同意冰凝的这个提议。只是…… “好,你的这个提议甚是有理,朕就依了你。” 冰凝没有料到皇上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她,以为爱情不复存在了,连旧交情也没有了,定是要时时处处地为难与她,毕竟现如今两个人不说势如水火也是形同陌路,为了博新欢的高兴,怎么可能再对她这个旧爱有半点照拂呢?然而结果却是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之外,皇上竟然连个磕巴都没有打,委实奇怪的很。 皇上的痛快不但大大出乎冰凝意料,也燃起了她的斗志。此前她一直没有开口的原因有很多,一是根本就不想参加这个新欢与旧爱对阵的游戏,因为这场游戏或多或少会被旁人以有色眼镜看待,认定是一场争宠之战,从而成为众人的焦点和茶余饭后的谈资;二是物是人非,再也没有任何兴致参与到任何与皇上有关系的活动之中。 然而被雅思琦与萨苏一唱一和推到这场游戏之中,冰凝已然没有了任何的退路,不得不为自己的名誉而战,既然被迫无奈参与其中,那么就要么不做,要么做好,于是终于忍不住技痒又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多谢万岁爷恩典,臣妾还有一个规矩,不知……” “好,你的能耐大家伙都见识过了,你提的规矩想必都是有道理的。” 皇上还没有听她讲呢,就直接判定是有道理的,不要说众人惊掉下巴,就是冰凝也是意外连连,皇上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他是另有阴谋和企图,只是时间太紧,冰凝一时间也想不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既然处境凶险,她一个人孤军奋战,那就更要借制定规则的便利,仔细为自己谋划一番才是。 “多谢万岁爷,臣妾的规矩就是,鼓声一停,手中持花之人就要立即起身作答,如若自己不能作答,就要立即请出代答之人,代答之人也要立即答诗,不管是自己答还是请人答,都要在半个沙漏之内完成,答错和功夫超过,都要判定为输。” 对于冰凝新提的这个规则,皇上只是瞬间就明白了原由,这个规则充分体现了她的脑筋聪明,也充分体现了她利用规则便利为自己争取权益的本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冰凝一方只有她一个人能够答诗,而霍沫一方则有三个人都能够答诗。原本以一敌三就吃了大亏,而这三个人当中,皇上和十三阿哥的才学又全都在她之上,因此冰凝此战绝对是凶多吉少,以诡计多端著称的冰凝怎么可能吃这种眼前亏呢?自然是要从规则方面入手,利用规则便利为自己谋取权益。 冰凝正是抓住了三个人的办事效率绝对抵不上一个人高的问题关键。俗话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虽然皇上、十三阿哥还有霍沫三个人还不至于你推我拖没水吃,但是三个人谦让总不如一个人独断得出结果更迅速,因为十三阿哥肯定是要谦让皇上和霍沫,霍沫肯定是要谦让皇上和十三阿哥,推来让去之间时间必定消耗也多,而冰凝一方只有她一个人有能力出面答诗,因此不论花球落在谁的手中,都不用它想,只有她一个人站起来,因此这个规则极大地弥补了她在能力方面不占半点优势的弊端,更是在效率方面成为绝对的王者。因而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个新规则简直是一举命中对方的要害。 第3074章 神奇花球 对于冰凝提出来的这两条规则,皇上不得不承认,高手就是高手,先打一场心理战,再打一场时间战,到时候枉他们三个大能人能否胜得了她一个小女子,现在来看委实是真真的不好说。想到这里,皇上有些踟蹰起来,然而由于他已经早早地答应了冰凝可以提出新规则,现在见到这个新规则对自己如此不利又心生反悔之意,实在是有违帝王风范,因此再是不情不愿,皇上也终是咬下牙来,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冰凝再是狡诈,至少他和十三阿哥可是世间无人匹敌的好猎手呢。 “好,既然老十三定的规则朕能够同意,你提的新规矩朕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那个,老姑娘,你有什么规矩也一并提出来。” 皇上痛快地答应了冰凝,自然是不能不给霍沫提规矩的机会,否则的话,既会令霍沫受委屈,也会让她没有面子。然而得到皇上主动给她的这个提规矩的机会,霍沫竟是嘴巴张了张,半天也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皇上、十三阿哥还有冰凝,他们三个人全都是都擅长游戏的老手,久经沙场的个中高人,因此每每得闲之际就忍不住技痒,借着游戏的机会以文会友,小赌怡情。而每每他们在制定对诗规则的时候,也都是要唇枪舌战一番,因为人人都相要利用规则上的漏洞为自己的胜利争得筹码。 除了令冰凝一战成名的行酒令之外,从前皇上和冰凝感情深厚之时,在私底下,就算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总是变着花样地玩各种对诗游戏,乐在其中。他们玩对诗游戏的目的不是为了比拼才学高低,毕竟皇上的才学比冰凝高了很多,不是冰凝跳一跳就能够得着的,他们玩对诗更多的只是游戏,只是想要戏弄对方。 由于冰凝是“一杯倒”,若处罚的法子仍是烈酒的话,一杯倒下之后皇上连对手都没有了,于是不得不换成了茶水,行酒令变成了行茶令。玩过几次之后皇上就觉得不过瘾,虽然比赛谁坚持的时间最长不用去茅厕也是一种处罚,但仍够刺激,于是总想着换个法子处罚。于是恰巧有一日天降瑞雪,又恰逢他在府中,于是邀请冰凝前来朗吟阁赏雪,同时借着这个机会自然而然地玩起了对诗游戏,然而一开始他就是存心使坏,于是又行茶令变成了行衣令。 冰凝虽然在才学上比不过皇上,但是在诡计方面却是技高一筹,毕竟皇上是皇室教育的产物,思想和性格都偏于正统、古板、保守,而冰凝是散养的产物,思想和性格都偏于灵动甚至带有一些“邪气”,因此在这类游戏的时候,古板正统的皇上自然是敌不过灵魂邪气的冰凝了,他精心炮制的行衣令不但没有戏弄了冰凝,反而被冰凝偷梁换柱将脱衣改为穿衣,并狠狠地戏弄了他,让他足足实实地尝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由此可见,连擅长对诗游戏的皇上都不是冰凝的对手,更不要说不精此道的霍沫了,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要成为冰凝手下败将名单里新增的一员。知道冰凝是规则制定的高手,这个最后关头提出来的新规则完全就是在打心理战,赢得气势就能赢得先机。因此皇上当然也是要给霍沫一个制定规则的机会,另外皇上并不知道霍沫不擅此道,以为饱读诗书的霍沫也是规则制定的高手,若是不给机会,实在是有厚此薄彼之嫌。 听到皇上点自己的名,霍沫登时头脑一片空白,刚刚听着十三阿哥、雪薇还有冰凝他们唇枪舌剑地讨论规则之事,她就已经感觉有些脑子不好使了,现在皇上又要她也提些规则出来,当即是迷茫不已。提什么好呢?众人提的都已经很好了,再也提不出来什么了。由于从小到大很少参与这种对诗游戏,更不要说借制定规则的便利为自己谋划胜利了,因此当皇上问她有什么规则也可以提出来的时候,竟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 “回万岁爷,子臣,暂时,暂时没有什么新规矩……” 冰凝刚刚的那番话用气势如虹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结果到了霍沫这里不要说气势,连声音都小得跟蚊子似的,第一个回合的较量就立见高低,就算是不懂诗书之人也是一眼就能够感觉得出来,这场赛事的胜者非冰凝莫属,但是,比赛还没有开始呢,说这话是不是为时尚早?除萨苏之外,十三府的人们自然都是希望霍沫获胜,此刻见她这般示弱,当即恨不能冲上前去替她定几个规矩出来,好好地回敬一番骄傲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然而除了十三阿哥之外,她们这些女流之辈全都是空有热情没有本事,竟是急不得也恼不得,十三阿哥则是碍于身份,更不敢多言半句。 见霍沫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借制定规则的机会给自己争取到利益,皇上侧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然后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怎么没有?朕现在可是给了你机会呢,若是一会儿正式开始了,再提新规矩,朕怕是也不好再偏心偏向,特别为你单开后门,你这可是要想好了呢。” 先不说皇上此言的内容,光是那表面貌似警戒,实则无限宠溺的口吻就令霍沫心中就好似吃了蜜水一样甜,一张小脸也是腾地一下子就像一只红透的大苹果。虽然满屋子都是亲厚之人,但有一大半都是十三府的人,还是隔着一层,毕竟是读过书的人,持宠不骄的道理霍沫还是非常清楚,因此尽管心中甜蜜得不行,表面上她还是没动任何声色,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头垂了下来,仍是难掩一派女儿家的娇羞之色。 原本平平常常的一问一答,最终在皇上和霍沫的演绎之下竟是变成了足足实实的郎情妾意,看得众人是眼明心亮,有些人竟禁不住地看了霍沫又看冰凝,一时间各种目光密集地扫向冰凝,气氛渐渐地有些尴尬起来。 雅思琦本来就是对霍沫气不顺,此刻又见她在游戏上比不过冰凝,竟从皇上身上做了找补,当即是更是气恨不已,于是不待皇上开口,她先发出声来。 “启禀万岁爷,规矩都定好了,一屋子人都眼巴巴地等着好戏开场呢,要不让奴才先将沙漏摆上来……” 雅思琦虽是皇后,但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毕竟扰了皇上与霍沫打情骂俏的兴致,后果也是很严重的。好在今天是过节,尽管这个兴致确确实实被打扰了,但他并没有怒意大发,而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好,既然都没有人再提将规矩,那就开始吧。” 皇上一声令下,沙漏迅速摆上,于是击鼓传花另起炉灶新开张,照例是由湘筠为雪薇蒙上绸布,鼓点声再度紧一阵松一阵声声不停,绢绸花球也是在众人手中再度你传我我递你,似烫手山芋一般传来递去,然后就在众人冷不防之间,突然一下嘎然而止!花球在哪里?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花球之上,然而所有人见到花球之后都是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花球居然又是落在了阿鲁的手上! 阿鲁本人对于这个花球又落自己手上第一个反应就是雪薇故意陷害她,可是雪薇蒙着绸布,怎么可能知道花球在她的手上?因此她就是想要控诉雪薇也是半点理由也担当出来,可是如此鬼使神差的事情她既是觉得不正常,又是觉不甘心。刚刚好不容易借着规则有变的理由推掉了那个花球,结果花球就像是粘在她手上似的,甩都甩不掉,简直就是阴魂不散!越想阿鲁越是觉得撮火,也顾不得皇上和皇后都在场,脸色当即是难看极了。 不要说阿鲁感觉不可思议,就是皇上对于这个结果也是得甚是惊讶,止不住地喃喃自语道:“真是奇事也!难不成小弟妹是蜜蜂精投胎?总是追着花球跑?” 皇上的一句玩笑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雪薇这个时候自然是将绸布从眼睛上取了下来,见到又是阿鲁接到了花球,当即是好一阵得意的笑,又听她皇阿玛将阿鲁比喻成蜜蜂精,更是得意洋洋起来,小声嘀咕道:“哼,还是皇阿玛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来那是一个成精之人。”不过幸好众人的笑声足够大,直接掩盖住了雪薇的忿恨之语。 众人大笑几乎将阿鲁的声音淹没,眼看着沙漏已经流走四分之一,还要给对诗的人留时间呢,阿鲁简直就是心急如焚,因为她现在还没有盘算好由谁来替她答诗。按照雪薇提的新规则,阿鲁如果请霍沫对诗,对错诗的话,阿鲁只需喝两杯酒;若是请十三阿哥对诗,对错诗的话,阿鲁却是要喝三杯酒,怎么办?沙漏沙沙的声音简直是要比刚刚那阵击鼓还要摄人心魄。 第3075章 初战告败 就在阿鲁一愁莫展不知道是喝两杯还是三杯的时候,突然间脑筋一转就立即回过味来,雅思琦能够信心十足地相信冰凝的实力,接受了这个新规则,那么她阿鲁怎么能够不相信自己夫君的才学?谁说十三阿哥对诗就一定会输?当然是一定会赢!所以说求助十三阿哥就求助十三阿哥,她又不会输掉,怕什么! 想通了这个纠结已久的问题,阿鲁顿一身轻松,腰杆也觉得硬了许多,于是当即将手中的花球放到桌子上,然后将身子转向十三阿哥,笑意盈盈、软声细语道:“爷啊,妾身恳请您代作对诗。” 十三阿哥的心思都在防着冰凝护霍沫周全上面,因此也被雪薇的新规则给绕糊涂了,万万想不到阿鲁居然还会请他来对诗,两杯酒和三杯酒谁分不清楚?阿鲁明明是应该找霍沫替她对诗的,怎么还是找到他的头上来了? 十三阿哥一时间脑筋没有转过来,自然是没有半点准备就被阿鲁点了名,再一个更令他招架不住的问题就是时间。阿鲁二次接到花球之后,皇上的调侃,众人的哄堂大笑,她自己的心理纠结到底是该求助于谁,因而从一开始她一个人就耽搁了四分之三的时间,还是将这所剩无己的对诗时间留给了根本就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十三阿哥! 对于阿鲁的执意求助,十三阿哥实在是被气得七窍生烟,明明知道霍沫也是个大才女,为什么一定要揪住他不放呢?可是已经被阿鲁点了名,不答诗就是认输,无奈之下,他只得是匆匆忙忙这间在脑海中寻了一首关于中秋节佳节的诗句,毫无疑问,仓促应战的结果自然是漏洞百出。 “既然求到爷的头上,爷自是要鼎力相助。那就对一首香山居士的‘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 十三阿哥一句诗吟诵出口,不要说冰凝当即心中一下子就已经判定他是要喝定这杯罚酒,就连皇上都是忍不住地长叹一口气道:“老十三,停下,停下,先喝了罚酒再说吧。” “咦,皇兄,臣弟这首诗里没有月亮啊!” 对于皇上的立即叫停,十三阿哥满脸不解,当即就发懵了起来。规则是他制定的,他当然是最为清楚,说好的,诗句中不能有月亮,但是还要描绘月亮,他这句诗没有提月亮的事情,凭什么皇上就要让他自认罚酒?再者说了,就算是他答错了诗,皇上不也是应该千方百计替他圆场吗?不说看在他们是那么亲厚的兄弟,就看在他们是同一伙的情面上,也不该这么公事公办才对呀。 皇上见久经沙场的十三阿哥竟是这般稀里糊涂,实在是哭笑不得,骁勇的怡亲王如此不在状态,今天难不成他们这一伙人又要一败涂地? “你还嘴硬,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既然你自己不知错,那只有朕指给你看了,那个,‘八月十五’难道没有‘月’?” “啊?回皇兄,那‘八月十五’是日子,不是月亮呢。” “谁管你是日子还是什么,有了‘月’字你还狡辩?” “皇兄,臣弟跟您是一伙的,您这么大义灭亲,您自己也是要喝罚酒的啊!”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岂能做官官相护的昏君?” 皇上天性正统古板,严守规矩,哪怕是自己受罚也不能坏了规则,现在十三阿哥可算是充分领教了他这位皇兄大义灭亲的厉害,连他这个最亲厚的臣弟都不放过。只是他实在是不甘心,初战即败,规则还是他自己制定的,特别还是当着自己的女人们的面前,实在是让他脸面上太过不去了。 “可是,启禀皇兄……” “知错不改、罚酒加倍。” “啊!那个,好,好,臣弟知错,臣弟知错。” 十三阿哥简直是快要被皇上给逼疯了,不过是申辩一下就这么狠决地双倍罚酒,如此不讲情面的皇上令十三阿哥突然升起一种皇上在故意往死里整治他的念头。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应该,他们两人可是一伙的,整治他不就是整治皇上自己嘛,毕竟这一次定的新规则可是要罚酒连坐,十三阿哥罚酒加倍岂不是皇上自己也要喝双倍罚酒?谁会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前有皇上大义灭亲地威逼,后有对手们的围观起哄,十三阿哥还没有喝罚酒呢就红头涨脸起来,想着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弄不好又要让他喝三倍罚酒,罢了,罢了,喝下就是。于是他一把举起奴才早早斟好的酒盅,仰头一口喝干。见十三阿哥痛痛快快地喝下罚酒,皇上点了点头,也是二话没说,直接举起眼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皇上和十三阿哥的“率先垂范”起到了极大的带头作用,从霍沫到十三府的小福晋们全都是赶快饮尽自己眼前的酒盅,却是见阿鲁愁眉苦脸。虽然三盅罚酒对于阿鲁而言不算什么,但是押错了赌注之事则实在是令她费解,也更是令她难以接受。谁没有个脸面?或多或少都是有的,只是看重程度不同罢了,别人都只喝一杯,唯独她要喝三杯,还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如果选了霍沫代她对诗,只需要喝两杯,甚至一杯都不用喝,而是对方饮罚酒呢。 越想越是觉得撮火,越想越是对不住十三阿哥,若不是她这般执着,打了她家爷一个措手不及,结果也不至于糟糕成这个样子。于是她一边举起酒盅,一边泪光涟涟地对十三阿哥说道:“爷啊,妾身连累了您,委实不是妾身的本意呢,妾身只是……”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益,毫无半点用处,输了第一阵的十三阿哥也是心烦意乱,于是直接呛了阿鲁道:“还说这些有的没有做什么,爷能替你答诗,可是不能替你饮罚酒,赶快的,别耽搁功夫了。” 对于自己的诚恳道歉十三阿哥并不领情,阿鲁更是没了面子,然而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她一个十三府的小福晋也没有耍性子的资本,于是不得不哭丧着脸饮下三盅罚酒。 第一轮以霍沫一方输掉了比赛,虽然不是霍沫本人亲自出场,但也是自己的这一方饮了罚酒,她的脸色自然也是又尴尬又羞愧,十三阿哥不用说了,除了心烦意乱还是心烦意乱,皇上呢?依然是万年不变的不动声色,看不出他是喜还是忧。 输的一方垂头丧气,胜的一方自然是欢喜不已,于是雅思琦兴致勃勃地开口道:“第一局这就算结束了,是不是可以开始第二局了?” 雅思琦的得意全都写在了脸上,皇上继续喜忧不动于色,而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一局胜败不足挂齿,第二局开始吧。” 皇上发了话,有奴才上来重新摆置沙漏,湘筠也上来重新为雪薇系上蒙面绸布,随着皇上一声令下,第二局就开始了。鼓点依然是时紧时松,对于何时停下,众人仍是听不出来半点端倪,唯有将传到自己手上的花球速速移给他人方才觉得阿弥陀佛。于是又是在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鼓点嘎然而止,这一回众人定睛一看,呵,真是稀奇,花球居然落到了霍沫的手中! 霍沫是个大才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此没有人再有它想,而是静等她起身答诗。结果就在霍沫起身之际,突然间还有一个也跟着她一起起了身,那个人竟然是皇上!天啊,皇上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英雄救美吗?可是美人也是身怀绝技之人,还用得着他出手相救? 这一回众人全都猜对了,皇上就是要英雄救美! “那个,这首诗,就让朕替你做答可好?” 霍沫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主动替她答诗!虽然对于皇上的主动相救心存感激,但若霍沫是大字不识之人会更加感激,现在她根本不需要皇上的出手相救,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陷入危险境地,另外,她也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向众人好好展示一番自己的才学。毕竟刚刚被冰凝打了一个气势如虹的心理战,被对手抢占了气势上的先机,霍沫虽然心中不服气,但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擅长制定规则,因此面对冰凝的公然挑衅,也只有干瞪眼看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能够反戈一击的机会,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呢? 虽然皇上待她这般恩宠,她应该感激不尽才是,然而难得有花球落在她自己手中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珍惜把握这个机会。不用想她都知道,除非花球落在她自己手中,否则的话,别的人拿了花球要么自己做答,比如皇上和十三阿哥,要么请十三阿作答,比如十三府的小福晋,因此别的人是千方百计不想自己拿到花球,霍沫对此却是求之不得,生怕自己没有出头露脸的机会狠狠还以贵妃娘娘颜色。 第3076章 英雄救美 霍沫本是卯足了劲儿要好好地表现一番,好好地扬眉吐气一番,毕竟得宠的这段时间以来她活得实在是太憋屈了,明明是个得宠女人,身后有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男人支持,却是活得小心翼翼、如屡薄冰。平心而论,她确实不是一定要骄傲得不可一世,要将所有人踩在自己的脚下,她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像普通的女人那样,得宠之后可以开心地生活,尽快地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有皇后娘娘的公然发难,暗有贵妃娘娘娘的阴魂不散,整日里窝窝囊囊地,简直就是与一个缩头乌龟无异,即便是再正常不过的话也不敢大声说,脚步重了不是浅了不是,哪里像是一个得宠的女人,甚至连清风、红莲这些当奴才的都不如。 因此对于今天萨苏和雅思琦一唱一和促成的这个赛酒对诗举双手赞成,虽然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妯娌两人绝对是憋着一股“坏心”,但是她仍然是忠心地想要好好感谢她们,若是没有她们攒成这个局,她哪里能够有今天这个出头露脸的机会,哪里能够凭自己的真本事好好地还那些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们以颜色呢? 霍沫太期待这个为自己正名,让自己出口气的机会了,可是她千算万算,却是万万没有算到皇上竟然变成了一个程咬金,主动英雄救美!对于皇上的这番举动,霍沫自是感激不尽、受宠若惊,然而承下皇上的美意就意味着这场漂亮的翻身仗不是她自己打赢的,而是皇上替她打赢的,平日暗地里受宠还要遭到众人的妒忌与算计呢,这一次大庭广众之下受到英雄救美的待遇,岂不是更要招人眼红遭人陷害?更何况她万分期待的这场漂亮的翻身仗怎么打? 一面是皇上的恩宠有加,一面是自己的扬眉吐气,权衡再三,她仍是觉得后者更重要,毕竟皇上的恩宠随时随地都会得到,而扬眉吐气的机会却是百年不遇,这送上门来的机会她实在是不想轻易地放弃了,于是出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断然地拒绝了皇上。 “回万岁爷,这本是子臣应该做的事情,万万不能劳烦您的大驾,不然的话,子臣心中万分不安……” 霍沫一句话出口,众人全都禁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这老姑娘可真是胆大包天呢,竟然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当众拒绝,这让皇上的脸往哪儿搁?定是会龙颜大怒,看着吧,好好的一场其乐融融的家宴全都要被她搞砸了! 雅思琦想不到,萨苏想不到,十三阿哥想不到,当然皇上自己也没有想到,霍沫竟是会断然拒绝了他,虽然语气万分的委婉,但是拒绝却是铁一样的事实。他这个帝王的面子……这个霍沫,果真是与众不同呢,胆子也着实地大。不过,冰凝的胆子不是也很大吗?冰凝不也是从来都不给他面子吗?冰凝不也是当着十三阿哥的面让他下不来吗?对冰凝能够宽容,对霍沫为什么要苛责呢? 于是又是一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众人都以为皇上会勃然大怒,都在暗暗气恼霍沫不实抬举,坏了众人的兴的时候,皇上开口之语竟是那般的风平浪静、心平气和,语气之中甚至含有巨大的宠溺成分。 “怎么,你这是胸有成竹不需要朕的出手相助?还是说你是信不过朕,担心朕也如怡亲王那般,害得你要喝三杯罚酒才不想要朕帮这个忙?” 啊?皇上的一番话说下来,众人全都是惊呆了,如此和风细雨的轻声反问,哪里是被驳了面子之后的恼羞成怒,完全是十足的恋人间的打情骂俏,不见半点怒意,反而是情意绵绵。霍沫虽然也没有料到皇上如此待她,虽然因为多日相处下来,两个人之间早已经是没有了半点生分与隔阂,拿准了他定是不会勃然大怒才会婉拒于他,但是这般毫不掩饰地当众千般恩爱万般宠溺却也是难得一见,因此霍沫自然是受宠若惊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眼见着皇上误会了她的意思,霍沫急得都快掉下眼泪来,于是赶快一边急急地否认,一边绞尽脑汁地寻着其它能够说服皇上打消替她答诗这个念头的借口。 结果还不待她想出来个好法子,静静的房里突然间响起了雪薇的小声惊呼出声:“哎呀,沙漏已经过半了!” 人人都在关注皇上与霍沫之间的当众恩爱,全然忘记了还有时间限制这个事情,而谁都忘记的事情,唯独雪薇没有忘记,自从摘了蒙眼绸布之后,她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沙漏,因此人人都在想知道到底是皇上强行英雄救美,还是霍沫持宠而骄遂了心愿,却不曾想沙漏已经过半。事先规则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接到花球之后到答诗完毕,必须在沙漏过半之前全部完成,现在他们两人你谦我让之际,竟是还不曾确定下来谁答诗呢就不战而败了,简直是送了对方一个意外的惊喜,也让自己这方人员登时垂头丧气起来。 皇上的英雄救美非但没能令霍沫在雅思琦和冰凝面前打一个漂亮的翻身战,而且还害得霍沫要喝三杯罚酒,因为冰凝事先制定的规则已经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了,若是她和霍沫接了花球而没有答对诗句,作为队长是要喝三杯罚酒,其它人则只喝一杯即可。现在没有来得及答上诗来也是输,输了就要喝三杯,对于这一点,在场之人没有任何的争议。只是如此一来,皇上哪里是在英雄救美,简直就是害人不浅。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上自然是万分愧疚,但是已经定下的规矩又不好朝今夕改,否则霍沫这一次改了,万一冰凝也接到了花球,到时候改不改?如果这条规则改了,其它的规则是不是也能改?如果所有的规矩则都能改,那事先制定的那些规则还有什么用?既然没有一条是有用的,还不全乱套了? 既然不能改规矩,又对自己陷霍沫于如此尴尬的境地极为愧疚,装没事儿人绝对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作派,因此皇上忙对斟酒的奴才说道:“来,给朕斟上三杯。” 三杯? 眼见众人都是瞪大了眼睛望向他,一副万分不解的样子,皇上赶快解释道:“刚刚是朕的疏忽,害老姑娘输了这一局,实际上若是有功夫的话,老姑娘定是能够答得好好的,她有多少学问,朕清楚得很,所以这一局完全是朕害了她,本是想替她喝了罚酒,不过,那样的话,也算是坏了规矩,所以,朕就想陪她一同喝三杯罚酒,既没有坏了规矩,也算给她赔个不是了。” 皇上一席话说下来,众人虽然都听明白了,但是很多人对此很是不服气,其中自然是有雅思琦。因为她是皇后,比起众人来有更多的话语权,因此便不假思索地质疑起来。 “启禀万岁爷,既然说到规矩,那臣妾有一事不明,规矩只说了老姑娘没有对上诗来需要喝三杯罚酒,可没有说旁人可以自愿陪罚酒,这……” “罚酒是朕自愿陪的,下一回若是发生了同样的情况,朕又不会要你们也比照朕自愿来陪这个三杯罚酒,朕说话算话。” 雅思琦之所以大胆质疑,她的顾虑确实是如此,担心皇上做出的表率成了新规矩,下一回再有此等情况都要跟着陪三杯罚酒,她可是不想照陪。现在皇上解释清楚了,只他一例,没有示范作用,雅思琦也算是心里稍稍松口气,只不过一下子被皇上说中了心事脸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于是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 “臣妾只是替姐妹们问一句罢了,至于同不同意,还是要看这个规矩是谁提出来的吧,如果定规矩的人都没有意见,臣妾当然也就没有意见了。” 一边说着,雅思琦一边转过头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冰凝,然后问道:“那个,我记不清了,到底是你还是老十三?” 雅思琦是真的忘记了,因为她也不是擅长此道之人,完全就是看热闹,因此只是大致记得有这么个规矩,但到底当初是怎么定出来的早就忘到了九宵云外了。因为冰凝就坐在她的身边,所以她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又转送到冰凝的手中。 冰凝本是对皇上与霍沫两个郎情妾意之举当作空气一般,既不妒忌也没眼红,然而突然间被雅思琦点名,被迫接过来这个烫手山芋,自然是非常的意外,当即脸色一怔。就在她愣住的瞬间,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转到了冰凝的身上。雅思琦本意只是不想被皇上一下子说中了心思,脸面上不好看才将烫手山芋推给了规则的制定人,当发现众人将目光集中在冰凝身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规则的制定人恰恰是冰凝,而不是十三阿哥。 第3077章 罚酒六杯 因为雅思琦的一句无心之语,现如今变成了皇上陪新欢喝罚酒必须要得到旧爱的同意,这个场面实在是尴尬不已。现在冰凝接到这个烫手的山芋,更是尴尬至极。她若是不答应,自然是要被人认定是对皇上与霍沫的郎情妾意实行打击报复,她的心眼委实是太小了;而冰凝若是同意,那么他们两个人当着众人的面含情脉脉,又让她这个旧爱把脸往哪儿搁?就这样认了,也不是冰凝一贯的风格。虽然她已经不在乎皇上爱哪个女人,或是宠哪个女人了,但是自己的脸面还是要的,自己的尊严还是不容旁人随意践踏的。若是就这样忍气吞声地同意下来,岂不是任人欺凌宰割的羔羊?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而且事发突然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冰凝一下子陷入了被动的左右为难境地。 由于自己说错话了,而将冰凝推到了刀锋浪尖之上,雅思琦心中实在是觉得愧疚,知道冰凝是脸皮薄之人,这个无心之举定是要令她极为尴尬,可是话已经说出口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于是她只能是万分自责又无可奈何地望着冰凝,希望天仙妹妹不要误认为这是她存心陷害的结果。 冰凝现在已经没有功夫去想是不是遭人陷害了,她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尴尬局面,挽回自己的颜面,只是时间留给她的实在是太少了,长时间的沉思更是会被人误解是在蓄意打击报复,因此只得是稍稍思考就做出了决定。 “回姐姐,规矩确实是妹妹定的,您问妹妹如何是好,其实因为事发突然,妹妹也没有想出个好法子,您若是一定问出妹妹一个子丑寅卯来,那妹妹就勉为其难提一下个人己见吧。其一,规矩从来都是给所有人定的,若只是万岁爷一个人遵守,也有失偏颇,不甚公平,日后若遇同等情况,必须陪喝罚酒,如果这一条不能同意的话,那就请万岁爷还是不要陪喝罚酒的为好。其二,之所以会有陪喝罚酒,是因为害了他人,为了表示道歉与愧疚才要陪喝这个罚酒,所以在妹妹看来,只喝相同数量的罚酒实在是不能够表达出诚意来,要喝双倍,也就是六杯罚酒才是有道歉的诚意。不姐姐意下如何?” 六杯!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冰凝会如此狮子大开口,要么别陪,要陪就是六杯,爱同意不同意,非要问她,她就是这个法子! 冰凝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了,在场之人既佩服她敢于挑战帝王威严的勇气与胆量,同时也替她暗暗捏了一把汗。从前皇上宠她到天上的时候,冰凝这般“口出狂言”也就罢了,现在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了,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胆量,这贵妃娘娘看来从前不是持宠而骄,而是真的吃了豹子胆啊! 不过也难怪了,年大将军那么一个持才傲物的狂妄之人,几乎被贬成庶人都不曾服过一口软,这亲妹妹现如今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了,仍是胆大妄为到如此程度,委实是真性情,奇女子也! 众人因为替冰凝捏了一把汗,因此当然是下意识地将目光一下子全都又齐唰唰地转到了皇上的脸上。只见皇上只是狠狠地抿了几下薄唇,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像刚才对待霍沫那般宠溺万分,只是目光清冷地看了冰凝几眼,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好,朕就依了你。来人,斟酒!”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意料之外当然是皇上竟然答应了,冰凝的这个新规矩委实刁钻至极,但他还是应了下来,众人实在是看不透皇上是如何思量的。意料之中当然是他之所以答应,不过就是为了给霍沫撑住门面,由此可见,皇上宠霍沫已经达到了没有底限的程度,宁可咽下对冰凝的这口恶气,也不能让霍沫没有脸面,为了心爱的女人能够做到这一点,还是堂堂的天子之尊,除了皇上恐怕没有别人了吧。 在众人窃窃私语之中,皇上面前一水儿排开了六杯酒盅,只见他没有半点犹豫,唰唰唰手起杯落,一气呵成,六个酒盅全部杯干酒尽。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十三阿哥知道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需要适时出来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当皇上将六盅酒全喝干的时候,他赶快开口道:“皇兄好酒量,好酒量!柳大词人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皇兄这是为伊消得六盅酒,佩服,佩服。” 十三阿哥适时开口调节了剑拔驽张的气氛,只是他这个“为伊消得六盅酒”实在是不怎么样,刚刚就是皇上在新欢与旧爱的前后夹击之下甚是尴尬,他还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毁人不倦。还好,霍沫因为皇上陪喝了六杯罚酒而心生歉意,同时也是被他毫不犹豫地喝下这六杯罚酒而感激万分,于是十三阿哥话毕,她也赶快举起手中的酒盅,像皇上那样三杯酒一饮而尽。 十三阿哥和他的女人们见状,也没有什么再可多说的,直接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至此第二轮又以霍沫这一队宣告失败,一个个脸上全都是灰头土脸的模样。雪薇却是不管这些,反正这一轮结束,又要开始第三轮击鼓传花了。 照例又是湘筠上前蒙上雪薇的眼睛,照例又是紧一阵慢一阵令人捉摸不透的鼓点,照例又是人人争先恐后地将花球接到手中又像烫手山芋似地传到另一个人的手上……直到“啪”的一声,鼓声骤停,众人定睛一看,当即是发出一边串止也止不住的惊呼,怎么花球又是落在了霍沫的手中? 阿鲁接了两次花球,霍沫也接了两次花球,老天爷这是存心故意要难为霍沫她们这一队不成? 霍沫也是万万没有料到花球又一次神奇地落在了自己的手中,只是这一回花球再度落到她的手中之后,心情却是与刚才完全不同了。刚才她是巴不得花球落在自己手里,她要好好借着这个机会,充分利用自己的真本事为自己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让那些认为她不过是借着皇上的宠爱才声名大振之人闭上嘴巴,也好好地打一打雅思琦和冰凝的脸,她不是靠美色而是靠真才实学赢得皇上的恩宠,为自己赢得尊严。 然而经历了刚才与皇上你推我让而白白地浪费了时间,从而令她自己喝下三杯罚酒,让皇上喝下六杯罚酒,此刻手中再度接到花球,从来都是胆量出众的霍沫竟然畏惧了。刚刚她婉拒了皇上的英难救美,导致一败涂地,这一次若再是历史重演,不要说她把皇上的脸面丢尽了,而且再推来让去地耽搁了功夫导致皇上再喝六杯罚洒,加上第一轮十三阿哥替阿鲁答诗大败而归喝下的一杯罚酒,那可就是要十三杯了,更不要说在赛诗之前中秋家宴上已经喝下的那些酒。皇上不是擅长饮酒之人,就连酒量奇高的十三阿哥现在都有些微醺,更不要说皇上了。 想到这里,霍沫哪里还敢再自作主张擅自逞强?于是赶快乖乖地起身向皇上施礼道:“子臣恳请万岁爷代为答诗,必将不胜感激。” 不要说霍沫没有想到花球会再度落到她的手中,就是皇上也是一样的惊诧万分。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邪门了,阿鲁两次接花球,霍沫也两次接花球,若不是雪薇的眼睛被蒙着,他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雪薇在捣鬼。然而雪薇的眼睛是蒙着的,这个大家全都眼睁睁地看着呢,任谁也说不出来半点质疑之词。既然不是雪薇捣鬼,那就是老天爷存心跟他们过不去了。第一回他是主动英雄救美,这一次反过来美人主动请求他的鼎力相助,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原本还想看别人的笑话呢,突然间这对诗的差事落在自己的头上,令他没有半点思考的时间,只能是将脑海中那些诗句随便扒拉两下就迅速应战。 “好,好,你不求到朕的头上,朕都要替你作答呢,你主动开口,朕更是要助你一臂之力才是。那朕就对一首‘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皇上这句诗对得应该说没有问题,“银汉”指的是天上的银河,“玉盘”自然指的就是月亮,既没有一个“月”字,又描绘的是中秋夜景,因此十三阿哥第一个跳出来鼓掌赞好。 “皇兄对的一首好诗!另外沙漏还没有走到一半呢,皇嫂,这一次多有得罪了,该您们喝罚酒了。” 十三阿哥这个边鼓敲得可是震天响,既赞了皇上,又充当了裁判,令雅思琦当场哑口无言。 “老十三,欺负我大字不识一个的人?” “皇嫂,老十三不敢,不敢,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你……,来人,斟酒!” 任谁都听得出来,雅思琦这“斟酒”二字完全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来的。 第3078章 扭转乾坤 皇上的学问有多么的高深,这是毋容置疑的,在座之人除了十三阿哥能够与之一较高低之外,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雅思琦存心设了这个局本来是想看霍沫的笑话的,哪里想到才看了一场就轮到自己这方人员喝罚酒,自然是极不甘心,本想再跟十三阿哥理论一番,然而还有什么可理论的呢? 所有的事实全都摆在这里,皇上对的诗句里没有一个“月”字,又有银汉和玉盘代指月色,每一个规则都符合,沙漏也没有过半,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半点错处,她虽然不懂诗书,但是她又不是没有眼睛没有耳朵,难道还需要皇上再给她重新诵读一遍?既然没有半点问题,既然主动发起这场游戏,那么就要愿赌服输,她可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也不是赖账之人,大大方方地认了输,大不了下一轮再赢回来,她对冰凝可是充满了信心。所以雅思琦二话没说,直接喊奴才给自己这方人员挨个斟上酒来。 结果就在奴才上前斟酒之际,突然一声“且慢”惊得众人纷纷朝出声之处望去,啊?又是贵妃娘娘!霍沫和十三府的女人们不清楚,然而其它在场之人可全都是经历过那场行酒令的,冰凝的厉害全都是有目共睹,因此她若是开口说出“且慢”二字,那一定是胸有成竹可以扭转乾坤,至少皇上、十三阿哥还有雅思琦、萨苏这几个人对此都是深信不疑,因此当这声“且慢”过后,皇上与十三阿哥是眉头紧急,而雅思琦与萨苏则是露出了欣喜若逛的表情。 “怎么,年妹妹,万岁爷对的这诗你能挑出毛病来?” 雅思琦满怀期待地望向冰凝,简直是拿她当作大救星似的。冰凝倒也没有矫情,不过她没有望向皇上,而是望向十三阿哥。 “十三叔,刚刚你说这酒要我们这些嫂子们喝下?” 被冰凝点名,十三阿哥只觉得背后冷汗淋漓,他那么急急地跳出来又是称赞皇上对了一句好诗,又是逼迫雅思琦尽快领了罚酒,目的当然是害怕冰凝看出破绽来。毕竟都是熟读诗书之人,十三阿哥骗得了雅思琦,可是骗不了冰凝,结果雅思琦虽然痛痛快快地领了罚酒,却仍是没能逃得过眼明心细的冰凝,这位贵妃娘娘可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齿,连皇上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不要说他了,有毕竟冰凝还有一个皇嫂身份,十三阿哥就算是有十八般武艺也不敢跟她甩开了膀子单干。 “那个,年皇嫂,老十三是这么说的,您,您是不想找人代喝这盅罚酒吗?” 十三阿哥明明知道冰凝不是这个意思,然而现在他只有装傻充愣,装作没有听懂冰凝的话中有话,而是环顾左右而言它,希望能够蒙混过关。不过冰凝既然喊出来了“且慢”二字,那就必定是胜券在握的。 “好一个老十三,既然你装聋作哑,那我也就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刚刚万岁爷这句诗出自东坡大人的《中秋月》,不过,这《中秋月》可不是只有这两句诗呢,后面还有两句,你若是忘记了,我就不妨在这里再费些口中舌提醒你一下,‘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怎么样?这两句是不是也是出自这首《中秋月》呢?” 十三阿哥被冰凝质问了一个哑口无言,刚才还只是后背冷汗淋漓,现在已经是连脸上都开始汗水淌个不停了。 “那个,那个年皇嫂,您这不是难为老十三嘛,刚刚皇兄只对了那两句,没有对这两句呢,这没有对出来的诗也算进来,实在是不合适呢。” “噢?老十三觉得是我为难于你了?那好,我再问你一句,你出门只穿衣裳不穿鞋戴帽吗?你若还嘴硬的话,今天在座之人都是个见证,明儿早朝的时候,你就光头光脚地过去,可好?” 冰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在场之人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脑海中赫然浮现出光头光脚的十三阿哥一身朝服站在乾清宫的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要多可笑有多可笑,就连皇上都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老十三啊老十三,你跟你年皇嫂打嘴仗若是能赢了,朕就将手上的这个串子赏赐给你。” 皇上所谓的手上的串子是苏嘛喇姑送他的一个手串,他一直视若珍宝般留在身边,任谁都知道这个手串对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然而居然他能够答应将这个手串送给怡亲王,与他跑无疑问,他是绝对有信心十三阿哥在打嘴仗方面绝对是冰凝的手下败将。 皇上的这个表态无疑充分肯定了冰凝在斗智斗勇方面的超常天赋,然而若是在场只有这些人也就罢了,现在他的身边还有霍沫在场,他对冰凝的肯定无疑是在暗暗在打了霍沫的脸,毕竟从头至尾,他可是没有如此高度地夸赞过霍沫呢。因此皇上此话一出,霍沫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而皇上虽然没有侧过头来看霍沫,根本不知道她在脸红,但是他也立即意识到了对冰凝的夸奖就是对霍沫的羞辱。然而说出来的话不可能再收回来,于是他只得是赶快发话道:“还不赶快给朕斟上酒来?” 皇上这句话就是承认了自己输掉了这一局,坐在对面的冰凝那一队人员经历了从地下到天上的惊天逆转,当即是喜笑颜开,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而霍沫那一队则是毫无意外地集体沉默了。 十三阿哥和他的女人们还好说,无非就是再陪一杯酒,从赛诗开始总共只喝了三杯,对他们而言都是小菜一碟,然而对于皇上和霍沫来讲就不一样了。按照冰凝新追加的规则,若是花球落在冰凝或是霍沫手中,答错了是要喝三杯罚酒的,若是代替旁人答诗则只需要喝两杯。现在霍沫两度接到花球,两度因为皇上而失误,先不说她的脸面问题,光是喝罚酒三轮加起来就是七杯了。 再说皇上,皇上上一次英雄救美赔了六杯,这一次应美人之救再度出手相救又是大败而归,他还要不要陪?若是陪,就要再喝六杯,三轮加起来就是十三杯,若是不陪,也说不过去,因为冰凝追加规则时表了态,开了先例就要人人遵守,只不过第二次仍是皇上跌倒在同一个地方罢了。他若是不陪六杯,岂不是坏了规则? 斟酒的奴才也是从头听到尾,自然知道皇上认输的结果就是要给斟上六杯酒,然而一口气连喝十二杯,这个……哪个奴才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主动上前来斟酒,于是他的那句“你若是打嘴仗能赢了你年皇嫂的话……”落下半晌,屋子里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没有一个人动半下手指头,特别是雅思琦,心中只觉得感慨万千,曾经这种类似的话皇上不知道说过多少句,她也听了不知道多少回,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然而仿佛昨天他还曾这般说笑,今天就已经旧人换新人了,这世态炎凉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品得出来苦辣酸甜。 不但雅思琦觉得感慨,皇上也是觉得尴尬,毕竟这是他经常说的话,现在事过境迁,特别是还当着霍沫的面,这般大赞特赞冰凝实在是让她的脸没处搁,另外霍沫两次接到花球,两次被他毁了比赛,皇上心中自然是愧疚不已,于是冲着手执酒壶的奴才佯怒道:“还等着什么?还不赶快斟上酒来,你们这是要让朕当一个言而无信的昏君不成?” 皇上发话了,奴才们不敢再有半点怠慢,纷纷上前将霍沫这一方的人员统统斟满酒盅,其中皇上六盅、霍沫三盅、十三阿哥和他的小福晋们每人一盅。皇上倒也没有含糊,直接一口气喝完六盅,然后说道:“其实老姑娘才学甚高,若是她亲口对诗的话,朕和老十三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只可惜,这两回全都是被朕害了,竟是要连喝六盅罚酒,那个,你身子可受得住?” 霍沫连输两局,又见皇上当从夸赞贵妃娘娘,而她那个意图在众人面前打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的计划是彻底破灭了,当时是又急又恼,偏偏始作俑者是皇上,她是半丁点儿也急不得恼不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此刻见皇上替她在众人面前正名,夸赞她的才学就是皇上自己和十三阿哥都不一定比得上,另外,还如此关心她的身体,担心撑不住六盅罚酒,不要说她酒量惊人丝毫不逊于韵音,就算她真的是一杯倒,此刻有了皇上的当众关怀和问候,所有的懊恼全都烟消云散了。 此外在霍沫看来,冰凝那一队之所以连胜三局,根本就不是因为真才实学,而是完全凭借她们这一队的频频失误才赢了三回,这算得了什么真本事?不过是不劳而获罢了!这样想来,她登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了。 第3079章 常胜将军 皇上只一句话就彻底地安慰了霍沫:比学问,皇上已经充分地肯定了霍沫,毕竟霍沫是皇上亲口承认自己都不一定比得上,而对冰凝的评价也只是肯定了她打嘴仗的功夫,那算什么能耐?花拳绣腿、胡搅蛮缠罢了,根本拿不到台面上来的;比得宠,在场哪个女人比得上她?如此想来,霍沫心里不知道有多甜蜜,于是赶快起回了皇上的问话。 “回万岁爷,子臣还是略略能够饮得一些酒的,还要劳烦您挂念,甚是不安呢。” “诶,此话差矣,怎么说也是朕连累了你,这心里委实地过意不去呢。” 皇上与霍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谦互让,冰凝只当是空气没有丝毫的在意,却是雅思琦听不下去了,本就是心直口快之人,又仗着自己皇后的身份,自是铤身而出、仗义直言。 “启禀万岁爷,这击鼓传花还玩不玩了?” 雅思琦或许是被他们两人不避讳旁人的你情我浓刺激到了,竟是没有半点掩饰地显露出来十足的厌烦之情,霍沫自是听得出来,不过有皇上撑腰,还怕什么皇后发飙?皇上也是听出来了雅思琦语气中浓浓的厌烦之情,禁不住有些疑惑,要说皇后娘娘可不是小肚鸡肠的妒妇心态,当初都能够主动出面劝冰凝与他言归于好,怎么可能对他与别的女人恩宠有加心怀不满呢?若是冰凝出口带着满肚子的酸气还情有可原,雅思琦可真不是这种人呢。 虽然搞不明白雅思琦为何突然间妒心大发,虽然自己连输两局,但游戏却还是应该继续,难得这么多人凑在一起,难得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且自从登甚以来,他一心忙于公务,难得有机会如此放松,又因为才刚刚出先皇的孝期,终于解除了饮酒之戒,因此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应该继续才是,扫了众人的兴实在是不好。于是他没有追究雅思琦的失礼,而是随口应承下来:“当然是要继续了,前三轮只是走走过场,从这一轮开始,朕可是要连赢五局的。” 皇上金口玉言就是圣旨,此外在场之人除冰凝以外,全都是希望游戏能够继续进行,毕竟这么好玩的事情她们还没有玩够呢。霍沫想着翻身,十三府小福晋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赢对方一局,雅思琦她们就更不要说了,一口气连赢三局,运气好得不得了,哪肯轻易罢手?因此众人全都是赌徒心理,输了的想要翻本,赢了的人还想再赢,一场赛事就这样再度开始了。 照例是湘筠走上前来蒙了红绸布,照例是雪薇将鼓点敲得神入鬼没、高深莫测,就连皇上都猜不出她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不过这一回跟前三回不同,鼓声很短,才敲起来没几声就突然间停了下来,而不是像前三回那样时快时慢吊着人们的胃口,如此短的时间结束击鼓结结实实地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见惜月一脸恼怒地盯着手中的花球。为什么她这么恼怒呢?原来这花球是在最后一刻被坐在她身边的淑清几乎是硬塞进来的。 不管淑清还是惜月都是冰凝一队的,她们谁接了花球都要由冰凝来答诗,只是淑清又与旁人略有不同,因为淑清是念过几天书,识过几个字的,不像惜月,压根儿就没读过书没写过字儿,此刻可以大颜不惭地请求冰凝帮忙,而淑清则不一样了,好歹也是读过些诗书之人,却因为技艺不精而不得不请求冰凝帮忙,她这张老脸实在是觉得没处放。 特别是那一年行酒令的时候,由于她的频频失误拖了皇上的后腿,导致他最后不得不成为冰凝的手下败将,不要说皇上心不服气不顺,淑清也是觉得格外愧疚。就好比今天的霍沫与皇上,霍沫本来是有取胜实力的,生生被皇上一次次地当了拦路虎,所以看到今天的皇上,淑清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实在是不想再被众人嘲笑。 再一个令淑清不想接花球的原因就是现如今三阿哥弘时要被过继给廉亲王的风声还一阵紧似一阵,这个时候她当然是一方面要千方百计地寻找能够给三阿哥脸上增光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要小心谨慎行事,万不可有半点差池,因此这种逞强不成反遭人耻笑之举是极其不明智的。 因此当她接到手的花球刚要急急地传出之时,鼓点居然停了下来,淑清一下子就懵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在鼓声已经收起的时候,还是将花球塞进了她右手边的惜月手中。 惜月被淑清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举气得满通红,然而当着皇上的面,她又不可能像淑清那样耍无赖,再将花儿硬还回去。其实她对于接到花球一事并不反感也不抵触,直接请冰凝代答即可,只是不明不白地遭淑清陷害之事还是让她气结于胸。 虽然吃了哑巴亏,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毕竟沙漏正在飞速地流逝,因此她跟淑清掰扯实际上就是在为难冰凝,毕竟留给冰凝的时间太少了,再是才女也要稍稍思考一番才是,无奈之下,惜月只得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起身朝冰凝拱了拱手道:“年妹妹,这一回姐姐可就要全指望着你了。” 淑清硬塞花球到惜月手中的情形冰凝并没有注意看到,因为按照坐次,是雅思琦挨着冰凝,冰凝后面是淑清,淑清后面是惜月,当冰凝将花球递到淑清手上之后鼓点就停了下来,冰凝以为花球在淑清的手上。按照齐妃娘娘那般争风头、爱拔尖、要脸面的性子,这一次定是淑清自己答诗,不会求到她的头上,因此冰凝传过花球后就去低头饮茶,结果一口茶没有喝进肚子里呢,就听惜月请她答诗。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应该淑清答诗吗,怎么变成惜月请她出马了? 冰凝一脸茫然地望向惜月,惜月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指责淑清,因此只能是又尴尬又焦急地开口道:“年妹妹,你快些答诗吧,沙漏都快到了……” 冰凝可不是软柿子随便被人捏鼓的,但此时是比赛场合,谁会管你们内讧的事情,只要比赛结果,特别是对方连输三局的情况下,当然是更乐意见到冰凝一方内讧不断,不战而败,那岂不是坐享其成? 冰凝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间被推到台上,自然是有些手忙脚乱,特别是惜月提醒她沙漏的事情,更是令她心急如焚,因此仓促之间临危受命,令雅思琦、萨苏等人都她紧张地捏着一把汗。 冰凝过了初期的慌乱之后,迅速高速呼吸,赶快将早已经想好的句诗诵读出口:“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一首诗对完,房里顿时陷入了沉寂之中,雅思琦和萨苏等人因为不懂诗书,自然是不知道冰凝这诗答得如何,虽然她俩对冰凝完全有信心,但此刻终是有些怯阵,十三阿哥则是千方百计地在鸡蛋里挑骨头,总共28个字的诗句,他是翻过来掉过去地一字一字地扣着,希望从中挑出毛病来,哪怕是骨头渣子也好。霍沫的心理与十三阿哥一样,不过她已然是在心中率先认输了,因为她不像十三阿哥那般擅长此道,因而就是挑毛病也没有十三阿哥那么精细,大面上过了一遍就悄然举了白旗。 虽然屋里摆了圆桌,但是两队人马几乎是对面而坐,因此刚刚淑清将手中的花球违规硬塞到惜月手中,惜中怒不敢言求助冰凝,冰凝毫不知情在低头喝茶之际临危受命,这一幕幕情形一丁点儿都没有能够逃得出皇上的火眼金睛。然而他的选择是沉默。此刻当冰凝将诗句诵读出来之后,他也和十三阿哥一样在心中仔细地挑着冰凝的毛病,然而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当屋子里沉寂了许久之后,十三阿哥终于放弃了,他将头转向皇上,目光中流露出来无可奈何的表情。皇上感觉到了身边之人投来的绝望上举,也转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同样无力回天的目光,兄弟二人相视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连他们两个绝顶高手都挑不出半丁点儿的骨头渣子,结局可想而知,至此冰凝在这类游戏中以不败的战绩成为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尽管这场赛事没有像上一回行酒令那样设立裁判官,因此皇上发话既是圣旨又是裁决,于是他朝手执酒壶的奴才望了一眼才开口说道:“还杵在那里做甚?还不赶快过来给朕斟酒?” 皇上不发话,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擅自前来斟上罚酒?因此平白无故地挨了皇上的一顿训斥,这斟酒奴才虽然觉得自己无比冤枉,但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小心翼翼地上前斟了酒。还好,由于是对方获胜才喝的罚酒,每人面前只有一盅,众人皆是痛快饮下。至此皇上喝了十四杯,霍沫喝了八杯,十三阿哥和他的小福晋们喝了四杯。 第3080章 峥嵘初露 待罚酒喝完,众人的目光又齐唰唰地望向了皇上,不消说,这是在无声地询问游戏还要不要继续的问题。要,当然要,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好,罚酒喝过,雪薇,你继续开始吧。” “回皇阿玛,儿臣遵旨。” 雪薇回得格外痛快,这戏越演越热闹,有好戏接二连三地上演,岂有不看的道理?于是湘筠依言赶快上来蒙了绸布,随即鼓声也如往常一样紧一阵松一阵地敲响起来。由于上一轮雪薇用一通极短速的击鼓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导致淑清强塞花球给了惜月,更是让冰凝仓促上阵显些失了比赛,为此这一回人人都紧张至极,生怕指不定什么时候这鼓点就停了。然而这一回众人又想错了,雪薇的击鼓尤为绵长,大概持续了快有半盏茶的功夫,在人人都觉得应该停下来了的时候,这鼓声偏偏就是不停,一声紧一声松,一声快一声慢,把个众人挠得心上是又痒又急。皇上是最没有耐性的人,早就被这小丫头搅得心烦意乱,然而鼓槌在雪薇的手中,他就是再耐不得性子,也是无可奈何,不知道这个丫头在搞什么名堂。 终于,持续了快有一盏茶功夫的击鼓终于停下来了,由于时间太长,以至人们听到鼓声消失的时候,不是像前几轮那样急急地去寻找花球的去向,而是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而有一个人却是连这口长长的气都呼不出来,那就是十三阿哥的小福晋,玉珠儿。 玉珠儿是十三阿哥的第一个女人,因此她在府里的地位相对而言要高一些,除了萨苏之外,众人都要给她一个面子,虽然分不高,但十三阿哥的态度决定了一切,没有人想惹自家爷不高兴,因此也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然而云娘的性子甚是直爽又刚烈,若是没有触及她切身利益的时候还好,一旦哪件事情惹到了她的头上,可是连萨苏的面子都不买的。 玉珠儿没有想到会是自己接了这个花球,她不会诗书,必定是要请十三阿哥代劳,于是鼓声一停就赶快起身向十三阿哥施礼,结果这个礼还没有施下呢,就听十三阿哥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玉珠儿因为身份低微,自然是坐在霍沫这个阵营的最后一位,离着十三阿哥很是遥远,然而怡亲王这一声咳嗽实在是太过响亮了,玉珠儿听不见都难,如此反常之举令玉珠儿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他们这一队中还有皇上呢,她怎么迈过皇上了呢?于是心领神会的她立即稍稍换了个方向,转而朝向皇上施礼,同时一并开口道:“启禀皇兄……” 结果玉珠儿才说了四个字开头,就又听到来自十三阿哥的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咳。天啊!怎么不是请皇上代为答诗?既不是皇上,也不是十三爷,那还能请谁?玉珠儿左右看了看,就只剩下霍沫了,难道说她家爷的意思是要她请霍沫? 由于当着众人的面,她又与十三阿哥隔着十万八千里,直接开口询问不是明智之举。好在平日里依仗府里老人的缘故,不但众姐妹们给她一分薄面,就是十三阿哥也是另眼相看,因此玉珠儿的胆子自是要比旁人大不少,在十三阿哥几次三番以故意咳嗽来暗示制止的时候,玉珠儿大胆地猜测到他的用意,否则实在是没有第四种选择了。 “那个,启禀皇兄,小弟妹是想请老姑娘代为答诗,您看可好?” 果然,一句话从头到尾说完,都再也没有听到十三阿哥的咳嗽声,原来他就是这个意思! 霍沫两次拿到花球,两次被皇上害得喝了罚酒,十三阿哥的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喝罚酒他到是不担心,毕竟她是千杯不醉之身,这么点儿酒对她而言还是能够应付得下来,关键是脸面上不好受,明明是个才华出价的女子,偏偏被皇上拖了后腿,更糟糕的是刚刚冰凝以完美无懈可击的表现力拔头筹,可谓是狠狠地打了霍沫的脸。 霍沫若是想要取胜,自然是要先胜了冰凝两人才算是打了一个平手,然而霍沫已经两次拿到花球,再拿到花球的概率几乎为零。连花球都拿不到,又如何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过人才学呢?自己拿不到,只有靠旁人拿到后放弃自答转请她代答,霍沫才会有机会与冰凝过招。只是这个机会也不太好找,如果花球落在皇上或是他的手中,他们兄弟二人是万万没有请旁人代答的道理,因此只有他的小福晋们接到花球后找人代答才能再给霍沫一个展现才华的机会,才能为她自己正名,打一个漂漂亮亮的反击战。 这一次老天爷真是照顾,花球幸运地落到了霍沫这一队,而不是冰凝那一队,而且还幸运地落在了玉珠儿的手上,简直就是天助她也!所以十三阿哥才会几次三番地以咳嗽暗示玉珠儿,将这个出头露脸的机会交到霍沫的手中。 对于玉珠儿这么快地领会了他的意思,及时调转语气,不露痕迹地从向皇上求助换成了向霍沫求助,十三阿哥是万分欣慰。至于霍沫如何答诗,他是没有半点担心,一来她是那么有学问的一个人,绝对不在话下,二来呢,前面三轮之中,十三阿哥因为忽略了八“月”十五这个“月”字,皇上因为忽略了沙漏和整首诗带有“月”字的问题而导致失利,现在轮到霍沫上阵,自然是会格外注意这几个问题,也就是说他们兄弟两个已经替她把所有的雷都扫清了,只需要她踏踏实实地好好对诗即可,她岂有不胜的道理? 玉珠儿的临阵换将,别人看不出来端倪,皇上可是一眼就识破了十三阿哥暗地里搞的小把戏,至于原因他也是立即就猜了出来,无非就是想要给霍沫一个即刻反击冰凝的机会罢了。皇上想了想觉得也好,女人之间的战争还是由女人自己来解决为好,他这回就踏踏实实地当一个看客,绝对不再插手其中,至于最终谁能够胜出那全都是凭她们的真本事,否则的话,就算是霍沫赢了,也是他出手相助的结果,霍沫只能是赢了比赛却赢不了声名。再者说了,今天这场比赛就是为了霍沫和冰凝两人才攒起来的,现在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两个才女真刀真枪地比试比试,也算是还原了这场赛诗斗酒的本意。 “好,朕就依你,由老姑娘来替你答这句诗。” 就像冰凝万万没有料到花球竟是从淑清手中硬塞进小惜月手中从而导致她仓促上阵一样,霍沫也是完全没有料到竟是“临危受命”,自己明明没有拿到花球,却又有了出头露脸的机会,虽然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思考,但她仍是对玉珠儿给了她这个难得的机会心存感激。 “那,多谢万岁爷恩典,多谢怡亲王小福晋抬爱,霍沫不才,勉为应答,若有得罪,还请海涵。” 霍沫起身对皇上和玉珠儿感谢一番,本是应尽的礼节,然而前面玉珠儿几次三番开口被十三阿哥打断,又改向皇上请求霍沫支援,皇上应允,霍沫感谢,这一路下来,该有的礼数虽然都尽到了,然而沙漏可是不留情面的,沙沙沙地流个不停,急得十三阿哥满头大汗。 “老姑娘,沙漏快到了,你还是先答完诗再谢万岁爷吧。” 经十三阿哥这一番提醒,霍沫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计时的问题,前面已经在这个问题上摔过跤了,现在又是跌倒在相同的位置上,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于是她赶快闭上嘴巴,在脑海中不停地搜找诗句,那些既描写月亮又不带一个“月”字的诗句。 霍沫不愧为才女,能够在仓促之间找到这句诗,毕竟前面耽搁了那么多的功夫,沙漏只剩下了这么一点点,毕竟谁都没有想到玉珠儿既不请十三阿哥,也不请皇上,“突然袭击”求助到了她的头上,就算是皇上或是十三阿哥遇到这种情况也要自乱一会儿阵脚呢,然而霍沫最终还是抢在沙漏至半的时候吟出了“怜夜冷孀娥,相伴孤照”的诗句。 短短九个字,霍沫很快就沉着冷静地说完了,然后偌大的偏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雅思琦等人因为不知道对错,只得是将目光纷纷地投向了冰凝,而皇上和十三阿哥则是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仔仔细细地检查有没有触上“月”字这个地雷。 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呢?原来霍沫对的这首诗出自吴文英的《花犯·谢黄复庵除衣寄古梅枝》,确切地说,这是一首词,分上下两阙,共计102个字,即:翦横枝,清溪分影,翛然镜空晓。小窗春到。怜夜冷孀娥,相伴孤照。古苔泪锁霜千点,苍华人共老。料浅雪、黄昏驿路,飞香遗冻草。行云梦中认琼娘,冰肌瘦,窈窕风前纤缟。残醉醒,屏山外、翠禽声小。寒泉贮、绀壶渐暖,年事对、青灯惊换了。但恐舞、一帘胡蝶,玉龙吹又杳。 第3081章 短兵相接 霍沫选中的这首诗总共有一百零二个字,不过她只拿出了其中“怜夜冷孀娥,相伴孤照。”这九个字来对诗,因为唯有这九个字恰如其分地描绘了月亮,意思是说,独守广寒宫的嫦娥也将月光洒照在梅枝上陪伴。 因为有一百多个字,又因为对手是素以鬼灵精怪著称的冰凝,所有皇上和十三阿哥不敢有半点大意,大脑飞速地但又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检索,生怕这一百多个字里指不定什么地方就蹦出来一个“月”字,毁了整场比赛。皇上更是仔细,甚至连题目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检查过,毕竟屡屡成为冰凝的手下败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她心思有多么的缜密,所以才会担心冰凝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连题目都不会放过,所以他才要这般如履薄冰一般谨慎再谨慎 雅思琦等人一脸焦急地望向冰凝,而十三阿哥的小福晋们则也是一脸焦急地望向皇上和十三阿哥,最终见他们兄弟两人的表情从紧绷到松懈,小福晋们也终于踏实下心来,然后又禁不住得意洋洋地望向了对面的皇嫂们。 那么多双眼睛将目光集中到自己的身上,雅思琦不想发现都难,待她再抬头望向对面,只见人人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再看皇上和十三阿哥,更是轻松自如。见此情景,雅思琦预感到大事不妙,于是下意识地又扭回头来看冰凝,只见天仙妹妹依然面色如常地端坐不动。看不出端倪来,雅思琦心里越发地没底起来,于是实在忍不住了,用手轻轻捅了捅冰凝,想要从天仙妹妹的眼神里得到一丝暗示,不管是好是歹,至少她能落得一个率先知晓答案。结果就在她刚刚捅完冰凝,还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坐在她右侧的皇上反倒是发话了。 “嗯,好诗,好诗,‘怜夜冷孀娥’,没有一个月字,偏偏谁都知道讲的是明月,那个,斟酒吧。” 皇上话音一落,当即有奴才上前来斟酒,按照长幼尊卑座次顺序上酒,第一个是雅思琦,第二个就是冰凝,结果就是斟到冰凝的时候又出了岔子,因为冰凝推开了奴才递上来的酒盅,轻启朱唇道:“这个酒又不是罚我的,为什么要摆在我的面前?” 雅思琦闻听此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竟是顾不得皇上在场,急急地抓住冰凝的手臂问道:“妹妹,你是说咱们不用喝了?” 由于皇上刚刚并没有征求她意见,现在又是雅思琦在问她,因而她自然是面对皇后娘娘作答。 “回姐姐,这事儿还得问问老十三才好。” 十三阿哥被突然点名当即也是一愣,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地牵扯其中,但是贵妃娘娘毕竟是他的皇嫂,于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回了话。 “回年皇嫂,老十三多有不知,还请您多多赐教。” 见十三阿哥仍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冰凝倒也不卖关子,而是直来直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一开始说规矩的时候,开宗第一个就是点明今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为了大家伙儿乐呵乐呵,玩个游戏应应景儿。可是这‘怜夜冷孀娥’我是前前后后暗自背诵了不知道多少遍,怎么就是找不出来八月十五的感觉呢?反而是‘小窗春到’、‘飞香遗冻草’之类,难不成我的师傅教的‘怜夜冷孀娥’跟老十三你的师傅教的‘怜夜冷孀娥’不是同一首词?” “啊?这个……”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料到被冰凝在这个问题上钻了空子抓了把柄,然而针对冰凝所质疑的问题他又是拿不出半点来反驳或是申辩。要说他的师傅跟冰凝的师傅当然教的都是同一首诗,而且这首诗分明描绘的就是初春时节采撷梅花的情景,月亮只是作为梅花的陪衬罢了。然而霍沫为什么要拿这首诗来应对呢?当然是因为十三阿哥出的题目太过苛刻了,又要描绘月亮,又不能出现“月”字,霍沫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就要在几十首甚至上百首诗中寻找出来“写月又无月”的诗句,能够想到这一首已经委实是非常不容易了,结果还被冰凝挑出来,这是春寒料峭时节的月亮,不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月亮! 对于冰凝从鸡蛋里挑出来的骨头,不要说十三阿哥理屈词穷,就是皇上也选择了沉默,然而这个结果对霍沫而言打击简直是太大了!要知道从那么多首诗词中选出一首“写月又无月”的诗实在是太难了,她在那么仓促的情形下,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好不容易寻到一首,连皇上都判定她赢了这一场,结果却是到嘴的鸭子还能又飞掉了,硬是被贵妃娘娘以“此月非彼月”为理由第二次来了一个扭转乾坤,让霍沫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这让她如何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局? 从前她对冰凝没有多少深仇大恨,虽然因为深爱同一个男人,两个女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情同姐妹的,但是霍沫毕竟也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因此对于冰凝,她更多的是羡慕、嫉妒,但肯定是没有恨。然而现在这个时候,在皇上已经判定她赢了这局比赛的情况下,硬是被冰凝再度挑出骨头,以致皇上和十三阿哥都是无言以对,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栽了一个大跟头,霍沫的心中止不住地涌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愤怒之情,连最起码的礼数都记得一干二净,极其没有风度地抢过了十三阿哥的话头。 “启禀贵妃娘娘,霍沫不才,敢问娘娘,如若这回是您对诗,可否有佳句奉上?” 霍沫实际上已经被气得情绪几近失控,不过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还有皇上在场,再是得宠也知道不能坏了长幼尊卑的规矩,那可是要惹恼了皇上的,所以她忍了又忍,控制住已到崩溃边缘的情绪,没有与冰凝当众撕破脸皮,但是这口恶气实在是不能就这么凭白无故地咽了下去,否则的话,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都能够将她随意踩在脚下,她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所以她就是豁出去了,今天也要挑战一下贵妃娘娘,如果胜了,她就借皇上这个大旗谋一张虎皮,让众人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小觑于她;若是输了,反正还有皇上的宠爱于一身,不信他不给她讨回来脸面。 霍沫不但将赌注押在了皇上对她的无底限纵容之上,也将赌注押在了对诗上面,毕竟这个题目是相当有难度的,又是游戏之中,再是才高八斗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集中精力,在被游戏混乱场面搅得乱糟糟的情况下,还要回答出这么难的题目来,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而冰凝仅凭一张嘴就否定了她的一切,她当然是不服气,有本事就让贵妃娘娘来答这道题,如果她也答不上来的话……,哼,要出丑咱们一起出丑,别将她霍沫放在火上煎烤,贵妃娘娘倒是一个人在树荫里躲清凉! 霍沫的绝地反击结结实实地吓了众人一跳,一来抢在怡亲王面前插话,又没有经过皇上的允许,实在是失了礼数,二来她不过就是比宫女丫鬟身份高一些的女人罢了,竟然敢对贵妃娘娘出言不逊,若不是依仗自己是皇上宠爱的女人,恐怕早就被“以下犯上”的罪名治了罪。 然而,毕竟没有那么多的“若不是”,因此霍沫此言一出,整个偏厅里除了冰凝之外,所有的女人们皆是一惊,却又都忍不住转眼望向皇上,又望向冰凝。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不管是皇上还是冰凝,全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更令人惊奇的是皇上,对于霍沫向冰凝发出的挑战书既不表示应允,也没有及时制止,令人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别人猜不透是什么态度,霍沫却是从中读出来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沉默就是不反对,就是默许,还用得着猜吗?霍沫看出来了端倪,冰凝也同样看得出来,默许就是是非不分,办事不公,然而一个新欢一个旧爱,再谈什么公平实在是太奢侈也太白痴了,既然已经公然地挑衅到她的头上,冰凝又不是受气包性子,哪里会有逆来顺受的道理? “本宫不才,不曾饱读诗书,但也略知一二,如若刚刚你向本宫求助代为答诗的话,定是不会让你输掉这一局的。你看看这一句可好?‘每圆处即良宵,甚此夕偏饶,对歌临怨’。” “好诗!好诗!” 冰凝一句诗才刚刚诵读完毕,皇上的叫好之声就立即响起,就连十三阿哥和霍沫也是哑口无言,只是霍沫哑口无言的同时,更是一张粉脸转瞬就变成了猪肝色,为什么呢?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冰凝对的这句诗无懈可击,更是因为这首诗同样出自吴文英之笔,与霍沫刚刚所对的那首诗出自同一个词人,只不过这一首词的题目换作了《玉漏迟·瓜泾度中秋夕赋》! 第3082章 再罚九杯 霍沫本是想要将冰凝一军的,谁让贵妃娘娘横挑鼻子坚挑眼呢?也让她当众出一次丑,看她还得意不得意了。然而,霍沫万万没有料到,被突然点名的冰凝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这句诗,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但没有让贵妃娘娘当众出丑,她自己却是失了颜面,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米!如此一来,霍沫怎么可能不懊恼又悔恨? 当冰凝才刚刚诵出“每圆处即良宵”这几个字的时候,霍沫的肠子都已经悔青了!明明吴文英写了这首中秋诗,她却偏偏要选那首寄古梅枝,她这是鬼迷了心窍还是中了什么邪?仓促之间竟然将吴文英的这首中秋诗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冰凝答的是另一句诗的话,霍沫也不至于这么懊悔万分,恰恰是出自同一个词人的诗句才是狠狠地打了她的脸面,简直是要让无地自容,恨不能钻进地缝里才好。 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皇上和十三阿哥是内行,当然看的是门道,对于冰凝每每都是在仓促应战,而每每都是能够短短时间里想出没有一丝破绽的诗句对答如流,尽管他们兄弟二人都是霍沫一队,也都是发自内心地极为期待与渴望霍沫的胜出,但是面对冰凝完美的表现,他们不得不承认,在与霍沫的短兵相接中,冰凝完胜。 相对于两个内行而言,雅思琦自然就是那个看热闹的外行了,又一次经历了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冰凝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壮举,雅思琦的心里别提有多么激动了,要知道她可是个急性子,摆在面前的这杯罚酒差一点儿就要一饮而尽了,没承想冰凝先是以“此月非彼月”将皇上判定的结果彻底地翻转过来,还用连十三阿哥都挑不出来错处的诗句狠狠地还击了霍沫的公然挑衅,可想而知雅思琦的心里早已经是乐翻了天。 胜利来之不易,自然是要好好地庆祝一番,因此在皇上与十三阿哥无话可说,霍沫脸都丢到姥姥家的时候,雅思琦还要在他们早已经是血淋淋的伤口再狠狠地插上一刀。 “启禀万岁爷,这罚酒可怎么喝呢?老姑娘不但输了这局,年妹妹还替她答上诗来,怎么着也不能只喝一杯罚酒就了事,那可是太不公平了!” 一听雅思琦如此落井下石,霍沫当即是气急败坏,刚刚她只是不服气冰凝的鸡蛋里挑骨头,太过气恨不过,另外也是因为她在脑海中几乎翻遍了月亮诗,自觉再无可能才向冰凝发起的挑战,却不想果然是还漏掉了这一首,所以说从本意上来讲,她才没有向贵妃娘娘请求代为答诗的意思呢,现在雅思琦的口中竟是曲解了她的本意,当即是令霍沫几近恼羞成怒,恨不能痛斥她落井下石的小人之举。然而雅思琦毕竟是皇后娘娘的身份,刚刚霍沫之所以胆敢向冰凝发出挑战,不过是仗着冰凝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前提,而雅思琦不但没有被打入冷宫,还深得皇上的敬重,她哪里敢像对待冰凝那样同样对待皇后娘娘呢?因此她就是心中已经燃起了一团怒火,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得不转而将希望寄托在皇上的身上。 “启禀万岁爷,子臣只是想与贵妃娘娘切磋一番,并无恳请娘娘代为答诗之意,还望您明察秋毫。” 皇上万没有想到,战火居然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雅思琦说得不算错,霍沫又实在是楚楚可怜,冰凝答诗无懈可击,三个女人一台戏,他这个皇上登时成了夹心饼干,被三个女人夹在中间,两个没犯错,一个楚楚可怜,竟是哪头都说不得,那滋味真真的是不好受。 皇上一直都是讲求公平之人,这一回竟然也落到了清官难断家务案的境地,委实无可奈何,只得是朝负责斟酒的奴才发话道:“你过来给朕斟上九盅酒来。” 啊?九盅?这是怎么一个说法? 其实皇上这九盅酒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也不是三个女人各陪三杯,而是有讲究的。冰凝提的新规则里有一条,若是花球落在她和霍沫的手上答错诗,是要罚三杯酒,而不是两杯酒,现在霍沫自己没有答上来是三杯,他陪三杯,冰凝又替霍沫答上来再罚三杯,总共加起来就是九杯了。 见众人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皇上懒得跟众人解释那么多,冰凝和怡亲王是熟悉规则之人,他不解释那两人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喝九杯,而其它人包括霍沫在内,都不是熟悉规则之人,他就是解释了她们也不一定听得明白,他还是省一省吧,所以对于众人投人的疑惑目光,他只是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所言不无道理,贵妃娘娘确实是答上诗来,老姑娘本意也不是求助贵妃娘娘,说来说去,仿佛是个无头案了,既然板子落不到你们三个任何一个人的头上,那就只有落到朕这里吧。” 皇上的话才刚刚说完,他身边的奴才也正正好好将九盅酒依次斟满,于是也不待众人再来得及开口,他就一口气将九盅酒全部一饮而尽。对于皇上的自罚九杯,即便他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但是在场之人全都看出来了,他这是用自罚九杯的法子替霍沫找回来脸面,也是变相的英雄救美。毕竟刚刚冰凝的表现太过完美,同样是仓促应战,同样是时间紧迫,结果却是高低立现,霍沫太需要来自皇上的安慰了。 对于皇上的自罚九杯,十三阿哥只觉得他皇兄对霍沫的恩宠又到了一个新高度,雅思琦见皇上喝了罚酒,虽然不是霍沫亲自饮下,很不尽兴,但也算是多多少少替自己这一队出了一口恶气,冰凝则一直还是喜怒不形于色,面色如常看不出来半点情绪。 所有的人都能够淡定,唯有霍沫无法坦然面对皇上铤身而出为她出头,答诗虽然不服气,但冰凝说的也有道理,连皇上都想不出来反驳的理由,面对她的公然挑衅,冰凝竟然也答出了诗句,令她颜面尽失的同时,霍沫也是恼恨自己性子太急,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不但自己失了颜面,还害得皇上要替她出头自罚六杯,这个恩典对于她而言确实是太过沉重了。 霍沫虽然在男女情事方面胆子要比冰凝大,但是在面对帝王权威方面,胆子又比冰凝小,或者换句话说,霍沫还是不能将自己放在与皇上对等的位置上,因为她对皇上有所求,虽然所求的是爱情,但毕竟是求来的,而冰凝呢?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他的爱情,每每都是他将爱情强塞给冰凝的,所以在二人关系上,冰凝占尽了心优势,也就是说皇上害怕冰凝不爱他,而冰凝却不怕皇上不爱她。正因为如此,冰凝才敢在行酒令的游戏中,屡屡捉弄皇上,让他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而霍沫在爱情关系上并不具备心理上的天然优势,她害怕皇上有一天离她而去,所以才会即便得宠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精心呵斥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所以才会在皇上替她出头自罚六杯之后,当即乱了阵脚。 虽然她一直到现在都坚决不认同自己刚才是求助冰凝答了诗句,但是皇上的这个自罚六杯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无法坦然地面对皇上为了她白白喝下的罚酒,因此当皇上将面前的九盅酒一饮而尽之后,她既委屈又无奈地朝他说道:“启禀万岁爷,让子臣也陪您喝九盅吧。” 霍沫因为不承认是求助了冰凝,所以她即便饮下这六盅酒也不能说是喝下罚酒,而是冠冕堂皇地盗用了陪皇上饮酒的概念。见霍沫主动陪酒,皇上一脸疼惜地问道:“朕可是喝了九盅呢,你这身子哪里受得了?” “回万岁爷,您怎么忘记了,您不是戏称子臣是千杯不醉之身吗?” 说完生怕皇上不答应,她就立即抢过奴才手中的酒壶直接咚咚咚地将皇上面前的那九个酒盅自顾自地斟满,然后也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依次拿起九个酒盅,直接来了个一口气全部饮尽! 霍沫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令在场之人一个个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一则皇家是最讲尊卑秩序的一个地方,帝王的膳食叫御膳,帝王的物品都是御用之物,因此杯碗盘碟全都是御用的,且是黄色,其它人各按品级尊卑享用与自己品级相应的物品,霍沫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女人,竟然动用御用器物,实在是胆大包天。 二则那酒盅是皇上用过的,她直接拿来就用,若是私底下恋人之间的甜蜜之举无可非厚,只是当着十三府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霍沫的这个举动就有失体统了。十三阿哥再是与皇上亲厚,毕竟还是外人,霍沫当着外人的面与皇上大秀恩爱,就是明正言顺的妃子都不敢,更不要说没名没分的女人了。 第3083章 完美收官 面对这个胆大包天的霍沫,皇上再是对她宠爱有加,如此不懂规矩也是着实令他头痛。只是怎么罚她呢?虽然皇家规矩多多,然而毕竟这是在园子里,规矩自是少了许多,就说这酒盅,本也不是他御用。再者说了,现在是在做游戏,如果人人都因为他是天子而束手束脚,不能争先恐后抢第一的话,那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干脆谁也就不用玩了,直接让他一个人得第一算了。 所以说,游戏的时候是不能较真也不能讲规矩的,所以说,他是拿霍沫没办法的。此外,霍沫之所以这么做,皇上也大致猜出来了些原因,毕竟她刚刚在对诗的时候大意失荆州,本想公然挑战以期挽回些脸面,却不想非但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竟然被冰凝完美地虐杀了,用的还是同一个诗人的诗句。而且她自己不但在冰凝那里遭了沉重打击,还拖累得皇上饮下九杯罚酒,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狠狠地羞辱了她。 霍沫再是满人姑娘性子豪爽,但也毕竟是读书人,还是非常在意脸面的。当众丢了那么大的脸,总要想法子找补回来,怎么找补呢?由于对诗比赛已经告一段落,那么就只剩下女人间的争风邀宠了。她不能肯定他会不会立即给她补上这个脸面,而当着众人的面她总归也不好主动去求他,所以唯有主动出击。 虽然霍沫与冰凝都是才学出众之人,但现世还是“女人无才便是德”的社会,比诗书算什么?还是比得宠最有说服力。再者说了,诗书算什么?既不能当吃也不能当喝,唯有得宠才是最现实的。 既然猜到了霍沫的小心思,又是喝了那么多杯的情况下,虽然她号称千杯不醉,不过也就是个比喻罢了,只是表明了她的好酒量,这世上任谁能真的千杯不醉呢?如果算上刚刚在家宴上饮下的酒,前前后后霍沫也喝了有三十多杯了,在游戏环节,也属她和皇上喝得最多,因此对于她直接用他的酒盅喝罚酒之举只当作是醉酒后的行为失控而已。 眼见着对方又一次饮下了罚酒,雅思琦简直是太高兴了,原本她就打算着今天要好好地教训一下霍沫的,结果没等她布局出手,冰凝就轻轻松松地完成了,这怎么不让她激动万分呢?因此热闹还没有看够的她于是又站了起来。 “启禀万岁爷,这游戏真是越看越有趣呢,要不再继续?” 对于雅思琦的提议,皇上还是稍微斟酌了一下,为什么呢?因为十三阿哥出的这个“写月又无月”的题目实在是太难了!即便是皇上这般博学之人,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也就只剩下了一首诗可以拿出来应对,其它的不是有“月”就是非中秋节主题,因此接下来的比赛就有些难办了。 冰凝已经连胜了两场,这最后一场不管是哪一方拿到花球,皇上这一队都是要输,只是以二比一输掉比赛还是以三比零输掉比赛。若是二比一,至少霍沫还能挽回些脸面,若是三比零,那可就太丢人了。 怎么办?皇上犹豫不决,而那些不懂诗书的女人们哪里知道下一局就是最后一局?她们正玩在兴头上还没有玩够呢,于是众人纷纷七嘴八舌又满怀期待地小声乞求道:“再继续吧,再继续吧。” 仿佛是害怕皇上不答应似的,平日里性子极是沉稳的湘筠竟然径自起身来到雪薇身边,然后朝皇上说道:“启禀皇阿玛,女儿这就给雪薇姐姐蒙绸布了?” 被众人起哄到这种程度,他若是不应下来定是会扫了众人的兴,因此也来不及再多考虑什么,他只得是随口应道:“好,好。” 一个“好”字才出口,湘筠就迫不急待地将绸布蒙到了雪薇的眼睛上,登时整个偏厅都静了下来,只听又一轮的击鼓之声赫然响起。这一次雪薇也不卖关子了,一上来鼓声又急又密,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每个人的身后紧追不舍一般,压迫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好在鼓声持续的时间不是特别长,总算是将众人解脱了出来。解脱出来的众人自是要将眼睛定在那花球之个,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又是大大的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原来花球竟是在冰凝的手中! 霍沫看到花球在冰凝的手中,因为刚刚才被她完美虐杀,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当即是脸色大变。皇上见到冰凝手中的花球,就知道此役又是凶多吉少。而冰凝看了看自己手中这个没能递出去的花球,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既然这花球如此有缘能够落到我的手里,那我就作答吧。其实刚刚击鼓的时候,我也做了些准备,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实不相瞒,我也只想到这一首,不曾想这花球还真就落到了我的手中,那就给各位献丑了:‘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 冰凝语毕,皇上禁不住地点头,因为他脑海中也是只剩下了这一句诗。这句诗出自辛弃疾的《太常引·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赋》,全文是“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姮娥:被白发、欺人奈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皇上频频点头,而十三阿哥和霍沫也是仔细回味了许久都没能挑出来半点的毛病。由于这一队人全都是输得心服口服,因此喝罚酒的时候也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一个个全都痛痛快快地饮下了面前的这一盅。 皇上知道实在是挑不出来能够应答的诗句了,所以不等雅思琦开口他就抢先发号施令。 “好了,好了,今日朕与你们都是很尽兴,自从朕登甚之后,再也没有享受过人间的这些乐趣了,今日你们玩得尽兴,朕的心里也实在是跟着高兴。只是时候不早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朕有早朝,阿哥们也有课业,所以今日就到这里吧。” 皇上金口玉言,旁人自是不敢乱说乱动,于是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送他先行离开。十三阿哥自然是要先陪他的皇兄回九洲清宴,兄弟二人还有些事情要说,十三府的女人们则各自回府,待十三府的客人们散尽后,雅思琦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还在院子里呢,就直接拉上冰凝的手,兴奋地说道:“妹妹可真是女中豪杰呢,打得十三府的小弟妹们一个落花流水,姐姐跟着你实在是又威风又得意。” 雅思琦这番话既是发自内心的激动之情,同时也是故意说给霍沫听的。霍沫本就没有跟皇上的后妃们处在一个队伍之中,又是十三府出来的,所以雅思琦才要故意强调十三府的小弟妹们,直接将霍沫排除在外。冰凝当然听出来了雅思琦的话里有话,不过她既不是争风吃醋之人,也不为自己今天的表现沾沾自喜,题目虽然难了一些,但只要是诗读得诗,脑子转得快,还是能够答得上来的。 此刻见雅思琦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夸赞她,冰凝只是淡淡地一笑,并没有接话茬儿,而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多谢姐姐,不过,妹妹有个事情想要麻烦姐姐一下。” “诶,你是大功臣呢,今儿姐姐太高兴了,你有什么请求,姐姐全答应你。” “多谢姐姐,妹妹知道今天是中秋节,雪薇格格理应承欢您的膝下,可是妹妹也知道,雪薇格格和湘筠两个人这些日子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所以妹妹就有个不情之请……” “哎,就这事儿呀!去吧,去吧!刚刚家宴不是已经团聚过了嘛,今儿晚上她们两个小姐妹也是累坏了,正好一块儿回去,你代姐姐好好犒劳犒劳她们两个,那个,红莲!” “奴婢在。” “你从我这里挑两只金钗给两个格格,还有万岁爷赏赐的这些吃食,也一并端到风寄燕然去,既是犒赏两个格格,也是犒赏一下贵妃娘娘。” “多谢姐姐。” “谢什么?要谢也是我谢你呢!给咱们姐妹们争了这么大的一口气,把老十三的那些小福晋们打得落花流水,你可不知道,姐姐这心里有多痛快呢!姐姐我也只是借花献佛,把万岁爷赏赐的这些转手赏给了你罢了,我就是一个过路财神,可是千金难买姐姐高兴啊!” 雅思琦话里话外不停地向众人传达出来一个信息,那就是直接将霍沫排队在了她们姐妹之外,不过就是从十三府走出来的一个女人罢了。皇上愿意宠着就宠着,只要一天不册封,她就一天不会承认。 不要说冰凝和霍沫,就连天性老实敦厚的韵音都听出来弦外之音,因为霍沫一直是寄居在她的宫里,因此雅思琦对霍沫的指桑骂愧令韵音的脸面也是撑不住了,于是赶快向皇后娘娘道歉道:“对不住姐姐,都是妹妹教诲无方,往后定是不会再这样了。” 第3084章 夜审格格 自从搬到园子之后,雪薇就像是长在了风寄燕然一般,整日里除了早晚请安的时候,其它都是与湘筠一起同吃同住、同学同玩。雅思琦虽然是她的皇额娘,但是她园子里的事务太多了,雪薇整日躲在风寄燕然她可是求之不得,所以当霍沫那个师傅满腹牢骚大诉不满的时候,她仍是坚定地站在了冰凝的这一边,同时对于霍沫拿她当枪使的行为极其憎恶。 然而今天不比平日,今天是中秋佳节,平日里雪薇再是玩出圈也可以无限纵容,今天却是月圆人团圆的日子,雪薇怎么能够不承欢她皇额娘的膝下呢?只是冰凝提出来要雪薇在今天晚上仍去她的园子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而雅思琦的决定则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难不成是因为贵妃娘娘大获全胜才令皇后娘娘这般格外开恩? 当然了!冰凝与霍沫的对决,本就是雅思琦想要借冰凝之手狠狠打压,结果又是如此令人欢欣鼓舞,不要说冰凝向她要雪薇格格,就是跟她要金山银山雅思琦也定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冰凝没有想到雅思琦竟是这么好说话,不但答应了雪薇回风寄燕然,还送了她这么多御赏之物,自是万分感谢,只是时候已经不早,于是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先行从满园春色告退下去。 还是在路上的时候,冰凝就吩咐两个格格一会儿回到风寄燕然后先到她的房里来,两个格格以为是要随冰凝一起祭拜天上的月亮,于是两人没有多问,只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然而当她们手拉着手来到冰凝房里的时候,迎接她们的不是其乐融融的母慈女孝、阖家团圆的温馨场景,却见冰凝一脸怒容地坐在主位上,还不待她们张口给额娘(贵妃娘娘)请安,就听冰凝先开了口。 “湘筠,你跪下回话!” 湘筠自从第一次见到她的小姨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冰凝朝她发过一次怒,也没听到冰凝朝她说过半句重话,然而现在,这个第一次朝她怒目而视的小姨额娘令湘筠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骇人,既是因为事发突然而难以应对,又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而觉得难以接受,更是觉得委屈,当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过毕竟湘筠的性子很是温顺,又是年纪还小,因此根本禁不住冰凝的这声怒斥,即便觉得委屈极了,仍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她的小姨额娘面前。 不要说老实温顺的湘筠了,就是不怕天不怕地的雪薇格格也是被冰凝突如其来的一声怒斥吓破了胆,也知道冰凝为什么没有叫她一并跪下,因为她是雅思琦的公主,不是冰凝的,再是贵妃娘娘手也不可能伸得这么长。 直到现在雪薇突然间明白了为何冰凝刚刚在皇后娘娘面前提出请求,要她来到风寄燕然度过中秋佳节,原来哪里是为了她与湘筠两个小姐妹玩得开心,完全是为了教训湘筠的时候让她在一侧静候旁听,为的是杀鸡全猴看! 终于明白了冰凝的用意,一向胆大包天的雪薇突然间禁不住有些胆怯起来。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而雪薇正是因为心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会这般胆战心惊,又在刚刚的游戏中亲眼见识了贵妃娘娘的聪明机智,小格格就更是觉得自己的那点小伎俩定是完全败露,就更是担心湘筠的处境极其不妙。湘筠年纪小胆子也小,雪薇虽然胆子大一些,但也是少不经事,突然间见到勃然而怒的冰凝,原本就理亏,此刻在气势上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另外同舟共济的小姐妹已经落了难,她这个好姐姐岂有独善其身的道理?因此即便冰凝没有朝她说半个字,雪薇格格仍是被贵妃娘娘强大的气势所震慑,也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湘筠的身边。 见雪薇主动跪了下来,原本叫她过来确实只是想要杀一儆佰的,但是雪薇自己主动跪下,自己又是正在气头上,于是冰凝也顾不得雅思琦的面子问题,既没有发话让雪薇起身也没有直接教训她,只是自顾自地教训起湘筠来。 “湘筠,你老实回话,今天晚上你是不是与雪薇格格一起私下谋划,在蒙面绸布上动了手脚?” 冰凝没有跟两个格格藏着掖着,而是一上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奔主题。毕竟她是长辈,在两个小辈面前不用太顾忌什么。 冰凝的开门见山一下子打了湘筠一个措手不及,她的性子天生温厚,不如雪薇那般鬼马机灵,又是一下子被冰凝说中了问题的要害,当即是吓得她几乎瘫倒在地。一边是从不曾打过她骂过她的小姨额娘,一边是自己的好姐妹,是承认错误当个乖乖女还是不出卖姐妹保住友谊,实在是太过考验湘筠了。 冰凝不是第一次审问了,因此对于湘筠的矛盾心理她早就看在眼里,所以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猜疑,她是绝对不会给两个格格以任何喘息之机,定是要快马斩乱麻,挖出全部事实的真相。 “湘筠,额娘不止一次地教诲与你,就算是饿死冻死也坚决不能做没有骨气之人,只要是自己做过的事情,不管是对是错,就要有勇气去承认,只敢做不敢当,绝不是君子之为!” 冰凝一番话说得湘筠羞愧难当,根本抬不起头来,而在一侧旁听的雪薇也是被冰凝这番所深深地震撼。从前只觉得她一个当侧室的,抢了皇后娘娘的风头,夺走了她皇阿玛的恩宠,十足的一个狐狸精。后来随着接触的日益增多,雪薇只惊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柔弱的狐狸精?在园子里的这几个月里随着冰凝每日读书识字,渐渐地发现这个贵妃娘娘简直是比她们的师傅还要用心不知道多少倍。此刻再听到冰凝这番义正严辞之语,又一次刷新了她对贵妃娘娘的认识,原来这位娘娘还有这般气势如虹的时候,简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再有刚刚在那场饮酒对诗游戏中完美地击败对手的表现,令雪薇彻底地改观了,禁不住地赞叹:若自己是男人,恐怕也会爱上贵妃娘娘吧?可是皇阿玛却是怎么了?居然弃娘娘而宠那个老姑娘,真真的是千不该万不该呢! 然而留给雪薇用于大脑恣意驰骋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眼见着湘筠被冰凝训斥得根本抬不起头来,又为了保护她免遭责备,雪薇那天生的仗义行侠之心哪里受得了眼前的这番景象?当即是铤身而出,解救湘筠于水火之中。 “回娘娘,此事不关妹妹的事情,全是女儿不懂事,害了妹妹拉下水来,所以娘娘您若是责备就请责备女儿吧,妹妹她真的是不知情啊!” “不知情?不知情怎么会做帮凶?” “这……妹妹她真的不知情的,只是女儿当时气愤不过老师傅那般得意洋洋的模样,所以才偷偷听了您与妹妹的一番话,然后就临时起意,想要戏弄老师傅一番,妹妹平日里对女儿言听计从,所以女儿只是说要好好整治一下老师傅,也没有说用什么法子……” 冰凝一听果然与自己猜测的别无二致,当即是对这两个丫头又是可气又是可怜。当时冰凝无心参与这个游戏,完全是被雅思琦和萨苏两人“逼上梁山”,但是她又是一个极擅长利用规则为自己谋取致胜的筹码,因此当湘筠急得一头汗水,生怕自己的小姨额娘会输掉这场游戏的时候,冰凝赶快好言劝谓。 “你担心什么?不过就是个游戏罢了,输赢也不当事的。” “不嘛,小姨额娘,女儿还是希望您能够赢了老师傅。” “你呀,怎么这么偏心呢?那可是你的教书师傅呢!自己的师傅输了,你的脸上就有光了?” “只要是您赢了,不管谁输女儿都不在意的。” 被湘筠如此贴心暖肺的一番话感动至极,冰凝就更不想让小格格担心,于是破天荒地亮出了自己的家底道:“其中你十三叔父定的那些规矩呀,也不是尽善尽美的,额娘若是真心想要赢这场比赛,定是会定出新的规矩来。” “啊?额娘您有什么新规矩,让女儿也听一听。” “其实很简单呢,这个游戏的关键就在额娘与你师傅之间,若是增加一条如果由人代劳的话,由老师傅代劳且输了的话,接花球之人要喝两杯罚酒,其它人都只喝一杯,如果由老师傅以外的人代劳的话,接花球的人要喝三杯罚酒,其它人仍是只喝一杯。同样,额娘这一队也是如此,请额娘代劳的人,要喝双倍罚酒,请其它人代劳的话,要喝三杯罚酒。” “这样有什么好处呢?” “你想想,你十三府的那些小婶婶们肯定绕不过来这个弯弯,害怕喝三杯罚酒,就只能是请你老师傳代为答诗,而让你皇阿玛和十三叔父空有一身好本事也是没有了用武之地呢。”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冰凝与湘筠母女之间的这番对话竟是被鬼马机灵的雪薇听了过去。 第3085章 暗中相助 冰凝提出来的这个新规则当然完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谋划的,毕竟她是孤军奋战,一个帮手都没有,虽然有雅思琦和萨苏两个重量级人物偏向于她,却这两人都是大字不识之人,在赛诗游戏上起不到半点帮手的作用,淑清先不说是半瓶子醋,就是她与冰凝曾经势同水火的关系也不可能真心识意地帮冰凝,不给她添乱使绊就不错了。而霍沫那一方既有极度恩宠于她的皇上,又有蓝颜知己十三阿哥,这两个人可是顶尖高手,而且冰凝还要面临以一敌三的局面,自然是要吃亏的。所以假若她积极应战的话,自然是要从规则上做文章。如此一来,相当于切断了霍沫的膀右臂,一对一的单打独半,冰凝还是非常有信心打败霍沫的。 只不过她当时根本就没有心思参与到这个游戏之中,所以才任由十三阿哥大包大揽了差事过去,只是当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一样,并没有为自己争取任何权益。后来眼见着湘筠因为担心她的处境急得快要哭了,为了安抚下小格格,她才不得不说了几句真心话,结果湘筠虽然成功地被安抚,却是不想被隔墙有耳的雪薇听了过去。 雪薇一直对冰凝充满了天生的敌意,不过也幸亏她将这个敌意直接写在了脸上,弄得整个后宫尽人皆知,因此当游戏开始后,由于阿鲁当众向十三阿哥献媚,被气炸了肺的雪薇也顾不得寻找什么合适的机会了,一气之下当即脱口而出,半撒娇半认真地向皇上提出了刚刚从冰凝那里偷听来的新规则。对此,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一惊,毕竟这个规则的受益人只有冰凝一个人,因而众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雪薇,谢天谢地雪薇对冰凝的敌意有目共睹,后来她又主动提出来蒙面击鼓,众人才打消了对小格格的怀疑。 实际上大家只要稍加判断也是能够看出来破绽的,雪薇再是鬼马机灵,但她毕竟才只有十来岁,又是才刚刚学习诗词歌赋,因此绝对不会擅长此类对诗游戏,更不会如此纯熟地制定规则,除了是受人指使的提线木偶之外,绝对找不出来第二个解释。不过在场之人都被紧张刺激的游戏牢牢吸引,哪里能够有那么多的心思想这些呢?只当是小小的雪薇实在是太过鬼马机灵了。 雪薇从前确实是处处与冰凝作对,视她为狐狸精的化身,但是经过一年多的接触,特别是在园子的这几个月时间里,见到了真识的冰凝之后,渐渐地被她出众的才学所折服,也被她淡泊名利的心态所吸引,从而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这个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却是有大将之气的女子,因而在霍沫得宠之后,自然而然地恼敢起自己的师傅来。贵妃娘娘虽然是侧室,但也是她皇阿玛明媒正娶的女人,而霍沫算什么?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还夺走了她皇阿玛对贵妃娘娘的宠爱,雪薇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一定要替冰凝抱打不平。 今天眼见着自己的额娘与皇额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冰凝与霍沫推到了擂台赛上,雪薇自然是与湘筠一样极其希望冰凝最终获胜,但是她也和湘筠一样,不知道是贵妃学问高还是她们的老师傅学问高,于是就想方设法要助冰凝一臂之力。 此刻听到冰凝悄悄地对湘筠讲解如何利用规则上的便利为自己争取胜利筹码,雪薇当即是对贵妃娘娘刮目相看,原来湘筠额娘这么厉害!崇拜之心油然而升,于是就更加希望冰凝能够将霍沫一个落花流水,于是就偷偷找到了湘筠。 “妹妹,你想不想让你额娘获胜?” “当然想了,不过额娘根本就不想赢这个比赛呢,要不然她怎么有那么多的好法子,却偏偏不肯提出来呢?” “嗯,我也特别想让你额娘赢了这个比赛,好好打击一下不知天高地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你额娘争宠的老师傅!” “啊?姐姐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有,当然有了!就看你敢不敢跟姐姐合起伙来好好教训一下老师傅了。” “敢,妹妹当然敢!只要是能让额娘获胜,妹妹做什么都愿意。” “那你就听姐姐的吩咐吧,一会儿姐姐会主动跟皇阿玛请缨,就说想当鼓手,想必老师傅定是会担心姐姐耍手段,所以姐姐还会主动提出来,让人将眼睛蒙上。不过这都是骗老师傅的,到时候,姐姐会让丫头谎称闹肚子,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来给姐姐蒙绸布了,而姐姐也不想别的奴才脏手碰了姐姐,这样的话,你就说你可以做这事。等真到了蒙绸布的时候,妹妹你可千万别傻实诚,把姐姐蒙得死死的,而是要蒙得松一些,再蒙得高一些,可又千万别露出破绽来!这些你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你可一定要真的听明白了,否则的话你额娘输了这场比赛,丢了脸面,你还不得心疼死?” “知道,知道,姐姐你就放心吧。” 两个小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敲定了,然后当雪薇毛遂自荐并获得皇上应允之后,两个人就像演双簧似的巧妙地骗过了所有的人,因此那花球哪里是两回落到了阿鲁的手中?又两回都落到了霍沫的手中?完全是雪薇操控的结果。 雪薇将第一次花球落在阿鲁的手上是有原因的,因为阿鲁是十三府中仅次于萨苏得宠的女人,雪薇连皇上宠冰凝都要替正室皇后娘娘抱打不平,而这个阿鲁可是切切实实地夺走了她阿玛的一部分宠爱,因此有这么好的报仇机会她哪里会放过?自然是第一个就将阿鲁推到前台上来,让这个有着夺宠之恨的女人好好出一出丑。却是不想还没有见到阿鲁当众出丑呢,竟是看到她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向她的阿玛大抛媚眼! 雪薇当即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原本还想掩人耳目一下,寻找一个适合的机会把冰凝的那个新规则不显山不露水地提出来,结果被阿鲁深深的刺激之下,雪薇又是那般藏不住掖不住的性子,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冰凝的新规则提出来,阻断了阿鲁的当众献媚。 只是这阿鲁也不是善茬儿,雪薇提出来的新规则非常明显是针对她的,而她怎么可能当这个哑巴亏呢?于是竟然提出因为有了新规则,这一轮击鼓传花不算!雪薇万没有料到阿鲁竟然会来这么一手,不过幸亏她的小脑袋转得快,这鼓槌在自己的手中,能让阿鲁第一次接到花球,当然也能让这花球第二次落入阿鲁的手中! 也幸亏是雪薇从前与冰凝关系不睦,也幸亏她主动提出来将眼睛蒙上,才令众人没有再度将怀疑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只能是哀叹阿鲁命运不济罢了。 随后霍沫也被上演了二次接到花球的命运,自然也是雪薇的杰作,她倒是要看看,老师傅有什么能耐,却是没有料到霍沫竟然是出师不利,一次被皇上英雄救美耽搁了时辰而自然判输,第二次主动放弃了,却是皇上代答的诗句虽然没有“月”字,而整首诗中仍是有“月”,被久久冷眼旁观的冰凝挑出错处来,并以“只穿衣裤不穿帽靴”来狠狠地回击了过去。一边是她的皇阿玛,一边是贵妃娘娘,按理说雪薇应该偏向到皇上这一边,然而最终她还是忍不住暗暗地为冰凝拍掌叫好,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令人忍俊不禁的比喻,她就认定了贵妃娘娘绝对是才高八斗! 由于前四轮的花球全都落在了霍沫一方,尽管众人并没有因此而质疑什么,然而雪薇毕竟是有些“做贼心虚”,于是在第五轮的时候,她不得不做个样子,务必将花球落入冰凝一队。这一队的雅思琦和萨苏不是她的皇额娘就是她的额娘,雪薇自然是舍不得她们当众难堪,而剩下的其它人全都是娘娘们,对于雪薇而言,与那些娘娘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而且不论哪一个娘訅接了花球都是要求助于冰凝,所以谁接到花球都是无所谓,于是这一次她鼓击的时候就非常随意了。 然而雪薇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堂堂的齐妃娘娘接到花球后竟然会耍无赖,在鼓声已经停下之后,又直接将花球硬塞进熹妃娘娘的手中。不过,如果她知道齐妃娘娘是个半瓶子醋,既不想自己对诗输了游戏又不想求助冰凝失了脸面的话,也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会将花球硬塞进熹妃娘娘手中。而雪薇也正是因为不知道齐妃娘娘是个半瓶子醋的“才女”,才不知道淑清这个耍无赖行为结结实实地打了冰凝一个措手不及,毕竟惜月有肚子里一星半点儿的墨水都没有,除了求助冰凝别无它法。好在冰凝学识过人,仓促之间也能够应对自如,只不过雪薇并不知道这一轮她赢得小有难度罢了,以为贵妃娘娘不过是轻轻松松地就闯关成功。 第3086章 两难抉择 至此,击鼓传花进行了五轮,冰凝一队不但接到了花球,也圆满完成对诗,因此雪薇在接下来的一轮中,自然是将目光又转回到了霍沫这一队中,毕竟她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暗中相助冰凝,将霍沫打个落花流水,同时也借机会杀一杀十三府小福晋们的威风。 于是在接下来的第六轮当中,她故意将花球落入十三府小福晋玉珠儿的手中。雪薇之所以将目标选中玉珠儿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因为她看玉珠儿不顺眼,明明是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却仗着是她阿玛第一个女人在府里“横行霸道”,因此为了杀杀玉珠儿的威风,雪薇自然是要将花球落到玉珠儿的手中。 玉珠儿大字不识一个,虽然脸上无光,但好歹还有十三阿哥这个夫君可以撑腰,结果却不想十三阿哥根本不接这个差事,而是频频以咳嗽来暗示,玉珠儿喝不是绝顶聪明却也不傻,知道十三阿哥这是想要让屡战屡败的霍沫挽回来一些颜面。然而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以一首春寒料峭时节的月亮来对诗,自然又是要被冰凝当众挑出毛病。恼羞成怒的霍沫无颜以对,于是反将冰凝一军,结果却是害人不成反害已,被冰凝完美虐杀。 这一轮雪薇本是想要玉珠儿当众出出丑,没有想到竟然是鬼使神差地捎带上了霍沫这个冤家债主,当冰凝气势如虹地击意外霍沫之后,收到这个意外惊喜的雪薇差点儿要一蹦三尺高,若不是担心暴露自己,她早就要跳着脚地替冰凝击节拍掌了。 收获了这个意外惊喜,雪薇的心里简直是像喝了蜜水一样甘甜,而且那个将霍沫一举击败的场面实在是太激动人心,雪薇根本就没有看够,所以当又一轮击鼓传花开始之后,她就故意将花球落到冰凝的手中,以期再度上演一次终极虐杀,狠狠地将霍沫的脸面扫到地上去! 纵观整个赛诗对酒,虽然有雪薇的暗中相助,霍沫一方是完败,没有一场胜利,但是公平地讲,冰凝自己也是功不可没,至少她与霍沫有过一次实打实的对阵机会,而且还是霍沫自己沉不住气,反将冰凝一军,却不想冰凝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给予了绝地反击。实际上,冰凝能够赢了那一局的胜利并不是依靠侥幸,而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自十三阿哥提出那个“写月却无月”的游戏规则之后,冰凝就已经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过筛那些曾经学过的关于中秋之月的诗句,而不是等到花球落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再临时抱佛脚。所以她才会在淑清强塞花球给惜月的时候,以及霍沫突然间向她发难的时候,都能够从容地应对下来。不过即便是这样,她也是非常了不起的,要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描绘过中秋之月?确实是数也数不清。而现在的游戏规则要求必须数得清,还要选出其中“写月又无月”的诗句,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还是在紧张的游戏之中,能够凭自己的实力赢得这场比赛,实属不易。、 因此平心而论,全部七局皆胜的功劳有一半要归功于雪薇的暗中相助,而其中三局的胜利则是冰凝自己凭借真才实学赢来的,一次是淑清硬塞花球给惜月,一次是霍沫沉不住气反将冰凝一军,一局是最后雪薇故意将花球落入冰凝手中,给了她一个完美收官的机会。因此这三局的胜利,冰凝确实是实至荣归。 冰凝没有辜负雪薇的期望,实现了完美收官,对于这个结果最高兴的不是冰凝本人,而是雅思琦、萨苏还有雪薇和湘筠格格。 然而冰凝那么聪明的人,哪里会被两个小格格耍得团团转?小格格能骗得过旁人,却是骗不过冰凝的火眼金睛,她早就看出来了事情的不寻常,然而当众揭穿两个格格的小把戏确实是太伤雪薇和湘筠的脸面了,另外小格格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她?而她却恩将仇报实在是于心不忍。另外事情若是败露,皇上定是会勃然大怒,误会是她指使雪薇和湘筠事小,害得两个小格格失了她们皇阿玛的宠爱才是事大。因此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之下,她终是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对雪薇和湘筠提出质疑,一直忍到了游戏结束之后。 虽然当着众人的面她能够忍得下,然而在私底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受人恩惠之事本就会令她心存愧疚,更何况这个恩惠还是如此的不堪,虽然她是凭自己的实力胜了这一场,然而由于雪薇的暗中相助令她产生了深深的羞耻感与罪恶感,如果不让她说出来,她一定会寝食难安,整日生活在愧疚之中,另外也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才不得不在中秋团圆之夜硬着头皮向雅思琦提出请求,请求今天晚上雪薇到她的风寄燕然来。还好雅思琦没有因此而不快,而是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还送了她许多的御赏之物。 当知道这些真相与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之后,冰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从多日与两个小格格的相处之中,冰凝自然相信雪薇是主犯,湘筠是从犯,然而知道了真相之后又能怎么办呢?将两个小格格送到雅思琦那里负荆请罪?她可以舍弃这场比赛的胜利,可是雪薇和湘筠的名节怎么办? 此时此刻,冰凝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一方面她是格外感激雪薇格格的,感激的理由不是因为雪薇暗中相助令她赢得了今天的每一局比赛,而是感激于雪薇待她的这颗真诚的心。从前雪薇待她如仇敌一般,冰凝是个大人,自然不能与孩子一般置气,而且她只是皇伯母身份,又不是雪薇的额娘,小格格待她如何,她自然是不会上心在意的。然而在她自己没有刻意付出任何努力的情况下,雪薇从对她公然敌视到现在的真心热爱,冰凝怎么会不感动呢? 另一方面,她也是一个极有原则之人,做对就是做对,做错就是做错,不会因为她自己是这件事情的受益人而将错的事情认做是对的。然而雪薇犯错的初衷竟然是为了帮助她,而她呢,不但不领雪薇的这份情,反而恩将仇报。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两个关系很好的人之间,她这般“恩将仇报”都会既自己良心不安,也会遭旁人耻笑,更不要说发生在雪薇与她之间,小格格好不容易消除了敌意,主动向她示好,她却回给雪薇兜头一盆冷水,小格格能受得了吗?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冰凝陷入了道义与亲情的矛盾之中,久久理不出头绪来。然而事情总是要有一个解决法子,拖延下去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招惹来无穷的后患,正所谓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为此冰凝开始逼迫自己一定要在现在立即想出来一个至少是对小格格们有利的法子来。人总是逼到绝境的时候才会有灵光从大脑中闪现,现在冰凝也是如此,也是在突然间,她就做出了先行处罚的决定。 怎么叫先行处罚呢?就是没有交到雅思琦的面前实施惩处,而是由她先行给予两个格格以严惩。这样做对于格格们来讲自然是好处多多,假若是日后被人翻出今日的旧账来,一方面小格格们已经先行受到了惩处,也算是对这件事情有了一个交代,因此她就能够以格格们已经受到了应有处罚为借口,有效地替两个格格开脱罪则;另一方面,她还可以借口说是由于她自己害怕别人知道了胜利赢之不武,害怕东窗事发才将这件事情悄悄地捂了下来,与两个格格毫无干系,不管是对皇上还是对皇后,如若想要对这个事情有个满意的交代的话,那就处罚她这个贵妃娘娘吧,是她故意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全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处,不关格格们的事。 越想,冰凝越是觉得这个法子实在是太好了,只是现在还没有东窗事发,如果处罚两个格格总是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则如何掩人耳目呢? 不过虽然理由还没有想出来,然而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还是赶快先处罚吧,要不然再磨蹭磨蹭都要天亮了。于是冰凝抬眼望向两个格格,半晌才出声。 “你们呀,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我就那么的不堪一击吗?” “回额娘(娘娘)不是的,不是的。” “这件事情,不用我说你们也应该知道是做错了,虽然初衷是为了我,但是如此胜之不武,使用旁门佐道之法,若是被皇上或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也定是不会轻饶于你们。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若是直接就这样将你们交到皇后娘娘面前,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自然是于心不忍。可是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也绝对是不允许的。” 第3087章 格格罚跪 冰凝开言之语就点明了雪薇与湘筠的错处,这是绝对不能含糊的事情,不管将来她对外如何替两个格格掩饰,但是在她与格格们之间,必定是要先就是非对错来一个明确的说法。而雪薇与湘筠即便是被贵妃娘娘严厉地训斥一番,但也知道自己做得确实是有过错之处,并没有因为是暗中帮助冰凝而理直气壮,而是低着头、红着脸,虚心地接受了这一切。 “回额娘(娘娘),女儿(侄女儿)知错了。” 见两个格格没有半点犹豫就承认了错处,冰凝的心里头是既高兴又酸涩,高兴当然是两个孩子知礼守义 “那好,既然不是认为我,那我就先问你们,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有?” “回额娘(娘娘),女儿(侄女儿)知道了。” “那知道错在哪里了吗?湘筠你先说。” 湘筠早已经是泣不成声,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让她的小姨额娘千万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只要她的小姨额娘不再生气,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回额娘,女儿不应该欺骗您和皇阿玛,还有皇后娘娘。” “雪薇,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回娘娘,侄女儿也是不应该欺骗皇阿玛和皇额娘,还有就是不应该拉妹妹下水,害了妹妹。” 望着如此乖巧懂事,又是满怀悔过之意的小格格们,冰凝心里就是有再大的气,此时此刻也是全都烟销云散了,心情也跟着好受多了。毕竟格格们还小,都是少不经事,只要知错就改,只要有悔过之心,其实就足够了。 既然气已经消了,那么处罚呢?还要不要继续?从她的本心来讲并不想处罚她们,都是小女娃娃,脸皮子都是薄得很,而且全都是一心一意为了她才犯下错处,这让冰凝如何亲自下得去狠手呢?因此她是极想放了雪薇和湘筠一马的。然而她又隐隐有些不安,要说刚刚那一屋子的人当中,皇上,十三阿哥,雅思琦,一个个的全都是精明之人,包括霍沫和惜月,也都不是凡夫俗子,连冰凝自己都能够觉察出来事情太不寻常,那些龙中龙、凤中凤们岂能都是等闲之辈?就算他们今天因为游戏紧张刺激而一时没有能够发现端倪,待日后静下心来仔细捉摸一番,也定是会寻出珠丝马迹出来。因此今天即使是冰凝从内心深处已经原谅了小格格们,但是为了日后能够堵住悠悠众口,能够将罪责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让雪薇和湘筠平平安安,她都是好好地处罚她们一番,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于是,冰凝不得不狠下心来,对两个小格格“恩将仇报”。 “虽然你们都有悔过之意,但是大错已经铸下,尽管都是为了我,但是这个理由也不能够成为你们逃脱惩处的借口,今日我若对你们心慈手软,他日你们必将受更多的苦,更大的罪,所以,该罚的,一定还是要罚。” 冰凝这番话是有道理的。今天若是由她先行处罚了两个小格格,毕竟她会心慈手软许多,若是今天她没有处罚,而是它日东窗事发之时落到旁人手中,想必小格格们遭受的处罚会比今天重许多。虽然如此偏袒实属不公,但是普天之下,谁没有私心呢? 小格格们虽然认识到了自己错误的严重性,但是对于冰凝口中的这个“该罚的一定还是要罚”却是充满了畏惧,毕竟冰凝平日里对她们实在是太过温柔太过慈爱,突然间板起面孔来,让她们亲眼看到了此前从不曾见识过的贵妃娘娘的另一面,对未知和处罚的双重恐惧令雪薇和湘筠一下子精神就紧张了起来,不知道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处罚。 望着两个小格格眼中下意识地流露出来的恐惧的目光,冰凝的心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她又何尝不是心疼,不是难过呢?只是为了小格格们好,她不得不横下心来,当这个恶人吧! “你们两个去月神供奉桌前跪下,好好思过吧,何时我说可以了,你们才可以起身。” 一听说只是去罚跪,雪薇和湘筠心里头的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虽然罚跪的滋味也不好受,但总好过挨板子,不管那板子是打在手心还是打在腿上,一板子下去都要皮开肉绽呢。因此两个格格对这个罚跪简直是要谢天谢地谢贵妃娘娘了。 见雪薇和湘筠两人紧绷的神经明显松懈下来的样子,冰凝的心里愈发地难过起来,对于这个严惩,小格格们不但不记恨她,反而还要感谢她,这让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天真活泼、纯真无邪的她们? 愧疚归愧疚,这个做样子的处罚必须要走一次过场,于是她又吩咐道:“一会儿跪的时候定是短不了,你们两个先去准备一下,把出恭、净手的事情都先做好,别刚刚罚跪一会儿就这个要出恭,那个要喝水的。” “回额娘(娘娘),女儿(侄女儿)遵命。” “好,你们先赶快退下吧。” 见两个格格手挽手地退了下去,冰凝赶快将立在自己身侧的月影喊了过来。 “月影,你这就去供奉桌处,带上两个蒲团,放到桌前的蒲团下面,记得小心不要被格格们看到,更是不能让其它奴才见到,记得吗?” “回小姐,奴婢全记得呢。” “那就赶快过去办差吧。” 冰凝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刚刚嘴上说着让雪薇和湘筠先去出恭和净手,免得罚跪的时候以此为借口逃避惩处,实际上她哪里是担心两个格格逃避惩处,她是担心她们罚跪的时候,一个蒲团垫子太薄,伤了她们的腿。毕竟这是做样子给旁人看的,因此跪的时间当然是不能太短了,否则哪里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呢?可是跪的时间长了,定是要伤了小格格的双腿,所以冰凝不得不以先去准备出恭和净手等为借口,将格格们支开,再派月影悄悄往蒲团上加一个厚垫子,尽最大可能保护好雪薇和湘筠的双腿。 一切都按照冰凝的预告设想进行着,审完雪薇和湘筠,再待两个格格完成出恭净手等事项之后,也差不多快要四更天了。虽然罚跪既枯燥又不好受,但是因为两个格格可以相互就伴,冰凝也没有禁止她们说话,因此两个小姐妹先是说了会儿话。 “姐姐,你额娘走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要让我听皇阿玛、皇额娘的话,还要听你额娘的话,车轱辘话说了八百回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耳朵再起茧子,有额娘在耳朵边上说这些是多么有福气的事情啊。” “对不起,我,我不该说这些,算了,算了,就当我没有说,其实,贵妃娘娘人也很好的,虽然罚了咱们,但也是为了咱们好。” “妹妹知道,可是妹妹就是忍不住地想自己的亲额娘呢……” 眼见着一番话勾起了湘筠的伤心,雪薇止不住地后悔,真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两下才好。 “妹妹,你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姐姐不好,那个,姐姐给你赔不是还不行?” 雪薇手足无措的样子令湘筠心里也是觉得不好受,另外她们的身边还守着一众奴才们,虽然都是自己园子里的,但也担心有那喜欢嚼烂舌根之人,于是湘筠赶快拿帕子试了试眼睛,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出来。 “姐姐您这是说什么呢!您何错之有,竟然还要给妹妹道歉?这不是折杀妹妹了嘛!” “那,那你先别哭了,也别伤心了。” “好,好,就听姐姐的。” 两个人旧话不提,可是一句话不说,干干地跪在这里,气氛也实在是尴尬,于是满怀愧疚的她搜肠刮肚地寻找新的话题。 “妹妹,你从前见识过你额娘跟人对诗吗?” “没有,妹妹也是头一回见识呢,真没有想到,额娘这么厉害,杀得老师傅片甲不留,真是痛快呢。” “原来你也是头一回见到啊!说真的,一开始姐姐这心里头也是提心吊胆的,虽然知道你额娘很厉害,但是不知道娘娘会是这么厉害,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姐姐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有学问的人,当初我额娘送我进宫我还不乐意呢,现在看来,能够跟你额娘学诗认字,真是捡了这辈子最大的一块宝呢。” “那是当然,听说,皇阿玛和我额娘对诗的时候,都很少能够获胜呢。” “啊?真的吗?连皇阿玛都赢不了你额娘?” “当然,是皇后娘娘说的,皇后娘娘的话你总该相信的吧。” “相信,相信,当然相信。哎,你觉得今天的这个对诗好玩不好玩?” “好玩,当然好玩了!” “要不,要不咱们俩趁着这个功夫也对诗吧,练好了,将来咱们也能参加这种游戏,就用像今天这样眼巴巴地干看着了。” “好呀,好呀,姐姐你说咱们怎么对这个诗呢?好像妹妹那个时候听皇阿玛说了一句,说是那些诗都已经对完了……” 第3088章 刁蛮公主 两个小姐妹为了打发无聊的罚跪时光,又不想当着奴才说体己话,于是想出了学着她们额娘和阿玛的法子玩起了对诗游戏,只是真正玩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诗都已经对光了,那还怎么玩呀?一想到这里,雪薇登时垂头丧气起来。 “哎呀,我阿玛出的那个破规矩真是头疼坏了,什么‘写月又无月’的,姐姐连有月的还对不上来呢,更不要说没有月的了,哪儿对得上来啊!” 湘筠知道雪薇为了弥补刚刚的口不择言,为了让她尽快开开心心起来才提议的玩对诗游戏,因此见雪薇被困难难住了,当即是替两人想了一个好法子。 “姐姐,要不,咱们还是对简单的诗句吧,只要是中秋之月,全都算对,好不好?” “好,好。那我先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姐姐,这个月光根本就不是中秋之月嘛!” “啊?” “输了,您先输了一局,怎么惩罚?” “对啊,连怎么惩罚都没有说好呢,这一局怎么能算姐姐输了呢?” “噢,好吧。” 虽然湘筠不及服气,但是鉴于刚刚在赛酒对诗会上阿鲁也是如此这般就逃脱了第一轮处罚,于是她也只得是认可了雪薇的耍赖。见湘筠放了自己一马,雪薇心中好不高兴,于是赶快主动地回道:“嗯,你是问怎么处罚是吗?输的喝三杯如何?” “姐姐,妹妹哪里喝得过您啊!你就是喝三十杯都不醉,妹妹一杯就不行了,这个法子不好,要不,还是依妹妹这个法子吧,谁输了,谁就把对错的这句诗抄十遍,你说如何?这样的话,一边抄写接受惩罚一边还能默记背诵,一举两得的好法子呢。” “这个……,妹妹写字儿可是比姐姐要快多了,这个法子也不好,不好!” 两个小姐妹因为如何处罚之事争论不休,听得一边垂手侧立恭候的奴才们都快要笑出声来。两人这么争来争去也争不出来一个结果,实在是太煞风景,于是好说话的湘筠不得不先妥协一步。 “那姐姐这样可好,若是您输了,您喝三杯罚酒,若是妹妹输了,妹妹将错诗抄写十遍,这样总可以吧?” 湘筠都退让到了这一步,当然是可以了!于是两个小姐妹学着刚刚经历过的那场赛诗的样子,开始了她们的小赛诗会。 “行,行,处罚的法子就依你刚刚说的那样,不过,现在咱们都在罚跪呢,所有的账都先赊着,待明日再兑现。” “都依着您的意思办就是。那,要不还是您先……” “我先就我先。这回来这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还不是中秋之月。” “你怎么知道这个不是中秋之月?诗里可没有说它不是中秋之月,那姐姐我可就认定它就是中秋之月了。” “当初老师傅教这首诗的时候说了……” “你别跟姐姐提那个老师傅,一提起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该妹妹你了,你倒是给姐姐对一首中秋之月来听听。” 遇到这么霸道不讲理的雪薇姐姐,湘筠本就是软软诺诺的性子,因而也就不再坚持原则,而是随她去了,只是轮到自己对诗了,湘筠自是不会轻易让步服输。 “那妹妹就献丑了。妹妹对这一首: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听到湘筠轻轻松松地诵读出这首诗来,雪薇简直是要懊恼坏了,这句诗那么经典,她怎么一直都没有想起来呢?现在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来了,简直是又气又恼。 “好吧,好吧,就算你是瞎猫撞上一只死耗子吧。那个现在又轮到我了,我对这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哈哈,怎么样?这回你总不能再说我这个不是中秋之月了吧?” 湘筠简直是要被雪薇给气死了,耍完无赖还得意洋洋,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姐姐啊,您,您,您这句诗跟妹妹刚刚对的那句诗可是同一首诗啊!不都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丙辰中秋》嘛!” 经湘筠这么一提醒,雪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对的这句诗竟然与湘筠的同出一辙,可是,这可是她绞尽了脑汁才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一首,如果现在让她再另选一首,上哪儿再找新的诗句来应对呢?雪薇可不想就这么样的认输了,反正她的脑子灵光,对付雅思琦或是冰凝她是绝对没有胜算的把握,但是对付湘筠可是绰绰有余。 “对呀,没错,都是同一首诗,可是咱们不是对诗句嘛,又不是对诗名,如果对诗名的话,你说了《水调歌头》,姐姐自是不能再拿这首来对,可是你对的是‘月有阴晴圆缺’,姐姐对的是‘明月几时有’,诗句完全不一样嘛!怎么能判定姐姐这局输了呢?”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说姐姐说得哪句不对吗?” 湘筠性子温顺,不似雪薇那样张扬跋扈,因此自然是会落了下风,此刻又被雪薇“气势汹汹”的一顿抢白,“可是”了半天都说不一个字来。雪薇见自己从气势上取得压倒性的绝对胜利,当即是连心里残余的那半点心虚也跟着一下子就灰飞烟灰了。 “好啦,好啦,既然姐姐说得对,那就是没有输呗,来来来,现在该你对诗了。” 湘筠本就是笨嘴拙腮,又是妹妹身份,面对强势的雪薇自然是哑了火,于是只好认命道:“反正你是姐姐,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那轮到妹妹对诗,就对一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吧。” 湘筠自从康熙六十一年开始就留在冰凝身边,现在算来,已经学了有四个年头了,每日里冰凝悉心教授她课业,虽然达不到才女的程度,但也是小有成就。而雪薇呢?虽然她也十分喜欢诗书写字,但是一来她起步的时间比较晚,二来一直都是十三阿哥亲授课业。十三阿哥虽然学问要比冰凝高,但是他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用在雪薇身上呢?连皇上的公事都忙不过来,连自己的府务都没有功夫处理,因此分身乏术的他只能是十天打鱼八天晒网。十三阿哥没有功夫教,雪薇又不是那种刻苦的学生,既沉不下心来也坐不住,属于空有满腔热情,却是缺乏恒心与毅力。所以萨苏才千方百计地想要让雪薇养在冰凝的宫里,好好调教一下小格格的脾气禀性,同时再顺带着将诗书一并教授了,实属一举两得。 然而萨苏有心,冰凝无意,因为她早就感觉到了雪薇对她的浓重敌意,她可是不想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又不想得罪萨苏,于是就说服皇上,将额娘的差事推到雅思琦身上,将师傅的差事推到霍沫身上。在入宫的一年多时间里,雪薇与湘筠共同师从霍沫,虽然两个人学习同样的课业,霍沫在教书的时候也是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然而由于两个格格的基础差别实在是太大了,雪薇学着吃力,霍沫教着累心,但是碍于雪薇的额娘是皇后娘娘,霍沫不想惹事生非,于是只得是对雪薇实行拔苗助长,仍是湘筠学习同样的课程。 基础差的雪薇肚子里的墨水自然是要比湘筠少多了,因此刚刚湘筠对出这句“今夜月明人尽望”的诗句,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雪薇连听都没有听过,更不要说判定这句诗到底是否符合对诗规则。然而小格格也是好面子的,平时在课业上一直被湘筠碾压,她却是毫无办法,毕竟有师傅从中评判谁的课业做得好,谁的课业不如对方,雪薇一个做学生的是没有半点发言权的,现在好不容易霍沫和冰凝都不在,她又是做姐姐的,气势上历来都是狠压湘筠一头,因此这么一个自己掌握了充分话语权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因此虽然雪薇从来没有听过这句诗,根本就是不知湘筠所云,但是她却不会轻易认输,这么一个聪明伶俐之人,兵不厌诈的战术正好可以拿来在湘筠的面前用一用。 “喂我说妹妹,刚刚姐姐对一首诗,你说不是中秋之月,又对一首诗,你还说不是中秋之月,那姐姐问你,这句‘今夜月明’不也不是中秋之月吗?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对诗?” 湘筠真是要被雪薇的胡搅蛮缠给气坏了,又觉得格外委屈,眼睛都开始有些发红,不过转眼之间,她又觉得这个姐姐实在是太好笑了,于是忍不住地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听到湘筠的笑声,本就心虚的雪薇更是没了底,于是故作镇定地问道:“你笑什么嘛,有什么好笑的!” 好不容易湘筠才算是稍稍平静了一下,终于得以开口,不过回话之中仍是因为刚刚笑岔气儿而略有气息不匀。 “回姐姐,这首诗的题目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 第3089章 兵不厌诈 雪薇知道湘筠的学问要比她高,湘筠对上来的诗,应该不会有闪失,可是就这么直接认了输她又实在是不甘心,论学问她比不过湘筠,不过若是论胡搅蛮缠的,湘筠可是要甘拜下风的,于是雪薇又一次发挥了她胡搅蛮缠的绝对功夫。 “谁说十五夜就是中秋之夜?一年里有十二个十五夜呢,元月十五可是上元节,七月十五还是中元节呢,怎么这‘十五夜’你就肯定是八月十五?” 湘筠简直是要被雪薇的蛮不讲理给气歪了鼻子!这首诗不是霍沫教的,是曾经冰凝教过的,当时冰凝明确告诉她,这首诗讲述的是诗人在中秋之夜感怀而做,到了雪薇这里就什么都不认账了,看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额娘当初就是这么给妹妹讲的……” “噢?贵妃娘娘当初就是这么给妹妹讲的?” “当然了。” “那当初娘娘只跟你讲了,没跟姐姐讲。” 啊?这也能成为理由?湘筠简直是闻所未闻!也直到现在她才充分领教了雪薇耍无赖的本事来,果然是能将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姐姐若是不信的话,咱们可以一起去问妹妹的额娘……” “咱们现在不是罚跪嘛,那得等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娘娘?再说了,咱们这个跪也是娘娘罚的,到时候见了娘娘,你还敢再提对诗的事儿?” “这个,这个……” “反正你说不上来,就是你输了。” 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也总是会被激发出来无限的能量,这不,被雪薇胡搅蛮缠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湘筠也不用找冰凝了,自己就想出来了对付雪薇的法子。 “妹妹没有输!刚刚那句诗是下半句,还有上半句妹妹没有说呢,就是‘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有冷露、有桂花的十五夜不是中秋之夜还能是七月十五的中元之夜?还能是天寒地冻的九月十五之夜?那就是冷霜而不是冷露了。!” 湘筠一直都是温温吞吞的性子,唯有讲到诗书的时候才会这般伶牙俐齿、头头是道,毕竟是自己最拿手、最擅长的领域,自信使得她在气势上也自然而然地变得强大起来。而雪薇呢?被满腹诗书的湘筠反问之下,竟是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跑到了爪哇国去了,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要说还手之力,就是招架之功都没有。 “那个,那个,反正姐姐既没有听过娘娘教授,也没有看到老师傅讲习,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知道雪薇输了阵仗也不能输了气势之人,又是她的姐姐,湘筠自然是得饶我处且饶人,并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而是暗暗地放了她一马。 “那,妹妹没有输的话,是不是该轮到姐姐你对诗了?” “对诗就对诗,姐姐还怕了你不成?就对这一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姐姐啊!您,您对的这是……” “怎么?不对吗?天上宫阙,不是月亮是什么?” “可是,可是,这不是跟妹妹对的那首‘月有阴晴圆缺’是一首诗啊,而且您刚刚不是已经对过‘明月几时有’了吗?” 直到今天,湘筠终于充分地领教了雪薇的胡撑蛮缠到了怎样的境地!不但跟她对同一首诗,而且这同一首诗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出来对!然而面对这个刁蛮的格格,湘筠却是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当初说好的规则里并没有说同一首诗不能你对过了,别人就不能对,而且不管是“明月几时有”还是“不知天上宫阙”,讲的都是天上的月亮,对此她竟也是毫无半点反驳的理由。 看着湘筠的小脸被自己气得通红,却是张了半天的口竟是说不出来半个字,雪薇眼见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程度,真是要狠狠地夸夸自己了!要知道刚刚对那句“明月几时有”的时候,她都已经是搜肠刮肚、山穷水尽了,而湘筠对的诗,她又挑不出来半点毛病,现在轮到自己再对诗,这让雪薇上哪儿找去?所幸这首《水调歌头》救了她,整首词,从头到尾讲的都是月亮,随便摘出来一句都能应付,反正当初规则制定的时候可是没有说不能一首诗对两次、三次!哈哈,看看湘筠小脸被气得通红的样子,雪薇笑得嘴都要合不扰了。 “既然一开始没有说一首诗不能对两遍,那也同样没有说一首诗不能对三遍,怎么,你这是要中途改规矩?若是改规矩,前面对的那些可就全不算数了!” 雪薇也是因为一时着急,竟然说了一句最不利于自己的话。为什么呢?因为她学问没有湘筠高,若是这些都不算从新开始的话,她腹中的诗书哪里比得过湘筠?就这几个回合还是一首《水调歌头》被她翻过来掉过去地用呢,若是再从新开始,恐怕是要诗尽词穷了,因此最应该担心从新开始的是她,而不是湘筠。偏偏雪薇就是这般不寻常,明明自己最是提心吊胆,却用自己的短处来威胁湘筠,只能赞叹她“艺低人胆大”了。 湘筠被雪薇气得一时也是没有转过弯来,天生她又不是喜欢较真之人,因此不是屈从于雪薇的“淫威”,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于是她赶快回道:“好不容易对都现在了,再说重新开始,白白地费了口舌。” “好吧,既然不改规矩的话,那姐姐这回就算对完了,该轮到你了。” “好吧,那妹妹就对这一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啊?妹妹你……” “姐姐呀,这‘琼楼玉宇’说的不就是天上的月亮嘛,这个您不会不承认吧?” 雪薇简直是要被湘筠给气死了,当即恼道:“你怎么也用这首诗?” “这首词明明是妹妹第一个对的诗句,妹妹怎么不能继续用了?” 经过前几轮的对阵,湘筠算是充分领教了雪薇胡搅蛮缠耍无赖的功夫。湘筠虽然生性温顺、待人谦和,但她的脑子并不笨,人也不傻,只是因为碍于雪薇是姐姐,她又不愿较真罢了,却是不想雪薇的性子竟是这般刁蛮而且难缠,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她的才学可是要高出雪薇好大一截,论家世出身除了庶出之外也不差到哪儿去,岂有任雪薇欺负的道理?所以湘筠给雪薇来了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堵得雪薇哑口无言,除了气急败坏地干瞪眼之外,竟是拿湘筠没有半点法子。 “那个,你用就你用,我又不是没的用了!” “好呀,既然这一轮妹妹算过关了,那就又轮到姐姐您来对诗了,请吧。” 雪薇原本就是因为江郎才尽所以才会抱着一首《水调歌头》翻过来掉过去地用,现在两姐妹打完嘴仗又轮到她来对诗,可她确实是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那,那个,姐姐记得有一首怎么说的来着?什么笼什么月笼沙来着?” 雪薇才跟着霍沫系统地学习了一年多的时间,论学问自然是比不过系统地学习过四年的湘筠,因此前几轮能想到“床前明月光”、“举杯邀明月”,以及“明月几时有”这几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再让她继续对诗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所以就算是绞尽了脑汁也只记得什么笼月笼沙。 而被雪薇气得够呛的湘筠再也不会轻易地上当受骗了,她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因此虽然她知道雪薇是真问那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然而这一次她也学聪明了,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帮助雪薇了,而是在一旁装作没有听到雪薇的求助。 见湘筠不理自己,雪薇脸面上觉得很是臊得慌,于是又开始蛮横起来。 “喂,你是哑巴了还是怎么了?问你呢!” “回姐姐,若是妹妹告诉您,这一轮算您输了还是算您赢了呢?” 雪薇万万没有料到,湘筠竟是这么机灵,原本她确实是打着套出湘筠的答案,然后重述一遍就据为已有,算自己过关了,却没有料到湘筠竟是这么机警,猜出了她的意图,当即很是气急败坏。 “哼你个湘筠,越来越滑头了,姐姐岂会是那种人?你也太小看了姐姐了。” “噢,既然姐姐不是那种人,那妹妹就是但说无妨了。那句诗是‘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哈哈!原来是‘烟笼寒水夜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怎么样?姐姐都念出来了,还不算姐姐过关了?” “雪薇姐姐,您说话不算数!” “这不叫说话不算数,这叫兵不厌诈!知道吗?妹妹还是嫩着点儿,要多跟姐姐学习呀。” 说完雪薇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然而她预期中的湘筠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面对她的是一个神态自若的湘筠,这让雪薇有些不能够继续镇定下去。 第3090章 亲如母女 雪薇难以镇定自若是因为在她的戏弄之下,湘筠没有像先前那样被气得小脸通红一脸窘态,相反却是一脸平静,这让存心捉弄妹妹的雪薇还怎么再继续洋洋自得呢? “湘筠,难不成姐姐答对了诗,你又要鸡蛋里挑骨头了?” 湘筠其实早就是胸有成竹了,只不过故意拖延时间罢了,此刻见雪薇直接问到她的头上来了,自是没办法再继续拖延下去,只得开口道:“姐姐,您这句诗根本就不是写中秋之月的,您就算是答上来诗句也是错的,没有用的呀。” “啊?你这个丫头,你,你怎么不早说?” 相比较于雪薇的恼羞成怒,湘筠却是但笑不语,于是雪薇也知道自己这是遭了湘筠的戏耍,中了她的圈套。 “你个小丫头!居然也会戏弄姐姐了!你早早就知道了,可你就是不说,对不对?” 被雪薇猜中了心思,湘筠也不恼,只是继续垂着头,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向上翘呀翘呀,雪薇再是兵不厌诈,也难敌她湘筠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湘筠的心里自然也是美得不得了,不过顾及到雪薇的面子,她就自己心里偷着乐吧。 平日里一向让着她的湘筠突然间开始反抗了,不但学着她的样子,也翻过来掉过去地用那一首《水调歌头》,而且现在居然还学会存心挖坑让她往里跳了,不胆诡计多了而且胆子也大了,这个巨大的变化令雪薇一下子接受不了,心理严重失衡,嘴巴自然也尖牙利齿起来。 “哼,你什么都会,什么都好,那你倒是对一个中秋之月来呀!”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 “什么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辛弃疾的《太常引·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赋》。” “反正我也没读过,更没有听说过,谁知道你对的这句诗是对还是错?谁来评判呀?” 雪薇虽然没有读过也没有听说过这首诗,但是以她对湘筠的了解,知道湘筠的学问比她要高很多,这句诗应该不会错,而且依照湘筠的脾气,她也不会在这方面做假,但是雪薇却是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认对手赢了,总是想方设法地给湘筠设置各种障碍。不过好在湘筠也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的性子,知道她面子上是一定要找补回来的,所以也就依了她的胡闹。 “好吧,好吧,那这句诗就先放在这里,待罚跪之后再去问妹妹的额娘,如何?” “那是你额娘,又不是我的额娘,自然还是向着你说话。” “姐姐!你连妹妹的额娘都信不过?” “谁说信不过了?姐姐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雪薇一时语塞。她既不是信不过湘筠,也不是信不过贵妃娘娘,她只是想要个面子罢了,现在看来,连面子都要不到了。被逼急了的她正想要发邪火,突然间见月影朝她们两人走了过来。 “奴才给雪薇格格和湘筠格格请安了。” “免了,你来有何事?” “奴才是奉主子的吩咐前来请两位格格,奴婢家主子已经在梅园恭候两位小主子了,烦请两位格格移步。” 月影这番话令雪薇登时激动万分,如此一来分明是她们的处罚到此结束了,不过起身之前她特意看了看更漏,恰好是五更天,前院已经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奴才们起床忙着当差了。 跟雪薇交代完,月影转身冲侧立一旁的两个格格的贴身丫环说道:“还不赶快上前伺候你家主子?” 两个奴才闻声自是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起自家主子,重新站起来的雪薇和湘筠都禁不住地觉得有些惊诧,怎么跪了这么长的时间,腿竟是没有跪软,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她们此刻也顾不得想这些了,还是先去贵妃娘娘那里复命再说。 “女儿(侄女儿)给额娘(娘娘)请安了。” 眼见着两个格格小脸儿蜡黄、黯淡无光的样子,冰凝的心里头难受极了。其实小格格们罚跪的这段时间里,冰凝哪里能歇得下呢?早就不停地惦记着小格格们的情况,因此在悄悄吩咐月影去加了一个厚厚的蒲团垫子之后,又吩咐她去看看小格格们的情况,结果当月影听到雪薇和湘云两人对起诗来之后,止不住笑意地回来复命。 “回小姐,真不愧是您教养出来的格格,竟然在这个时候想得出来对诗。” “噢?是吗?她们怎么想起来对诗了?” “格格们可羡慕您了,杀了老姑娘一个片甲不留,直说要学您一样,做个什么国英雄,于是两个小主子就对起诗来了。” 冰凝一听也是心中格外地好奇,想要知道才学了没几天的雪薇和湘筠到底能对成个什么样子,另外也是担心小格格们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因此也顾不得更深露重,让月影服侍她一起去了前厅的拜月台。只不过她特意吩咐奴才们没有出声,而是坐在侧面的屋里静听两个格格的嘴仗。越听冰凝越是觉得有趣,雪薇虽然骄纵跋扈一些,但仍是不失小女孩儿的童真稚气,湘筠虽然敦厚老实一些,但也不是受气包,也会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实实在在的人小智慧大,这两个格格真是要多可爱就多可爱,令冰凝禁不住地欣慰万分,以至于她们犯下的那么大的错处都全被她一下子都抛到了脑后。 当月影出现在小格格的面前要她们去梅园复命的时候,冰凝才刚刚悄然离开,选择这个时间恰巧解了雪薇燃眉之急,但实际上只是凑巧罢了,她原本也是想要在这个时间结束小格格们的处罚,为什么呢?因为五更天的时候,正是奴才们纷纷起床忙着当差的时候,是个天然的“人多嘴杂”好机会,这样的话,借着奴才们的口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小格格们受处罚的消息传递出去,做到尽人皆知。这样的话,往后若是有人追查起这个事情来,她也可以小格格们已经受了处罚来替她们挡一挡明枪暗箭。 此刻当雪薇和湘筠前来复命的时候,冰凝近距离地看到了两个格格的模样,前半夜家宴闹了两个多时辰,后半夜因为罚跪也彻夜未眠,小脸蜡黄的模样令冰凝心疼得不得了,当即有些后悔,后悔罚她们的时间太长了。 “快过来让我看看,腿疼了没有?” “回额娘(娘娘),没有呢。” 两个格格齐齐地来到冰凝身边,一左一右地依在她的两侧,冰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不相信她们的话。 “真的没有?这么长时间呢。” “回娘娘,真的没有,侄女儿还奇怪呢,怎么这回一点儿都不觉得腿疼呢,难不成是因为跟妹妹一起对诗,就没了疼痛?” “姐姐真是说话呢,若是对诗就能没有疼痛,那以后不管是谁受了处罚,大伙儿都去对诗好了。” “又是姐姐我说得不对,那妹妹你倒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这个,妹妹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妹妹知道一定不是对诗的原因。” 看着两个小姐妹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虽然又快要脸红脖子粗起来,但是丝毫不影响姐妹之情,打打闹闹,越打感情越好,越闹情份越深,对此冰凝心中实在是替她们高兴。她再是对她们好,可她毕竟不是她们的亲生额娘,宫中规矩多、人情薄,难得有说得来的姐妹,冰凝怎么不替她们高兴? “好了,好了,看来你们还是罚得少,还有精神头儿吵闹呢,要不,再回去……” “不要,不要,娘娘手下留下情。” 如果说此前雪薇对冰凝只是因为朝夕相处,看到了她的真情实意而不再有敌意,经过这次中秋对诗,雪薇对她又更添了一份崇拜之情,因此从前的那些过节全都抛在了脑后头,只剩下了对贵妃娘娘的全部信赖,话语之间也是全都没有丝毫的客套与生疏,相反全是自家人一样的轻松相处,举止更是像亲生母女般的亲呢。 雪薇的点滴变化冰凝全都看在眼中,更是甜在心间。其实她刚刚那句话也只不过是佯装生气罢了,现在她对两个格格还心疼不过来呢,怎么可能真的要她们再继续接受处罚? “好好,手下留情就是,不过你们也赶快回房里歇息吧,累了一晚上,太让人心疼了。” 到底还是湘筠更细心一些,在雪薇闻言正要告退之际,湘筠却是发现了冰凝的脸色不佳。 “回额娘,您的脸色这般不好,是不是昨天晚上累着了?今儿已经八月十六了,一日一日地寒凉起来,您可是要多多保重呢。” 冰凝罚两个格格跪了大半夜,然而她们哪一个也没有怨她恨她,相反,一个待她如亲生额娘,一个体贴她细致入微,有这般又懂事又可爱的格格,夫复何求? 第3091章 兴师问罪 经过这一夜的波折,雪薇非但没有记恨冰凝,反而将她视若亲生额娘一样,而雪薇真正的亲生额娘,怡亲王福晋萨苏的日子却是没有冰凝那样好过。 话说当天晚上十三阿哥陪皇上回了九洲清宴之后,萨苏只得是一个人身单影只地回了他们自己的园子,就在圆明园的对面,皇上体恤十三阿哥奔波劳苦,特意赏赐了一处园子,皇上常驻圆明园,十三阿哥自然也就要以这处园子作为他的常住之地。 十三阿哥常住园子,府里总不能没人照应,而且搬来园子的时候,正值萨苏生病之际,因此她就一直住在府里养身子。现在萨苏的病好了,今天又是实在是拖得时间太晚,因此她就选择了留宿园子之中。 萨苏本以为十三阿哥留在皇上那里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却是不想没过多久就听见院门响起的声音,她心下直犯嘀咕:“会是爷回来了?爷回来了怎么不去自己的书院呢?”结果还没等萨苏想明白呢,房门就被推开了,果然是十三阿哥进了屋来,急得萨苏赶快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急急地寻了绣鞋穿上迎到外间屋来。 “妾身给您请安了,这么晚了,爷还没有歇息呢?” “歇息?既然你还知道歇息,那看来你就是还没有糊涂呢,怎么,这么快酒就醒了?” 十三阿哥夫妇一直都是伉俪情深,他可是从来都没有用过如此冷嘲热讽的语气跟萨苏说过话,因此当她突然间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自然是心理根本就承受不了。 “爷啊,您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爷怎么了,爷倒是要问问你,今天晚上撒什么酒疯呢?你是真喝多了还是故意装醉?” “爷啊,您说的这些话,妾身怎么都听不懂呢?” “听不懂?那好,爷就再跟你说些你听得懂的来。” 萨苏一听十三阿哥的语气越来严厉,不似平日里夫妻俩开玩笑的样子,当即是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刚才面对他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萨苏本想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能躲就躲,故意用“听不懂”来逃避,然而现在看来,她的这一丝幻想也快要被打破了,难道说他看出来了什么?不可能呀!自觉今天晚上做得天衣无缝,到底哪里出了破绽? 十三阿哥今天是有备而来,因此面对萨苏的东躲西藏,他哪里会给她喘息之机?当然是要一气呵成,倾刻就问个水落石出。 “爷问你,平日里二三十杯都难不倒,今日怎么突然间才喝了十来杯就醉得直说胡话了?” 虽然在这个方面萨苏不是十三阿哥的对手,但是有了心理准备之后,多多少少她还是能够想出些临时抱佛脚的法子来应付的。 “回爷,您又不是不知道,今天那拉皇嫂准备的酒实在是不对妾身的胃口,才喝了几盅就直往头上窜,喝了好几盏酽茶都不管用的呢。” “噢?” 十三阿哥本是兴师问罪来的,却是不承想萨苏直推说是家宴上的酒太不对她的胃口闹得头昏脑涨所致,这个…… “你呀,你呀,平日里见你酒量好得很呢,偏偏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却是成了三杯倒了,唉,让爷说你什么好呀!” “爷呀,妾身也不想这般拖累于您,可是这酒实在是让妾身头疼得不得了,那个,妾身有没有说什么胡话,给您丢脸了呢?” “唉,让爷说你什么好呢!哪一回跟爷出门都好好,偏偏这一回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你知不知道,那拉皇嫂与老姑娘一直都不对付?你不说老老实实地跟在爷的身边,偏偏生出那幺蛾子来,跟那拉皇嫂一唱一和地,弄出这个赛酒对诗来,你这是要让皇兄情何以堪?” 被十三阿哥一阵数落,萨苏心里头就像是过山车一般忽上忽下的,不过她这个忽上忽下并不是因为心生愧疚,而是以一句酒不合适就轻松地逃脱了他的穷追猛打而暗自庆幸,毕竟十三阿哥那么眼明心亮之人,一眼就看出来她的醉酒很是不同寻常,现在好不容易侥幸逃过一劫,萨苏的心里自然是又紧张又轻松。 “回爷啊,妾身也是身不由己呢,若不是喝不惯这酒的话,妾身定是不会胡言乱语的。” 十三阿哥抱着兴师问罪的态度不顾更深露重,不顾一身疲惫,回到园子直接找来萨苏,就是想要问个清楚,却是不想一来萨苏将罪魁祸首推到了酒上,二来她的态度又是那么好,一会儿爷长一会儿爷短的,弄得十三阿哥就是想要发火也找不到由头,那些责备的话堵在嗓子眼儿里难受极了。 “今日若不是爷急中生智,主动把那个定规矩的差事揽了过来,怕不是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你可真是的,爷平日里教了你不知道多少回,皇兄的家务事你少掺和,爷都不敢多说半个字,你倒好,上来又是夸年皇嫂,又是跟那拉皇嫂抱成一团,这不是存心给皇兄难堪吗?明明知道皇兄有意收了老姑娘,你不说顺着皇兄的心思,多说些老姑娘好听的,反而弄了这么一出。爷就知道,只要是一沾上对诗的事儿,就没有年皇嫂不打胜仗的,爷平日里躲还躲不及呢,生怕又落入年皇嫂的圈套里,你可倒好,挑出这么大的事儿来!害得爷紧追慢赶地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十三阿哥今天也是真的被气坏了,又是打着责备萨苏的主意却没有如愿以偿而心里头堵得慌,于是只得是逞一逞嘴上的功夫,将萨苏从头到尾数落了一个够。萨苏被十三阿哥责备本是心甘情愿的,原本就是她有错在先,侥幸逃脱了他的怀疑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此也没打算再多替自己辩解什么,然而一牵扯到霍沫的身上,她又一下子不能够继续保持一颗平常心态了。要知道她心里最烦的不是什么春风得意的阿鲁,也不是目中无人的玉珠儿,更不是被自家爷看上的貌若天仙的紫玉,相反倒是这个霍沫。为什么呢? 萨苏总是有一种感觉,觉得霍沫并不像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楚楚可怜、人畜无害,而是心机颇重、少年老成。原本印象就不是很好,再加上与冰凝有“夺宠之恨”,萨苏的感情天平自然而然地越来越偏离了霍沫这一边。现在十三阿哥左一句让她多说老姑娘的好话,又一句让她顾忌皇上的脸面,萨苏本就是个仗义直言的直性子,当即是气往头顶上冲,脑子不但发热,还是一片空白。 “爷啊,您怎么就被那小狐狸精迷惑成这个样子,黑白分不清呢?小狐狸精那是得了痴心妄想症了呢,以为能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依妾身看,她还是……” “住口!” 萨苏被十三阿哥左一个老姑娘右一个老姑娘给刺激得口不择言,而十三阿哥也被她左一个小狐狸精右一个小狐狸精给气得怒不可遏,“住口”二字脱口而出,当即是震得萨苏一愣。要知道十三阿哥何时用过这么严厉的语气,今天不但这般待她,还是为了霍沫,一时间感情上接受不了,就那么傻傻地呆在那里。 话一出口十三阿哥也知道太重了,可是若他不这如此这般,哪里制止得住萨苏的“胡言乱语”呢?那可是未来的皇嫂,她这是不想要小命了?虽然心生后悔,但是因为话赶话说到这个地步,十三阿哥断然是没有立即收回来的道理,于是一个气得又眼通红几乎冒火,一个委屈得泪水涟涟、欲泫欲泣。 “爷啊,妾身早早晚晚也是年皇嫂的下场,您若是嫌弃了妾身人老珠黄碍眼了,就直说,妾身不是不懂事的人,会给新人腾地让道儿的,不会让您落下始乱终弃的名声的。” 十三阿哥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责备萨苏酒后失言的问题,却最后扯到了什么嫌弃她人老珠黄,始乱终弃的事情上,而且这个萨苏也真真的是要气死他,居然用了“始乱终弃”这四个字!简直是又可气又可笑。 “你,你知道什么叫始乱终弃吗?” “妾身脑子不好使,可眼睛不瞎,您打了什么主意,以为妾身不知道吗?” “呵,你这说得可是怪有意思的呢,爷都不知道自己打了什么主意,你倒是知道?” 萨苏从来都是笨头笨脑的,怎么可能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呢,因此十三阿哥对于她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顿觉好笑至极。萨苏虽然知道这句话是戳十三阿哥心窝子的话,可是被气昏了头的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早就是头脑发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过完了嘴瘾再说,更重要的是十三阿哥轻蔑的态度一下子刺激到了她早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您,您……您不就是到现在了还一直都觉得那小狐狸精好吗?既然觉得她好,当初干嘛不收了她,偏偏送到皇兄的府上?现在后悔了,可是也找不到后悔药了。” 第3092章 悔之晚矣 果然,还是萨苏最了解自家爷的性子,她这句“你现在是后悔了”堪称惊天动地,直接血淋淋地揭开了十三阿哥心头的那块伤疤。确实,萨苏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对于将霍沫送到当时的雍亲王府之事,他确实是早就有了后悔之意,不过当时也只是有些隐隐的后悔,还没有到悔不当初的地步。特别是当皇上对他明白无误地表明了对霍沫的爱恋之情后,他的那点儿后悔之意也就烟消云散了,毕竟那是他的皇兄,又是天子,他一个做臣弟的当然不能觊觎皇上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他也霍沫也没有更深的交情,还没有达到生死相恋的地步。 然而在今天晚上,在这个本来是娱乐众人的击鼓传花、赛酒对诗摆台会上,当十三阿哥眼睁睁地见到霍沫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冰凝狠狠打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以致最终被完美虐杀的时候,他那早已经六根清静的私心杂念又被勾得是满心满肺。 霍沫已经皇上的女人了,他只需要视她若皇嫂,恭敬礼遇即可,然而当他亲眼目睹霍沫被皇上的旧爱碾压得渣都不剩的时候,皇上呢?皇上虽然就在她的身边,但却是护不住她的一星半点,甚至还频频拖她的后腿,导致最终满盘皆输、丢尽了脸面的结局。 每每看到霍沫因为被动地输掉比赛,委屈得快要流出眼泪的时候,他真是恨不能立即冲上去,护得她周全。侠肝义胆是他的天性,想当初为了毫无干系的奴才婵娟他都能够铤身而出、仗义直言,而霍沫又是他曾经暗生情愫的对象,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然而他再是有情有义之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又能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冲上去呢?所以他开始痛恨他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瞻前顾后的,害怕自己的名声受牵累,不得不将霍沫送走,结果却是令她今日落得如此境地。虽然守了那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得了皇上的宠,可是她哪里有半点得宠女人的风光?反而全都是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真真的是要让默默守在一旁的他心疼死了。 从前十三阿哥对于放手霍沫虽然也会偶尔心生遗憾,但是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毕竟她有了更好的归宿,他也应该守得臣子的本分。只是今天这个家宴带给了他更多的不一样的感觉,如果皇上能够护得她周全,他心里至少还是平衡的,不管是皇上还是他,只要有人守在她身边,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就好,毕竟当初放手后选择引荐给他的皇兄,既是因为他与皇上最为亲厚,也是因为当时的雍亲王要比他一个光头阿哥更有实力和能力,能够将她照顾得更好,能够让她过得更好,因此不用想也知道,在雍亲王府讨生活绝对要比当初破败的十三府要强许多。 现在看来,事情与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如果霍沫继续留在十三府里,既没有精明能干的嫡福晋打压,也没有同样聪明貌美的侧福晋争风,毕竟萨苏没有雅思琦的强势,阿鲁也没有冰凝那般才貌俱佳。而他自己呢?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再是从前无权无势的光头阿哥,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不要说护得霍沫的周全,就是护得霍沫整个家族的周全都是不在话下,因此霍沫留在十三府的日子一定是要比在后宫过得舒心多了。 十三阿哥自己跟自己比有信心让霍沫过得比现在好,就是拿他跟皇上比,他也是一样有信心有底气,为什么呢?皇上对江山社稷比对女人更好,他能够为国家,为公务倾尽一切、甘心情愿,然而他做不到因为一个女人而达到寝食难安的程度,衣带渐宽终不悔绝对不是他处理感情的风格,爱情对他而言是一种奢侈品而不是必须品。 相反十三阿哥则更是性情中人,国家大事他会认真对待,感情之事也一样不会含糊,所以在皇上的后宫里,女人们都必须自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够独立面对这些狂风巨浪,否则皇上整天忙于江山社稷,待他腾出功夫来过问女人们事情的时候,弱小的早就被强大的,这就是残酷的后宫生存法则。而十三府的女人们却是幸福太多太多,她们根本就不用自己强大,因为十三阿哥会将每一个女人都照顾得妥妥当当,不会让她们自己面对这些风风雨雨,毕竟从骨子里来讲,他就是一个极为怜香惜玉之人,哪里会忍心让女人们备受身心的煎熬郁郁寡欢呢? 然而现在再说这些都是没有丝毫的用处,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有后悔可买,霍沫已经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再是怜惜、再是后悔也改变不了她是皇上的女人的事实。家宴结束之后,十三阿哥陪着皇上回了九洲清宴,对此他很是诧异,毕竟刚刚霍沫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遭到那么沉重的打击,丢了那么大的脸面,皇上不应该好好地安慰她一番吗?怎么就那么硬的心肠呢?丢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呢?虽然皇上一惯勤政,但今天不同以往,今天是中秋佳节,也是霍沫遭受人生最大的一次重创的日子,而他倒好,比赛的时候频频扯她的后腿,害她好几次不战而败,事后既不私底下安抚也不当众给予恩惠,而是与十三阿哥回了九洲清宴商议政务,对此怡亲王简直是觉得不可理喻。 越想十三阿哥越是觉和亏欠霍沫太多,越想越是觉得事情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冲上前去护得霍沫周全,但是他可以尽自己最大所能让她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因此当皇上将云南总督报上来的奏折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第一次向他的皇兄撒了谎。 “回皇兄,今天可是中秋佳节,现在也都是三更天了,您这是打算挑灯夜战不成?” “正是因为家宴上耽搁的功夫太多了,朕这才急着回来赶快把这些耽搁的事情处理了,要不然朕也是睡得不踏实,明天也还有很多的差事等着朕呢。” “那个,回皇兄,臣弟,臣弟今天实在是有点儿事……,实在是有点儿难以启齿,不过,这是大事,您若是打算彻夜挑灯,臣弟当然一定奉陪到底,无话可说,来来来,先来一杯酽茶解解酒、醒醒头。” 十三阿哥这一手欲擒故纵之术拿捏得甚是到位,先是吞吞吐吐地表示有事儿,然后又豪气冲天地表示奉陪到底,因为他刚刚看了手中的这个奏折,不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今天做和明天做都无关紧要,只不过像皇上刚刚说的那样,明天还有差事等着呢,今天若是做完了,明天就能少一件差事。正因为这件差事不是十万火急,他才敢斗胆说自己有事情,而皇上一向体恤他,怎么可能不放他呢? 实际上十三阿哥哪里是自己有事情,分明是想借着有事情走掉了,这样的话,皇上少了他这个左膀右臂在一旁出谋划策,想必也是没了兴致。其实倒不是皇上在公务上有多么的信赖怡亲王,而是处理公务也像喝酒一样,一个人喝是闷酒,两个人喝就是兴致,除非皇上今天心情糟糕,否则没有人陪在他身边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有兴致继续处理公务。不处理公务的皇上能做什么呢?睡觉?喝了那么多的酒,谁能立即倒头睡得下?既不处理公务,也不倒头就睡,那就找个人陪他聊天呗?找谁呢?当然是霍沫了!名义上虽然是请霍沫来陪他聊天,但是聊着聊着海阔天空起来,自然而然地就会转到安抚宽慰霍沫的话题上来。 这就是十三阿哥第一次跟皇上撒谎的真正目的,他想要用自己的尽早撤退换来霍沫的尽早登场,换来皇上对霍沫的关心与呵护。由此可见,他对霍沫的良苦用心已经达到了仁至义尽的程度,当然他更是希望用自己的苦心成全霍沫今后的人生,一天更比一天好。 果然还是怡亲王最了解皇上,当他吞吞吐吐地表明了有事情之后,皇上自然是想放他一马,而不是在中秋佳节还将十三阿哥困在自己的身边。 “好,好,你早说的话,朕就不让你过这边来了,你先忙你的差事去吧。” “那可不行,岂有您忙公务臣弟在不您身边的道理。” “朕天天日日忙公务,也不能天天日日留你在身边,你的差事也很多,朕知道的,赶快去吧,你若再是不走的话,朕可就下逐客令了。” “那,那,臣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臣弟不在,您还要不要宣其它的大人过来……” “算了,算了,十五夜,中秋节,朕就不做那讨人嫌的皇帝了。” “可是您一个人忙公务……” “没有你在身边,朕也觉得没什么兴致了,还是留在明天你回来了一起商议吧。” 第3093章 悟出真相 十三阿哥料想到皇上因为他的制席而没了研究公文的兴致,然而当皇上真的放弃的时候,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他也仍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毕竟他的计划一步步地走向了成功,他对于霍沫的愧疚心理也能够减轻许多。 “也好,也好,臣弟明日一定专门腾出功夫来与您商议这个事情。不过虽然您今天夜里不看公文了,可是您刚刚饮了太多的酒,恐怕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了,臣弟想着,您身边没个人伺候也是不放心,要不请哪位皇嫂来陪您聊会儿天解解酒也好。” “你可真是操心受累的命!赶快安心忙你自己的差事去吧,朕这里自是不会没有人伺候的,快快去吧。” 十三阿哥其实就差点儿说请老姑娘前来伺候您了,可是又担心依着皇上那多疑的性子,恐怕多说多错,立即就要猜出他有意帮衬霍沫的心思来了,于是话到了嘴边硬是给咽了下去,换成了“哪位皇嫂”,结果到头来也是没有得到皇上的一句准话。虽然他心中很是不甘心,但是到了被皇上下逐客令的程度还是耗在这里不走,那才是要真真地坏了大事,于是十三阿哥不得不带着满腹的疑问,恋恋不舍地告退下去。 刚刚经历了皇上同意不看公文的大喜,现在又跌入前情未卜的大忧,短短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里十三阿哥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似地经历了上上下下的起伏,心中格外的懊恼,却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于是这股无名火就撒到了萨苏的身上。 萨苏的酒量有多少他这个当爷的自是最为清楚,然而在前面的家宴上虽然一家人在一起非常开心,但毕竟是有皇上在场,众人都拘着面子,没有任何人是放开了饮酒的,因此中规中矩地才喝了那么几盅酒就醉了?还堂而皇之地与雅思琦结成同盟,立场坚定地站在了贵妃娘娘的一边,将他这个夫君抛在一边理都不理,简直是反了天了! 平心而论,如果今天没有霍沫在场,萨苏站在哪一边十三阿哥都不会有怨言,哪一个都是他的皇嫂,他也不需要刻意拍其中某一个皇嫂的马屁,所以不管萨苏站在哪一边,他既不需要巴结哪个人,也不害怕得罪哪个人,反正都是游戏,图个乐子,反正有皇上当靠山,他能怕了哪一个皇嫂?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有霍沫在场,而且雅思琦与霍沫明显不是一路人,虽然雅思琦掩饰得很好,但十三阿哥可是龙中龙,岂能逃得过他的火睛金睛?而萨苏竟然与雅思琦一唱一和地挑起这场赛酒对诗会,还不待自家爷开口就站到了贵妃娘娘的那一边。从表面上来讲,她可是当众给了他一个下不来台,从暗地里的情况来看,十三阿哥明显感觉到了萨苏对霍沫的敌意。 霍沫都是皇上的人了,她吃的这叫哪门子的干醋?十三阿哥越想越是撮火,于是从九洲清宴退下来之后,直接就到了萨苏的院子兴师问罪。然而他这通邪火刚刚点燃一个苗头,就被萨苏一句“酒不对头”噎了回来。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因为那个时候他有一大半的心思还放在皇上是否安慰了霍沫这个问题,所以当萨苏拿话噎他的时候,就想当然地以为她果然是因为酒的问题变成一喝就醉的体质。 结果两个人一番言来语去之后,直到萨苏那句“您现在就是后悔了也没有后悔药”一下子就点醒了,既点醒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私心杂念,也点醒了他对萨苏的怀疑。原来她根本就没有醉,根本就是处心积虑地与皇后娘娘合起伙来,借贵妃娘娘之手狠狠打压霍沫,甚至,贵妃娘娘与她们合起伙来,三个人共同设了这个局,给冰凝挖了一个坑! 对,一定是这么回事儿!否则雪薇格格怎么突然间聪明伶俐起来了?虽然雪薇原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但是他可是她的阿玛,自己的格格有几斤几两还是非常清楚的,再聪明也聪明不到今天这个程度,竟然会定出那么偏向贵妃娘娘的游戏规则来,若不是与她们三个女人是同伙,就是再让她年长五岁也不会有今天这个表现! 当时雪薇超水平发挥当众向皇上提出那个最有利于冰凝的规则的时候,十三阿哥也是心头一怔,后来也是因为知道雪薇与冰凝一直深怀敌意才没有多想,现在当他怀疑萨苏与雅思琦、冰凝几个人相互勾结在一起为霍沫设下这个圈套的时候,雪薇的问题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雅思琦是格格的皇额娘,萨苏是格格的亲额娘,就算她再对冰凝充满敌意,当然还是要听那两个额娘的话。再者说了,以雪薇的水平,就算是手把手地教她,她都不一定能够立即理解那些规则为什么要这么制定,最终的受益者又是谁,因此显而易见,当然是萨苏和雅思琦怎么教,她就怎么鹦鹉学舌了。当然了,十三阿哥也不相信这些规则是萨苏和雅思琦自己想出来的,背后的推手一定是冰凝,只有冰凝有如此大的智慧。虽然他也知道雪薇有多么厌烦冰凝,因此冰凝只凭她自己是一定搞不定雪薇的,不过她不是有两个重要的左膀右臂吗?凭借那两位皇额娘和亲额娘,雪薇当然是要言听计从了。 终于“想明白”了这些前前后后一环扣一环的前因后果,十三阿哥既恼怒萨苏不听他的话,不知不觉之间被冰凝当了枪使,卷入后宫争风邀宠的浑水之中,又怜惜霍沫输得太过委屈太过冤枉,再是聪明人,被三个女人合起伙来欺负,岂有不败的道理?最终,因为对萨苏的恼和对霍沫的怜,令十三阿哥到底还是对冰凝心生怨言。 年皇嫂呀年皇嫂,老十三待您可是不薄呢,您怎么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呢?当初您得宠的时候,老十三可是没有在私底下给您动过半点手脚,没有给您下过半点绊子,甚至您跟皇兄闹了脾气意见,老十三可是千方百计地替您说话呢。现在您不得宠了,怎么就想着这些不正经的手段用在霍沫的身上呢?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想必您是应该明白这些道理的,皇兄那么英明之人,既然不宠您了自然是有不宠的原因,您不说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会惹恼的皇兄,也不说好好想想法子怎么能够重新得了皇兄的心,却是将心思全都用在这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您这么做,不要说对不对得起霍沫,就是皇兄你又对得起吗?老十三待您不薄,皇兄更是有恩于年家,可您却恩将仇报,这么对付皇兄心爱的女人,您的心思怎么这么狠毒呢? 十三阿哥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看着知书达礼,才貌俱佳的年皇嫂,实际上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当即是暗暗怒骂自己,一直以来看人的眼光都是极准的,怎么突然间就打了眼呢?恨恼之余继而又是禁不住地叹道,原来皇上的眼光果然是要比他高一筹,当初弃冰凝而专宠霍沫不仅仅是因为年羹尧那个奴才而令贵妃娘娘吃了瓜落,也不仅仅是因为贵妃娘娘的冷人冷面寒了皇上的心,恐怕更多的是与她心术不正有着极大的干系。毕竟皇上那么睿智之人,应该是早就觉察出来她的心思绝对不简单,幸而及时警醒过来,果然地挥剑斩情丝。 现如今“真相大白”,十三阿哥止不住地后怕不已,不只是因为他自己这么久才发现冰凝竟然是隐藏得这么深的一个心机深重心术不正之人,更是因为萨苏是非不分、敌我不分,着了冰凝的道儿,直接卷入后宫纷争,真真的是又气又恼。结果这个犯了天大错处的女人不但不悔改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还指责他对霍沫念念不忘,直接戳到了他的心窝子上, “你这是打算要反了天了?爷待你一心一意,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扯爷的后腿!整日里小狐狸精长小狐狸精精的,你到底认清楚了没有,谁才是那个真正的狐狸精?爷跟你说的话全都当耳边风,可狐狸精一句话你就直接连爷都抛在了脑后头,你这是想要干什么?说什么酒不对头,你以为你干的好事儿爷不知道?那分明就是你故意装醉!说什么雪薇进了宫里好好念书,你看看四格格这书都是怎么念的?身为一个格格,书读得少不怕,怕就怕品行不端、德行不高,你看看四格格现如今都被教成了什么样子!” 十三阿哥突然间怒火滔天的样子确实是吓了萨苏一大跳,原本以为用“酒不对头”就可以蒙混过关,结果却是突然间被他识破了计谋,令她一下子慌了神儿,毕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情,不管是蒙骗手段还是心理素质都绝对不是十三阿哥的对手,因此才被他痛斥一番就立即乱了阵脚。 “爷啊,妾身,妾身……” 第3094章 禁足三日 萨苏的支支吾吾更加让十三阿哥笃定今天晚上她的反常表现绝对是事出有因,一定是与他所料别无二致,为此他也就更加地懊怒起来。 “你别再跟爷避轻就重妄图开脱罪责,你若是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清楚,爷念在与你往日的夫妻情份上这一回就既往不咎了,若是你还想着包庇同伙、遮遮掩掩,那就休要怪爷不讲情面。” “啊?爷啊,妾身就只是觉得那小狐狸精看不顺眼,所以就想着让她好好地出个丑,所以……” “这就完了?” “是啊,就这些了。” “你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包庇同伙呢?你就别指望着皇嫂她们了,到时候指不定她们怎么把你卖出来呢。” “啊?回爷啊,您说的话,妾身怎么都听不懂呢?什么同伙不同伙的,妾身没有跟谁同伙啊!就是后来定下来对诗比赛的时候,跟那拉皇嫂站一块罢了,那不也是……” “你就别再跟爷演这些戏了,爷什么事情不清楚?你这是被那拉皇嫂和年皇嫂合起伙来给骗了啊!你怎么到了现在还认不清这个事情呢?爷可真是要急死了!” “被两位皇嫂给骗了?她们没骗妾身什么呀?” “她们把你拉进她们一伙里,还不算骗?” “没有啊,是妾身自己想要跟那拉皇嫂一伙的啊!” “哎呀,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爷就这么问你吧,那拉皇嫂事先怎么跟你预谋的?” “预谋?没有啊!这些日子妾身一直都是府里养身子,都没有进宫跟两位皇嫂请过安,刚刚在家宴上,也是妾身主动说想起前几年和年皇嫂饮酒对诗的事情,反而是那拉皇嫂随声附和妾身的呀!” “事情到了这个田地,你怎么还是这么糊涂呢!你跟爷说了实话,爷不会向皇兄告发于你,相反还会在皇兄面前替你美言和开脱罪责,你怎么就分不清里外呢?你现在跟爷嘴硬,等将来事情闹到皇兄那里,你看哪个皇嫂会像爷这样替你美言和开脱!你以为皇兄眼瞎耳聋?你以为霍沫像你一样没脑子?在场之人哪一个看不出来今天晚上是你和那拉皇嫂还有年皇嫂三个人设下的圈套,专门引着霍沫往里头钻呢?就算当时没有看出来,事后早早晚晚地能回过味来!趁着现在皇兄还没有酒醒,趁着霍沫还没有闹到皇兄那里,你早早地跟爷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招了,你是爷的嫡福晋,爷不帮你还能帮谁?定是会替你想一个万全的脱身之策,与两位皇嫂脱了干系,也能为四格格寻到一个好的退路。如果你对爷的一番苦心置若罔闻,拿爷的好心当驴肝肺,一门心思要与两位皇嫂为伍,那爷可就只能是……只能是,大义灭亲了!” “啊?大义灭亲?爷啊,您刚刚说的那些,妾身是真的一句都没有听懂啊!妾身没有跟那拉皇嫂也没有跟年皇嫂结伙,妾身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借着年皇嫂让霍沫出出丑而已,其它的妾身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啊!那拉皇嫂真的是在随声附和妾身,年皇嫂更是没有跟妾身没有说过半个字,这些爷您可都是亲眼看到的,是不是?家宴上妾身离年皇嫂很远,击鼓传花的时候,妾身又怕打扰到她输了比赛,就更不敢跟她说半个字了,妾身从来都没有跟谁伙同在一起,爷您这是冤枉了妾身啊!” 萨苏一番话说下来,十三阿哥忽然间也有点儿不大自信了。要说萨苏从来没有胆量忤逆于他,刚刚这一席话又是说得情真意切,丝毫看不出来老谋深算的样子,毕竟是跟自己成亲二十来年的福晋,萨苏有没有跟他说假话他还是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的。难道说他真的冤枉了她?可是若不是她们事先有预谋地结伙犯案,那就一定是她被两位皇嫂利用了,成为打压霍沫的工具。 “爷有没有冤枉于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再说了,就算你们没有事先结伙串通,但是那拉皇嫂和年皇嫂摆明了是要与霍沫开战的,她们一个皇后娘娘,一个贵妃娘娘,你哪一个比得起?犯了案她们都能凭与皇兄的夫妻之情寻到开脱的借口,你一个做弟妹的,拿什么跟皇兄提出来免罪的理由?你这么不长脑子,爷都说了你多少回了,怎么就从来不长记性呢?这一回让人当了枪使,不要说皇兄眼里揉不得砂子,那霍沫也定是不能忍气吞声善罢干休,到时候追究起来,两位皇嫂都寻了借口脚底抹油溜了,就留下你当那替罪羊!所以说,爷刚刚骂你一点儿都不冤,当了两位皇嫂的替罪羊你这才叫真的冤呢!” “啊?虽然妾身确实是想要让霍沫出出丑,可是皇兄也亲眼看到的呀,明明是她技不如人才败下阵来,又不是妾身拖了她的后腿才输掉的比赛,这又怎么能跟妾身扯上干系?” “说你傻,没脑子,也是一样的没有冤枉了你!冤有头债有主,当那些冤头债主们都是惹不起的人时,不由你这种虾兵蟹将去顶罪,还能是谁?” “不管是谁,反正不是妾身。” 萨苏不敢正面顶撞十三阿哥,因此只得是小声嘟哝着表达着自己的不同见解,十三阿哥原本一肚子的怒火,然而见到她被自己数落得灰头土脸的模样,一时间也是没了脾气,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也说了,骂也骂了,还能怎么样?不如赶快想些亡羊补牢的法子比一味地责备要更现实一些,因此他对于萨苏的小声反抗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又忍不住责备了两句。 “你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犯了这么大的错处还不知道悔改,真真地是要气死爷了!你,你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呆在这里反省反省,想想自己都错在哪儿了,以后的一言一行该怎么着,想清楚了告诉爷,想不清楚就继续想,直到想清楚了为止!” “啊?爷啊,您这不是在禁妾身的足么?” “对,就是禁足,要不然你总是不长记性,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爷惹祸捅篓子,若是借这个机会长了记性,也不枉爷今日这一番苦心了。” “可是,妾身昨日从府里过来,没打算住在园子里,所以匆匆忙忙地都没来得带……” “你还用带什么?这园子里什么没有?缺什么让大管家直接置办。怎么?害怕被禁足?那你装疯卖傻、装醉撒疯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结果?还是说你着急跟两位皇嫂通风报信儿?……” “爷啊,您怎么又来了啊!妾身能有什么消息给皇嫂们通风报信儿的?您怎么又冤枉起妾身来了?” “既然你没有什么可通风报信的,爷也不冤枉你,你就踏踏实实地在这园子里禁三天的足吧!” 十三阿哥这一回是铁了心地想要惩罚萨苏一回,要不然她总是不长记性,只是这个禁足对萨苏而言,实实在在地是破天荒头一回,毕竟夫妻恩爱这么多年,十三阿哥疼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处罚她呢?然而这一回他怎么这么狠心呢? 原来十三阿哥虽然与冰凝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两个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以皇上那多疑的性子,恐怕早早晚晚是要看出端倪来,因此与其将来事发之时被动挨打,不如防患于未然,主动出击,就像冰凝罚了两个格格一样,十三阿哥也主动罚了萨苏,这样的话,万一哪一天皇上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也好以已经实实在在地教训了萨苏为由,替她从轻发落寻到借口。 萨苏当里能够体会得出来十三阿哥的良苦用心?她只知道自己被狠狠地处罚了,在她嫁给十三阿哥这么多年里头一回被罚,因此从心理上根本就无法接受。此外她也是三十好几岁的人了,不但是怡亲王府的大福晋,还是当了婆婆的人,居然被自家爷禁了足,这若是传出去,让她这张脸往哪儿搁?不但要被小辈笑话,还要被那些小福晋甚至是奴才们笑话,真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爷啊!妾身喝醉没喝醉谁能知道?若不是您这火眼金睛,这世上还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来!” “怎么?这话若是被皇兄听到,你看看这世上找得找不出来第二个人来!” “啊?皇兄?不会吧,皇兄哪里知道妾身的酒量有多少?” “你今天就是说出大天来,爷也定是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你还是好好想想禁足的这三天里怎么好好反省吧。” 萨苏被禁足的事情没有了任何商量的余地,不过在她被迫开始苦不堪言的禁足生活之时,十三阿哥也没有丝毫的松懈,他的大脑在不停地盘算着,万一真的哪一天东窗事发的话,如何替她还有雪薇格格想出一个万全保身之策。 第3095章 疑云再起 十三阿哥看人也是历来都格外地精准,他当然知道霍沫可不是稀里糊涂、笨头笨脑的女人,相反比他府里的这些女人全都精明不知道多少倍,这天晚上的赛酒对诗之所以大败而归,不过是因为不熟悉这种游戏罢了,待她回去之后仔细回味一番,自然是会觉察出来事情的不对头。 果然,当冰凝在风寄燕然审夜格格,十三阿哥夫妇在自家园子里闹得鸡飞狗跳之时,随韵音一并回了青青柳烟的霍沫心情完全是五味杂陈。 当着所有人的面输得一败涂地,这可是她自小长大都没有遇到过的情形,或许正是应验了那句情场得意赌场失意的俗话,但是霍沫毕竟是个女人,再是豪爽性子的女人也是格外看重脸面的,更不要说还是熟读汉家诗书的女人,那面子可就更是金贵了。若是打败她之人哪怕是雅思琦呢,她都不会这么难受,可偏偏是冰凝,皇上曾经的旧爱,这个结果实在是让霍沫难以承受。 韵音是这院子的主子,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三阿哥要被过继给廉亲王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生怕自家阿哥也步了后尘,原本就老实巴交的裕嫔娘娘就更加地如覆薄冰一般。因此对于这一场赛事,从本心上来讲,她当然是希望霍沫赢的。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不管是冰凝还是霍沫,在韵音的心目中都是占据同等位置,不过就是一个得皇上恩宠的女人,她的一个妹妹罢了。当两个人份量相等的时候,趋利避害的因素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现在霍沫正是当宠之时,而韵音阿哥的命运又掌握在皇上的手中,此外韵音是霍沫的半个主子,而霍沫又曾经是天申阿哥的督导师傅,因此韵音与霍沫相互之间的渊源可谓是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韵音是老实人,但是当天申阿哥的因素牵扯进来之后,她自然而然地要为自己阿哥的前途做打算,特别是现在皇子都要面临被过继出宫的巨大风险,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优势的她怎么可能放弃霍沫这个重要的力量呢? 不管霍沫现在的身份如何,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正当得宠的女人,尽管皇上不是为博美人一笑不顾江山社稷的商肘王或是周幽王,但是时不时地吹些枕边风,时不时地夸赞一下天申阿哥,时不时地借着皇上心情大好的机会替天申阿哥争取一些不出格的权益既现实又可能。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韵音原本平日里待霍沫就非常不错,现在自从传出弘时过继的消息之后,她待霍沫就更加地好了,除了尽她最大的可能为霍沫争取应得权益之外,嘘寒问暖更是家常便饭。今日霍沫出战大败而归,垂头丧气、心灰意懒的模样令韵音看在眼中格外地心疼,也知道这个时候霍沫最需要的是安慰和关心,特别是皇上与十三阿哥回了九洲清宴,留霍沫一个人独自品尝失败的滋味的时候,她的适时补位就尤为显得极其重要。因此当二人从雅思琦的满园春色回来之后,她叫住了打算告退的霍沫。 “妹妹,你先别退下去呢,进姐姐的屋子坐一会儿吧。” “多谢姐姐了,妹妹今天实在是身子有些累了乏了,姐姐也是辛苦了一个晚上,妹妹就不讨扰姐姐了。” “哎呀,哪里呀,姐姐就在是那儿干坐着,什么都没有做,能累什么?赶快进屋吧,碧荷已经熬好了滋补汤,赶快给您补一补,反正回你院子也是歇着,来姐姐屋里也是养着,在哪儿不都一样?” 韵音的态度极为诚恳,一点儿都不像是虚情假意客套的模样,由于实在是盛情难却,也因为韵音好歹也算是她的半个主子半个姐姐,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实在是说不过去,于是霍沫只好是强压下心头的酸楚,随裕嫔娘娘进了屋里。 才刚刚落座,就只见碧荷端着滋补汤迎了上来,霍沫定睛一看,只见那托盘上只放了一个碗盅,当即是诧异不已,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韵音。 “姐姐,怎么就只有……” “姐姐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是碧荷专门为你炖的滋补汤,刚刚喝了那么多的酒,这汤呀,既滋补还解酒,也就碧荷有这个方子,能够炖得出来,换了别人,想喝都喝不到呢。” “啊,那姐姐今天也是累了一晚上的身子,也是喝了不少酒呢,您也应该喝上一盅,好好地解解酒,补补身子呀。”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姐姐的体质是虚火太旺,不似你,宫寒体凉,所以说这个滋补汤若是姐姐喝了,不但不能滋补,反而要补出毛病来了,而你就不一样了,与这滋补汤正是极为对症,所以就只给妹妹你炖了一盅呢。再说了,今儿晚上,姐姐才喝了几杯酒,你可是喝了至少二、三十杯了吧?你赶快把这汤喝了” 韵音如此解释一番,霍沫也就只好是恭敬不如从命,将这滋补汤喝了下去。韵音从头到尾都是笑吟吟地望着霍沫,见她全部喝完,脸上的笑意就更加地明显了。 “好,好,都喝了就好,一会儿你的头就会那么的疼了。唉,姐姐见你一会儿六盅,一会儿九盅地喝下那么些酒,心里头真是替你揪着心呢。只可惜,姐姐连半个字都不认识,更不要说什么对诗了,半点帮也帮不上你。也怨那十三大福晋,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日子口上,怎么就想想对诗的事情来了?平日里她不是酒量不错嘛,今天就喝了那么几盅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 “噢?姐姐可知道十三大福晋喝了多少?” 霍沫是精明之人,当初萨苏醉酒之后信口提起冰凝当年勇之事也是令霍沫有些疑心,怀疑她故意借酒撒疯,只是后来雅思琦的加入令她将注意力转移开来。毕竟她非常清楚皇后娘娘对她敌意甚重,因此雅思琦有半点异常举动都会引起她的高度警觉,由于皇后娘娘也是精明之人,因此她必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不敢有半点闪失,因而就将关于萨苏的疑问暂时放到了一边。 另外,由于家宴的时候,霍沫是坐在阿哥格格们一桌上,一来萨苏到底喝了多少酒她并不清楚,二来萨苏如何借酒挑起的摆台赛她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后来事情差不多快要定下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因此对于萨苏故意撒酒疯说的醉酒之言之事,她确实是没有几分把握。 此时,由于韵音随口聊起来这件事情,将霍沫已经熄灭的怀疑火种又重新点燃起来,看来不是她疑心过重,也不是她冤枉了十三大福晋,而是她确确实实地遭了陷害,这个认知令霍沫的心情登时跌到了谷底。她不是软面团,可以被人随意揉扁捏圆,如果她真的是遭了陷害,不过就是个怡亲王大福晋,她是绝对不会吃了这个哑巴亏的! 不过霍沫已经吃过了头脑发热的亏,本是想用激将法让冰凝出丑,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了大亏,丢了大脸,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再也不会冒冒失失地轻易出手了,她一定要把每一件事情都搞确凿了,才会有备而来,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从韵音的口中得到最为真实的、最为确定的消息,所以她才会特别再追问一句到底萨苏到底喝了多少。 韵音只是为了安抚霍沫才邀请她进屋来喝滋补醒酒汤,现在霍沫追问她十三福晋喝了多少酒,她也只当霍沫是在跟她闲聊天才问的这个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如数家珍起来。 “当时家宴的时候,姐姐就坐在大福晋身边,她喝了多少酒,姐姐可是一清二楚。按理说她虽然不是千杯不醉,但少说也能喝个几十盅,可今天姐姐算来算去,她可是只喝了十几盅。” “十三大福晋才只喝了十几盅?” “你看看,你也不相信吧?姐姐也不相信呢,若不是亲眼所见,姐姐都不敢说这话呢。从头到尾,她只跟皇后娘娘喝了三盅,贵妃娘娘不擅饮酒,她们从来都是以茶代酒,除了因为姐姐比较善饮,她才跟姐姐喝了三盅,其它的几位娘娘,她可是每人都只喝了一盅,你算算,是不是只有十几盅?” 霍沫得到如此确切的消息心中激动不已,不过她终是吃一堑长一智,学会了沉住气,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确实是才喝了十几杯,不过姐姐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她要的是万无一失的证据,所以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半点闪失,才会对韵音打破砂锅问到底,而韵音抱着用闲聊天来宽慰霍沫的想法,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姐姐是见她多日不来,想着与她来个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呢,结果她只喝了三盅就说不喝了,是因为前些日子生了点儿小病,一直在吃着药,今儿是中秋节,才停了一天的药,她担心喝多了与那些药剂犯了冲,姐姐听了这话,自然也是不敢再劝,就由了她去。” 第3096章 结党营私 萨苏只喝了十几盅酒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只能说她完全可以用酒不对头”来解释得以蒙混过关,现在当韵音明白无误地告诉霍沫,十三大福晋说是因为生病吃药的缘故才不肯多饮酒的细节之后,霍沫当即就完全清楚了,这一次的赛酒对诗一定是萨苏故意陷害于她的结果另,至于原因她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对十三阿哥有意于她怀恨在心,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好好地整治她一番。至于到底是她与雅思琦事先串通一气合谋的结果,还是两个人临时起意“狼狈为奸”的行为,她还不能完全肯定,汲取了经验教训的她再也不敢轻易妄下结论,唯有寻到确凿证据才会发起反攻,现在她要做的,自然是稳住韵音,再从她的口中多多探听出内幕才对。 “不听姐姐说,妹妹都不知道十三大福晋生病了,以前也跟大福晋同住一个府里,受了她不少的照拂,若是妹妹早知道她生了病,刚刚应该问问才是,就这么别过,连句话都没有说,妹妹实在是太失礼了。” 见霍沫如此重情重义,韵音也是感动不已,于是赶快劝道:“你也别太觉得心里愧疚得慌了,大福晋是个爽利人,不会怪罪于你的,到是妹妹你,今日受累了,姐姐虽然不懂读书的事情,但是也知道读书可是着实地伤精气神儿的事情呢,哎呀,只可惜,姐姐想帮也帮不上一星半点儿……” “姐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妹妹不是有万岁爷和十三爷相助嘛……” “对呀,对呀,有万岁爷和十三爷呢。噢,对了,刚刚姐姐听皇后娘娘说,万岁爷和十三爷回去商议公务去了,若不是因为公务缠身,万岁爷一定不会撇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过,你也知道,万岁爷一向都是以国事为重,除了自个儿生日和大年初一,哪一天都没有歇过呢,所以妹妹千万不要伤心难过,若是得了空,万岁爷定是会跟你一块儿的……” 韵音知道,对于身心俱疲的霍沫来讲,自己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皇上一句话管用,可是皇上现在腾不出空儿来,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是要及时补位,好歹身边有个人安慰总比没有强。不过她哪里知道,霍沫确实是需要她,但不是需要她的安慰,而是她带来的消息和情报,这可是比一千句一万句安慰都管用。 “回姐姐,多谢您费心了,您这滋补醒酒汤还真是管了大用处,妹妹喝了这才没一会儿就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只是天色已晚,妹妹不好再讨扰您,您也是累了一个晚上,也要好好歇息呢。” “姐姐不碍事的……” “姐姐又不是那铁打的人儿,怎么会不累呢?眼看着都三更天了,妹妹还是先退下吧,明日再来给姐姐请安。” 见霍沫态度万分诚恳,韵音也不好再强留,喝了滋补醒酒汤,又安慰了一番,她这个姐姐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对霍沫好也不在这一时一会儿,那是细水长流的事情,于是她也就没有再强留。 “好,好,妹妹既然累了,那就赶快先歇息去吧,明天也别过来请安了,直接去皇后娘娘那里吧。” 霍沫寄居在韵音的屋檐下,韵音又是皇上正式册封的裕嫔娘娘,因此每天霍沫除了要向雅思琦请安之外,还要向韵音请安,一般都是先去韵音这里请了安之后两人或一同或分头请往雅思琦的住处,因此韵音刚刚免了她明早的请安,也是为了让霍沫多歇息歇息。 霍沫道谢之后就径自退了下去,不过回了偏院的她并没有尽快歇息,而是叫自己的贴身丫头无双叫进了里间屋来。 “你一会儿去风寄燕然看看动静,然后再给十三府的阿鲁小福晋那里递个话儿……” 霍沫自己就是个长了七窍玲珑之心的人,她的丫头也不是一般人儿,也是与主子一样精明一样有心机,所以对于霍沫的吩咐只一句就立即通透。毕竟整个儿晚上赛酒对诗的全过程,还有刚刚在韵音那里的前前后后所有事情全都是在无双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她们主仆二人早就是心照不宣,主子得宠不会忘了奴才,奴才回报主子自然就会更加的尽心尽力,因为她们两个人可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说不定哪天她无双也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能入了皇上的法眼,成了皇上的女人,再也不用当奴才了,因此做着同样麻雀变凤凰美梦的她当然是要对霍沫一心一意、言听计从。 霍沫自从得宠之后,并没有躺在皇上赐予她的千恩万宠上面睡大觉,而是随时随地都在警醒之中,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毕竟冰凝的例子活生生地在她眼前,若是不早日替自己打算好,今天的冰凝就是明天的她,特别是在后宫,明年先皇孝期届满就要开始重启大选秀女的活动,皇上再是喜欢她,霍沫自己心里也清楚,远没有达到“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程度,因此她若是不为自己的未来好好考虑安排好,那才是虚度了这些年华呢。 霍沫要为自己打算就不可能孤军奋战,然而放眼皇宫,哪一个女人也不可能与她结成同盟军,雅思琦最有权势,然而她使出浑身数解仍是不能拉扰过来;冰凝最有威胁,然而那是一个清高得眼睛长在天上的人,哪里能与她结盟?更不要说她们还有新欢与旧爱这一层身份,更是不可能团结一致。韵音虽然不会看不起她,平日里待她又是极好,可是裕嫔娘娘实在是太过木讷了,毕竟争宠是需要计谋的,老实木讷之人不但帮不了她,相反还会坏她的大计。熹妃娘娘倒是聪明,但是元寿阿哥太过出众了,有了后顾之忧的惜月整日里小心翼翼,哪里肯趟她的浑水? 算计来算计云,整个后宫之中霍沫实在是挑不出来一个可以与她同心同德共进退之人,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将目光放到了更远的地方,怡亲王府。 霍沫在十三府借住过一段日子,与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交情。皇上的后宫与十三阿哥的后院都是较为风平浪静之地,只不过皇上后宫的安稳主要来自于他的严格治府,也就是说像对待官员那样,依靠严格的规则、严格的处罚来实现的。而十三府的安稳则是依靠十三阿哥自己实现的,他比皇上更懂女人心,也就更会哄女人开心,虽然他最宠的女人只有萨苏,偏袒之心是极其明显的,然而他却能够通过自己超高的情商稳住了府里众多的莺莺燕燕们,因此可以这么说,皇上凭借的是规则的力量,而十三阿哥凭借的则是情感的魅力,但都最终实现了后宫与后院的安稳。 不过安稳只是相对的,一派祥和之下,意是会有暗流涌动,就像冰凝得宠的时候遭到了来自淑清的抵制与破坏,霍沫的得宠也同样遭到了雅思琦的打压。十三府的情况也是一样,萨苏独房专宠自然是引发了全府女人的不满,只不这过种不满情绪被十三阿哥成功地安抚了下去,但也仅仅是安抚下去,没有完完全全地消失,其中阿鲁就是不满情绪最为严重的一个。 阿鲁是除萨苏之外十三府中第二得宠的女人,但是她空有第二得宠之人的名声,却是没有得到半点实惠。一来萨苏是大福晋,掌握了后院的绝大部分权力,二来十三阿哥对她也确实是格外偏心,因此阿鲁的怨气最重也是理所当然的。 霍沫在十三府小住过一段时间,又是一个有心人,因此府里的情况她自是非常清楚。当后宫找不到同盟者的时候,她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自然十三府是首选目标。毕竟怡亲王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怡亲王小福晋们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各路想要巴结十三阿哥又苦于没有门路之人当然会将主意打到后院女人身上。在当前形势下,霍沫选择与她们结盟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十三府里那么多的小福晋,到底选择哪一个呢?盘算来盘算去,她最终选择了阿鲁。萨苏虽然最为得宠,却是跟雅思琦和冰凝是一条心之人,她可没有这个本事短时间内将萨苏策反过来,而阿鲁的得宠程度仅次于萨苏,又与萨苏积怨颇深,实在是最值得她利用之人。 果然,当霍沫几次有意与阿鲁私下联系时,阿鲁都表现出来极为积极的回应,因为搬来了园子里,不似在宫中那般规矩大、规矩多,因此霍沫与阿鲁的私下往来很是轻松地就,于是一来二去,时隔五六年之后,两个人又成功地牵上了线。 自从两人重新联系上,阿鲁不停地给霍沫传递各种各样的消息,而霍沫虽然现在还不能给阿鲁讨到实质性的有价值的好处,但是作为皇上最得宠的女人,早早晚晚会成了宫中的娘娘,那才是阿鲁获得丰厚回报的时候。 第3097章 寻到铁证 由于与阿鲁建立起了秘密联系通道,十三府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几乎都能够传到霍沫的耳朵里,特别是那一晚十三阿哥向萨苏透露了霍沫将会是未来的正宫娘娘这个惊天内幕,不但让阿鲁登时觉得自己这个宝押对了人,也让霍沫心里更加地有了底,同时对于阿鲁的忠心耿耿铭记在心。 今天当赛酒对诗会结束后与韵音的那一席闲聊让霍沫掌握了充足的证据,证明她的惨败而归完全就是遭人陷害的结果,因此不甘咽下这口窝囊气的她回到房间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找更加充足的证据,证明她的惨遭陷害完全是由于贵妃娘娘与十三大福晋内外勾结以及皇后娘娘的助肘为虐、推波助澜。于是她立即吩咐了无双两个事情,一是打探风寄燕然的动静,二是打探怡亲王府的情况,因为根据她的判断,两个人成事之后定是不会悄无声息,不说大肆庆功,也要小有表示。 在静等无双的这段时间里,霍沫的心头简直就是蕴藏了滔天的恨意,恨冰凝与萨苏心肠如此狠毒,也恨雅思琦的心肠又硬又冷,这一箭之仇若是不报,誓不为人。就在她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处发泄的时候,无双终于回来了。 “启禀主子,奴婢……” “进屋来回话。” 霍沫能够渗透到别人的院里、府里,别人不是一样也能渗透到她的领地吗?所以霍沫格外地小心谨慎,这个事情除了无双之外,不但从不假他人之手,更是要主仆两人躲在她的闺房里耳语才能稍微安心。 “你说吧,到底怎么一个情况?” “回主子,到底怎么一个情况,奴婢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不过,这两个地方都是奇怪得很,娘娘那里……” 说到这里,无双原本就已经是在低声耳语了,此刻更是不顾主仆尊卑之别,直接将嘴巴附到了霍沫的耳朵根上,像蚊子一样低声咕哝道:“两个格格正在拜月桌案前面罚跪呢。” “什么?两个格格都罚跪了?” “回主子,正是。” 这个消息对霍沫而主不说晴空霹雳也算得上是震惊无比,格格被罚跪可是一件极其耸人听闻的事情,一来冰凝待小格格小阿哥从来都是脾气好得出奇,此前从不曾发生过,二来两个格格都不是她所出,其中一个还是养在皇后娘娘的名下,冰凝竟然直接罚了她们,这胆子也实在是忒大了! 霍沫的惊诧一点儿都没有出乎无双的意料之外,因为不管谁听了这个消息都会是这个反应,而且若是听了第二个消息,恐怕她家主子今天晚上就更是要彻底难眠了。果然,霍沫惊诧之后,第二个反应就是急急地追问十三府的情况。 “那个,大福晋那边怎么样?” “回主子,大福晋那边被十三爷禁足了。” “啊?禁足?” 霍沫在十三府生活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十三阿哥待萨苏最为宠爱、最为偏心,不说她在府里借住的那段时间亲眼所见,就是从那些小福晋们口中听来的,也全都是大福晋不管犯了多大的错,她们家爷都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是天塌下来都有她们家爷替大福晋扛着,因此当她此刻从无双口中听到“禁足”二字,简直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十三大福晋被禁足?十三爷禁的足?” “回主子,正是如此,千真万确,十三爷的园子就在对面,大福晋今儿晚上就歇在了园子里,所以线人回的消息很快,而且线人还说,十三爷跟大福晋大吵了一场,具体吵的什么她就不清楚了,但是禁足这事儿可是千真万确,因为大福晋被禁了足,十三爷特意吩咐府里的事情暂时由她家主子阿鲁来代管三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皇天不负我,我也定是不能负了皇天才对。” 霍沫原本以为查证昨夜遭人陷害之事会非常困难,毕竟她的对手一个是素以诡计多端著称的贵妃娘娘,一个是怡亲王府最受宠的大福晋,那两个人行事必定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能让她抓到半点珠丝马迹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两个有权有势之人联起手来,就是两个霍沫也不是她们的对手。然而霍沫万万没有料到,查证会这么顺利! 其实在击鼓传花的时候她也怀疑过雪薇,不过也是因为知道雪薇视冰凝为仇敌一般,又因为有绸布蒙眼击鼓,令她一时看不出来半点端倪,然而当她得知萨苏假醉,雪薇又是萨苏的亲生格格,而雪薇又好巧不巧地被冰凝擅自罚了跪,这一系列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怪不得游戏结束之后贵妃娘娘特意向皇后娘娘讨了四格格过去,看来定是事先大福晋教了雪薇格格,可是雪薇因为记恨贵妃娘娘不愿从事,又拗不过自己的额娘,才勉强应了下来。然而四格格哪里是任人摆布的性子?明面上答应了下来,实际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花球存心落在贵妃娘娘的手中,眼见着格格不明吩咐擅自行事,差点儿怀了她们事先布下的大计,于是贵妃娘娘格外地恼怒,不惜得罪了皇后娘娘也要立即对四格格实施惩戒!至于大福晋嘛,既然被禁足三日,那就说明定是十三爷对于她们的事先图谋毫不知情,也是在击鼓传花当中看出来了破绽,回去审了大福晋,大福晋不得不向十三爷全部招了实情! 霍沫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么一个来龙去脉,不过“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的心情不但没有轻松起来,反而愈发地沉重了,为什么呢?因为她没有想出来一个如何揭露那妯娌两人真面目的好法子。明明知道自己被冤枉被陷害,却是没有法子替自己沉冤昭雪,因此霍沫的心头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 无双虽然也是个聪明的丫头,但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其中又是一大霍错综复杂的关系,令她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因此见她家主子半晌没有动静,心中很是不解。 “主子,您看……” 被无双打断了思绪,霍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一段时间的冥思苦想也不是没有成果,至少她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思路。 “无双,昨夜之事你也看到了,我这是遭了仇家暗算才落得这番田地,贵妃娘娘与大福晋背地里使出如此狠毒的计谋,这是要将我置于死地啊!我若是忍气吞声咽了下去,下一回指不定还有什么样的阴狠法子使到我的头上来呢,所以我定是不能就这么认了,但是你也知道,这些证据我也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呈到万岁爷的跟前,一来我不能将裕嫔娘娘出卖了,二来我也没法儿跟万岁爷交代怎么知道的格格受罚和大福晋禁足之事,闹不好还得把你跟线人都暴露了,那可是损失惨重,所以,由我来跟万岁爷直接鸣冤叫屈是下下策……” “主子,您不跟万岁爷鸣冤叫屈,难不成还能指望旁人?不要说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对您恨之入骨,就是裕嫔娘娘也是有心无力呢,毕竟还有天申阿哥,娘娘怎么可能替您出头?旁的人指望不上,您又不跟万岁爷去说,那岂不是要您背一辈子的黑锅?另外,这一回若是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往后怎么办?您早早晚晚还要遭她们的陷害,您……” 无双一听霍沫不打算请皇上替她申冤做主,当即就急红了眼睛,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而霍沫见状则是继续一番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呀,脑子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越活越抽抽,竟是跟那月影一样,笨头笨笨脑起来了?我不跟万岁爷主动说,并不是我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认了这个栽,而是要避嫌。同样的事情,若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那是我处心积虑、图谋不轨,但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那就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所以我想好了,这一回还是要借旁人的刀来使一使。” “哎呀主子,还是您的脑子最好使,奴婢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简直是要笨得快成猪脑子了!借刀杀人,嗯,这个法子实在是不错!不过,奴婢不知道这一回您打算借谁的刀?是皇后娘娘吗?” “皇后娘娘?” 一说到雅思琦,霍沫的心头又是恼又是羞又是怒,这世上,她见过形形色色贪得无厌之人,却是没有见过像皇后娘娘这么贪得无厌的,收了她的百年老山参,竟是装做没事儿人一样,更可气的是,不但不替她办事,还为虎作猖、助肘为虐,简直是要比那直接明面上跟她对着干的贵妃娘娘娘还要可恶一万倍!因此不提皇后娘娘还好,无双随口一句皇后娘娘,当即是要将霍沫快要气炸了肺! “哼,那是跟她们穿一条裤子的,怎么可能指望得上?更要提防她落井下石呢!” 第3098章 有难同当 无双是个聪明的奴才,她知道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娘娘能当她们的靠山,其它的主子全都是靠不住的,结果却是没有料到霍沫一口就否决了雅思琦,当即是惊讶万分。 “那……,除了皇后娘娘,还能指望谁?” “指望谁?咱们可是谁也指望不上呢!所以说这一回呀,我可就全都指望你了。” “奴婢?主子,奴婢这是听错了吗?” 无双万没有想到自家主子竟然会指望她这个一没有权二没有势三没有钱的奴才去办这么大的事情,这不是开玩笑嘛。 见无双一脸糊涂万分的模样,霍沫嗤地一笑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丫头,这就吓着你了?你不是还想着服侍万岁爷呢吗?就你这怂样儿,还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做主子?” “回主子,不是奴婢胆子小,只是奴婢不知道怎么办您这回这个差事,还望您能赐教给奴婢呢。” 霍沫知道无双也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奴才,所以自从自己受宠开始就不断地给她许愿,保证自己这个当主子的享了恩宠得了富贵之后,定是不会忘记了无双在微时的倾力相伴。既然是许下了有福同享的承诺,那么此刻在有难的时候,主仆二人自是要同心协力、同舟共济才是。因此无双担心霍沫误会了她,于是赶快表了忠心,她不是胆子小不敢替主子办大事,只是她还没有绕过这些弯弯绕来。 霍沫见无双一副死心踏地的样子,终是放下心来,于是将樱桃小口凑到她的耳边,面授机宜。 “这些日子你跟清风不是熟得很吗?哪天万岁爷召我过去服侍的时候,你就装作闲聊天的样子,跟清风说说两个格格罚跪和十三大福晋被禁足三日的事情……” “啊,主子您不是说没法子跟万岁爷说这两件事情吗?” 无双不是傻子,她家主子不敢跟皇上说的事情,怎么她这个当奴才的就能说了?她家主了害怕皇上追查,难不成她这个奴才就不怕了?好歹霍沫还有皇上的恩宠可以做资本,就算惹恼了皇上还能以“一日夫妻百日恩”做挡箭牌,她一个小丫环能有什么本事护得自己周全?这哪里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完全是拿她做替死鬼嘛! 眼见着无双的小嘴都撅了起来,霍沫自是知道这丫头想歪了,于是赶快解释道:“我又不是让你现在就跟清风说这事儿去,现在过去说自是没法儿交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不过,我寻思着,这才办完家宴,万岁爷就算是喊我过去服侍,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天的功夫,那个时候不管是格格受罚还是大福晋禁足也全都传遍了,恐怕你不提,清风也早知道了。那个时候,你再说起这两件事儿不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嘛。清风嘛,也是个聪明人,虽然在万岁爷跟前儿当差,用不着讨好谁,不过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青莲自从出了事儿去皇后娘娘那里当差后,两个人也不敢再私下往来,现如今你跟她走得很是近乎,她也拿你当个小姐妹来看待,心里头欢喜得很呢。况且你也是所有奴才里面,最有希望当主子的人,所以,她当然是对你另眼相看,你说的话,她自是记在心里头,也明白你的心思,到时候,想必是会寻个合适的机会跟万岁爷提一提。” “啊?真的?您觉得清风真的会替咱们在万岁爷面前说话吗?” “当然,从前我还没有这个把握,不过这几个月跟她接触下来,我觉得小丫头的脑子挺简单的,也挺聪明的,都就识实务者为俊杰,她就是那个俊杰,相信我的眼光,一点儿错儿都不会有的。” 霍沫打了保票,而且这事儿也不需要她自己出头,不过是借清风之口给皇上递个话儿罢了,想来想去,无双也想不出来自己会损失什么,还能帮到自家主子的忙,仔细算算,应该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奴婢依着您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好,到时候可是要机灵着点儿,要让清风知晓你的心思,但又不能直接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好这个差事的。” 无双确实是想借着霍沫的台阶令自己也能够一步登天,因此自是会不遗余力地大力相助,不过最让她信服的不仅仅是霍沫那头头是道的分析,而是她家主子料事如神的本事,这不,当天霍沫跟她说万岁爷这一两天是不会要她家主子过去服侍的,果然这两天她们是格外地清闲,而到第三天的时候,她们就立即接到了皇上的吩咐。 “哎呀主子,您简直是诸葛孔明在世呀,刚刚高公公过来传万岁爷的吩咐,要您这就过去伺候笔墨呢。” “噢?高公公过来了?怎么没有来我这里呢?” “高公公说万岁爷那里还等着他过去伺候呢,就不等您了,让奴婢服侍您过去。” “那好,你记得我前天的吩咐,到时候就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行事即可。” “主子您就放心吧,奴婢定是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话说着主仆两人就忙完了沐浴更衣梳洗打扮,转眼就到了九洲清宴。霍沫进里间屋服侍皇上,无双和清风两个丫头在外面候命,按照她们主仆事先合计的那样,一步一步引诱清风进了她们事先设置好的圈套之中。 果然,清风确实如霍沫所料的那样,既小有聪明,却也不愿主动兴风做浪、惹事生非,既想有个说得来的小姐妹,也不愿赔上自己的大好前途。此外在皇上眼跟前当了这么些日子的差,什么形形色色的人她都见识了不少,也练就了一番察眼观色的本事,大多数情况下对方还没有开口,她就能大致猜出来对方的心思来,因此无双只随口一提,她就立即这个丫头在想什么,明摆着是想要让她做个传声筒。 皇上宠这位老姑娘也是有不小的一阵子了,前天中秋家宴上霍沫被当众打了一个一败涂地的情景她也是亲眼见到的,过后这三天功夫里,皇上忙于公务,没有亲自安慰霍沫,因此想必是老姑娘脸面上过不去,指望着皇上替她说句话,挽回些颜面呢。 这个老主子要样貌有样貌,有才学有才学,虽然成了贵妃娘娘的手下败将,但是贵妃娘娘早已经是明日黄花,打入了冷宫,因此比起其它主子来,这位老姑娘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风头正劲。清风虽然有皇上这个全帝国最大的主子做靠山,也不想趟入任何一道浑水之中,但是她也想多几道羽翼庇护,有个说得来的小姐妹,毕竟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另外,也是最重要的,替这主仆二人寻些好处并没有任何的风险,这也是最终促成她下定决心的最重要的原因。 几番权衡利弊之下,清风终于决定应下这个差事,于是待无双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喋喋不休地聊完了各园各府的闲话之后,她也心照不宣地回应了对方摇来的橄榄枝。 “无双姐姐,四格格和湘筠格格被罚跪的事情是真的?怎么没有听皇后娘娘提起来过呢?” “这事情当然是真的了,风寄燕然离满园春色那么远,皇后娘娘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就奇怪了,皇后娘娘可是四格格的皇额娘呢,若是不知情的话……” “你怎么知道皇后娘娘不知情?” “昨儿皇后娘娘还前来向万岁爷禀报园子里的事情呢,若是提了这个事情,想必万岁爷定是会亲自过问此事,可昨天到今天,既不见四格格,也不见贵妃娘娘,所以,依我所见,恐怕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此事……” “啊?那可是糟糕了,贵妃娘娘擅自处置了皇后娘娘的格格,那岂不是以下犯上吗?” “说的是呢,不但皇后娘娘蒙在鼓里,连万岁爷都蒙在鼓里……” 说到这里,清风故意拿手掩了一下小嘴儿,仿佛是担心祸从口出的样子。无双见状担心这小丫头害怕了,不敢在皇上面前开口,于是又赶快火上浇油了几句。 “那可怎么办?万一皇上日后知道了你我已经知道了此事,却没有据实禀报,岂不是你我……” “那,那,那可怎么办?无双姐姐,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清风确实不是个傻丫头,她既想买霍沫一个好,又要拿着点儿桥,毕竟替她们主仆办事儿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不过她最清楚,事情越是难办才越是能够体现出她的存在价值。 无双一听清风这个话头,担心她半途打了退堂鼓,于是赶快不动声色地劝道:“姐姐不不在万岁爷跟前当差,自是差着点儿,而妹妹在万岁爷跟前当差,万岁爷又是眼睛从不揉砂子的精明主子……” 无双的话里有话,清风自然是都听得出来,而她这番说辞到底也是说给无双听的,无非是为自己的功劳再添些筹码罢了。不过既然无双不把话点透,她自然也是不会主动打开天窗,于是将话锋转了开来:“万岁爷这两天心情也不是太好呢。” 第3099章 棋艺之争 清风虽然有意想要抱上霍沫这棵大树多些树荫好乘凉,但她在皇上身边当差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是摸清了他的不少脾气,特别是青莲被贬差点获罪更是让她时刻警醒。因此她就算是帮忙,也只会是在确保自己万无一失不沾半点荤腥的情况下才会出手,所以她才会突然间来了一句“万岁爷这两天心情也不是太好”,无非就是委婉地告诉无双,这个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够完成的,日后可是千千万万要念着她的好才行。 无双虽然知道清风是在拿桥,但她也是知道,皇上的脾气确实也是喜怒令人捉摸不定,这垫话的差事实在是不好做,于是赶快接上一句道:“姐姐知道万岁爷日理万机,国家大事哪一件也不会省心,所以心情不好也是在所难免,这不,我家主子不是过来服侍了吗?想必不多时万岁爷就定是能好了呢。” 清风知道无双这是在跟她讨价还价,不过现在也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待事成之后再让她们主仆掂量着看吧,毕竟她们这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乱嚼舌根,万一被屋里的顶天大主子听到,那可是她们两个人谁也别想逃脱干系,于是无心恋战的她随口回了一句:“借你吉言吧。” 结果这两个丫头才刚刚说完正事儿,还不待她们再扯几句闲往篇儿呢,就听屋里传来了皇上的吩咐声:“清风,无双,赶快进屋来伺候。” 两个丫头应声进了屋里,只见霍沫正陪着皇上下棋呢,两人不知道要她们伺候什么,但也不敢出声相问,于是战战兢兢地立在门边上。皇上见两个奴才躲得远远的,心里一阵子恼火登时涌上心头。 “你们躲在那边儿上做甚?清风,你去送些干果过来,这么长时间了,朕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无双,你家主子坐的功夫长了,腿都要麻了,你赶快过来给捶捶腿。” 两个丫头一听这个吩咐,赶快各自当起差来,而皇上与霍沫则继续对弈厮杀,不亦乐乎。眼看着快要二更天了,皇上的棋艺与霍沫比起来那是当然是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因此下来下去总是他赢她输,渐渐地也就没了兴致。 “好了,好了,朕总赢你,也怪没意思的,索性就到这里吧。” 霍沫闻言甚是奇怪,虽然她的棋艺确实不如皇上,满盘皆输是在所难免的,但是谁不都希望赢棋吗?怎么皇上赢了棋还不高兴,难不成输了才高兴?霍沫现在在后宫中的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除了韵音时不时地帮衬她之外,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此牢牢地抓住皇上的恩宠是她唯一的出路,而牢牢抓住皇上的法子除了哄他开心之外,她也是无计可施,结果现在连哄皇上开心她都做不到,实在是太过打击她的自信心了。 “回万岁爷,子臣惹您不高兴了吗?” “噢,没有,没有。” “那,您不是觉得没意思吗?” “噢,你这说个呢,没什么了,你的棋艺不精,朕自然是觉得没有兴致,只是觉得下棋没兴致罢了。” 皇上虽然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下,但是霍沫的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颇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于是赶快自我解嘲一番道:“回万岁爷,子臣确实是棋艺不精,最初只是学了些皮毛,后来也没有花心思在这个上面,这些日子见识了您的棋艺,子臣确实是自愧不如。子臣知道,若是想要提高棋艺,除了自己要有悟性之外,一名高师也是必要的,所以,子臣斗胆想要问您一下,不知道哪位宫人或是朝廷命妇的棋艺精湛一些,子臣确实是想要拜她为师,早早提高棋艺才好。” 皇上叫霍沫过来下棋不过是在繁忙的公务之余想要换换脑筋而已,此刻见霍沫认了真,当即有些后悔刚刚随口埋怨她棋艺不精之语,然而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于是只得是疲于应付。 “那个,朕哪里知道哪个宫人还是命妇的棋艺精湛,朕又没有与她们对过弈,你这个问题可是把朕给考问住了呢。” “噢?原来如此,那您肯定是与娘娘们对过弈吧,哪位娘娘棋艺高深呢?” “当然是贵妃娘娘。” 皇上这句话根本就没有过脑子就随口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发现好像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霍沫与冰凝的恩怨他是非常清楚,从前只是夺宠之恨,也只是面和心不和,现在又有了手下败将这一层关系,想必已经是直接撕破了脸皮,他再直接夸赞冰凝棋艺精湛,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然而这一次又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挽回也是没有任何可能,于是不得不再赶快和些稀泥,解释一番。 “那个,其实她的棋艺也不是有多好,而是她的脑子实在是鬼怪得很,每每赢不了朕的时候,总是能够想起一些邪门歪术出来。你也知道,朕一贯都是行得端做得正,从不曾想那些旁门佐道,所以跟她对弈,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您这么一说,子臣确实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所以,子臣可不可以斗胆问一句,除去旁门佐道不说,您认为是贵妃娘娘棋艺高超还是子臣的棋艺技高一筹呢?” “这个……” 前两次都是因为脱口而出惹出来了大祸,这一次皇上也学精了,凡事还是先经过一下大脑再开口为好。霍沫如此刨根问底,他自然是心知肚明,就是因为前两天栽了颜面,今天想要挽回来一些罢了,只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不好回答了。说冰凝棋艺高超吧,简直就是对霍沫的沉重打击,对诗不行,对弈还不行,霍沫的脸面实在是没地儿放了,可是说她的棋艺精湛吧,本心而论,冰凝除去邪门歪术之外,实打实地拼真功夫,还确实是要在霍沫之上。 “好了,好了,棋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若是真想好好长进长进,朕就给你寻个可靠的师傅,有了名师指点,再有朕时不时地陪你练棋,想必你就能很快地长进一大截呢。” “好啊,好啊,万岁爷,子臣就讨您这个吉利话儿了,您今天所说可是千万要算数,子臣既要拜名师,也要您时不时地与子臣练棋,到时候子臣的棋艺长进了,您的脸面也有光呢。” “好,好……,” “万岁爷,光好可是不行的,要一言为定,一言为定噢!” “朕是天子,岂能说话不算数?那个今天功夫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朕也要忙公务了。” “多谢万岁爷恩典,子臣先敬谢您了。” 霍沫欢天喜地地退下了,皇上却是犯了难。刚刚她那么兴致高涨地要求拜师学艺,皇上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心里早就看出来,她这是想要将对诗丢掉的颜面从对弈上找补回来,看吧,不出三个月,霍沫一定会千方百计找个法子搞一场与冰凝之间的对弈大战。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头痛不已。 霍沫与他之间的拜师之约清风作为皇上贴身伺候的奴才当然是从头到尾都看了一个清二楚,皇上能够这么有耐性地待霍沫,着实是令清风小小地惊诧了一下,也更加对自己做出的攀上老姑娘这棵高枝的决定暗暗庆幸不已,于是格外上心地寻找着能够跟皇上不显山不露水地递话的机会。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只要清风做个有心人,老天爷自然是会给她机会的,这不,才不出两天,机会就来了。这一天,皇上与群臣商议了一天的公务,头痛得厉害,于是待众人退下之后,他让所有的奴才都退下去,只留了清风一个人近身伺候品茗散心。 “清风,这几天皇后娘娘没有递话过来说有事前来禀报吗?” “回万岁爷,奴婢没有见到红莲过来,想必娘娘是没有吩咐。” “哎,这人呀,有事情禀报心里烦,没事情禀报又觉得不踏实,但愿一切都平安无事就好。” “万岁爷,您若是不说这话,奴婢也不敢说这些话,实在是逾越了,可是您今儿说到这儿了,奴婢担心若是不说,又要落下一个欺君之罪……” “噢?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吞吞吐吐的了?有事情自然是要说,你早就应该禀报于朕,再若是耽搁下去,有了什么事情,朕定是要拿你是问!” 皇上一听清风这语气就是话里有话,当即气得一股无名火就窜上了头顶,从主子到奴才,怎么一个一个都那么不让他省心呢? 清风当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那是火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因此也不敢再支支吾吾,当即是开口道:“回万岁爷,奴婢也只是听人说的,奴婢没有亲眼所见,生怕是误传的闲言碎语,所以皇后娘娘没有禀报,奴婢自是不敢多言……”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你简直是要急死朕了!” 第3100章 相互猜疑 清风之所以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无非是担心皇上降罪于她,虽然她寻的这个时机非常好,极为自然,但毕竟是做贼心虚,又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因而她越是想表现得平平常常却越是露洞百出,结果明明可以不动声色之间就能够完成的事情反而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和怀疑,以致怒不可遏起来。由于被皇上突出其来的怒气吓得魂飞魄散,清风当即是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回,回的万岁爷,奴婢,奴婢不是存心的,奴婢就是……” “你若是再不说的话,你就一辈子也别想再说半个字了!” 清风当然知道皇上这句“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说半个字意味着什么,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当即脸色惨白地急急回道:“奴婢说,奴婢这就说,就是前天中秋节家宴过后,贵妃娘娘向皇后娘娘讨了四格格回风寄燕然,后来,后来四格格与湘筠格格全都遭了贵妃娘娘的罚跪,一直到五更天才免了两个小主子。” “什么?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向朕禀告过此事,你却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老实跟朕交代,这话到底是哪个奴才背地里嚼的主子舌根子?” 清风当然不可能直接跟皇上说是从无双那里听来的,其实在无双跟她暗示之前,清风已经从别的奴才口中得知了此事,所以在无双发来求助信号的时候,她才会接下这档子事情,否则她这么谨慎行事之人也不可能只听无双一面之辞就趟入浑水之中。现在皇上问起她来,怎么办呢?当然是这话只能推到风寄燕然院子里的奴才身上了。 “回万岁爷,此事千真万确。前日奴婢去大总管房讨绣线,见到风寄燕然的彩蝶姐姐也在,只是她没有见到奴婢,正与满圆春色的白露说事情,奴婢见她们说话说得正在兴头上,连奴婢都没有看到,所以就不想理会她们,结果待奴婢径直走过之时,就听彩蝶说道‘四格格和湘筠格格可是溜溜地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呢!我起来当值的时候,两个格格才刚刚免了罚,听其它奴才说,从满园春色回来没多大功夫两个格格就去受罚了,这么算下来,可不是两个时辰么!’奴婢当时也没有在意,想着这些都是主子的事情,奴婢一个当奴才的,自是没有多嘴多舌的道理,只当那天没有带耳朵去大总管房罢了,所以就没有跟您禀报,想来自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呢。结果却是不想,您一直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刚刚若不是您提起来,奴婢早就忘记了还有这个事情,所以才拿不准到底是不是该多这一句嘴……” 皇上一听是这个事情,当即心中也是格登地一下子,雅思琦没有向他禀报此事,到底是因为她自己确实是不知情,还是因为不想让他知这个情?一向自信又自负的皇上居然也有猜不透别人心思的时候。除了不知道具体原因之外,他还有一个犯愁的事情,那就是如何证实此事,是直接责问雅思琦呢?还是待他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反逼雅思琦讲出实情呢?这两个法子都是有利有弊,特别是在他还没有搞清楚雅思琦知情与否的情况下,就更是举棋不定。 世上的事情总是那般凑巧,就在清风说出实情之后战战兢兢地等待皇上处置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高无庸的声音。 “启禀万岁爷,皇后娘娘差红莲询问您何时有空可以前来禀告。”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皇上正与清风说到雅思琦呢,这雅思琦就准备来了,择机不如撞机,既然撞到了枪口上,索性就直接问了! “你去回了红莲,说朕现在有空,让她家主子速速前来禀报就是。” 高无庸得令而退,皇上吩咐清风道:“一会儿皇后娘娘到了之后,你留在这里伺候就是。” 清风一听,当即是都要瘫软在地上。不消说,皇上哪里是要让她好生伺候,分明这是要留她在此做个旁证!事到如今,清风对于应下霍沫主仆之请后悔不迭,毕竟在皇上身边服侍了这么长时间,皇上的脾气禀性自是了解得格外清楚,这位天子可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聋子,没有半点线索的事情都能够被他掘地三尺挖出真凭实据来,她这一回岂不是坐实了与霍沫主仆暗地勾结、私相往来的罪证?早就知道在皇上面前可是打不得半点马虎眼,却不想头一回办这种事情就如此的命运不济,居然选在这个时机,皇后娘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鼓足勇气说出口的时候过来了,这不是要她小命不保吗? 虽然被雅思琦突如其来的前来禀报弄得惊魂不定,然而当着皇上的面清风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故作镇定地从地上直起身子,手脚颤抖地当起来差。要说清风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没有被皇上吓破了胆呢?其实想想也觉得在情理之中,虽然她年纪轻轻,比无双还要小两岁,但她不是像湛露和凝霜那样从人市上直接买回来的,而是经过内务府的选秀之后进宫来当差的,因此从家世上来讲,也算是小康之家,不是一贫如洗到卖儿卖女地步的家庭,大世面没有见过,小世面也还是有一些的。另外清风在先皇时期的皇宫中已经当过两年的差,两年皇宫当差经历自然不是白白混饭吃过来的,多多少少也积攒了一些眼力,因此心理承受压力自然是要比那些青涩的小丫头们要高很多,所以说她在皇上面前虽然也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般一般,但仍是大着胆子应下来霍沫主仆的差事,也能够在雅思琦“突然袭击”的时候,还能够保持住镇定,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当差,只是心里早就慌乱成了一片。 还好,雅思琦的动作还算是麻利,只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就响起了她的脚步声,总算是将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的清风解救了出来。 “启禀万岁爷,臣妾前来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 雅思琦起了身来,像往常一样神色如常地走近他的身边直言道:“启禀万岁爷,这些日子臣妾忙得有些摆不开镊子,哎呀,臣妾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臣妾再忙也没有万岁爷您忙呀,大颜不惭地说这话,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啊,您可千万不要责怪臣妾口不择言。” “朕什么时候这么小肚鸡肠过?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说起话来这么啰哩啰嗦的?” 难怪皇上在听了雅思琦这番话后会登时疑窦丛生,先是有清风支支吾吾地说出一件虽然不是惊天动地,但也足够令他震惊的一个消息,继而雅思琦又是这般一反常态地啰哩啰嗦,要知道她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爽利人,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么多要咸不咸要淡不淡的话?一前一后两个事情凑在一起,他又天生是个多疑之人,因此怎么可能不怀疑雅思琦呢? 雅思琦哪里知道自己早就被皇上盯上了,根本就没有听出来他的话中之话,还在继续闲扯道:“不是臣妾啰嗦,是因为园子里也没有什么大事情,臣妾担心耽搁了您的功夫,所以才没敢过来讨您的嫌……” 面对雅思琦一而再再而三的扯闲篇,皇上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她一定是故意拿闲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因而当即就没有给她半点的好脸色。 “你说了快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一句正经话都没有,这就不是耽搁朕的功夫了?这就不讨朕的嫌了?” 莫名其妙地被他抢白一番,雅思琦自然是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是还当着清风的面,当即脸上就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回万岁爷,臣妾,臣妾就是因为有事,才前来与您禀报……” “那你就赶快说吧,朕的功夫也不多呢!” 生硬地吩咐完之后,皇上脸色难看但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雅思琦。雅思琦与他虽然是夫妻,但是除了名份之外,两个人之间早就没有爱恋之情,因此若是换成二十年前皇上如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还能满心欢喜,再如今接受到他的目光洗礼,雅思琦的心中就只剩下了忐忑不安。事出反常必有妖,皇上如此反常地目光紧盯着她,这其中定是有蹊跷,于是下意识地她将目光转向了清风,毕竟从她一进屋来到现在全都是清风一个人在伺候,全然不见平时不离皇上左右的高无庸的身影,这个小小的细节变化也令雅思琦心生一丝诧异。 然而清风的表现实在是让她失望了,从头至尾,清风都将头低得几乎要垂到胸前了,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是侧着身子就是背着身子,令雅思琦根本就看不到她的神情模样,更是寻不出来半点端倪。雅思琦的啰哩啰嗦令皇上心中疑窦丛生,而皇上的事出反常也令雅思琦心中警铃大作。 第3101章 帝后之争 从珠丝马迹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又不知道问题的根儿出在哪里,因此雅思琦只有硬着头皮见招拆招。 “启禀万岁爷,臣妾这就抓紧功夫与您禀报。这些天确实是没有大事,不过也因为隔了几天没有过来,所以臣妾就只能是把小事儿当成大事儿说,还望您不要恼了臣妾才好。这头一桩事,就是六格格尼楚贺下个月要过生日了,因为既不是整生日,又不是进宫来的头一个生日,所以臣妾也不想大操大办,就约着几个姐妹,叫上雪薇和湘筠两个小格格在臣妾的园子里一块儿用个膳。虽然不大操大办,不过臣妾想替她向您讨个赏赐,六格格年纪不小了,出了皇阿玛的孝期也是要给她找婆家的时候了,能不能这回不赏那些纸呀墨呀的物件,毕竟她也不是读书人,虽然臣妾知道您为了一碗水端平,那两个格格有的,六格格也应该有,可是毕竟是要寻婆家的,多赏赐她一些珠宝首饰,将来到了婆家也算是能傍身……” “这个朕准了,那第二桩呢?” “第二桩就是雨虹那丫头,虽然不是正室,但也是生养了一儿一女,也是有功之人,最近她的娘家有点儿不太走运,她的两个哥哥都早早过世了,就还剩一个弟弟,那日李姐姐过来跟臣妾讲,能不能给雨虹那个弟弟换个官职……” “嗯,她弟弟若是个人才,朕自是不会亏待于他,若是草包一个,朕也不会假公假公济私,那个,朕知道了,哪日差人去问过了才好决断。那第三桩呢?” “第三桩就是……” 雅思琦前前后后说了五六件事情,果然如她所说,哪一件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有功夫就说一句,没功夫就少不说的小事情。 皇上一直在耐着性子听她啰哩啰嗦说下去,其实按理说,雅思琦禀报事情一定会将最重要的放在第一的位置向他禀报,因此第一桩事说的是六格格的生辰,而不是四格格罚跪之事,皇上就已经有了预料,定是不会从她的口中听到主动禀报了。怎么办?皇上与其说是耐着性子听雅思琦的禀报,给她一个面子,不如说是他在暗暗思考怎么对付她,是今天就打开天空说亮话,还是给她施加一定的压力让她回去好好想一想。 当雅思琦将最后一件无关紧要之事说完,皇上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一看就是好大一阵子,令她禁不住地头皮有些发麻,真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才意味深长地开了口。 “你是六格格的皇额娘,也是四格格的皇额娘,六格格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呢你就开始张罗起来了,四格格整天夜不归宿你都不闻不问?” 皇上话一出口雅思琦就立即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凭心而论,雅思琦虽然也想一碗水端平,但就是不知不觉之中对两个格格就是两个待遇,六格格人很懂事也很乖巧,毕竟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了,而四格格雪薇却是整日里麻烦不断、闯祸不断,然而她偏偏事事看雪薇都那么顺眼,每每坏了规矩的时候她就会出来打圆场,直说格格年纪还小,每每惹了麻烦的时候,她也会用皇后的身份强行压制下来,所以说如果有人说她偏心偏向四格格,她都是微微一笑,既不应声也不斥责,但现在皇上竟然说她偏向六格格,这简直就是大大的冤枉! 雪薇确实是整日夜不归宿,那还不是因为她想要跟湘筠格格在一起的缘故吗?因为疼爱她、偏心她,所以对于她提出来的所有不合情理、不合规矩的事情,她不管顶着多大的雷都答应下来,这回可好,居然被皇上误解为她对雪薇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着六格格尼楚贺,雅思琦真是比那窦娥还要冤! “回万岁爷,您若责备臣妾宠坏了四格格坏了规矩,臣妾一个字不说,全都认下来,但您若是责备臣妾对四格格不闻不问,恕臣妾不能认罪。” 皇上原本也没有打定主意就雪薇受罚一事如何与雅思琦开口,结果话赶话地就说到了这个地步,一个没忍住,挖苦讽刺之语脱口而出,结果竟是招致雅思琦的极度不满,皇上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做错事情的是她,怎么雅思琦还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大颜不惭呢? “你,朕能够这么问你,自然是有凭据的,你不但不思悔改、好好反省,竟然还敢口出怨言,朕真是没有发现,您什么时候变得朕都要不认识了?” 难怪皇上会大发感慨不认得雅思琦琦了,从一个极其爽利之人突然变得啰哩啰嗦,从一个对他言听计从之人突然变得出口顶撞,这么大的变化也难怪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全新的雅思琦。 而雅思琦呢?原本就是一肚子的委屈,此刻又被皇上无缘无故地斥责一顿,又是委屈又是没了面子,当然是受不了了,若是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好说,哪怕这屋里伺候的人是红莲或是从前的婵娟呢,她也能稍微面子上好看一些,偏偏是清风,一个对她恭敬又疏离的奴才,更是从不曾上赶着巴结她的奴才,这让雅思琦的心里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在这样的奴才面前丢了脸面的结局。 “回万岁爷,您说您不认得臣妾了,可臣妾也想斗胆说一句,不认识您了!您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日理万机就是陪老姑娘,您说臣妾对四格格不闻不问,那么您知道四格格这些日子过得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臣妾可以告诉您,她过得特别高兴,因为年妹妹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与湘筠格格一同读书,一同嬉戏,远比在臣妾的身边要高兴不知道多少什么倍。所以臣妾对四格格根本就不是不闻不问,而是让她读了更多的书,学了更多的东西,而这些全都是臣妾无法给予四格格的,既然年妹妹能够让四格格过得这么高兴,那臣妾为什么要禁锢四格格在臣妾的园子里,不让她过更好的、更高兴的日子呢?” 雅思琦这番话,既是为自己辩解,也是让皇上了解更多的事实,更是小小地发泄了一番对他专宠霍沫,对其它女人以及对其它儿女不管不顾的怨言,如果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雅思琦一向自诩看人的眼光格外地精准,然而她仍是没有料到,当初那个小里小气的破落户出身的小小的霍沫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简直是快要把大清的天顶都掀翻了。其实这才是她最为懊恼的地方,早知道那个女人能成这么大的气候,当初就什么也是要好好地修理一番,也不现如今酿成这么大的祸端。 不过尽管雅思琦表达得很是委婉,皇上那么脑筋清醒之人自然是立即听出来了雅思琦话中有话的这几层意思。男人责备女人是天经地义,而女人责备男人则是大逆不道了,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帝王天子,因此就算雅思琦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也仍是无法心平气和地接受。 “朕要宠哪个女人难不成还要经过你这个皇后的点头同意?”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告诉您一些事实罢了。” “好,你要告诉朕这些事实,那朕也告诉你一些事实,那就是,不管是她有求于你,还是你又打了什么其它的心思,不管怎么样,朕都是这一句话,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只是朕的皇后,但不是朕的额娘,朕想要宠哪个女人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多舌。” 原本他是想要问出来雪薇为什么受罚之事,结果说来说去竟然说到了他宠哪个女人的问题上来,而且还是剑发驽张的火药味十足!雅思琦更是觉得万分委屈,她待雪薇简直是比亲生的格格还要亲,谁让她从来没有生养过格格呢,又是萨苏的亲骨肉,她不疼雪薇还能疼谁?只是她万分没有料到,做女人她是失败者,当额娘她还是失败者,她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只是这么一个结局!这是第一个让她心理严重不平衡的地方。 第二个则是皇上居然怀疑她与冰凝勾结一起对付霍沫!想到这里,雅思琦在心中发出鄙夷的一声嗤笑,像霍沫那样的货色,只她一个人上阵都富富有余,哪里还用得上联合冰凝那样的高手,他如此怀疑她,不仅仅是质疑她的品行,也是怀疑她的能力,这也是让雅思琦极其不能的一个方面,质疑她的同时不就意味着他认为霍沫的本事竟然是她与冰凝之合?哼,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只是您的皇后,也没有资格来管您想要宠哪个女人,但是臣妾从来都是将雪薇格格放在心上,没有丝毫的……” “好,朕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来人啊,去将四格格请过来,朕倒是要让你瞧瞧怎么将四格格放在心上的!” 第3102章 冤冤相报 皇上原本并没有想要立即查验雪薇罚跪之事,但是被不肯低头认错的雅思琦气得火冒三丈,一时也顾不得方式方法和行策略了,先把事情搞清楚,让她彻底地低了头再说。 雅思琦一听说皇上要雪薇格格过来回话,当即是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四格格这些天一直都在风寄燕然,她体谅格格往来奔波辛苦,就免了雪薇在她面前立规矩,只是冰凝早上前来向她请安的时候,与格格一同前来,就算是给她请过安了,毕竟格格在冰凝那里她是非常放心的。 然而现在皇上要立即喊雪薇前来回话,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可就非常糟糕了。毕竟刚刚皇上可是给她定了一个对四格格不闻不问的罪名,现在大概有一更天了,格格并不在她的园子里准备歇息,而是依然在风寄燕然,岂不是坐实了她的“不闻不问”?再若是继续问下来,皇上定是会知道自从搬到园子来之后,雪薇几乎天天都在风寄燕然,她这个皇额娘岂只是对四格格“不闻不问”?简直就是比后娘还要恶毒。 “那个,启禀万岁爷,这都已经一更天了,四格格想必是已经歇下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明日再问可好?” “明日?明日朕还有那么多的差事要做,哪里腾得出来功夫管这些事情?今日事今日毕,格格晚些再睡也无妨,大不了明天晚些起来就是,朕准了。” 皇上一看雅思琦行为举止反常,就觉得这里面定是有蹊跷,因此更是坚定了今天晚上就将雪薇受罚之事问个水落石出的决定。雅思琦当然知道皇上的脾气,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拦三阻四也是毫无用处,与其一会儿请四格格的奴才到她的园子找不到雪薇,耽搁了他的功夫罪上加罪,还不如现在就如实招来。 “回万岁爷,四格格她现在不在臣妾的园子里。” “什么?她不在你的园子里?那她在哪儿?难不成还在……” “回万岁爷,正是,四格格正是还是年妹妹那里……” “你!朕说你对四格格‘不闻不问’,你还觉得朕冤枉了你,现在你自己倒是说说,朕还是冤枉了你不成?都一更天了,还没有回你的园子,不管是不按时歇息,还是彻夜不归,哪一条你都是坐实了‘不闻不问’!哼,朕说你‘不闻不问’都是轻的,你这是空顶着一个皇额娘的名分,却当起了甩手掌柜的,你简直就是辜负了朕对你的所有期望!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朕了!” “请您息怒,请您息怒,臣妾知道错了……” “现在你知道错了?晚了!朕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到时候等四格格来了再说吧。清风!” “回万岁爷,奴婢在。” “你现在即刻就去风寄燕然请雪薇格格过来,就说朕有话问她,去了那里,跟齐公公打声招呼,就说朕的吩咐,请四格格过来回话,贵妃娘娘身子不好,就不惊动贵妃娘娘了,你直接将格格请过来就是。” 得了皇上的吩咐,清风虽然不想离开这里,还想继续探听皇上与皇后之间的消息,但是圣命不可违,也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去,一路直奔风寄燕然。 到了园子门口,因为已经过了一更天,所以院门紧闭,她唯有轻扣门环,叫来守门太监。清风毕竟是在皇上跟前当差,众人都认得她,因此守门太监一见是清风到来,赶快怀不迭地点头哈腰道:“原来是清风姑娘呀,小的怠慢了,怠慢了。” “我是奉万岁爷的圣旨过来的,麻烦你头前带路,我要见你们齐公公。” “好的,好的。” 除了守门和打更的奴才,整个风寄燕然就数小武子歇息得最晚,因此当清风来到他的房门前时,小武子立即应声出门,脸上写满了诧异的神情。 “哎呀,是清风姑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赶快进屋来说话吧。” 由于冰凝失宠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不要说皇上,就是皇上身边的奴才都鲜少见到,此刻清风的到来简直是让齐公公既惊诧又惊喜,以为皇上心生后悔,又念起了他家主子的好,迫不及等地想要见上一面,于是他激动不已地问道:“你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我这就去禀报我家主子……” “等等,齐公公等等!” 一听小武子这话,清风就知道他会错了意,心里止不住地轻笑:都说白日做梦,这大晚上也能做痴梦!还是万岁爷英明啊!就知道你们主仆都在做着清秋大梦,才特意吩咐了我,真是不佩服不行。啧啧,真是可怜啊!这边日日盼夜夜盼,到头来还是等不到万岁爷的半点回心转意,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万岁爷这是有多嫌弃你家主子呢,特意叮嘱我都不用去见她,齐公公你竟是连这么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也难怪要跟着你家主子一起过喝凉水都塞牙的苦日子呢。 想到这里,清风更是觉得打定主意跟了霍沫是个最明智的决定,于是一脸不耐烦地回道:“齐公公,不劳烦你家主子了,万岁爷特意吩咐了我,让我找你说一下,你家主子身子不好,就不用禀报了,让我直接请上四格格去万岁爷跟前回话。” “啊?不用禀报娘娘?只是请四格格?” 齐公公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失望二字,简直就是溢于言表、毫不掩饰,清风看在眼中心中却是止不住地暗暗高兴。她之所以接下来无双递过来的橄榄枝,一方面是觉得霍沫正当得宠,多抱一条粗腿多一个门路,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出于对冰凝的记恨。 为什么这么说呢?清风之所以能够到皇上身边做贴身宫女,是因为婵娟背地里说了贵妃娘娘的风凉话被皇上知道了,又恼于十三阿哥替婵娟仗义执言,于是一怒之下将婵娟送到了十三府,自己另找了贴身服侍丫头。 这段往事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慢慢地也就传开了,清风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当即对这位手眼通天的贵妃娘娘有了小小的计较,总觉得能左右得了皇上决策的妃子不是狐狸精就是诡计多端之人,对这种人她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然而在宫中当差讨生活不是自己想敬而远之就能够明哲保身的。当时青莲也与她一同当差,两个年龄、资历、经历都几近相同的丫头一同当差自然是少不了背地里说些主子的闲话,特别是那个声名远扬的贵妃娘娘,结果她们又走了婵娟的老路,被皇上足足实实地抓住了她们的把柄,最终落得一个青莲被贬到皇后娘娘那里名是当差实则严加管教,她险险地躲过一劫,虽然最终还是留在了皇上的身边,但也是无气大伤。 清风不长教训,不把受训挨罚的原因归结到不守奴才规矩、背地乱嚼主子舌根,而是迁怒于人,记恨到了冰凝的头上。奴才们一个一个地因为这位贵妃娘娘遭了劫难,说明这个主子就是个丧门星,专害奴才的丧门星。 有了这层因素在里面,当皇上一天一天地疏远冰凝的时候,清风心里头却是高兴极了,后来当皇上一天天地恩宠霍沫后,她竟是有一种报仇雪恨的激动,因此当无双悄然向她发出结盟的暗号之时,又可以狠狠地报复贵妃娘娘,又可以争取到更多的主子庇护,清风哪里还有考虑什么,自然是直接就应了下来。 此刻看到小武子脸上写满了失望与懊恼的情绪,清风的心中却是深仇大恨终于得以报完的痛快淋漓之感,但是表面上她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哎呀,真是过意不去,可是万岁爷确实就是这么吩咐的我,我也是圣命不敢违呢。” 因为有皇上的口喻,小武子再是心里难过,再是想替他家主子说几句公道话,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悄悄地往肚子里面咽,毕竟眼前之人是清风,他知道贵妃娘娘的脸皮子薄,若是被一个奴才看了笑话去,恐怕她的心里更是要难过了,所以头脑聪明的小武子面对这个局面也是一愁莫展,唯有听从清风的吩咐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既然是万岁爷的吩咐,那我就不去跟主子禀报了,咱们……” “咱们还赶快去请四格格吧,我担心功夫耽搁得多了,万岁爷该着急了。” 小武子从前也是皇上的奴才,因此对于皇上的脾气禀性自然是了如指掌,此刻说明了前因后果,自然是不敢有半点耽搁,惹恼了皇上招来惩处事小,若是皇上再迁怒到他家主子的头那可就是坏了大事,于是他再也不敢多言,直接头前带路,不一会儿就与清风二人就来到了雪薇的门前。由于是在风寄燕然的院子里,清风这个时候也不能摆皇上身边红人的架子,而是主动让位给齐公公,由他出面在门外先行向格格禀明了来意。 第3103章 小姑奶奶 由于已经是一更天了,这个时候雪薇自然是已经与冰凝请过晚安,又与湘筠格格双双道别回了自己的房里准备歇息,就在她准备在丫头的服侍下卸妆更衣之际突然间听到齐公公在门外的开口禀报之声,登时吓了一跳,待听明来意之后,更是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连开口的嗓音都带着颤抖。 “齐公公,你说什么?是万岁爷叫我前去回话?” “回格格,正是如此。清风姑娘也在奴才的身边呢,刚刚过来传万岁爷的吩咐来了。” “啊?” 雪薇当然不知道在此之前她的皇阿玛与皇额娘之间发生过多么激烈的争吵,因此当她听说清风此刻就在门外,奉旨前来请她过去回话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前几天击鼓传花之事东窗事发了,当即是吓得脸色惨白。如果现在是在白天,她还能够找个机会先与湘筠格格碰个面,待商量出来对策之后再说,然而现在是大晚上的,一来想必湘筠已经睡下,因为她刚刚从湘筠的房间往回走的时候,湘筠就已经开始由丫头给拆头发了;二来又是有清风在她眼跟前堵着她的房门,毕竟是给皇上回话,她也知道耽搁不得,必须要她立即前往。一想到皇上那张脸,雪薇当即条件反射地一个哆嗦。 实际上,雪薇一点儿都不怕皇上,而皇上待她也是亲如父女,甚至格外地偏袒,可以说就跟十三阿哥一样,从来没有朝她发过一次妈,也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可是四格格为什么会这么怕他呢? 其实这中间全都是心理因素在作祟。由于在击鼓传花的过程中动了手脚而被冰凝狠狠地惩罚,雪薇自然是一天天地祈祷,千千万万不要被皇上知晓了这个事情,由于做贼心虚,又见识过皇上朝别人发怒时候的模样,雪薇自然而然地会联想到,如果是自己惹恼了她的皇阿玛,想必也会被他同样这般对待。 皇上因为公务繁忙,不可能经常与格格阿哥们共叙天伦之乐,因此雪薇虽然非常受宠,也只能是隔三差五地才能得以见到皇上一面,见面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格格,而是与其它的兄弟姐妹们一起。而今天她不但有幸单独与皇上见上一面,而且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临时被,若不是东窗事发还能是什么? 正因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又是连找个商量人的机会都没有,雪薇毕竟年岁还小,当即快要急哭了。 “那个,清风,我现在有些肚子痛,连路都走不动呢,你这就去给万岁爷回个话,待我明日再前去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与雅思琦之间的那一场激烈争吵清风可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现在皇上发话要四格格立即前去回话,完完全全正中她的下怀,毕竟她已经打定主意想抱上霍沫的腿,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又没有费吹灰之力,只是上下嘴皮子一动就成功地挑起了皇上与皇后娘娘之间的一场激烈舌战,还立即喊来四格格三头对质,这么大的成果来得又是这么的轻松,她的心里自然是高兴极了。 此刻听到雪薇格格回话说肚子疼,清风拿不准她到底是真的肚子疼还是找个借口来搪塞于她,对于清风而言,已经到嘴的鸭子怎么能够再让它飞了呢?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将雪薇带回九洲清宴。 “回格格,奴婢有话要与您说,还是让奴婢进屋回话才好。” 清风是聪明人,她打定了主意要将格格请到九洲清宴去,但是如何请过去的,她可是不想让旁人听到,万一哪个心术不正的奴才或是在贵妃娘娘面前告她一本,或是告到皇后娘娘甚至皇上的面前,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想要请走格格,当务之急就是要悄悄回话。 雪薇不知道清风打的什么主意,更不知道其中有诈,以为她就是想当面回话说得更清楚一些,于是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好,你进来回话吧。” 清风之所以这么心地坦然,那是因为料定齐公公是不能进雪薇房间的,一来深更半夜,二来又是公主的闺房,再是身为风寄燕然的大管事儿,也不能踏进房里半步。虽然清风进了屋来要以一已之力对付雪薇主仆二人,又是客场做战,但是雪薇的年纪还小,雪薇的丫头虽然年纪稍大一些,但是也没有清风大,而且她只是在王府里当差,不似她出身宫中,从历练上来讲跟她差着一大截儿,因此对付这主仆二人清风还有是有足够的信心,只要避开老谋深算的齐公公,避开过来过往的奴才们的耳目就好。 清风也没有料到外表飞扬跋扈的雪薇格格竟然会这么好说话,她只是随口请求了一句,本以为这个请求也是一场艰苦的对决之战,却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屋来,当即暗忖道:原来四格格也不过如此,平时里咋咋唬唬地,原来都是虚张声势,肚子里也没有什么墨水。 一进了屋里,清风一改刚刚在小武子身边温顺无害的模样,虽然在措词上仍是保持了奴才对主子应有的恭敬,但是语气与神情都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启禀格格,奴婢只是奉旨办差,万岁爷的吩咐,奴婢实在是不敢违命,这可是抗旨不遵呢。所以还请格格您就千万不要难为奴婢了。” 雪薇万没有想到这个金蝉脱壳之计竟是这么的不好使,清风连半点面子都不给,当即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哼,不就是依仗着皇阿玛面前的红人嘛,竟敢在小姑奶奶大放厥词,本姑奶奶再小也是主子,你再是大红人也是奴才!今天就让你瞧瞧本姑奶奶的厉害! “抗旨不遵?好啊,这个理由可是真叫好啊,只可惜,我今天还就给你来一个抗旨不遵,有本事你就去万岁爷面前告我去,反正我是肚子疼得走不动了,再不然,你把我抬到万岁爷跟前去,你要是有这本事,我反过来叫你一声姑奶奶!” 雪薇的霸道跋扈是出了名的,清风也是时常能有耳闻,然而一来她一直都是在皇上面前当差,跟雪薇鲜有接触的机会,二来那是怡亲王最受宠的格格,而怡亲王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此清风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一直都对这位声名在外的格格敬而远之。然而今天却是被皇上派了这么一个差事,第一回与雪薇正面遭遇,就被小格格来了一个迎头痛击,清风一下子就懵了。 就这么空手回去复命,她实在是不甘心,这么难得的机会若是从手心上溜走了,她岂不是要冤死?可是让她直接将雪薇抬到皇上面前去,不要说她没有这个本事,她连这个胆子都没有,毕竟她是奴才雪薇是主子,硬碰硬定是不会有半点好果子吃,将来闹到了皇上面前,就算她浑身都占理,但是主子自然是要护着主子,她一个奴才只有当替罪羊的份。 想来想去,又想一举办成差事,既能交代皇上也能交代霍沫,又想不得罪四格格,再小的主子也是皇室的公主,清风可是不想为了抱霍沫的粗腿而惹了四格格,于是左思右想,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妙计。 “回格格,您真是太高看奴婢了,奴婢就是个奴才,哪里有胆量敢让您叫奴婢姑奶奶呢,那奴婢可就是罪该万死了。奴婢这一回请您过去,一来是奉万岁爷的圣旨,二来呢,也是担心皇后娘娘……” “什么?皇后娘娘怎么了?” “哎,奴婢是做奴才的,按理说不应该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可是……刚刚皇后娘娘被万岁爷斥责了,万岁爷恼怒皇后娘娘对您‘不闻不问’,皇后娘娘觉得冤枉,可是当着万岁爷的面,有苦说不出,只是悄悄地落泪也不敢替自己辩解,所以,奴婢就想着,若是格格您去万岁爷跟前回个话,想必定是能洗清皇后娘娘的冤屈,所以……” 雪薇虽然嚣张跋扈,但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娃娃,清风大前她六七岁,自然是没有白吃这六七年的咸盐,此刻一听皇后娘娘因为她而被皇上误解,当即是心疼不已,也是后悔不已,恨不能立即飞奔到九洲清宴,立即替她的皇额娘洗刷掉冤情,因此就像斗败的小公鸡一样,立即蔫头耷脑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气势与斗志,只想着如何让她的皇阿玛相信皇后娘娘待她就像亲生额娘一样,全然忘记了自己正有“肚子疼”这个事情。 “你还在这里杵着做甚?还不赶快头前带路!” 清风见雪薇一下子失了阵脚、方寸大乱的样子,心中止不住地好笑:哼,小屁孩儿,还想跟本姑奶奶斗心眼儿?姑奶奶还不是没费吹灰之力就让你乖乖地过来了?下一回再栽到本姑奶奶的手里,还有更厉害的等着你呢! 第3104章 清风献媚 事到如今,如其说是霍沫主仆利用了清风,倒不如说是清风利用了她们两人,如果没有她们送上门来的这个机会,以清风一个小小奴才的能力想要撼动贵妃娘娘实在是痴人做梦,虽然现如今冰凝的势力不如从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清风与冰凝私底下结下的这桩恩怨自然就是上回因为背地里嚼贵妃娘娘的舌根被皇上抓到了把柄,害得她与青莲二人受了那么大的牵连。尽管她自己最后幸运地得以继续留在皇上的身边,但是她清楚,那上皇上迫不得已,尚未找到合适的奴才,才不得不使出的权宜之计,因此清风非常有自知之明,也格外明白,早早晚晚,皇上一旦寻到了合适的奴才,她就会立即被弃用,打发到别的地方当差去,所以尽管上一次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而在她的心中危机感始终都没有解除。 事后清风千方百计地想要挽回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不堪局面,奈何皇上脾气禀性实在是古怪得很,令她没有半点法子,不管是尽十二万分的精心去当差,还是再也不曾参与到任何一个主子的皇宫争斗之中,她能想到的全都想到了,甚至连献媚这样的招术都被她拿来一试,奈何皇上从来不曾拿正眼瞧过她,以致她的那些精心打扮还有故意堆在脸颊上的媚容都没有发挥半点用武之地。 对于自己的屡战屡败清风是既抓不到任何头绪,也是百思不解,按理说献媚的招术在皇宫可是屡试不爽的法子,怎么这一回就不灵验了呢?要说清风之所以想到这个“歪门邪道”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是宫女出身,在康熙朝当过两年的差,那个时候的后宫可是要比现在热闹多了,主子多如牛毛,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虽然只当了两年的差,关于争宠献媚之事却是既见了许多也学了不少,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在乾清宫不是近身服侍先皇,也就没有机会将这些学到的本事派上用场。现在到了雍正朝,得以近身服侍帝王,又是竭力地想要扭转此前的不堪形象,清风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动用这些旁门佐道。 然而清风万万没有料到,好好当差的人间正道行不通,偷偷献媚的邪门歪道还是行不通,到底是从前那些宫人给她传授的机宜有误,还是她自己下的功夫不够?想来想去也没有想个清楚明白,不甘心从帝王身边的大红人有朝一日沦落成扫地丫头,清风于是将前期失败的原因归结为自己太过小心太过含蓄,皇上没有明白她的心思,于是这天晚上,趁着高无庸去给苏培盛传话,改由她来服侍皇上就寝的难得机会,她又下了一剂猛药。 话说那天高无庸喊她前去替他当值的时候,眼见着此时已经是快要四更天的时辰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时候过去服侍皇上定是伺候就寝,因此在她立即应声的同时,又急急忙忙地挑了一件最是轻薄又最是艳丽的衣衫,而没有按照宫里的规矩穿日常的宫服。 当她轻手轻脚地进了皇上的寝室,按照平常的规矩将床铺整理完毕,将洗漱用具用品码放整齐,将里里外外的换洗衣裳准备一应俱全之后,就返回到前面,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启禀万岁爷,奴婢都给您准备好了,现在就服侍您就寝吧。” 皇上因为处理完了公务才吩咐高无庸准备就寝的,趁着这一点点的空闲时间,他抓紧又将明日早朝准备与众人商议的事情仔细思考一番,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了清风的声音,当即是万分诧异。 “咦,怎么是你?高无庸呢?” “回万岁爷,高公公被苏大总管喊去了,怕耽搁了您就寝,就喊奴婢过来服侍您。” 一听是这么回事儿,皇上也没有多想,直接推开桌上的纸笔起身进了里间屋。虽然走得匆忙,但是清风还是下了些功夫打扮的,然而皇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她一回,令清风心中格外地懊恼,然而此刻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因为皇上已经进了里间屋,她必须赶快跟上前去服侍。 平日里都高无庸服侍他洗漱,再从前婵娟还在的时候,偶尔高无庸不在的时候,婵娟也会替班,但是婵娟服侍了他快有十年的时间,虽然直接服侍就寝的机会不多,但好歹也是熟人熟面。清风则不然,才来当了不到一年的差事,第一回服侍他就寝,虽然他是心无旁骛,但是在一个相比较而言很是陌生的奴才面前宽衣解带,对皇上来讲也是一个不小的心理关。 “那个,你去拾掇洗漱的差事吧,这个更衣,就,就由朕自己来就好了。” 清风打定了要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成为皇上的女人,因此哪能够放下服侍他更衣的差事呢?于是她故作镇定地回复道:“奴婢已经将洗漱的物件都准备妥当了,没有旁的差事,所以更衣还是由奴婢来做吧。” 清风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解皇上的衣扣,而皇上万没有料到她会执意前来服侍,因此还不待他回过味儿来,衣扣就在清风那一双灵巧的双手左右开弓之下神奇地全部解开了,又因为穿的是常服而不是礼服官服,因此没有腰带的束缚,于是衣扣在被迅速解开之后,整个衣衫就在清风那双灵巧小手眼花缭乱之间,像变戏法儿般地脱了下来。 由于是近距离地替他宽衣解带,清风那双小手不可避免地在他的前胸后背之上游走,更要命的是不但清风那双灵巧的小手犯上作乱,而且由于两个人极为近距离地接触,以至她的胸膛也不可避免地或轻或重、或有或无地触碰到他的胸膛或是腰腹。虽然这些触碰的速度极快,还是隔着薄薄的衣衫,但是被女人的一双娇嫩小手前前后后地摸了一个遍,又被女人的柔软轻触,皇上又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感觉?于是乎,那些被清风双手和酥胸拂掠之处,即刻间仿佛是燃起了熊熊火焰,狠狠地灼伤着他的肌肤,而且这些星星之火瞬间就成了燎原之势,从前胸后背开始,不断地顺势向下蔓延。 对于自己的这个反应,皇上是既惊讶又羞愧,清风不过就是一个奴才,他怎么会对一个奴才起了这么大的反应?要知道他可一直都是极为自律,又极为洁身自好之人,奴才他是绝对看不上眼因此也是绝对不会染指的,从前的那个珊瑚借着他醉酒的机会都没有能够得了逞,紫玉的美貌与冰凝不相上下,然而在府里当了十来年的差他都从来没有动过半点别的心思。再看这个清风,要姿色没姿色,要才学没才学,他怎么会着了她的道儿呢?难不成是太长的时间没有女人的缘故? 不管是什么缘故,现在这个局面是他极其不愿意见到,更不愿意经历的,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一般,毕竟从来都是他去“沾花惹草”,岂能容忍花草来主动地招惹他?更何况现在招惹他的又不是什么奇葩仙草,完全就是一枝狗尾巴草,他都能够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在他眼里看来,不是奇耻大辱还能是什么,一想到这里,因为又羞又愧又恼,他的脸颊登时通红起来。 直到这时,他不住地暗暗庆幸,万幸,万幸,尽管此时正值仲夏,尽管他极为畏暑,然而鬼使神差地,仿佛是有先见之明似的,他居然在里面还穿了一件中衣,否则的话此时此刻他就要直接与清风坦城相见了。然而尽管如此,穿着中衣与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对面,虽然这个女人是每日服侍他日常起居的奴才,此刻的皇上哪里还有半点帝王的威风,简直就是初涉情场的稚嫩阿哥。 皇上心里虽然是又怒又恼,然而面对清风却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毕竟她是在当差,在服侍他,只不过手脚过于麻利又过于“勤快”罢了。不能打也不能骂,可是他的心里又实在是窝火,因为他实在是不忍受不了陌生的女人与他如此近距离地发生肢体接触,因而禁不住登时恼了起来:“刚刚朕不是说了不用你服侍吗?你竟然胆敢违抗圣令,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皇上很少朝清风发怒,唯一的一次就是她与青莲背地里嚼贵妃娘娘的舌根,除此之外,平日里即便是她办错了差事,他顶多只是责备她几句罢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怒目相向的时候。因此突然间被他一顿痛骂,清风自然是有些受不住,当即一脸错愕地望向他,眼睛中也蓄满了泪水,同时急急地辩解道:“回万岁爷,奴婢没有,没有想要违抗圣令,奴婢只是想要好好地服侍您,奴婢没有半点别的意思,还请您明鉴,万不可冤枉了奴婢。” 第3105章 尴尬相处 皇上之所以如此恼怒,既是因为清风不理会他的吩咐,擅自动手替他更衣,也是因为他自己因为与之进行肢体接触而产生了生理反应,实在是担心再继续下去她会发现了他的生理反应,毕竟外衣脱完就是要脱外裤,真若是被她发现的话,简直是要令他无地自容,不要说什么帝王的威严,就是他这张脸都没处搁没处放,因此既羞又恼之间,他不得不虚张声势,先用一痛责骂将自身的尴尬掩饰过去再说。 骂完了清风,皇上虽然成功地避开了即将发生的尴尬一幕,心里头也因为出了一口气而痛快了许多,然而眼见着她欲泫欲泣的模样,终究又是不忍心起来。总体而言,皇上还是一个讲理之人,一来这是清风第一回服侍他就寝,对于那些规矩也不大清楚也是情有可原,二来是明明是他自己把持不住,没有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却是迁怒于人,将这一切都一骨脑地推到了一个尽心尽力当差的奴才身上,确实是有失公允,于是他的心又软了,毕竟女人的眼泪对他而言是一件具有巨大伤杀力的武器。 “那个,你好好回话就是,有什么可哭的!刚刚高无庸没有交代与你吗?朕不用你服侍更衣,只要把洗漱打点好了即可。” 这一回他的语气没有刚刚那般怒气冲冲了,虽然还是严厉,但听起来令人感觉舒服多了。 清风在宫中当差也有三四年的功夫了,虽然不是最精明的,但也不是傻子,皇上语气中的这些细微变化她都是深有体会。刚刚眼看着借更衣的机会她几乎是已经得手了,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她等来的不是与皇上共赴龙床颠鸾倒凤,而是被他一番怒斥,清风实在是搞不清楚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里。 然而就在她以为被皇上识破了诡计而要小命不保之际,突然间又听他说“只要将洗漱打点好了即可”,当即是转忧为喜,心中登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原来是她理解错了,皇上刚刚不是在斥责她,而是用的欲擒故纵之术,她不但不会性命堪忧,而是马上就要与他共赴云雨! 清风怎么会这么想呢?原来现在正是暑热之时,洗漱可不是简单的刷牙洗脸,而是全身沐浴,那么……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情景,清风心中止不住地突突地跳个不停,既有对成功的满期待,也有对未知的忐忑不安。于是她没敢再多言语,而是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就赶快去了另一侧房间恭候。 由于外衣已经被清风“强行”脱了下来,因此剩下的事情就只是需要皇上自己在寝室里脱下外裤即可。尽管已经成功地将清风呵退下去,然而面对自己直到现在仍然未能成功消除的生理反应简直就是急不得恼不得,既羞愧万分又心有余悸,幸亏清风没有发现,否则的话,不但他这张脸没处搁没处藏,万一传了出去,岂不是毁了他的一世清白?不论是宫内宫外,不论是皇室还是民间,不明真相的人们都会认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越想他越是觉得后怕,越想他越是恼恨自己的定力竟是退化到这么不堪的地步,此时此刻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总算是守住了关口,没有造成更大的恶果。一边想着,他一边更衣,直到将裤子鞋袜脱完之后,到了洗漱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起来,刚刚他吩咐清风候命伺候洗漱,可是他怎么没有动脑子就脱口而出发出这个吩咐来了?若是由清风服侍他洗漱岂不是意味着?他实在是不敢再想下去了,再度羞愧得面红耳赤起来,于是赶快将她又重新唤了进来。 “清风。” “奴婢在。” 一听皇上在喊她,清风一秒钟都没有耽搁,即刻一边回话一边闪身进了屋里来,一双眼睛热切地望向他,然而皇上的心思全都放在如何解决眼前这个既尴尬又棘手的问题上面,因此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直接吩咐起来。 “你赶快先退下去吧,不管高无庸在做什么,立即将他给朕唤回来。” “啊?” 清风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唤她进屋不是两个人开始鸳鸯浴,而是要她去找高无庸回来!高无庸若是回来她还怎么可能与他发生点什么呢?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清风实在是不明白,刚刚他还话里话外暧昧不明地吩咐她伺候洗漱呢,怎么一转眼儿的功夫就情势急转直下了呢?短短这么点功夫皇上就变了主意,难不成是听信了小人的谗言?不对呀,刚刚屋里只有皇上一个人呢;那就是识破了她的狐媚之计?可是皇上吩咐她找高无庸过来可是和颜悦色呢。 清风怎么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轻易地失去了,简直就是到嘴的鸭子还能飞跑了,当即是又羞又气又恼又不甘,于是禁不住地“啊”了一声。别看只是小小啊了这么一声,却是着实是惊了皇上一大跳,毕竟他是帝王,奴才们在他面前当差全都是唯唯喏喏的应差声,不管是什么时候也不管是哪个奴才胆敢如此失态的惊呼?那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皇上当然知道这一声“啊”是从清风的口中发出来的,他不过就是要她赶快去找高无庸过来救场,结果清风不但不立即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还胆大包大地惊了圣驾,简直是反了天了!一怒之下当即是抬眼朝门边望了过去。结果这一眼望去,当即是令皇上又震惊又震怒,清风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衣裳单薄得令她全身曲线毕露,更要命的是领口开得极低,几乎要露出整个白白嫩嫩的胸膛来! 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关注奴才的衣着打扮、妆容发式,一来他忙于公务无暇关注,二来他对奴才从来都没有兴趣,因此也没有那个闲心去关注她们,在他的眼中,奴才无非就是行走的工具,为他生活起居所需的工具而已,所以刚刚他与清风单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注意到。后来他又是因为羞于启齿的生理反应问题手忙脚乱、心神不宁,当然更是顾不得眼前之人穿戴了什么,只求赶快打发走人就阿弥陀佛了。现在好不容易静下心来,重新恢复了定力,又因为清风那失态的一声惊呼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今天晚上的清风竟是这么一个打扮就来当差了! 事到如今皇上总算是看出了名堂,这个奴才哪里是过来当差的,分明就是来魅惑他的!一想到刚刚他还暗暗在心里替这个奴才开脱罪责,体谅她是头一回服侍他就寝不懂规矩,还将责任都揽到他自己的头上,怨他自己定力不足把持不住,结果他竟然是个冤大头,一切罪魁祸首不是这个奴才还能是谁? 越想他越是怒不可遏,越想他越是觉得窝囊透顶,想他一世英明,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算是夺嫡那样的血路都是功成名就、全身而退,却是万万没有料到最终会在一条小河沟里翻了船,栽倒在一个姿色平庸的小小奴才身上,皇上原本就是一个要脸面之人,而今天的这个境地却是如此的不堪,他简直是将清风杀了的心都有! “你!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儿?宫服去了哪里?你瞧瞧你现在,简直就是衣不遮体,成何体统!这是朕的寝宫,不是青楼柳巷!” 突然间劈头盖脸地被皇上大骂一顿,清风登时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原地,慌慌张张地回道:“回万岁爷,求您恕罪,求您恕罪。刚刚高公公来唤奴婢前来当差的时候,奴婢正在歇息,宫服已经洗过了,还没有干,高公公催的急,奴婢害怕误了您的差事,来不及跟旁人去借衣裳,就只好……,只好随便披了一件衣裳就过来了,奴婢真的不是存心故意的,真的是来不及了……” 清风一边自我辩解,一边痛哭出声,由于她说得句句在理,没有半点破绽,弄得皇上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倒是自己太过神经过敏还是这个奴才太过阴险狡诈。不过在弄清这些之前,他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清风身上的衣衫实在是过于轻薄,遮不住的地方白花花一片,遮得住的地方也是若隐若现。刚才没有发觉的时候他还能够视而不见,现在一旦发现了,那绝对是一秒钟的时间也忍不下去。 忍不下去怎么办?现在他眼前就这么一个奴才,还是衣不遮体,让她自己出去寻衣裳岂不是丢他的人现他的眼?只要不消一刻钟的功夫,他宠幸了清风的谣言就会传遍宫内宫外,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可是不给她寻了衣裳穿上,一则他实在忍受不了眼前晃着一具几近赤身祼体的身子,二则若是被一会儿从苏培盛那里回来的高无庸见到,还以为他与清风在行苟且之事,他这张老脸可就实在是没地方搁了。思前想后,被气得七窍生烟的他只得是自己先去了外间屋,继而仍是觉得不妥,又余怒未消地去了院子里。 第3106章 双人搜查 皇上需要避嫌,又不能让衣不遮体的清风四处走动丢人现眼,无奈之下只能是他这个当天子、当主子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抬脚走人了事。结果他刚走到院子里还没有将今天晚上之事前前后后地理个清楚,就只见月色之下,远远地高无庸匆匆忙忙走了过来。见到高无庸,皇上的怒火登时一下子就窜到了脑袋顶上,甚至等不及他前来应差,自己抬脚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院门外。 “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朕只是让你去跟苏培盛传个口信,你怎么擅离职守,还将清风给弄来了,你这是何居心!到底是哪个主子给你什么好处,朕看你是要财不要命,那朕就成全了你!” 高无庸因为知道清风是头一回服侍皇上就寝,在苏培盛那里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清风出了什么岔子,所以连事情都没有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回来照看一下,结果才刚刚进了院门就被皇上劈头盖脸一通怒骂,言语之间竟然是以为是他故意与人合谋所为,他只是让清风替他一小会儿差事,怎么就成了与人串通合谋了?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奴才借着给苏大总管传口信的当口,将前儿大总管吩咐奴才要办的差事一并回复过去,所以害怕耽搁的功夫长了,就叫清风过来临时替一小会儿,临时应应急,奴才这就即刻速去速回,事情就是这样,奴才没有收了哪个主子的好处,还请您明鉴。” 高无庸在皇上身边当差也有小十年的功夫了,做他的贴身奴才也有近三年的光景,这个奴才的禀性他还是非常清楚的,若是真有与人合谋之心也不会等到现在,早几年就会现了原形,还用得着现在才被他抓了把柄。皇上明明知道高无庸是无辜的,可他仍是朝痛斥了这个奴才一番,为什么?因为他心里头窝着一口气,实在是堵得慌,又没有地方发泄,所以撞上枪口来的高无庸自然成了冤大头。 骂也骂痛快了,误会也解释清楚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只剩下如何处置清风这个丫头。虽然皇上一向看人的眼光很准,然而今天一来事发突然,二来他又是后知后觉,因此刚一开始发生的那些事情由于他根本就没有刻意地去观察、去注意,因此对于清风是不是别有用心还真是不好判断,特别是刚刚清风那一番辩解之语,在情在理,让他找不出来一丁点儿的破绽,然而凭着皇上一惯多疑的性子,既然有了珠丝马迹他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毕竟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一直都是他谨慎行事的原则,否则他也不可能在那么血腥残酷的夺嫡斗争中杀出重围并取得胜利,因此对于清风,他再是没有真凭实据,那奴才又再是一口巧舌如簧,皇上仍是对她深存疑心。 “过来,高无庸,你到朕的身边来回话。” 高无庸刚进院门的时候就被皇上劈头盖脸一顿痛斥,当时就吓得跪在原地,此刻听皇上喊他前去回话,知道自己这是躲过了一劫,于是忙不迭地起身向前。 “回万岁爷,奴才在。” “你去将苏培盛叫过来。” 一听说皇上要苏培盛过来回话,高无庸以为皇上不相信他刚刚是与大总管在商议事情,登时觉得特别委屈,但是圣上有命,他也不能违抗,于是赶快领命下去,不多时苏培盛和高无庸两人双双来到了皇上的面前。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了。” “你们二人附耳过来。” 不要说高无庸了,就是苏培盛对于皇上的这个吩咐也是深感意外,但是他们也来不及思考,只得是赶快附上耳去。 “你们二人赶快去清风的房里一趟,仔细给朕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晾晒的湿衣裳。另外不管有还是没有,你都要再寻一套她的宫服拿过来。那个,她的房里有谁与她同住?” 皇上一连串的反常举动简直将这两个奴才全部弄懵了,先是在院子里,不是在房间里,后是悄悄吩咐的差事竟是搜查他的贴身服侍丫头,而最让他们不能理解的是,搜查的物件居然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湿衣服!这奴才犯奸做科不是偷了主子的金银珠宝就是结党营私吗?怎么清风被搜的竟是一件湿衣裳? 皇上的前一个吩咐就是打破这两个奴才的脑袋也是想不明白,不过那后一个吩咐却是容易极了。 由于清风因为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因此她与高无庸一样,单独住了一个房间。不过从前可不是这样,从前她是与青莲共居一室,自从青莲被贬到皇后娘娘的宫里当差,清风虽然落了单,但是苏培盛并没有再往她的房里安排别人,毕竟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待遇自然是要与旁人不同,再说了,当初婵娟也是独住一室,因此清风独居一室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回万岁爷,她房里没有旁人,自青莲走后,奴才想着她是专门伺候您的,若是再安排旁人过来,担心她被人探了消息出去,所以就……” “那好,那是极好,你们现在立即就去,速速办了差事,速速给朕回话。” 高无庸在皇上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虽然有很多的差事都是千奇百怪、闻所未闻,但是像现在领来的差事这么匪夷所思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他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生怕办错了差事又惹得龙颜盛怒,因此也是破天荒地又斗胆问了一句。 “回万岁爷,奴才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能明示,您刚刚吩咐奴才去清风的房里搜一件湿衣裳?” “正是。” “回万岁爷,恕奴才愚钝,您所说的这件湿衣裳,只要是湿衣裳就可以,还是要特别的哪一件?” “宫服。” “回万岁爷,奴才明白了。” “对了,你们一会儿过去的时候,千千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在办这件差事,路上尽量避着点儿人,若是万一不得不遇上了,高无庸你就说是清风在房里落了东西,要你帮着她拿一下,其它的你就可着眼力劲儿,切记要办妥当了。” “回万岁爷,奴才遵旨。” 苏培盛与高无庸二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办差事,而皇上则依然留在院子当中,他早就做好了打算,在那两个奴才回来之前是绝对不肯再踏入房里一步,更是绝对不会再与清风独处一室,此时此刻他只一心一意地盼着素有断案圣手也从不曾失手的苏培盛能够尽快带回来他急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话说苏培盛领了差事与高无庸一起前往清风的住处,那心里要多憋屈有多憋屈,想他堂堂的大内总管,从来都是狐假虎威、趾高气昂、威风凛凛,何时像现在这样就像过街老鼠似的,又要避人目光,又要缩手畏脚,简直就像是做贼一般,这哪里还是什么大内总管,不要说皇上特意吩咐他避开人,就是他自己也定是要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哪个奴才见到他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幕。 高无庸虽然没有苏大总管这重的私心,但是他的心里也是不平静。现在他终于明白叫来苏培盛不是要验证刚刚他有没有跟皇上说假话,而是为了请断案圣手出山,如此一来则充分印证了清风一定是犯了什么案子到皇上的手里。平时时存瞧那清风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却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高无庸想到这里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苏培盛和高无庸两人都想知道清风到底犯了什么案子,但此刻还是办差要紧,而且皇上特意吩咐了要避人耳目,因此他们既没有功夫也没有胆量私下商议,只盼着赶快完了差事,毕竟因为清风,皇上已经是盛怒之下了,他们再若是办不好差事,岂不是撞了皇上的枪口上,当了清风的替罪羊? 想要速度快又想要避着人,完全就是鱼与熊掌不得兼顾,因此这二人最终还是决定一切是稳妥为先,好在现在正值深夜时分,除了打更巡夜之人,再无闲杂人等,这一路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顺利到达了清风的住处。 高无庸一路上全神贯注地避人耳目,因此也是来不及多想,当他到了清风的房里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他这才得了闲功夫去“胡思乱想”。深更半夜的时候,皇上为何突然间要搜查清风的湿掉的宫服呢?他只是临时让清风去照应一下,却不想竟是出了这么大的蒌子,实在是令他始料未及,也令他直到现在都搞不清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好在现如今进了房间里,不用再提心吊胆隔墙有耳的问题,又因为有断案圣手之称的苏培盛就在他身边,心里头也算是有了个主心骨,高无庸于是禁不住向大总管讨教起来。 “那个大总管,小的实在是糊涂了,您知不知道万岁爷为何要搜查清风的房间吗?” 第3107章 男人女人 苏培盛在深更半夜地被皇上从被窝里拎出来回话,自然是满肚子的不高兴,又见是因为高无庸“擅离职守”期间清风出了岔子,跟他这个大总管没有半点干系,凭白无故地吃了这两个奴才的瓜落,更是怒火滔天,因此高无庸这句问话简直就是一个导火索,一下子点燃了大总管的火药桶。 “你还有脸来问我?我还要问你呢!整天不是你伺候在万岁爷跟前儿的吗?又不是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这些破事儿!我今儿可是真真地被你们这两个奴才害苦了,深更半夜不能歇息不说,还撞到万岁爷的枪口上,早早晚晚地要死在你们两个的手里!你说你,你还能干什么?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道你刚刚找我的时候,我就不理会你了,也省了被拖进这潭浑水里来!” 高无庸只是想跟苏培盛打个商量,却不想招惹来大总管这一通集中火力开炮,差点儿将他直接给灭了,当即是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胆战心惊地立在一侧接受大总管的斥责。苏培盛终于骂够了,见高无庸没敢再接话茬儿,虽然心里头稍微舒坦了一些,但仍是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于是又继续骂了起来。 “你还杵在这里做甚呢?还不赶快着办差事?” “啊?这,这差事怎么办呢?” 也不能怪高无庸不会办差,实在是差事太棘手了,因为此时此刻他身处在一个女人的房间,虽然比不上小姐的闺房禁地,但是充斥他双眼的也全都是女人的物品,感官上的强烈刺激令他登时从头到脚,从眼睛到脸颊全都是火辣辣般地燃烧起来。虽然他是个太监,但也是个男人,他一个大男人去翻动女人的东西,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 苏培盛哪里知道高无庸的心里有这么多的男女禁忌,只当他是想要偷懒,一切全都指望着自己这个大总管,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不去办差事,难不成你还指望本总管亲自去搜吗?” “啊,不是,不是,只是,只是这些都是女人的东西,那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小的一个大男人……” 一听高无庸解释是这个原因,苏培盛当即差点儿要把大牙都笑掉了:“哈哈哈,大男人,哈哈哈,简直是本总管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你还是一个大男人?” 苏培盛当了二十多年的大总管,从王府到皇宫,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遇到过?从来都是荤素不吝,要智慧有智慧,要手段有手段,否则的话,没有这个金刚钻也揽不了大总管这个瓷器活儿。 再看高无庸呢?只当了七八年的差,从前一直在当时的王爷书院里做秦顺儿的替补,本就很是青涩,而且那些世面又全都让给秦顺儿见识去了,因此总的来讲,他与秦顺儿和苏培盛并不是一路人,脸面上一直都是抹不开。此刻他这么一句“小的一个大男人”招惹来大总管如此肆无忌惮的一番冷嘲热讽,当即是羞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 见高无庸被自己嘲笑得既无招架之功也无还手之力,想在他平日里也是这么一个抹不开脸面之人,苏培盛也就没有再穷追猛打,只是又啐了一口道:“赶快麻利儿点儿,万岁爷还等着呢,要是不想挨板子,你就赶快动手去搜!” 被苏培盛逼到了墙角里,高无庸没有半点法子,就在他极度为难之际,忽然间又开了窍:既然万岁爷要找一件湿衣裳,想必一定是应该晾晒在绳子上,而不应该放在柜子里。只要不是翻箱倒柜就好!想通了这一点,高无庸终于卸下了心理包袱,于是他开始抬起眼来,满屋子地找晒衣绳。 清风的房间不大,又只是个奴才,并没有什么家当,只是按照宫中惯例配置了桌椅板凳、柜子床具,其余的就全都是女人用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因此高无庸站在门口就能够一目了然,然而他却找不到晒衣绳挂在哪里。由于皇上特意吩咐了要避人耳目,因此他们二人进了屋之后根本就不敢点燃蜡烛,全凭一双眼睛努力睁得大大地,在黑暗中慢慢搜索。只是搜索来搜索去,不要说湿衣裳了,就是干衣裳他也没有见到一件挂在房中。 怎么办?如果就这样回话的话,万一确实是有湿衣裳而只是自己没有搜到,误了皇上交代的差事可就糟了。不要说他身边有大总管在督着,就冲刚刚差点儿被皇上怀疑他与人合谋,好不容易凭着往日的主仆情份才勉强取得了皇上一点点信任这一点,他也是必须要将那件湿衣裳找出来,否则的话恐怕刚刚的那些努力全都要毁于一旦,皇上定是会认定他这是在包庇清风,更加坐实了与人合谋的罪名。一想到自己的小命有可能不保,高无庸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禁忌,只得是抬脚朝房里走去,借着从窗棂处透进来的月光,一寸一寸地开始仔细搜寻起来。 当他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窗边前的脸盆架的时候,看到了一件泡在铜盆中的宫服,当即是激动万分!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大呼三声阿弥陀佛!为了以防万一,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赶快伸出手来,将那湿衣服从水中捞起来拿至眼前仔细瞧了瞧,果然没错,就是一件宫服,这下他才放下心来,使劲绞干了衣裳。 “回大总管,找到了,找到了。” 一听说找到了,苏培盛当然也是高兴,但又害怕这奴才办错了差事,于是也提步走到窗根前,也借着月光仔细地审视一番,果然是一件湿衣裳,果然是一件宫服,至此他的心里头也跟高无庸一样,终是踏实了几分。 “收好了,一会儿呈到万岁爷面前,另外,不是还要找一件干衣裳吗?赶快拿上,速速回去复命,万岁爷恐怕都是要等急了呢。” 高无庸闻言,赶快手脚麻利地将那湿衣裳粗粗地叠了几下,然后就又开始发愁起那件干衣裳来了。刚才急着找湿衣裳,又担心自己小命休矣,高无庸不得不百无禁忌,现在湿衣裳找到了,总算是可以回去给皇上交差了,心中的压力陡然减轻,于是那些关于男女有别的禁忌又在不知不觉之间回来了。 干净的衣裳……想到这里高无庸放眼望去,不得不承认,清风还是一个极利落之人,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除了床铺有些乱之外,到处都是清清爽爽的,不过也情有可原,毕竟他那时过来寻她去临时帮忙的时候,清风已经歇下了,急着去应差的她哪里还有时间收拾床铺? 然而房间越是干净整洁高无庸却越是发愁,皇上第二个吩咐是要他再带回去一件干净衣裳,因此除了翻箱倒柜之外,他还能去哪里寻干净衣裳?男女收受不亲是一个原因,另外清风与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则是令他忌惮的第二个主要原因。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而且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所有这一切都令高无庸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万一清风真的爬上了皇上的龙床,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今天虽然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可若是被得了势的清风记恨在心,也一样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一边是深深的忌惮,一边是圣令难违,高无庸简直是快要被逼疯了,皇上那边又催得紧,身边又有一个苏培盛在督着,无奈之下,他只得是眼一闭、心一横,从凌乱的床上匆匆抓了一件衣裳就跑。 回来的路程也是一样的顺利,只是因为左手一件湿衣裳,右手一件干衣裳,却因为都是女人的衣裳,而令高无庸的手中仿佛是抓了两团火球似的,既觉得格外烫手,又不敢擅自丢下,以致同样的路程在他的眼中看来,简直是要比去的路艰难不知道多少倍。 好不容易揣着两个大火球回到了皇上的寝宫,远远地只见皇上依然伫立在院中,当即是将苏培盛和高无庸二人惊得目瞪口呆,大脑更是一片空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这是怎么回事儿。这里可是皇上的寝宫,皇上有屋子不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等了他们这么长时间,这是为何?就算是清风犯了案,按理说,皇上不是应该端坐正堂,清风跪在屋中听候发落吗?怎么当奴才的在屋子里,当主子的却在院子里站着,这也简直是太过蹊跷了。再联想到他们刚刚办的这个差事,居然是寻一件湿了的宫服,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诡异。 不管眼前的情形是如何的诡异,至少手中握已经握有了皇上要他搜查的湿衣裳,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儿底儿,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前复命吧。 第3108章 拍错马屁 两个奴才见到皇上心情万分忐忑,而皇上见到二人却是禁不住地喜出望外,只不过这颗焦急的心仍是有些止不住地七上八下,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因此远远地见他们进了院门,皇上抬脚就迎了上去。 见到皇上迎着他们走来,可是将两个奴才吓坏了,当即连滚带爬地冲到他的跟前,口口声声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皇上急于知道结果,因此对于他们按部就班的这些虚礼很是不耐烦,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制止住了他们的话头,继而开口道:“找到了?” 鉴于刚刚皇上是用耳语的方式交代给了他们这个差事,因此在复命的时候,苏培盛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将嗓音压得极低。 “启禀万岁爷,奴才已经办好了差事……” 皇上当然信任苏培盛的办案能力,因此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办好了就好,朕只问你一句话,到底搜到没有?” 知道皇上心急,但是没有想到皇上会心急到这种程度,直接在院门口就问上了,连屋子都没有进,这个反常情况令苏培盛心里更是如打鼓般七上八下,因为他不知道到底是搜出来的结果会令皇上满意,还是没有搜到的结果更令皇上高兴,不过幸好有高无庸在一旁,于是大总管直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到了高公公的手里,只见他一偏头一努嘴儿,直接向高无庸投来一记目光。 苏培盛不敢捅皇上这个马蜂窝,高无庸当然就更不敢了,然而大总管那一记目光就像一把小刀子似的在他面前一晃,即便没有开口,他也格外清楚,这是要他冲上去撞皇上的火药桶呢。高无庸再是不情不愿,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不得不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左手微微地朝前伸了出来。由于这是一件女人的衣裳,令他这一路上就像揣了一个大火球似的,烤得衣裳热乎乎的,但是湿衣裳就是湿衣裳,与干的当然是有本质的区别,因此他一边将湿衣裳悄没声儿地递到皇上的面前,一边心虚地用几乎是蚊子般声响回话道:“回万岁爷,在,在这里呢,您,您看看您,要的是这个吗?” 两个奴才都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但是皇上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当然是打定了搜不出来的主意,因为他在心里早就判定了清风是有预谋地故意狐媚勾引他,因此所谓的衣裳已经洗了没得穿了才几近赤裸地前来当差,因此当高无庸哆哆嗦嗦地将这件湿衣裳递到他眼前的时候,当即是被足足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怎么?果真是搜到了?”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之外,皇上也顾不得在两个奴才面前掩饰情绪,这一声询问直接暴露了他的心理,那苏培盛和高无庸都不是平庸之辈,因此仅从皇上这一句脱口而出的问话就立即明白了他这是不希望看到这个结局,当即心里咯噔地一下子,顿时就像是跌进了冰窟窿似的,一个个全都在追悔莫及:早知道万岁爷不想这样,还不如当初假意没有搜到呢! 再怎么后悔也是毫无用处,吓得二人当即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如捣蒜般地磕头道:“回万岁爷,奴才办差不力,奴才办差不力,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责罚。” 皇上只是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并无半点责备二人的意思,见他们被吓成这个样子,心里禁不住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罚不罚的单说着,先呈上来给朕看一看吧。” 听闻皇上这话,高无庸虽然心里仍是没底,但也没有任何法子,只得是膝行上前将那件湿衣裳递了上去。 皇上虽然听到了两个奴才已经搜到湿衣裳的禀报,然而他还是不死心,于是从高无庸手里接过这件湿衣裳之后,又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半天。从颜色样式来看,确实是宫女的宫服,从程度上来讲,确实是湿漉漉的,连半湿半干都算不上,确实是没法子穿在身上。 面对这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皇上在错愕不已的同时,更多的是难以接受。毕竟他已经先入为主地给清风判了罪,后来为了堵住清风的嘴,免得自己落下一个屈打成招的冤案,才派高无庸去走个过场,这样的话,即便是清风定罪也能够有拿得出手的确凿证据,然而来佐证罢了。 此外,不过就是搜一件湿衣裳罢了,又不是什么疑难杂案,高无庸一个人完全能够妥妥地办完差事,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将苏培盛也一并叫来呢?原来还是因为他的疑心太重,没能完全解除了高无庸的嫌疑,因此他叫苏培盛过来不是看中了这个奴才断案圣手的能力,而是为了监督高无庸。毕竟一开始他就怀疑清风与高无庸二人有私底下串通的嫌疑,否则的话,以清风的心智和能力,一个人单枪匹马地与他这个以老谋深算著称的帝王比试过招,实在是自不量力,因为他相信,清风狐媚勾引他只是明面上的表象,暗地底指不定是哪个主子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过拿清风当枪使罢了,所以他断然不会相信清风的背后没有人帮助撑腰。 然而现在的这个结果又是令皇上极度地困惑了,他可以百分之百地不相信清风,也可以有一半不相信高无庸,但是苏培盛苏大总管,他是不应该有半丁点儿的疑心,如若连苏培盛都不能够相信了,他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如果说高无庸和清风是他的鞋子帽子,苏培盛绝对是他的眼睛耳朵,没有鞋子帽子,他还勉强能够光脚走路、光头出门,如果连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不能够相信,他岂不是要成了聋子瞎子寸步难行? 皇上深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因此他用苏培盛就必须要相信这个奴才,而相信这个奴才就意味着他要接受这件湿衣裳确实是刚刚从清风房间里搜出来的这个结果,不管心里再是如何的不乐意,都要咬着牙接受。而接受这个结果同时也就意味着清风洗刷了事先与人串通合谋,设下陷井的嫌疑。这才是他最不想接受的结果。 凭他的眼力,皇上直到证据确凿仍是不肯相信清风的清白,然而现在他的手中只有她清白的证据,没有她犯奸作科的把柄,他虽然是说一不二的帝王,但并不是一个昏君庸才,没有真凭实据就将人定罪判刑绝对不是他的行事原则。怎么办呢? 思前想后,皇上决定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如果清风的背后果真有幕后主使的话,一定不会甘心这一次的折戟,一定还要想方设法地另想法子,只要她们再有新的举动,凭借他这双锐利的鹰眼,一定能够识破她们的阴谋诡计。相反,如果这一次没有真凭实据,只凭感觉就对清风定了罪,不但要落下一个昏君的恶名,还会打草惊蛇,令幕后主使逍遥法外,隐匿遁形,那样的话损失就太大了。 想到这里,皇上只得是暂且将这个问题先压下来,另外为了以防打草惊蛇,今日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是高无庸和苏培盛这种心腹中的心腹也要排除在外,除了他自己,不肯再相信任何人。 “好,这件湿衣裳你一会儿放回去吧,一定切记,要原样放回去,当时你拿来的时候怎么摆放的,回去你也依着原样摆放好,不要让人看出来你曾经动过。” “回万岁爷,奴才遵旨。” 虽然嘴里说着遵旨,高无庸的心里头却是比吃了黄莲还要苦,因为当初皇上只吩咐他去搜湿衣裳,并没有要求他不动痕迹地搜查,现在事后才提出来不能让人看出来,这不是比登天还要难吗?因为他那个时候又是因为搜查女人的东西而心情紧张,又是因为要避人耳目没有点焟而两眼一摸黑,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现在脑子里是一丁点儿的印象也没有。 然而皇上哪里管得了高无庸这些?先前之所以没有说也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料到能够搜得到,笃定了只是清风信口胡说、敷衍搪塞他的谎言,假若他事先但凡有一丁点儿的意识到可能会搜到湿衣裳,他也一定会事先提前叮嘱那两个奴才一定要轻手轻脚,切不可露出破绽来。 不过皇上还算是英明,他自己也意识到给眼前这二人吩咐了一件几乎是不可能办好的差事,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是后知后觉没有了亡羊补牢的法子,因此只能够是这样了,但愿苏培盛能够不负他的重望。不过他也不是不近情理之人,毕竟这个差事的难度确实不小,实在是办不好的话,到时候出只能是以清风的房里出现了盗贼为由将她房间被搜查之事掩饰过去。 “那个,你们尽心尽力去办差事吧,万一办不利落的话,苏培盛,你知道该如何办吗?” 第3109章 总管也防 苏培盛听了皇上给高无庸吩咐的这个差事之后,当即也是与高公公一样,心里止不住地连连地叫苦,虽然差事吩咐给了高无庸,但是他知道,若是办不成差事,板子可是要打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因此当即就转动脑筋,凭着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千方百计地回想着当初的他们两人进屋之后的情景。结果就在他绞尽脑汁之际,突然间听到皇上在点他的名,伸耳一听,竟是直接在询问如果办不好差事的话怎么办。怎么办? 其实不用皇上问他,苏总管也是暗暗地盘算起来万一办不好差事如何复命的问题,他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儿,也是即刻就想到了嫁祸他人的法子上,因此从这一点上来讲,他与皇上的思路完全是不谋而!真真地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心有灵犀达到了这么默契的程度,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对于皇上而言,得到一个与他极为同心同德的奴才,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不过,主仆二人虽然思想上高度契合,但真正将这个法子付诸实施又是困难重重,也就是说法子容易想出来,但具体嫁祸哪个人的头上却不好办了,为什么呢?若是按照这个法子,先不说到底是哪个人,只要是有人偷偷地进去了,那一定就是非奸即盗,而能够犯下这非奸即盗罪行之人,也一定是园子里的这些奴才们,总不可能是主子吧。若是奴才们犯下如此罪行,对苏培盛这个大总管而言,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毕竟他是大总管,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园子里,能够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在皇上的寝宫中发生如此罪行,岂不意味着皇上的人身安全根本就是没有保障?这个罪名若是坐实了,苏培盛可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苏培盛即便想到了嫁祸他人的法子,却也不得不掂量掂量这个法子会给他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想比较而言,清风的这个差事没有办好顶多是被皇上臭骂一顿,而流传出来皇上的寝宫中混入不法之徒则是要给他招来灭顶之灾,两相权衡利弊之下,他当然是要选择宁可办砸了清风的这个差事,也不能不打自招园子里的安防漏洞。 “回万岁爷,奴才定是会竭尽全力去办好这个差事,您就放心吧。” 对于苏培盛拍着胸脯打下的保票,就算皇上信任他到极点,此刻也是忍不住嗤笑起来。 “竭尽全力办好?你这话说得可以够满的呢!你说朕是该相信你,还是不相信你呢?” 苏培盛听出来了皇上的话中有话,然而这个时候他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之外,已经没有了丝毫退路可言。 “回万岁爷,您一定要相信奴才,奴才定是不会辜负了您的一番信任。” 皇上那么犀利的眼睛哪里看不出来苏培盛心里打的那点儿小九九?为了挖出清风背后的幕后主使,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而苏培盛因为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皇上的用意,才会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办砸了差事,因此皇上对于苏大总管的这个表现格外的失望。不过此刻正是用人之时,他还指望着苏培盛鞍前马后地效力,实在是不宜揪住这个奴才的小辫子不放。 为了解决眼前清风的事情,皇上不得不忍受苏培盛那一副嘴脸继续表演,不过皇上是谁?天之骄子,高傲至极,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放任一个奴才为所欲为?就连年羹尧那样的大功臣他都是锱铢必报,早早晚晚寻了机会收拾了,区区一个苏培盛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气?现在用得着,他就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将来用不着的时候,定是要寻个机会狠狠地报了今日之仇。 由于已经猜透了苏培盛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为了眼前利益,他就直接挑开天空说亮话了。 “饭不能吃得十分饱,话不能说得十分满,这个道理想必你是清楚得很,朕也就不跟你多说了。所以,若是一会儿在清风的房里办差不顺,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一定要掩了众人的耳目,朕知道这个差事不好办,所以朕会给你一个免死牌,出了任何事情,朕都会给你兜着,只要你守着今儿的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奉旨办差即可。” 皇上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苏培盛又是个比猴儿都精的人,自然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有了免死牌,他终是放下心来,于是赶快满脸堆笑献宝似地回道:“回万岁爷,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您就等好儿吧!” 见苏培盛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终于吐口答应下来办妥这桩差事,皇上总算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同时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两个这就回去,立即将这件湿衣裳物归原处,另外屋子里动过的地方也赶快归置回原位。” “奴才遵旨。” “还有,你们只有一刻钟的功夫,所有这些务必要在一刻钟之内全部办妥。”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且慢,刚刚朕要你们再带一件干衣裳过来,到底带来了没有?” 高无庸原本是要与苏培盛一同退下,此刻听到皇上问话,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右手里还攥着一件衣裳,于是吓得忙不迭地呈了上去。 “回万岁爷,这件干衣裳奴才也一并带过来了。” 见高无庸递上来一件女人的衣裳,皇上心里本能地排斥起来,如果这是他的女人的衣裳,拿了也就拿了,偏偏这件衣裳是清风这个奴才的,要他亲手拿一件不相干女人的衣裳,心里实在是觉得膈应得慌,可是关于清风的事情他又不想让这两个奴才过多地介入,连高无庸和苏培盛都不放心,他就更不可能再用其它的奴才,没有奴才就只剩下了他自己,然而让他拿上清风的衣裳回房里又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心理这一关,另一方面,如果不寻一件衣裳过来,他又怎么可能让几乎衣不遮体的清风走出他的寝宫,穿过长长的庭院回到她自己的房里呢?于是这个事情就陷入了一个无限死循环之中。思前想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是掏出了自己的随身帕子扔给了高无庸。 “先拿这个帕子将衣裳包起来。” 高无庸因为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因此当然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吩咐他要用帕子将衣裳包起来,想前从前也办过不少千奇百怪的差事,因此也就没有太多在意,赶快接过皇上扔过来的帕子,仔细地将衣裳包好。 今天是十四,又是一个大晴天,月亮又圆又大又亮,高无庸因为给皇上办差事,当然是份外仔细,又是要用小小的帕子包裹一件大的衣裳,自然是费了不少功夫,因而也就注意到皇上扔过来的这条帕子正是前些日子宫中绣坊新近送过来的那一条。 好不容易大致包了一个七七八八,又见皇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尽管四周边角都露着,高无庸也只得是将就着赶快将这个小包袱呈了上去,结果却见皇上只伸出来两根手指头,专拣被帕子包住的部分捏住,就好像没有帕子包住的部分是洪水猛兽,会张开血盆大口咬上他的手指头似的。 只是还不待高无庸再多想,就听皇上在催促他们了:“还不赶快去办差事!记得一定要在一刻钟之内办完,办完后苏培盛你就不要回来了,只要高无庸一个人回来复命即可。” 两个奴才领命而去,皇上在院门口见他们完全走远之后,则迅速转身,只用两个指头尖捏着那么一丁点儿的被帕子包裹住的衣裳,急步穿过庭院又进了屋里。进屋之后,只见果然与他所料一样,清风仍跪在原处,虽然衣不蔽体,但好在现在正是盛夏时节,跪了这么长的功夫也不至于被冻着,不过就算是冻着了,皇上也觉得她罪有应得,自己穿这个样子都不怕冷,跪这么一会儿就怕冷了?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进了屋来,皇上将两个指头尖捏住的那件衣裳狠狠地朝清风的身上掷去,同时命令道:“赶快将衣裳穿上,朕不想污了眼睛!” 皇上这句话说得是不留半点情面,虽然他没有真凭实据,但他就是不相信清风是清清白白的,试问哪个大姑娘家不管她有多么慌张,谁能够穿成这个样子跑到一个男人面前来?所以就算是有了湿衣裳为证,他仍是暗暗地记下了清风一笔,等到抓到幕后主使的时候,再来好好地跟她算一算这笔旧账。 因为心里存着气,又怒又恼之间自然是不会给清风什么好脸子看。清风跪了这么半天当然不知道皇上出去做什么了,不过尽管被训斥一番,但并没有治了她的罪,清风知道刚刚那一番关于衣裳洗了急着前来当差的谎言顺利过关了,当即禁不住地谢天谢地一番。 第3110章 想当主子 清风之所以面对皇上的质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成功自然辩解一番,不得不说她是个聪明人,绝对不是一个平庸普通的奴才。 清风到了皇上身边当差之后,她是仔细观察过皇上的。毕竟从前她是在乾清宫当差,尽管不是贴身服侍,但是先皇宫中的情况她却是一清二楚。先皇后宫中的嫔妃不胜枚举,而宫中被他宠幸过的宫女也不在少数,大抵所有近身服侍的宫女都曾经侍过寝。所以在清风固有的思维模式里,贴身服侍帝王的宫女就等于帝王的女人,因此也就想当然地认为,她现在被调到这位新登基的皇上身边当差,也就意味着皇上看上了她,要她做他的女人,否则宫里那么多的宫女,怎么就她和青莲这么幸运地调来这里呢? 然而过来当差将近有一年多的功夫,皇上拿她跟高无庸没有半点区别,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一点区别的,那就是从来都是高无庸负责皇上就寝之事,她从来没有做过此等差事,这又是让清风糊涂了。不过这个情况并没有引起她的过多注意,因为那个时候青莲也在与她一同当差,因此她想当然地以为皇上先看上了青莲,皇上有了青莲,自然是要先冷落她一段时间,因为青莲是有夜间当差的情况发生,也难怪清风会这么想,对此她明里暗里也曾多次试探过青莲。 “你昨天晚上又是伺候万岁爷了?” “是啊!你不是也知道吗?哎,妹妹好羡慕你啊,能够踏踏实实地睡个大觉,妹妹可就惨了,一夜不得安生,到现在头还昏沉沉的呢。” 青莲说的是皇上又看了一夜的公文,四更天都过了好长时间才小睡了一会儿,眨眼间五更天就又到了,她这个当奴才的也就是才闭上眼睛就又要睁开忙差事,当然是“一夜不得安生,到现在头还昏沉沉的呢”。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青莲一句如实描述在清风的耳朵里却是变了味道,当下心里酸溜溜的,但又不想被青莲看出来她眼中的失落,于是故做镇定地又闲聊起来。 “哪里只有我一个人轻闲,高公公还不也是一样的轻闲?只是辛苦妹妹了,一个人替了两个人的差事。” “哪里啊!高公公比妹妹还惨,妹妹好歹还闭了一下眼睛,高公公可是真真的一夜都没有睡呢,趁着万岁爷合眼还有妹妹偷懒的功夫,又忙着准备早上起来的洗漱,还要收拾利落,结果才刚刚忙活完,万岁爷就起来了。” 青莲这个如实描述无非是告诉清风,她和高无庸二人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皇上小睡不到半个时辰,高无庸体谅她,让她跟着一并偷了会儿懒,他自己却忙着收拾皇上扔下的一桌子公文,还准备皇上早起的洗漱、衣裳等等,好不容易忙利落了,也到了皇上晨起的时间。 然而因为清风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在心中早就认定了青莲已经是皇上的女人,所以青莲口中的和高无庸一并服侍了皇上一夜,就被清风想当然地认为青莲侍寝,高无庸伺候皇上和青莲两个人,待青莲服侍皇上睡下,高公公体谅她服侍皇上辛苦,也是为了拍青莲的马屁,毕竟皇上的女人是有可能成为主子的,现在不拍着,等将来当了主子再拍可就黄花菜都要凉了,于是就让青莲赶快一并歇息,他自己一个人忙那些颠鸾倒凤之后的善后事宜。 就这样,青莲明明是如实陈述了晚间在皇上身边当差的情形,却是在清风先入为主的思想主导下,完全是猴吃麻花满拧!好端端的鞍前马后伺候皇上笔墨和茶水,却被自以为是的清风误认为青莲这是伺候到了龙床上。 其实青莲也没有多么的委屈,更是没有多少值得同情的地方,因为她也跟清风一样,误以为皇上对她保持安全距离是因为对清风另眼有加。毕竟她们两个都曾经在乾清宫当过差,对于先皇的生活起居、宫闱秘史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也是多有耳闻。先皇贴身服侍的宫女可不止一两个,少说也有七八个,而这七八个奴才没有一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看多了前朝后宫这些摆不到明面上的事情,她们也都渐渐地习惯了,因此当苏培盛叫她过去跟她说过几日要到养心殿当差的时候,青莲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虽然后来知道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清风也一并前去当差,于是也同清风一样想当然地认为皇上与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宫女之间绝对不会像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干干净净,背地里定是少不了苟且之事。 尽管清风从来没有在夜里当过差,然而青莲仍是不会相信她与皇上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哼,谁说爬上龙床只能是夜里?清风可是有机会单独伺候皇上呢,哪像她,就算夜里当差也从来都是跟高无庸在一起,虽然她也曾绞尽脑汁想要狐媚皇上,也每每都是因为眼前有一个碍眼碍事的高公公,令她没有一次得手的机会,心中禁不住地更是痛骂清风是个两面三刀的狐狸精。 彼此都在对方心中坐实了狐狸精的身份,只是恨旁人有什么用?还不如想点儿实实在在的法子,尽早成为皇上的女人,尽早成为主子成为人上人。于清风与青莲之间一面相互提防,一面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一面同仇敌忾痛骂诅咒她们的共同敌人--贵妃娘娘。 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骂一次两次还能侥幸逃脱,若是整天挂在嘴边渐渐地成了习惯可就是一逮一个准儿。结果青莲被发配到皇后娘娘的宫中严加管教,清风暂时留下,一来皇上身边确实需要人身,一时半会儿不能立即顶上差,二来没了青莲少了儿狼狈为奸的机会,清风想要兴风作浪的能力就大打折扣,三来皇上心慈手软,打算给清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她若是能够从那件事情中汲取教训,念及皇上对她如此恩重如山,他日必当竭尽全力来报答,因此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将清风当成心腹来培养,毕竟相比较起来,清风的资质要比青莲更好一些。 然而皇上的一片苦心却是没有收到半点成效。虽然自己挨骂青莲被贬,清风被吓得老老实实了一段时间,然而她只是简单地以为这次被皇上抓了现行完全是因为贵妃娘娘背地里捣鬼的结果,因为她们两个丫头的到来抢了贵妃娘娘的风头,令娘娘失宠,以致恼羞成怒将所有的邪火都撒到她们两个奴才的头上。 因为是皇上钦点前来当差的奴才,清风从一开始就有一个误会的认识,那就是因为是皇上看上了她才调她过来当差,因此对于那一次的被责罚,清风从头至尾都认定是由于贵妃娘娘眼里容不得她们两个奴才得宠才遭了娘娘的陷害。对此她当然是极不甘心,有本事你霸得住皇上去,没本事拿她们这些奴才撒什么气? 尽管遭此重创,清风仍是没有溟灭了借着皇上的恩宠有朝一日当上主子的理想与斗志,只是鉴于当时的贵妃娘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一个小小的奴才除了指望着皇上再也没有半点儿权势与能耐,于是不得不暂时安生下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她成功爬上龙床之后,再来收拾这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狐媚娘娘! 从此清风只是表面上变得更加精心尽力当差,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小心翼翼,实则内心没有一天不盘算着如何成为皇上的女人,如何报了当日的一箭之仇。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清风使出了吃奶的劲作都没有半点收获的时候,先是年家倒台了,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令她激动了许久,虽然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魅惑皇上的事情仍是没有丝毫进展,但是年家倒台总算是让她好好地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再然后,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就接到了高无庸要她前去接替当差的吩咐,于是原本高无庸的一个擅作主张在清风的眼中就变成了奉旨办差!如果不是皇上发了话,故意找借口差使高无庸前去苏培盛那里办差,想那高公公也定是不敢过来让她深更半夜前去服侍,毕竟这可是自从来到皇上身边当差以来的头一回。于是高无庸只是担心自己离开的功夫长了,万一皇上身边没人伺候会龙颜大怒,才不得不临时找来清风稍稍顶一小会儿差事,他自己去去就回,结果却是被清风错误地理解成为皇上特意给她的这个机会。原本就是神女有心,再遇上“襄王有意”,清风只觉得自己的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大好日子就在眼前朝她招手呢。 第3111章 投靠金主 尽管“知道”皇上这是特意给她留的一个机会,然而清风绝对不是头脑简单的奴才,接连在两任帝王身边当差,她的头脑和潜质确实是比一般的奴才都要高一些,否则后来事发之时,历来眼睛不揉砂子的皇上也不会主动放弃对她的严惩,只为了要她念在皇恩浩荡之下,死心踏地为他效忠,他的眼光确实是有独到之处,借此机会可以将清风培养成为心腹奴才。 再话说回来,正是因为清风有一颗聪明的大脑,才成功地挽救了自己的这条小命,为什么这样说呢?话说当她接到高无庸的吩咐深更半夜前去皇上身边当差的时候,虽然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是熬出头来,第一步先成为皇上的女人,再成为真正的主子就指日可待了,但是她还没有被胜利直接冲昏了头脑,而是又多转了一个心眼儿。 毕竟皇上做事那么的心思缜密,即便是想要宠幸她都没有对高无庸明说,而是故意差使他去苏培盛那里办差,由此可见,皇上即便是有了宠幸她的心思,也仍是不想公之于众。至于个中缘由,清风当然是非常能够理解:一则先皇三年孝期未满,此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大张旗鼓;二则她和青莲已经遭过贵妃娘娘的毒手,从前只是来到皇上身边当差都能够惹得贵妃娘娘醋意大发、勃然震怒,这回若是知道了她被皇上宠幸,岂不是明日就要被消尸灭迹?所以皇上既为了维护他自己的名声也是为了保护她免遭毒手,才不得不掩人耳目、悄然进行,甚至连高无庸都信不过,都要防着一手。 皇上行事如此缜密,她自然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行事鲁莽而坏了皇上的大事,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此外她也极有自知之明,一无样貌,二无才学,三无家世,原本从身份上她就因为是下三旗宫女已经先天不足、低人一等,所以她一定要在后天努力上找补回来,只有她与皇上一样的有本事、有能耐,一样的行事缜密,才能够配得上成为帝王的女人。 对于清风而言,行事缜密当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要防着高无庸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皇上防着这个奴才,她自然更是要小心谨慎,万一高公公没有正确理解了皇上的用意,急急火火地从苏培盛那里办差回来,正好撞上她与皇上共赴云雨之时,先不说高无庸会被如何严惩,清风并不关心,她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大好前程全都毁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奴才手中。 不过真若那样的话,清风也只能是自认倒霉,不过自己的前程虽然毁于一旦,但是她不能就这样认了,必须从另一个方面弥补过来。皇上不是也在防着高无庸,不想让高无庸知道吗?她若是能够自圆其说,对这个奴才瞒天过海,就说自己的衣裳洗了,又急急忙忙过来应差才穿得这么少,想必高无庸也不会怀疑,这样的话,虽然没能成功成为皇上的女人,但到少让皇上见识了她清风是一个行事多么谨慎又多缜密之人,定是更要对她另相有加,更是对她感激不已。 一切算盘打得都很好,只是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有按照清风所预料的剧本上演。先是皇上几乎没有看她一眼,哪怕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为此,她不得不主动出击,上前为他宽衣解带;后来当皇上注意到她之后,才赫然发现她的衣不遮体,当即是面红耳赤、厉声斥责。清风万万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然而直到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及时清醒过来,仍然以为皇上那是既想偷吃荤腥又想维系道貌岸然,想要两全其美。 对此,清风实在是不知道将赌注押在哪一方好,如果皇上是真的对她无意,那她自然是要赶快认错换取一个从轻发落,如果皇上只是想两全其美,那她一定死死咬住不松口,决不能承认自己故意狐媚皇上。内心博弈的最终结果是她选择了后者。 不得不说清风这个宝果然是押对了,将原本用来对付高无庸的那一道急中生智临时全都用在了对付皇上,不过确切地说,她押对了一半,那就是唯有死死咬住不松口才能挽救自己的一条小命,至于皇上的心思,她猜得可是没有半丁点儿的准星,完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皇上对她非旦没有半点心思,相反简直是被气得杀了她的心都有! 清风对皇上的认知出现了偏差,皇上对清风的认知也出现了偏差,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冤枉”了这个奴才!连苏培盛都亲自出马了,硬是没能找出来她的半点破绽,对此他当然是极不甘心,因此皇上从来都是极为自负的,看人的眼光也是既独到又老辣,毕竟这辈他见识过的各式各样的女人,恐怕要比清风吃过的咸盐还要多,所以他才不会相信这个奴才是真正清白的,可是没有真凭实据,他又总不能只凭自己一句话就定了罪,对此皇上也很是困扰。 思前想后,皇上决定还是放清风一马,毕竟这个奴才头脑足够聪明,在所有的奴才当中,也就霍沫的奴才无双能够匹敌,另外平日里办差也足够麻利,少有差错,如果除却心思有些不正这个问题之外,总体而言还是个不错的奴才。正因为先天资质如此出众,皇上才会难得地动了一会恻隐之心,要知道这一次明明是她犯了大错而他却既往不疚,想必这么聪明的奴才当然知道个中原因,当然要感激他的恩典,从今往后死心踏地地为他效劳。既然有这么一条光明大道,他为何不走,非要抓住她一时的鬼迷心窍而置她于死地呢?总是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丫头年纪还小,误入歧途也是在所难免,就这么一棒子打死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除了当天晚上被罚跪了一个来时辰之外,皇上并没有再对她实施任何惩处,只是狠狠地警告一番,想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当然是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一点即透。另外毕竟他们还是主仆,一天到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也算是给清风留了个脸面。 经此一番出师不利折戟而归,甚至险些搭上自己一条小命,清风当然是被极大地震慑住了,对于皇上,不管是他打了什么心思,她也是再也不敢去妄自揣测,除非他主动将她按倒在龙床上,否则她是绝对再也不敢主动出手,落得这么一个既尴尬又危险的境地。由于没有了半点私心杂念,从这天之后,每日除了规规矩矩地当差之外,清风可是连个眼神都不敢再朝皇上望一眼,更不要说行狐媚之举了。 然而人的欲念总是那么的强大,这一次只不过是迫于皇上的威严而不得不压制下来,因此清风在行为上虽然有了极大的收敛,但是心思上却是没有半点安分。她既不相信皇上是清心寡欲之人,也不甘心自己现如今落到如此落魄的结局,想要当人上人的念头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霍沫成为皇上新宠的消息传遍开来之后,清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猜得一丁点儿的错都没有,皇上哪里是什么不近女色,皇上那是耍她玩呢,明明看上了才貌俱佳、出身又好的老姑娘,却又来试探她这个奴才,真真的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知道了真相之后的清风虽然对于自己被皇上“骗得团团转”而羞愧难当、恼恨不已,但是对方是帝王是君主,她一个当奴才的除了认命之外还能怎么样呢?只可惜,清风偏偏还就是个不认命的人,一方面心比天高,另一方面她可不想自己命比纸薄,她要靠自己这颗聪明过人的大脑为自己的后半辈子谋一个可靠的金光大道。 既然是一条金光大道,自然需要一个靠得住的金主,这一回她总算是学精明了,不敢将所有的赌注全都押在皇上一个人的身上,如果皇上对她还有意的话,有这么好的捷径她当然是不会拒绝,但是如果皇上对她没有意,就是耍耍她罢了,那么她就必须要另谋出路了。 另谋出处也没有什么新鲜的法子,无非就是靠上哪个主子。从理论上来讲,十三爷是个最好的金主,毕竟紫玉和婵娟先后进了怡亲王府,也算是有先例可循,另外十三阿哥整日就像是长在皇上身边似的,与清风的接触机会非常多,待她也是极温和。凡事有利就有弊,而且弊端也是不少:一来步了紫玉与婵娟的后尘,脸面上已经不太好看了;二来她是最后一个进府的,位份自然是要排在最后,更是脸面无光;三来十三府原有的主子都有十来个,再加上她们三个,后院女人的之间争风吃醋的激烈程度简直是要皇宫还要厉害,那十三大福晋更是独占专宠,近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 第3112章 阿玛撑腰 原本是想打开眼界拓宽思路,不要在皇上这一颗树上吊死,结果清风越想越是觉得选择十三阿哥作为自己的金主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甚至还不如守在皇上身边,或许还能够有一线机会呢。前一次出师不利、马失前蹄,或许皇上就是故意在考验她,毕竟以皇上那么老谋深算又疑心极重之人,定是不会轻易相信哪个女人,所以对她只是先小小地试探一下而已,而她呢?竟然没有猜透皇上的心思,傻乎乎地贸然主动出击,若不是将留给高无庸的后手赶快用在了皇上的身上,恐怕她早就小命休矣。 想到这里,清风有些动摇摇摆到十三阿哥身上的心又重新回到了皇上这里,毕竟皇上只有七个女人,后宫争宠的惨烈程度低了许多,其中最年轻貌美的贵妃娘娘又被打入冷宫,其余都是年老珠黄、貌不出众的半老徐娘,清风至少在年龄上占有极大的优势。 就在清风打定主意继续将心思用在皇上身上的时候,突然间冒出来的霍沫得宠的消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着黄梁美梦瞬间破灭,心情甚是沮丧,于是她又开始摇摆不定起来,想不好寻哪个金主做靠山对自己最为有利。结果意想不到的是,无双主动向她摇出了橄榄枝。 其实清风从骨子里是看不起霍沫的。早先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不但没名没份,甚至连主子都没有当上,可想而知皇上对这个老姑娘也不是有多待见的;现如今突然间受起宠来,虽然终于有了耀武扬威的资本,不过在清风的眼中左不过也是矬子里拔将军的结果,毕竟年家失势了,其它的主子们全都人老珠黄,就剩下霍沫一个还算是勉强说得过去的,不是她还能是谁得宠? 清风这么想当然是因为她自己没能成为皇上的女人却被霍沫捷足先登抢了她的头功而心怀不满,毕竟从事实上来讲,霍沫再是没名没份,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总比她这个下三旗的宫女出身要强多了,再是矬子里面拔将军,好歹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总比她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奴才好许多。而清风从来不看这些,只霍沫的出现挡了她的金光大道而愤恨不平。 不过那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清风再是讨厌甚至记恨霍沫,然而现在唯一能够靠得住的也就只剩下霍沫这半个主子了,毕竟皇后娘娘她高攀不上,贵妃娘娘她又势不两立,其它主子不是胆小怕事就是惦记着自己阿哥的前途不敢兴风作浪,因此无双只几句暗语说来,清风用不着再多考虑就与那主仆二人站到了一条线上。 对于霍沫主仆为什么想要让皇上尽快知晓雪薇格格受罚一事,清风那么明白的一个人当然是立即心领神会,还不是那主仆二人视贵妃娘娘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借雪薇格格之事打击报复贵妃娘娘中秋家宴上将老姑娘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再组织一场对弈是不现实的,谁让贵妃娘娘明明知道自己在河边走,偏偏还不仔细湿了鞋子呢?既然有把柄被人抓在手中,而清风与霍沫主仆在与冰凝为敌的问题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那就休要怪她不客气了。 事情偏又是这般的凑合,皇上竟然吩咐清风前去请雪薇格格前来回话,如此吩咐正中她的下怀,只是万万没有料到,那雪薇格格竟然难缠到这种程度,虽然对于格格的跋扈霸道早有耳闻,但是这一回可是头一次直接打交道,可算是让她充分领教了这个四格格的厉害。不过幸好格格年纪还小,精明的清风只稍稍转了一下脑筋就想出了破解之法。毕竟皇后娘娘刚刚被皇上斥责一顿,而雅思琦又是四格格的皇额娘,清风只稍稍提了几个字就令雪薇方寸大乱,生怕她皇额娘是因为前些日子她在中秋家宴上作弊一事东窗事发才被她皇阿玛训斥,于是关心则乱的她也顾不得前去跟贵妃娘娘禀报一声,也顾不得找湘筠格格商量一下,就急急火火地跟清风一道来到了九洲清宴。 远远地还没有进屋,就从随风飘动的纱帘以及窗棂处隐隐绰绰地看到踱来踱去的皇上还有侧立一旁垂首无语的皇后,时不时地还有一两句责备之声传出来,更是验证了清风刚刚所说的她皇额娘受责备一事,当即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于是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进了屋里。 不过雪薇虽然行事鲁莽,但到底也是在宫里呆了不少日子,那些大大小小的规矩也算是潜移默化地渗透进了下意识里,因此尽管又急又悔,但是面对她的皇阿玛还算是保持住了应有的恭敬与本分,不但立即放慢了脚步,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安,语气中也是充满了小心翼翼。 “女儿给皇阿玛请安了。” “起来吧。” 见到雪薇来了,正在气头上的皇上总算是稍稍地收敛了一下脾气,毕竟是当着格格的面,他这个当皇阿玛的总不能将气都撒到一个孩子的头上。另外他也担心雪薇因为惧怕于他不敢说实话,所以皇上当即是将所有的怒气都赶快咽进了肚子里,换上一副和蔼慈祥的口吻和目光来面对小格格。 “刚刚你恐怕是已经歇下了吗?只是朕才听说你前些日子受罚一事,心中很是惦念,所以就差清风去将你喊来。朕有你们三个格格,湘筠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就过来了,六格格年龄比你们都大,所以就只有你,年纪又小又是才刚刚进宫里来,朕是担心你受委屈呢。朕知道,从前你在你阿玛额娘面前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朕不敢夸下海口,朕这个皇阿玛一定会比你阿玛待你更好,但至少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一星半点儿,所以这一回朕听说你受了罚之后,心里头十分的不好受,这若是让你阿玛和额娘知道了,也定是会心疼坏了。 不过朕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被罚的事情,不要说朕,就是你皇额娘也是事先一丁点儿都不知情,如若她知情的话,定是不会让你无缘无故地受了这个罚。所以,你一定不要记恨你皇额娘,她一直都是拿你当亲生格格一样,倘若她有亲生的格格的话,未必能像照顾你这般照顾得周到呢。至于贵妃娘娘,朕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处,你是你皇额娘的格格,她罚了你属于私自用刑,确实是坏了宫里的规矩,朕在这里向你保证,她该受何等惩处就受何等惩处,朕绝对不会姑息迁就,你受的那些委屈,朕也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皇上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完,直接将雪薇格格说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刚刚清风因为对她说皇后娘娘正在被皇上严厉训斥,她这才急急火火地赶了过来,可是皇上的这番话却又分明是在说贵妃娘娘才是那个被她牵连,要被皇上责罚的那个人,而不是她的皇额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皇上那句“她该受何等惩处就受何等惩处,朕绝对不会姑息迁就”却是将雪薇给吓坏了,毕竟才十来岁的格格,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平日里皇上对她可谓和蔼慈祥不知道多少倍,现在突然间这么严肃地面对她,令雪薇禁不住地双腿发抖。其实她不知道,皇上已经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如若她见到了刚刚皇上朝皇后大发雷霆的模样,估计早就被吓哭了。现在小格格虽然没有哭,但也是言语之间带上了哭腔。 “回,回皇阿玛,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不好,贵妃娘娘罚女儿没有错,女儿应该受罚,应该受罚的。” 雪薇当然是不敢将实话说给皇上听,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那天击鼓传花的时候她耍的那些花样,不说别的,单说这欺君之罪就足够罚她跪个三天三夜了。原本就是她自己做错了,却平白无故地牵连了贵妃娘娘进来,雪薇再是霸道惯了,却也不是浑不讲理之人,自然是不忍心贵妃娘娘因为她而被皇上责罚。 如果贵妃娘娘现在正当盛宠之时也就算了,偏偏娘娘此刻不但家道中落,还被皇上打入冷宫,再因为她的事情受了牵连,雪薇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坐视不管呢? 再者说了,她犯下这么大的错处,如若东窗事发,不但皇上会罚她,她自己的亲阿玛怡亲王也是一样不会轻饶了她,相比较而言,贵妃娘娘只是罚了她和湘筠不到两个时辰,简直就相当于没有受罚一样,因此贵妃娘娘相当于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说报恩,还眼睁睁地看着娘娘因她而受罚,她的行为与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第3113章 皇后知情 雪薇知道贵妃娘娘因为她而即将遭受皇上的处罚,可是她到底还是小孩子,一方面不忍心娘娘受她的牵连拖累,一方面又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自己被罚的真相,遭受双重心理折磨的她简直是要被逼得发了疯,心理防线一下子就溃不成军,当即泣不成声道:“回皇阿玛,求求您,求求您不要责罚娘娘了,臣女不孝,臣女给您磕头了!” 雪薇确确实实是被这个阵势给吓坏了,心里又是害怕自己东窗事发,又是害怕冰凝受惩处,急得她语无论次起来,最后实在是没招儿了,索性扑通一下子就跪在地上紧接着就磕起响头来。 雪薇的这个反应着实令皇上和皇后都吃惊不小,从前雪薇对冰凝的态度简直就像是仇敌似的,现在被冰凝罚了跪还替贵妃娘娘说好话,甚至不惜磕起响头来,这可真是个天大的稀罕事儿。虽然搞不清状况,可也不能由着格格磕响头,若是磕坏了可怎么跟她的亲生爹娘交代?于是雅思琦也顾不得征求皇上的意见,自行上前赶快扶起了雪薇。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丫头,受了委屈就跟你皇阿玛说出来,定是会给你伸冤做主的,哪儿用得着磕这么响的头,若是磕坏了可是要让你皇额娘心疼坏了。” 雅思琦以为雪薇是被冰凝罚得吓傻了,除了跪地磕头之外就剩了茶壶煮饺子什么也倒不出来,所以一边将她扶起来,一边好言相劝,一切都有她皇阿玛作主,什么都不要怕。 雪薇就是害怕皇上为了给她作主前去难为贵妃娘娘,结果雅思琦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竟是又一次强调了做主之事,简直是把雪薇惊得面色发白、神经紧绷,继而又急急地求起了她的皇额娘。 “皇额娘,臣女求您,求您了,您千千万万不要责罚贵妃娘娘,您若是罚了贵妃娘娘,臣女就要,就要遭报应,就要……” “你快快给本宫住口!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晦气话!你这么可人心疼的格格,老天爷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呢,谁敢给你报应?本宫到底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量,胆敢报应你,那就是跟本宫作对,本宫定是不会轻饶了她!” 雅思琦因为雪薇说了晦气的话很是担心,因而制止的时候语气就重了许多。 今天这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雅思琦虽然是前来向皇上禀报近日后宫事务之时临时撞上的,但是此时此刻,凭她这么精明的头脑大致也猜出来了一个子丑寅卯来。当然,不仅仅是得益于她的精明头脑,还因为雪薇的奴才环儿。 环儿是雪薇还在怡亲王府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左右了,进了宫当了公主的雪薇依然用着自己的奴才,宫里虽然也给她新配了不少嬷嬷丫头太监,但她依然还是与环儿的感情最好,而环儿也是知恩图报之人,雪薇待她亲如姐妹,她待小主子自然也是不遗余力。 雅思琦作为雪薇的皇额娘,平心而论,由于宫里的事情太多了,小格格又一直与湘筠一起同进同出,因此不管是诗书还是日常起居,她都几乎不过手。然而毕竟是雪薇的皇额娘,虽然没有在照顾雪薇的事情上出力,应有的关心呵护还是不能少,因此她特意选了一个丫头,名唤百灵儿,与环儿一道悉心伺候四格格。 因为皇后娘娘特别单独叮嘱了差事,百灵儿自然是不敢有半点怠慢,处处小心谨慎,片刻不离小主子左右。而雅思琦也因为关心雪薇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心情是不是舒畅,有没有受欺负,雅思琦虽然也想直接问雪薇,以体现出她的关心之情,奈何她的时间总是与雪薇对不上,她有时间的时候雪薇不是在学堂跟师傅学习就是午休或是晚膳,而雪薇有时间的时候她又忙于宫中事务根本没有闲暇,因此只能是时不时地唤来百灵儿询问雪薇的情况。灵儿本就是雅思琦宫中的奴才,半路才被委以重任派到四格格的身边,对于自己旧主又是皇后娘娘的询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正因为有了百灵儿的中间传话,才令雅思琦能够时时掌握雪薇的情况,所以刚才皇上责备她对四格格“不闻不问”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太过冤枉,一气之下不惜与皇上拌起嘴来。 话说那日雪薇和湘筠一同被冰凝责罚之时,是环儿伺候在小格格的身边,百灵儿并不在场,后来尽管大管家小武子和二管家月影都对风寄燕然里的奴才下过封口令,不过因为百灵儿也是雪薇的贴身奴才,而且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安排过来的,所以环儿也没有避着她,而是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不过环儿与雪薇的心态是不一样的,雪薇是自知自己“罪有应得”,而环儿则因为护主心切,不免就对贵妃娘娘下此“狠手”心有不满。她家主子再小,那也是皇后娘娘的格格,贵妃娘娘凭什么擅作主张罚了她家小主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小主子的皇额娘可是皇后娘娘,这贵妃娘娘也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就算是要打要罚也应该是禀报皇后,由皇后来实施,你一个贵妃娘娘凭什么横插一手,害她家主子在秋风中溜溜跪了大半宿又冻了大半宿。因为知道百灵儿是皇后娘娘的奴才,因此环儿想着借皇后娘娘之手好好杀杀贵妃娘娘的威风,替她家主子报仇雪恨,于是就将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了百灵儿。 百灵儿一听说雪薇格格被罚了一夜的跪,当即就吓得慌了神儿,于是还不等雅思琦喊她过去回话,她就急急地找了个借口赶快回了满园春色去给皇后娘娘禀报。另外,她虽然没有环儿与雪薇那般亲如姐妹的主仆情,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主子,她也觉得贵妃娘娘实在是太过逾越了,再是娘娘,也不是小主子的皇额娘,有本事管自己的湘筠格格,管出大天来都没有人说什么,但是把手伸得这么长,伸到雪薇格格的头上,伸到皇后娘娘的身边,那可就是触犯众怒、激起民愤了。 然而大大出乎百灵儿的意料之外,雅思琦在听了她火急火撩的禀报之后,既没有像她与环儿那般义愤填膺,也没有当即震怒下令彻查,而是沉默了半晌的功夫,弄得百灵儿的心直发慌,以为是自己没有护好小主子,惹恼了皇后娘娘。 “回娘娘,奴婢真的是不知道啊!当时是环儿在伺候主子,奴婢忙着给小主子收拾第二天要穿要用的物件,就没有跟着去贵妃娘娘那里回话,忙完差事就直接歇下了,结果哪里晓得小主子被贵妃娘娘罚了一宿,遭了这么大的罪,奴婢的都要心疼死了……” 见百灵儿千方百计地自我辩解,雅思琦当然知道这个奴才是害怕她怪罪下来,只不过她现在哪儿有半点心思放在追究奴才的罪责上面,而是一门心思全都用在了分析事情原委上面。毕竟她对冰凝还是非常了解的,虽然心高气傲一些,但知礼守节、知书达礼却是不差分毫,因此她能够做出如此逾越之事,定是有原因的。 实话实说,当雅思琦听百灵儿回禀雪薇格格也参与其中,狠狠地整治了霍沫一番之后,她的心里竟然格外地高兴痛快,若不是当着百灵儿的面,她差点儿就要为小格格大声叫好了!她有整治霍沫之心,而小格格也看她的老师傅不顺眼,虽然事先她们从来没有串通过,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竟然如此心有灵犀地殊归同途、母子同心,别看她人才这么小,心思灵巧却是一点儿也输她这个皇额娘,比她亲额娘可是有本事多了,实在是不枉她平日里这么疼小格格。 雪薇的欺上瞒下之举虽然摆不到台面上来,却是令雅思琦大快人心,心情登时格外大好。至于被冰凝责罚一事,她料想绝对不会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特别是冰凝已经审问出来了小格格犯事的实情,仍是不顾礼制自行处罚了雪薇,其中必定是大有文章。 “百灵儿,本宫问你,你家主子被罚了一宿,刚刚太医过来看完之后怎么说的?” “啊?” 百灵儿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娘娘听了她的禀报之后,既没有责罚于她,也没有向贵妃娘娘兴师问罪,却是话锋一转问到小格格的伤情上来了,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举可是一下子就问住了她。太医?一直到她前来禀报的时候都没有见到太医的影子呢,她哪里知道太医怎么说的。可是百灵儿转念又一想,也觉得皇后娘娘的这句话问得可是对着呢,小主子跪了生生一宿,怎么不见太医前来诊治呢?是环儿忘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见到百灵儿如此错愕的反应,雅思琦的心下又是了然了几分,于是她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么说来,就是你们根本没有请太医了?” 第3114章 怀疑清风 雅思琦一句“那就是没有请太医?”的反问当即是惊了百灵儿一身的冷汗。这一大清早她光顾着询问昨晚发生的实情,光顾着替她家主子担忧,完全忘记了请太医的事情,现在皇后娘娘询问起来,不用说,一定是在责备她没有照顾好小主子! 想到这里,百灵儿当即是面红耳赤,也难怪,请太医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忘在了脑后头,还枉说什么精心伺候小主子?这个当差不力的罪名算是又一次坐实了,急得她满头是汗地又一次自我辩解起来:“回娘娘,奴婢是今儿早上才刚刚听说小主子受罚之事,一直都是环儿在伺候,奴婢真的是不知情呀。” 环儿与雪薇主仆情深亲如姐妹之事雅思琦也是非常清楚的,今天百灵儿能够跑过来向她禀报雪薇受罚之事,恐怕也是出于环儿之手,借百灵儿之口告贵妃娘娘一状,如果雪薇受伤了,环儿怎么可能不为她家主子请太医呢?而没有请太医的原因,除了雪薇没有受伤之外,应该是没有其它的解释了。而雪薇没有受伤的原因……想必是冰凝暗中做了手脚,否则若是没有她的发话,哪个奴才胆敢暗地里违抗主子的命令?而冰凝为什么要既罚小格格又要暗中保护小格格不受伤害呢? 想来想去,再考虑到冰凝一贯的为人处事之道,雅思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判断,那就是冰凝打算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她自己的身上,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解释能够把这些前前后后的蹊跷之处都说通了。 既然已经判定是冰凝在暗中帮助雪薇,而这件事情也确实是雪薇做得太不对了,她和萨苏虽然也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整治霍沫,但她们妯娌也只是敲边鼓,结成同盟,却是万万不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欺瞒之事,要知道欺君之罪可不是小罪名,雪薇再是怡亲王的格格,再是皇上的养女,这么大的罪免恐怕也是难逃责罚,现在冰凝先假意处罚了格格,又给她自己寻了一个逾越的罪名,把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自己的身上,如此围魏救赵之举虽然机智但也太过惨烈。毕竟现在年家倒台了,她也被打入冷宫,再落下这么一个大罪名,日后不要说翻身,就是自我保全都是难事,而雪薇曾经待她那般不好,她仍是不计前嫌,倾尽全力护得小格格周全,她这是图什么呀! 雅思琦既感激冰凝的出手相救,也感叹她的舍生取义,心中怎么可能不感动呢?而感动之余她又是无力回报冰凝什么,心中又是止不住地愧疚。 雅思琦的心潮久久不能平静,而百灵儿却更是心情忐忑,实在是摸不清娘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幸好这段煎熬的时间不长,她的双脚还没有站麻呢,就只听雅思琦又重新开了口。 “你一会儿回去要好生伺候你家主子,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速速请来太医前去诊治,切不可耽搁了。另外,昨日发生之事,你给本宫闭紧了嘴巴,你们风寄燕然之外的任何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你都不可泄露半个字,否则到时候可是不要怪本宫不讲情面,定是会严惩不怠!你都听清楚了吗?” 雅思琦的这番话都已经说完了,百灵儿仍是半天都没有缓过来,那些话她倒是都听懂了,可是其中的含义却实在是搞不清楚,除了吩咐她好伺候主子,就是警告她不要乱嚼舌根子,而雪薇的深仇大恨以及贵妃娘娘的以下犯上却是只字未提。到底是皇后娘娘存心不想让她知道,故意给她留一手,还是说没有听明白她刚刚禀报的那些意思? 以百灵儿的天资,她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皇后娘娘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除了将这些吩咐应承下来之外,另无它法。 当百灵儿沮丧地回到风寄燕然之后,不知情的环儿以为她从皇后娘娘那里讨回来了尚方宝剑,总算是可以为自家主子好好地出一口气了,因此一见到百灵儿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当即欣喜万分地迎了上去。 “百灵儿姐姐,见到娘娘没有?娘娘怎么说的?” “见到娘娘了,也把你跟我说的那些全都一字不落地禀报了皇后娘娘……”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您快说说娘娘是怎么说的。” “娘娘只是让我好生伺候主子,又特意叮嘱我不要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剩下的什么都没有说。” “啊?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说啊!” 环儿一听说是这个情况,当即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登时蔫了下来,本以为可以讨来皇后娘娘的尚方宝剑,好好杀一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妃娘娘的威风,却不想竟是这个不咸不淡的结果。不过沮丧与失望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环儿的脸上又重新展出来笑容和希望。 “哎呀,这就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你想想,咱们是做奴才的,皇后娘娘就是有什么法子处置贵妃娘娘,怎么可能跟咱们说呢?而且娘娘也害怕跟咱们说了,万一咱们嘴不严实再说漏了嘴,岂不是打草惊蛇了?所以呀,你就等好儿吧,过不了两天,她可就有人来收拾了!” 环儿一边说着一边朝南边努了努嘴,而南边正是冰凝院子所在之处,因此环儿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听环儿这么一解释,百灵儿也觉得甚是有理,于是也是笑逐颜开地回道:“是呀,是呀,妹妹说的确实是在理呢,我这当姐姐却是想不通透,白白地娘娘跟前当了那么多年的差了。” 于是两个奴才欢天喜地地等着皇后娘娘出手替她们家主子报仇雪恨,可最终却是等了一天等两天,等了三天等五天,都快半个月过去,竟是什么结果也没有等来。皇后娘娘竟然能够容得下贵妃娘娘如此无理挑衅,若说从前年家得势,贵妃受宠,皇后有所忌惮还情有可原,现在那贵妃娘娘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皇后还有什么可怕她的?! 两个奴才当然想不明白雅思琦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毕竟这种事情可是士可忍孰不可忍的!雅思琦当然不想东窗事发被皇上知道,格格受罚一事皇上若是知道了,定是降罪于冰凝,再由此而引发出雪薇联合湘筠犯下欺君之罪,岂不是两个小格格也要遭了大罪?先不说冰凝和雪薇、湘筠受了重罚,令她心疼不已,单是一想到那霍沫却是独自一人逍遥自在,甚至是在心里止不住地狂笑嘲讽,雅思琦就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气,因此她定是要拼尽全力将这件事情瞒下去。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今天她例行前来向皇上禀报,偏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皇上竟然单刀直入提到了雪薇,又是责备她对小格格“不闻不问”,又是差清风前去将格格喊来回话,如此反常的行为当然是立即就引起了她的高度警惕。 虽然遭到皇上的突然袭击,但是雅思琦却是没有乱了阵脚,如果皇上早就知道了雪薇受罚一事,依照他的急脾气定是不会等到今天才追究,由此可见,一定是今天他才刚刚得知的消息。而格格受罚一事最大的受益人莫过于霍沫,不管霍沫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能等到这么晚才向皇上透露此事,想必是要避开将她自己告秘的嫌疑,以免惹得皇上误会她是因为争风吃醋才对冰凝落井下石。既然要避嫌疑,想必不但霍沫,就是她的奴才无双都不会是向皇上直接告密之人。 雅思琦之所以能够得出这个判断还是因为她太了解皇上了。皇上是个多疑之人,霍沫又是才刚刚得宠不多时,若是她或者她的奴才直接向皇上告密,想必以他的性格第一个反应不是去追究冰凝的擅自动用私刑问题,而是质疑霍沫告密的目的何在,毕竟才刚刚发生了中秋家宴被冰凝打了一个大败而归,偏偏没几天的功夫就告密,因此在皇上的眼里,霍沫此举除了争风吃醋意图一举将贵妃娘娘打得永世不得翻身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原因可言。 此外霍沫也不是糊里糊涂没头脑的淑清,她的小脑袋瓜儿甚至比惜月都要灵光,因此她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呢?所以说,不管是从皇上的角度还是从霍沫的角度,都不可能是她们主仆所为。 不是霍沫,不是无双,不是风寄燕然也不是春色的主子,那么还能有谁能够直接向皇上告密呢?其它院子的主子现如今连接近九洲清宴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奴才了,如此一番分析下来,雅思琦自然是会将目光锁定在了清风的身上。为什么她没有怀疑高无庸呢?高无庸可是潜邸的老人,当了十来年的差,他若是想要兴风作浪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恐怕早早就已经露出了马脚来。 第3115章 想救冰凝 当初清风与青莲因为背地里嚼主子的舌根,大骂冰凝是狐狸精,从而遭到皇上的严厉责罚,只不过因为青莲是主谋,清风是从犯,所以两个丫头受的处罚不一样罢了。青莲因为被贬到她的宫里接受皇后娘娘的教诲,所以雅思琦特别关注青莲的一举一动,毕竟这是皇上吩咐给她的差事,一定要办好才是,因而对仍在皇上身边当差的清风不甚熟悉。今天由于雪薇受罚一事与皇上闹了别扭,被皇上当着清风的面毫不留情面地斥责一通,既是因为在奴才面前失了脸面甚觉难堪的心理作用,也是清风围在皇上身边鞍前马后伺候确实太过殷勤,令雅思琦不禁将目光转到了这个貌不出众的奴才身上。 平日里雅思琦很少留意清风,一来清风前来当差的时候,皇上与冰凝之间只是刚刚出现不和的苗头,雅思琦认为那是夫妻两个人之间正常的拌嘴吵架,因此从来没有想到过失宠甚至被打入冷宫的事情,不是都说夫妻两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最多闹个十天半个月也就过去了。冰凝仍是处在盛宠时期,皇上对冰凝的感情又可谓是坚如磐石,所以雅思琦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移情别恋。二来就是清风与冰凝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是云泥之别,放着貌若天仙、天华横溢、出身上三旗的冰凝不爱,而去喜欢一个既无貌也无才的下三旗奴才,这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毕竟皇上的品味甚是高雅,怎么可能跟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奴才纠缠不清呢?若是想要跟奴才纠缠,那也至少得是紫玉或是珊瑚才能入得了眼呢。因此雅思琦从来没有将清风放在过眼里。 然而今天雅思琦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总而言之,潜意识里老是觉得眼前这个清风不像个好东西!模样顶多就是中规中矩、清秀而已,毕竟是皇上的贴身服侍奴才,长得歪瓜裂枣实在是有碍皇上的心情。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算得上清秀的奴才,雅思琦没来由地觉得她总是一股狐媚之气。穿的衣裳就是宫中发的标准宫服,妆容也只是薄施粉黛,头饰更是简单到只有一个珍珠簪子,一副珍珠耳坠,倒底是从哪儿散发出来的狐媚之气呢? 找了半天也没有寻出来确切把柄,雅思琦直觉得脑仁疼,结果突然间一个小细节令她眼前一亮。当清风奉命将雪薇格格请来回话的时候,雪薇是一脸急切的神情,而清风却是一脸得意之色,正是这个得意之色实在是太让雅思琦奇怪了,从而引起了她的警惕。按理说清风是皇上身边的贴身服侍奴才,整日里围着他打转,不像其它主子或是奴才,由于不常在皇上的身边,因此每每借着接近他的机会,总是要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比如办了什么漂亮的差事前来邀功,比如得了什么稀世宝物前来敬献,总而言之,会抓住难得的与帝王相见的机会充分地展现自己,以期得到他的关注和赞赏。 别的人这么表现无可非厚,但是落在清风的身上可就大有问题了,一天到晚服侍皇上左右,还用得着特意阿谀献媚?怎么从来不见高无庸这般模样呢?清风的神态反常,雅思琦再联想到她与冰凝的宿怨,联想到雪薇格格此番前来回话是因为受了冰凝的私刑处罚,至此,无论是从利害关系上来讲,还是从举止反常角度来讲,事到如今她完全可以断定,一定是这个清风有问题! 料定了清风有问题,却是搞不清这个奴才是在单打独斗还是与霍沫主仆私底串谋、同流合污,不过想到霍沫一直与冰凝则势不两立,清风又是皇上的近侍奴才,如此看来,清风可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清白无辜,就算没有私下串谋,至少也是与霍沫之间不清不楚、牵牵扯扯。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雅思琦已经顾不上这些个旁枝末节了,当务之急是要将冰凝的罪责摘清出来。雅思琦之所以即刻就下定决心帮助冰凝,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她们的姐妹情份,而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坚决不能够让霍沫得逞。 现如今雅思琦对霍沫可谓是恨之入骨,本想借着中秋家宴的机会当众狠狠地羞辱一番,不想竟是没有费她吹灰之力就被冰凝收拾利落了,她的心里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现在眼看着冰凝即将落难,而冰凝的落难就意味着霍沫的耀武扬威,这是雅思琦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皇上宠幸哪个女人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情,但是霍沫想要轻轻松松地得势那可就要看看她这个皇后答不答应了! 其实冰凝从前也甚是得宠,比现在的霍沫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雅思琦既不痛恨也不嫉妒这个天仙妹妹,只是感叹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把天底下所有的好都给了这么一个人了。为什么呢? 因为冰凝从来不算计别人,相反还屡屡被人算计,无非就是得了皇上的恩宠,这个妹妹也没有犯什么大错,被当时的王爷娶进家门来不宠不爱,难不成就是为了当个摆设?那可真异想天开呢。所以雅思琦对这个既不损人也不害人的年妹妹没有多少痛恨之心。 再者来讲,皇上对雅思琦没有什么爱情可言,因此对于冰凝的“夺宠之恨”没有当时的淑清那么强烈,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芳华不再,就算年经的时候都没有得过宠,老了老了还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何况理智地说,就算没有年妹妹也会有赵妹妹王妹妹杨妹妹孙妹妹,她是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个结果也不是冰凝自己能够左右的,皇上的态度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然而霍沫就不一样了,虽然她的受宠也是取决于皇上的态度,但是她的心思从来没有安分过,不但打过十三阿哥的主意,打过皇上的主意,更是打过雅思琦的主意,这才是皇后娘娘最不能接受的,霍沫想要受宠可以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只要能入得了皇上的眼,但是踩在雅思琦的头上去争名逐利,当作她成为人上人的垫脚石,那可是门也没有! 越想越是认定了清风与冰凝的冤仇和矛盾由来已久,越看越是觉得清风嫌疑最大,因此当雪薇格格哭着求她千万不要治贵妃娘娘大罪的时候,雅思琦心中的那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子窜了起来。今天这个局面定是清风这个奴才伙同霍沫主仆造成的,她们几个人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一个仗着是皇上受宠的女人,一个仗着是皇上贴身服侍的丫头,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兴风作浪,她们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皇后娘娘?或者她们是不是还做着千秋大梦,打算一步一步地向皇上进谗言,慢慢地将她这个皇后废掉,扶霍沫登上皇后的宝座?做梦,做梦,全都是做梦! 一想到这几个人先将冰凝彻底打倒永世不得翻身,再进一步将魔爪伸到自己这里,雅思琦禁不住地不寒而栗,简直就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因此借着雪薇向她哭求,害怕因为处罚了冰凝而自己遭报应的由头不,她先是厉声制止住了小格格继续说晦气话,继而又指桑骂愧地说出了那句“本宫到底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量,胆敢报应你,那就是跟本宫作对,本宫定是不会轻饶了她!” 这里的“她”雅思琦指的当然是霍沫清风之流,根本就不是冰凝,然而清风却是没有这么想,她以为成功地骗取了皇后娘娘的信任,贵妃娘娘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心中当即是兴奋不已,于是脸上就有些抑制不住地显现出来。雅思琦早就对清风怀疑不已经,因此她时时处处都在仔细观察清风的反应,而清风因为根本就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经怀疑到了她的头上,因而放松了警惕性,时不时地流露出来所思所想,却是被雅思琦抓了个正着! 眼见着清风那个喜不自禁的样子,雅思琦气得牙根直痒痒,只是一则清风是皇上的奴才,她动不得这个丫头半根手指头,二则她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只凭分析揣测就定了清风的罪名,想必皇上那一关是根本就过不了的。 一方面抓不住霍沫与清风的把柄,另一方面冰凝擅自动用私刑处罚了雪薇格格,面临着将要被治罪的危险境地,怎么办?雅思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雪薇格格一个劲儿在她耳边不停地哭诉,也是令她格外地心烦气恼。她何尝不想救冰凝这一回?可是眼睁睁地被皇上抓了一个正着,不要说她没有孙候子那两下子,就算是有,又哪里逃得过如来佛的手心呢? 于是在心烦气乱之下,有怒火无处发泄的雅思琦只得是朝小格格吼道:“哭有什么用?你若是不想让娘娘受罚,你倒是证明给你皇阿玛看啊!” 第3116章 皇后授意 雅思琦待雪薇从来都是和蔼慈祥,小格格何时见过如此火冒三丈的皇额娘?当即就被震慑住了,惊愕之下,连哭都忘记了,就这样呆呆地望着这个从来不认得的皇后娘娘,半天连个眼珠都没有动一下,犹如泥塑石刻似的。 雅思琦和雪薇母女俩一个哭哭啼啼一个放下狠话,一时间屋子里吵吵闹闹乱成一锅粥,皇上见此情景禁不住地皱紧了眉头,哪一边他都不好出手相助。他若是站在小格格这一边,雅思琦毕竟是做皇额娘的,脸面上定是会太难看了;他若是站在雅思琦这一边,小格格才在冰凝那里受了责罚,现在不管是她的皇阿玛还是皇额娘还不好生安抚,定是会让雪薇伤心至极。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眼见着因为雅思琦怒吼总算是令雪薇登时停止了哭诉,皇上犹豫了片刻这才开了口。 “雪薇,朕问你,贵妃娘娘擅自重罚了你,你非但不记恨于她,现在反而在朕和你皇额娘面前苦苦为她求情,这是为何呢?” 雪薇才被雅思琦厉声怒吼一番,还不待她缓过神儿来又被皇上直接问了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这可是她最害怕的问题,最不敢说出口的问题,没想到皇上一眼就看出来了关键,直截了当问了出来,小格格连清风的对手都不是,更不要说跟她的皇阿玛过招了,当即一下子就惊慌失措起来。 “臣女,臣女,那个,娘娘,皇阿玛……” 雪薇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不能不回答皇上的问题,当即是语无伦次、胡言乱语起来。皇上见雪薇这一晚上的反应都很是不寻常,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是又非常明显,小格格不想说出事情的真相,因此他大概也是心下了然,毕竟当着雅思琦还有一众奴才的面,小格格有抵触心理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个事情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后宫可以争风吃醋,但绝对不可以动用私刑,冰凝这一回可是犯了皇家大忌,犯下天大的罪过,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于是皇上转过头来面向了雅思琦。 “朕刚刚责备你对小格格‘不闻不问’,你不但不虚心接受,反而顶撞于朕,现在你倒是看看,雪薇被贵妃娘娘擅自动了私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后宫是你的领地,朕放心放手交给了你,你可是好,就给朕弄成这么一个样子?你真是辜负了朕的一片信任! 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朕就想听你一句话,你到底怎么处置!雪薇可是你的小格格,虽然平日里与湘筠一起上学堂,一起读书游戏,但她可是管你叫一声皇额娘,除了朕和你,谁敢动小格格一根手指头?若是在朕的授意之下朕自然是无话可说,可是朕什么时候同意过她可以任意处置小格格?她怎么管湘筠朕不管,她不经朕点头应允就擅自行事,她眼里哪里还有朕,又哪里还有你这个皇后? 在后宫中动用私刑是犯了大忌,朕就再是念在以往情份上想要放她一马,可是后宫不止她一个女人,朕这一次放过她,往后别的女人也擅自动用私刑,也求朕放过一马,朕也同意?那老祖宗立下这个规矩还有什么用? 你,你到是说话呀!这一回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于她?” 根本就不用皇上来问,雅思琦早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后宫虽是她管辖的领域,但皇上是天子,当然可以直接裁决,此刻特意询问她的意见,充分体现了他对她的尊重。可是他越是尊重她,她越是犯愁。本意上雅思琦当然是想要挽救深陷水火之中的冰凝,可是她有什么理由不处罚她呢?总不能将实情告诉皇上,说雪薇是罪有应得吧,虽然小格格是她的养女,可雅思琦待她可是跟亲骨肉没有两样,因此从私心上来讲,她当然不能跟皇上吐露实情,害得小格格再受罪,那样的话,不但她心疼得受不了,冰凝的这个围魏救越的苦肉计也白白地浪费了,想必冰凝若是知道了这个结果,定是会埋怨她一辈子。 冰凝她想救,雪薇她想保,手心手背都是肉,却又没有半点法子两全其美,雅思琦简直是要被皇上给逼得疯掉了。 结果就在她临近崩溃边缘的时候,突然间皇上的一句话炸响在她的耳边,令她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哪句话呢?就是那句“除了朕和你,谁敢动小格格一根手指头?若是在朕的授意之下,朕自然是无话可说,可是朕什么时候授意过她?” 对啊,对啊!除了皇上和皇后,没有任何人能动得了小格格,除非皇上授意给谁,皇上没有授意给冰凝,但是她有权利动小格格,她也同样可以授意给冰凝动小格格! 突然间大脑开了窍的雅思琦心中一阵止不住的狂喜,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突然间看到灯塔一样,这艘在黑暗中遇险的大船终于得救了,深陷泥潭的冰凝终于有救了! 雅思琦实在是太高兴了,根本控制不住地激动万分,就连她回话的语调中都带着颤抖,只是这颤抖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太过激动,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出于对皇上能否听得进去她的片面之辞而心中没底。 “回万岁爷,臣妾有一事相禀,只是雪薇刚刚受了不小的惊吓,她外表看着结结实实的,可实际上身子骨也弱着呢,另外她来之前已经歇下了,才将她从炕上喊过来,所以,臣妾担心她……,另外您要问的不是都问过了吗?” 非常明显,雅思琦这是想要避开雪薇,为什么呢?因为她事先没有与小格格串通订立攻守同盟,下面她打算跟皇上说的那番话全都是一派谎言,小格格哪里知道她这是为了救冰凝才不得不编造出来的谎话,因此雅思琦担心小格格天真无邪、童言无忌,一下子说漏了嘴,岂不是要将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计划毁之一旦?因此最保险的法子就是赶快将小格格送走,那时候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皇上也确实是把需要问的话都问完了,另外现在时辰已经很晚了,小格格确实是体力和精力都不济,于是没打磕巴地应了下来。 “好,朕允了,环儿。” 由于刚刚所问之事极为机密,环儿没能进屋服侍她家主子,只是在屋外候命,此刻听到皇上吩咐,立即应声进了屋来。 “回万岁爷,奴婢在。” “你先服侍你家主子退下吧。” 雪薇一听说自己要退下,当即急了,毕竟贵妃娘娘受她牵连,她若是在的话,还能替娘娘解释解释,她若是不在,娘娘岂不是连个帮衬之人都没有了,当即是急得朝皇上说道:“启禀皇阿玛,臣女不困也不累,还是让臣女留下来给您回话吧。” 皇上当然是挂念格格的身体,因此根本不会同意:“怎么,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皇上板起面孔来的样子还是很威严的,因此雪薇当即是吓得不敢再说半个字,环儿很是机灵,见状赶快趁机将自家主子朝门外扶去,于是在懵懵懂懂之间小格格就退下去了。 见雪薇主仆很快就不见了身影,皇上又是急性子,于是立即吩咐道:“好了,都退下了,你到底有何事要说与朕听?”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雅思琦狠狠地强压住心底的颤抖,稳了好半天的神儿才得以启齿。 “回万岁爷,刚刚,刚刚臣妾只是因为光顾着哄劝四格格,所以才,才没有来得跟跟您仔细禀报。实际上年妹妹责罚四格格也是事出有因,不是擅自动用私刑……” “噢?事出有因?那朕倒是要好好听听,到底什么原因能让她这么胆大妄为的。” “回万岁爷,您请息怒,您请息怒,是,是这么回事儿。” 雅思琦狠狠地咽了几口唾沫才又继续说道:“那日中秋家宴之前,臣妾一直叮嘱四格格,‘今天你的阿玛跟额娘都要过来参加宴席,你可是要好生给你阿玛跟额娘磕几个响头,来了园子里这么些日子,一直都得空回府去呆些日子,实在是不孝,所以一会儿见了可千万记得行礼请安磕头才是。’四格格当时答应臣妾好好的,结果到了宴席上见了她阿玛跟额娘之后,竟然将臣妾的叮嘱全都忘记在了脑后头。那天人多事情也多,后来又有那个赛酒对诗,一下子就全忘记了。后来待臣妾想起来的时候,十三弟妹早已经醉了,老十三后来也随您回了这里,所以臣妾很是生气,想要好好教训一下四格格,只是平日里四格格一直跟湘筠格格吃住在一起,当天时辰也晚了许多,臣妾那里也没有来得及准备,不想耽搁了四格格歇息,又不想这件事情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所以臣妾就吩咐年妹妹,要她代臣妾好好教训教训四格格。” 第3117章 蹩脚谎言 雅思琦这一番话说下来,后背都快浸透了,虽然她是见过大场面之人,但是此刻她面前站的不是别人,是皇上,是将那些皇子阿哥、王公大臣打得落花流水、永世不得翻身的帝王,因此她的这点儿小伎俩想要骗得过他,连雅思琦自己都没有足够的信心。另外她是临时才想到的这个由自己大包大揽下责任的法子,能够想到这个法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将那些谎话都偏得圆溜了,通顺了,实在是太难为她。 为什么雅思琦的心里这么没有底呢?原来她临时抱佛脚寻来的的这个法子还是有很多的漏洞的。毕竟那是在大清帝国时期,那个时候的过继与现在的过继有一个最为本质的不同,那就一旦过继,子女与亲生父母就要完全地脱离,没有任何关系,不但不能再以父母子女相称,就是财产也不能继承,完完全全地成了外人。 就好比说雪薇与十三阿哥夫妇,从道理上来讲,她自从被过继给皇上与皇后之后,对怡亲王夫妇的正确称呼应该是十三叔和十三婶,就是说她要管自己的亲生阿玛额娘叫叔婶而不是继续以阿玛额娘相称。只不过因为皇上与十三阿哥关系实在是太好了,皇上既觉得抢了老十三的亲闺女很是愧疚,又不忍心他们再受别离之苦,才特意吩咐雪薇不用改口。相反湘筠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由于皇上与十四阿哥积怨很深,所以湘筠自从正式被收养的当天起,就再不也能称呼十四阿哥和婉然为她的阿玛额娘。不过由于婉然已经过世,十四阿哥又远在遵化,湘筠的心里虽然难受,但终究是因为见不到面,也算是避免了亲情别离的痛苦伤心。 再话说回来,皇上能够应允雪薇不用改口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而雅思琦却还要让小格格给她的亲生阿玛额娘去磕头、去尽孝,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都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是雅思琦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一方面想要救冰凝,另一方面又不想因为替冰凝求情而害得雪薇被皇上责罚,当然了,她更是不想霍沫从中渔翁得利、阴谋得逞、小人得势,情势太过紧急之下实在是来不及寻出一个尽善尽美的谎言来,于是不得不临时拼凑一番来充数,真若是被皇上较起真来,她也勉强想了一个借口,就说是觉得看着萨苏怪可怜的,才坏了规则,总之一切责任都往自己的身上揽就是了。 一番弥天大谎撒完,雅思琦的一颗心扑通通地跳个不停,一双眼睛当然更是不敢朝皇上那边去望。果然,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就听到皇上紧接着开了口,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皇上并没有追问她为何要让雪薇给十三阿哥夫妇磕头一事,而是要把她授意冰凝做这事的问题再给砸实了。 “噢?你这是在说,是你吩咐她责罚四格格的?” “回万岁爷,正是。” “那你可是提前吩咐了她要如何处罚小格格?” “回万岁爷,当时臣妾急急忙忙,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后来年妹妹也给臣妾回了话,说她当天晚上回去后,立即责罚了四格格,臣妾听了之后,虽然也觉得有些罚得重了,但是不尽孝道的罪过着实是不小,所以也就默应允了,没有责备年妹妹。” “那你怎么不早说!朕还以为是她背着你偷偷处罚的呢!刚刚真真的是气坏了朕了,你若是早开口,朕也不至于生了那么大的气,气大伤身的道理你不知道?你这不是存心加害于朕吗?” 一下子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雅思琦自然是吃不消,只是她也是有苦衷的,若是她能早些想到这个法子,或者说,皇上能够早些开口讲那句话给她这么大的启发,她何至于如此?真若是论起来,她可是要比他还要心急如焚呢。 “请您息怒,请您息怒,只是,您一直也没有给臣妾开口的机会啊!臣妾刚一进屋来给您请这群,您就直接责备臣妾对四格格‘不管不问’,然后就差清风去喊雪薇过来,臣妾也不知道您是因为小格格受罚一事才去喊的她,待明白之后,不就赶快跟您澄清来了嘛。” “噢,这么说来,还是朕错怪你了?” “不是,不是,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如实禀报罢了。” “嗯,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事情朕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些日子你也腾出些功夫来多与雪薇呆些时辰,毕竟你是她的皇额娘,大事小事还是多多过问一下为好。” “多谢您的教诲,臣妾谨记在心。赶明儿臣妾就去吩咐百灵儿,将雪薇的东西搬回满园春色来……” “那个,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雪薇跟湘筠这两个丫头整日里形影不离,着实是让朕看着心里欢喜得紧呢。” 皇上又是要她多腾出时间来照看雪薇,又不让雪薇搬回满园春色,那她怎么照顾?总不能她一个堂堂皇后娘娘,整天有事儿没事儿总往风寄燕然跑吧,那该成何体统?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名堂的雅思琦突然间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不是她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而是皇上吩咐的这个差事本来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差事!而且皇上的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前一秒种还责备她这个当皇额娘的要大事小事都过问一下,后一秒钟又坚持让雪薇继续留在冰凝身边读书、生活,为什么呢?是心疼她差事太多,让冰凝分担一些,还是…… 一时间雅思琦被皇上出尔反而的吩咐给弄懵了,实在是搞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到底是想让她做什么,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实际上应该换作是帝王心海底针。 “回万岁爷,那臣妾每日去年妹妹那里走一趟……” 雅思琦试探性地问出了这个问题,没想到却是立即就遭到了皇上的一口否决。 “不用,不用,你的事情那么多,根本就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工夫每日里跑一趟,再说了你是皇上,她不过不是贵妃,你每天过去一趟,知道的人明白你是看看雪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她有多在意呢。不妥,不妥。” 这也不妥,那也不妥,皇上忽阴忽晴的态度令雅思琦简直是束手无策,快要将她给逼疯了。就在她再也想不出来任何法子来办这个棘手差事的时候,皇上倒是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那你,你多给风寄燕然派些奴才过去就行了,特别是性子稳当、人品又好的奴才,朕看那徐嬷嬷就不错,还有杨嬷嬷,也是个稳当可靠之人,另外你再寻两个办差得力的丫头,总之把四格格伺候得妥妥当当的就好。” 皇上吩咐的这个法子对雅思琦而言实在是太简单轻松不过了,她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只是,她心里稍稍有些顾虑,毕竟雪薇与湘筠形影不离,雪薇一下子多出来这么多的奴才,湘筠岂不是要脸面上不好受了? “回万岁爷,臣妾这就遵照您的吩咐去办好这个差事,只是伺候两个格格的奴才差得有些多呢,这一下子给雪薇新拨过去四个奴才,可湘筠那里……” “朕哪里说过那四个奴才只是伺候四格格的?朕刚刚不是已经说过吗?两个格格整日形影不离,朕不忍心拆开她们两个,所以才没有让你将四格格搬回你的园子去,现在新拨过去四个奴才当然是要一并照顾两个小主子的,你平日里挺聪明,挺有眼力劲儿的一个人,怎么今天突然间就糊涂起来了呢?” 雅思琦心里这叫一个憋屈!皇上确实说了两个格格形影不离,可是皇上也责备她对雪薇不闻不问了呀!所以她才想当然地以为新拨过去的这四个奴才只是照顾雪薇的,现在被皇上这么数落一通,心里真是委屈极了。不过大事都办利落了,这点儿小事就当自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丈夫能屈能伸吧。 “臣妾谨遵您的教诲,这就去把差事办利落了。” “好,时辰也不早了,你先退下去吧。” 雅思琦退了下去,可是这一晚上从头到尾一直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情发展过程的清风却是恨得牙根痒痒。一开始她寻了一个绝佳机会向皇上进了谗言,又正值雅思琦前来禀报,被皇上劈头盖脸一通狠狠训斥,当即喊来雪薇格格问话,一切的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那样,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好,怎么莫名其妙地,一切的一切又全都变了呢?明明已经吃到嘴里的鸭子,怎么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又飞跑了? 要说这一晚上最憋屈的一定不是雅思琦,而是清风无疑。雅思琦再是被皇上接二连三地责骂,但至少最后她成功地救下了冰凝,也没有令雪薇的欺君之罪东窗事发,挨些骂也算是有收获有回报。清风则不然,自始至终忙前忙后,却是机关算尽,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怎么可能甘心这个结果呢? 第3118章 丫头合谋 过了两日,趁着皇上召霍沫过来陪他下棋的功夫,清风偷偷地朝无双使了个眼色,两个奴才这些日子经常一起当差,见到清风使来的那个眼色,无双就知道那是她有话要说,于是赶快四下里望了望,只见高无庸正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两个主子,于是就放心地悄悄退了下去。真若是哪个主子怪罪下来,她们也完全可以用担心扰了两位主子的雅兴来做借口,成功地替自己开脱一番。 清风先出的房门,悄没声儿地移到了房的西侧山墙边。皇上与霍沫一般都是在东侧的小书房,或写字儿或下棋,而不是他平日办公事的大书房。西山墙虽然离小书房最远,但是不管是谁在屋里高喊一声“来人呐”,她们又都能听得到,也能在第一时间前去应差。因此这里就成了清风与无双私下相见的绝佳之地,她们多次借这块宝地,大部分的时候是聊闲天,但是自从上次无双有意暗示了清风之后,两个人的话题就变得更加需要避人耳目,因此当无双随后出了房门之后,也是心照不宣地朝这个地方走来。 “清风姑娘最近当差可好?” “无双姐姐,托您的福,还算好吧,只是……,唉,前天,我服侍万岁爷的时候……” 说到这里,清风将嗓音压得不能再低了,无双顿时会意,赶快将右耳朵凑了上去,于是就听清风耳语道:“我故作无意地透露了四格格受罚之事,万岁爷当场震怒,结果好巧不巧的,恰在这个时候,不知道皇后娘娘这是从谁那儿得到了消息,知道万岁爷那个时候没有办公,就直接前来禀报要务,当即万岁爷将这股子怒火都撒到了娘娘的头上……” “好!太好了!” 无双早就被雅思琦为眼中钉,若不是有这个皇后娘娘从中作梗,她家主子恐怕现在早就是飞黄腾达了,因此一听说雅思琦被皇上责罚,当即是兴奋极了,一时间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大快人心之情。也幸好眼前之人是清风,才不至于招至祸端。 清风的主要矛头都对准了贵妃娘娘,因此她对雅思琦倒是没有这么深恶痛绝,此刻见无双这般毫不遮掩地大骂皇后娘娘,心里头着实地替这丫头捏了一把汗。 “无双姐姐,你家主子若是日后想要得宠,恐怕还得指望皇后娘娘……” “指望她?哼,下辈子吧。对了,你说到哪儿了?” “就是皇后娘娘被万岁爷责骂一通,然后就让我去喊四格格来回话……” 于是清风将那一晚的情况都原原本本地重述了一遍,当然没有忘记了将她智斗雪薇的那一场好好地吹嘘了一遍,又将差事说得简直是要比登天还难,更没有忘记把自己好好地夸奖了一番。结果到头来,清风没有得到无双的万分感激,却是被这个姐姐狠狠地奚落了一通。 “最后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万岁爷训诫了皇后娘娘,这还不算?” “算个屁!” 无双被清风气得连粗话都说了出来,她满心欢喜以为借着这个机会能够一箭双雕,让冰凝和雅思琦都遭到皇上的狠狠责罚,毕竟一个逾越动私刑,一个没有尽到皇额娘的责任,不管哪一个罪名都够她们喝一壶的。可是霍沫设计得好好,无双传消息也传得好好的,清风办差事也办得好好的,怎么这个结果就不好好的呢? 清风本来还想邀功请赏呢,却是没有想到,赏没有邀到,反被无双骂了一句。无双虽然年龄比清风大两岁,但她的出身可是不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有钱的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吗?要知道清风可是连霍沫都瞧不上的,又怎么可能瞧得上无双呢?再看她清风,虽然是下三旗的秀女,但也是自从一进宫就服侍在帝王身边,现在更是连续服侍了两任帝王,那资历绝对是响当当的,所以她当然是看不起小门小户出身的无双。然而正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无双,不但脑子比她精明,居然还对她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吆五喝六的,清风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无双姐姐,瞧您这话说的,我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再说了,若是没有我,万岁爷能大发雷霆?能斥责皇后娘娘?” 无双正因为清风没有办好差事而心烦意乱,此刻见她还满脑子糊里糊涂的,当即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就是你干的好差事?上回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不把贵妃娘娘拉下马来,光是皇后娘娘被训斥有什么用?皇后早就是人老珠黄的了,万岁爷连理都懒得理她,就是骂她十回八回对我家主子也没有什么大干系,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狐狸精主子掀倒在地,永世不得翻身才是正经差事。看你刚刚说的,皇上动了贵妃娘娘半根毫毛没有?既然没有动她半点,那咱们上次说的把四格格受罚一事给捅出来还有什么用?” 无双虽然态度倨傲,言语粗俗,但是话糙理不糙,若是想要霍沫长久地得宠,只有除掉最有威胁的贵妃娘娘才是首当其冲的任务,至于收拾雅思琦,也是她们的目标,但是排在冰凝之后。可是这一回只是皇后受了点儿皮毛之痛,没有伤及筋骨,而最大的威胁仍然“逍遥法外”,无双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呢? 经过无双一番提点,清风才算是终于想明白了前前后后这些事情,然而事到如今,她已经是竭尽了全力,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就仍然只是办到这个程度,毕竟天资有限,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 无双见清风被她说得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心里虽然仍是没有好气儿,但事到如今责备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唯有开动脑筋想办法才是。 “清风,刚刚我听你说,万岁爷一直都是在责备皇后娘娘对四格格‘不闻不问’?” “就是,就是。” “后来皇后娘娘说是因为四格格没有孝敬怡亲王才授意那狐狸精去责罚四格格的?” “正是。” “可恶的女人!” 无双当然明白,是雅思琦替冰凝扛下了所有的罪名,贵妃娘娘才逃此一劫,却是将她们两人背地里设计好好的计谋毁于一旦,真真的是一个可恶又可气的女人!无双一边对雅思琦咬牙切齿,一边小脑袋瓜儿不停地开动起来。虽然她早就知道皇后与贵妃二人儿狼狈为奸,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甚至没有避讳奴才直接护短的举动,还是令无双暗暗地吃了一惊。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是她家主子的敌人,本是想各个击破,却是哪个都没有寻到有效的突破口之前,却是那两人先她们一步联起手来,一个都很难对付了,两个联合起来,她家主子可就真的是没有多少胜算的把握。然而无双小小年纪却是志气高,她就不信这个邪,誓要将那两个主子一个一个全都拉下马来,尽早让她家主子得宠得势,也能够让她自己借着她家主子趟出的这条道尽快上位。 无双也是和清风一样做着清秋大梦之人,只不过清风选择了自己单打独斗,而相对来讲头脑更加聪明一些的无双则选择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个捷径,所以她才会这样不遗余力地为霍沫出谋划策,毕竟为她家主子效力也是为她自己谋好处。幸好无双天资聪颖,即便没有霍沫在一旁提点,她也是从清风的话语之中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清风,我来问你,万岁爷知不知道湘筠格格也受了罚?” “当然知道,我可是说了两个格格一起受了罚,并没有只说四格格。” “那这里头可就大有文章了?” “怎么?无双你看出什么来了?快些告诉我来!” “你想,万岁爷知道湘筠格格也一并受了罚,但是并没有让你去一并请了格格来回话……” “湘筠格格是贵妃娘娘的格格,受罚还不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呢!皇后娘娘可是说四格格因为没有尽孝才授意那狐狸精处罚四格格,可那湘筠格格却不是怡亲王的格格,是恂郡王府的格格,她又为什么要一并受罚呢?” “唉,无双,你说得可真是对着呢!湘筠格格凭什么一并受罚?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那你到底是说说,为什么湘筠格格一并受了罚,你猜到什么?” “这还用说吗?定是皇后娘娘与那狐狸精狼狈为奸!皇后是替她打马虎眼呢!可是皇后为什么要拼了这么大的力气去救那个狐狸精呢?她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 无双一语道破了天机,但她又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雅思琦不惜冒着欺君之罪都要援手贵妃娘娘,实在是太过蹊跷了。无双喃喃自语想不通,却是将清风吓了一大跳,当即是大惊失色。 “天啊!皇后娘娘为何要待贵妃娘娘这般好呢?算了算了,反正咱们也想不清楚,到时候咱们参皇后一本,将她这个欺君之罪给坐实了,岂不是痛痛快快地报了你们的一箭之仇?” 第3119章 苦想毒计 在一众奴才当中,清风也算得上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不过俗话说得好,山外青山楼外楼,就看跟谁比了,若是跟精明的无双相比,那么她又显得是段位低了一些。因此才会只看到了雅思琦与霍沫的矛盾,而没有再往深层次去想。清风没有多想,那是因为她亲身经历之后,知道自己当主子的梦想几乎就是异想天开,与无双勾结在一起,无非就是想为自己将来谋一个更好的前程罢了,而无双却不然,她没有亲身试验过,当然还是在做着借自家主子飞黄腾达的美梦呢,因此为自己谋取切身利益自然是不遗余力,所以才会将方方面面的问题考虑得都十分的清楚。 “哼,这个一箭之仇早早晚晚会报,不过,现在还轮不到她,先把那个狐狸精拿下才是最紧要的。” “皇后娘娘全都替她大包大揽了下来,她早就高枕无忧了,你还能拿她怎么着?” “怎么着?哼,那就让她说说,凭什么罚四格格不孝顺还要搭上湘筠格格!” “就凭这个能搬得倒她?” “不管最后能不能搬倒,先让她出出丑也是好的,也能让我家主子出一口恶气!” “那你说怎么办?万岁爷可是已经把这个事情了结了,再怎么提呢?”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整天伺候在万岁爷身边,当然还是你最有法子了。” “哎呀无双姐姐,您可太瞧得起妹妹了,我哪里有这通天的本事啊!再说了,万岁爷可是火眼金睛呢,俗话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我上回提了四格格受罚之事,你不在场,你可是不知道,万岁爷发起怒来,吓得我的魂儿都掉了找不回来了,连皇后娘娘都被当着我的面给大骂了一通,这一回我若是再提湘筠格格受罚的事情,那还不直接要了我的小命了?” 无双知道皇上很是不好说话的一个人,但是清风说得也有些邪乎,更多的是在演一出苦情戏给她来看的,好让她们主仆知她一个人情,所以不管清风说得有多么的声情并茂,无双都是不为所动,不过心里虽然明镜儿似地,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继续维持的。 “我知道,可是放眼整个园子,哪个人能有你的面子大?又有哪个人能有你最了解万岁爷?不托付与你,我还能托付与谁?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另外咱们说了这么长时间,你再不回去应差,小心万岁爷要震怒了呢。” 无双一边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小荷包不动声色地往清风的袖笼里塞去,一边将清风的身子往房门口方向去推。或是因为这顶高帽子戴得还是很舒服的,或是手中的荷包还是有一些分量的,又或是她心里真的是惦记着皇上那边的差事,于是清风不再多说什么,悄没声儿地先行回去应差。 望着清风远去的背影,无双心里暗暗地啐了一口道:“什么无意儿!要不是瞧你还有点儿用处,才不会给你这么大的脸呢!” 清风当然不会知道无双在暗地里骂她之事,她现在是一门心思赶快回去应差,不过回去之后她也没有立即进屋去,而是在门外候着,毕竟走的时候悄没声儿的,回去的时候也不想大张旗鼓,万一皇上原本没有注意到她,反而因为回去的动静太大了而引发了皇上的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外,借着一个人在门外候命的机会,她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何不动声色地在皇上面前提醒一下湘筠格格受罚一事,刚刚她说给无双的那番话有一部分是为了演一出苦情戏,也有一部分是她的真心话。毕竟上一次在皇上面前进言揭露了贵妃娘娘私动刑罚的罪行,这一次若是再如法炮制的话,皇上疑心那么重之人,一定会有所警觉,到时候可就真是要搭进她一条小命了。 如若她能凭自己的本事爬上了皇上的龙床,清风无论如何是不会铤而走险接手这个勾当的,只是自己没这个本事,又想要谋个光明前程,又恰好霍沫主仆伸过来了橄榄枝,清风这是没了招儿了。此刻那个荷包还藏在她的袖笼里,不用看她都知道分量不轻,只是这个事儿真得要好好合计合计。 当天晚上皇上与霍沫下了整整三盘棋,棋局一结束就唤清风和无双二人,二人因为已经密谋完毕,所以皇上一声高喊,二人登时应声入屋,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两人奴才心里都是一阵不停地阿弥陀佛。 接了无双的银子也就是接了霍沫吩咐下来的差事,清风心里头一直都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甚至她都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只不过一来她已经收了无双递过来的好外,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一回她们的目标是狠狠打压贵妃娘訅,毕竟她对冰凝是恨之入骨,如若是换了别人,清风定是想都不用想就立即甩手不再掺合无双的这个事情。 被愁得几乎快要白了头的清风幸亏天生了一副较为灵活的头脑,再是天大的难题不说迎刃而迎,但终究还是有了解决的法子,这不,给逼到绝境上之后,还真就被她想出了既保了自己又完成了差事的主意。 这一天,距离她接手无双托付之事大概过去了有四五天的功夫,胡太医按照例行规矩前来给皇上把平安脉。胡太医是太医院有名儿的外科大夫,怎么是由他来把这个平安脉呢?原来,这个平安脉本应是刘太医的差事,却不想刘太医最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只好由胡太医代劳,虽然胡太医最为擅长外科,但是医术本就是相通的,而且只是把个平安脉,最基础的差事,无论哪一位太医都能够轻轻松松地胜任。 眼见着胡太医前来把脉,清风突然眼前一亮,对啊!她不敢再在皇上面前进言,但是胡太医却是没有任何干系,她只要在胡太医这里动动手脚,想必谁也不会想到她的身上来!打定了主意之后,清风趁着高无庸进屋禀报的空档,先是给胡太医斟上一盏酽茶,继而像话家常般开启了话头。 “胡太医,您请用茶。” “清风姑娘,不必客气。” “万岁爷知道您过来,不过,现在手头上还有点儿差事,估计您可能还要等一小会儿。” “不碍事的,清风姑娘你忙你的差事去吧,不用陪着老朽耽搁了正经差事。” “胡大人您不必客气,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还想向您请教几个问题呢。” “噢?你尽管说来,只要是老朽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我就斗胆冒昧打搅您了。是这样子的,前些日子四格格与湘筠格格受了跪罚,万岁爷一直心里头惦记着,总想着如何让两个格格身子别落下病根才好。我整日服侍在万岁爷身边,虽然万岁爷没有吩咐我这个差事,但是还是惦念两个小主子的身子,所以想要从您这里讨些法子呢。” “噢?两个小主子被罚了?怎么我没有听说呢?没有人请我前去应诊呢。” “罚是肯定罚了的,这个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只是……啊?贵妃娘娘没有请您前去给小主子诊治?那小主子的身子若是被耽搁了医治,岂不是要……” “若真是受了罚,不及时医治,恐怕会落下病根的,特别是小主子年纪还小,骨头还软,禁不起折腾,更是耽搁不起……。” “唉呀,这么严重?那现在医治晚不晚?” “这是有多长功夫的事情了?” “大概得有个八九天十来天了吧?具体哪天小主子受的罚,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两个小主子一并受了罚,皇后娘娘还被万岁爷责备了没有照顾好小主子,唉,本来这些话我是不应该说的,我只是见到您来了,又实在是太惦记小主子的身子了,所以才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您可千万不要跟万岁爷提这个事情,要不然,我可是要被万岁爷骂惨了,弄不好小命都不保呢。”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唉,我是事先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定是要惦记小主子的身子呀!” 见火候差不多了,清风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故作惊讶道:“哎呀,万岁爷还吩咐我去给大总管传话呢,竟是忘得死死的,胡大人您先坐,我先去传话,去去就来。” 一听说还有差事没办,胡太医立即回道:“赶快去办差事,我这里你就不用管了。” 清风一溜烟地跑了开来,不过她根本就没有去给苏大总管传话,为什么呢?因为皇上压根儿就没有吩咐她这个差事,那她为什么要跟胡太医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呢?原来这才是她的精明之处,她要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被人看到了她与胡太医交谈的情形将来有朝一日传到皇上耳朵里,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3120章 慈悲太医 清风担心皇上将来知道了是她在做手脚会被狠狠地处罚,可是她不担心胡太医把她供出来吗?她当然不担心,因为她太了解胡太医了。 胡太医是太医院里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为人和善,医术高超,遥想当年,冰凝与当时的玉盈一同随王爷塞外行围之时,因为玉盈手被烫伤而请太医前来诊治,就是胡太医出的诊,后来冰凝在牡丹台风波之中扭伤了脚踝耽搁了医治,也是通过胡太医的妙手回春才没有落下病根,成为坡脚。每每胡太医出诊的时候,面对貌若仙子却命运多舛的冰凝都会报以无限的同情,其实若是换了其它人,他也是一样的悲天悯人,不仅仅是因为冰凝身为侧福晋或是贵妃娘娘的原因。 清风从前在乾清宫当差,最近一年多又来到了养心殿和九洲清宴,对于经常出入帝王左右的胡太医自然是十分的了解,知道他是多么的慈眉善目之人,因此她才会特意叮嘱了胡太医,她只是惦记小主子的身子,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万不可让皇上知道是她说漏了嘴等等。毕竟清风是很有些头脑的奴才,看人也是很少会走了眼,所以她才会选择在胡太医的身上做文章。一则胡太医听说小主子身子有恙,定是不会不管不问,二则他也不会将清风卖了出去,令她惹上杀身之祸。 正因为对胡太医如此了解,清风终是放心大胆地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位慈悲为怀的杏坛高手身上。不过她信得过胡太医,却是信不过任何其它人,所以她才担心被旁人撞见与胡太医交往从密的身影,于是把意思说完之后就寻了个借口迅速地闪了身,至于胡太医最终到底有没有按照她的希望去跟皇上提及两位小主子的伤势,那就完全是听天由命了。 胡太医果然是被聪明的清风拿捏得死死的,所谓医者仁心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自从听说小主子被罚了跪却没有请太医前去医治,已经过去了快有十来天的功夫,恐怕是要耽搁了病情,他那颗慈悲之心就再也没有停止过翻江倒海。结果就在胡太医左思右想、忧心忡忡之际,就见高无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胡大人,让您久等了,万岁爷已经完事儿了,刚刚宣您进见呢。” “好,好,多谢高公公。” “胡大人客气了,您这边请。” 左转右绕一番,胡太医才在高无庸的引领之下来到皇上的身边,于是按惯例请安见礼之后就开始了把平安脉。皇上最近身体并无大碍,因此这个把脉过程自然也是极为轻松,另外皇上本人也是略通医术,见到胡太医过来,自然也是少不了一番交淡切磋。 “今儿太医院只有你当值?” “回万岁爷,刘大人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开始没有当回事儿,结果耽搁了医治,终是卧床不起已经有两天的功夫了。” “噢?竟是这么不当心,那可怎么行?这人啊,往往都是这样,越是懂什么越是不把什么当回事儿放在心上。朕以前也是在这事儿上吃过大亏的,后来病过几回,也就不敢妄自逞强了,你若是有空儿见到了刘大人,一定把朕的话给传到了,你也是一样,别不把生病当回事儿。于公来讲是,朕是不想你们再重蹈朕的覆辙,于私来讲,你们这些太医们都病倒了,朕可怎么办?” 面对皇上的关心,胡太医感激不已,当即赶快回话道:“回万岁爷,微臣一定谨记您的教诲,也一定把您的话给刘大人传过去……” “好,好,记得就好,噢,胡大人,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朕见你好像跟往日不大一样呢,难不成朕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胡太医一直在思考两个小格格的事情,本来也没有想好要不要跟皇上提,进屋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有些倾向于不提的,毕竟小格格是皇上女儿,是帝王的家事,他一个做臣子的不该多言多语的,否则就是逾越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医,服侍了两代帝王,胡太医怎么还会想不明白这点儿道理呢?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挂相,又或者可以说皇上简直是有一双洞穿一切的魔眼,能够知道他的所思所虑。 胡太医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突然间被皇上提问,一下子慌了神儿,皇上的身子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的神情却表现得绝对不一般,如果他回复说皇上身子没事的话,皇上怎么可能相信呢?若是实话实说他在担心两个小格格,又是僭越了,因此胡太医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支支吾吾地半天也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回万岁爷,微臣只是,只是……” 皇上不过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竟是将胡太医吓得魂不守舍,本就是个疑心极重之人,见一胡太医这个模样,当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什么?朕要你说实话,身子好还是不好?” “回,回万岁爷,您的身子好,好着呢,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你支支吾吾做甚?难不成你这是想要跟朕打马虎眼?” 胡太医当然知道皇上那多疑的性子,也知道刚刚由于自己的支支吾吾被皇上误会成为他诊断出来皇上身染重病却不敢告之实情,生怕误会因为他的吞吞吐吐而愈来愈加重,没了招儿的胡太医只好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回万岁爷,您的身子好着呢,好着呢,微臣刚刚有所思虑不是因为您的身子,而是见到您之后,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两位小格格……” “噢?想到两位小格格?” 皇上一听胡太医不是因为他的身子忧心忡忡,而是因为小格格引发的思虑,当即是眉头一皱,心里头也是一下子忍不住地怀疑起来:这胡太医好好地怎么会提到小格格?难不成是谁在背地里托了他给朕递话? 胡太医当然不知皇上已经开始怀疑到他的头上,当然他也如清风所预料的那样,绝对不会将清风的名字透露出去,所以只得是凭一己之力勉强招架。 “回万岁爷,微臣前些日子听说两位格格被罚了跪,以为会宣微臣进园前去诊治,却是左等一日不见召见,右等一日不见召见,今日正好替刘大人出诊给您把平安脉,就想着要不要给小格格也看一看。可微臣又一想,如果没有宣微臣进园诊治,应该是小格格伤情没有大碍,是微臣多心了,所以本不打算开口相问的。没想到,万岁爷您真是火眼金睛,微臣就是心里头想什么,您都能看得出来,微臣实在是佩服,佩服。” 皇上听胡太医如此一番解释,心里头总算是稍稍放了些心下来,于是吩咐道:“朕也是前两天才听说两个格格受罚一事,如果贵妃娘娘没有宣你前去应诊,想必两位格格应该就是没有大碍。你能惦念着朕的格格,让朕非常感动,做臣子的如果都像你一样,那就天下太平了。” “多谢万岁爷谬奖,微臣自愧……” “诶,你若担当不起,那就没有人担得起了。好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退下吧。” “回万岁爷,臣这就告退了。” 皇上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挥了挥手。见胡太医的身影已然不见之后,他稍稍思忖片刻就唤来了高无庸。 “你去请皇后娘娘过来一趟。” 雅思琦一听皇上宣她进园,当即是手忙脚乱地稍事梳理一番就匆匆地来到了九洲清宴。 “臣妾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朕问你,那日是两个格格受罚,不只是雪薇一个人,还有湘筠?” 那一日雅思琦受到皇上的话语提点,想出一个自己大包大揽的法子解了冰凝的困境,本以来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了呢,结果今日被皇上宣来进见竟又是因为这件事情,当即是头嗡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回,回万岁爷,嗯,是这么回事儿。” “你授命她责罚四格格,怎么还把湘筠给搭进去了?虽然湘筠是她的格格,按理说如何责罚是由她自己说了算的事情,可是却跟四格格一起受罚,成何体统?” 也难怪皇上会龙颜大怒,要知道冰凝是以四格格不尽孝道的缘由代为进行的责罚,湘筠的阿玛可是十四阿哥,如果一同受罚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皇上一向是极为注重伦理常纲之人,出现如此混乱的局面确实是不成体统,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就叫来了雅思琦。 雅思琦当时解救冰凝心切,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一个法子来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经皇上一说她也和突然发现,光顾着思考如何给雪薇受罚找个借口,却是忘记了湘筠格格也一并受罚之事,当即是懊恼不已。只是乌龙事件已经发生,她现在也不能再改口,更重要的是,就算是皇上格外恩准了她现在可以改口,然而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里,她哪里还能想得到半点主意? 第3121章 争相揽责 被皇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雅思琦再是头脑灵光也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因此只得是硬着头皮赶快先应承下来再说。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不知湘筠格格为何一并受了责罚,臣妾这就去问问年妹妹,或许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其它的事情也说不准呢,待臣妾问清楚了即刻给您回话。” “你赶快去吧!真是一个一个都不让朕省心!” 从九洲清宴退下来之后,雅思琦马不停蹄地奔向了风寄燕然。上一次以一己之力成功地解救了身陷危难之中的冰凝,皇后娘娘并没有居功自傲,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指望着冰凝念她的好领她的情,毕竟她出手相助的最大原因还是不想让霍沫得逞,她有她的利益在其中,因此她是为了自己才出手,而不是为了讨好贵妃娘娘。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跟冰凝提半个字。 然而雅思琦在皇上面前撒了这大的一个弥天大谎,难道她不需要跟冰凝只会一声吗?至少也要避免在皇上面前因为两人人口供不一致而露了破绽吧。这个问题雅思琦也想过,但是她仍是没有去说的原因则是她极有把握,皇上不会找冰凝当面对质。为什么呢?一来皇上是明人不做暗事,如果他想要三头对质,当时就会传贵妃娘娘过来,他们三个人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了。事实上皇上听了她的一面之辞之后就直接吩咐她今后如何好生照料四格格的事情,根本没有再提及冰凝半个字。这是其一,其二呢?此时的皇上正与霍沫打得火热,不管是顾及霍沫的脸面,还是依着冰凝的性子,他都不可能暗地里传冰凝前来回话,若是真有事情需要相问,必定会当着她这个皇后娘娘的面做个见证。 总而言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皇上都不可能再找冰凝单独询问情况,既然如此笃定,雅思琦也不可能再去主动找冰凝提及此事去自己卖自己一个人情,毕竟她是皇后,这么做的话实在是太掉价了。 前几天不说有不说的道理,今天被皇上如此质问,雅思琦这才慌然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无奈之下只得是急匆匆地赶赴风寄燕然。 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冰凝自然是极为诧异,雅思琦有多忙她是知道的,另外不经提前传话就直接过来也间接地说明了事情的紧急性,因此她自己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结果就在她来不及多想之间,只见皇后娘娘已经挑帘进屋了,于是冰凝赶快迎上前去。 “妹妹给您请安了。” “好了,起来吧,咱们姐妹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虚礼,今天姐姐也确实是有急事找你,所以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你不要怪姐姐就是。” “回姐姐,您这么说可是要折杀妹妹了,不管您有事没事,姐姐的院门都是随时随地为您敞开着的。” “好,好,咱们姐妹就实打实地,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前些日子,万岁爷问起来四格格受罚一事……” 于是雅思琦将那日皇上如何突然间追问雪薇受罚一事,又如何将四格格寻来问话,以及她为了不让雪说漏了嘴,只好先说服皇上将雪薇差遣回来之事先说了一遍,将冰凝听得是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怎么?万岁爷还问了雪薇的话?四格格怎么没有跟妹妹说起来呢?” “噢?四格格没有跟你说过?” 雅思琦实在是不敢相信,雪薇格格那么小的一个人,竟是心里头藏了这么大的主意,怪不得她没有主动跟冰凝提及,而冰凝也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没跟她说半个字呢,原来不是冰凝故意端着架子,而是四格格压根儿就没有禀报这个事情,真真是要把雅思天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责备雪薇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将皇上那边对付过去。 “好了,好了,先不说雪薇了,先说另一个要紧之事,万岁爷责备姐姐这个当皇额娘的对四格格‘不闻不问’……” 紧接着雅思琦又将她如何受皇上的一番话启发,想出来一个是由她授意给冰凝处罚雪薇一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冰凝,听得冰凝是感激不已。 “多谢姐姐出手相救之恩,妹妹实在是受不起您的这份大恩大德……” “算了,算了,别说什么大恩大德了,今儿跟你说这些不是过来卖你这个人情的,而是姐姐当时急得一团糟,临时东拼西凑了一个主意,却是没有注意,你不但罚了雪薇,还罚了湘筠,姐姐这个谎可就圆不回来了,今儿不知道是哪个小人进的谗言,让万岁爷又想起了这档子事情,本来都已经过去了,姐姐以为就高枕无忧了呢,哪里料到竟是被那个丫头又杀了一个回马枪!” 虽然雅思琦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不管是她还是冰凝谁心里头都明白,她指的就是霍沫,不过因为她并没有真凭实据,自然是不能指名道姓,又因为这是在风寄燕然,她担心奴才人多嘴杂,也不是自己的心腹,怕是“霍沫”二字一出又要惹出一段是非出来。 冰凝现在关心的不是霍沫如何向她发出挑衅,如何将她拉下马来的问题,而是如何不让雪薇和湘筠东窗事发,再受皇上责罚的问题。因此当雅思琦咬牙切齿地说出“那个丫头”的时候,再加上前些天在皇上面前替她解围一事,冰凝知道这一回雅思琦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另外雪薇可是皇后娘娘的格格,雅思琦怎么可能不帮自己的格格而胳膊肘往外拐呢? “回姐姐,处罚四格格一事,是妹妹考虑不周,没有事先知会与您就擅自处罚了您的格格……”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在万岁爷面前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替你解围的,你的心意姐姐全都收下了,姐姐只问你一句,两个格格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罚的?” “是,是……” “怎么?你还信不过姐姐?” “不是,不是的,不是妹妹信不过姐姐,而是妹妹担心您若是知道了,还要再罚四格格一回,妹妹这就先替雪薇求个情,不管四格格犯了多大的过错,您都千千万万不要再罚她了,妹妹也是担心有朝一日万岁爷若是知道了,定是不会轻饶了她,所以才千方百计地瞒着所有的人……” “好,我答应你就是。” “那个,妹妹也是后来问了两个格格才知道的,她们竟然在中秋家宴上瞒天过海,营私舞弊……” 待冰凝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之后,雅思琦当即也是听得心惊肉跳、震惊无比。 “天啊!我知道雪薇的胆子大,可是真是不知道她的胆子会这么大!连湘筠格格那么温顺忠厚之人也被她一并拖下水来,这若是让万岁爷知道了,岂不是……” “姐姐您别生气了,都是妹妹平时没有管好教好,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妹妹也想好了,将来真若是万岁爷追查下来,就说这一切都是两个格格受妹妹指使,被胁迫行事,反正妹妹已经不招万岁爷待见了,现在就算是再多一桩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怕愁……” 雅思琦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冰凝话里有话,当即是着急了起来:“妹妹可不能这么说!姐姐反倒是认为,越是这个时候妹妹越是要行得端坐得稳,不让那个丫头白白地抢了半点势头过去。这个事情你就别说了,全听姐姐的吧。姐姐是皇后,难不成万岁爷为了那个丫头还能把姐姐这个皇后给废了不成?” “那可怎么行?此事因妹妹而起,怎么能让姐姐担了罪责?” “若是这么论起来,此事是由姐姐的格格闯下的大祸,怎么能让妹妹背上这个黑锅?” 于是两个人你争我吵互不相让起来,谁都不肯同意对方的说法,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之中。最终还是雅思琦凭借自己皇后的身份先拍了板,另外也是因为皇上还在等着她的回话,总归是不能让皇上等久了再派人追问过来,她们两个人若是还没有商量出来一个对策可就坏了大事了。 “好了,好了,你就先听姐姐一句,你看这样可好。咱们两个人都退让一步,你定是不能担了罪责,那样的话姐姐的良心上绝对说不过去,另外姐姐也保证不去万岁爷那里主动领板子,怎么样?” 这个方案好是好,可是她和雅思琦都不担罪责,那么这个皇上的质疑怎么解决?雪薇是因为没有尽孝被雅思琦责罚,湘筠怎么可能一并领罚?另外她相信,如果不将两个格格在中秋家宴上瞒天过海之事如实禀告,想要骗过皇上那双洞察一切的火眼金睛,恐怕她与雅思琦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姐姐,您的好心好意妹妹领了,只是万岁爷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咱们蒙混过关的?” “你这是打算如实招认了?” “是的。” 第3122章 隔墙有耳 眼见着冰凝执意想要公开真相,雅思琦当然是不忍心亲眼目睹她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万般焦急之下不得不使用了激将法:“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姐姐已经替你在万岁爷面前撒下了弥天大谎,你若是如实招认了小格格,岂不是把姐姐也一并招认了出去?” 雅思琦当然知道冰凝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是现在她急于阻止冰凝的一意孤行,不得已之下只能是自己先当一回小人,故意将冰凝形容得如此不堪,只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才好。然而雅思琦还是低估了冰凝的决心和智慧,她抛出的这个大难题竟是被天仙妹妹轻而易举地就破解了。 “不会的姐姐,姐姐对妹妹的大恩大德,妹妹没齿难忘,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做忘恩负义的事情呢?到时候妹妹会说,当日姐姐确实吩咐过妹妹要好好处罚一下不孝不义的四格格,不过……,好了,妹妹就先不跟姐姐说如何跟万岁爷解释的说辞了,总之,绝对不会害了姐姐就是。” 冰凝确实是早早就想好了托辞,她打算到时候就跟皇上说,因为她逼迫两个格格在中秋家宴上替她徇私舞弊,心里一直不踏实,生怕两个格格嘴不严实,早早晚晚地要泄露了出去,于是借着雅思琦授意给她处罚雪薇格格的机会,一并恐吓了湘筠格格。这套说辞看起来应该是严丝合缝,然而冰凝不担心皇上会宣来两个格格当堂对质吗? 这个冰凝还真的不相信皇上真会这么做。毕竟这是丑事,两个格格又是被她利用的受害者,她的脸面被她自己丢尽了无所谓,皇上若是让两个格格前来当堂对质,定是会走漏了风声出去,格格们再是被她唆使,但也是做了她的帮凶,若是传将出去的话,格格们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宫中?岂不是要遭尽众人的白眼?先不说湘筠,雪薇可是怡亲王的嫡格格,爆出这么大的丑闻,这让十三阿哥岂不是一并在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所以以冰凝对皇上的了解,她的心里有十二成的把握,假若她主动投案自首的话,皇上一定是除了严惩她一个人之外,绝对不会让两个格格参与其中半点,而且即便是对她实施严惩,也一定会另想一个与两个格格没有一丁点儿干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而这个计划她现在却是不想跟雅思琦和盘托出,因为她担心雅思琦不会同意,定是不能让她顺顺当当地前去投案自首,所以她必须要跟皇后娘娘保密才是。 冰凝的话说一半令雅思琦很是懊恼,她虽然知道冰凝一定是以破釜沉舟的方式,但具体如何行事她又猜不出来,真是又急又恼。 “妹妹,姐姐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你跟不跟姐姐说,姐姐也是不会同意的。你有本事想出自己担责的法子,你就没有本事想出来一个自己不担责的法子来?嗤,那算什么本事呀!实话说吧,就你那法子,姐姐也能够想得出来,何苦跑到你这里来跟你商量?所以说,你真若是有本事,那你就给姐姐想出来一个咱们谁也不担责,还顺顺当当地过了眼前的这个难关,那样的话,姐姐才是真心的佩服你呢!” 雅思琦也是没了咒念,只得是再次使出激将法来。然面冰凝从来都不是头脑冲动之人,绝对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失了方寸、改了主意,不过她倒是一个非常喜欢接受挑战之人,每每有了大难题,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办法解决,而每每解决掉一个大难题之后,她的心中被成就感和满足感包围。此刻雅思琦这一番激将法虽然没有成功地挑起冰凝的斗志,却是成功地挑起了她解决难题的欲念。 “姐姐您可真会给妹妹出难题呢,确实如您所说,不管是您担责还是妹妹担责,法子都比较容易想,若是您和妹妹都不担责,实在是犹如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我可不管你什么鼠道猫道的,只要是咱们姐妹都平平安安的,就是金光大道!” 不会读书不会识字的雅思琦当然不知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诗,然而这句诗对于熟读诗书的冰凝来讲,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一般挂在嘴边上,刚刚随口说了一句,却是被皇后娘娘将此“蜀道”想成了彼“鼠道”,继而又说出一堆猫道、金光大道之类的话,令冰凝忍不住扑哧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气氛也从持续的严肃低沉转为活泼轻松起来。 “姐姐真是个说笑话的好手,妹妹实在是忍不住了,多有失礼了。” “能让你笑笑也好,省得净想那些不留后路的绝命法子,真真的是要吓坏姐姐了。你若是想不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来,姐姐可是不会依了你!” “嗯,容妹妹些功夫……” “我能容你功夫,容你一年的功夫都行,可是万岁爷还等着姐姐回话呢,这若是一天半载地回不了话,恐怕万岁爷定是要怀疑你我在订立那什么见不得人的攻守同盟呢。” 虽说冰凝长了一颗智多星的脑袋,可是事发突然之下,立即想出来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来很是不容易,更难的是雅思琦事先已经撒下了一个不甚符合逻辑的弥天大谎,冰凝必须沿着这个既定的方向调子想出两全之策,实在是难为了她。 更令冰凝为难的是两个格格。如果冰凝主动投案自首,因为是自暴家丑,为了皇家脸面,皇上既不会找两个格格三头对质,也不会对外公开她胁迫小格格替她营私舞弊的这个事情,而是草草地寻个借口处罚她了事。 然而若是依照雅思琦提出来的皇后与她都不担责,就不能将小格格犯下的错处和盘托出,在此情形之下,不管是寻什么借口或是法子,都必须是冠冕堂皇的,既然是拿得出手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皇上势必会询问两个格格,从而佐证。 冰凝一直都教育小阿哥小格格做人要正派,绝对不能做邪门歪道之事,而撒谎当然是位居邪门歪道之列,冰凝总不能为了订立攻宁同盟就教小格格跟皇上撒谎吧。这才是真真地让冰凝犯难的地方。 因为皇上急等回话,功夫耽搁不起,其中又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束缚着她的大脑,冰凝再是足智多谋也是被彻底地难倒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是打破了前面的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另起炉灶新开张,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解决问题。 有了这个思路,冰凝昏沉沉的大脑登时觉得轻松多了,也清醒多了。只是寻什么借口才好呢?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间,突然间想到那天晚上两个格格被罚之时想到对诗的场面,一个刁蛮耍赖,一个忠厚老实,同样年龄的两个如花似玉的格格竟是性子差了这么大,然而不管哪一个都是那么的天真可爱、童言无忌,令冰凝此刻想起来,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笑意。 雅思琦不明就里,她自己都急得快要火上房了,冰凝却没事儿人似地笑了起来,真真地是要让她气恼得不行。 “妹妹,你怎么还有功夫笑呢!姐姐哭都没处哭去了,你这不是在存心气姐姐不成?我问你,你到底想没有想出法子来?” “姐姐,妹妹不是存心故意的,只是想到两个格格就觉得实在是太好笑了。” “行了,行了,你若是想笑等过了万岁爷这一关你再笑,笑三天三夜我都不管你,你先说说我一会儿怎么跟万岁爷回话去!” 就在冰凝与雅思琦二人在屋中窃窃私语之际,她们谁也没有发现,屋子外面一个人影正紧紧地贴在窗户根底下,悄悄地听着两个主子的对话。 园子不似皇宫,而风寄燕然更是皇上亲自过问甚至亲自参与设计,做为赔罪礼物送给的冰凝,只可惜,冰凝只在这里呆了一天,还没有来得及住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怀有身孕、先皇加崩、继位登基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这座院子虽然空置了两年半的时候,然而即便两年半的时间过去了,彼时只是王府别院规格的园子现如今升格为帝王行宫,风寄燕然依然是犹如鹤立鸡群般的存在,不管是四进院的超越规制,还是与皇上的九洲清宴共用一片水域的别出心裁设计,统统体现出这里的与众不同。 正是因为这里是四进院,庭院深深,因此除了小武子、月影、湛露、凝霜以及雪薇的奴才环儿、六十阿哥的徐嬷嬷之外,其它任何奴才都没有资格进到冰凝居住的这个院子;也正是因为后院门外的水域可以直通九洲清宴,除了风寄燕然的奴才,其它闲杂人等都要自动保持三丈的距离,所以雅思琦过来之后,才没有刻意避人耳目,因为她知道这里是最安全的,可以匹敌皇上的寝宫。 然而她哪里会料到,犹如禁区的风寄燕然也是隔墙有耳,她与冰凝的这番话竟是被人悉数全都听了过去。 第3123章 皇后受训 雅思琦和冰凝没有料到如此安全之地竟然也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渗透了进来,不过那个黑影也是没有讨到太多的便宜,因为就在她听完了全部的内容,正准备寻个机会悄没声儿地离开这里的时候,湛露突然间从前院进来了,将正准备离开的黑影堵了个正着。不过有惊无险的是此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湛露没有想到主子的窗下有人偷听,而黑影是老于此道,常年干这种差事时时刻刻处于警觉和逃脱状态,因此才一听到门口有动静就迅速地移动了身子,借着树影的庇护,刚刚好地隐藏了起来。 虽然躲过了一劫,然而湛露还没有进屋,雅思琦因为与冰凝商议完毕,就急急地出门云给皇上复命,冰凝出于礼节自是要出门相送,雅思琦不想让她大夜里受风寒,只让她送到了院门口就无论如何不让她继续前行。 见此情景黑影暗暗地感谢皇后娘娘,因为冰凝早些回屋,她也可以早些离去,却是不想冰凝止步之后回转身来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院子里长立好久,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气得黑影暗中大骂:回屋去想不好?为什么一定要站在院子里?冰凝在出门前月影给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黑影却是临时得知皇上娘娘驾到,又要偷偷摸摸行事,自然是只穿了一身夜行衣,轻巧却是单薄,在瑟瑟秋风之中被冻得浑身发抖,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更不要找个背风的地方避一避风寒了。 好不容易在月影的劝说之下,冰凝总算是进了房里,然而紧接着就是奴才们鱼贯而入服侍她洗漱清理更衣,好不容易熬到里间屋的烛火暗了下来,按照其它主子的习惯,此刻应该是主子歇息了,贴身丫头也一并睡在主子的床边,她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溜走,结果却是不想这位贵妃娘娘又是这么的与众不同,竟然让奴才在外间屋歇息! 今天值夜的是月影,因此胆子与大许多,知道她家小姐如果不喊她,她也不用一定时时刻刻守在外间屋,于是就来到了位于院门口的丫头房,跟不用值夜的湛露两人就起伴儿来。这两人倒是就伴了,却是苦了时刻伺机抽身逃离的黑影,竟是许久都寻不到机会。月影直到后半夜才从湛露那里离开回到冰凝的房里,好不容易月影回了房,湛露却又是久久都没有歇下,原来黑影不知道月影与湛露是有约定的,值夜的人陪在冰凝的外间屋,如果主子没有吩咐是可以睡下的,而恰恰是不值夜的人,相反要值一整夜的班,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第一时间前去察看或是禀报。黑影哪里知道风寄燕然的这个奇怪规矩,一心一意盼着湛露歇下,却是从三更天昐到四更天,从四更天盼到五更天,盼了整整一夜! 幸亏湛露年纪小,值前半夜的时候还能够精神头儿十足,到了快要凌晨的时候竟是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了,黑影这才得了机会悄然溜走,然而身子都被快被冻僵了,由此生生大病了一场。 这些全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回过头来先说雅思琦前往九洲清宴复命之事。 虽然知道在冰凝这里耽搁的功夫实在是太长了,然而许久商量不出来一个万全的对策,她哪里敢轻易地回来复命?再加上风寄燕然虽然与九洲清宴共用一片水域,然而这片水域实在是太大了,两个院子又分处水域的两端,简直就是南辕北辙,雅思琦的满园春色虽然没有水域与九洲清宴相连,却是在路途上近了一大半。因此当雅思琦气喘吁吁地来到皇上面前的时候,毫无例外地,又受到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 “臣妾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你这一去,功夫可是真不小呢,朕的奏折都看完了一大半了,你才回来,不就是让你去问个话吗?怎么就这么难?去了足足有一个时期的功夫,不要说一趟风寄燕然,就是整个园子走一圈都够了。幸亏只是让你去问一句话,这若是行军打仗,恐怕等不到你回来传消息,军营大帐都要被敌人连根拔起了!” 雅思琦本来就心虚不已,此刻才一句请安就被皇上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当即更是心虚得快要站不稳脚跟了,因此除了老老实实地任凭皇上痛斥责备,竟是半个字都不敢回一个,完全没有了前几天被皇上一个“不闻不问”就点燃了委屈之火,毫不畏惧地跟他唇枪舌箭你来我往一番的气势。 刚才胡太医前来把平安脉的时候,清风进了谗言之后为了避人耳目就迅速地闪身了。待胡太医退下以后,她又悄没声地溜了回来服侍在皇上左右,高无庸见她回来当差,于是借机会赶快去忙皇上刚刚吩咐给他的一件差事,因此房里就剩下了清风。于是雅思琦被皇上训得抬不起头来的一幕又一次被她看了个结结实实,心里止不住地狂笑不已。 雅思琦这一回因为心里揣着心事,因此再也不可能像上一次那样点火就着了,明明知道在清风面前丢了脸面却也是无可奈何。结果她刚刚暗下决定,日后一定要寻个借口想出个无人觉察的法子好好地收拾收拾这个奴才呢,却是听到皇上又开了口。 “清风,你差人去给老姑娘传个话,就说朕这里需要她过来伺候笔墨,要她速速过来。” 什么?皇上现在要霍沫前来伺候笔墨?他哪里是要那丫头前来伺候笔墨,分明是让那丫头来看她的笑话,好好地羞辱她这个皇后娘娘才是! 雅思琦之所以这么笃定,实在是因为她心里虚得厉害的缘故。自从霍沫得宠之后,雅思琦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们三个人共处一室的情形,因此关于霍沫如何受宠她都是从奴才们的口中得知,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过。从前皇上也宠冰凝,可是皇上从来没有将冰凝藏着掖着,甚至亲自给她吩咐差事,让她如何如何照顾好那个天仙妹妹,因此皇上是如何宠冰凝的,她的心里最有数,也知道这个天仙妹妹果真是入了他的法眼,直接给宠上天去了。因为知道冰凝在他的心中位置有多么的重要,雅思琦又从来都是一切以皇上的心情作为自己行事的原则和标准,因此对冰凝自然是格外照顾一些。 现在这个霍沫却是不一样,不但她对这个新宠半点好感都没有,皇上也从来没有吩咐过她做这做那,甚至三个相处的场面都没有经历过,现在突然间宣霍沫过来伺候笔墨,还是她被皇上训得灰头土脸的时候,这怎么能够不让雅思琦多思多想呢? 难道说中秋家宴上她与萨苏合起伙来一唱一和整治霍沫的事情被皇上察觉了?皇上的眼睛有多么的毒辣雅思琦当然最为清楚,若是一会儿霍沫来了,当场给那丫头上演一场皇后被训的大戏,那还不如直接废了她这个皇后算了! “启禀万岁爷,臣妾给您回话就是,何苦还要老姑娘前来?这件事情与老姑娘没有任何干系,臣妾……” “朕也没有说这事情就与老姑娘有干系?她来伺候朕的笔墨,你来禀报四格格受罚一事,各干各的差事罢了,你还有什么说的?” “回万岁爷,四格格受罚一事毕竟不甚光彩,当着外人恐怕不……” “老姑娘怎么就是外人了?她来府里两年,宫里三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五年的功夫了,你们相处不是一直都很融洽吗?再说了,她是朕喜欢的女人,早早晚晚是要与你做姐妹的……” 清风虽然十分想继续听下去,然而皇上吩咐了她去请霍沫这个差事,她若再是不出门,恐怕皇上就要将对雅思琦的满腔怒火都发到她这个无辜的奴才身上了,另外雅思琦千方百计地阻止霍沫前来,她若是迟了一步,皇上真的被皇后说得动了心,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岂不是要肠子都悔青了?于是清风再是不情不愿不甘心,也必须立即退下去请霍沫。 不但雅思琦看出来皇上找霍沫过来是要看她这个皇后的笑话,清风也不是蠢笨的奴才,自然也是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特别是雅思琦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阻止皇上的决定,更是让她笃定接下来一定是有一场好戏可看了,于是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地给霍沫报喜去了。 见到清风前来,霍沫当即猜到恐怕是皇上有请,否则清风与无双可是私下相交甚密,她怎么可能不避人耳目呢?现在她如此堂而皇之地跑到这里来,一定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想到这里,霍沫的脸上一片喜色。 “启禀老姑娘,万岁爷有请。” 清风也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此刻见了霍沫自然也是喜不自禁,于是霍沫问道:“你一脸喜滋嗞的模样,难不成万岁爷刚刚赏了你?” “哪里呀,这可是比得万岁爷的赏赐还要高兴的事情呢。” “噢?难不成有天大的喜事?” 第3124章 同床异梦 清风既是因为憋不住,也是因为想要在霍沫面前邀功请赏,因此赶快地报上喜来,不过她还算是头脑清醒,先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才悄悄地吐了口,毕竟霍沫现如今是寄居在裕嫔娘娘的园子里,她哪里敢轻举妄动? “老姑娘,告诉您一个天大的喜事,皇后娘娘过来了,这个时候,正在万岁爷跟前立规矩呢。” “什么?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刚刚还听见皇后娘娘一个劲儿恳请万岁爷,说这事儿跟外人无关,万岁爷立即回了一句:谁是外人?跟了朕五年了,怎么还是外人?当即娘娘就哑口无言了。” 霍沫一听心里简直是高兴得不得了,急急地追问道:“这一回娘娘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惹恼了万岁爷?” “还不是四格格受罚的事情!不知道万岁爷怎么吩咐的娘娘,当时我在外面办差事,没有听到,待回了房里,就见娘娘已经过来回话了,刚请了个安,就被万岁爷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数落得娘娘连半个字都不敢应一声。上一回万岁爷才说了个‘不闻不问’,娘娘就急赤白脸地辩解起来,这一回从头到尾,连吭都没敢吭一声,您说是不是娘娘心虚了的缘故?” “当然!虽然我没有真凭实据,但是就像刚刚万岁爷说的那样,好歹也是一个屋檐底下共同生活了五年多的功夫,谁是什么脾气禀性我还能不知道?那天中秋家宴上,两位娘娘绝对不简单,要不然我也不输得这么惨!有本事她们就做得干净点儿,别让我抓到把柄,如若被我抓到把柄,哼,我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清风急于给自己邀功请赏,见霍沫只是一个劲儿地放狠话根本不提她的茬儿,终是忍不住地道:“老姑娘,您放心吧,万岁爷这么宠您,定是会为您伸冤做主的。不过您也知道,两个娘娘都是人精儿呢,想要抓住她们的把柄可是比登天都难,这一回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万岁爷面前递上话去,说实在的,直到现在了,我的这颗心还是怦怦地快跳出来似的,万岁爷您还不知道,那可是火睛金睛呢,什么事情能瞒得住?指不定哪天万岁爷回过味儿来,定是要拿我是问,我这小命诶,休矣。” 清风想在霍沫面前买个好,而霍沫此时一门心思全都在一会儿即将上演的一场好戏上面,实在是没有闲心思去应付这个奴才,然而为了耳根清静一些,心绪安宁一些,又不得不去敷衍一下。 “好了,你的功劳苦劳我都知道呢,到时候让无双跟你再说,你先给万岁爷回话去吧,我和无双再拾掇拾掇。” 有了霍沫打下的保票,清风心里踏实不少,于是赶快献媚道:“那我就先退下去了,不过您可千万别耽搁了功夫,若是娘娘被万岁爷打发走了,到时候您可就见不到那出好戏了呢。” “我知道了,这不是面圣吗?我怎么着也不能蓬头垢面不是?” 从前皇上没有宠她的时候,霍沫一直都是时时刻刻衣衫齐整、妆容精致,就是为了时时刻刻地准备着。现在真正得了宠之后就更是不得了,非但没有因为得宠而高枕无忧对自己放松半点,相反对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几乎达到了苛刻的程度,每日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都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毕竟皇上经常夜里办公,她担心自己歇下了,而皇上突然兴起要她前去伺候笔墨或是品茗聊天舒缓压力,她怎么可能因为要花时间打扮而让他久等呢?因此哪怕是躺在床上的霍沫都是衣衫精致,妆容一丝不苟。从前好歹她在睡觉的时候可以素面朝天,养养肌肤,现在即便睡觉的时候她也是要化好淡淡的妆容,以备皇上的临时召幸。 有句俗话说得好,机遇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此刻虽然是二更天时分,霍沫已经完成了就寝前的梳洗清理,但她穿的不是中衣睡衣,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平日的衣裳,头发纹丝不乱,脸上也是淡淡的妆容,因此只要往脸上再扫些胭脂,往嘴唇上再涂抹一点唇彩,最后往头上插支发簪或是步摇就万事大吉。 然而她仍是用一句“面圣岂能蓬头垢面”将好心好意提醒她的清风噎得死死的。清风好心好意提醒,又是鞍前马后地卖命效力,霍沫为什么还要这般待她呢?她们不应该是一个强上拴着的蚂蚱,同进共退吗? 非也,霍沫是有她自己的算计的。清风再是私下替她卖命效力,但总归还是皇上的奴才,皇上那么睿智之人,蒙骗他一时或许有可能,蒙骗他一世可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指不定哪一天清风就要马失前蹄栽了跟头。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撇清与清风的关系恐怕是为时晚矣,连黄花菜都要凉了。 既然早早就预料到了清风必定会有朝一日露了马脚,霍沫当然是要未雨绸缪,提前动手,然而现在她又正是用得着这个奴才的时候,不可能一下子断了干系,所以她与清风之间,就要保持若即若离、忽明忽暗、不远不近的距离。毕竟清风不是一个擅长把控自己情绪之人,在她面前控制不住也就算了,若是在旁人面前也把控不住的话,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与自己关系亲近,到时候定是要有自己好瞧的了。 这是其中一个因素,另外一个因素就是除了对皇上之外,霍沫自持才貌双全,一向心高气傲,她是一个连雅思琦和冰凝都不放在眼中之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奴才呢?虽然清风因为服侍皇上,地位远高于其它的奴才,但是在霍沫的眼里,奴才终究是奴才,除了自己的丫头无双之外,哪一个奴才也休想借她的光沾她的好处,清风替她卖命,她已经从金钱上给了补偿,因此除了金钱上的瓜葛之外,任何人都休想从她霍沫身上获得半点好处。 霍沫一直都是对清风不咸不淡的,却不想这个奴才果然是跟她预料的一样,竟然得寸进尺!居然妄想着借给她办差事的机会跟她拉关系套近乎,真是痴人做梦! 被霍沫一句话给堵了个结结实实,自讨没趣的清风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了,然而心里头再是不舒坦,毕竟她还要指望着霍沫这个金主呢,因此只得是讪笑着回道:“您说的是,说的是,那您就先拾掇着,我赶快去给万岁爷回话去。” 说完清风也不想再讨没趣,忙不迭退了下去。 虽然嘴上狠狠地噎了清风,但是霍沫的心里其实也是一样的焦急,她何尝不想快点,甚至是飞到皇上那里,亲眼目睹皇后娘娘受训挨骂的一幕,好好地出一口心里憋得太久的这口闷气?因此一待清风的身影离开,她就急急地催促起无双来。 “好了,好了,差不多就得了,弄得这么花里呼哨的做甚?你又不是不知道万岁爷的喜好,花枝招展的反倒会惹万岁爷的嫌弃,你手里的那些首饰都不要戴了,就拿一枝珠花玉簪挽个发髻就好,你也赶快拾掇一下这就走吧。” 刚刚霍沫拿话噎清风的时候,虽然无双也感觉出来了自家主子对清风的不屑与疏离,但是毕竟一会儿是要去面圣,岂能马马虎虎?因此无双也没有多想,继续手忙脚乱但又竭尽所能地服侍霍沫。然而此刻听到自家主子在嫌弃她弄得太过复杂之后,无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登时就明白了霍沫那句话的用意。 对于清风,无双一直以来也是非常的矛盾,自家主子发了话,需要尽快拉扰到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无双作为奴才不敢不听从霍沫的吩咐,只得是硬着头皮去办这个差事,但是她打心眼儿里都不待见清风。 无双因为在从前的王府和现在的皇宫生活了五年的时间,对于皇上的为人自然是十分的了解,连她家主子都是借着年家倒台、选秀又没有开始这个青黄不接的天赐良机,才算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而她这个奴才就不要说了,若不是因为最近霍沫频频前来九洲清宴,皇上连她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话说无双作为霍沫的奴才,当初还是王爷的皇上将霍沫安置在外院的时候,名义上是霍沫服侍他,实际上是无双和霍沫一起服侍他,只不过无双做的是外围活计,霍沫做的是近身服侍。虽然无双不是近身服侍,然而外院只有她们两个女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皇上当然是知道她的存在。然而霍沫刚刚开始得宠的时候,无双也是在皇上的寝宫门外候命,结果皇上想要叫无双进屋应差的时候,居然还要先问霍沫:“你那个奴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很别致的名字,朕竟是想不起来了。” 第3125章 错失好戏 虽然无双是在屋外候命,但是皇上向霍沫询问她的奴才叫什么名字的那番话还是一字不落地都进了她的耳朵里,令她当即是格外地沮丧,原来那几个月的外院生活竟是没有在皇上的脑海中留下半点值得追忆的印迹。 原来无双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借着自家主子得宠上位的机会,自己先是在皇上面前混个脸熟,待与皇上相熟之后,凭借霍沫助上的一臂之力,假以天时地利人和,没准儿她还真就能够如愿以偿成为皇上的女人。这些可是当初霍沫亲口答应的,虽然霍沫也不想将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给无双,但是让给无双总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好歹无双是她的奴才,跟她还能是一条心,总比便宜了别的女人,多出来一个女人来跟她争宠要好多了。 霍沫的算计无双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两个人虽然都是意在皇上,但她们主仆一心、互帮互助,倒也是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然而她的上位大计还没有成功呢,突然间又冒出来一个清风,无双心里头能痛快吗? 无双想要成为皇上的女人,完完全全需要依靠霍沫的提携,不过尽管她的命运如此不济,但她相信清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别看清风整天服侍在皇上左右,但是这个奴才若是也想成为皇上的女人,仅凭与皇上之间的主仆情份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婵娟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那可是服侍了皇上有十年的人了,最终还不是怡亲王动了恻隐之心才收留下来,总算是有了个归宿?清风才在皇上身边呆了几天呀,想要一步登天当主子,真不是无双小看她,只凭她的一己之力完全就是异想天开!除非借着霍沫得宠的机会,得到贵人的暗中相助,或许还有一星半点儿的可能。 当初霍沫让无双暗地里拉拢清风的时候,无双还是将信将疑,毕竟清风已经是皇上的贴身服侍的奴才,实际上的地位在一众当中甚至比苏培盛都要高,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家主子呢?然而结果却是令无双大吃一惊,清风连半点桥都没有拿,直接就痛痛快快地答应,虽然成功地完成了差事,但是无双心里头的疑惑一直都没有解开,实在是想不明白清风放着皇上不巴结,为什么要巴结无权无势的霍沫,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密谋与私下相处,无双终于是恍然大悟,原来清风看中的不是金银财宝,当然更不可能是权势,看中的竟然是皇上本人!原来清风也是个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人!然而清风凭她自己的本事又爬不到龙床之上,正好无双找到她的头上,于是就动了借霍沫一臂之力的心思。 想明白了这一点,无双打心底里由衷地佩服起霍沫来,原来她家主子早就看出来了清风的别有用心,所以才会笃定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能够死心踏地与她们主仆结成同盟。 能够将清风拉扰到自己的阵营之中确实是一件大喜事,省了她们主仆好多的事,也让她们少走好多的弯路,然而一想到清风对皇上也是存了非分之想,也是个削尖了脑袋也想要当上主子之人,无双的心里头即刻升起一股强烈的烦燥情绪。从前只是她一个奴才肖想皇上,现在又多了一个清风,她一个人都看不到多少希望呢,凭白无故地多了个竞争对手,岂不是更加的渺茫?再退一万步来说,假若有一天真的有了机会,霍沫是给这个服侍了她多年的无双呢?还是给那个立下汗马功劳的清风呢? 原来看不透清风心思的时候还好,无双虽然左猜右想,但是没有半点烦恼,现在终于明白了清风加入她们主仆同盟的原委之后,无双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精气神儿。虽然她服侍霍沫快有十年了,但是她也只是有“苦劳”罢了,而清风才是真正的有“功劳”,没有清风在皇上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创造机会、制造条件,小格格受罚一事如何让皇上知道?湘筠格格与雪薇格格一并受罚之事又如何知道?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跟她有着相同痴心妄想的奴才,却因为自家主子的大计不得不与之虚以委蛇,无双的心情简直是糟糕透了。 然而到底是跟了自家主子那么多年,霍沫在人前人后待清风的不同态度令无双即刻就意识到自家主子对清风只是利用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唯恐避之不及,原来霍沫的心里头只有她没有清风,唯有她才是真真正正与霍沫一条心之人,清风那个小贱人的千秋大梦注定是要打水漂了!想到这里,无双既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又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于是发自内心地赶快回道:“回主子,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其实您就是不打扮,都要比所有的人漂亮不知道多少倍呢。” 霍沫不需要无双的赞扬,哪怕是由衷的赞扬她也不需要,她现在恨不能立即飞到皇上的身边,亲眼目睹雅思琦被皇上痛斥一顿,在她这个没名没分的女人面前丢尽颜面的那一刻,好好一雪前几次惨遭雅思琦当众羞辱之仇。因此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抬脚走人,急急地奔赴九洲清宴。不过因为刚刚拿话噎过清风,她又不敢走得太急,追赶上清风的步伐,于是心里急成火,脚下却要慢悠悠,霍沫简直是快要憋出病来。 好不容易避开清风,但又在最短的时间赶到九洲清宴,结果还没有走到屋里呢,就听见雅思琦的声音传了出来。 “启禀万岁爷,臣妾有事需要单独向您禀报,您为什么就不能恩准呢?” “朕没有不恩准你单独禀报,清风是朕贴身服侍的奴才,霍沫也是与你相处了五六年的姐妹,哪一个是外人?再者说了,朕只是问你为何湘筠格格与雪薇格格一并受罚之事,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为什么除了朕之外,别的人都听不得?难不成你与她暗中勾结起来,密谋不可告人之事?要不然为何谁人都听不得?朕看你恐怕不是旁人听不得,而是你心里有鬼、心中有愧!你现在知道丢人现眼失了颜面了,当初你做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都这个时候了,全都晚了!” “回万岁爷,臣妾没有年妹妹密谋任何苟且之事,臣妾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你现在就给朕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不然,休怪朕不讲情面!” 皇上与雅思琦之间的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霍沫的耳朵里,虽然看不见,但是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皇上怒气冲冲,皇后又想辩解又无从辩解的丢人现眼的场面,听得她是心里头痛快极了。哼,平时就知道在我面前耍威风,现在好了,有万岁爷收拾你,看你还能威风到几时!到时候你撒下弥天大谎,犯下欺君之罪的罪行公之于众,不说废掉你这个皇后,也至少要罚你一年半载的禁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你羞辱本姑娘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有今天吧! 霍沫越想越是痛快,只可惜没能亲眼目睹雅思琦被皇上训得无地自容脸红脖子粗的画面,后悔万分,早知道这出大戏这么精彩,刚刚就先暂时不跟清风置气了,收拾清风什么时候不行?错过这场好戏才是遗憾万分呢! 虽然因为错失好戏而懊悔万分,但是皇上替她出了这一口恶气还是着实令霍沫心中欢喜不已。不过由于她是工于心计之人,能够将所有的报仇雪恨之情都极好地隐藏在了心底,因为她知道,皇上那么英明睿智之人,她的一点点情绪变化波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在皇上的面前,她还是要夹起尾巴做人为好,若是让他发现了她对皇后娘娘的深仇大恨,恐怕早早晚晚地会追查下来,清风又不是办事万分牢靠之人,将她这个幕后主使供述出来,她可是一辈子都完了。 所以不管她内心多么急于见到雅思琦受斥场面,但是在脚步上,仍是如平时一样的轻盈和缓,听不出来半点异样,进了屋之后,也是装作什么都不曾听到过那样,不但脸上看不出来半点端倪,就是神情、目光和语气也没有与往日有半点不同,一如既往的柔声细语道:“启禀万岁爷,子臣向您请安了,来得有些迟了,还望您恕罪。” 见到霍沫进了屋来,皇上面色总算是稍稍地缓和了下来,语气也不再如刚才待雅思琦那般地凌厉:“好,来了就好,大半夜的,朕刚好想要写几个字清静清静心思,就想到还是你研的墨最合朕意,就差清风去请你了。知道你年纪轻,精神头儿大,夜里少睡会儿也不碍事的,怎么样?清风刚刚过去的时候,你还没有歇下吧?” “回万岁爷,多谢您挂念,子臣还没有歇下呢,您也知道,子臣一向睡得晚,能够服侍您笔墨,子臣荣幸之至。” 第3126章 听天由命 皇上与霍沫两人惺惺相惜,却是将雅思琦这个皇后一个人干干地晾在了旁边,才遭受到了皇上一番训斥,现在又遭他当众无视,与霍沫二人旁若无人般地谈笑风生,换作是哪位皇后都不可能大度到没有半点意见,特别是在雅思琦与霍沫的关系极不融洽的情况下,皇上如此这般简直就是对皇后的莫大羞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雅思琦实在是想不明白,这老姑娘也不过就是长得模样标致点儿,还会点儿诗书词曲之类的,哪里能够比得上天仙妹妹?万岁爷难不成是瞎了眼? 雅思琦原本就与霍沫积怨颇深,再加上那二人压根儿就没有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她心中的怨气自然而然地在加倍增长。然而不管她有多少怨怒,由于雅思琦一直以来都是对皇上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因此这股怒火与恼恨毫无意外地全都记在了霍沫的头上。 一方面有霍沫这个冤头债主,另一方面还有清风这个奴才在场,雅思琦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让自己再处在如此尴尬的境地之上,于是趁着霍沫那个“荣幸之至”的表态话音还不曾完全落下,她就立即先下手为强,将话头抢了过来。 “启禀万岁爷,一来臣妾不懂读书写字这些风雅之事,二来有老姑娘服侍您,臣妾也就放心了,不如臣妾今日先告退,待您得了功夫之后,臣妾再前来向您禀报也不迟。” 皇上一听雅思琦这话头是要先行撤退,哪里肯轻易答应?他每天都是日理万机、马不停蹄,好不容易专门腾出来功夫责问雪薇与湘筠受责罚之事,再找功夫可是要猴年马月了。 “不必不必,刚刚朕不是都说过了吗?这屋里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就是,再说了,朕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功夫来处理家务事?正好趁着朕写字儿的功夫,你把两个格格到底是因为什么受的罚,原原本本、仔仔细细给朕讲清楚。” 皇上此话一说,立即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那欢乐之人当然是霍沫主仆与清风,没有想到这一回皇上果然是在拿皇后是问,更令她们兴奋的是居然还能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现场旁观,亲眼目睹皇后娘娘被皇上一番痛斥、狠狠教训的场面,这可是她们想都想不到,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她们三人的一个豪华大礼。那愁苦之人自然就是雅思琦,使出浑身数解仍是躲不过也闪不开,老天爷这是存心要跟她过意不去吗? 虽然在那三人面前被皇上逼迫回话,然而雅思琦也不是轻易认输之人,哼,想看本宫的笑话,你们简直就是痴人做梦!正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她才愈发地感受到了霍沫主仆的恶,也愈发地体会到了天仙妹妹的好,若不是手中还有冰凝的一,恐怕她这个时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真真地要颜面丢尽了。 正因为要当着那三个人的面给皇上回话,更不能失了阵势丢了脸面,见惯了大场面的雅思琦也是要好好地组织一番语言,切不可有半点疏漏,因此她不得不将刚刚在风寄燕然中与冰凝的那番话又重新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记得那个时候她急得火烧眉毛一般,而冰凝却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巧笑倩兮道:“姐姐呀,这有何难,不就是既不让您和妹妹担责,又不能被万岁爷责罚,更是不能让两个格格之事泄露出半点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姐姐就是想要三全其美,你赶快麻利儿地把法子想出来!现在笑得欢实,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哈,莫不是你已经有了主意,所以才会说得这么轻巧?” “知妹妹者,姐姐也!您猜对了,妹妹确实是有个主意,不如这样吧,您就跟万岁爷回话说,妹妹那天晚上在考两个格格诗书,两人谁也没有考过,所以才罚了两个格格……” “不成,不成,那我怎么办?我可是已经万岁爷说过了,授意你处罚四格格了!” “这有何难?您确实是授意妹妹处罚雪薇不孝不义之事,然而妹妹回了园子之后,越想越是觉得自己逾越了,就违抗了您的吩咐没有行事,想着待过两日还是跟您说了,由您亲自处罚为好。于是就跟两个格格对诗,两个格格答得不好,妹妹一气之下就罚了她们。” “这个,你没有遵照姐姐的吩咐行事还说得通,这个因为两个格格课业没有完成好就罚了她们……” “俗话说得好,严师出高徒,虽然妹妹不是两个格格的师傅,可是一向对她们的课业很是严格的……” “阿弥陀佛,真是看不出来,平日里见你宠着两个格格和阿哥都没了边儿的,竟然会这么厉害?” “当然,万岁爷也是见识过的,所以这个说辞回给万岁爷,定是说得通,也能令万岁爷信服。” “可是,万一万岁爷寻两个格格当面对质,那岂不是咱们还要事先教给她们订个攻守同盟才好?” “姐姐呀,万岁爷整天忙于公务连用膳歇息的功夫都没有,难道说还会因为妹妹责罚了两个格格读书之事来个三堂对质?” 冰凝如此一说,雅思琦也是茅塞顿开,对啊!如果是犯了法纪、坏了规矩,那可是天大的事情,皇上不但要亲自过问还要审个底儿掉,倘若只是读书之事,皇上怎么可能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呢?况且按照冰凝刚刚的说法,从前她也是因为课业的事情罚过小格格的,皇上见识过她的严厉,应该不会起任何疑心。 想到这里,雅思琦不由自主地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虽然从心底里她已经认可了冰凝的这个方案,但是一向谨慎的雅思琦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那万一万岁爷问起两个格格呢?” “那就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 “是呀,咱们总不能教两个格格去撒谎不是?” “可是,那咱们刚刚费了那么半天的劲商议的事情,岂不全都白费了?” “那怎么办?您还有更好的法子?” “我当然是没有了,要不然也不用逼着你来想法子了。” “您既然也没有法子,那不就只剩下听天由命这一条路吗?” “可是……” “姐姐,没有什么‘可是’的,就这样吧,万岁爷不是还急等着您去回话吗?再耽搁下去,原本没有疑心的万岁爷都要起了疑心的。” 一边是皇上催得紧,一是冰凝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雅思琦自己又想不任何主意,无奈之下,只得是揣着这个“听天由命”的法子离开风寄燕然,回到九洲清宴来复命。 因为雅思琦并不完全相信冰凝的这个“听天由命”能够过了皇上这一关,所以她才不想当着霍沫主仆与清风的面跟皇上回话,然而被他逼到了绝境里,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来医,反正是不能轻轻松松地缴械投降,让那些小贱人们平白地看了她的笑话去! “回万岁爷,臣妾刚刚从年妹妹那里问了她话回来。她回臣妾说,那日中秋家宴过后,她确实是责罚了两个格格,不过,原因不是臣妾那日与您禀报的原因,而是因为两个格格没有好好读书……” “没有好好读书?” 这个回复简直要让在场除了雅思琦之外的所有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统统都要将下巴给惊掉了。而看到一众人等全都是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样,虽然还没有真正地脱离绝境,然而雅思琦的心里头登时也是涌上一股旗开得胜的喜悦之情,于是她也学着冰凝的样子,不紧不慢以卖起了关子。 “正是如此,那日臣妾虽然吩咐年妹妹代为责罚,可偏偏不凑巧,还没等她办臣妾吩咐的差事呢,就遇到两个格格没有答上诗书一事……”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照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法子,雅思奇将冰凝说给她的那一套话又的原本本地说给了皇上听。只见他在听的过程中,眉头一会儿松一会紧,弄得皇后娘娘的心情也是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不过她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因此只要是还不到最后关头,只要是皇上没有对她厉声痛斥,她是不会认输的。 “那日您问臣妾雪薇为何受罚,由于没有功夫去问年妹妹,所以臣妾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臣妾吩咐了年妹妹代为责罚四格格一事,就直接给您回话了,哪里想到中间还有这档子事情发生,若不是您刚刚问起湘筠格格一并受罚之事,臣妾还不知道呢。臣妾这一回问清楚之后,深感上一回没有问清楚原由就给您回了话,实在是办了一件大错事,您每日公务那么繁忙,臣妾不能够替您分担半点,还耽搁了您那么多的功夫,确实是千不该万不该,所以臣妾理当责罚,只恳请您成全。” 第3127章 风水轮转 雅思琦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实在在是神来一笔,完完全全是她在回话过程中突发奇想出来的。因为在重述冰凝这个法子的时候,似乎一下子打开了她的思路,要知道天仙妹妹可是常胜将军,从前跟皇上过了无数次的招,好像一次都没有失手过,正是因为如此,雅思琦的自信心一点点地恢复了。因此受冰凝的启发,她也一下子思路大开,既然冰凝这个法子能够令皇上信服,那么她何偿不借着这个机会,变被动为主动,不等皇上责备,她先主动出击,承认错处,以退为进的战术让他就算是想要责备于她也不好意思张这个口? 今天老天爷仿佛是格外地眷顾于她,雅思琦简直就是心有所事,事有所成。当她从忐忑不安到信心满满地回复完毕,只见皇上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那般震怒,当然就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斥责痛骂她一番。再看看霍沫、无双和清风三人,乖乖,只见刚刚还兴高彩烈的三个人,登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个个蔫头耷脑、垂头丧气,就像三只斗败的小公鸡一样。尽管皇上现在还没有发话表态,但是看着眼前那三个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雅思琦的心里简直就像是打了大胜仗一样激动万分! 然而更令雅思琦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令她狠狠地扬眉吐气一番。只见皇上沉吟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既然是因为诗书的事情挨了罚,格格们也倒是不冤枉,倒是你,事情都没有搞清楚之前就给朕回话,害得朕平白无故浪费了那以多的功夫,实在是可气之极!朕本来好好的心思要写写字儿,被你这么一搅合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你们统统都给朕退下去吧,别在朕的眼跟前碍眼了!” “万岁爷,您……” 开口的不是雅思琦,而是霍沫!霍沫都要躺下歇息了,被清风传来的一道圣谕黑灯瞎火一路直奔了九洲清宴,本想着一来好好看个皇后娘娘丢脸的大热闹,二来好好服侍一番皇上共度良宵,结果哪里料到,皇后的丢脸热闹没有看成,共度良宵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形势突然间急转直下成了这个样子?明明手中抓了好好的一副牌,竟是一张都没有打出去,对方不过就是占了一个先手出牌的先机,竟是稀里哗啦地一下子打光了所有的牌,直接宣告胜利了,自己抓到的这副天牌全部砸在手里,直接成了一堆废纸,霍沫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活生生的现实,意欲垂死挣扎,当即忍不住地轻呼出声。 望着一整张俏脸上写满了“失落”二字的霍沫,雅思琦的心中真有说不出来的畅快!看来天仙妹妹这个常胜将军的名号绝非徒有虚名,而是实打实的名不虚传,借着冰凝的常胜战术,她今天也痛痛快快地扬眉吐气一回,心中别提有多么的高兴又有多么的激动了。 面对刚刚还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局面瞬间就变成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皇上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想来也是,他一个堂堂的一国之君,整天忙于国家大事还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功夫管这些女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呢?无非就是今天这个占了上风,明天那个得了恩宠,女人若是连这么点儿事情都料理不定,凡事都指望着他这个帝王为她们撑腰做主,只享受恩宠不担当起自己的职责,天底下哪里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而她又怎么可能成为伴他左右的红颜知己? “好了,朕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你们都退下去吧。” 雅思琦没有挨皇上的半点责罚,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霍沫却是被他当众驳了个面红耳赤,连个台阶都没有,结局与开端完全一模一样,只是主人公对调一番,这个打击太过突然也太过沉重,霍沫一下子接受不了,因此在皇上第二次说出“你们都退下去吧”的时候,泪水几乎是立即夺眶而出。 然而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是不肯死心,仍是抱有一丝幻想,以为皇上只是给雅思琦做做样子罢了,不是真的要她退下去,于是在他发话之后仍是没有半点行动,企图拖到最后,待皇后娘娘退下之后,他再出言将她挽留。 然而现实却是那么的残酷,还不待雅思琦走出房间,皇上无意抬起头来,即刻就发现了霍沫主仆竟是仍然立在原地,当即脸色一沉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万岁爷,更深露重,就让子臣好好服侍您吧……” “你服侍朕做什么?刚刚朕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朕现在没有半点心情写字了,所以也不需要你伺候笔墨,你还杵在这里做甚?” “子臣还可以服侍您……” “朕这里有清风伺候,你和无双赶快退下去吧,再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怕是要将朕惹恼了。” 皇上把话说到这里,霍沫当然知道,他已是再没有留下半点回旋的余地,自己主动提出来伺候,却是被当着两个奴才的面断然拒绝,她的这张脸简直是要丢尽了,又羞又悔之间,一张粉脸几乎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然而却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皇上与霍沫之间的这番对话一字不差地全都落入了雅思琦的耳朵里。她前脚还没有走完,后脚就传来了皇上责备霍沫为何不退下的声音,好奇心令雅思琦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那两人的对话,越听她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越听她心里越是兴奋:好呀,好呀,你也有今天呀!老天爷不收拾你,万岁爷也得收拾你!别以为得了宠就能上了天,万岁爷能把你宠上天,也能把你摔到地上,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慢慢走着瞧吧。 刚刚霍沫前来应差的时候皇上正在责备雅思琦,她的心中又是激动又是觉得痛快,现在风水轮流转,换成了雅思琦走的时候皇上正在责备霍沫,皇后娘娘不费吹灰之力就成功地扳回一局,她的心中怎么可会不高兴? 当皇上那句“怕是要将朕惹恼了!”传到雅思琦耳朵的时候,她知道,霍沫再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当即是心花怒放,既然尘埃落定,她还是赶快先走为妙,免得被恼怒的皇上迁怒,自己成了替罪羊,于是放慢的脚步又立即加快起来。 雅思琦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然而霍沫那般精明之人,早就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毕竟自己与皇后娘娘的积怨颇深,也最在意对方的反应,因此雅思琦忽慢忽快的脚步一样没有逃脱霍沫的耳朵。她万万没有料到,接到皇上的吩咐还有清风的通风报信,她是那么兴冲冲地赶来,现如今却是灰溜溜地离开,雅思琦的笑话没有看到,自己反倒成了皇后娘娘眼中的笑话,天大的笑话! 怀着满腹的酸楚与深深的羞辱,霍沫不得不退下,不过她还算是情绪失控,退下的时候面对皇上还保持着微笑并谦卑地行礼。只是当她与无双一路无言出了九洲清宴的时候,一直憋着没有出声的霍沫再也忍不住,即便是将声音压到了嗓子眼儿里,也仍是咬着后槽牙轻吐出声,满怀岔恨、眼含怨怒。 “这个清风,她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主子,清风她怎么了?” “怎么了?哼,今天我丢了这么大的人,你就没有觉得什么地方蹊跷吗?” 无双虽然也是个机灵鬼儿,但是比起她家主子来功力还是差了一大截,因此面对霍沫的提问,她一下子就懵了,半天都没有回过味儿来。见无双一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的样子,霍沫真是气不得也恼不得,当即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子,同时两道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齐唰唰地投射地过来,令无双更是稀里糊涂地找不到东南西北。 “回,回主子,什么蹊跷?奴婢还,还真是没有发觉呢。” “你呀你呀,你长的这是什么脑子?咱们都被耍得团团转了,你居然还没有发觉出来?我问你,当初清风来报信儿的时候说得可是比唱得还好听呢吧?可是,除了一开始万岁爷坚持要皇后娘娘当着咱们的面儿把话说清楚之外,有责备过娘娘半个字吗?” “诶,您别说,还真是没有呢。” “你再想想后头,我都舍下脸来不管不顾地提出来留下来服侍万岁爷,可万岁爷说的是什么?” “万岁爷说的是……是,是吩咐您不用伺候了?” “你这脑子简直是要比猪脑子都笨!” “可万岁爷确实是说的不用您伺候了呀。” “对,万岁爷是这么说的,可是上一句呢?上一句说的可是有清风伺候呢,所以才不用我了!” “嗯,对,对,万岁爷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是,这又怎么了?有什么蹊跷吗?” 第3128章 怀疑清风 也许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令无双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化下来,又或者是悲喜两重天变换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致于无双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此刻当霍沫问道皇上为何急急地吩咐她前来伺候笔墨又临时变卦换了主意的时候,这小丫头一时间竟是张口结舌,即便是经过霍沫的刻意提点,无双仍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令她家主子简直是又气又恼。 “你呀你呀,等咱俩将来被清风卖掉了你还在给那小贱人数钱呢!别以为她做什么事情全能够遮人耳目,却是老天爷长眼,偏偏遮不住本姑娘的眼睛和耳朵!” “啊?主子,此话怎讲?清风她做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当然是狐媚万岁爷了!还能有什么!” “狐媚万岁爷?” 无双一听这话,当即是目瞪口呆,过了好久都捋不直舌头,因此半天也没能再多说半个字来。霍沫见无双如此震惊的模样,着实地痛心疾首,清风虽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但若是论起精明来,确实是还要在无双之下,然而就是那个精明不如无双的小丫头,竟然也敢将主意打到皇上的头上,霍沫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恼恨与羞忿。 “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相信还是……” “回主子,奴婢不是不相信,只是觉得清风那小贱丫头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奴婢待她实心诚意……” “你这么精明的一个小人精儿,怎么连这么点儿猫腻都看不出来?” “回主子,其实,其实奴婢已经看出来了……”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怎么还这么一副震惊无比的模样?” “回主子,奴婢看出来那小贱丫头心怀不轨,可是,奴婢万万没有料到万岁爷真的能收了她。” 说到这里,无双简直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前些日子她确实是看出来清风也和她一样做着试图成为皇上的女人从而当上主子的清秋大梦,不过以无双的算计,想来想去皇上也不绝对不可能看得上那个丫头,要模样没模样,要学识没有学识,况且皇上从来都不是吃窝边草之人,否则哪里轮得上清风?紫玉和珊瑚容貌出众,连十三阿哥都要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婵娟贴身服侍在皇上的身边,朝夕相处;吉尔是雅思琦的远房堂妹,有大福晋的鼎力支持……,哪一个拿出来不都是响当当的?可是哪一个都没能杀出一条从丫头到主子的血路来,怎么偏偏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清风居然能够悄没声地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有了清风,她无双岂不是更要希望渺茫了? 不要说无双既不能理解又气恨难平,就是霍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无双看出来清风对皇上心怀不轨,霍沫也看出来了,虽然清风掩饰得非常好,但是禁不住霍沫主仆三天两头地出入九洲清宴,再是道行高深之人掩饰一天容易,掩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就太难了。尽管清风天资聪颖,然而霍沫主仆实在是技高一筹,因此没过多久就被她们识破了她心里的这个小秘密。 按理说皇上不是比霍沫和无双头脑更睿智、眼光更毒辣吗?高无庸不是比她们接触清风的机会更多吗?怎么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出来呢?皇上当然是因为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江山社稷之上,连自己的女人都顾不上,哪里还有闲功夫用在一个奴才的身上?若不是那一回清风太过急功近利,衣不遮体地前来当差,皇上恐怕是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清风对他动了歪心思,只是苦于没有真凭实据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奴才人选而不得不继续将清风留在身边。 而高无庸呢?与清风几乎一天到晚形影不离地服侍在皇上左右,怎么也没有发现?原来高无庸和皇上一样,都是两耳不闻窗上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皇上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江山社稷上面,高无庸则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伺候皇上上面,哪里还有闲功夫去捉摸清风的一举一动?再者来讲,他在朗吟阁当差七八年,在养心殿当差两三年,皇上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所以他既没有闲心思去观察清风,也绝对相信皇上不会跟哪个奴才不清不楚。 霍沫和无双就不一样了,她们是女人,争风邀宠是她们生活的全部内容和全部意义,因此即便是没影儿的事情都还有可能空穴来风、捕风捉影,更不要说清风确实是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心思,自然是一逮一个准儿。 霍沫和无双一样都不相信皇上会吃窝边草,让清风这个小贱人得了逞,一直都是信心满满、骄傲自负,而且她们主仆已经达成了相互帮助、相互提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主仆同盟,然而万万没有料到,竟是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被清风这个丫头破坏了她们的全盘计划。 今天皇上先是吩咐霍沫前来伺候笔墨,半途又以没有心思和兴致为由反悔了,反悔了倒也无妨,却是寻的理由是有清风伺候才不需要她,这个结果对霍沫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不但被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奴才夺了帝王恩宠,还是当着清风的面三番两次地严词拒绝了她,这让霍沫如何咽得下这个恶气? 更让霍沫无法接受的是她们主仆居然还在向清风摇出了橄榄枝,意图将清风拉拢到她们的同盟之中,却是不想清风早就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她们哪里能够是盟友?完全就是敌人! 为什么霍沫可以将无双拱手相让给皇上,主仆二人继续和睦相处、姐妹情深,却是要与清风反目成仇呢?当然还是因为清风的身份。清风是皇上的奴才,如果她只是皇上的奴才,那么因为利益关系,霍沫是能够轻轻松松地与之结成同盟的,但若清风成为了皇上的女人,她还有什么必要与霍沫结同盟呢?不像无双,因为没有接近皇上的机会,又是奴才身份,靠她自己的能力几乎不可能攀上皇上这根高枝,所以需要霍沫从中牵线搭桥,又因为无双自幼服侍霍沫,从忠心角度来讲,也是大大高于清风的。 清风若只是个奴才,为了挣些银两,再多谋个羽翼,选择与霍沫结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霍沫能够满足她的这两个愿望。毕竟现如今,只有皇后和霍沫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而雅思琦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益驱动需要清风这种奴才的相助。 而在清风已经是皇上女人的情况下,若论图钱财,皇上的赏赐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若论图前途,都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以皇上的性格,早早晚晚、大大小小都会给个名份,哪里还需要利用霍沫从中牵线搭桥? 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霍沫才会在震惊、羞忿之余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她恐惧什么呢?当然是透过这些表象,看到问题的本质,清风根本不需要霍沫半点提携与帮助,却还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与她们主仆结盟,这说明什么?说明要么是清风将她们主仆给耍得团团转,要么是皇上假借清风之手向她们主仆不动声色地发出了严重警告! 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原因,霍沫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若是清风自己一个人摆下的这个陷阱,霍沫还真不是小瞧了她,就凭清风的资质,耍了别人她相信,耍了她霍沫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若皇上是幕后主使的话,依照皇上眼睛不揉一颗砂子的脾气禀性,怎么可能让她们主仆踏踏实实地逍遥法外? 就是因为想不清楚到底哪一个才是事实的真相,霍沫才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若皇上是幕后主使,那么她还能活到明天吗?若清风玩弄她们主仆于掌股之间,那么接下来的游戏她们该怎么玩?她还有这个胆量继续玩下去吗?事到如今,她就是不想玩下去也是毫无退路可言,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踏上了这条追名逐利的道路,不是她想不玩就能够不玩的,还得看清风答不答应,谁让她知人知面不知心,成千上万的奴才,唯独看中了最毒最狠的这一个?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眼见着霍沫几乎将银牙咬碎的痛苦模样,无双也是心疼不已,虽然得知清风已经先于她爬上了皇上的龙床,无双也仅仅是意识到了她家主子与那个丫头之间的夺宠之恨,完全没有再想到后面的深层次问题,因此对于霍沫劝导与安慰也仅仅是限于皮毛之上。 “主子,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暂且如此,清风毕竟是有万岁爷护着,轻易动她不得。现在夜深了,奴婢还是服侍您先回去吧,现在天气凉,您的身子骨再结实也禁不住这么重的风寒呢。” 第3129章 除掉祸患 不论霍沫如何咬牙切齿,也不管她如何惊恐不安,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虽然自从那一晚回去之后她就立即病倒了,一连数日卧床不起,一半是着了寒凉,另一半也是受了惊吓。然而有失却又有得,立即又有一个好消息传来,那就是皇上知道了她的病情后,每日都让高无庸送来了不少赏赐之物,几天下来也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了,而且还让高公公给她传了口信,尽管就是一些要她好好养身子之类的客套话,但却抚平了霍沫的那一颗焦躁不安的心。原来,皇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幕后主使,完全都是清风那个小贱人在背后捣鬼!毕竟皇上的性子霍沫太清楚不过了,真若是皇上主导这一切,他完全可以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怎么可能像没事儿人一样嘘寒问暖呢?既然不是皇上,那就一定是清风!好你个清风,居然敢跟本姑娘玩阴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这是耍谁呢?别以为本姑娘是好欺负的,早早晚晚你会尝到本姑娘的厉害,有万岁爷做靠山以为就能够高枕无忧吗?真是太天真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万岁爷那棵大树到底能不能护得住你这身贱骨头了。既然你有胆量耍本姑娘,那就好好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吧。 确定是是清风在背后捣的鬼,霍沫仍是不能轻松下来,因为她自己是女人,当然知道像清风那样的奴才,如若成为了皇上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够与之和睦相处的,而清风又知道她们主仆之间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既然不能和睦相处,又知情太多,又有把柄被抓在她的手中,那么摆在霍沫面前的唯一一条道路就只剩下了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奴才,永绝后患。 然而想要除掉清风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一来她整日服侍在皇上左右,霍沫几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二来皇上又是一个极为警觉之人,除掉清风可不是想像中那么轻而易举,动静一定是小不了,霍沫有信心逃得过旁人的眼睛,却是没有信心逃得过皇上的眼睛,这个认知令她束手束脚,久久都不敢付诸行动。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清风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她又怎么能够甘心整日提心吊胆地活在一个贱婢的阴影之下?一日不除,一日就是祸患,指不定哪一天就东窗事发了,到时候她还不是一样的没有活路?与其东窗事发死路一条,还不如主动出手除掉那个祸患,万一真就逃过了皇上的火眼金睛呢? 虽然胜算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但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存在,霍沫就忍不住地想要努力去争取。想到这里,她不禁回想起自己这短短的不到二十年的光景,突然间悟出一条真谛:人生不就是一场赌注吗?这其中又有无数个小赌注,而她简直就是菩萨保佑幸运附体。原本说好的亲事因为一场大灾没有了,本来以为自己会沦落青楼,却不想因祸得福,借这个机会结实了怡亲王,攀上了皇亲贵胄;原本郎有情妾有意,怎奈十三阿哥临阵脱逃下不了决心纳她为妾,本以为自己会出家古佛青灯伴一生,却不想又是因祸得福,被十三阿哥送给了他的四哥;原本说好了进了王府无名无份,守住本心无欲无求终了一生,却不想又是因祸得福,年家倒台了,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一夜之间成了皇上的新宠。 回想完自己的这小半辈子,霍沫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受菩萨保佑的幸运之神,要不然为什么每每当她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都会不费吹灰之力又柳暗花明呢?要知道她可是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努力,完全都是逢凶化吉。虽然说从前她也曾为了成为王爷的女人而煞费苦心,裕嫔娘娘也没有为她出一臂之力,然而在她被当时的王爷毫不留情地拒绝和斥责之后,她就收回了那些心思,特别是进了皇宫这些年,摄于帝王的威严,她可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完完全全地死了这颗心。然而老天爷总是这么的厚待她,总是天无绝她之路,竟然没动半点心思就突然间成了皇上的新宠。 一路走来虽然坎坷却是苦尽甘来、好事多磨,还是她笑到了最后,不要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所有的主子奴才都没有想到,就是霍沫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最终的赢家,这不是老天保佑待她不薄还能是什么?既然前面每一次都能够逢凶化吉,那么这一次不过是除掉一个小小的清风,既不是尊贵的主子,也不是什么当朝权贵,不过就是一个给皇上暖个龙床的奴才罢了,就算是退一万步来讲,真若是东窗事发,皇上岂能为了一个清风将她处治了? 终于,她又恢复成为了当初那个自信心满满的霍沫,那个为了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成为一条金光大道而不惜付出全部努力的女人。然而自信心恢复容易,找到一个真正能够将清风扳倒的法子却是比登天还要难。敢动皇上的女人,除了她霍沫估计也就只剩下齐妃娘娘了,但是齐妃敢于向贵妃娘娘动手可不是赤手空拳,相反她是有足够的资本,不但为皇上生过三个阿哥一个格格,而且享有皇上近二十年的荣宠不衰,正因为持宠才有骄人的资本。再看看她霍沫,只受宠了几个月,更不要说一子半女了。可是霍沫也有淑清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她这颗聪明的头脑。说到底淑清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罢了,所以她才会输得一败涂地,而霍沫有一颗堪比冰凝的智慧大脑,就算资历尚浅又如何? 自信心的迅速恢复固然可喜可贺,然而想要尽快除掉清风却是个天大的难题,毕竟清风不是个蠢笨之辈,又有皇上的女人这个挡箭牌,令霍沫着实费尽了心思,然而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旦被人盯上了,还是被霍沫这样头脑灵活之人盯上了,清风注定是要在劫难逃。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话说当日霍沫从九洲清宴含恨退下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了清风与皇上,鉴于前一次清风衣衫不整前来当差之事发生之后,皇上一直刻意避开与她单独接触的机会,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然而今天却是事情这么不凑巧,先是喊来霍沫伺候他笔墨,继而被雅思琦气得没了心情,又将霍沫给骂了回去,而且为了断了她千方百计企图留下来的心思,故意跟她说有清风伺候,要她不必自作多情。然而当霍沫和无双真的退下之后,皇上又后悔起来,当时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落下如此尴尬局面,早知道先将高无庸喊来再让霍沫退下才好。 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是一个对他有所企图嫌疑的奴才,皇上的心里说不出来的心烦意乱,为了不让清风得了空子兴风作乱,皇上不得不小心谨慎行事。 “你去喊高无庸过来。” “回万岁爷,您这里现在没人在身边伺候,要不奴婢……” “朕又不是卧病在床,寸步离不开人!你现在就赶快去喊他过来!” 结果清风刚要抬脚前去办差,就听门外有人禀报道:“启禀万岁爷,高公公肚疼难忍去看了大夫,担心您这里有差事,就让奴才赶快先过来给您回个话。” 外面传话的奴才话音还不曾落下,就听屋里皇上怒骂出声道:“真是个没用的奴才!” 传话奴才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此刻听到皇上骂“没用的奴才”以为骂的是他,吓得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奴才没用,奴才没有,不能伺候您,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按照规矩,只是贴身奴才才能够进到主子的内室服侍,其它奴才只能是止步屋外,这下可好,高无庸闹肚子,清风居心不良,弄得皇上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传话奴才还在他耳边不停地祷告求饶,气得他当即怒呵道:“通通都给朕退下去,一个都不要再来烦朕!” 传话奴才自然是屁滚尿流地即刻退了下去,清风也因为前车之鉴不敢久留,因此眨眼之间屋子里就剩下了皇上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信任的人了,令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凄凉之感。都说高处不胜寒,今天他可算是足足实实地品尝了一番孤家寡人的味道,这个味道实在是令他太不好受了。 他有治理国家的雄心壮志,也有站在权力巅峰的踌躇满志,也有实现理想与梦想的狂喜欣慰,当然更有孤独前行的痛苦难过。他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他,从都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即便是失去的更多,更多…… 第3130章 没了心思 中秋家宴的余波就这样渐渐地平息了,前前后后历时有近一个月的光景,过了九月份就迎来了十月份,而十月份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那就是皇上的生辰。 生辰是一个人最为重要的日子,皇子读书的时候,一年当中只有两天时间不用埋头苦读,一天是正月初一,一天就是他的生日,由此可见生辰在一个人的生活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前两年既是因为皇上刚刚登基、皇位不稳,也是因为国家财力紧张一切从简,皇上在他生辰的日子除了歇息一天不上朝,只与雅思琦等人共进简单家宴之外,也没有其它的庆贺活动。今年却是大不一样了,政权得到有效稳固,财力初步得以恢复,又逢园子重建竣工正式入住的大喜事。 可是不要小看了园子峻工这件事情,皇上对园子的感情极深。虽然他非常看重皇宫,毕竟那里代表了整个大清帝国的最高权力,然而也正是因为那里是显示的权力,也是他的祖辈创建的地方,除了需要以进驻紫禁城的方式彰显他的帝王地位之外,皇宫对他而言没有更多的干系。相反,园子是他在亲王时期获封的领地,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地方,更是他花费了大量心血、投入了巨大精力与热情的地方,是他的家,因此将园子扩建成为帝王行宫之后,他立即迫不急待地搬了进来,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够获得足够的安心与满足。 园子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因此以帝王的身份重新入驻圆明园,对皇上而言当然是人生中一件非常大的大喜事,第一次在园子里庆贺寿辰自然更是一件天大的大喜事。雅思琦是皇后,怎么可能不理解皇上的心情呢?因此面对即将到来的寿辰,她可是自从中秋家宴过后就早早地准备起来了,中途被两个格格受罚一事耽搁了不少时间,又因为与霍沫的恩恩怨怨耗费了不少精力,因此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接近,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由于是给皇上办寿辰,身为皇后娘娘的雅思琦虽然也想办得红红火火、漂漂亮亮,给皇上一份惊喜,然而毕竟皇上是帝王,凡事不经过他点头认可,她哪里敢轻举妄动半点呢?因此雅思琦这一天问好了时辰,得到了他的首肯,就心情激动又忐忑地前来禀报生辰之事。 “启禀万岁爷,您的寿辰快要到了,臣妾跟苏培盛事前也合计了合计,想着这一回还是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为好。” 雅思琦知道皇上不喜先皇上那种千叟宴式的大操大办,可又觉得今年有那么多的大喜事,如果还像往年那样不声不响地只一个家宴了事实在是太委屈他,犹豫再三终是开了一个话头。 皇上当然理解雅思琦的心情,她不是在为自己争功劳,而是实实在在地替他考虑,这份好心好意他应该领情,只是他还有他的考虑在里面,无奈之下只得是想个委婉折中的法子才好。 “多谢你替朕着想,不过朕最近心情不是太好,没有太多的心思……” “没有太多的心思?” 雅思琦一听皇上这话登时觉得莫名其妙。现如今在朝堂上是皇权坚不可推,国家兴盛百姓安居,在后宫则是与霍沫双宿双飞俨然羡煞众人,江山美人同时在握的他居然还说自己心情不好,没有太多的心思过生辰,枉雅思琦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知道皇上的烦恼从何而起。 见雅思琦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皇上尽管不想多说,但也不忍看到她不辞辛苦地为他操劳却得不到他半点赏识后的巨大失落,于是只得是简单地透露了几句。 “那个,朕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心里头不踏实呢。譬如说年羹尧那个奴才吧,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眼看就要到了年末,今天如若不能解决,朕实在是放心不下……” 一提到年羹尧,雅思琦一下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登时哑口无言。她怎么就忘记了皇上的这块心病了呢?那可是他的心头大患呢!久拖不决就会久拖成患,可是如何解决,不要说雅思琦,想必连皇上都觉得棘手不已。虽然知道皇上的心病,也知道无药可医,然而做为皇后,该劝的还是要劝。 “回万岁爷,年羹尧那个奴才已经被您贬到杭州城,现如今只是一个看城门的小兵小卒,早就是气数已尽,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臣妾读书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可是臣妾真真的觉得那奴才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还能比得过孙猴子吗?那孙猴子可是一个筋斗就十万八千里呢,可还不是一样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依臣妾看来,那年羹尧可是绝对没有孙猴子的本事,而您可是要比那如来佛祖的本领还要高强,所以说,不管您是想要如何处治他,不都是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轻松吗?又何苦为了这么一个奴才,坏了您的心情呢,败了您的兴致呢?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雅思琦确实不太明白,这年羹尧虽然从前跟皇上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但到底也不是亲兄弟,而是一主一仆,一君一臣,处置这个奴才还有什么可瞻前顾后的?现在看皇上这个样子,不但因为这个奴才坏了心情,连生辰都没有了心思,甚至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哪里像帝王对待臣子,简直就像是……哎,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该劝的她也都劝过了,如果不是看在那个奴才是天仙妹妹的二哥的面子上,她刚刚都想要直接劝皇上,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将那奴才直接结果了事,省得留着他的性命即是祸害也是给皇上添烦。此刻眼见他烦心成这个模样,雅思琦看在眼里,心疼不已,若不是有祖训女人不得干预朝政,她真是想要胆大包天地僭越一回。 雅思琦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又是大字不识一两个,然而这一番话说下来,句句在理,虽然也有恭维他的成分在里面,却是让他寻不出来反驳的借口和理由。他何尝不想早早了断,他又何尝不想一了百了,可是…… “你的心意朕都收下了,只是朕还是有些考虑……,那个生辰之事,你和苏培盛看着办法,只是不要搞得太过盛大就好,百官朝贺千叟宴之类的就算了,朕只想清静清静,难得有一天可以放松下来,朕不想看了一年三百多天的大臣们,在朕生辰这天还要面对那些看烦了的老脸们……,那个,朕要说的也就这些了,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先退下吧。” 雅思琦是专程来向他禀报寿辰之事,当然是没有其它事情了,然而皇上的这个态度实在是令她迷惑不解。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年羹尧,居然能够将他的心情毁成这个样子,太过匪夷所思,若说十三阿哥有什么事情影响到了皇上的心情,雅思琦绝对相信,而这个年羹尧……,不是雅思琦小瞧了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年大将军,想要坏了皇上的心情,他还真没有那个份量! 可是皇上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就是因为这个奴才连生辰都提不起来兴趣,看皇上说话的语气和态度,不像是在敷衍欺骗于她,但是她又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可能,这世上能够真真正正地影响到皇上心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十三阿哥,一个是天仙妹妹,而年羹尧又是天仙妹妹的亲二哥,难道说…… 想到这里,雅思琦当即把头摇得像个拨郎鼓一般,怎么可能呢?如果说冰凝被打入冷宫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那么霍沫得宠呢?不要说皇上,就是雅思琦都知道冰凝的性子,若是皇上与别的女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天仙妹妹一准儿是不会答应,虽然她不会像个悍妇那般撒波耍浑,但是她一定会放手,因为她不需要三心二意的爱情。 连她都知道的冰凝的脾气禀性,皇上能不知道?明明知道冰凝忌讳什么,他还整天与霍沫出双入对?因此雅思琦心头刚刚升起的那股念头又被她直接毫不留情地压了下去。只是她又立即心生一番感慨,从前凭着老夫老妻走过的三十来年,她一直自诩摸得清皇上的脉,而现在她是真的看不懂了,对年羹尧痛下不了决心,对天仙妹妹恩断情绝,对霍沫荣宠不衰,这个皇上还是那个与她结发同枕席之人吗? 皇上的心思怎么猜也猜不透,不过他吩咐下来的差事自然还是要照办,这可就难为坏了皇后娘娘,既想借着乔迁之喜好好地庆贺一番,又不能违逆了他的要求大操大办,这可如何是好呢? 第3131章 共商寿辰 雅思琦为了皇上的生辰费尽了心思,不过尽管她才当了两年多的皇后,经验不足,但好在她已经当了有三十年的皇家儿媳妇,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识过猪跑的,因此面对这个既喜庆热闹又不要大操大办,开始仔细地回想先皇曾经过的那些寿辰,结果还真是被她寻到了一个不错的法子,于是在第二天的请安时间里,她特意将众人召集在一起说了说。由于冰凝每日请安都格外的早,为此她还特意前一天晚上差红莲过去风寄燕然给月影传了口信,让她家主子第二天晚一些过来请安,因为有要事相商。 冰凝接了这个传话之后自然是前思后想了半天皇后姐姐有什么大事居然需要将姐妹们聚齐在一起,然而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只得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准时前来。果然,当她到的时候,除了霍沫之外,人都已经到齐了,雅思琦本是与淑清正在闲聊,发现冰凝之后,特意招呼了她一下。 “哎呀,年妹妹过来了,赶快赶快,你可是顶顶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儿呢,你不过来,姐姐这出戏都没法子开唱呢。” 雅思琦这一句话自然是引得众人纷纷停下左右闲聊,举目向门口望来。这若是从前,对于皇后娘娘的这句话不要说众人,就是冰凝都会禁不住地思忖一番是何用意,不过现在谁也不会如此神经敏感了,毕竟现如今得宠之人换作了霍沫,这个早早被打入冷宫,强大的年家也已经呈苟延残喘之势,就算是雅思琦亲自起来迎接冰凝,都不会引发任何人的岐义,只当这些话不过都是她发自内心之语罢了。 冰凝虽然知道雅思琦这番话是真心诚意,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也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赶快客气地回道:“多谢姐姐抬爱,顶顶聪明伶俐实在是不敢当,若是有什么需要妹妹出点力、帮点忙的事情,妹妹十分乐意效举手之劳。” “好,好,姐姐就等着你这句痛快话呢!那我就不耽搁大伙儿的功夫,也学学你们这些学问人,来个书归正传了。” 雅思琦一句玩笑话逗乐了众人,却也是令冰凝万分不解。 “不是老妹妹还没有来吗?怎地就开始了呢?” “她呀,又不是万岁爷的女人,今天咱们姐妹们要商议的事情跟她没有什么干系,所以我就不去惊动她了,免得打扰了她伺候万岁爷,到时候又是我的罪过。” 此话一出,众人虽然没有惊呼出声,心里头也是暗暗吃了一惊,料定是霍沫将雅思琦给惹恼了,否则一向识大体顾大局的皇后娘娘可是从来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这种话的。这其中最尴尬的要数韵音了,霍沫是寄居在她的门下,从名义上来讲,她是负有管教责任的,现在雅思琦当众冷嘲热讽霍沫,实际上是在变相地责备她没有尽到管教责任,当即是羞愧得满脸通红。可是雅思琦只是话里有话,并没有明白无误地说什么,她就算是想要承认错处、赔个不是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而且韵音本来就是脸皮薄,如此一来简直就是如坐针毡般地难受。 韵音的一举一动雅思琦都看在眼里,实际上她也是有些责备这个耿妹妹的,自己宫里的人都管教不住,不仅仅是严重失职更是辜负了皇上的充分信任,所以也她要在嘴上先痛快了一阵,让韵音难受难受,否则那霍沫岂不是登鼻子上脸要上天了?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也就不跟姐妹们打哑谜了。今天请各位过来,就是要商议一下万岁爷寿辰之事。” “万岁爷的寿辰?” 这个内容确实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毕竟皇上每一年的寿辰都是由雅思琦和苏培盛二人合计好之后,禀报了皇上就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哪里需要听她们这些姐妹们的意见?她们直接坐享其成就是。就连冰凝这个又受宠位份又高之人都是没有机会参与其中,而今天居然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群策群议,简直是令众人受宠若惊,而淑清则又是第一个沉不住气之人。 “妹妹,万岁爷的寿辰不是你跟苏培盛合计的事情吗?这一回苏培盛那个奴才怎么脚底抹油了?还是说……” “姐姐,您先听我细细说来。前些日子我跟万岁爷提过这个事情,万岁爷吩咐了,不要大操大办,可是现如今国运兴盛,百姓安居,边疆安定,园子也建成了,那么多的大喜事,不好好庆贺庆贺,妹妹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呢,所以就捉摸了好些日子,要想给万岁爷办一个既喜庆又不隆重的寿辰。 咱们姐妹们跟了万岁爷这么多年,哪一个不知道万岁爷是个不讲虚礼又格外风雅之人?那些世上的奇珍异品,姐妹们再是挖空心思去收集,万岁爷什么没有见过?不是我小瞧在坐的各位,恐怕没有一件能够入得了万岁爷的法眼,最终都是丢在库房了事。而那些绣品信物,也不是我小瞧在坐的各位,姐妹们已经给万岁爷送了大半辈子了,应该是再也送不出什么新的花样来了。再者说了,不是我打击各位姐妹们,都说爱屋及乌,这些绣品信物若不是出自心上人之手,恐怕也是一样的入不了万岁爷的法眼。” 雅思琦这番话不但尖酸刻薄而且不留半点情面,然而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能够理直气壮地反驳半个字。世上的奇珍异宝对于见怪了这些物件的皇上来讲,全都是太普通太平凡了,而且在场的这些女人们要么家世不尽显赫,要么已经落魄,哪里可能搜寻到那些重量级的宝物来?再说那些男女间的信物,尽管雅思琦的话句句字字戳中众人的泪点,可是道理却是明摆在那里,皇上若是心中有你,你就是送一块抹布他都会视若珍宝一般,而皇上若是心中没有你,你就是送云锦玉帛他都弃之如敝履。因此听闻雅思琦这段话说下来,全场一片沉默,甚至有些人,譬如淑清,更觉得犹针扎一般地疼痛。 见现场气氛由于自己的一句“实话实说”而一下子沉重起来,雅思琦有些后悔不已,她本意是想借这段话抛砖引玉,以便自己那个计划漂漂亮亮地登场,结果却是不想触动了众人的伤心事,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于是她忙不迭地重起话头来圆场。 “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们都别往心里去,今儿找各位姐妹们过来可不是想要伤你们的心呀,而是给大伙寻好处来的。咱们再书归正传,怎么给万岁爷办一个既热闹又不隆重的生辰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呀想呀,突然间还真就想到一个好法子。记得头十年前,咱们皇阿玛六十大寿的那一回,撇开那些场面上的排场之外,还真有一个法子还是既喜庆又不隆重,让我一下子就开了窍呢。” “什么法子?” 惜月是个聪明人,但凡有难题发生的时候她都喜欢动一动脑筋想办法,今天当然也是,当听说需要举办一个既热闹又不太过隆重的帝王寿辰庆祝活动的时候,她的脑子一直都没有停止转动,只是因为突然间得到这个消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出好法子,因此当雅思琦说她想出来一个好法子的时候,惜月忍不住脱口中而出问了出来。对此,雅思琦只是笑了笑就继续开了口。 “钮祜禄妹妹可真是心急呢,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且听我慢慢道来。刚才说到皇阿玛六十大寿的时候,你们有谁可记得哪个事情最让你们觉得震撼,一直到现在都忘不掉呢?” “当然是千叟宴了!” 惜月又一次率先脱口而出,然而雅思琦却是摇了摇头。 “千叟宴固然难忘,可是咱们万岁爷哪里肯同意搞那么的大排场,不要说千叟,就是百叟、十叟万岁爷都不会同意呢。” 虽然被雅思琦驳了个体无完肤,但是惜月心服口服,皇上的性格与他的皇阿玛差了十万八千里,尽管他们都喜欢热闹,但先皇喜欢奢华,而皇上更爱清雅,千叟宴再是令人震撼、永生难忘,但是对于即将到来的皇上的生辰却是半点借鉴之处都没有。 惜月的头一炮就哑火了,而众人也终于明白了雅思琦问这句话的根本目的在哪里,因此她们再是有不一样的关于先皇六十大寿的难忘之事,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那些为六十大寿新建的亭台楼阁再是美轮美奂如若仙境,那些为六十大寿进贡的队伍绵延数十里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那些不论是来自宫廷还是来自民间的祝寿节目再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持续近一个月,可是哪一样都不在她们万岁爷的喜好范围之内,为了免得重蹈惜月的复辙,她们还是免开尊口、少说为妙吧。 第3132章 难忘之事 雅思琦将众人的思绪一下子引到了十几年前,冰凝当然也不例外,也禁不住地回想起了那一年的盛世庆典,也在心里暗暗地自问,有哪一件事情给她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呢?是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皇家庆典吗叹为观止吗?还是弘时阿哥弄脏了她的衣衫,因为换衣裳而饿了一晚上的肚子错过了那么多的故事?还是…… 想到这里,冰凝的大脑不受控制地信马由缰起来,因为那件事情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致六十年一遇的盛世庆典在冰凝的眼中都如过眼云烟一般转瞬忘却,唯独那一曲明明曲风欢快却又带上了几许忧伤的《彩云追月》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那天晚上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首早已经印刻在她记忆里、融进她生命中的《彩云追月》会再度如潮水般来袭,搅乱了她的心扉,搅得她整夜不得安宁,因为那首曲子竟然在她的脑海中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是梦境是幻觉吗?可是为什么会是那么的清晰,每一次拨弄琴弦都仿佛是在敲打她的心扉?是现实吗?为什么似有似无、虚无飘渺,令她想要抓却抓不住,想要握又握不到? 因为雅思琦一句话,令冰凝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失而复得”的《彩云追月》上面,以致周围静悄悄的鸦雀无声的异样都没有令她及时回过神儿来。雅思琦当然也是注意到了冰凝的思绪早已经神游在外,知道冰凝的心思最为奇巧,又见她居然回想得如此出神的样子,于是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年妹妹,你说说吧,你觉得皇阿玛的六十大寿有什么给你留下了最难忘的印象?” 被雅思琦突然间点明,冰凝匆匆忙忙地将思绪拉扯回来,却是顾此失彼,越是想要掩饰什么竟越是暴露什么,那舌头简直就不像是她自己的似的,似脱缰的野马控制不住,就这样一句实话直接脱口而出,将这段原本应该尘封的往事突兀地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回姐姐,妹妹想到了一支曲子。” “哎呀!哎呀!我就说嘛,年妹妹是顶顶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儿呢!简直是跟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 冰凝口误之后,因为猝不及防之间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最为隐秘的事情,正在后悔万分之际想着如何找补一番,却是不想突然间被雅思琦着着实实地大肆称赞一通,弄得她登时如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随即心里又是格登地一下子。怎么?自己的这个秘密竟是被皇后姐姐知晓了?可是她一直隐藏了十三、四年的事情,怎么会被雅思琦知道了呢?难不成是因为两年前卧床养胎的时候,梦中说漏了嘴被皇上嗅出了一些珠丝马迹,虽然被她巧妙地搪塞过去,可实际上,早已经被皇上查出了她未出嫁之前早已经心有所属之事,然后又告诉了雅思琦? 一想到是这个原因,冰凝的脑子登时轰地一下子,被人知晓她精心隐瞒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就好像一下子在众人面前脱光了衣裳,任人羞辱、任人宰割一般,令她只觉得再也没有脸面活下去一样。 就在冰凝坐立不安,几欲起身之际,就听雅思琦的话音又在耳边响起。 “果然还是年妹妹呀!不负我的期望呢!其实那一看的庆典,令我永生难忘的跟年妹妹一样,就是万岁爷和老十三在一起合奏的那一曲《祝寿曲》。你们想想,皇阿玛缺奇珍异宝吗?缺歌舞升平吗?咱们皇阿玛什么都不缺,就缺儿孙满堂热热闹闹。咱们万岁爷也是一样,整日忙公务,连用膳歇息都顾不上,在这难得的一天歇息日子里,不就需要女人们和和睦睦的,阿哥格格们兄友弟恭、子孝父慈吗?既然是和和睦睦的寿宴,吃吃喝喝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倒不如众姐妹,众阿哥格格们各自亮出自己的绝活儿来,既是祝寿也是竞技,想来咱们万岁爷不高兴都难呢。” 闻听雅思琦这番话,冰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自己想岔了,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轻轻地落了下来,只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衣衫全都被冷汗给湿透了,在这初冬时节,竟是寒凉彻骨。不过好在是有惊无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旁人听了雅思琦这番话,自然是频频点头、颇为赞同。见众人首肯自己的这个意见,雅思琦的心里也是非常欣慰,于是继续说了起来。 “既然万岁爷最缺这些和和美美的家常之事,那姐姐就想,何不咱们也效仿万岁爷和老十三合奏的那个《祝寿曲》?看看咱们姐妹里面,有人能歌,有人善舞,有人会吟诗,有人会作画,哪一个都不差。所以呢,我就想这一回,咱们姐妹们也搞这样一个祝寿会,大家伙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管是谁拔了头筹都是替咱们在座的各位姐妹们脸上争光,都是为咱们万岁爷高高兴兴地过好寿辰出了大力,不怕你们争奇斗艳,只怕你们拿不出来自己的看家真本事,不能让万岁爷在那一天尽了兴。所以,我在这里先给各位打个保票,不管你们使出什么法子,我都会举双手赞同,心里头都会真心实意地替你们高兴,相反,你们若是拿不出来本事,没法子让万岁爷开开心心地过好寿辰,我反倒是要责备你们呢。” 雅思天此言一出,当即是又一次惊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后宫争宠历朝历代都是一条血腥之路,可谓是用尽了手段,绞尽了脑汁,甚至还会害死了人命,皇上从小生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深知其中的危害,因此他一直都是依靠严厉的府治来尽最大可能地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如此高压政策之下,又有雅思琦这个宽宏大度、进退有分寸的嫡妻主掌后宫(后院),倒也收到不小的成效,至少还没有闹出人命的事情发生。 然而刚刚雅思琦的这番话分明是在竭力鼓励众人为了争宠可以不惜一切手段,这岂不是与皇上的初衷背道而驰吗?她哪里来的胆量敢做出此种决定,还是说前几天禀报过皇上,是他已经首肯的结果? 见众人一副震惊万分的样子,就连一向胆大鲁莽、有通无谋的淑清都闭紧了嘴巴,谁也不敢轻易接下话茬儿,雅思琦登时有些急了,虽然姐妹们从来都不是万众一心,但这么齐唰唰地把她晾在一边,令她很是下不来台的情况也实属罕见。原本以为会立即出现众人争先恐后、你争我抢的热闹场景,却是成了冷冷清清、没人应答的尴尬局面,雅思琦简直是脸面上无光,心里头焦燥不安。 “怎么?你们不同意?” 刚刚因为失口而经历了好大一阵的心惊肉跳,才刚刚恢复了平静的心情,冰凝本是不想多嘴,生怕再次重蹈复辙,然而最近几次受恩于皇后娘娘出手相助,她又是一个只会去做不会去说之人,原本就心存感激无以报答,此刻眼见雅思琦处境尴尬,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雅思天被干干地晾在一旁无动于衷呢? “回姐姐,这个,妹妹猜想,各位姐姐们并不是不同意您的法子,只是,只是担心……那个,万岁爷知道这件事情吗?” 一听这话,雅思琦当即是明白了众人为何不肯对她一呼百应的缘由了,不由得一脸苦笑道:“年妹妹,这话若是其它姐妹们问出来,我都不觉得什么,可若是从你嘴里问出来,姐姐我真是觉得,白白可惜了你这么个顶顶聪明伶俐的人儿了。” 雅思琦一会儿功夫说了冰凝两回顶顶聪明伶俐的人儿,前一次明显是褒赞,这一回则明显是批评,冰凝哪里听不出来?不过为了缓和气氛,她也只好是舍了自己这张脸哄雅思琦开心罢了。 “姐姐您总是取笑妹妹,妹妹一直都说担当不起,这回你总算是看到了吧,妹妹实在是愚钝得很,到现在都是云里雾里,看不出来个子丑寅卯呢。” “哎,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本来还指望着你这么个顶顶聪明伶俐的人儿能够好好地帮衬姐姐一把,你可倒好,先做起糊涂虫来,可真真地是让我失望呢。” 数落完冰凝,雅思琦抬眼环顾了一下房里其它的姐妹们,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这若是从前,我也不敢说这个法子,可是现在,我却敢说了,为什么你们还不清楚吗?用年妹妹这个学问人的一句话来说,咱们都是那个什么沦落人,咱们再是争来斗去,就是争出大天来,哪一个也入不了万岁爷的眼,也给自己谋不到什么好处,你们还会提防别人、踩着别人、甚至是害着别人,拼命了命地争吗?当然是不会,既然不害人也不利已,那咱们姐妹们就拿出各自的真本事来,不过是博万岁爷一个笑脸,让万岁爷在自个儿寿辰的日子里高高兴兴、舒舒服服地,岂不是皆大欢喜?刚刚开头我就说了,今儿没有叫老妹妹一同过来商量这个事儿,为什么?还用我说吗?” 第3133章 李霍之仇 冰凝那么聪慧之人岂能是猜不出来雅思琦想出的这个法子的原委?她刚才只是故意卖个愚钝的破绽给大家伙儿罢了。她不想让雅思琦尴尬,但这种事情从她的口中讲出来又很是不妥,毕竟她只是贵妃,又是孤立霍沫的行为,除了皇后,哪个女人能有这个胆量?既想解了雅思琦的冷场,又不能抢了皇后的差事,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假意做个糊涂人,让众人笑话一下。 不过现在当她听到雅思所说的原因竟是与她此前心中所猜完全一致的时候,暗暗禁不住为这个皇后姐姐叫好,如果换作是由她来操持皇上的生辰庆贺之事,即便是聪慧伶俐如她,想出来的法子也不过如此。毕竟能够让皇上开心的事情恐怕唯有江山社稷了,而她们身为女人,哪一个都是上不得朝堂之人,而唯有祝寿会的法子,才能博他一笑。因此面对这个与雅思琦几乎是如出一辙、不谋而合的法子,冰凝是由衷的赞叹。 冰凝是英雄惺惺相惜的赞叹,而其它人在雅思琦将计划毫无保留地合盘托出之后,则终于表现出来皇后娘娘所期望的欢呼雀跃。原来雅思琦打的是这个主意,怪不得从前她不敢说,因为冰凝是最受宠之人,同为皇上的女人,这不是要往死里斗吗?现在好了,冰凝被打入冷宫,作为皇上嫔妃们全都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搞特殊化,统统都是天涯沦落人,指望着这一次祝寿上的表现赢得皇上的宠爱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因此女人们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只是为皇上的寿辰增光添彩,而不会任何内讧内耗问题的发生。 而霍沫呢,她再是受宠,就算被宠到了天上,可她终究不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女人,换句话说,她就是想参与这场“争奇斗艳”的祝寿队伍都没有资格!除了眼睁睁地坐在一边看着她的这些姐姐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她自己只落得一个静静“欣赏”姐姐们的才艺同时被气得干瞪眼的下场。 不得不说,雅思琦这个法子真可谓是一箭双雕,既实实在在地讨了皇上的欢心,又将霍沫收拾得服服帖帖,令她就是想在皇上面前参皇后娘娘一本都没有任何理由,所以说,她若是想跟雅思琦斗法,确实还是嫩了一些。 先不说霍沫如何,单说众人听了雅思琦的解释之后,对这个犹如神来之笔的法子赞不绝口,禁不住开始考虑自己有什么技艺可以作为寿礼献给皇上,一时间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淑清因为资历最老,所以说话也最是口无遮拦。 “这个法子真是有趣儿呢!那拉妹妹,不是姐姐脑子不好使,而是这辈子你做得最漂亮的也就是这件事情了呢!只可惜,你是皇后,不能跟姐妹们一同竞技,实在是太遗憾了,除了这个遗憾,你这个法子简直就是好得不得了啦!” 雅思琦是皇后,怎么就不能跟众人一起“同乐乐”呢?原来这也是妻与妾最重要的区别之一,皇后是母仪天下之人,凡事都要端庄,是国家的门面,是全天下所有女人的表率与楷模。而嫔妃们则没有这些条条框框的限制,她们的作用不是母仪天下,不是既不是门面也不是什么表率与楷模,因此她们不需要被这些世俗的规范所束缚,相对而言自由也更多一些。 这一区别不仅体现在现实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同时也体现在史官的笔墨之下。譬如乾隆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没有任何争议,孝贤皇后富察氏排在第一位,只可惜这位皇后也是红颜薄命,三十几岁的年纪就过世了。乾隆虽然最爱孝贤皇后,但是并不影响其它嫔妃们受宠,其中就有嘉庆皇帝的生母令懿皇贵妃、慧贤皇贵妃等人,然而同样都是受宠,这些后妃们的生平在史官的笔墨之下却是有天壤之别,对于受宠的皇贵妃们,《清史稿》中的措辞是“上甚宠之”,意思就是说“皇上非常宠爱她”,而对于最为受宠的孝贤皇后,《清史稿》中的措辞则是“上甚重之”,意即“皇上非常敬重(看重)她”。一个宠,一个重,份量孰轻孰重立见高下。 话再说回来,雅思琦想出来如此绝佳的法子,成为寿宴的大功臣,却碍于身份,只能做幕后英雄,不能现身前台,与众姐妹们一起欢歌载舞,在场之人无不觉得遗憾至极,特别是淑清替大家伙儿说出了心里话之后,众人更是觉得对不起皇后娘娘。特别是惜月,虽然刚刚被雅思琦挪揄一番弄了个大红脸,然而当她知道皇后娘娘将众姐妹们推到台前,好生表现,以博得皇上的欢心和好感,娘娘自己却隐姓埋名,不争功劳不抢风头,只默默地辛苦劳作操持,也是心有戚戚然。 “是啊,李姐姐说得太对了,您不但想出来这么一个好法子,还鼓励姐妹们八仙过海,想尽一切法子讨万岁爷的欢心,可您自己却只能看着姐妹们,妹妹这心里头实在是过意不去呢。” 淑清和惜月都表了态,其它人于是也一呼百应。先是春枝道:“是呀是呀,妹妹这么大公无私,风头全都让给了其它的姐妹们,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呢。” 韵音老实嘴拙,但也同样急着表达自己的心意道:“要不,我就不去这个同台竞技了,陪姐姐您。” 云芳位份最低,因此很有眼力劲儿地最后一个表态道:“我也不去竞技了,跟耿姐姐一起陪娘娘。” 见众人一骨脑地都放弃了出头露面的机会想要来陪她一起坐冷板凳,雅思琦的心里头登时觉得热乎乎的,然而众人若是都来陪她坐冷板凳,岂不是要冷了皇上的场?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她怎么会同意呢? “好了,好了,你们的心意我全都领了,也让我特别感动,只是你们都不上场了,万岁爷的生辰冷了场怎么办?” “不是有那个小狐狸精嘛,她一个人能从头演到尾都不带重样的,还怕什么冷场?再说了,万岁爷的眼里就那小狐狸精最美,演什么都美得跟天仙似的,咱们演得再好也都不堪入目,污了万岁爷的耳目扫了万岁爷的兴。” 说这话的自然是淑清,一想到霍沫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真是气就不打一处来。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当初冰凝受宠的时候,她虽然动了无数的手脚也干了不少的坏事,可是她从来没有对冰凝恨之入骨的感觉,动的那些手脚无非就是为了警告和威慑冰凝,让冰凝知难而退,乖乖地把皇上还给她,至于造成的那些严重的后果,完全都是因为阴差阳错的缘故,才导致事态的发展不受她的掌控,也就是说从主观上来讲,她并没有将冰凝置于死地的恶意。然而面对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霍沫,淑清竟是有一种恨之入骨的感觉。 淑清一直都是情绪化之人,做事情全凭感情,理智少冲动多,不像雅思琦那样能够深刻分析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其实她之所以对霍沫厌恶之极,主要还是因为霍沫这五年来的变化,从前以为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皇上好心收留的借宿客,因此淑清根本就没有将霍沫放到眼里,哪里想到麻雀也有飞上枝头想要当凤凰的那一天。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孤女竟然也敢做皇上的女人,也太痴心妄想了。而冰凝当初是皇上明媒正娶的侧福晋,皇上宠爱自己的妻妾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同时又有强大的娘家做靠山,皇上宠爱冰凝自然也是有借助年家权势的因素在其中,因此对于冰凝的受宠淑清能够理解但无法接受,才会在感情上只有嫉妒却是没有恨。 另外一个令淑清对霍沫恨之入骨的原因,实际上是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缘于弘时阿哥。淑清现在已经能够理智地认清现实了,那就是她和皇上之间的爱情已经一去不复返,想要受一世自然是痴心妄想,因此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弘时阿哥的身上,母子相依为命。从前淑清虽然被冰凝夺了宠,但是她的锦茵格格和弘时阿哥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一样深得皇上的喜爱,特别是锦茵格格,皇上待这个大格格甚至比悠思小格格还要好,阿哥格格可是淑清的命根子,她自己受多大的苦遭多大的罪都没有关系,但若是她的阿哥格格受了委屈,她定是要找人拼命的,就算是雅思琦她也不会放过。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多年,突然间霍沫得宠了,又突然间传出来弘时阿哥要被过继给廉亲王的风言风语。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还有一句俗话也说得好,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前脚霍沫才得宠后脚就有了三阿哥过继的传言,这也实在是太巧了! 第3134章 年李解怨 不是淑清敏感多疑,也不是她迁怒于人,而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皇上要将弘时阿哥过继给廉亲王的传言真的就是在霍沫得宠之后才发生的。 淑清跟了皇上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真若是风言风语的话,皇上早就要大张旗鼓地辟谣了,甚至还会抓住一两个传播谣言的奴才杀一儆百。然而事实不但没有一个奴才因此而被惩处,而且谣言还有愈传愈烈之势,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事情一定就是真的! 自己的阿哥淑清最是清楚,弘时忤逆皇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偏偏却是霍沫得宠之后传来要被过继的消息,不用想都知道,皇上一定是听信了霍沫的蛊惑才做出这个决定。淑清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那是因为皇上可是有前科之人,想当初,他正是因为听从了冰凝的进谏,才将三阿哥罚到西北军营去历练,淑清怎么可能相信霍沫的清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冰凝的进谏好歹只是去西北军营历练,虽然条件艰苦、亲情难舍,但是如果能够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就能知道,实际上冰凝的出发点都是为三阿哥着想,毕竟弘时阿哥作为“皇长子”是最有继承大统的希望,若是经历了军营历练之后,对于偏重文采的三阿哥来讲,可谓是如虎添翼。相比较只经历过皇家学堂教育出身的元寿和天申阿哥,能文能武的弘时阿哥在争夺储位的道路上平添的短筹码可不是一星半点。 从前淑清看不透其中的这些道理的时候,将弘时阿哥“发配边疆”的满腔怒火一骨脑地发泄到了冰凝的头上。还是那句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霍沫得宠之后,居然跟皇上大进谗言,欲将弘时阿哥过继给八阿哥,这一招简直是太过阴险毒辣了,不但活生生地掐灭了三阿哥继承大统的,而且也将淑清一举打翻永世不得翻身,一箭双雕的恶毒招数简直就是禽兽所为!因此,淑清对霍沫简直就是恨之入骨,骂她是狐狸精还是轻的,若是哪一天传言得到应验,弘时果真被过继到廉亲王府,淑清定是要拼了老命将霍沫一刀给结果了才能平复她的心头之恨! 也正是因为有了对比,淑清才理解了冰凝进言的良苦用心,才真真正正地念起冰凝的好来,才后悔自己当初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分不清是非好坏,将好心好意的冰凝当作仇敌,将人面兽心的霍沫当成姐妹,她可真是要将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弘时是淑清的阿哥,自然是她最上心,一天到晚地琢磨这些事情,其它人因为事不关已,除了惜月和韵音担心蝴蝶效应累及到自家阿哥而提心吊胆之外,谁也不可能像淑清这样坐卧不宁、左思右想。另外惜月和韵音操心的都是元寿和天申阿哥,自然不会去分析弘时阿哥为何走上背运的缘由,因此其它人也没有将霍沫的得宠与弘时的过继联系到一起来。 正是由于如此,当姐妹们听到淑清这番丝毫不加任何掩饰的话说下来,虽然众人也是一样的不喜欢霍沫,也承认淑清这是说出了众人的心里话,然而当众大骂霍沫是狐狸精却是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要知道当初她跟冰凝“势不两立”的时候,冰凝哪怕是被皇上宠上了天,也不曾被她这么骂惨过,现在霍沫正值受宠当红之际,她却如此不管不顾地大骂出口,就算是人人都觉得李姐姐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但仍然是大为震惊。 前面说过,淑清是感情用事之人,情绪冲动起来总是会丧失理智丢了分寸。此刻也是如此,对于霍沫满腔怨恨一直郁结于胸没有机会发泄,今天正好赶上雅思琦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对霍沫的排斥与蔑视,一下子找到了同盟军和共同语言,于是新仇旧恨再加上环境气氛使然,令她一时逞口舌之快,将霍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骂完了,心里终于痛快了,淑清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端起茶盏痛饮一番,胸中的熊熊烈焰终于火势小了许多。 相较于众人一副惊诧万分的模样,唯有雅思琦面露微微笑容。实话实说,她与霍沫之间的冤仇她从来没有想过借假淑清之手,因为她有足够的信心对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虽然霍沫非等闲之辈,但是比起冰凝来还是差得远了一些,她一个人对付那个丫头都绰绰有余,实在是没有必要联合淑清这个遇事压不住火的李姐姐,毕竟多一个知晓也是多一份危险,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个道理她还是十分清楚的。 然而在没有任何事先攻守同盟的情况下,淑清居然主动跳出来大骂霍沫,这又是什么情况?从前只知道淑清对冰凝恨之入骨,什么时候又与霍沫结下了怨仇?先不说淑清因为何事大骂霍沫,单从霍沫的角度来讲,得罪了皇后,与齐妃结仇,还与贵妃有夺宠之恨,也不知道与熹妃之间有没有矛盾,后宫就这么几个有权有势的后妃,几乎是无一幸免,也不知道是该说这丫头有志气有勇气一口吞下这么大的,还是说这丫头傻到了极点,连个朋友都没有。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至少韵音能算得上半个朋友,只是韵音人轻言微,就算有心帮她也是无力相助。 对于突然间意外地收获了淑清这个同盟军,雅思琦虽然心中暗自高兴,但是表面上她还不想造成一边倒的舆论氛围,一则她是皇后,公然为难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有违母仪天下的风度也自降了身份,二则容易打草惊蛇,虽然霍沫比起她和冰凝来讲还是嫩了一些,但也是能谋善虑的人中翘楚,还是要拿起十分的精力认真对待,切不可犯下轻敌的大忌。想到这里,她赶快收起脸上的笑容,而是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与语气。 “李姐姐,妹妹知道你心里头有委屈,不过老妹妹终究是万岁爷宠爱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万岁爷的面子上,您也赶紧地嘴下留情,给她留点脸面吧,别整天狐狸精长狐狸精短的,万一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又少不了训姐姐一回了。” “哼,不让姐姐骂也行,有本事她别做出那些欺人太甚的勾当来呀!” 淑清尽管依然是嘴硬,不过也是强驽之末、勉强撑着罢了,毕竟雅思琦的话还是句句中肯、字字在理,有女人的地方就少不了恩恩怨怨,但只要是不闹出大天去,皇上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闹得太出格,惹恼了皇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要知道弘时阿哥的命运还牢牢地掌握在皇上的手中,为了三阿哥的前程,她也是必须见好就收。不过虽然暂时低了头,但也不能输了阵势,自然还是要在嘴皮上找补回来一些颜面。 雅思琦当然明白淑清的心理,因此也没有继续为难与她,而是赶快转换了话题。 “好了,好了,刚刚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在万岁爷的寿辰上八仙过海,讨万岁爷一个开心吗?你们都有什么好法子先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我是合计着,各位姐妹们的法子最好还是差开了比较好,要不然,你也弹琴她也弹琴,就没有新鲜劲儿了,还怎么讨万岁爷的开心呢?来来,李姐姐,我知道您琵琶弹得好,您是打算弹琵琶给万岁爷听吗?若是您弹琵琶的话,那其它的姐妹们就不要再弹这个了,换个其它的法子来。” 雅思琦这番话说得非常有道理,事先不商量,到时候辛辛苦苦想好的节目再跟其它人撞了车,不但自己扫兴,皇上那里也讨不到半点开心,完全就是两败俱伤。然而雅思琦却是有点儿哪壶不开提哪壶,七八年前皇上提议要冰凝在先皇面前弹琵琶助兴结果,由于竹墨那个奴才错误地揣度了淑清的意思,擅作主张给琵琶做了手脚,害得冰凝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失手丢脸,尽管冰凝一直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淑清现在对她也不像从前那样处处为敌,然而琵琶在淑清的心头却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令她一时间脸色格外地难看起来。 淑清不想接这个话茬儿,但是又不好当众驳了雅思琦的面子,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突然间想起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年妹妹可是一直都没有开过口了。虽然说淑清一直都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但是偶尔她的脑筋也能够转得快一些,于是登时就计上心来。 虽然淑清的资历老,但后宫不比别的地方,长幼尊卑历来都是头号规矩,冰凝虽然年纪但终究是贵妃,淑清再是被尊称一句李姐姐,却不能够随随便便就乱了规矩。因此正愁无法推掉这个差事的她一下子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推到了冰凝面前。 “年妹妹可是贵妃呢,我哪有抢了妹妹先的道理?” 第3135章 冰凝病倒 淑清点了冰凝的名,那冰凝正在做什么呢?她正处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天大的秘密差点被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幸好雅思琦还不知道,否则的话,她一个堂堂的贵妃娘娘竟然心系他人,这若传将出去,先不说会受到皇上的何种处罚,就是她自己都会因为羞愧难当而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了。因此尽管刚刚只是一场虚惊,然而冰凝就像是大病一场似的,消耗了她全部的气力,只剩下最后一丝气力,勉强支撑着坐在这里。然而此刻的她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仅仅是徒留一具空壳,思绪早就无边无际地飘起来,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恰恰这个时候,淑清将烫手山芋扔到她的手里。 由于冰凝的大脑正在神游,根本就没有听到淑清那句话,雅思琦将头转过来之后,发现了走神的冰凝,简直是哭笑不得。 “年妹妹?年妹妹?” 雅思琦的几声轻唤终于将冰凝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场,与此同时,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聚集到她的身上。冰凝那一次在先皇面前弹奏琵琶失手之事包括冰凝在内,没有任何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因此众人都以为是淑清礼让她的缘故。淑清从前可是没少难为过她,为了重新夺回皇上的宠受,不但处处刁难,还当众羞辱,极尽其能事,现在突然间主动示好冰凝,尽管大家仍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李姐姐能够放低姿态,冰凝至少应该不计前嫌、好生回应,哪知道这位天仙妹妹竟是一副冷脸子! 在座的众人当中,春枝虽然位份很低,但是资历却是最老,又没有儿女牵挂,因此也就只有她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不怕得罪,不管什么人什么事儿,都要讲究一个“理”字,所以也就只有她能够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淑清抱打不平,俨然成了包青天大人在世。 “年妹妹,李姐姐问你话呢,你怎的不回答?李姐姐再是没有你位份高,你也得尊称一声姐姐,瞧瞧哪家哪户的妹妹这么对待姐姐的?更何况是在皇家!今儿也就是在那拉妹妹面前,若是在万岁爷面前,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春枝的这番话并不是刻意针对冰凝而为,毕竟她既不与冰凝交好,又不是淑清的同盟,完全是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理罢了,然而理虽是这个理,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又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着实是令人听了不舒服,不要说被教训的冰凝了,就是其它人的耳朵里听来也是与冷嘲热讽无异。 冰凝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呢,就凭白无故地遭了春枝一通数落,而宋姐姐说的又是句句在理,辩解反驳不了半句,令她茫然之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原本就是精神恍惚,又遭劈头盖脸一顿数落,羞愧难当,多重作用之下,冰凝开始有些坐立不稳,快要虚脱了。 雅思琦见状,只当她是生病了,于是赶快出面打圆场。 “宋姐姐言之有理,李姐姐也确实委屈,不过年妹妹这几天身子不适,没有听清楚李姐姐的问话也是情有可原,要不这样可好,我替年妹妹向李姐姐赔个不是……” 雅思琦此话一出,当即是惊呆了众人,乖乖呀,皇后娘娘这个偏心也是偏得太明显了,不说宋姐姐,单单李姐姐的脸面往哪儿搁呢?这不是明摆着皇后与贵妃结成了同盟合力打压齐妃娘娘? 因为雅思琦的语出惊人,众人震惊冰凝更是不敢担,因此雅思琦话音未落,她立即起身想要阻止皇后娘娘,然而已经频临虚脱边缘的冰凝哪里还能站得稳脚跟?才刚刚起来就身子一软,朝前面栽倒过去。月影是她的贴身服侍丫头,却是因为站在她的身后的位置,既没有发现她家小姐脸色苍白,也没有想到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晕倒呢?正是因为想不到,因而也不可能及时出手相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冰凝栽倒在了地上。 冰凝的突然间晕倒引发了众人的一片惊呼,不但月影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就是红莲也急急地赶到她的身边,帮助月影一把。雅思琦见状当即是惊出一身的冷汗,于是赶快吩咐身边的其它奴才,于是上前招呼的招呼,出去请太医的请太医,一时间屋子乱乱哄哄起来。 事到如此也是再也不可能继续刚才的话题了,于是雅思琦先将众人遣散,又吩咐春色满园的奴才赶快收拾房间,将贵妃娘娘抬过去,待一切都差不多之后,她又开始焦急地等待太医的到来。 今天当值的是刘太医,多次给冰凝诊治过,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女人,偶尔生个小病却都要被他小题大作一番,就是手指被热水烫了一下都要劳烦大名鼎鼎的刘太医亲自出诊,弄得这位太医院的头牌医生颇多怨言,若不是小武子几次斡旋,刘太医怕是要将这些烂账一骨脑地全都记在冰凝的头上。后来皇上登基了,冰凝又怀着身孕,刘太医身为妇科圣手,自然是多次出入翊坤宫,因多年相处下来,也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不是骄横跋扈之人,又因为福沛阿哥生而旋殇,就连刘太医也是觉得这位娘娘太过可怜,因此对冰凝也不像从前那般横眉冷对。现在年家失势了,冰凝又被打入冷宫,刘太医虽然一直都是怀着一颗治病救人的心态,很是理智的一个人,不似轻易被清风所利用的胡太医那般心肠极软,却也是禁不住有些动容。此刻当他急匆匆地赶赴春色满园,只见雅思琦站在门廊处不停地徘徊,当即好生奇怪,结果还不待他开口,雅思琦却是急急地先迎了上来。 “哎呀,是刘太医,太好了,太好了,您可算是到了,都快急煞本宫了。” 请他前来应诊的是满园春色的奴才,来的也是这个园子,令刘太医一度以为他此番前来是为皇后娘娘听诊,哪里料到雅思琦不但精神抖擞地迎了出来,还好生一痛急言快语,弄得他满腹的狐疑又不敢直接张口,只得是小心翼翼地探询。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微臣来迟,还请娘娘恕罪。只是不知娘娘有何不适,为何不在屋里歇着,秋风可是太过寒凉了呢。” 雅思琦一听这话就知道刘太医误会了,于是也来不及细解释,只是一边请他赶快进屋一边大概说了两句。 “不是本宫,是贵妃娘娘,突然间晕倒了,吓坏本宫了,直担心她有什么事情,总算是盼星星盼月亮把您给盼来了,还是赶快去给贵妃娘娘诊治吧。” 刘太医虽然对命运多舛的冰凝心怀怜悯,但是从前有皇上,现在有皇后娘娘,全都是对这位贵妃悉心呵护得不得了,实在是让他奇怪至极。后妃之间很少有真正的姐妹亲情,一般都是面和心不和,甚至有些人连面和都做不到,那些所谓的姐妹之情不过是哄帝王开心的表面文章罢了。然而此时此刻刘太医发觉雅思琦的言谈举止完完全全一副担心不已的模样,没有丝毫的虚情假意在里面,令他禁不住要对那位打了不少交道的贵妃娘娘刮目相看了。 “回娘娘,微臣这就前去诊治,您放心等消息吧。” 现如今治病救人要紧,因此雅思琦也没有多说,让红莲前面带路引领刘太医去了冰凝暂时歇息的房间。在焦急等待的这个时间里,雅思琦这心里头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又前前后后地都想了一个遍。对霍沫,她是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对冰凝,她是不忍心那么聪明伶俐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儿受委屈,那样的话,岂不是好人没有好报,恶人反倒是春风得意不可一世?那还有没有天理了?不要说宋春枝一个宫女出身之人都明白一个“理”字,她堂堂的一个皇后娘娘,竟然不能为天仙妹妹主持公道,岂不是枉为皇后的身份? 就在雅思琦一身凛然正气,雄心勃勃准备替天行道之时,只见刘太医在红莲的引领之下回到了她的面前,令正端着茶盏的她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热茶,立即起身问道:“怎么样?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病症,有没有大碍,开了方子没有?” 雅思琦的急切令刘太医有些哭笑不得,眨眼之间问出这么多的问题,真让他一时难以招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才好。 “回娘娘,贵妃娘娘身子应该没有大碍,就是身子太虚了……” 听到刘太医口中“没有大碍”这四个字,雅思琦登时心里头松了一大口气,于是赶快着呢道:“那药方子开了没有了?” “药方子倒是开了,只是……” “有什么可‘只是’的?您若是开了方子本宫就赶快吩咐药房去配药了。” 雅思琦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然而刘太医仍是一副欲言又止、颇为为难的模样,令雅思琦很是恼火。 “刘大人,您有什么话还需要对本宫藏着掖着的?” 第3136章 太医为难 被皇后娘娘质问“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刘太医实在是太冤枉了,他哪里是想隐瞒雅思琦什么,他只觉得事情实在是有些棘手不好办罢了。 “回娘娘,微臣确实是没有什么可瞒着您的,只是为难而已。从前微臣也曾经多次给贵妃娘娘诊治,也开过不少药方子,但是每一次万岁爷都亲口吩咐了微臣,方子要万岁爷亲自过目之后才可用药。” 雅思琦一听是这个原因,当即嗤笑道:“这有何难?继续将方子交万岁爷过目即可,本宫又不会拦着。” 对于雅思琦的蔑视,刘太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回娘娘,您有所不知,从前微臣每次为贵妃娘娘诊治,万岁爷都是亲自在一旁听诊、问诊,所以微臣的方子是直接呈到万岁爷跟前立即过目、立即确定如何用药。唯一有一回是贵妃娘娘手指被烫了,微臣临时出诊,适逢万岁爷外出不在潜邸,微臣开具了药膏,事后还被万岁爷责备一番。今儿万岁爷也不在,微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敢擅自用药呢。” 雅思琦一听刘太医这话,合着是因为冰凝现在不受宠了,也不知道从前的那些个皇上要亲自过目药方的规矩还有用没用,又没有胆量去直接捅他那个马蜂窝,就指望着她这个皇后替他出头露面呢!这奴才,算盘打得可真是够响的! 虽然气恼这刘太医,然而他这如此畏难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冰凝的处境今不如昔,到底皇上亲自过目药方的规矩还要不要执行不要说刘大人不清楚,就是雅思琦自己也摸不清皇上的脉。就算是请示皇上,现在他还在上早朝,一天才刚刚开始,等他何时有了功夫来处理后宫的事情那可就是只有天知道了,总不能让刘太医在满园春色等上一整天吧?也不能让年妹妹耽搁了医治吧? 思前想后,雅思天尽管对刘太医心有恼怒,然而在现实面前她又不得不低这个头,实在是让她极不痛快。 “刘大人,您刚刚是说贵妃娘娘没有大碍?” “回娘娘,确实如此,只要是好生调养、好重歇息即可,其实说一千道一万,贵妃娘娘还是打小儿身子就没有养好,又或者可以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身子骨就不硬实,后天又没有注意调养,所以总是出现气滞的病症……” 刘太医一说到医道,立即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主动打开话匣子,而且还是滔滔不绝。皇上是懂医道之人,还能够与他频频互动,相互探讨,雅思琦从来对这些都是不敢兴趣的,现在听刘太医说来犹如天书一般,没一会儿就烦了。 “好了,好了,刘大人,您的这些医道,恕本宫才疏学浅,实在是听了半天都是不明所以,您就给本宫一个痛快话吧,若是一日半日不用药,贵妃娘娘的身子会不会出现危险?” 刘太医说在兴头儿上,突然间被打断实在是扫兴至极,不过他也立即意识到了,坐在他对面的是皇后,而不是皇上,他就是说一千道一万也都是对牛弹琴,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 “回娘娘,微臣开的是个温补调理药方,早一会儿喝晚一会儿喝都没有大碍,若是不用微臣的药方,平日注意饮食清淡、多多歇息就好,噢,对了,还有就是千万不要心思太重,娘娘先天身子骨就不硬实,气滞是最大的病症,一直都没有疏通调理顺畅,日积月累下来必定是要气结于胸,偏偏娘娘又一直都是心思极重之人,二者相遇当然是要雪上加霜了。若是可以的话,平日还是应该多劝劝贵妃娘娘,否则的话这边虽然用药,那边却不放宽心,不要说华佗在世,就是神仙也医不了娘娘的病症呢。” 雅思琦听刘太医这番浅显易懂的医理说下来,虽然也是赞同,但是又忍不住暗暗地驳他几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在,谁的心里头不憋着一肚子的气?不要说夺了冰凝的宠,又欺负到她这个堂堂皇后的头上,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淑清都对那个小丫头恨得咬牙切齿,不是说她们这些当姐姐的容不下她,实在是她做得太过份了!皇上又不是第一回宠女人,当初淑清得宠的时候,后院也不见这么鸡飞狗跳的,后来冰凝被宠到天上去,除了淑清闹得厉害,其它女人也没有群情激愤,怎么到了霍沫得宠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样子?到底是她们这些做姐姐的太过苛责容不下她,还是她野心太大,容不下她们这些姐姐们,企图独霸后宫,将姐姐们全都赶尽杀绝? 雅思琦越想越是火冒三丈,只是碍于刘太医在场不好发作,然而脸色已经是十分的难看了。刘太医当然不知道皇后为何突然间面色不愉,以为是自己那句“就是华佗在世甚至是神仙都医不了”,让娘娘误以为他医术不够精湛有负太医院第一把交椅的盛誉,当即是心情格外地忐忑。 “回娘娘,微臣这是实话实说,绝对不是推三阻四,不要说微臣,就是换了张太医、胡太医他们,诊断恐怕也是如出一辙……”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另外,这才大清早的,万岁爷连早朝都没有下呢,公事也不知道要处理到人才上,既然贵妃娘娘即便是不喝药,身子也不会有大碍,就不如这样吧,药方子先留在这里,待本宫禀报了万岁爷再说,你先回去,若是有事情再差奴才去请您,如何?” 还有什么“如何”的,当然是太好了!这就意味着雅思琦同意接手这个事情,刘太医也避免了被皇上直接责骂的可能,因此当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脸的大喜过望的表情。 “回娘娘,微臣在太医院的差事确实是忙得快要手脚并用了,您能如此体恤微臣,实在是令微臣感动不已……” “既然你也不同意,那就这样吧,你先退下去吧。” 雅思琦当然知道刘太医一定是会举双手赞成,可是话说他的差事忙得很,难不成她这个皇后就轻闲得要命?确实是没有功夫同时也着实是懒得去理会,雅思琦一下子打断了刘太医,直接让他退了下去。 刘太医退了下去,雅思琦自己开始犯了愁。一则冰凝是留在她这里还是送回她自己的园子?毕竟这个时候还没有醒过来,恐怕还是留在自己这里更稳妥一些,最后是去是留,还是等天仙妹妹醒来再说也不迟。二则何时向皇上禀报?这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从前冰凝受宠的时候,她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前去禀报,现在成为打入冷宫的妃子,身子又是没有大碍,若是在皇上忙于公务之时用这没有大碍的事情去打搅,会不会反而惹了他龙颜大怒,给天仙妹妹招惹上麻烦? 越想她越是觉得难办,越想越是觉得头疼,而正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眨眼之间都快要到晌午了,若不是红莲乍着胆子提醒她,她还沉浸在绞尽脑汁之中,因此连红莲说了什么都没有注意听到。 “你刚刚说什么?” “回主子,奴婢刚刚说功夫不早了,都快晌午了,您看要不要吩咐膳房……” “都晌午了?你怎么不早说?那个,贵妃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回主子,贵妃娘娘还在歇息,没有醒呢。” “怎么?还没有醒?这可如何是好?” 雅思琦没有想到冰凝竟然昏睡了一个上午,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万一出点儿什么岔子可就难办了,就在她焦急地想对策之时,突然间门外响起了何全的声音。 “启禀主子,万岁爷马上就要驾到了,您赶快……” “什么?万岁爷驾到?” 雅思琦正愁不知道如何解决冰凝一直沉睡不醒之事,又突然间遇到皇上驾到,当即是顾不得询问皇上为何驾到,只得赶快跟红莲二人整理衣裳妆容,结果就在主仆二人手忙脚乱之际,就听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只一听这脚声还不等传来唱诺,她就立即意识到皇上已经到了,于是赶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恭迎圣驾。 “臣妾给您请安了。” “嗯,起来吧。” 从声音里辩不清他到底是喜还是怒,雅思琦唯有亦步亦趋地跟在皇上后面进了屋里。红莲自然是忙前忙后地服侍皇上落座、看茶等事宜,雅思琦见皇上一直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只得是硬着头皮打圆场。 “启禀万岁爷,都是晌午了,还劳烦您专程跑这一趟,如果有什么事情,差奴才跟臣妾说一声,臣妾过去给您禀报就是。” “嗯,也没有什么事,朕忙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乏了,就在园子里走走,刚巧路过你这里,见园子墙外的菊花开得还是那么好,很是喜欢,就多看了一会儿,这不,就遇见了何全那个奴才,非要请朕进你们这园子里来坐一坐,朕盛情难却,就进来坐一坐,歇歇脚。” 第3137章 共进御膳 听到皇上说他只是临时路过,被何全撞见请进满园春色来歇歇脚,雅思琦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踏踏实实地落了地,继而万分庆幸,正愁不知道如何向皇上禀报天仙妹妹药方之事,结果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有这么大的福气,不用她提心吊担,竟是皇上自己撞进了她的园子,老天爷实在是太眷顾她了!何全这个奴才办差这么得力,到时候可要好好奖赏奖赏。 一边暗暗庆幸,一边雅思琦开始在想如何措词,能够不显山不露水地将话题引到冰凝的身上,从而将药方之事和盘托出。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地暗叹,从前哪里用得着她这么费尽心思?皇上早就自己亲自出马,对天仙妹妹嘘寒问暖了,现在年家失了势,年妹妹跟着失了宠,竟落得个需要她这个当姐姐如此煞费苦心,真是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啊!幸亏当初天仙妹妹与人为善,落难的时候还有个人帮衬她一把,若是像老姑娘那般处处与人为敌,恐怕过不了几年,新秀女入宫之后,有那黄毛丫头重叛亲离,众人落井投石之时。 “万岁爷难得有功夫尽一尽雅兴,臣妾真是替您高兴,平日里您总是忙公务,忙国家大事,忙得脚不沾地,连用膳的功夫都没有,实在是让臣妾心疼呢。” “诶,当帝王的哪里有轻松的时候?除非他想要当个昏君,朕不想要做那昏君,自要勤奋才是。” “可是您也得顾着身子才是,这个功夫,恐怕您还没有用膳呢吧?” “这个你可是说对了,朕确实是还没有用膳,你呢?用膳没有?若是还没有用膳的话,不如将朕的御膳摆到你这园子好了。” 雅思琦万万没有想到,她只是与皇上迂回周旋,以期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话题引到冰凝的身上,却是不曾想,居然让她捡到这么大的一个大西瓜,皇上居然主动提出来在她这里用膳。能让皇上将御膳摆到自己的园子里,这可是所有的女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简直是求菩萨都求不来的,当即是大喜过望。 “回万岁爷,臣妾确实是还不曾用膳……”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没有用膳?” “回万岁爷,早上各位姐妹们来给臣妾请安,结果年妹妹一下子昏倒了,因为臣妾这里离她的园子有些远,妹妹又正昏倒着,于是臣妾就先将她安置在这里,然后去了太医过来诊治……” 雅思琦真是一个万万想不到又紧接着一个万万想不到,原本一直绞尽了脑汁都不知道如何向皇上提起冰凝生病之事,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居然跟皇上三句两句话之间就自然而然地说到,她的运气好得简直是不敢想像!正发愁不知道何时找皇上呢,皇上自投罗网到了她的园子,正发愁不知道如何跟皇上提起正事呢,皇上自己问了出来,还又额外送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得以与皇上共进御膳,还是摆到她园里来的御膳,难不成菩萨显灵了? 不管是不是菩萨显灵,她先将冰凝生病的事情禀报了再说,于是雅思琦将刘太医如何诊治的原原本本说了个一清二楚,虽然有些医理她不是很懂,但是皇上明白,她只提一两个字,他就能够立即会意。 “那个,刘太医说年妹妹是气给堵住了……” “刘大人说的是‘气滞’吧?” “噢,对对对,就是,就是这个‘气滞’。另外,还说妹妹心思太重,身子骨不够硬实,但都没有大碍,好生调养就好,只是他开的这个调养的方子,不知道还需不需要您亲自过目一下……” 雅思琦因为摸不准皇上的脉,不知道他现如今对冰凝是什么态度,因此心里实在是虚得厉害,生怕给天仙妹妹又招来大祸,因此说到最后,平日里一直中气十足的皇后娘娘居然渐渐地变成了蚊子声。不过虽然声音甚小,但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全都说清楚了,皇上那么睿智之人岂能听不出来?于是她索性将后半截子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然后将忐忑不安的目光投向了皇上。 刚刚雅思琦只顾着如何遣词造句才能够不被皇上发现她是故意想要透露冰凝消息给他,因此一直没有注意到皇上的表情,此刻好不容易说完了所有的话,貌似皇上并没有发现她这番话是别有用心之语,完成是水到渠成,因此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当她踏实下来将目光转向皇上的时候,那松下的一口气禁不住又提了起来,因为她发现此时此刻的皇上眉头紧锁,面色不愉,明显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见此情景雅思琦当即是顿觉追悔莫及,早就预料过他有可能不高兴,但是她实在是太大意了,总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年妹妹还生了病。另外皇上历来对自己的女人都不是非常苛责,想当初冰凝得宠的时候,淑清无时不刻为难与她,而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实在是闹得太过分了,才将淑清送去了柏林寺念佛修行。别以为那个时候皇上寻的由淑清替他前往柏林寺吃斋念佛的所以她才会大胆地冒了一回险。 然而雅思琦又一次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没有如她所愿地像往常那般表现出来对冰凝的关切之情。实际上她早就打好了主意,哪怕他只吩咐了一句话,她也能够将圣旨扩展成十句八句话,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散布出去,狠狠地打压霍沫的嚣张气焰。 那黄毛丫头不过才得了三五个月的宠,与冰凝和皇上七八年的深厚感情基础完全是天壤之别,更不要说还有六十阿哥,皇上对六十阿哥可是比对任何一个皇子都要疼爱。然而事到如今看来,她的赌注押错了,皇上不要说像从前那样一听说冰凝生病了,他自己先紧张得不得了,小题大作屡见不鲜,这一回听说天仙妹妹生病,竟是脸色如此的难看,如此始料未及的局面令雅思琦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了眼儿上。 她现在再也不敢指望着他能够说一句半句关心冰凝的话,相反,换作了祈祷他千万不要责备天仙妹妹,不要骂她多管闲事,虽然是自己的园子,那么多的奴才呢,她可不能保证所有的奴才们全都能够跟她一条心,万一被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被霍沫笑掉了大牙?本想着借此机会狠狠地打那黄毛丫头的脸,却不承想自己沧人那丫头的笑柄,这可就是太糟糕了! 良久,雅思琦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枪口上,若来更大的祸端。然而大气都不能喘一口,她又实在是憋得难受,没一会儿脸就涨得通红。幸好这个难熬的局面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听到皇上开了口,否则连她也要一并昏倒,与天仙妹妹做伴去了。 “药方子朕就不看了,刘太医是太医院的头把交椅,朕信得过他。另外,朕也极是赞同刘大人的医嘱,思虎过重确实是她的大问题,若是不能改掉这个毛病,恐怕华佗在世或是神仙显灵也医治不了她的病症。” “啊?!” 雅思琦第四个万万没有想到,皇上这番话简直是与刘太医同出一辙!就好像刘太医亲口跟他提前禀报过似的,几乎是一个字都不差,照此看来,皇上的医术也是不比刘太医差多少,若是不当帝王的话,用行医作养家糊口的营生都是绰绰有余了。 皇上哪里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令雅思琦极为失态的惊呼出声,当即又是奇怪又是恼怒,从来都是端庄贤淑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性情大变,也跟淑清似的一惊一乍起来了?哪里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样子? “你什么好不学,非学这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 被皇上责备,雅思琦当然是万分委屈,只是实在是不甘心被冤枉,于是小声地辩解道:“您刚刚吩咐的那番话跟刘太医说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呢,难不成刘太医提前已经禀报与您?他可是把禀报之事托付了臣妾呢,早知道您已经知道了,臣妾就不啰哩啰嗦地耽搁您这么长的功夫了。” 见雅思琦一副小心翼翼又心有不甘的样子,他终是觉得于心不忍,因此没有再继续责备于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刘太医没有跟朕事先禀报,朕只是略通医理,与刘大人的诊治意见不谋而合罢了。不过你确实是太啰嗦了,耽搁了朕的功夫也太多了,午膳来不及用了,朕这就起驾回去了。她人还在你这里呢?” 一听说共进午膳因为她太过啰嗦而被直接取消,雅思琦当即是惊诧万分,不用想她都知道自己并没有耽搁多少功夫,因为她知道皇上日理万机,留给她的时间非常有限,就是担心他会听那些长篇大论会听得不耐烦了,她才一直都是特别注意长话短说来着,前前后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怎么这个共进御膳说没有就没有了? 第3138章 忽悲忽喜 雅思琦是皇后,又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早已经过了争风吃醋的年龄,因此对于刚刚皇上许下的这个共进御膳之所以极为激动,并不是想要借着这个恩典彰显自己在皇上心中有多么重要的份量,而是有两个方面因素。一个是因为她自己。毕竟共进御膳的机会非常稀少,一年到头也轮不上一次。俗话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更何况他们是三十多年的老夫老妻,她对皇上还是有感情的,当然也希望能够多些时间与他相处。另一个则是因为霍沫。霍沫在九洲清宴有多次共进御膳的机会,然而一则霍沫更多的是服侍御膳,是当差,不是受领赏赐;此外皇上能够将御膳摆到满园春色,那可是极为稀奇之事,也只有曾经的翊坤宫享受过此等待遇,而雅思琦现在也享受到了,因此这个千载难逢的天大赏赐同时也是一个狠狠打压霍沫嚣张气焰的大好机会。因此这可不仅仅是一顿简单的御膳,而是自己荣光又同时打击劲敌的一箭双雕之举,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月,居然眨眼的功夫说没有就没有了? 雅思琦的失望之情太严重了,以致于千方百计地隐藏都隐藏不住,直接全都挂在了脸上,然而现在当着皇上的面,她又不是能够想耍性子就耍性子的。然而饶是她这么见惯了大场面的皇后娘娘,登基这么长时间以来,可是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与他单独共进御膳的机会,又是在她极其想要打压霍沫之时,因此这个共进午膳就显得犹为珍贵与重要了,可是……到嘴的鸭子居然还能够飞跑了,她的运气怎么会差成这个样子! 因此也难怪大风大浪都见识过的雅思琦居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那么难看的脸子摆到了明面上来。现在她只能是万分庆幸皇上及时转移了话题,又问起冰凝的事情,让她能够将精力集中在回话上,否则她还真是快要控制不住,委屈地想要哭一场。 “回万岁爷,年妹妹一直昏沉沉地睡着,还没有醒,所以还在臣妾这里。”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暂且让她先歇在你这里吧,天冷了,挪来挪去的,再着了风寒,恐怕更是雪上加霜。待她好了,或是不想再讨扰你的时候,若是想要搬回去,就让她搬回去吧。” “臣妾遵旨,一定好好照顾年妹妹,不辜负您的重托。待年妹妹回她的园子的时候,臣妾再向您禀报。” “不用了,这么点儿小事,朕忙得宵衣旰食,哪里还有闲功夫理会这些?要你这个皇后做什么的?你全都做主即可,朕放一万个心。” 雅思琦虽然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然而她脸上的深深失望之情一丝不差地全都落入皇上的眼中,以致责备她一番之后,又忍不住添了一句“你做主朕放一万个心”。然而这句话也仍是无法拯救她跌入谷底的恶劣心情,只是面对皇上不得不强颜欢笑,然而那勉强挤出来的一丝笑容简直是比哭还要难看。 皇上最是看不得女人哭,就连个奴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都令他于心不忍,更不要说面对自己的女人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其实雅思琦为什么失望难过他全都是一清二楚,只是他确实是没有再多的功夫与她共进午膳了,给了希望又给失望,这种打击确实是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给希望,也不至于要面对如此难堪的局面。想来想去,自己把事情搞成一团糟,这烂摊子自己不收拾还能等着谁收拾? “那个,朕确实是还有好多的差事要忙,午休的功夫都挪了出来。要不这样吧,朕吩咐苏培盛,还是将御膳摆到你这里,只不过朕就不陪你用膳了……” “哎呀,万岁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臣妾怎么能够让您饿着肚子还霸占了您的御膳呢!臣妾就是一口不吃,也得让您先用了膳啊。臣妾那个……,那个您现在就赶快回园子去用膳吧,臣妾罪过,罪过呢……” 一听说皇上即使自己不用膳也要将御膳赐给她来享用,当即是吓得手足无措起来,这还了得?这不是犯了逾越的大忌吗?而皇上见她百般推辞,而他又是真心诚意地想要成全于她,无奈之下只得是摆出帝王的威严来。 “朕说过的话,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可能朝令夕改?你这不是要朕去做昏君不成?” 果然,皇上一句话下来,雅思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见她终于能够安静下来,皇上总算是松了口气,于是继续说道:“朕也不是没有饭吃,那么多的御膳,朕能吃几口?不如赏赐给你,也算是免得浪费了那么多,让朕心有不安,你也算是替朕办了件大好事。” 话说到这个程度,雅思琦终于能够坦然面对了,一来皇上也不是没有饭吃,二来还能替他分忧解难,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臣妾多谢您的赏赐。” “好了,功夫真的是不多了呢,朕这就摆驾回园了,她的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别的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再来禀报于朕不迟。” “臣妾遵旨。” 送走了皇上之后不多时,苏培盛就亲自来了一趟满园春色,亲自忙前忙后将皇上赏赐的御膳一样一样地摆在了膳堂。一桌子佳肴美馔她一个人也是消化不了,于是只捡了自己爱吃的几样用过之后,将其余没动丁点儿的一大桌子御膳统统又赏赐给了整个园子的奴才们。 雅思琦这么做是有她的原因的。一来也是因为皇上是个勤俭之人,平时他自己用不完的御膳也都是赏赐给了奴才们,她这么做既是遵照他的惯例也是讨他一个欢心。二来她是想要借着整个园子的奴才们的嘴将皇上赐下御膳之事尽快地宣扬出去。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充分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只是她宣传的目的不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而是为了打压霍沫。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冰凝在她的园子里养病,皇上从来没有给雅思琦赐过御膳,偏偏冰凝来她园子里养病的时候,他恰好赐了这一大桌子的御膳,她虽然是皇后娘娘,但是早已经是明日黄花,皇上赐她御膳可是不会令霍沫有半点难堪。然而她的园子还有冰凝呢,不要说霍沫,就是旁人也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会不会是因为看在贵妃娘娘生病的原因上,皇上体恤关心,才会赐了御膳?只不过是因为暂住在满园春色里,才将赏赐落到了雅思琦的头上? 雅思琦人老珠黄不构成任何威胁,而冰凝不但年轻貌美,而且还与皇上有着长达七八年的感情,霍沫不在乎皇后娘娘受到多少恩赐,难道也不在乎贵妃娘娘?那可是她的头号仇敌呢。 除了利用上百个奴才的嘴极尽能力去传播,在第二天早上请安的时候,她又亲自添油加醋地将前一天皇上来到她园子的情况,捡最能够打击霍沫的内容大肆编排了一番。其实在头一天她就打定了主意,皇上但非对冰凝有半丁点儿的关心,她都会夸大成十分关心,因此虽然在昨天的谈话之中,他既没有看药方子,也没有去探望冰凝,只是全权托付给了刘太医和她,然而雅思琦还是从中找出来一星半点能够为她所用的素材。 话说第二日一早,从姐妹们前后脚地到了她的园子里,包括霍沫。前一日霍沫被告知免了她的请安礼,自然是不甘心,于是韵音刚一回去,她就过去借着请安的机会问了当时的情况。 “耿姐姐,今天皇后娘娘免了妹妹的请安礼,却没有免您的,这是为何?” 雅思琦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霍沫不是皇上的女人,因此没有资格参加到为皇上祝寿献艺的活动中,只是这些话韵音又如何敢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呢?既没有征得雅思琦的同意,也有背地里故意挑拨是非的嫌疑。然而韵音是个老实人,说谎编瞎话可不是她所擅长的事情,此时明摆着不能跟霍沫说实话,急得她只能是不甚高明地兜圈子。 “姐姐,姐姐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哪里有理由不去请安?皇后娘娘是体恤你伺候万岁爷太过辛苦,所以才免了你的请安礼。” “姐姐,您连编个谎话都编不圆呢!好几天了妹妹都没有去伺候万岁爷呢,妹妹住在您的园了里,您还不知道?再者说了,您就算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被霍沫一下子抓住了把柄,韵音当即是脸红脖子粗地羞愧难当,尽管她是姐姐,是这园子的正主,然而她太过老实木纳,而霍沫又太过精于算计,因此尽管她这个当姐姐的天天接受她的老妹妹行请安礼,然而在气势上却永远都要被压了一头。 第3139章 韵音泄密 话说霍沫有意从韵音口上探听消息,而韵音又是知分寸之人,不敢擅作主张做那长舌妇,另外也是不想因为让霍沫知道了实情脸面上难堪才想了个搪塞之辞,却是不想霍沫根本就不领她的情,直接一句话就将她的谎话撅了回来,本就是笨嘴拙腮之人,又遇到个巧言善辩的老妹妹,简直是要将韵音给逼疯了。 “那个,老妹妹,姐姐,唉,姐姐们就是寻思了一下如果给万岁爷祝寿之事,也没有什么别的……” “商量祝寿?那为什么不能让妹妹听呢?给万岁爷祝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妹妹也是早早就想着这档子事情呢。” “其实,也不是不让妹妹听,那个,那个,你是给皇后娘娘请安,至于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姐姐我也不清楚,我……” 韵音实在是没了办法,论口舌之战,她哪里是尖牙利齿的霍沫的对手,被逼急了,也只好一骨脑地都推到了雅思琦的头上。因为韵音也有她的私心,因为弘时阿哥将要被过继之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她和惜月都有小阿哥,因此她们都是个个自危,而恰恰这个时候寄住在她屋檐下的老妹妹突然间成了皇上的新宠。韵音不是个势利女人,从来也没有做过趋炎附势的事情,然而一旦与天申阿哥的利益相关之时,出于做母亲的天性与本能,她不得不选择与霍沫结成同盟,至少在关键的时候,还能求着这个老妹妹看在多年姐妹情份以及共居一个屋檐下的情份上,在皇上面前替天申阿哥多多美言几句,毕竟霍沫曾经做过天申阿哥的督导师傅,就凭这两层关系,霍沫也不能够袖手旁观才是。然而交情是交情,情分是情分,若是平日里不好好地维系住这个情分,关键时刻怎么可能开口谈“交情”? 韵音的回答其实也没有令霍沫满意,虽然知道了她们是在谈论祝寿之事,但是雅思琦为什么偏偏将她挡在了祝寿的门外?难不成皇上寿辰那天,只有她们这些名正言顺的妻妾参加,她被挡在门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不可能。她是正当盛宠之时,皇后再是后宫统领,不也得听皇上发号施令吗?她能做得了皇上的主?不行,还能逼着耿姐姐说了实话才行! “耿姐姐,不管皇后娘娘为何不让妹妹去请安,妹妹就问您一句,您们打算到时候如何给万岁爷祝寿呢?” 不得不说霍沫的脑子实在是太过灵光,短短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依照她的分析,既然是祝寿,还要避讳她,看来问题就出在如何祝寿之上,难不成她们几个妻妾打算合起伙儿来做些什么大事情,将她孤立起来? 被霍沫一下子说中了问题的要害,韵音又是不擅掩饰隐藏情绪之人,当即就像是贼人偷东西的时候被进了门的主人一下子抓住似的,满脸尴尬之色,想要支支吾吾蒙混过关,又不想和霍沫的关系搞僵了,两相权衡一番,利害只能是取一头,最终母性督使她不得不将选择的天平倾向了霍沫这一边。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那个,送寿礼,姐姐们跟了万岁爷这么多年,不管是多么贵重的寿礼,或是绣品信物,送了这么多年都不新鲜了,不像你,你年轻,所以可送的寿礼又新鲜花样又多,所以姐姐们才要想个其它的法子让万岁爷开心开心,你大可直接给万岁爷送信物,所以皇后娘娘才没有叫上你一块儿商量。” 说到这里,韵音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是因为话赶话但最终还是让她想起来一个让霍沫不失脸面的说辞,既告诉了老妹妹她们商议的内容,又找到了雅思琦不让霍沫前去商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着实是让韵音高兴了一阵子。 韵音为自己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说辞而高兴万分,然而却是没有想到,霍沫岂是这么容易蒙骗的?另外她也不太清楚霍沫与雅思琦之间的恩恩怨怨,否则的话一定会提前意识到哄骗霍沫可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果然,霍沫听了韵音模棱两可的话之后,根本没有如韵音所愿将关注点放在她今年因为新近得宠,可以给皇上送恋人之间的信物做寿礼的事情上,而是锲而不舍地追问姐姐们想了什么新主意,她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好姐姐,您刚刚说的简直就是跟没有说一个样呢,您还是信不过妹妹,不愿意告诉妹妹实话吗?姐姐们今年有了新鲜的法子,而妹妹却只能仍然是用从前的旧法子,看来姐姐们这是想要把妹妹给压下去啊!” 霍沫表面上故意撒娇,实则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姐姐们的“居心叵测”,又一次将韵音弄得尴尬无比。说实话,听了雅思琦讲的这个新法子后,她一直都认为是为了讨皇上开开心心,毕竟雅思琦告诉她们,最近皇上心情不好,连过寿辰的心思都没有,然而到了霍沫的眼里,竟然变成了姐姐们合起伙来欺负她这个小妹妹,这可是韵音做梦都想不到的。然而仔细想想,霍沫说得也不错,众姐姐们用新法子,只有霍沫还有旧法子,风头岂不是全都被姐姐们抢走了?她不清楚霍沫与雅思琦之间的矛盾,但是霍沫与冰凝之间势不两立却是众人皆知的,一个新宠一个旧爱,又全都是既有美貌又有才学之人,本就难分伯仲,现在冰凝用新主意,霍沫却沿用旧法子,这不是她们这些当姐姐的合起伙来帮着冰凝欺负霍沫吗? 想到这里,韵音一阵阵的羞愧难当,这个羞愧没有一丁点儿的原因出自于想要与霍沫搞好关系,完全基于天理正义。 “那个,老妹妹,你千万别多心呀,昨天皇后娘娘跟姐姐们说,万岁爷近些时候心情不好,连寿辰都不想好好过,姐姐不似你,能够隔三差五地去服侍万岁爷,去劝导宽慰万岁爷,可是姐姐们也想为了万岁爷开开心心地过好寿辰出一份力,所以皇后娘娘就想了个主意,这个主意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不送寿礼了,而是各自给万岁爷表演个一技之长,不过是逗万岁爷开心的小把戏,登不了什么大雅之堂的,而且姐姐们都是各自演各自的,另外皇后娘娘还鼓励各位姐姐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做得最好,谁就是服侍万岁爷最好,其它姐妹们不许妒忌也不许使绊子。你看,姐姐可是没有跟你藏着掖着,全都跟你说了,你听了之后可不能再误会皇后娘娘了。” 韵音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何解除霍沫对雅思琦的误会上面,而霍沫听了之后,简直是要把肺都气炸了!好啊,好啊,皇后娘娘居然背地里捣了这么大的鬼,怪不得不让我去请安呢,这个主意本来就是针对我设下的圈套,怎么可能让我听到呢?哼,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以为你能联合这些姐姐们把我斗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真是痴人做梦!居然鼓励所有的姐姐们八仙过海,说得好听,还不是都是为了帮着贵妃娘娘? 对于雅思琦的这个主意霍沫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皇后与贵妃两个人合起伙来打压她的新手段。如果只让冰凝一个人登台献艺,以她现在被打入冷宫的处境,想必皇上定是不会领她这个旧爱的情,弄不好还得当场摞了脸子,让贵妃娘娘当众下不来台,于是她们两人一番密谋之下,使出这么个更加阴险的主意来,索性拉上所有的女人们都去给皇上登台献艺,这些姐姐们都做了冰凝的陪衬还不自知,还以为皇后娘娘多么照顾她们,什么登台献艺送贺礼,不过就是明目张胆地向皇上争宠献媚罢了!平时她们这些老女人都没有机会见到皇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祝寿的由头,还不一个个地全都打破了脑袋去争去抢?哼,什么鼓励八仙过海,什么不许妒忌不许使绊子,全都说得好听,就是为了冰凝大获全胜扫清障碍罢了,这些谎言也就骗编韵音这种老实巴交之人还凑合,想要算计她霍沫?没门! 霍沫之所以笃定这个祝寿献艺的法子是雅思琦和冰凝合伙算计她的阴谋诡计,自然是因为她与那两个人之间都有着数不清的恩恩怨怨,而她们三个人又全都是精明之人,如果任意两个人之间单打独斗的话,确实是要费上一番周折,而且谁也没有完胜对方的猜对把握。所以雅思琦和冰凝就动了邪门歪念,她们一个皇后一个贵妃,本来手中的权势远超她这个没名没分的孤女,再若是联起手来,毫无疑问,她就是生着三头六臂,也只能是被动挨打。 第3140章 挑拨离间 霍沫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之事,当即是对雅思琦和冰凝恨得咬牙切齿,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太生气了,因此她竟然都顾不得在韵音面前掩饰,恶狠狠地大骂起来。 “姐姐啊,您真是太善良太天真了!皇后娘娘哪里是给各位姐姐们一个为万岁爷祝寿的机会?她分明是与贵妃娘娘狼狈为奸……” “哎呀妹妹呀,您快把这没把门的小嘴闭上吧!这若是被人听了去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姐姐,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您还替她们说话?您被她们算计,被她们耍得团团转,却还什么事儿都没有发觉,您太傻了!” “妹妹,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刚刚我不是都跟您说清楚了吗?就是给万岁爷表演个吹拉弹唱的,而且每个姐姐都有机会表演,怎么就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 “您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呢!妹妹真是怎么都叫不醒您呢!” “不是姐姐叫不醒,而是姐姐根本就不相信,再说了,皇后娘娘要权有权要势有势,她还用得着跟你年姐姐合伙吗?你年姐姐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就算是想找个同伙,也得是找妹妹你呀!” “哎呀,姐姐您可真是糊涂啊!皇后怎么可能会找妹妹呢?因为妹妹从来都是一身正气、决不媚俗之人,另外,您也承认,妹妹现在正得万岁爷的宠,皇后知道妹妹志向高洁又不需要她这个皇后做靠山,自然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是拉拢不了一分半毫。 而那年姐姐就不一样了,要美貌有美貌,要才学有才学,从来都是心高气傲之人,然而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年家倒台了,又被万岁爷打入冷宫,想要重新获得万岁爷的宠爱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可是以她那么高傲之人,又怎么可能甘心情愿还年纪轻轻地就一辈子呆在那冷宫里? 皇后娘娘眼睛从来都是毒辣的,正是她看准了年姐姐的心思,于是趁着年姐姐正在落迫之时及时伸手相助,为年姐姐重新夺回万岁爷的宠爱不遗余力。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年姐姐岂能熟视无睹?自然是要对皇后娘娘感激涕零一辈子。而正是因为这个知恩图报,也是因为将来年姐姐拥有的一切全都是皇后娘娘帮助她得来的,所以年姐姐必然就会变成了皇后娘娘的提线木偶,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一辈子都被皇后娘娘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啊?不会吧?” 听了霍沫的这番话,韵音当即是大惊失色,一整张脸煞白煞白地没有半点血色,与先前因为惭愧难当而通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她万万想不到,雅思琦与冰凝会是这种人,可是霍沫说得头头是道,分析得句句在理,又令她不得不信。另外事发突然,韵音本来就是脑筋不够灵活,一下子被绕进去,许久都转不出来。 由于一时半会儿她还理不清这些头绪,因此韵音既不愿意承认皇后与冰凝二人是这般的阴险小人,又找不出半点反驳霍沫的理由,却仍是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老妹妹,那个,皇后娘娘要什么有什么,而你年姐姐要什么没什么,应该是你年姐姐千方百计地巴结皇后娘娘,而不是皇后娘娘拉拢你年姐姐。” 虽说韵音脑子笨一些,但是偶尔也有聪明一时的时候,就像有些人聪明一世却也有糊涂一时的时候一样,现在她就是偶尔地聪明了一下,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那就是雅思琦为什么要跟冰凝合起伙来。 霍沫被韵音这个突然间的聪明打了个措手不及,雅思琦为什么与冰凝联手她自己当然是心知肚明,因为她曾经企图拉拢雅思琦结成同盟,又曾经想要借雅思琦之手为替她出头,结果弄巧成拙,雅思琦岂是任人摆布之人?惹恼了皇后娘娘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现在她已然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幸亏韵音没有告诉她淑清当众大骂她是狐狸精之事,否则她就要将淑清的这笔账也算到了雅思琦的头上了。 然而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霍沫是绝对不能跟韵音说的,一则毕竟是她先算计了皇后娘娘,怎么说也站不住脚更站不住理,二则韵音若是知道了这些原委,定是不肯再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现在她手中只剩下了韵音这棵救命稻草,既可以拉拢,又可以利用,虽然韵音什么本事都没有,自家的阿哥又是最不受皇上待见,然而多一个人总归是多一份力量,总比她一个个单打独斗要强很多,至少在气势上1对7与2对6还是完全不一样的。另外韵音正是因为笨头呆脑的,所有的人才都不会防着她,更不会算计她,霍沫才能够从她那里探得最机密的消息,就好比现在。 雅思琦与她交恶的真正原因不能说,还要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韵音,打消耿姐姐的顾虑,霍沫只得是开始信口胡编,以韵音的脑子,想必是找不出来半点破绽。 “哎呀,耿姐姐我的好姐姐呀,理儿虽然是这个理儿,可是皇后娘娘与年姐姐合起伙儿来欺负妹妹也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要问为什么,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还不是因为万岁爷?” “因为万岁爷?” “当然了!妹妹说的都是大实话,虽然不太好听。皇后姐姐要姿色没姿色,要才学没才学,现在又是一大把年纪了,她再是手握皇后大权,却是要整日独守空房……” “不对,不对,皇后哪里是这种人呐,姐姐跟皇后娘娘相处也有二十多年了,皇后娘娘从来不是这种人呢。” “好,好,皇后娘娘不是这种人,那妹妹问姐姐您一句,您就不想万岁爷来您的园子或是宫里坐一坐聊一聊吗?您就不想被万岁爷召唤过去服侍当差吗?” “你,你这丫头,说什么呢,姐姐都徐娘半老的人了,怎么会……” 被霍沫这么一说,韵音原本被吓得煞白煞白的一张脸又重新变得通红起来,急忙开口企图制止住霍沫再说下去。而霍沫见韵音一张脸由白转红,当即是心下了然,于是又火上烧油了一把。 “姐姐,您嘴上可以不承认,可是您最后按着自己的心口暗暗问自己一句,看看妹妹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其实哪里还用按着心口,韵音就知道霍沫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戳到了她最痛的地方。再是红颜已逝,再是才貌不如,然而毕竟她也是皇上的女人,也诞育了皇子,因此她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渴望自己夫君能够分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关爱给她。她是女人,雅思琦虽然是皇后,但也同样是女人,她还有天申阿哥陪伴,雅思琦只有一室孤寂和永远也忙不完的宫务,她岂不是更需要来自皇上的体贴与关心? 然而霍沫的得宠粉碎了她所有的希冀与期盼,冰凝即使是进了冷宫也没能令雅思琦分得皇上的半点感情,因为霍沫得宠了,所以雅思琦才将所有的仇恨都倾泻到了她们的老妹妹的头上。如果说一开始韵音不肯相信的话,现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终于觉得霍沫所说句句在理了。 虽然相信了霍沫所言,然而毕竟是与雅思琦姐妹二十多年,与霍沫也只七八年,雅思琦的为人韵音是非常了解的,因此她实在是不愿意相信皇后居然是为了自己的一丁点儿利益就如此不择手段,陷害皇上宠爱的女人,这哪里还是她心中那个办事公道、心胸宽阔、深得皇上信任的大福晋和皇后娘娘的模样? 另外,韵音是个老实巴交之人,天性善良,即便是霍沫已经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全部瓦解,然而或许说是习惯成自然,她仍是不愿意将一个人想像得太坏,或者换句话说,她一直都是将所有的人都想像得非常完美,正是应了那句“人之初性本善”的教诲。因此她又抛出来最后一个问题,企图做垂死的挣扎。 “你刚刚也承认了,你年姐姐可不是那蠢笨之人,又是心高气傲之极,她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做皇后娘娘的提线木偶,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韵音虽然一直都是头脑糊里糊涂的,但偶尔还是会聪明一时,就好比那些聪明一世之人也总有糊涂一时的时候,现在恰恰是韵音突然间聪明的瞬间,一下子就点明了问题的关键。闻听此言,霍沫被这个突然间灵光闪现的耿姐姐打了个措手不及,登时有些慌乱了起来,对于冰凝性情的评价,确实是她自己红口白牙地说出来的,现在想不承认都不行,可是承认了又怎么说服韵音呢?无奈之个,她只得是强打精神,东拼西凑一番谎话来圆场。 第3141章 耿年离心 “姐姐呀,我的好姐姐,您可真是,哎,让妹妹怎么说呢!年姐姐确实是聪明伶俐又不甘人后,可是您吃过的咸盐定是比妹妹吃过的大米饭还要多,所以您一定听说过这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年姐姐现在是娘家失势了,自己又被万岁爷打入冷宫,您想想,依她那么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甘心情愿一辈子就与那冷宫为伴?可是想要东山再起,不要说有妹妹得宠,就算是没有妹妹,就光是她那个娘家也得把她给拖垮了。 所以,年姐姐想要再获恩宠,必定要有贵人相助才可。然而,除了皇后娘娘,又有谁能真心实意地帮得了她?李姐姐与她宿有冤仇,钮祜禄姐姐的阿哥可是六十阿哥夺储的劲敌,不是妹妹小瞧您,您和宋姐姐、武姐姐都是既没有权势又没有本事之人,能帮得了她什么?所以唯有皇后娘娘才能成为她的帮手与靠山。 至于将来,她们联手起来将妹妹打败,由年姐姐再获万岁爷的宠爱之后,她还愿不愿继续做皇后娘娘的提线木偶可就是连妹妹都说不准的事情了。不过依年姐姐的性子,她又岂能是甘愿被人拿捏的?不过那个时候就要看她狐媚万岁爷的本事了。虽然妹妹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依着从前万岁爷宠爱年姐姐的情势,想必年姐姐一定是有一套各位姐姐甚至连妹妹都要兴叹的狐媚之术。到时候只要把万岁爷伺候好了,废掉皇后娘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等到年姐姐成了皇后,那还不是想怎么对付那拉姐姐就怎么对付那拉姐姐? 可怜那拉姐姐呀,一世英明全都葬要送在知人知面不知心上面了,今日与年姐姐结成同盟,完完全全就是引儿狼入室,早早晚晚都要被害得骨头不剩、渣都没有的时候!” 霍沫左一句“引狼入室”右一句“被害得骨头不剩、渣都没有”,听得韵音是心惊肉跳,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恨不能直往嗓子眼儿外面跳。 对于雅思琦与冰凝,韵音都没有特别的深交情,她只是与惜月感情交好,但若是非要将这两个人分一个亲疏远近的话,她自然是会选择雅思琦。为什么呢?从时间上来讲,她与雅思琦相处了二十多年,而与冰凝仅仅认识了十来年,这是客观现实。从感情上来讲,雅思琦毕竟是嫡福晋、是皇后,又是办事公道之人,因此韵音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她的照顾;而冰凝与她一样都是王爷的侧室、皇上的嫔妃,谈不上谁照顾谁的问题,而且冰凝天性孤傲,与她可谓是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不要说感情,就是交情都没有。因此若是非要在雅思琦和冰凝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她的心理天平会毫不犹豫地偏向雅思琦这边,并不是她趋炎附势的结果。 此外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也似乎一点点地印证了霍沫的观点,毕竟冰凝的诡计多端是有目共睹,就连皇上那么英明睿智之人与她交手都是屡战屡败、输个精光,一方面凸显了冰凝的阴险狡诈,另一方面也预示了雅思琦的败局已定。 因此当霍沫那些毛骨悚然的词句一而再再而三地冲破她耳膜的时候,令天性老好人的韵音将所有的关注力都集中在雅思琦如何避开灾祸,而不是霍沫所希望的痛恨冰凝上面。然而仅仅是对雅思琦的万分担忧也是足够了,至少为了皇后娘娘不至于“被害得骨头不剩、渣都没有”她也坚定地站在霍沫的身边。 “那个,妹妹呀,你说怎么办?其实这么多年了,你年姐姐从来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姐姐的事情呢……” 眼见着韵音还在左右摇摆、心思动摇,霍沫简直是急坏了,不得不狠狠地再加上几把火。 “姐姐呀,年姐姐之所以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情,那是因为天申阿哥懂得明哲保身,不与她们母子争名逐利,不是妹妹说,假若有一天皇上将储位定给了天申阿哥,那个时候您再看看结果如何吧。” 不得不说霍沫将韵音的心思早早就分析透了,天申阿哥是她的一切,因此凡是沾上天申阿哥的事情,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失了方寸,现在也不例外,当霍沫搬出了天申阿哥之后,立即成为压垮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妹妹你,你是想要姐姐做什么?” 韵音茫然地看向霍沫,虽然以她的心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霍沫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这一番话说下来,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这个老妹妹是在拉她结盟入伙,目标自然是冰凝无疑。 见韵音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她苦口婆心地攻破了,霍沫心里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然后装作无辜的样子说道:“哎呀我的好姐姐呀,妹妹哪里有什么事情让您做呢?妹妹只是担心您认不清年姐姐的真面目,到时候被年姐姐算计都还不自知,现在只是给您提个醒,让您处处提防着点儿,咱们不害人,但也不能傻乎乎地被人害,您说是不是?” “就这些?你不是要姐姐做什么?” “当然了,就是这些!姐姐平平安安的,妹妹就最高兴了。再说了您是姐姐,我这个当妹妹的哪里能让您做这做那,那不是坏了规矩吗?从来都只能是您使唤妹妹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的时候,若是妹妹吩咐您做这做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韵音心中仍是将信将疑,然而霍沫又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动了动嘴唇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得不说霍沫的小脑袋瓜儿实在是太聪明了,她当然知道仅凭自己这张三寸不烂之舌就立即说动韵音与冰凝和雅思琦决裂完全是白日做梦,因此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而是放长线钓大鱼,先将自己从利害关系中撇清出去,然后再一举打消韵音的戒备心理,让耿姐姐充分相信仅仅是出于姐妹之情才为韵音提个醒的,她在这中间没有丝毫利益可图。待将来韵音充分信任了她或者说对霍沫的警惕性处于麻痹状态之后,她再充分利用韵音这个资源好好替她办事。 此刻见韵音对她的信任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霍沫知道今天谈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否则必定是欲速则不达,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多嘴多舌将已经取得的大好成果化为乌有,于是她迅速转移了话题。 “姐姐,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是赶快说说您准备给万岁爷献个什么才艺吧,能够让万岁爷高高兴兴起来。” 一是话题转得太快,二是她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因此被霍沫这么突然间一问,韵音一下子愣住了。 “那个,那个,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哎呀,那怎么行呢?皇后娘娘不都说了,要各位姐姐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嘛,妹妹还想看您力拔头筹、勇夺第一呢。” “你就笑话姐姐吧,姐姐写字不行,读书不行,弹琴不行,画画不行,你说姐姐什么都不行,还表演什么才艺?” “谁说您什么都不行?您饮酒可是响当当的头把交椅呢……” “你可真是,你这不是笑话姐姐吗?别的姐姐不是琴棋就是书画,我就在台上摆几坛子烈酒喝个底儿掉,你这不是让姐姐丢人现眼吗?我看你是皮痒了,想要来找打呢!” 韵音一听霍沫居然给她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当即是又羞又恼,她已经急得火烧火撩,可那丫头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可着劲儿地取笑她,真真地是又可气又可恨,同时也怨恼自己自小没有学到些过人的本领,现在才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是这琴棋书画也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之事,就是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没有丝毫用处。 韵音这边急得火上房,气得直想打人,那边的霍沫却是一副胸有成竹、不急不恼的模样,甚至一脸笑嘻嘻的。 “姐姐,您还不相信妹妹吗?妹妹提的这个主意可是好呢,您想想,在饮酒这个事情上,所有的姐姐都不是您的对手,您当然要以已之长、克人之短,不用您最拿手的本事去献艺,能不成您是想要去吹拉弹唱还是去吟诗诵词?” “你就别再寒碜姐姐了,姐姐要是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在这里愁眉苦脸?” “所以说呀,既然您没有那些个本事,又有这个独一无二的能耐,您就信妹妹一回,妹妹保证您一定旗开得胜,再者说了,不管是吹拉弹唱还是吟诗诵词,万岁爷可是早都看够了也听腻烦了,没有半点新鲜,而您……” “万岁爷与姐姐饮酒也不是一次半次的,那么多年了,万岁爷也是早就腻烦姐姐了!” 第3142章 以酒献艺 韵音一直以为将饮酒作为才艺只是两个人说说笑笑罢了,却是万没有想到霍沫居然当了真,不但当了真,还成了一根筋,一个劲地怂恿。她都说了饮酒之事既不高雅又不新鲜,拿这个当绝活儿,一定会是众人眼中的大笑话,怎么这个脑袋瓜子从来都是灵活得跟孙猴子似的霍沫居然根本不听她的,简直是快要将她气死了,因此不待霍沫说完,她就急急地插了嘴。 见韵音这么沉不住气,霍沫只是微微地轻笑了一下,就四两拨千斤地劝道:“姐姐别急,这一回,全都包在妹妹身上,肯定会是一个新新鲜鲜的,绝对让万岁爷对您刮目相看。不过妹妹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不到万岁爷寿辰那天,您千千万万万不要对任何人说您的法子,若是被人知晓了,一则不新鲜了,二则万一有那心怀不轨之人动了歪心思,暗地里给您使绊子,那可是就要功亏一溃了。” 不用霍沫指名道姓,韵音也知道她暗指的一定是冰凝无疑,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 “跟谁都不讲?那若是你钮祜禄姐姐问我呢?” “不能讲,一定不能讲!” 惜月也是个精明之人,只是比雅思琦、冰凝和霍沫略逊一筹而已,却是要比其它人都高明许多,又因为元寿阿哥的缘故,两个人之间有很大的利害冲突,因此当然是除了冰凝之外,最需要提防的一个,只是碍着她们曾经一直都是姐妹情深,霍沫也不好深说,免得刚刚挑拨完韵音与冰凝的关系,现在若是说碍着元寿阿哥的关系也要提防着惜月,恐怕是要触动了韵音的敏感神经。 她与冰凝没有任何交情,所以霍沫才能够成功说服,但也费了霍沫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有了些成果。而惜月是韵音最好的姐妹,哪怕霍沫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好才去提醒,也会被韵音误会成为霍沫是在故意挑拨她与惜月的关系,凡事就怕举一反三,当因为惜月而误会霍沫之后,韵音定是会联想到冰凝那件事情上,那样的话,霍沫好不容易说服的韵音又打了水漂,实在是得不偿失,因此霍沫这一回是三缄其口,只是要求韵音对外一概都是“对谁都不能说。” 对于是一概而论,韵音在心里当然是非常抵触的,因为她防着谁也不想防着惜月,然而她又非常地信任霍沫,特别是现在霍沫为了她能够在祝寿之时一鸣惊人,不遗余力地帮助她,令她又不好说出太驳霍沫面子的话,矛盾之下,她的偶尔一时聪明又发挥了功效。 “那若是你钮祜禄姐姐问我准备了什么,我怎么回答她呢?” “这很好办呀,您就把刚刚跟妹妹说的那套话直接说给钮祜禄姐姐听,看看钮祜禄姐姐怎么回答您。” 霍沫这里埋下了一个伏笔,她故意将下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没有出来,如果说出来的话,就是“看看钮祜禄姐姐是不是像妹妹这样真心实意地帮着您出主意想办法。” 这句话她之所以没有说,当然还是碍着韵音与惜月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或者说,韵音对惜月的感情太好了,太过依赖了,但惜月对韵音如何呢?天知道!其实不但天知道,霍沫也知道,然而她却是不能说,由她的嘴里说出来,那就会被韵音误会为霍沫这是在挑拨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所以霍沫打算让事实教会韵音,让活生生但又有些残酷的现实告诉她,惜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说是在从前,遇到惜月袖手旁观的情况,韵音还会在潜意识里习惯成自然地替她钮祜禄妹妹辩解,然而现在有霍沫真心实意地帮助她做对比,霍沫笃定韵音一定是有比较才会有计较。 对于霍沫故意埋下的伏笔,韵音哪里体会得出来?她只知道霍沫无论如何都不让她将实情透露给惜月,实在是觉得对不起她的钮祜禄妹妹,自然地情绪也有些抵触起来,于是将雅思琦搬了出来。 “那若是皇后娘娘问起来呢?” “那也不能说,只说你一直发愁不知道怎么办呢,实在不行,就唱两句家乡的小曲给万岁爷听个新鲜吧。” “我这五音不全的,还小曲儿呢,怕不是鬼哭狼嚎吧。” “这不是应付皇后娘娘嘛。” “你以为皇后娘娘是愚笨之人?能信了姐姐这话?” “那您就说,妹妹别的本事没有,只会饮酒,千杯不醉,到时候就陪万岁爷喝个痛痛快快,想必万岁爷喝痛快了,心里头也是开开心心的。” “嗯,这还差不多。噢,对了,说了这么半天,您到底是要姐姐怎么饮酒,还能饮出个花活儿来?” “姐姐您放心,不是妹妹不相信您,实在是您心地太善良,人太老实,打您算盘的人太多,妹妹不放心,所以这个法子妹妹暂且先不告诉您,待到万岁爷寿辰那天再与您和盘托出,妹妹这可是为了您好,生怕其它的姐姐偷了您的法子,您哪里还能一鸣惊人、力拔头筹呢?” 韵音虽然脑子笨一些,但是谁是真心实意地待她好还是能够分辨得出来,因此见霍沫这么替她着想,也知道自己是禁不住旁人软磨硬泡,几句话就会因为心软而像那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个一清二楚了,所以对于霍沫的这个密而不宣倒也是接受了,只有还有一事不太明白。 “你说要待万岁爷生辰那日才跟姐姐说这个法子,可是姐姐事先就不需要准备什么吗?到时候就两眼一摸黑地直接上去了?” “姐姐您的好身手,妹妹是清楚得很,您根本就不用做任何准备,到时候您就请好吧。” 于是霍沫与韵音就这样将祝寿之事确定下来,另外也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位耿姐姐拉入了自己的同盟军之中。 话说雅思琦只免了霍沫一日的请安礼,却是没有免了她从今往后的礼数,因此第二天她按照往常的规矩,随韵音一起来到了满园春色。雅思琦本来就是防着霍沫,前一天也全都说清楚了,因此众人在请安的时候见雅思琦不说话,自然也是不会主动提及。 霍沫像往常一样跟在韵音的后面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默不出声,然而表面上安安静静的霍沫,实则用眼睛的余光瞟着周围的一个个姐姐们,只见她们全都是一副正襟危坐、故作镇定的模样,霍沫忍不住心中一阵阵的冷笑。 各位姐姐们装得倒是很像,若不是从耿姐姐那里探得了虚实,我还真就被你们当成猴儿一样地耍得开心呢。既然你们想玩儿,妹妹我就奉陪到底,最后看看到底是姐姐们众志成城,还是妹妹力压群芳! 于是霍沫就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那些姐姐们,暗暗地在想自己的对策,不过她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冰凝。因为冰凝平时都是早早过来请安,基本不与这些姐妹们在共处一室,因此霍沫没有注意到她的缺席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她不知道冰凝昨天晕倒在了雅思琦这里,她不知道此事却自有其它人会关心此事。首先开口的是淑清,因为她是发自内心地想与冰凝冰释前嫌,又见霍沫道貌岸然地坐在这里,她心里这口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故意大声地与雅思琦谈论起冰凝来。 “妹妹,昨天年妹妹身子不适,不知道后来请了太医是怎么说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些了没有。” 就算是淑清不主动开口相问,雅思琦也正打算将话题引到冰凝的身上呢,现在淑清主动提出来,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当即是心花怒放。 “还是李姐姐有情有义呢,惦记着年妹妹。昨天刘太医已经过来应诊了,说是没有大碍,就是身子骨太虚了,要好好调养一阵才好。我见年妹妹一直沉睡不醒,想着天凉,就自作主张将妹妹留在我这里养身子,这不,刘太医前脚走了没多久,万岁爷就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万岁爷传的口信儿,幸亏我没有将年妹妹挪回她的园子。万岁爷听了刘太医说的方子甚是赞同,又叮嘱我这些日子好生照顾年妹妹。因为听说是身子太虚需要好生调养,正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突然间想到前些日子老妹妹进献我了一根百年老山参,这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嘛!于是就吩咐了奴才赶快去熬制参汤。 因为在我这里说话耽搁的时候太久了,万岁爷实在是没有功夫再久留,但又放心不下,于是就赐了满园春色整整一桌的御膳。这下子可好,不但主子脸面上有光,就是奴才们也得了实惠,唉,就只可惜了年妹妹,正生着病,什么也吃不下,享不了这个口福,不过好歹有老妹妹送的参汤,也算是得了不少的安慰。” 第3143章 刺激霍沫 雅思琦这一番虚虚实实的话说下来,果然是起到了她预期中的效果,众人都以为皇上是因为冰凝生病了才来到满园春色探望这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也都以为是因为雅思琦照料病中的冰凝有功满园春色才被赏赐了一桌御膳。这两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令在场所有人包括霍沫在内,都禁不住地暗暗思忖:是不是霍沫哪里惹恼了皇上,才令皇上转而冷落新欢而重拾旧爱,念天仙妹妹的种种好处来。此外,众姐妹们对于霍沫暗地里向雅思琦进献了一根百年老山参之举万分惊讶,惊讶程度不亚于皇上重赏冰凝,毕竟这个情况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雅思琦极其厌烦霍沫,那么霍沫的这根老山参岂不是打了水漂了? 对于雅思琦的这个举动,霍沫自然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当即是恨得咬牙切齿,雅思天不但当众将她私下行贿之举公之于众,这不是揭了她的老底要她难堪吗?更可恨的是,居然还将这根百年老山参“孝敬”自己的宿敌贵妃娘娘,这不是当众在打她的脸吗?想到这里,霍沫的一张粉脸气得煞白,连双手都禁不住地哆嗦起来。 韵音就坐在霍沫的身边,听了这些内幕之后当然也很是诧异,但是因为她天生木讷、生性善良,并没有因为她私底下向雅思琦示好之举而不高兴,反而发觉她情绪异样而关切地询问起来。 “老妹妹你怎么了?这么好看的一张小脸怎么白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呢?” 鉴于昨天冰凝当众晕倒的事情,韵音只当霍沫是因为身子不舒服才这么脸色难看的。韵音的关切之语没有引来其它姐妹同样的嘘寒问暖,而是令众人更加的嗤之以鼻,特别是淑清,因为认定了霍沫就是向皇上吹枕边风导致三阿哥要被过继给廉亲王的罪魁祸首,因此见霍沫这副模样,不管她是真的身子不舒服还是因为丑事被揭露而恼羞成怒,不但没有半点怜惜之情,相反却是兴灾乐祸,心里头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不过淑清除了自己暗自高兴之外,总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顺着韵音的话头咋咋唬唬起来。 “哎呀,老妹妹,你这是……,你若是病倒了,可得赶快给万岁爷传个信过去,让万岁爷也赐你一桌御膳,噢对了,不是赐给你,是要赐给你耿姐姐。” 由于雅思琦暗示皇上赐的那桌御膳是因为冰凝的缘故,而冰凝又在满园春色养病,因此若是霍沫也因此受赐御膳,鉴于她是寄居身份,当然不能直接赐给她,而是要赐给柳色青青的主人,裕嫔娘娘。韵音太过老实善良,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听出来淑清这番话中满满的讽刺挖苦,只以为皇上真的也要比照雅思琦,也给自己园子赐一桌御膳,于是赶快谦虚地推让起来。 “借李姐姐的吉言了,只是妹妹何德何能,这可全都是老妹妹的功劳呢。” 面对如此实心诚意的韵音,霍沫真是恨不能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若说以前她可是有十足的把握,不要说一桌御膳了,就是十桌御膳都能让皇上轻轻松松地赐过来。然而刚刚听说昨天皇上竟是亲自来了满园春色,原本就不是对自己特别有信心的她,此刻心中一丁点儿的底也没有。论才学,不服气归不服气,但是冰凝确实是要在她之上;论美貌,虽然两个人不相上下,但是冰凝更多了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偏偏皇上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调调,而她虽然美则美矣,却是沾满了世俗之气。因此霍沫非常清楚,她之所以能够得宠,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与众不同,而是因为冰凝受了年家倒台的牵连,她自己捡了个大便宜罢了。所以现在当听说皇上又重新吃起回头草的消息之后,心里登时充满了危机感。因为没有把握皇上是不是也会赐赏同样生病的自己,从而在众人面前再跌一个更大的跟头,霍沫赶快抢过了韵音的话头,矢口否认自己的“病情”。 “各位姐姐,妹妹无碍,不是身子不舒服生病了,只是觉得有点儿冷的缘故……” 霍沫为了向众人力证自己并没有生病,又要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脸色煞白、浑身哆嗦,于是慌忙之中胡乱找了这么一个借口,然而这个借口实在是太蹩脚了,竟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为什么呢?因为现在虽然是深秋季节,但是雅思琦因为是皇后,园子里早早就生上了暖暖和和的热地龙,众人都觉得这屋子温暖如春,只有她一个人喊冷,因此要么她就是在撒谎,要么她就是因为发高烧,多暖和的屋子都捂不过来。 雅思琦当然认为霍沫这是在撒谎找借口,也大致猜出来了她为什么会撒这个谎,因此为了让她愈发地难堪,于是雅思琦非但没有当众戳穿她,反而虚情假意地关心起来。 “老妹妹,要说姐姐这屋子冷,整个园子就没有热乎的了。所以,姐姐看你恐怕是真的生病了呢,若不是发烧,怎么可能姐姐们都快要出汗了,你还喊冷呢?来人呀,赶快去太医院请太医,再给万岁爷传个口信过去。” 雅思琦不由分说就喊了人来又是请传太医,又是给皇上传口信,弄得霍沫简直就是骑虎难下,眼看着奴才们急匆匆地领命而来,吓得她赶快站了起来,急走两步到雅思琦跟前,一开口全都是满满的哭腔。 “回皇后娘娘,霍沫真的是一丁点儿的事情都没有,就是,就是……” 见霍沫一听说请太医禀皇上,吓得都快哭了,雅思琦心里差点儿笑掉了大牙:敢情你也就是怂人一个啊!敢情万岁爷也没把你宠得有多狠啊!雅思琦出身一品大员之家,又是嫡福晋皇后当了三十来年,自有一股天生的优越感,因而见到霍沫一副几乎被她吓哭的了样子,她的心里头更是起了继续戏耍霍沫的念头。 “你呀你,怎么这么客气呢!姐姐别的不敢说大话,办事公道可是众姐妹们有目共睹的,所以姐姐怎么照顾你年姐姐的,也是一样会照顾你,否则岂不是要给姐妹们落下一碗水不能端平的口实?好了,好了,你现在养身子最重要,那个小祥子,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呢?还不赶快去请太医再去禀报万岁爷?” 眼看着拦也拦不下,霍沫只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只得是将所有的希望全都押在了皇上那里,希望皇上昨天只是散步恰巧路过满园春色,又恰巧听到冰凝生病的消息,而不是特意前来探望贵妃娘娘。真若是这样的话,或许她还有胜算的把握。 就在霍沫暗暗祷告之际,雅思琦又发话了。 “老妹妹,姐姐看你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还是赶快歇一会儿吧,姐姐这里虽然简陋,不比万岁爷那里,只能是委屈妹妹了。” 霍沫本来就没有生病,另外她虽然得了万岁爷的宠,也没有望乎所以,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是清清楚楚,因此怎么可能赖在皇后娘娘的园子里养病呢?另外,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她没有把握皇上是否会来探望她,万一没有探望,如果在韵音的柳色青青里,至少还有机会黑不提白不提地蒙胡过关,若是在雅思琦这里“养病”,岂不是万事都逃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要被众人笑掉大牙了。 “回皇后娘娘,霍沫真的没有大碍,还是,还是回自己的房里歇息吧。” 雅思琦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已经差人去请太医和禀报皇上,是不是生病太医一看便知,没有生病却小题大做心动了圣驾,以皇上的脾气,就是再宠一个女人,也还没有达到容忍一个女人为所欲为的程度,更何况霍沫好像也不是有多么的得宠,比起从前的天仙妹妹可是差远了。当皇上放下手中公务急匆匆地直去柳色青青,却发现霍沫根本就没有病,恐怕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放霍沫回去吧,用不着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柳色青青里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多少能瞒得住她。 “那,那可真是对不住了呢,我这个当皇后的,竟还落得一个厚此薄彼的名声……” “不是,不是,是霍沫自己真的没什么大碍,各位娘娘们都听得一清二楚,不会连累您的。” 淑清早就对霍沫恨之入骨,若是雅思琦真的收留她岂不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那才是真真的可气可恨呢,于是她赶快插话道:“那拉妹妹,霍沫不是已经说了没有大碍嘛,再说了,万岁爷若是去探望她,你在一旁陪着多煞风景呀。” “哎呀哎呀,还是李姐姐一语点中梦中人,我光顾着一碗水端平了,忘记那个……,好好,就按照你们说的吧,另外这些天你都不要来行礼请安了,好生养身子要紧。” 第3144章 愁煞众人 霍沫根本就没有生病,另外还想借着请安的机会多多打探一下这些姐姐们的秘密,结果老天不遂人愿,先是莫名其妙“被生病”,紧接着又被堂而皇之地免了请安礼,一个个如意算盘全都落了空,却还要摆出一副对皇后娘娘的恩典感恩戴德的样子,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若不是竭力控制着,恐怕立即就要当场摞脸子了。 “回皇后娘娘,多谢您的好意,霍沫感激不尽。” 见霍沫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雅思琦也是在竭力地控制着,否则恐怕是要笑出声来。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无双,赶快伺候你家主子回去吧。” 雅思琦虽然没读过书,但好歹也是服侍了皇上三十多年,没吃过猪肉总是见过猪跑,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时不时地冒出一两句文绉绉的词儿来,很是应景。 霍沫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病”退下,没了这个烦人精在眼跟前晃动,淑清总算是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早就该下去了!最好一病不起,就可以天天不用看这张狐狸精脸了。” 虽然淑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过雅思琦到底是皇后,做事还是不能像淑清这般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但又不好当众责备李姐姐,令她在姐妹们面前失了脸面,于是雅思琦只得是赶快转换话题。 “你刚才不是问年妹妹怎么样了吗?光顾着跟霍沫说话,忘记跟您说这个事儿了,今儿早上月影过来禀报于我,说她家主子昨天半夜里醒了一阵子,喝了参汤,精神明显好了不少,不过毕竟是病了一场,身子还虚着,于是跟她主子只聊了一小会儿天,就又服侍她家主子歇下了。所以李姐姐你就放心吧,年妹妹没有大碍,在姐姐这里养身子,你们也应该信得过吧。”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 见话题成功转走了,雅思琦就开始捉摸起另外一件事情了。原本这件事情是打算昨天就办个七七八八的,没想到冰凝昏倒了,自然是赶快遣散了众人,忙着冰凝的事情了,现在冰凝病情没有大碍,霍沫也被彻底地打发走人了,雅思琦自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旧话重提。 “那个李姐姐,昨天妹妹说的那个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打算给万岁爷瞧点儿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呢?” 其实不用雅思琦,淑清昨天回去之后就开始琢磨起来了,要说弄点儿什么吹拉弹唱的节目,她最拿手的当然是琵琶了,可是皇上对她的琵琶技艺早就不新鲜了,由于皇上也擅长音律之事,因此从前得宠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切磋,那可是真正的琴瑟合鸣。可是一来不甚新鲜,二来没有了皇上这个听众,她这么多年来早就没了心思弹琴,技艺很是生疏,根本就拿不出手,跟当年冰凝在先皇面前演砸那次的水平也强不了多少,这才是她最最发愁的地方。 “哎呀,妹妹呀,不怕你笑话,姐姐我确实是想过了,可是想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想好,实在是愁坏了呢。” “啊?您还用发愁?那琵琶在您的手里弹得是要多好听有多好听,连万岁爷都都赞不绝口呢。” “哎呀,那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不是有句老话吗?好汉不提当年勇。” “诶,姐姐您也太谦虚了,妹妹也送您一句老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 “别,别,别的事情姐姐敢夸下海口,这个事情,姐姐还真是不敢……” 雅思琦是什么人?这世上很少有事情能瞒得过她的眼睛,淑清这般躲躲闪闪的,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担心自己的那些曲子没有什么新鲜的,皇上都听腻烦了。 “姐姐,要妹妹说呀,您是不是担心万岁爷从前听多了您弹的曲子,现在觉得不新鲜了吧?” 被雅思琦一句话说中了心事,淑清一张老脸登时变得通红,于是又羞又恼道:“你就知道取笑姐姐,可真是没有你这么当皇后的。” “哎呀姐姐可是冤枉妹妹了,妹妹哪里是取笑您?妹妹分明是想要帮您呢!您看,您不是担心自己从前弹的那些曲子万岁爷听腻烦了吗?这不离万岁爷寿辰还有些日子吗?您新学一曲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就这么定了吧,您就弹琵琶了。” “哎呀,妹妹可别,可别,我,我还是别这么丢人现眼了。” “咱们这不是暂时先说下嘛,您别着急,回头妹妹再跟您商议。那个,惜月妹妹,您想得怎么样了?” 惜月昨天回了自己的园子之后,当然也是左思右想了一番,只是从白天想到晚上,也是跟淑清一样没有想出个好法子来。另外她还不如淑清呢,淑清至少琵琶还是弹得不错的,而惜月却是琴棋书画哪一样都会那么一点儿,实际上也就是那么一点儿,哪一样都会,却是哪一样都拿不出手。 一直愁到元寿阿哥从学堂回来,她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元寿阿哥是大孝子,回来之后连自己的房里都没有回,更不要说更衣歇息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给自己的额娘请安,结果一眼就看出来惜月心里有事。 “请问额娘,您今儿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不如说给儿子听一听,让儿子宽慰您一下。” “元寿阿哥真是个有心人呢。不过你不用担心,额娘不是不高兴,只是有点儿发愁罢了。” 一听惜月说她不是不高兴,元寿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刚刚紧张万分的心情登时就放松下来。 “噢?原来是发愁呀,有什么事情能让您发愁的?儿子最不怕难题,定是会为您排忧解难的。” 元寿阿哥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想当初他的阿玛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亲了,所以给他娶妻成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不过因为先皇的大丧,为了给他的皇玛法守孝,不得不耽搁下来。除了年龄的增长之外,前两年的先皇忌日都是由他代替皇上前往遵化景陵祭奠,因此不论是从年龄上来讲还是从办差历练来讲,元寿阿哥都是脱颖而出,将其它阿哥远远地甩到了后面,这位四阿哥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爱玩爱闹的活泼小阿哥,而是成熟稳重的皇四子。惜月眼看着自己的阿哥一步一步地成长,也一步一步地让她看到了未来继承大统的些微曙光。 不过惜月是个聪明人,虽然元寿阿哥现在一路领跑,但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还有一个六十阿哥的存在,虽然六十才三岁多,然而皇上对六十阿哥的偏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因此惜月明白,元寿阿哥的一枝独秀是建立在六十阿哥年幼的条件上,待六十阿哥也长到十四五岁的年纪,那可就实在是说不好了。因为她再是偏心自己的阿哥,然而事实令她不得不承认,元寿阿哥的资质并不是特别突出,至少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可是没有六十阿哥这般聪明。 虽然元寿阿哥的前程堪忧,但是现在六十阿哥不是还没有成气候吗?那就只能是祈祷六十阿哥要么暴病而亡,要么越长越不成器,走一步看一步吧。 尽管前途未卜,但是已经抓在手中的才是最现实的,望着既乖巧又懂事又出众的四阿哥,惜月的心里头不知道有多么的欣慰,简直是比自己得了皇上的恩宠还要高兴。 “嗯,都说我的元寿阿哥是所有阿哥里最懂事最孝顺最有才学的,果然不假呢。其实额娘也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今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 待听完惜月一五一十地讲完雅思琦在满园春色给众姐妹们吩咐的差事,还有她自己的担心与顾虑,元寿阿哥不但没有像她一样愁眉苦脸,而是一脸的欣喜。 “啊,皇后娘娘果然是睿智之人,竟然想到这么好的给皇阿玛祝寿的法子,实在是高实在是妙呢!” “哎呀,我都要愁坏了,你还高兴!” “额娘,您发什么愁呀,您说您不知道给皇阿玛献什么技艺,可儿子不用想就有一个好主意呢。” “哎呀不得了呀,额娘想了一天都没有想出来,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出来了?” “那是,其实很简单的。不知道您听说过这句话没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又笑话额娘做甚?额娘什么都没有听说过,额娘就想知道你那是个什么法子!” “儿子这不是在帮您想法子嘛!您着什么急呢?昨天儿子跟天申弟弟一起出园子,可巧天申弟弟约了一个跑江湖的,说的是给儿子和奴才们开开眼,您别说,那个跑江湖的只用一块竹板和一张嘴,硬是将武松打虎的故事讲得是活灵活现,听得儿子是一遍不过瘾两遍不过瘾,三遍还不过瘾,就是没有记得这个叫什么,赶明儿儿子再问问天申弟弟……”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要你额娘也学那个跑江湖的……” 第3145章 母子同心 惜月因为对元寿阿哥所说的那个只用一块竹板和一张巧嘴就能讲出那么好听的故事完全是一头雾水,因为有畏难情绪而不肯接受元寿阿哥提出的法子。然而元寿阿哥一心沉浸在这个大胆的设想之中,一时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额娘话中暗暗透露出来的讽刺挖苦之意。 “哎呀额娘,您猜得太对了,儿子是想,您也说上这么一段,定是会让皇阿玛稀罕坏了的了。” 见元寿阿哥如此兴高采烈的模样,惜月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若是要她拿着个竹板给皇上说上一段武松打虎,她还真没有这个魄力和勇气。 “额娘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你说的那个东西,怎么演给你皇阿玛呢?这不是要让额娘丢人现眼吗?” 惜月虽然是个头脑灵活之人,但同时她也是一个观念保守之人,胆量也不大,因此对于未知的世界她有一种天然的抵触,甚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主意实际上可谓是一个上上之策,毕竟连见过大世面的皇子阿哥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吸引,可想而知这个讲故事有多么大的魅力。 皇上虽然大半辈子一直都是行走在大清帝国的大江南北,然而自从登基以来的这两三年中,由于被繁重的公务拖累,竟是连京城的大城门都没有出去过,简直就像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埋首在堆积如山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之中。 元寿阿哥现在已经开始被皇上派遣一些差事去做了,经过了皇上刻意栽培与历练之后,父子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比从前走得近了许多,因此他才能比惜月更加了解现时的皇上工作有多么的繁重、生活有多么的枯燥,才能如此精准地摸准他皇阿玛的脉搏,知道这种形式的表演一定能够让皇上开心,给皇上解闷。 上面是从皇上的角度来说的,再从惜月这边看,以前也说过,惜月虽然出身是满人,但是她的父亲是王府的仪典官,对他家主子的喜好自然是了如指掌,因此暗自有了私心,悄悄地按照他家主子的喜好教养自家女儿。皇上一生醉心于汉文化,而且造诣极深,惜月的父亲于是按着汉人家的姑娘去养,专门请了师傅,棋琴书画全都有所涉猎,甚至连汉话都特别请过师傅来教授。 不要看惜月学什么都学得不精,但她有一个特长,那就是模仿力极强,元寿阿哥小的时候,她没少用这个法子哄小阿哥,一会儿学她的丫头春梅,一会儿学她们院子里的小猫,把小小的元寿阿哥逗得哈哈大笑,后来元寿阿哥大了,还经常要惜月学这学那哄他玩。所以元寿阿哥对他们母子之间的这个游戏印象极深,刚巧昨天才听了那个说书师傅只凭一个竹板和一张嘴讲的故事就让他听得如醉如痴,因此现在听了惜月说的要为皇上祝寿献艺之事后,即刻意识到,在他皇阿玛所有的女人当中,惟有他的额娘可以用这个法子一鸣惊人。 冰凝的嘴皮子也是很利索的,但是她抹不开这个面子放不开,春枝的嘴皮子也不差也放得开,但是她缺少生动和灵性,因此元寿阿哥才会如此笃定,这次他额娘凭他引荐的这个法子,就算不能够力拔头筹,也绝对是一鸣惊人。 元寿之所以不敢保证惜月一定能够勇夺第一只能是让皇上惊艳到而已,那是因为他知道冰凝的实力,连皇上都甘败下风之人,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四阿哥就能够轻松打败?特别是上次中秋家宴的那场赛洒对诗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那年冰凝以一已之力将皇上和十三阿哥两人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元寿阿哥年纪尚幼,完完全全是在看热闹,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这一回则不然,已经成年的他早已经是学富五车,因此见识了冰凝的真本事之后,暗暗赞叹不已的同时也在暗暗心中打鼓:恐怕他和惜月两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是贵妃娘娘的对手。 深知冰凝是个极难对付的对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交上一份能够惊艳到皇上的寿礼,而不是打败冰凝得第一,因此他也就不关心贵妃娘娘准备了什么,只一心一意地教他的亲额娘。待他亲自学了一段,虽然与艺人的水平相去甚远,但是基本的要领和精髓还是让惜月弄明白了。深居后宫的惜月哪里见识过这些新鲜玩意儿,当即是兴奋不已,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于是母子二人分头行动,元寿阿哥负责教授技艺。 为什么是元寿阿哥教授技艺而不是说书师傅呢?毕竟惜月是熹妃娘娘,除了皇上、小皇子以及太监们,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在后宫出现,更不要说每天见面学习技艺了。无奈之下,只能是元寿阿哥先去跟说书师傅学习了,再回来教他额娘。尽管这个法子费时费力,而且还是由元寿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说书之人现学现教,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另外祝寿献艺重在形式新颖、效果惊人,只要皇上高兴就好,并不要求技艺本身有多么的高超,毕竟他们母子从来没有想过去争第一名的位置。 母子二人商定了法子,同时惜月还特别叮嘱了元寿阿哥。 “你可长点儿心眼儿,千万别在天申阿哥面前说漏了嘴。” 元寿不是从前的小阿哥了,这两年皇子生涯的历练令他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惜月的弦外之音,虽然他与天申阿哥自幼交好、同学同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然而渐渐懂事的他终究是抵挡不住权力的诱惑,初尝权力滋味的他越尝越是渴望,并最终轻轻松松地战胜了十多年的兄弟亲情。若是时光倒流三四年,对于惜月的叮嘱他不但不以为意,还会深深地反感,现在经历了两次代替他的皇阿玛前往遵化祭奠先皇的极为重大差事之后,他深深地体会到了皇上对他的器重,更是看到了一条前程光明的大道正在向他招手。 不得不承认,基因果真是强大的无比,皇上和惜月都是精明之人,元寿阿哥只遗传他们的一半都是不得了,因此即使惜月此前没有叮咛,他都早已经悄悄地开始了与天申阿哥的若即若离,现在听到他额娘的叮嘱,当即是心领神会。 “回额娘,儿子晓得,其实平日儿子也不是常与五弟玩在一起的。” 元寿阿哥为什么要单跟惜月说平日不与天申阿哥“玩”在一起呢?原来两个皇子们的日常起居除了读书就是学艺,然后就是办差,玩的时间很少,而读书学艺的时候,皇子都是在一起的,前面也讲过的,皇上还特意为他们请了大清帝国顶尖的国学大师做他们的教书师傅,因此两个皇子必定是形影不离,由不得他选择。至于办差,迄今为止,皇上只给元寿阿哥派遣差事,还没有让天申阿哥接手过公务,因此就只剩下了皇子们曾经最喜欢的玩耍,现如今元寿也是有意地与天申阿哥渐行渐远。 听到元寿阿哥这么懂事、听话,不用她刻意提点都自觉主动地知道需要有意避开韵音的儿子,惜月听了之后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知足、欣慰。 “儿啊,你,你可真是越来越让额娘放心了。” 惜月母子二人定好了一切之后就开始按照计划分头行动,结果还不等她跟元寿阿哥那里间接地研习说书之技呢,竟是先被雅思琦当众盘问了个底儿掉。幸好皇后娘娘第一个问的是淑清而不是她,因而给了惜月一个绝佳的盘算时机。 对于淑清所说的还没有想出来一个好法子,惜月有些摸不准她说的是真是假。依淑清那么笨的脑筋,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儿,不过既然她有元寿阿哥出谋划策,淑清当然也有弘时阿哥可以充当军师,特别是现如今传出三阿哥要被过继的风声,平日不管是淑清还是弘时阿哥都没有单独接近皇上的半点机会,淑清早已是旧爱之前的旧爱,三阿哥也没有被分派差事,他们母子就是想跟皇上说句话都无从递上去,因此他们二人当然是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劲浑身数解,巴结讨好皇上。 有了这个原因,惜月判断淑清刚刚跟雅思琦说的那番不知道献什么技艺之词完全就是使出的障眼法,糊弄一下韵音或是云芳也就算了,那皇后娘娘可是比猴子还精明,岂能信了她们的李姐姐一派胡言?可是眼见着雅思琦好心好意地替淑清出谋划策,惜月又有些狐疑起来,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说她信了淑清,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说她是在演戏,那是看那模样神情又分明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从来眼光独到精准的惜月也有了犯难的时候。 第3146章 皇后不易 就在惜月一会儿猜猜这个人的心思一会儿又猜猜那个人的心思的时候,时间过得可是真快,居然就轮到她给雅思琦回话了。 “回姐姐,妹妹,妹妹是什么样子您还不知道呀,那个,妹妹什么都会那么一丁点儿,可是哪个都拿不出手呀。” 一边说着,惜月还有模有样地配合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实在是佩服自己,到现在了还是学什么像什么,那表情,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见这些姐妹们一个个全都是愁眉苦脸,不知道拿什么技艺做寿礼,雅思琦直觉得头疼。她都已经开诚布公地跟大家亮了底牌,只要是能想得出来的法子就尽管大胆地去使,不但不治她们的罪,反而大大有奖,结果呢?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可以八仙过海,却是一个一个都跟缩了头的乌龟似的,没一个能给她个痛快话的!她们这是要把她活活给气死不成?眼看着离皇上生辰没有多长时间了,献艺不似献宝,只要不是稀世珍宝,普通的宝物还是很容易寻到,但是技艺可不一样了,不花功夫排练些时日可是登不了台拿不出手的。再看看眼前这些姐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半死不拉活的样子,偏这雅思琦还是个急脾气,生生地是要被她们气出个好歹来。 “钮钴禄妹妹,这满屋子的姐姐妹妹当中,谁都可能让我操碎了心,可唯独你却是最不应该让我操心的一个人呢!怎么你也跟她们一样,都过去一天的功夫了,还没有想好呢?” 突然被雅思琦当众责备一番,惜月的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虽然她压根儿也没有想跟大家伙儿合盘托出,但是被当众责备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不但失了脸面,而且又不是她一个人编谎话,怎么淑清就编得,她惜月就编不得?不过尽管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服不忿,然而惜月又不是有勇无谋的一介匹夫,怎么可能控制不住情绪给雅思琦摞脸子呢?不但不可能给皇后娘娘摞脸子,而且还不能让雅思琦看出来她心中的不满。 “回姐姐,您可真是抬举妹妹呢,妹妹哪里有那本事?本来就是技不如人,还要能哄得万岁爷开开心心的,您可不知道,那可是要多难有多难呢。” 惜月觉得雅思琦比猴子还精明,雅思琦也是一样觉得惜月的精明赛过那孙猴子!因此对于她打的这套太极拳极是不满意,本就着急上火,又遇到姐妹们这么不配合,自然是隐隐地开始在心中升起一股怒气来。然而一语戳穿她的谎言可就意味着两人撕破了脸皮,既是令刀子嘴豆腐心的雅思琦很是不忍心,又是觉得为这么点儿小事不值当,此刻已经树了霍沫一个敌人,其它的姐妹们就只能是极尽安慰,唯有如此才能众姐妹们抱成一团,不被霍沫乘虚而入,从而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关系。于是无奈之下,她又硬生生地将这股怒气咽了下去。 “我也知道难,可是千难万难,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走这一遭不是?虽说离万岁爷寿辰还有一个来月的功夫,都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万岁爷又是样样精通之人,不管你们打算使出什么技艺,若是想要拿得出手,入得了万岁爷的眼,不抓紧这一个来月的功夫勤学苦练可是绝对不行的。你们到现在都是连法子都没有想好,怎么可能赶快抓紧练习呢?” 雅思琦说的是肺腑之言,当然她也不相信惜月那套“还没有想好”的托辞,不要说惜月那么好使的脑袋瓜,就光是四阿哥一个人都能够轻轻松松地帮他额娘弄得妥妥的。既然知道惜月没有说实话,雅思琦对于她不说实话的原因也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不外乎就是担心被旁人知晓了,被人偷师学艺。可是这个想法也太愚蠢了!难不成知道了淑清弹琵琶,她惜月也去弹琵琶?雅思琦早早就说明了,问她们准备了什么,就是担心相互之间不通气,给万岁爷献上不说一模一样,就算是大同小异的技艺,也是够令她脸上无光,令皇上兴致缺缺的。 越想雅思琦心里刚刚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开始噌噌噌地往上冒,害怕自己一会儿控制不住情绪将火气直接撒了出来,于是她只得是将目光转向了韵音。 “耿妹妹,你打算得怎么样了?” 韵音真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霍沫千叮咛万嘱咐她,无论如何不能泄露了出去,连惜月都要瞒着,更关键的是霍沫根本就没有告诉她到底让她献什么技艺,只说是喝酒,她就是想跟雅思琦说实话也说不出来半个字。 “回姐姐,妹妹,唉,您也知道,妹妹还不如钮钴禄妹妹呢,钮钴禄妹妹好歹还是样样都会点儿,妹妹却是没有一样会一点儿的……” 这一早上雅思琦听够了妹姐们的推诿之词早已经是厌烦透顶,因此还不待韵音把话说完,她就立即打断了那一堆陈词滥调。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就等着到了万岁爷生辰那日,直接跟万岁爷说你自小什么都没有学过,所以给您献不了任何技艺?” “不是,不是,妹妹这些天就好好去想,去学,这,这不是还有一个来月的功夫嘛,妹妹一定每日不缀,好生练习,熟能生巧……” “好了,好了,我整天忙完园子里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为了你们一个个地能够给万岁爷送上拿得出手的寿礼,讨万岁爷一个开心,放着园子里的事情不管,坐在这里快一个时辰,却是一个个都不领我的情,算了,算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到时候丢的也是你们的脸,不是我的脸!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都退下去吧。” 连老实巴交的韵音都跟她藏着掖着,雅思琦算是彻底地寒了心,正如刚刚她说的那番话,确实是肺腑之言,她好心好意,放着那么多的事情不管,跟她们好好商量,却是一个个都跟事先商量好了似的,左一个没想好,右一个不知道,她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众人见雅思琦生了气,一下子有些慌了,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淑清、惜月和韵音是因为撒了谎,自然是心虚有愧,春枝和云芳尽管是吃了她们三人的瓜落,却是真的没有想好,就算没有吃了她们三人的瓜落,若是雅思琦问到她们头上,也是一样的被臭骂一顿,因此见皇后娘娘发火了,当然是吓得不敢出一口大气。 火气终究是没有控制住,雅思琦也是一阵阵地懊悔,把众人都得罪了,岂不是将她们一骨脑地全都推到了霍沫那边?霍沫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都不用打听,一会儿韵音了园子就全都竹筒倒豆子一样说给了她听,知道了内幕之后的霍沫只要略施雕虫小技就能轻轻松松地利用她与这些姐妹们之间的矛盾,一个个地瓦解,再一个个地与之结盟,那岂不是跟不战而胜一个样? 不行,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个可恶的女人!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不是没有想好,是还没有想周全,我也是太心急了,这才一天的功夫,你们怎么着也得商量商量才好,这样吧,你们再好好地算盘盘算,盘算好了之后,若是想跟我念叨念叨,我自然是非常高兴,若是不想跟我念叨念叨呢,也不碍事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给万岁爷讨个开心嘛,想必你们应该比我还着急呢,瞧瞧,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了,皇上不急太监急。” 雅思琦主动缓和了气氛,众人已经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一些。原本就是她们有错在先,因此被雅思琦训斥一顿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又见皇后娘娘放下架子主动给了她们台阶下,哪一个不是赶快借着这个台阶赶快下来?不过因为淑清与她的关系最近一些,因此也只能是她责无旁贷地担当起代表众姐妹认错的重任。 “妹妹,你赶快消消气,消消气,姐妹们做错了,姐姐代大家伙儿,先给你赔个不是。不过,姐姐还是想说一句,大家伙儿真的不是打算跟你藏着掖着,也真的不是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真真的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办呢。那个我不管别人,就管我自己,我若是想好了,第一个来找你念叨,到时候,还得请你替姐姐把把关呢。” 淑清替众人打破了僵局,其它人也全都借着这个机会赶快随声附和,纷纷表示一旦想好了,就找她来念叨,也算是给了雅思琦一个大大的台阶,因此她自然也是要顺阶而下。 “好了,那咱们这就先这么说定了,功夫也不早了,眼瞧着日头就要升上来了,你们园子里也都有不少的事情,也就不留你们,都赶快回去吧,我也该去忙我的正经差事去了。” 第3147章 意外收获 众人陆陆续续地走光了,雅思琦只觉得头疼不已,霍沫不让她省心,这些姐妹们也让她操心,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其实她与霍沫不和没有半点私心,完完全全是替皇上觉得不值,就算是与天仙妹妹恩断情绝,也不至于把感情转而寄托在霍沫这种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不清不楚的女人身上吧?本就对霍沫有成见,偏又遇上霍沫把主意打到她这个皇后的身上,哪个女人敢打她的主意?不管是泼辣跋扈的淑清还是被皇上宠上天的冰凝,哪一个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唯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霍沫,敢为人先,这不是对她赤裸裸的挑衅吗? 与霍沫的争来斗去消耗了雅思琦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可是让她就这样直接放过霍沫又实在是不甘心,而众姐妹们还不跟她一条心,甚至拖她的后腿,既令雅思琦寒心又让她苦不堪言,结果就在她为此左右为难得几乎头疼欲裂之际,突然间想起来,对呀,她不是还有个天仙妹妹嘛!冰凝不但不会像众姐妹那样跟她做对,而且又是顶顶心思通透之人,去跟她商量一定会有大收获。另外冰凝醒来的消息她只是从月影那里听说来的,就算是冰凝在风寄燕然生病了,她这个皇后姐姐还要前去嘘寒问暖呢,现如今人就在她的园子养病,她这个地主却是连个面都不露,实在是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急脾气的雅思琦再也呆不下去了,连传个消息的功夫都等不了,恨不能立即来到冰凝的身边,于是“嚯”地一下子就立即起身拔脚就走,弄得红莲登时就懵了,根本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打算要去做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急急地追了上去,而这时候雅思琦已经走到了屋外头。 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很是寒凉了,小风吹在脸上已经嗖嗖地觉得割得慌,然而本来就心急,又走得急,待到了冰凝临时养病处的时候,雅思琦竟然出了一身的满头大汗。由于事先没有传话,又是脚步凌乱气喘吁吁的模样,将正在服药的冰凝吓了一大跳。 “姐姐?妹妹这就给您请安……” 说着冰凝一把推开了月影手中的药碗就要起身下地,却是反过来又将雅思琦吓了一大跳。 “诶,你不好生地养身子,怎么还要起来呢?” “妹妹身子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不碍事还用得着请太医?不碍事还能惊动了圣驾?” 关于皇上来到满园春色的事情,整个园子都已经传遍了,同时在雅思琦故意实施的舆论风向引导下,人人都认为皇上之所以百年不遇地大驾光临,完全都是冲着贵妃娘娘,因此月影自然也是早早知晓了消息,当即告诉了她家小姐,因此当雅思琦说“不碍事还能惊动了圣驾”的时候,她没有显现出半点诧异之色,相反脸上展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姐姐,您这么心思通透之人,怎么还用这话来安慰妹妹呢?” 其实冰凝的潜台词是“怎么还这么愚蠢地用这话来安慰妹妹呢?”正是因为知道雅思琦的一片好心,她若真是把“这么愚蠢”四个字加上的话,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不过,她又实在是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愿苟同这番理论,只得是苦笑罢了。 雅思琦当然是听出来了冰凝的弦外之音,虽然冰凝已经很给她留面子了,不过那番话还是令她尴尬不已。 “你还不信?” “好,妹妹信就是了,您只要不生妹妹的气就好。” 冰凝这话明显就是在敷衍她,刚刚又是被一语道破事实真相,雅思琦也是意兴阑珊。 “算了,算了,信不信由你,跟我又有什么干系!那个,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昨天我说的那个给万岁爷祝寿的法子,你想得怎么样了?” 刚被冰凝打了一闷棍,令兴冲冲而来的雅思琦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天仙妹妹不相信皇上专程来探望她病情的,再联想这一年来皇上对年家势力的狠狠打压以及对冰凝的冷落,不用想雅思琦也知道,她也是如其它姐妹们一样对即将到来的这个祝寿推三阻四,只不过她还要加上一个“更”字,唯一不同的是,其它姐姐们是为了跟雅思琦耍心眼儿而表面上推三阻四,冰凝则是实打实地能躲就躲。 然而,令雅思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以为其它姐妹们会争先恐后、你追我赶,实际上却是跟她迂回作战,而原以为冰凝会给她回过来一个结结实实的软钉子,而实际上却是一颗安安稳稳的定心丸。 “回姐姐,妹妹躺在床上无事可做,若再不好好寻思一下您吩咐的差事,岂不是有令不遵么?” 冰凝不但肯定地表达了已经接下这个差事的意思,而且俏皮的语气、微微笑的表情令雅思琦一下子就怔住了,本以为冰凝会冷冷地撅她几句,都做好了被她晾干在一边的准备,结果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冰凝竟然用嬉笑的口气回了她的话,令雅思琦刚刚结了冰的心又登时融化了。 “哎呀,妹妹,你当真好好地想了?” 冰凝因为不知道刚刚众姐妹们在请安的时候一个个地全都让雅思琦吃了闭门羹,所以看到皇后娘娘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当即是糊涂了。 “妹妹当然好好地想了!不管怎么说,琴棋书画,妹妹都是有所涉猎,虽然有所长有所短,但是从现在开始赶快拾起来,再好好地练习些功夫,等到万岁爷寿辰的时候,应该还是有能拿得出手来的。” “啊?妹妹,你真的……” 最不抱希望的冰凝却给了雅思琦最坚定的支持与最坚实的后盾,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句话在其它女人那里得到了应验,因此最不抱失望的冰凝哪怕是表现出一丁点儿的示好都能够令雅思琦感动万分,更不要说这么无条件地满口答应下来。 雅思琦的惊诧万分令不明原因的冰凝吓了一大跳,以为皇后娘娘不信她所言,当即面色一怔。 “姐姐,妹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没有半点诳语假话,您这是不相信妹妹吗?” “不是,不是,妹妹,姐姐不是不相信你,姐姐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对姐姐这么好,难道你真的不恨万岁爷吗?” 雅思琦最了解冰凝,她之所以能够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根本不是为了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别出别出心裁的祝寿礼来重新赢得皇上的宠爱,完全是看在她这个皇后的面子上,无条件地服从命令听指挥罢了。正因为如此,雅思琦才是既感动又困惑不解,依着冰凝的性子,对于将年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将她打入凄惨无比的冷宫的皇上,她又怎么可能强颜欢笑、妥协低头呢? 面对雅思琦的不理解,冰凝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回姐姐,万岁爷是君,妹妹是臣,真心诚意地向君王恭祝寿诞,是臣子天经地义之事,妹妹为什么要恨呢?” 冰凝表现得越是平静,雅思琦就越是觉得疑虑重重,毕竟天仙妹妹可是要多高傲就有多高傲之人,却是能一笑泯恩仇,这哪里还是那个将皇上气得跳了脚仍是镇定自若的年妹妹?分明就是一个十足的争宠献媚的庸脂俗粉,心里头恨不能立即得到皇上的恩宠,表面上却冠冕堂皇地说一大套君君臣臣的陈词滥调。 雅思琦认定了冰凝这套君臣之论是为了掩饰伤心与落寞找来的借口,殊不知,冰凝根本就不是在敷衍她,而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回想当初,冰凝对皇上原本是没有感情的,因为曾经有一段感情,虽然虚无飘渺,既抓不到手里也看不到眼里,却是深深地印刻在心里,所以对于皇上,她的夫君也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虽然她知道这份感情是见不得光的,是要遭天打黑劈的,然而感情的事情实在不是想控制就能够控制得住的,尽管她知道这份感情对皇上很不公平,她自己也是极不守妇道,可是若是让她忘掉那段感情转而爱上自己的夫君,是对那段感情的亵渎,是永永远远都不可能的。 然而,现实总是要跟她开玩笑,以冰凝的观察和判断,像皇上那样又骄傲又自负的人,成把成堆的女人争宠献媚,而她这个既不想往他身边凑也不愿意往他身边凑,甚至闹到那么不可开交的地步,想必他都不会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吧。再后来当婉然与他的私情大白于天下之后,冰凝虽然表面上因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备受欺骗,待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她实际上心中竟是万分欣喜的,因为她终于可以守得自己心中的那一方净土,过她想要的生活了,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做一辈子摆设才好。 第3148章 老虎与羊 愿望是十分美好的,现实却是不尽人意的,即使是到了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冰凝仍是一直都没有搞清楚,后来皇上为什么会爱上她。毕竟他向她示爱的时候,婉然还活得好好的,府里的莺莺燕燕们也是要么正当绝代风华要么仍是风韵犹存,然而他有热炕却不坐,偏偏要来看她的冷脸子。 冰凝以为自己能够守得住那份洁白无暇的感情,守得住自己的这颗心,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攻势是那么的凶猛,而她的战斗力又是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且战且败,以至最后稀里糊涂地“背叛”了那份至纯至真的爱情,缴械投降。 从冰凝与皇上的感情经历不难看出,如果当初没有他的穷追不舍,他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任何的感情交集。也就是说,冰凝是被动地承受了他对她的爱情,在这段感情之中,她是被他逼入了爱情绝境之中,但非他有一丝一毫的松手和放松,冰凝都是会毫不犹豫地充当了这段感情的爱情逃兵。 现在皇上对她松手,尽管他们也曾相亲相爱过,也曾携手走过了那么多岁月,发生了那么多足以铭记终生的事情,还有聪慧活泼可爱的六十阿哥,然而这段感情是建立在冰凝被逼迫得无路可逃的情形之下,而不是她发自内心的情感自然流露,因此他们的爱情没有牢固的基石,犹如松软的沙砾,原本就是摇摇欲坠,而他现在的松手则是如釜底抽薪一般,即刻倾覆。 所以,皇上将她打入冷宫,冰凝并没有觉得有那么的难过,相反还有些许的轻松。毕竟她可耻地背叛了那份纯真美好的感情,就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每想起,都会令她一方面面对他的深情款款而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夫君,一方面扪心自问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真心。就这样,他们相爱的时间越久,感情越深,冰凝饱受心灵痛苦的煎熬与折磨就越重,到后来,她的精神几近崩溃边缘,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福宜阿哥过世之后立即得了失心病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随着年家失势自己被打入冷宫,冰凝虽然在脸面上很是不堪,整日受人背地里指指点点,然而在内心深处,相反却是彻底地得到解脱。再也不会因为陷入既对不起皇上又对不起自己真情实感的深渊中痛苦得无法自拔,虽然他们相亲相爱的时候,他是真心,她是真情,琴瑟合鸣、岁月静好,但是这份爱还没有深入她的骨髓,她是被动承受,也不是他的唯一,所以她没有因为这份爱伤筋动骨、血肉模糊,仅仅经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伤口就愈合了,结了痂也留了疤,但却不疼了。 痴男怨女之间为什么会有仇恨呢?不是因为对方做了伤害他(她)的事情,而是他(她)的心中对对方还有爱。因为爱所以恨,因为爱才有恨,有了爱才有恨,没有爱也没有恨。一年多之前,当年家刚刚开始失势之时,在年二公子刚刚被贬为杭州将军的时候,在她刚刚被打入冷宫遭到奴才背地里的指指点点的时候,冰凝确实是对皇上有过些许的怨恨,然而到了现在,她真的是半丁点儿的恨都没有了。 凶狠的老虎捕杀弱小的羚羊,人们就应该痛恨老虎,指责老虎残暴吗?非也。老虎吃肉是由它的物种所决定的,如果让吃肉的它改成吃草,老虎早早就会被饿死,为了自己不被活活饿死,它必须要不停地捕杀弱小的食草动物,不停地用吃肉来补充体力与能量。 羚羊因为弱小,因为吃草就应该被同情,被奉为善良天使吗?非也。羚羊被老虎吃掉,葬送了性命也是由它的物种所决定,它天生就是作为老虎的食物而存在的,作为大自然食物链不可缺少的一环存在的,只有羚羊的存在才能保证大自然和谐持续发展。 自然世界如此,人类社会也如此。其实皇上就是那只老虎,年二公子就是那只羚羊,他这只老虎不至于被活活饿死,他就必须吃掉年二公子这只羚羊,皇上为了自身的生存必须使出利爪,年二公子偏巧非要撞到老虎的面前,而不是审时度势绕道而行,羊入虎口,老虎岂有放过的道理? 老虎放过养,就是放过自己食物,最终活活饿死,而对于被饿死的老虎,世上有几个人会同情?要么嘲笑这头老虎是个笨蛋,居然会将自己活活饿死;要么叹息这头老虎是个弱者,弱得连只羊都吃不动,而没有一个人会赞扬老虎有多么的善良,更不会有任何人为老虎同情弱者之举歌功颂德。 皇上吃掉羚羊的行为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皇权,如果今天他不吃掉这只羚羊,早早晚晚他会因为食物匮乏而饿得头发晕眼发花,到那个时候,他今天放过的这只羚羊就会强大到将体虚不堪一击的老虎一举顶翻打倒的程度,那样的话,老虎不就是在自取灭亡吗? 冰凝想明白了这一切,也看透了这一切。伴君如伴虎,她理解这只老虎的难处,如果不吃掉那只羊,死掉的就会是他自己。然而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可以不去恨他,但同时她永生再也不可能对一只老虎产生半点感情。 现如今的她与他,彻底地没有了爱自然也就没有了恨,只剩下夫为妻纲、君为臣纲。 只是这些道理与心路历程,雅思琦永远也想不到,就算是冰凝掰开了揉碎了将给她听,她也是一样理解不了,因为她根本就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将皇上视为路人的行为,皇上是她的夫君,就算是他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她也是一样无怨无悔、矢志不渝,因此对于冰凝的这番君主与臣子之话,想当然地认为是在敷衍她。 “妹妹,你,你说的对,咱们都是做臣子的,都是不能对万岁爷有半点不满,更不要说什么恨不恨的了,姐姐刚刚说错话了,这就给你赔个不是,你,你,你不会恼了姐姐吧?” 对于雅思琦的以退为进,冰凝是明眼人,自然是当即就看出来皇后娘娘这番话是多么的言不由衷,不过,雅思琦信也好,不信也好,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连皇上在她眼中都已经是路人了,何况雅思琦这个皇后呢。如果她们能够好好相处那么就当姐妹一样对待,如果她们不能好好相处,那么就当邻居一样相处,总而言之是绝对没有必要当作仇人那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冰凝明白雅思琦为何怕她恼了,并不是与她有多么的姐妹情深,而是有些后悔刚刚问她是不是恨皇上,毕竟雅思琦是皇后,一言一行都应该是模范和表率。冰凝若是与皇上之间有矛盾,她这个当皇后的应该从中劝和才对,怎么能够问直接上来就问“恨不恨”呢?实在是有挑唆和加重冰凝与皇上之间矛盾的嫌疑。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要对雅思琦记恨在心的,幸好冰凝天性不是小肠鸡肠之人,也幸好冰凝现如今对他已经到了无爱无恨的境界。 “回姐姐,妹妹怎么可能恼了您了呢!这次生病,不但讨扰了您,还借住在您的园子里,妹妹实在是过意不去呢。对了,正好说到这儿呢,您若是不来探望妹妹,妹妹也要去跟您辞行呢,毕竟妹妹的身子已经没有了大碍,您的差事又那么多,实在是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了。妹妹知道,大恩不言谢,只待日后有机会,妹妹必定诚心相报。” “诶,你这身子才刚刚好一些,怎么说走就走呢?怎么着也得再请刘太医过来看一趟才行呢……” “姐姐放心,回了妹妹的园子,也是一样可以请刘太医来诊治的。” 见冰凝去意已决,而且也知道天仙妹妹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人,雅思琦客套一番之后,也只好顺了她的意思。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这样,那姐姐就遂了你的愿,只是一定要记得好好养身子,别让姐姐再惦记着了。” 雅思琦这次过来,除了探望冰凝的病情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将冰凝送皇上的祝寿礼给敲定了,刚刚冰凝虽然已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结果还没等她问出来个子丑寅卯来呢,话题就突然一下子转到了感恩和辞行上面来了,最重要的问题居然还是没有给砸实了。尽管她也知道冰凝现在身子正在重病之中,可是雅思琦是个急脾气,又刚刚在众姐妹那里出师不利遭了重创,因此冰凝那一句“妹妹不恨万岁爷”是远远不够的,一刻不把事情敲定了,她的心里头一刻都是不踏实,因此忍了半天终究也没有忍住,还是将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说出了口。 “那,妹妹,你,你想好了拿什么给万岁爷祝寿了吗?” 第3149章 歌舞之艺 一句“你想好了拿什么给万岁爷祝寿”问完之后,雅思琦立即就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冰凝是仙女又是才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在琴棋书画四个方面,除了琴之外,其余几样全都是样样精通,她刚才那么问,明显一副不相信冰凝的样子,换了别人,定是要挑她的理了,于是雅思琦赶快讪讪地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来圆场。 “妹妹别多心啊,姐姐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你,别的人只会一两样,可你会的东西那就多了去了,随随便便一样都能拿得出手,所以,刚刚姐姐不是担心你办成不差事,姐姐只是好奇罢了,想提前知道,你到时候会拿出什么绝活儿来,既给我们这些姐姐们好好地开开眼,也给咱们这些女人们大大地长长脸。那个,姐姐知道你不稀罕,可其它姐姐们还是稀罕着呢。” 冰凝因为不存在需要借着给皇上祝寿的机会邀功争宠,因此她自然是不会像其它姐妹们那样想方设法地既要技艺惊人,又要充满新鲜,以期吸引他的目光和注意力,同样,她也更不在乎被其它的姐姐们提前知道了她想要表演的技艺,还需要藏着掖着,因此她想也没有想地就回了雅思琦。 “回姐姐,妹妹想了想,还是给万岁爷献上一曲《祝寿词》吧。” “好啊,好啊,这个果真是最最应景的呢,那个,恕姐姐愚钝,这个《祝寿词》你是打算吹拉弹唱选哪一样呢?” “回姐姐,妹妹想弹琵琶。” “弹琵琶?” 一听到“琵琶”这两个字,雅思琦惊讶得一张嘴张得大大的,万分失态。不过也实在是不能怪她,一来众人平日里绝少有幸亲眼目睹过冰凝的琴艺,二来唯一的一次当众亮相机会,还是在先皇面前弹了一曲犹如鬼哭儿狼嚎般的琵琶曲,连雅思琦这个不通音律之人都觉得不堪入耳,现在冰凝不但说她要弹琴,弹的还是琵琶,这让任何一个人听到了都会立即产生巨大的怀疑。 “妹妹,你,你不是说不恨万岁爷了吗?” 是啊!如果不是恨皇上的话,怎么可能在那么喜庆的场合,在众人恨不能要打破了脑袋往前冲争第一的时候,她却用最拿不出手的才能当做寿礼,这能是一心一意地为皇上祝寿吗?这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 冰凝因为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觉得琵琶省事儿才随意选了这个,因此当雅思琦惊呼出声的时候,她也是暗暗地吃了一惊,不知道一向端庄的皇后娘娘为何这么失态。 “姐姐,妹妹刚刚说的是真心话,确实是不记恨万岁爷的,所以,妹妹实在是不清楚,您为何这般惊讶。” 雅思琦见冰凝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口是心非的模样,再者说了,冰凝虽然心计颇重,但她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她会明明白白地使心机,不会背地里搞阴谋诡计,因此冰凝既然答应她的事情,想必是不会出尔反尔,因此对于她的这个回答,雅思琦不能够责备她什么。然而,雅思琦是这场祝寿的策划者,若是冰凝弹得这曲琵琶又像上次在先皇面前弹的那个犹如鬼魅一般,她这个皇后的脸往哪儿搁? 责备不得,接受不得,还拒绝不得,为什么呢?现如今也就冰凝一个人对她言听计从,不跟她东躲西藏的,对于这个仅存的硕果,雅思琦实在是不想得罪了,最后弄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那个,妹妹,姐姐不是惊讶,是有些话,说不出口。” “姐姐真是见外了,妹妹又不是外人,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若是您跟妹妹也要这么客气的话,妹妹也要跟您见外了。” “那好,那咱们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刚刚姐姐这个问题不只问了你,在来探望你之前,借着众人请安的机会,也问了你其它的姐姐们,结果,真是好巧不巧,你李姐姐定下来的祝寿节目,也是弹琵琶。你也知道,姐姐一向办事不求人人满意,但至少也要一碗水端平。有一句话说得好,先来后到,李姐姐先说了她要献给万岁爷一首祝寿曲,自然是要答应她的。可是如果你也弹一曲琵琶的话,那不是重复了吗?姐姐……” 雅思琦一口气说了半天,后面又讲了一大堆的话,冰凝也懒得再听了,因为她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可以,那就是她和淑清两个人都选了琵琶,确实是有些不太好办。 “回姐姐,您的意思妹妹都听明白了,您是想让妹妹另选其它的技艺给万岁爷祝寿,对吧?” 自己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套,其实真的就是只有这一句话,被冰凝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脸面上确实是有点儿难堪,于是讪讪地道:“姐姐真的不是厚此薄彼,确实是李姐姐先提出来的,其它姐妹们也都看着听着呢,你……” “姐姐,不碍事的,妹妹听您的吩咐就是,换个其它法子就是。只是妹妹临时换法子,这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还没有想好,容妹妹想好了,再来禀报与您,您看可好?” 冰凝一句话直奔主题,雅思琦当然是感恩不尽,于是赶快应了下来:“多谢妹妹,多谢妹妹体谅姐姐的难处,能够这么宽怀大度。其实说来惭愧,你最小,本来应该是做姐姐的让着妹妹,哪里有当妹妹的让着姐姐的道理?从前李姐姐也没少难为你,可你一丁点儿都不计较,还……” “回姐姐,当姐姐的要让着妹妹不假,不过,做妹妹的也要尊敬姐姐才是,您就不要内疚什么了,妹妹想好了,一定会早早给您回话的。” 话说到这种程度,雅思琦自然是没有什么可再说的,冰凝又是不想再继续讨扰皇后娘娘,急着回自己的园子里去,于是二人又客套一番就此别过。由于提前传了话,小武子带着湛露等十个奴才赶到满园春色迎接自家主子,而雅思琦也是极尽地主之谊,特意派出了大管家何全和贴身奴才红莲两个人率园子里的其它八个奴才与众人一道护送贵妃娘娘回了风寄燕然,阵仗十分了得。 回了园子之后,在众人的服侍下,冰凝重又躺在床榻上安安心心地养身子,回了自己的园子当然是轻松自在了许多,然而身子舒服了,心思却是无法安定下来,毕竟她给雅思琦打了保票,要尽快回了话过去,可是除了弹琵琶之外,她还能奉献什么才艺呢? 现如今她与皇上走到这一步,冰凝那么高傲之人,不要说主动献艺取悦于他,就是被动地遵从雅思琦的统一安排,都是本着能低调就低调的原则,恨不能躲到皇上根本发现不到的地方才好。如果可能的话,她当然是恨不能不参加才好,依照她的心机,不显水不露水地推脱掉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然而毕竟这是雅思琦精心策划的事情,她不能积极主动地补台反而千方百计地拆台,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说不过去,特别是从她的良心上。另外,不管好事坏事,只要是独一份的事情,都会引人注目。那样的话,还不如跟着众姐妹们一起参加,也少了向皇上解释她缺席的原因,更能够有效地降低她的存在感。 由于必须参加,又不能弹最简单的琵琶,这可是让冰凝犯了愁,那边又不能拖太长的时间让雅思琦苦等,一时间她这张小脸整天地皱在一起,就没有舒展开过。棋?都是两个人对弈,一个人怎么表演?书和画虽然是她所长,但若是与书画大家比起来,冰凝不是妄自菲薄,确实还没有达到那么高的成就。 书画作品若是有幸被人赏识并收藏,要么是举世公认的名家名笔,要么就是因为书画者本人对于收藏人而言具有特别的意义。冰凝当然不是名家,因此就属于后者。书画作品若是当作寿礼呈献给皇上,皇上会怎么处理呢?若是是从前的话,她自然是信心满满,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地收藏起来,然而现在……恐怕碍着脸面不得不当着面收下来,转过身就立即弃之如敝履。这若是传了出去,让她这张脸往哪儿搁? 然而弹个曲子就不一样了。这曲子只能是当场听一听,过后就像空气一样,不留半点痕迹,也就不存在被皇上直接丢弃的可能,她的脸面也不会太过难堪。因此她根本不用多想,直接就选择了弹琵琶。然而这个最佳方案今天却是在雅思琦那里就行不通了,淑清抢了先,她这个后到之人必须避让开来,这可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冰凝仍是十分坚定地选择了歌舞琴瑟之技。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新的烦恼,歌舞虽然也不留痕迹,然而风尘味道太过浓重,以她这么清高之人,实在是放不下身段一展歌喉或是献上舞姿。要知道她与他情投意合的那些日子都不曾这般献媚,现在被的入冷宫了,却使上了这些不入流的技艺,实在是有争宠献媚之嫌。 第3150章 寻找同盟 书画存在被皇上丢弃被众人耻笑的风险,歌舞有争宠献媚之嫌,琴瑟虽好,却是古筝她这辈子都再也不想触碰了,琵琶又被淑清抢了先。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现在冰凝面临的却是条条大路是绝境,怎么办? 好在冰凝的这个聪明大脑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自己这些路都行不通,于是她将目光转向了其它的姐姐们。淑清已经知道是要弹琵琶的,惜月与韵音关系极好,另外霍沫又借住在韵音的园子里,这两个人都是她不能动脑筋的,因此冰凝唯有将目光集中到春枝和云芳的身上。 春枝是宫女出身,云芳是小官宦之家,两个人无儿无女,地位又低,因此冰凝稍加分析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们的心态应该与自己一样,对于即将到来的祝寿礼,更多的是为了从众而不是为了出众,毕竟春枝出身低微,云芳连个妃嫔的位份都没有,因此她们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皇上的心目中占了几斤几两;同时她又都没有自己的小阿哥或是小格格需要去谋划大好前程或是嫁个好婆家,就更没有必要在即将到来的祝寿宴上争奇斗艳了。 既然她们三个人都是抱着最普通、最平常的心态,只是尽一个妻妾的义务,而不是为了取悦皇上为自己或是自己的阿哥格格谋利益,只是为了完成差事,不是为了把差事做得多么完美。这样的话,冰凝的脑海中突然间冒出来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其实,她们三个人可以共同献上一个寿礼的! 雅思琦不是一直在强调新颖吗?三个人共献一份寿礼,在形式上绝对的新颖,别的女人为了争利益争好处,不惜一切代价,想尽一切办法,为了一枝独秀,而她们却是合三为一,这么别出心裁的独特方式,想必不管是雅思琦还是皇上,都不会责备她们是应付差事,相反还会认为她们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结果。 此外,冰凝一直都是煞费苦心地降低存在感,甚至勉为其难地强迫自己参加了这个活动,如果她们三个人一起敬献寿礼,她岂不是更可以既参加了献寿礼,又躲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简直就是两全其美!对,就这么办。 想到了好主意,冰凝的心里高兴极了,可是如何说服春枝和云芳也是一个比较头痛的问题。虽然那两个人与她一样没有争宠的心思,但是她们是否能够接受三人共献一份寿礼的建议呢?会不会觉得这样太寒酸了,拿不出手来? 不管两位姐姐是怎么想的,冰凝都不想放弃这个法子,不管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她都想要去试一试,不然的话,她实在是太不甘心了。由于雅思琦还在急切地等着她的回话,因此冰凝必须尽快去找两位姐姐商量,万一她们不同意的话,她还要另外想办法才行。 回到风寄燕然,冰凝只歇息了一天的功夫,第二天她就启程去了春枝的园子。因为云芳现在没有名份,不是一宫之主,因此尽管她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女人,却也不得不像霍沫一样,寄居在她人的屋檐之下,好在她与春枝多年的交情很是不错,云芳本人的脾气是极温和,因而一直相安无事,同时也方便了冰凝,登一次门同时解决了两个人的问题。 冰凝是出了名的清高之人,平日里除了雅思琦经常与她走动之外,其它女人们对她都是敬而远之,而冰凝天性不喜与生人过往从密,由此倒也落得了个清闲,因此今天她的这个主动登门造访自然是要将春枝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年妹妹,姐姐给你请安了。” “姐姐实在是客气了,快快请起。” 一番寒喧之后,两人分宾主落座,春枝忐忑不安地问道:“妹妹,你生病了,当姐姐的我还没有去探望你,反而还要让你拖着病重的身子来看我,这让我如何是心安呢?妹妹有什么话,让奴才传个口信就是,还专门过来一趟,姐姐的心里实在是不落忍呢。” “姐姐千万别愧疚,妹妹历来做事不会拐弯抹角,今儿个前来确实是有事相商,如果让奴才传话怕是传来传去的,传走了样,所以还是亲自登门为好。” “既然是有事相商,那就姐姐去你的园子也是一样的,怎么还能劳烦你的大驾呢!” “姐姐不必客气,妹妹有事相商,还要劳烦姐姐,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再说了,武姐姐与您一个园子,商量起来也是方便呢。” “怎么?你跟云芳也有事相商?” “是的,不过,跟您相量的事情与跟武姐姐相商的事情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春枝的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的了,平日她们姐儿俩与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往日无交情,近日无恩怨,这年妹妹居然降尊纡贵前来她们的园子,可见事情一定是非常重大,否则也不可能让冰凝拖着病体主动登门造访。虽然现如今的年妹妹不比往日风光了,但她们之间确实也没有什么恩恩怨怨,甚至连争宠夺爱之恨都没有,因此春枝和云芳二人对冰凝确实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在其中,她得宠了,她们没什么可嫉妒的,她失宠了,她们也没什么可高兴的,所以现在冰凝主动登门造访还有事相商,春枝实在是想不出来原因,除非…… 冰凝仿佛是会读心术似的,春枝心里头想什么,她立即就能够知道。 “姐姐别猜了,妹妹刚刚已经不是说了嘛,妹妹做任何事情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姐姐不必担心。妹妹这次前来,就是想跟您商量一下如何给万岁爷敬献寿礼之事。” 被冰凝一下子猜中了心事,春枝的脸上不由自主腾地红了起来,赶快解释道:“没有,没有,姐姐没有担心什么。原来,原来你是为寿礼之事呀,姐姐,哎,这两天姐姐也为寿礼的事情发愁呢。” “那您想好了献什么寿礼了吗?”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哪儿有你的那两下子呀!姐姐除了做好差事,服侍好万岁爷之外,什么都不会……” “姐姐若是没有想好,那妹妹有个法子,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噢?你有什么法子?你自己的寿礼想好了吗?” 春枝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冰凝若是自己都没有想好,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来管宋姐姐的闲事儿?冰凝若是自己想好了,为什么会替宋姐姐主动出主意想办法?冰凝可不是热心肠的人,这个谁心里不清楚?难不成是故意出个馊主意来陷害春枝的? 冰凝当然知道春枝对她充满了提防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一个那么清高之人突然间热心起来,绝对是有阴谋诡计! “姐姐多虑了,妹妹正因为没有想好自己的寿礼,所以才真心诚意地前来与姐姐商量此事。当着姐姐您这个真人,妹妹自然是不应该也不会说假话,妹妹现如今的境况大不如从前了,可是万岁爷的寿礼却是不能够不精心准备。妹妹想来想去,那拉姐姐不是一直要咱们想出新法子,就图个吉利,图个万岁爷高兴嘛。李姐姐弹的一手好琵琶,那是谁也比不过的,钮祜禄姐姐还有耿姐姐一贯交好,妹妹这里虽然什么都会一点儿,可是什么都不精,对于万岁爷来讲,更是什么都不新鲜有趣了,所以,妹妹就想,既然哪一样都不精,那就不如在这个新鲜有趣上下功夫,也算是能够完成好那拉姐姐交办给咱们的差事,也能让万岁爷高兴。” 冰凝一番话说下来,春枝听了禁不住地频频点头,毕竟冰凝说得既诚恳真诚也句句在理,而且冰凝的为人她也是非常清楚,如果是想利用她来自己往上爬的话,她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冰凝就是将她置于死地,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任何好处!那还不如把心思用在如何算计打压霍沫重新赢回皇上的宠爱上更好呢。 由此看来,冰凝也确实是因为失宠而走投无路了,想要利用这次寿辰的机会,借助春枝的力量,重新赢得皇上的好感。虽然也是被她利用,但至少春枝自己是没有任何坏处,相反还有好处,既解决了无礼可献的燃眉之急,又为冰凝夺宠出了一臂之力,将来真若是得宠了,还要感谢她今日的出手相救,因此对于春枝来讲,与冰凝合作是只赔不赚的好买卖。 春枝或许是太过相信冰凝的实力,对于她与霍沫争宠的结果,竟然想都没有想就笃定一定是冰凝大获全胜,至于她现在之所以失宠失势让霍沫大出风头,一是受了自己娘家兄长的牵连,早晚有一天年大将军咸鱼翻身,冰凝的好日子就会又回来了,二是因为冰凝没有真正将霍沫放在心上,没有认为霍沫是个威胁,放了那个丫头一马,若是冰凝真真正正地用了心,哪里还有霍沫得宠的半点机会? 第3151章 三女同台 春枝既是急于解决寿礼的问题,觉得与冰凝合作百利而无一害,又是将年霍之争的赌注一骨脑地全都押在了冰凝的身上,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位贵妃妹妹。春枝怎么会这么冲动地押下这么大的赌注呢? 其实细想起来春枝可不是一般人,尽管没有什么学问也没有太多的心计,然而春枝是所有女人中的特例,因为只有她,在皇上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就到了永和宫当差,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是眼看着皇上一点点地长大的。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她是唯一一个看到过皇上七八岁时候模样的女人,对于他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清楚得八九不离十,因此对于淑清被宠二十年而雅思琦竟是没有半点还有之力,对于曾经视为仇敌般的冰凝最后却是被宠到了天上去,她全都是一点儿都没有觉得什么可稀奇可惊诧的,相反还觉得理所当然。 正因为如此,春枝对于现在霍沫的得宠相反倒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霍沫不是不美,也不是没有学问,而是有冰凝珠玉在前,按照常理来讲,皇上本应该是对她没有任何兴趣的,这个情形倒是真真的大出春枝的意料之外,怎么想都想不能。不过想的时候长了后来她也想出来了一点苗头,一是因为年二爷的这场变故,冰凝再是看得清事理、分得清是非,然而又怎么可能不受半点影响呢?二就是因为霍沫,那个丫头不但有心计而且比冰凝放得开,既主动又大胆,冰凝再好,却是水中莲荷,只可远瞻不可近观,一个过于清高一个热情似火,皇上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女人对他而言是红袖添香而不是供奉的神仙,霍沫的得宠自然是不足为奇了。 既然知道霍沫已经入了皇上的眼,春枝为什么还要将赌注一骨脑儿地都押在了冰凝的身上呢?当然还是凭借春枝对皇上的了解,以他的性情,对霍沫的感情只是一时的,就好比当初淑清得宠的时候,惜月和韵音不也是一样的有机会得手,各自还都有了小阿哥吗?现如今霍沫就好比当时的惜月与韵音,不过是借着一时的机会偶尔得了宠幸罢了,或早或晚,兜兜转转,他的心还是会回到冰凝的身上。 春枝格外地坚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因此对于冰凝百年不遇地登门造访也表达出来足够的诚意。 “妹妹办事从来都是稳稳当当的,姐姐信得过。况且这么多年了,哪一回也没见你失过手,若说你是常胜将军,没有任何人会不同时。恰好姐姐也是左思右想了两三日都拿不出一个像样的寿礼来,既然有妹妹送上门来的好主意,姐姐自然是全听你的了。” 冰凝也是万万没有料到春枝竟然这么好说话,当即心中暗暗欣喜不已,于是赶快回道:“多谢姐姐信任,妹妹定是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这个姐姐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只是,你刚刚说到你武姐姐,难不成……” “是的,是的,妹妹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要打算别出心裁,那不如咱们姐妹三个人一同给万岁爷敬献一份寿礼,真真的是与众不同呢,只是,妹妹担心二位姐姐会不会认为太过寒酸而不愿意与妹妹一道呢?” 如果说春枝把皇上的脾气禀性摸透了,那么冰凝也确实是将春枝的脾气禀性也给摸得透透的,否则以她那脸皮薄的性子,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向春枝开口?万一春枝回绝了她,传扬出去,可是连奴才都会背地里嘲笑她的。因此她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在宋姐姐这里吃到闭门羹的。 果然,春枝对冰凝的信任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即便是三个人只献一份寿礼,但是冰凝猜得一点儿错都没有,春枝半丁点儿的争宠心思都没有,只是尽一个女人的本分而已,因此只要是献了寿礼完成了任务就万事大吉,至于礼轻礼重、礼好礼坏,皇上根本不会在意她这样的女人,那么她又何必在意三个人出一份寿礼是否太轻太薄呢? “妹妹多虑了,姐姐都老了,争宠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所以姐姐不会觉得寒酸,倒是妹妹,你和姐姐们一起,岂不是要把你埋没了?” “没有的,没有的,形式已经非常新颖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姐姐就放心吧。只是武姐姐……” “只要你不觉得就行,你武姐姐肯定也是跟我一个意思,她人就在园子里,没有出去,我这就叫她过来。” 没一会儿云芳就到了,照例先向冰凝行礼请安,待春枝说明前前后后的原由之后,因为春枝已经在话里话外流露出来同意了冰凝提议的意思,云芳从来都是对春枝言听计从,因此对于这个法子她没有半点不同意见,只是她实在是不敢相信,一向清高的冰凝居然会愿意与她们这些俗人为伍。 “年妹妹,你真的愿意跟姐姐一起献寿礼?你嫌姐姐们……” “武姐姐您真是客气了,您们能答应,妹妹就已经是感激不尽呢,哪里还会嫌姐姐们什么。” 于是三个女人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达成了一致共识,至于具体是怎么一个方式,春枝和云芳全都放心地交给了冰凝,原本她们就不擅长这些,冰凝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们当姐姐的能够落得一身轻松,何乐不为呢? 三个人商定之后,冰凝就赶快给雅思琦回了话,果不其然,雅思琦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年妹妹,你要跟你宋姐姐、武姐姐一起献寿礼?” “回姐姐,是的。” “她们,你不怕她们拖了你的后腿呀!” 对于这个结果,雅思琦实在是太失望了。不用想她也知道,霍沫早早晚晚得知晓了她们别出心裁给皇上献寿礼之事,以那个小丫头的心计,自然是不甘落于人后的,至于她动什么脑筋,雅思琦一直是不放在眼里的,因为冰凝十分肯定地答应地了她,会认认真真地给皇上献一份大礼。雅思琦最怕的就是冰凝不出手,白白地让霍沫占尽了风光,她这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吗?而冰凝那么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可是把雅思琦高兴坏了,甚至脑海中已经早早地就浮现出一副霍沫再度被冰凝打得一个落花流水的既可笑又可悲的画面,然而等了两日等来的竟是冰凝与春枝云芳三个人共献一份寿礼的结果。春枝和云芳有多大能耐她雅思琦还不清楚?春枝就是一个傻大姐,云芳就是个闷葫芦,这两个人往台子上一站,哪里是给冰凝增光添彩,分明就是要将冰凝拖下水的。这就是冰凝憋了三天才憋出来的法子?简直是要把她的鼻子都给气歪了。再联想到那日与冰凝谈话的时候,天仙妹妹左一句“不记恨万岁爷”右一句“尽臣子的本分”,登时是令雅思琦的心里头凉成了一个冰疙瘩。 “妹妹,你是不是对姐姐同意你李姐姐弹琵琶心里不高兴呀?” 眼见着雅思琦误会了自己,冰凝急急地赶快解释起来。 “回姐姐,不是的,不是的,您不是一直跟妹妹说,要别出心裁嘛,依妹妹来看,各位姐姐们都是独自献艺,联袂祝寿的话,恐怕只妹妹这一家呢。” “确实是别出心裁,可是,妹妹那么有本事之人,姐姐实在是担心被你宋姐姐和武姐姐拖了后腿呢。” 这是雅思琦的心里话,她从来不会担心冰凝的法子是否高明,而是万分担心春枝和云芳二人坏了她的大计,不但拖了冰凝的后腿,还给了霍沫可乘之机,令这场原本是打压霍沫之举的敬献寿礼变成了霍沫反败为胜的致命武器,那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赔了夫人又折兵! 冰凝不知道雅思琦与霍沫之间的积怨会有这么深,因此她只当皇后娘娘是在关心她而已,不过由于她已经不在乎皇上的看法,当然也不怕宋、武二人拖她的后腿。 “回姐姐,宋姐姐和武姐姐的天资虽然平庸一些,但也没有您担心的那么不堪,一切都包在妹妹的身上,定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冰凝再是打包票,雅思琦仍是顾虑重重,早知道冰凝能搞出这么个幺蛾子来,她当初还不如就同意她弹琵琶呢,好歹也是个正经差事,总归是比她们三个人共同献艺要靠点儿谱。在雅思琦看来,冰凝那不堪入耳的琵琶都要比春枝云芳二人还要有保证一些。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淑清那边她同意了,冰凝这边也与那两位姐姐说定了,关键是她虽然知道天仙妹妹是个大才女,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得倒,但是冰凝具体擅长什么她竟然也是搞不清楚,以致即便是劝冰凝改弦易辙都不知道说什么。 第3152章 霍沫生病 雅思琦的担心从来都不是杞人忧天,她对霍沫的性子也确实是摸透了,果不其然,当霍沫从韵音的口中知道了众姐姐们要向皇上献上一份别出心裁的寿礼之后,她的脑筋可是一刻都没有停止过思索。 然而不管她怎么思索,现在已然处在了劣势则是不争的事实。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各位姐姐们全都卯足了劲,全力以赴,后面还有雅思琦紧锣密鼓地督促,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偷得了懒,这样一来,她已经是输在了起跑线上。其次,两军对垒,唯有知己知千彼才能百战不贻,然而每一个人都像防贼似地防着她,她就是使出浑身数解也探得不了半点对手的底细,这可如何是好? 要说霍沫头脑聪明确实是没有浪得半点虚名,不多日就被她想出了破解之道。两军交战,除了知己知彼之外,当然就是要以己之长补己之短。她现在的短处非常清楚,就是孤军奋战,消息闭塞,而她的长处也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比拟的,那就是皇上恩宠。既然雅思琦建立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水桶阵,从别的女人那里打不开缺口,那么她就应该明智地放弃这个主攻方向,另辟蹊径,从皇上那里寻得最强有力的支持。 皇上虽然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可是皇上也不是她随叫就能随到的,一来她现在还没有被皇上宠到天上,二来皇上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因此她既没有为所欲为的资本也没有为所欲为的条件,因此她只有像猎豹那样,安静地守候在角落中,等待时机,伺机而动。 从上一次被皇上传去伺候笔墨,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雅思琦禀报两个格格受原由事而坏了好事之后,霍沫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候没有被请到九洲清宴了。这也是令她格外迷惑不解之事。那天晚上因为皇上一句“有清风伺候”而令她对清风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因此紧接着有半个多月都没有接到圣旨的情况,更加印证了霍沫此前的判断,那就是一定是清风阳奉阴违,在背地里捣鬼,抢了她的恩宠。对此霍沫恨得是咬牙切齿,总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以为清风是个小丫头,给她点儿好处甜头就能够为我所用,却是不想中了那丫头的毒计,不但自己没有捞到半点便宜,还反被清风所利用,又被清风争了宠,除了在冰凝那里吃过亏之外,霍沫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栽过跟头,这下可好,居然栽倒在一个年纪比她小还是个奴才身份的清风面前,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此生不报,誓不为人! 上一回因为被皇上当众退回而大失脸面就已经让霍沫心生了除掉清风这个眼中钉的想法,只是后来突然间冒出来雅思琦带领后宫嫔妃商议给皇上祝寿之事而将这个事情暂时搁置来,现在随着十几天皇上那边没有传出来丝毫动静,令霍沫重又燃起除掉清风的念头,否则她早早晚晚要被这个奴才害死不可,不是被清风彻底地夺了恩宠,就是被清风真凭实据地告发她私底下收买皇上贴身奴才之事,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不是霍沫能够承受得住的。 除掉清风是迫在眉睫之事,而如何除掉清风又是极为棘手之事,清风不是普通的奴才,是须臾不离皇上左右的,而霍沫只是裕嫔娘娘园子里寄居客,既不是三阿哥弘时也不是皇后娘娘雅思琦,还没有足够的势力将手伸到别人的宫中,因此除非她被皇上召到九洲清宴,否则她连清风的影儿都见不到,更不要说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然而不除掉清风,霍沫面临的危险实在是太大了,不但夺走了皇上的恩宠,还有可能东窗事发,那个时候,她就是肠子悔青了也没有半点用处。为此霍沫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除掉清风以绝后患。 见不到清风的面虽然是个大难题,但是在头脑聪明的霍沫面前,这些难题最终都不会成为难题。现在她的主要目的是除掉清风,而不是见到皇上一面,那样的话,即便是皇上没有宣她进见,她也可以利用其它法子接触到清风,比如…… 这一日傍晚时分,按照平常的规矩,霍沫要向韵音前来请安的,可是韵音没有等来霍沫,却是见到了无双。 “启禀裕嫔娘娘。” “噢,是无双呀,你家主子呢?” “回娘娘,奴婢家主子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身子不好,前些天还只是茶不思饭不想,从今天晌午开始,又开始头昏昏起来,奴婢就服侍主子躺下了……” “怎么只是躺下了?没有请太医吗?” 韵音一句话说完立即发觉说错了话,霍沫虽然是皇上恩宠的女人,但到底不是正宫娘娘,太医岂是想请就请的?若是没有皇上或是雅思琦发话,就是韵音这个裕嫔娘娘都不能作主为她请来太医诊治。可是霍沫现在的身份又很是特殊,真若是按规矩办事,万一皇上日后责备起来可怎么办?皇上将霍沫交到她的手中,那是对她的充分信任,再加上现如今霍沫深得皇上宠爱,因此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讲,韵音都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碧荷,你赶快去万岁爷那里传我的口信,就说老姑娘生病了,想请一位太医前来诊治可好。” 碧荷是韵音的贴身丫头,当即是领命而去,直奔了九洲清宴。 清风早已经被霍沫紧紧地盯上了,而她自己却还浑然不知,此刻正一如往常那般在皇上身边小心翼翼地当差,结果就见高无庸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向皇上禀报道:“启禀万岁爷,碧荷姑娘前来传裕嫔娘娘的话,说是老姑娘生病了,娘娘恳请您恩准,请太医前去为老姑娘诊治。” “老姑娘病了?什么病?” “回万岁爷,碧荷姑娘说老姑娘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了,吃不下饭,睡不了觉,从今天开始,头也晕了起来,连下地都不行了,裕嫔娘娘焦急万分,特意差她前来跟您禀报,恳请您能够通融……” “好,朕知道了,你这就去回话,噢,算了,清风,还是你去回话吧,另外跟碧荷走一趟,到柳色青青看一下老姑娘病情如何,待太医诊治完毕之后,再来给朕回话。” 平时若是有重要的事情,皇上都是派高无庸亲自出马,这一回突然换作了清风,自然是考虑到霍沫与韵音都是女眷,虽然高无庸是太监,但也多有不便之处,因此临时变了卦,改由清风传达他的吩咐,也带去他的慰问。 清风虽然不及高无庸位高权重,但实际上也是仅次于苏培盛和高无庸的第三号奴才,因此她的出面也可以视同为皇上亲自出面,充分体现了他的重视程度。因此当韵音见到清风亲亲自传话过来,当即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这若是没有禀报皇上耽搁了霍沫的病情,自己恐怕是难逃干系。于是一边打发奴才赶快去太医院请太医,一边亲自将清风领到了霍沫的房间。 见到清风亲自过来,霍沫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嘴角当即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由此一是证明了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清风再是得宠,不也得听从皇上的吩咐乖乖地前来服侍伺候她吗?二是清风恐怕还不知道,她走的这一趟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传个皇上的吩咐,而是直接跌入霍沫精心布置的陷井之中,不用到明天,这个奴才定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清风哪里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霍沫为她精心编织的大网之中,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忙前忙后,按照皇上的吩咐,给裕嫔娘娘传了圣旨,请了太医,又过来代表皇上探望了霍沫,等太医诊治之后,又牢牢地记好了诊治的方子,以便一会儿去回话的时候不要出了半点纰漏。 当一切都全部顺顺当当地完成之后,由于只是气血两亏导致头晕眼花之症,不算大碍,因此将太医送走之后,清风也要回去交差了,这时无双上前一步拉住清风的双手,万分诚恳地说道:“多谢清风妹妹专程跑了这么一趟,一会儿你回给万岁爷回话的时候,好好替妹妹家主子美言几句。” 无双一边说着,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清风的手里。由于此前无双一直与清风私底下进行着这种见不得人的腌臜勾当,因此清风虽然是万万没有料到无双会当着众人的面偷偷塞进来一个荷包,但是当她故做镇定地拿眼悄悄环顾了四周之后,发现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们之间的这个举动,心里登时踏实了许多,于是也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也是不动半点声色地将这个荷包塞进了袖笼之中。一个图财,一个图利,双方全都是心知肚明,此处无声胜有声。 第3153章 天价东珠 清风回了九洲清宴之后,将韵音园子中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清楚楚,同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是将霍沫的病情夸大一番,又将她卧在病榻上的情况形容得甚是楚楚可怜,任谁听了都是会觉得心生怜惜之情。果然,连皇上都没有能够逃得过,听了清风这一番添油加醋的禀报之后,一直都是眉头紧皱。也难怪皇上一直都是重感情的人,霍沫又是正当得宠之时,听完清风的禀报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 皇上的心绪不佳,清风是看在眼里、美在心里,想必下一秒钟估计就坐不住了,直接吩咐她头前带路前去探望,想着霍沫见到皇上大驾光临,定是激动万分,而她这一回替霍沫出了这么大的力,想必日后不但还会重重有赏,而且更加证明了她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和作用,女人想要得宠没有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从中斡旋,只凭自己的美色可是远远不够的。 然而清风万没有想到,她的这些如意算盘全都是黄梁美梦一场,她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皇上也是从头到尾一副担忧万分的模样,可是待她全部禀报完毕之后,皇上怎么没有对霍沫的事情吩咐半个字,只是交代了清风一句:“时辰不早了,你回房里去歇息,叫高无庸过来伺候朕吧。” 这个结局大大出乎清风的意料之外,她还打算借着皇上大驾光临的机会,好好在无双面前邀功请赏呢,怎么眨眼之间一切全都变了?清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偷偷地瞟了一眼皇上,的的确确,到现在还是眉头紧锁,再看看右侧的沙漏,确实是时辰不早了,已经二更天。毕竟当时无双找韵音禀报病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到了二更天也不足为奇。 二更天对于宵衣旰食的皇上来讲时辰并不晚,不过二更天对于皇上而言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他一般都是从二更天开始批阅奏折,因此二更天以后就是他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思考问题的时间。毕竟白天他要会见大臣,要商议国事大事,人来人往如走马灯似的,他哪里有时间思考问题呢?因此夜深人静的时间对皇上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时候,可以安安静静地静下心来思考问题。至于这个思考时间什么时候结束那就要看这些奏折了,如果没有太多的问题,自然是结束得早,如果奏折中反映出来的问题很多很大,那么通宵达旦都是有可能的。 由此可见,奏折问题的多少是决定皇上就寝时间早晚的关键因素。虽然就寝时间是变数,然而就寝规矩却是定数,那就是自二更天之后,一律都是由高无庸服侍左右。清风不知死活地经历过上一次的“小试牛刀大败而归”之后,也是受了巨大的惊吓,再也不敢把心思动到皇上身上,更不要说魅惑他了,因此也从客观上促成了清风更加一心一意地与霍沫主仆结结伙抱团。 此刻皇上只轻描淡写了一句“让高无庸进屋伺候”,清风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终是觉得再替霍沫说话会招来皇上的巨大怀疑,为了明哲保身,她刻意谦卑地回了一句“奴婢遵命”之后就迅速地退了下去,眨眼之间高无庸就服侍在了他的左右。 回了自己房里之后,清风因为往霍沫那里跑了一趟,又是前前后后地忙着照应,着实累得不轻,因此回屋之后她赶快洗漱一番,又换了外衣下来,这才想起来袖笼中的那个荷包,多年的经验已经令她不用眼睛看,只手轻轻一掂就能够知道里面的银子有多少,不过这一回的荷包有些奇怪,论体积可是着实不小,仍然论份量又不是很重,那能是什么东西?她竟然掂量不出来具体斤两来了。因此即便是累得腰酸腿疼,清风仍是抑制不住地好奇想要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于是她先抬眼看了看房门,只见门栓依旧紧紧地锁着,于是又探过身子将床前的烛光捻暗了许多,同时将身子背对着房门,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待一切准备停当,终于万无一失的时候,她才悄悄地打开了荷包。 要说清风在两代帝王身边都当过差,见过的世面真的是不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比霍沫都不如她见多识广,然而即便如此,当她看到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时,仍是止不住地惊叹,半天都没能够将嘴巴合拢上。原来此刻躺在她手掌心上的是三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何谓东珠?东珠乃“宝中至宝,稀世奇珍”,产自满洲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等流域的野生珍珠,质地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澈。与一般珍珠相比因晶莹透彻、圆润巨大,而更显王者尊贵, 东珠的采捕十分艰难,在乍暖还寒的四月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河中采捕珠蚌,尤其是上等东珠的得来更为不易,有时在盛满船只的成百上千的珠蚌中才能得到一颗上好的东珠,得之不易,弥足珍贵。东珠因硕大饱满、圆润晶莹,并且能散发出五彩光泽,用它制成的首饰光彩熠熠,尽显高贵奢华。因此,它受到宫廷的格外青睐而在皇帝和后妃的首饰及器物装饰中普遍使用。同时,由于东北是满族的发祥地,钟爱并珍视产自东北的特产东珠,也是历代帝王以此表达对祖先的尊崇和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秉承之意。 正因为东珠如此珍稀,朝廷对东珠的采捕有严格的规定。顺治七年就设置乌拉总管,隶属内务府管辖,停止宗室派人于乌拉之处采捕东珠。康熙年间,再次加以限制,禁止宁古塔居住的乌拉人采捕东珠。到了乾隆年间,对隐匿与盗卖者又作了详细的处罚规定。为了防止东珠流入民间,还在山海关设置关卡,根据检查获取珠子重量的多少给予相关人员立功、奖赏,从此真正实现东珠“非奉旨不准许人取”的朝廷专属。 若不是清风先在乾清宫后在养心殿当过差,恐怕这三颗极品东珠放在她的手上,她都不认得这宝物是何物,还以为就是普通的大珍珠呢。此刻当她眼看着这三颗东珠将她这间小小的寝室登时照耀得犹如白昼一般,清风在赞叹惊喜之余又是万分的恐慌,刚刚还欢喜得不得了的她,立即又像是扔掉烫手的山芋似的,将它们赶快又塞进了荷包之中,然后又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朝背后的房门望了一眼,只见门栓依旧牢牢地锁紧,不放心的清风又屏神凝气听了一段时间,连一丁点儿的风声、树叶声、鸟鸣声都没有,更不要说人的脚步声了。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一切都是寂静如初,于是清风总算是稍稍放下些心来,然后一把抓起这个荷包小心地放进了衣橱的小包袱里,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又将这荷包从衣橱里拿了出来,左右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寝室,犹豫再三,终于将目光锁定在床底下,这一回她不再犹豫,直接俯下身子,掏出一双已经有些旧了的绣花布鞋,将这荷包塞进了鞋子里。 至此,清风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直接上炕倒头就歇息了。然而身体虽然疲乏得不行,可是头脑中却是亢奋不已。要知道这种货色的一颗东珠若是换成银子,少说也要百两以上,三颗就至少要三百两!霍沫怎么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然而仔细想想清风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些,皇上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宣霍沫进见了,上一次要她去伺候笔墨,结果被雅思琦禀报格格受罚之事而连累了她,兴冲冲地前来,灰头土脸地回去,继而一下子冷了这么长时间,恐怕霍沫已经坐不住了。再看贵妃娘娘那边,不过就是昏倒了,皇后亲自端汤递水照料,皇上还亲自赏赐了一桌御膳,那是何等的风光?贵妃娘娘虽然受了娘家兄长的牵连,可是年二公子被贬为一个守门的看更,皇上仍是迟迟没有下令再有进一步的举动。要知道皇上可是只要动一动嘴皮子,那年大将军可就是立即能够没了命,然而都快一年了,皇上仍是下不决心,为什么?除了贵妃娘娘之外,谁也想不出来第二个原因,毕竟经过一年的时间,年党的势力已经被彻底扫平,皇上想要结果了年二公子的性命,就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 这些连清风一个奴才都看得清楚明白的事情,霍沫岂会不明白?霍沫的担忧绝对不是杞人忧天,可是皇上不发话允许她进见,霍沫想要接触到皇上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不依靠清风还能依靠谁在皇上面前替她创造机会多多美言? 第3154章 裕嫔失宝 想明白了这一点,清风愈发觉得心中有了底,从前是她想抱霍沫的这棵大树以便多乘到些荫凉,所以才不惜与霍沫主仆为伍,而现在恐怕要反过来说,是霍沫需要依仗清风提供的便利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不花点大价钱,哪里能得到自己要想的东西呢?舍不得孩子可是掏不到狼呢! 终于搞搞清楚了这一切,清风对于因为那三颗绝世东珠带来的震撼与惶恐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相反变得心安理得起来,这是她在皇上面前为霍沫鞍前马后效力所应得的报酬,若是没有她,霍沫恐怕就要成为贵妃娘娘的手下败将,昙花一现无声无息了,而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难度有多高谁人不知?万一被皇上发现了,她可是连小命都没有了,所以这三颗东珠完全是她理所应的,拿在手里一点儿都不觉得烫手了。 于是清风带着无限的满足和满身的疲惫沉沉地睡了下去,结果她才睡下不久,就被声音一阵大过一阵,频率一阵紧过一阵的拍门声给吵醒了,登时一脸发: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不对呀,这不是才睡下吗?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际,就听门外高无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清风姑娘,清风姑娘,你快快起来,万岁爷喊你过去回话呢。” 这一声“清风姑娘”终于将清风彻底地唤醒了,只是这句话又是令她格外地起疑:万岁爷喊她过去回话?这深更半夜的!要知道现在天色一暗下来,清风都能够感觉得到皇上有意无意地开始与她拉开距离,果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怕她现在极为规规矩矩,不敢有半点差池,皇上还是不能信任她,清风在苦恼之余也是别无它法,不过好在皇上只是躲她并没有治她的罪,清风总算是心里稍稍地踏实一些。然而现在都已经过了三更天了,皇上突然间主动喊她过去当差,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是哪个别有用心的奴才,见她不顺眼,故意给她挖的陷井来陷害她? 清风经常在帝王身边当差,伴君如伴虎,警惕性自然是特别的高,不过她仔细辩听了一下,门外是高无庸的声音确凿无疑,哪个想要害她之人也不可能使唤得动高无庸,这位高公公可是只听皇上和苏培盛的话,其它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皇后娘娘,他都不可能言听计从。正因是高无庸亲自前来,清风当即可以万分肯定,一定是皇上发话的结果,而皇上能够在深更半夜不再避嫌喊她过去当差,想必是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想到这里,清风再也不敢怠慢,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抓起床头的一件衣裳随便披了一下就赶快去给高无庸开了门。 “高公公,万岁爷那里有什么急事?” “那个,那个,我也不太清楚,万岁爷只说让我来喊你,你赶快穿好衣裳这就去吧。” “好,我这就去穿衣裳。” 清风一边说着一边就势要关房门,不料高无庸却一把伸了手过来,满脸通红但又态度坚定地说道:“没时间了,万岁爷催着紧呢,不就是添一件外衣嘛,又不是要脱里面的衣裳,难道还怕我看不成?” 高无庸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不像从前的秦顺儿,爱跟丫头们开些荤的素的玩笑,高无庸从来都是一本正经,对待丫头嬷嬷们都是极有谦谦君子的风度,相反,年纪大一些的嬷嬷丫头们跟他开玩笑,他还会一边躲闪一边脸红,因此他刚才居然不让清风关房门的举动着实是令清风万分不解。 “我确实是不脱里面的衣裳,可是我穿衣裳也不想让你看!” 眼见着清风突然间跟他抬起杠来,高无庸急得满头是汗,时间那么紧张,差事又那么重大,他实在是没有功夫跟清风再多啰嗦什么,只得是将皇上抬了出来。 “清风姑娘,我是奉万岁爷的圣旨前来办差,麻烦姑娘与我行个方便,一切待咱们回去给万岁爷回了话再说。” “奉万岁爷的圣旨,行个方便?” 高无庸与清风二人说得形象一些,可以称得上是皇上身边的哼哈二将,两人朝夕相处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早就是又熟悉又随便,没有半点拘束与小心,都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然而这个时候,高无庸突然间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将平日里“万岁爷吩咐”说成是“奉万岁爷的圣旨”,平日里的“帮我一个忙”说成是“麻烦姑娘行我个方便”,令清风一下子嗅出来了其中异样气息,心中止不住地咯噔一下子:难道说与老姑娘勾结串通、私相收授之事东窗事发了? “高公公,那个,老姑娘有没有来伺候万岁爷?” “清风姑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万岁爷吩咐我立即喊你去回话,不得耽搁片刻,你这么多话,已经耽搁了不知道多少功夫了,万岁爷若是怪罪下来,你我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就赶快将衣裳穿好,速速前去回话吧,算我求你了,什吗?” 话说到这种程度,清风自然是不可能再从高无庸的口中得到半点信息,又因为不知道皇上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再多耽搁确实是像高无庸所说的那样,他们二人都要吃板子的,于是她转身进屋麻利儿地穿好宫服,就急急地随高无庸回到了皇上的寝宫。 刚刚转过三道门,远远地就看到皇上的寝宫灯火通明。按照宫里的规矩,三更天的时候,宫中灯火应该熄掉三分之二,只留三分之一,然而这个时候不但灯火通明,影影绰绰地在窗纱上还能够映出来好几个人影,清风的心里头就更是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果然是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测,东窗事发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清风硬着头进了屋里,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跪在屋子当中的无双,尽管背对着大门,然而清风三天两头与她打交道,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果然,果然,东窗事发了!可是她再转过眼望向另外一个跪在屋当中的人,却发现不是霍沫,而是一个奴才,只是那奴才背对着大门,又穿着统一的宫服,让她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而当她再再条件反射地朝前面的主位望去,一下子愣住了!主位上竟然端坐着三个主子!皇上、皇后、裕嫔娘娘! 怎么?连皇后娘娘都惊动了?裕嫔娘娘是怎么回事儿?老姑娘呢?因为生病就能够躲过一劫?也不对啊,万岁爷可是历来认理不认人的,怎么这一回偏偏放过了老姑娘?难不成贵妃娘娘没有重新得宠,老姑娘被万岁爷宠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就在清风一头雾水满脸发懵的时候,就听皇上发话了:“清风,你先跪下,听裕嫔娘娘发话。” 裕嫔娘娘什么时候能排在皇后娘娘前面开口说话了?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个像木头疙瘩似的女人居然也有这么风光的一天,难不成也是沾了老姑娘的光?清风想不通韵音什么时候能成为主角,可是皇上发话了,要她跪在听令,因此只得是依言走上前去,跪在了无双的旁边。不过在她跪下的同时,悄悄拿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跪在最边上的那个奴才,因为凑近了,又是看到了侧脸,她当即就认了出来,居然是碧荷!裕嫔娘娘的贴身丫头。 这是闹的哪一出?碧荷是韵音的丫头,无双虽然是霍沫的丫头,但因为霍沫寄居在她的园子里,所以无双也是韵音园子的奴才,这么看来,完全是裕嫔娘娘自己园子里的事情,怎么牵扯到清风的身上来了? 见清风她们三人一字排开全都跪好,皇上给韵音使了一个眼色,韵音于是知道现在轮到自己开口了。 “启禀万岁爷,臣妾深更半夜前来讨扰,深感不安,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臣妾不敢擅自隐瞒不报,只得是连夜先启禀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是认为些事事关重大,耽搁不得,才一起连夜赶来,恳请您恕罪。” “已经讨扰到朕了,所以这些话就少说两句吧,直说正事要紧。” “多谢万岁爷。臣妾今天晚上就寝之前,发现首饰匣中的东西少了几样,若是少了别的物件,臣妾定是不会如此兴师动众,还耽搁了您的公务,不得歇息,只是因为少的那几样物件,是您亲自赏赐臣妾的旧物,非同小可,臣妾不敢。” “噢?是朕赏赐与你的?” “回万岁爷,正是您赏赐臣妾之物,因此臣妾不敢怠慢,仔细地回想了一番,今天出入臣妾房里的奴才只有三个人,就是臣妾自己的奴才碧荷、老姑娘的奴才无双,还有就是您的奴才,清风。” 第3155章 清风犯案 韵音说到这里,皇上的眉头一直在紧锁但却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却是令清风的心情犹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原来不是她与霍沫主仆暗地勾结一事东窗事发,而是裕嫔娘娘丢了贵重的首饰闹到皇上这里来了,怪不得老姑娘没有在场,只有无双过来了呢。想到这里,清风偷眼望向身边的无双,只见无双重首于胸前,纹丝不动,看不出来半点端倪,她就是想要从无双的眼神里发现点儿什么也是徒劳。 事情发生在柳色青青,想必事先已经在韵音的园子里闹了一阵子了,所以清风才想从无双的眼神里看出来点儿什么,然而无双就像老僧入定一样,不但没有任何眼神暗示回给清风,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半点诸如浑身发抖、绞紧双手、冷汗直冒这些异常举动,甚至都没有偷瞄左右的行为,这个无双,真是沉得住气啊! 清风正在暗暗埋怨无双之际,就听雅思琦开口发话了。 “回万岁爷,臣妾插一句话。当时耿妹妹立即亲自找到我,连碧荷都没有带,臣妾听了以后也是觉得此事甚是重大,就立即下令,要苏培盛出面,即刻将碧荷与无双二人绑了,只是清风是您的奴才,臣妾不敢僭越,只好前来与您禀报。” 许久没有出声的皇上听到这里,终于开了口。 “你是说,裕嫔没有包庇偏袒碧荷?” “回万岁爷,正是。”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皇上转过身来朝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韵音问道:“裕嫔,朕问你,碧荷她知道你丢了什么首饰吗?” “回万岁爷,臣妾只与皇后娘娘说过,未与其它任何人说起过,连苏总管都不知道。” “噢,难得你有心了,现在三个奴才都在这里了,你回答朕,到底丢了什么首饰?” “回万岁爷,臣妾丢的是三颗东珠,就是康熙五十年臣妾诞下天申阿哥之后,您特意赏与臣妾的那三颗东珠……” 当“三颗东珠”四个字从韵音口中说出之后,清风当即犹如被打了一闷棍似的,许久都没有缓过气来。事情怎么这么凑巧?无双偷偷塞给她的荷包里面装的就是三颗举世罕见的东珠,偏偏裕嫔娘娘丢的也是三颗东珠,这简直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清风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就听耳边响起皇上的一声怒斥。 “这是哪个奴才所为?见财起意,不顾礼义廉耻,简直是……碧荷,无双,清风,你们三个老老实实给朕交代清楚,朕会念在你们平日服侍主子有功的情分上,暂且饶过你们的死罪,如果你们不能拒不如实交代,就休怪朕不讲半点情面!”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皇上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三个跪在当中的奴才犹如捣蒜般地磕起头来,一时求饶之声不绝于耳。雅思琦见状,赶快充当起和事佬来。 “启禀万岁爷,您先息怒。她们三个人,都说不是自己,依臣妾看,还是先搜一搜她们的房里吧,韵音发现得早,真若是她们哪一个所为,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来不及转手,如果搜不出来,再一个一个分头审问,这种小事儿就交给苏培盛那个奴才去审吧,一准儿能给您个满意的回信儿,您可千万别动怒,为奴才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嗯,此话有理,高无庸,苏培盛!” “奴才在。” 听到皇上喊自己,这两个奴才立即应声走到皇上的跟前,清风这才发现,原来苏培盛也早已在房里候着,刚刚她过来的时候只顾着看无双了,根本没有发现苏培盛也在。 见两个奴才应声前来,皇上立即吩咐道:“你们二人自己去搜,记着,一是不得走露了风声,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二是不得假他人之手,免得出了纰漏,三是你们二人不得分开,免得没了想到监督。听明白没有?” “奴才遵旨!” “另外,你们先从清风的房里开始搜,不管搜到还是没有搜到,都先给朕回个信!如果是清风,你们也省得跑那么远了,如果不是清风,那就是你们柳色青青的事情,一切都由皇后做主就好,朕就不管你,你们也都可以先撤了。” 不得不说,皇上考虑得非常缜密,雅思琦和韵音之所以大半夜赶来他这里,无非就是因为牵扯了清风,如果没有清风,他只要知晓此事即可,由雅思琦和苏培盛二人就足够了,他也不用陪着一众人等,所以他将清风排在了第一个。 苏培盛和高无庸听后,立即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于是一声“奴才遵命!”二人就立即下去了。两个奴才前去办案,可是把清风给急坏了!不管自己房里的三颗东珠是不是韵间丢的那三颗,被搜到的可能性应该是在九成以上,虽然她藏得很是隐蔽,然而苏培盛是何许人也?那是只说“苏培盛”三个字都能令人浑身发抖的大总管,落在他的手里,从来没有任何人逃得过,连侥幸心理都不要有。 只要他们搜到东珠,谁还会管它们是不是韵音丢的?当然是一口咬定她就是那个窃贼,可是她一个当差的奴才,居然有那样绝世罕见的三颗东珠,就算她是真的没有偷,又有谁会相信呢?说老姑娘送的?老姑娘为什么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们暗地里勾结的结果。可是如果不说是老姑娘送的,就让她一个人承担了窃贼的罪名,清风实在是不甘心! 眼看着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清风当即是觉得大难临头,急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来。而皇上呢,整天忙得连吃饭睡觉的功夫都没有的一个人,哪里还有闲功夫理会三个奴才,早就低下头来自顾自地批阅起奏折来。 皇上忙起自己的事情,雅思琦和韵音二人只得是干坐着等消息。韵音一脸的焦急满心的愧疚,毕竟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园子里,不但弄丢了皇上赏赐她的这么贵重又这么有纪念意义的物件,还害得日理万机的皇上陪着她们连夜审案,她怎么可能没事儿人似的坐在这里呢? 相比较于皇上的镇定自若与韵间的焦急愧疚,雅思琦因为事不关己而有闲心借着这个等待的功夫观察起三个奴才的反应来,以期通过察颜观色先来断个案,也算是练一练自己的眼力。只是这么一番观察下来,她突然间发现一个好笑的问题,这三个奴才的反应居然与他们三个主子的反应简直是一模一样! 无双最是镇定自若,像皇上;碧荷最是事不关已,像她自己;而清风最是焦急忧虑,甚至左顾右盼,最像韵音,果真是有趣得很呢。怎么?难道是清风?可是清风与韵音无冤无仇的,为什么会偷韵音的东珠?是因为韵音最老实,最好欺负,那么木木讷讷的一个人,即便是丢了东西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所以清风最容易得手? 就在雅思琦还没有想清楚事情的原委之际,就见苏培盛与高无庸复命而回,而高无庸手中拿的,正是无双塞进清风手中的那个荷包,见到那个荷包,清风当即是绝望了,虽然她知道苏培盛的身手了得,然而总还是抱有一线幻想,这一下连她最后的一丝幻想都被打破了,清风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一阵风般地颓然倒地,随即又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之声,听得雅思琦的心里头一阵一阵地瘆得慌。 “求万岁爷,万岁爷,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啊!奴婢都不知道裕嫔娘娘的首饰匣里有什么,奴婢真的没有偷,真的没有。再说了,奴婢在您身边当差一年多的功夫了,什么稀罕的物件没有见过?怎么会见财起意呢?再说了,奴婢百年不遇到裕嫔娘娘的园子里办一回差事,娘娘就丢了东珠,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奴婢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偷娘娘的东珠啊!” 清风说的确实是句句在理,在皇上身边,她什么样的稀世珍宝没有见过?而百年不遇去一次柳色青青,韵音就丢了东珠,哪个窃贼会这么傻? 皇上一直在埋首于奏折之中,清风的这番话相当于承认了高无庸手中的那个荷包出自于她的房间,对于自己身边的奴才犯下这么大的案子,皇上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刚才听说韵音丢了东珠之后的勃然大怒之色,前后简直就是是判若两人。毕竟清风是他的奴才,传扬出去之后他这个当主子的脸面极是无光,更何况他是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对奴才从来都是严加管教、严加约束,因此他身边的奴才从来没有出过大事,唯一的秦顺儿被重罚还是因为冰凝被皇太后囚禁在永和宫,皇上一怒之下迁怒于他的结果,像这种偷鸡摸狗丢人现眼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他的奴才身上,这一回清风可算是破了先例,皇上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竟然没有发怒? 第3156章 驱逐出宫 依照皇上的脾气禀性,奴才就是聊个天偷个懒都会令他极度不悦甚至施予处罚,而清风偷了裕嫔娘娘的东珠,犯下如此恶劣行径,而且证据确凿、铁证如山,理应勃然大怒、立即先打二十大板才是。然而众人意料中的大发雷霆和严厉处罚统统不见踪影,相反不但没有发怒,居然还心平气和地拿起高无庸递到他桌前复命的荷包,像没事儿人一样打开,将里面的那三颗东珠倒出来放在手心上,前后左右都看了看,然后朝韵音开口道:“裕嫔,你过来看一看,是不是朕当年赏赐你的那三颗东珠。” 韵音万万没有想到偷珠窃贼居然会是清风!她一直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无双的身上。碧荷是她自己的奴才,天申阿哥长了多大,这东珠就陪在她身边多少年,因此碧荷若是看上这东珠,哪里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清风是皇上的奴才,又是像她刚刚说的那样,百年不遇来一次柳色青青,结果韵音就丢了东珠,这不是跟向众人宣布我就是那个窃贼没有两样吗?所以尽管她也不愿意相信是无双所为,然而除了这两个人之外,实在是没有第四个人进过她的房里,她也只能是勉为其难地将无双列为首号嫌疑犯。 然而事实竟然是那么的出人意料,清风,居然是清风!韵音怀着既沉重又复杂的心情走上前来,接过皇上递过来的荷包,打开一看,果然就是!毕竟是皇上亲赐的,又是因为天申阿哥诞生的由头,因此韵音格外地珍视它们,每每想他的时候,总是要拿出来仔细地看一看,然后就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他们曾经短暂而美好的相处时光,十三四年下来,这三颗珠子的每一丁点儿的瑕疵她都是烂熟于心,毕竟是天然宝物,再是浑圆,再是光洁,再是晶莹,也总是要有些许的不尽完美之处,就算是闭着眼睛去摸她都能够摸得出来,更不要说亲眼所见了。 “回万岁爷,确实是您亲赐予臣妾之物。” “这荷包也是你的吧?” “万岁爷英明,这荷包确实也是臣妾的。” “既然都是你的,那就物归原主了,仔细收好了,别再丢了,再若是丢了,朕可就替你找不回来了。” “回万岁爷,臣妾千错万错,不该丢了这三颗东珠,臣妾甘心情愿领罚,定是没有半点怨言……” “嗯,老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也不是你的错,回头收好了就是,你先退下吧。” 皇上没有再给韵音说话的机会就让她先退下了,然后又转身对雅思琦吩咐道:“皇后,既然案子已经审清楚了,事情虽然发生在后宫,但是犯案的奴才却是朕的奴才,那么奴才还是交由朕来处置,你们这就都回去歇息了,如何?” 雅思琦当然要说好了,清风是皇上的奴才,她哪里知道他是想轻责还是重罚,她有这闲功夫还不如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岂原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回万岁爷,多谢您的体恤,臣妾只是因为不能替您分忧解难,实在是觉得愧疚不已……” “那好,皇后娘娘、裕嫔娘娘,还有碧荷与无双,今天这个事情,只有屋子里这几个人知道,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吗?” 皇上暗示的意味极其明显,任谁都第一时间猜出来皇上的想法,只是她们都格外地迷惑不解。皇上可是眼睛里从来不揉砂子之人,想当初秦顺儿只是被迁怒,还闹得满城风雨,以期达到杀一儆佰、以儆效尤,怎么这一回居然息事宁人、黑不提白不提?皇上再是好面子,却从来都不会对犯了错误的人有半点妥协,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只要是犯了错,不管是大错还是小错,都会被他揪着不放,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清风难不成比主子的脸面都大,都说不得罚不得? 虽然不解,可是众人哪一个敢忤逆皇上的意思?于是纷纷表态道:“回万岁爷,臣妾(奴婢)知道了。” “好,知道了就好,若是哪一日走漏了半点风声,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好,你们都退下去吧。” 众人依言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了皇上、苏培盛、高无庸和清风四个人。皇上看了看清风,没有再卖关子,而是直接吩咐道:“朕不管这东珠是不是你偷的,又或者是不是旁人故意陷害于你的,但是最终是在你的屋子里搜到了,朕还没有问你,你就开口辩解,说明你事先已经见过这东珠,哪怕真的是旁人陷害于你,可是你见到东珠没有主动交来于朕,而是继续匿藏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就已经是大罪了。” 皇上一句话,令清风登时哑口无言,继而是无尽的懊悔,悔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为什么没有想到矢口否认见过这东西,那样的话不就可以直接推到旁人的身上吗?按理说她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那样的话,至少还有周旋的余地,还有挽回败局的可能,说不定还能卧薪尝胆将幕后黑手--霍沫给揪出来! 事到如今,清风终于明白了,自己这是栽到了霍沫主仆的手中,虽然具体的细节她仍是没有搞清楚,但事情明摆着,一定是霍沫主仆给她设下的圈套,原因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灭口!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霍沫担心有朝一日被她出卖,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可恨的是直到现在她才认清那一对蛇蝎心肠主仆的真正嘴脸,却是一切都晚了,她要不揭发她们呢?皇上会相信她吗? 不管皇上是否相信,清风都要赌一场,否则的话,她岂不是做了冤死鬼,那对主仆还要继续祸害他人? “回万岁爷,奴才千错万错,都错在认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清风,朕刚才跟皇后娘娘她们说的那些话,你听清楚没有?” 跟皇后说的哪些话?清风被皇上突然间一问当即是有些发懵,皇上见状知道她一时半会儿正在糊涂当中,于是就直接开了口:“今天这个事情,只有屋子里的这几个人知道,如果再有任何多一个人知道,朕是不会轻饶了的。” 原来是这句话,清风当时也是听到的,只是因为被人诬陷偷了裕嫔娘娘的东珠,又突然发现幕后黑手是霍沫主仆,心情极度激动,也就没有留意皇上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旧话重提,她自然是知道皇上有意隐瞒这件事情,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奴才,皇上为什么不将她拉出去示众,而是有意放过她一马呢?就在清风万分不解之际,皇上又开了口。 “清风呀清风,你实在是辜负了朕的期望。当初朕选奴才的时候,知道你与青莲二人都是可塑之才,所以才对你们寄予厚望,又分别赐你们清风、青莲两个寓意深刻的名字,以为这段主仆之情能够走得更久远一些,却是不想,先是青莲,太让朕失望了,继而又是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朕这辈子看人很少走过眼,却是不想你们两个接二连三地让朕失望再失望。朕刚刚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但是不对外宣扬并不代表做了错事就可以不接受处罚,罚是肯定的。第一,你不能再在朕的身边当差了,第二,你这辈子也不用再当差了,犯了这么大的错,朕不取了你的性命就是天大的恩赐,所以,管好自己的嘴,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活路。” 说完,皇上不给清风一丁点儿的开口机会,立即转向了苏大总管。 “苏培盛,人我就交给你了,你们两个退下吧,朕实在是累了。” 皇上刚刚那个处置结果连清风都听明白了更何况是苏培盛,于是他上前一步先是一句“奴才遵旨”,继而对清风客客气气地道了一声“给万岁爷谢个恩吧。” 清风在皇上身边当了一年的差,自然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定是没有半点的回旋余地,可是她才十六岁,就搭进去了整整一辈子的大好年华,而那两个人却是逍遥法外,怎么能令清风甘心情愿? “奴婢谢万岁爷恩典,可是,奴才还有话要说,奴才就是在知人知面不知心上面栽了跟头,万岁爷您可千万……” “够了!赶快退下去!趁着朕还没有变了主意,再不退下去,朕可就不会这么轻饶了你!” 皇上除了在听韵音丢了三颗他亲赐的东珠之后发了一通脾气之外,哪怕是见到清风犯案的如山铁证都没有动一丝一毫的怒气,然而在清风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揭发霍沫主仆丑恶嘴脸之际,却是当即勃然大怒,就连苏培盛都被吓了一个激灵。眼见着清风这个奴才不知死活还想狡辩,不想一会儿自己也吃了瓜落,于是赶快插嘴道:“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带她下去,这就下去。” 苏培盛一边说着一边捂着清风的嘴,强行将她带了下去,屋里只剩下了高无庸一个人陪着皇上,登时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第3157章 栽赃得逞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雅思琦等主仆四人离开九洲清宴之后,守在门外的红莲先迎上来扶自家主子,其它三人亦步亦趋,先将皇后娘娘主仆二人送到了满园春色,到了园子门口的时候,雅思琦率先停下了脚步。 “耿妹妹,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刚刚万岁爷的吩咐你们也都听到了,好自为之,管好自己的嘴巴,若是有半点风声传扬出去,不管万岁爷日后如何惩处,就是我,也要第一个先撕烂了她的嘴!” 雅思琦虽然是皇后,权高位重,但她一贯都是端庄稳重之人,就是心中怒气冲冲,表面上也从来都是波澜不惊,说她城府深也好,说她大度也好,总而言之,她绝对是配得上母仪天下这四个字。然而刚刚她的这番话,处处透露出狠戾之色,令韵音她们三个人都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寒战。 韵音因为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园子里,自然是认为雅思琦恼了她给皇上招来那么多的是非,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当即红着脸回道:“回姐姐,妹妹这次确实是大意了,没有看管好万岁爷的御赐之物,还害得姐姐也跟着一宿不得歇息,累成这样……” 其实雅思琦的这句话并不是针对韵音所说,她指的是碧荷与无双二人,奴才的嘴都是很碎的,又偏偏发生在柳色青青这个园子里,霍沫今天因为生病而没能前去,但是皇上已经下了封口令,无双能遵从皇上的吩咐,不透露给霍沫吗? 虽然是从清风的房里发现了东珠,清风也间接地亲口承认了,可是雅思琦总是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一则她也不相信清风百年不遇去一次柳色青青就下手偷了韵音的东珠,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二则无双今天的表现太过镇定自若了,简直是跟皇上的表现如出一辙,皇上快五十岁的人了,老奸巨滑了一辈子,无双才二十岁的年纪,在这么大的事情面前,换了别的奴才,早就吓得要尿裤子了,可她居然能够像皇上一样的老道,要么是这奴才要成精,要么是这奴才心里有鬼! 果然,雅思琦这么明里暗里地敲打,无双居然还是那么镇定自若,连韵音都被吓得急于辩解,而这个奴才却是如此不动声色,难不成这件事情是她与霍沫两人给清风设下的圈套?可是清风不是皇上的奴才吗?跟她们主仆能有什么干系?她们为什么要陷害清风呢? 除了无双的反应似乎是个把柄之外,雅思琦实在是找不出来半点可疑之处,因此她也仅仅只能是放些狠话敲打一番,别无它法。 韵音辞别了雅思琦,带着碧荷与无双二人回了柳色青青,不过她没有让无双直接回去,而是先留她一步到自己的房里。 “碧荷、无双,刚刚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话,你们可都听到了?” “回主子(娘娘),奴婢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就好,这个事情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提半个字,否则的话,我是没有法子保你们的,你们都好自为之吧。特别是无双,不是我在挑唆你们主仆之情,但是你要考虑清楚,是万岁爷的圣旨重要,还是你家主子的主仆之情重要。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先下去吧。” 韵音一直都是个极温和之人,像这么语气态度都格外强硬的情况几乎是没有过的,为什么呢?她实在是被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吓怕了,不但弄丢了御赏之物,还耽搁了皇上的公务,对于韵音而言,简直是天都要塌下来了,因此皇上的每一句吩咐她都是牢记在心,坚决不能因为自己出了纰漏而拖累了他。 对于韵音的一反常态,无双却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她们主仆一手策划的,还有什么可瞒着她家主子的?真是天大的笑话!此外,无双一直沉浸在巨大的胜利之中,激动的心情难以抑制,因此从韵音房里退下之后,她回了霍沫所住的园中小园,而且是直接去了霍沫的房间,她要在第一时间与主子分享胜利的喜悦。 见到无双一脸喜色地进了屋来,霍沫眼中一亮,这个结果也给了她巨大的惊喜,由于实在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因此无双一进门她就压低了嗓音问道:“一切可好?” 无双因为亲身经历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心中自然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因此比霍沫更加的小心谨慎,直到走到霍沫的床边,俯下身来才在她的耳边悄声回道:“一切都办好了,苏总管在她的房里搜出来的。” “真是老天有眼,天助我也!无双,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她怎么样?怎么处置她的?” “万岁爷叮嘱,这个事情除了当时房里的万岁爷、皇后娘娘、裕嫔娘娘、苏总管、高无庸、碧荷、奴才还有她之外,不能让再多一个人知道,否则万岁爷就不会客气了。” “没有具体说她怎么了?” “没有,不过绝对是在万岁爷身边呆不住了。” “无双,这一回全仗着你了,要不然她可也是个猴精之人,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拿下,当初你说你能偷得出来娘娘的东珠,我还不信呢。” “那当然,奴婢从前在杂耍班走江湖的时候可是凭着这身本领吃饭的呢,虽说这么些年没练过,手都生了,可这货真价实的童子功,岂是说废就废的?” “多谢无双,多谢多谢,这么大的恩情,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主子快别说这话了,当年若不是您好心收留了奴婢,奴婢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就是活着,也是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的,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不但住进做梦都想不到的皇宫里,还能跟着主子您吃香的喝辣的,奴婢这一辈子真是没有白活。” “快别说这话了,我当初收留你,也只是多一个人吃饭罢了,可是你这回帮了我的大忙,真的是雪中送炭呢。” “哪里,哪里,若不是主子您的计谋好,奴婢就是有再好的身手也还不是一样的没有半点用武之地?不过,奴婢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多一道裕嫔娘娘的手,多一个人风险不是更大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裕嫔娘娘天性愚钝,又天性善良,只有她说出来的的话,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包括万岁爷。其实从前要说贵妃娘娘风光那是绝对盖过裕嫔娘娘的,但是贵妃娘娘太过精明,就算她说的话,万岁爷都是信本分不信三分,更不要说我了,恐怕万岁爷是要不信七分只信三分。所以,哪怕是我与贵妃娘娘有夺宠之恨,若是她丢了东西,万岁爷都有可能胡乱猜忌,认为这是我与贵妃娘娘合起伙来算计清风的结果,虽然这是没影儿的事情,可是万岁爷历来都是疑心极重之人,我可不敢冒半点风险。而裕嫔娘娘就不一样了,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会对她有半点猜忌,万岁爷也是一样。我要做的就是确保万无一失,万一无缘无故地被万岁爷怀疑是与人合谋的结果,继而令清风轻轻松松地脱了干系,岂不是亏大了?现在有裕嫔娘娘开口,任何人也不会再无端怀疑清风是被人陷害的,而是她罪有应得,有裕嫔娘娘的金口玉言,她这次就是死定了!” “主子您可真是高明!不过您的眼光也真是好,您可知道,那三颗东珠的来历吗?” “怎么?有什么来历?” “那三颗东珠是万岁爷因为裕嫔娘娘诞育五阿哥有功而赏赐给她的。” “天啊!是万岁爷的赏赐之物?” “所以呀,万岁爷更不可能坐视不管,也就更恨透了清风了,所以奴婢说这一回清风是死定了!” “果然是天助我也!居然那三颗东珠有那么大的来头!裕嫔娘娘却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起来过,真是没见过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了!” “是啊!也说明主子您的眼力真是高超,只随眼一瞥就认出这三颗东珠价值连城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我的眼力好,而是娘娘她太珍视这三件宝贝了,那么小心翼翼地护着,想必一定是与万岁爷有什么干系。” “您事先已经猜到了?” “我只是猜了个五分,一半一半,因为我万万没有料到万岁爷对裕嫔娘娘这么好,平日里万岁爷待娘娘很是普通,所以我也实在是不敢相信,娘娘手里还有这等宝贝,所以我就赌了一把,没有想到,居然被我赌中了!” “主子,这东珠少说一颗也得上百两银子吧?” “上百两?” “啊?怎么,没有上百两吗?” “你可真是有眼无珠!万岁爷送出手的东西怎么可能才值一百两?还是奖赏娘娘诞育五阿哥有功……” “那,那要多少两?二百两?” 第3158章 主仆野心 对于无双努了半天力才吭吭哧哧地说出个二百两的价儿,霍沫真是哭笑不得。 “你呀你呀,你可真是白白地在我们老家当了那么多年的丫头,想当初老爷也是做珠宝生意的,居然说这等货色的东珠居然才值二百两!我实话告诉你吧,一颗最少也要八百两!还是卖家急于出手换银子的价儿!” “八百两!三颗就是两千四百两?我的个乖乖啊!” 无双万万没有料到,三颗东珠居然值两千四百两银子,而且还是最保守的估计,若是遇到个不差钱的买主,三千两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想到这里,就算无双跟着霍沫见过了那么多的大世面,此刻也是面对这两三千两的稀世宝物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了。 见无双这副震惊无比的样子,霍沫嗤笑了一下道:“对,就是两千四百两。所以呀,当初选这件宝贝的时候,我也是犹豫呢,万一清风那丫头识货的话,看到这么珍贵的宝贝,恐怕是打死她也不敢收呢,真若是那样的话,咱们的大计岂不是要告吹了?” “那您为什么最后还是选了这样宝贝?” 无双万分不解,既然这件宝贝是稀世珍品,那么万一清风识货的话,要么不敢收,要么识破她们主仆的诡计,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该选这一件,然而霍沫居然铤而走险,偏偏选了这件宝物,难道说她不怕失败吗?还是说她料事如神,早早就知道清风没有这个眼力? 无双的疑问实际上也是当初做抉择的时候,极为困扰霍沫的一个大难题,犹豫了许久都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不过霍沫天性就是有一股勇于冒险的精神,因此以她的性格最终还是赌上了这件宝贝,而事实也充分地证明了,她的最终抉择是多么的正确。 “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嘛,因为我知道这宝贝价值连城,就猜想到不大可能是娘娘从前的嫁妆,十有八九是万岁爷的赏赐之物。你想呀,如果娘娘只是丢了自己的赔嫁首饰,万岁爷怎么可能亲自审理?直接交给皇后娘娘去了,但若是万岁爷的赏赐之物,自然是事关重大,恐怕万岁爷就不得不亲自审理了,而且还会极其恼怒,对清风更是恨之入骨,毕竟万岁爷的赏赐之物被那个奴才的脏手给沾污了,不要说万岁爷了,就是你我,是不是也被气得恨不能将那奴才的脏手剁下来的心都有?” “噢?原来如此!主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哎,哪里是我料事如神,主要还是清风自己不争气,其实她这回被咱们算计了也不亏,谁让她在宫里呆了这么长的功夫,居然不识货到这种程度!若是她早早识了货,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东珠,从而识破了咱们的诡计,她不也就逃过了这场牢狱之灾了?” “对,对,主子您说得太对了!咱们算计是一回事,那丫头脑子笨非往火坑里跳,也就实在怨不得咱们了。主子您实在是太厉害了,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五体投地倒是不用,不过,我从前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就放心吧。” 霍沫从前答应无双的事情其实就只有一样,那就是让无双成为皇上的女人,进而也当上主子,这对于无双来讲,简直是比金山银山还要大,是最大的诱惑。其实哪一个奴才没有做过当上主子的美梦呢?清风也做过,也努力过,只不过无功而返,在皇上那里碰了壁,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抱上霍沫这大树,否则她哪里需要与霍沫主仆为伍呢?无双也一样,可是说宫里所有的丫头们都幻想着有朝一日得了帝王的宠幸,就可以凭着一男半女当上主子,不管是大主子还是小主子,都是要比奴才的日子好上千百倍的荣华富贵生活。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场景从军营换到后宫也是一样的适用,那就是不想当主子的奴才都不是好奴才。毕竟整个后宫就皇上一个男人,又是一国之君,哪一个女人不希望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主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出身是前辈子投胎决定的,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因此正常婚嫁这个途径是没有任何可能,也就只剩下凭真本事魅惑到皇上,肚皮再争口气,母凭子贵这一条路。 后宫佳丽三千人,奴才更是不计其数,要想脱颖而出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无双既没有过人姿色与才学,又不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可以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因此对她而言也只有依靠霍沫的帮助才能实现当主子的千秋大梦。 霍沫看透了无双的心思,因此一直拿这个空中楼阁许给她无数的承诺,然而这一次除掉清风的行动中,无双确实是功不可没,如果没有这个丫头的一双神手,被韵音看得跟命根似的又怎么可能移木接花到了清风的房里?凭心而论,霍沫再是计谋高超,若是没有无双的鼎力相助,也不可能一次成功。霍沫不是冷血动物,这么大的恩情她无论如何都是要感谢无双的,感谢自然是要真心实意,是对方最在意最需要的东西,现如今无双最在意和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成为皇上的女人继而成为主子,所以霍沫再是舍不得,也只能是忍痛割爱。 此外,经过这一次惊心动魄的铲除清风的行动,她们主仆二人也算是彻底地捆绑在了一起,毕竟她们用的手段可是下三滥之举,传扬出去无双是奴才还好,霍沫却是要彻底地形象尽失,到时候不要说别人,就是皇上自己也会严惩不怠,因此霍沫若是不想这件见不得人的事件公之于从众,不想无双手中的把柄日后成为砸倒自己的绊脚石,那么她就必须千方百计地笼络住无双。 清风与无双都是当奴才的,也都是与霍沫共同经手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什么清风就要被算计到身败名裂,几乎小命不保的程度,而无双却因是需要笼络呢?不得不说,两个奴才不同的命运充分体现了霍沫的高智商与商情商。 清风再是与她们主仆结成同盟,但她首先是皇上的奴才,霍沫对清风的掌握是失控状态,而且清风背后有更大的后台,皇上,因此清风对霍沫而言,威胁太大了。无双则不然,她对无双有救命之恩,无双又是需要借着她的力量才能实现当主子的梦想,因此至少在无双没有当上主子之前,她是可以牢牢地将这个奴才掌控在手中的,而且还能够为自己所用,自然是要以笼络为上策。 此刻当无双再一次听到霍沫对她许下“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办到”的承诺,特别是霍沫眼中流露的真诚,令无双登时激动得眼冒泪花,声音哽咽道:“多谢主子,奴婢真是三生有幸,能够做您的奴才,真是积了八辈子德都不够呢。” “好了,好了,哭什么,真是个没出息的丫头!这就哭上了?要是我再说句话,你还不得哭得背过气喽?” “主子,奴婢不是想哭,奴婢只是,只是太感激您了。” “好了,感激的话留到以后得了万岁爷的宠之后再说吧。” “主子,您真的不怕奴婢……” 对于现如今不遗余力地帮着无双得宠,霍沫当然是既心酸又无奈。这世上哪个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的爱呢?她当然也不例外,不但不愿意,还妒忌得发狂,否则也不至于对于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冰凝仍是恨之入骨。然而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花无百日红,现在确实是她得宠,可日后早早晚晚还得有别的女人取代她今天的位置,那么与其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甚至视她如仇敌的女人得宠,还不如现在尽全力帮着无双得了宠,好歹无双与之间她有主仆情份,有救命之恩,更有患难之情,另外无双虽然心计多,但不是狠角色,将来她们二人联手把持后宫,到了那个时候,就是雅思琦这个皇后也是奈何不了她们。 然而无双要想得宠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最关键的因素还是皇上。皇上可不是饥不择食之人,而且还是眼高于顶,除非像冰凝和霍沫这种才貌双全之人,否则怎么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呢?真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吉尔、珊瑚等人岂不是早早就被他收了房?他的后宫也不至于才区区七个人。 对此霍沫当然非常清楚,无双不是她忍痛割爱想献就献得出来的,皇上不收,她还不是一样干瞪眼干着急?所幸,霍沫是聪明人,更所幸,这一次的铲除清风的举动不但将那个隐患一劳永逸地除掉了,而且还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机会,这是霍沫当初设计铲除清风计划的时候所没有意料到的,算是另一个意外的巨大惊喜。 第3159章 无双侍君 此刻面对无双犹疑的眼神与隐隐的担忧,霍沫知道这是向她和盘托出这个最新计划的最佳时候。 “无双,你我主仆这么多年,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再说了,帮着你得宠,我不但不吃亏还赚着呢,你就放心好了。这一回清风被顺顺当当地除掉,既是老天有眼,也是给了你一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天赐良机,你可是要好好地抓住了!” “天赐良机?” “对,天赐良机!你想想,清风没了之后,皇上身边只有高无庸一个奴才,明摆着是要再新添奴才的,我想举荐你去服侍皇上。” “啊?奴婢?可是奴婢……” “可是什么!你若不趁着这个机会留在皇上身边,难不成还想让别的奴才顶了清风的差事,再步清风的后尘?到那个时候,你可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霍沫确实是个天生具有冒险精神之人,换了别人,还真是做不出这种决定来。为什么呢?要知道在宫中,贴身奴才实在是太重要性了!一个好的贴身奴才可以做任何主子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因此培养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实现的,要么是自己陪嫁丫头,比如月影;要么是有救命之恩,比如无双,总而言之,一定要有令贴身奴才为主子奋不顾身效力终生的缘由,否则就是吃里扒外的祸害,比如竹墨。 无双对于霍沫来讲,岂止是左膀右臂那么简单?简直就是鱼儿离不开水。霍沫再有天大的聪明才智,若是没有无双的忠心耿耿、鼎力相助,也是一样的一事无成,然而这么重要的得力奴才,却是敬献给皇上,先不说男女之情是不是甘心情愿,就是她自己日后想要成大事也是难上加难。毕竟无双走了之后,她一个孤女,没有任何人脉资源,再来的奴才顶多是宫中按规矩配置,而后宫的事情虽然具体由苏培盛操办,但是雅思琦是皇后,她若是发了话,苏培盛自然是要按照皇后的意见来办,而霍沫与雅思琦之间的矛盾已经非常深了,她想都不用想就能够知道,雅思琦一定会借着给调配宫女的机会实则在她身边安排一个眼线,连贵妃娘娘身边都能安插芳苓监视冰凝的一举一动,那还是平日里年妹妹长年妹妹短地喊着呢,何况她霍沫这个宿有冤仇之人? 即便明明知道这是个结果,霍沫仍是做出将无双敬献给皇上的决定,由此可见,她确实是一个奇女子,颇有壮士断臂的巨大勇气,因为她懂得取舍、明白轻重之人,无双到了皇上身边之后所带来的巨大利益已经足以能够弥补她失去一个忠心耿耿奴才的缺憾,正所谓有失才有得,没有失哪有得? 无双万万没有想到霍沫刚才的那句承诺不是敷衍她给她一颗甜枣,而是货真价实的助她一臂之力,当即更是激动得泪水直接奔流而出。 “主子,主子,奴婢承了您这么大恩情,可是要如何报答才好?” “傻丫头,你这是吓傻了还是乐傻了?怎么报答都不知道了?” 其实哪里还有说得这么明白?无双也是聪明绝顶之人,除了为主子尽忠尽义还能有什么? “知道,知道,奴婢全都知道。奴婢,奴才这是乐傻的,乐傻的。可是,万岁爷要选哪个奴才,咱们岂能左右得了?” “是,是,咱们左右不了,不过,咱们不是有裕嫔娘娘吗?” “裕嫔娘娘?娘娘能左右得了万岁爷?” “你就听我的吧,这个法子我不敢保证万无一失,但也有八成的把握,要不然也不可能提出来,那不是让旁人看笑话吗?” 无双虽然将信将疑,然而鉴于她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而且在铲除清风的行动中她们大获全胜的战绩也着实是增加了她的自信心,因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霍沫知道此事是事不宜迟,因为自当天晚上开始,清风不在他的身边当差了,只高无庸一个人是绝对不行的,毕竟高无庸也是人,也要有吃饭睡觉的功夫,但是皇上身边却是12个时辰须臾离不开人,想必在今天晚上皇上就在考虑新的人选了。 这一次清风的离开与上一次婵娟的离开不同,婵娟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又是被转赠到十三府,因此不需要立即离开,待皇上确定了新的人选,又带了几日才顺利交接完毕,清风却是不然,触犯了天条的她必须立即离开,因此他即刻就面临着没有奴才可用的境地。 果然霍沫猜测得不假,清风被苏培盛带下去之后,皇上的脑海中无时不刻地在考虑新的人选。然而事情虽然是迫在眉捷但是事情也确实是太过重大,帝王身边的奴才岂是能够轻易就确定下来的?不说别的,单说一个奴才有可能接触到的国家最核心机密就不计其数,他又怎么能够放心交到一个不知根底之人的手中? 因此左思右想一番之后,他只得是先做出一个权宜之计:新的奴才没有确定之前,由苏培盛代班几日。苏培盛他是最信得过之人,只是苏大总管整天要忙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一边要忙宫中的大事小事,一边还要做伺候他的这些琐碎之事,既是要累坏了大总管,也实在是大材小用,着实可惜。然而事情紧急也只能是先这样凑合几日再说。 当听到苏总管代班的消息之后,霍沫的心里就更有底了,于是趁着第二天请安的机会,她将酝酿已久的计划不动声色地向韵音提了出来。 “娘娘,您刚才说,苏大总管这些日子要临时接替清风在万岁爷跟前当差了?” “是呀,刚刚皇后娘娘说的,因为苏总管忙万岁爷上身边的事情,宫里的事情就顾不过来了,都要让皇后娘娘代劳,哎,真是屋漏偏逢阴雨天,好巧不巧的,贵妃娘娘身子一直都没有好,现如今连个帮手都没有,可是要累坏了皇后娘娘了。” “是啊!真是心疼皇后娘娘呢。可是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呀,早早晚晚万岁爷身边还是要有两个正经奴才才好。” “对呀,只是这事儿连皇后娘娘都插不上手,更不要说咱们了,咱们也只能是好好求求菩萨,求菩萨保佑万岁爷事事顺心,早早寻到可心的奴才。” “娘娘,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尽管说来便是。” “回娘娘,万岁爷寻新奴才,想必也是在各个宫里寻,毕竟离着内务府选秀还有些日子呢,而且那些新来的奴才不经过调教,岂能是服侍得了万岁爷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 “如果是在各个宫里寻的话,当然是要选知根知底的,毕竟是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不知根知底只怕是后患无穷呢,要说清风和青莲从前在先皇的宫中当过差,是极懂得规矩的,却还犯下此等罪行,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是啊,是啊,确实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实在是可恨可恶!” 一说起清风,韵音那么宽容善良之人都忍不住地咬牙切齿,可见那个奴才伤韵音的心有多深。见韵音这么痛恨清风,霍沫于是赶快乘势煽风点火起来。 “回娘娘,刚刚妹妹也是在盘算了一下各个宫里的奴才,知根知底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红莲、月影、菊香、春梅、碧荷,可是她们几个都是一个共同的大问题,就是她们岁数都不小了,红莲、菊香、春梅、碧荷都快三十岁了,月影也眼看着二十五了,这个年纪给万岁爷做贴身丫头,恐怕服侍不了几天就到了出宫的年纪,万岁爷好不容易用顺手了,又要新换奴才,哪里折腾得起呢?” “是啊,自从婵娟走了之后,万岁爷因为奴才的事情没少闹心。” “所以妹妹左看右看,发现除了无双之外,实在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了。” “无双?那你不是就没有奴才可用了吗?” “回娘娘,现在皇上没有奴才可用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妹妹这里又没有国家机密,随随便便找个丫头会端茶递水就行了。” “那,那怎么行,你现在正当宠之时,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寻个丫头?” “娘娘呀,这一回清风是因为在咱们柳色青青犯了案才不能继续当差的,虽然是那个丫头皆由自取,但也与咱们园子脱不了干系,现在万岁爷因为咱们没了奴才,如果咱们能够补上这个奴才,不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吗?” 霍沫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实质,韵音一直因为没有收好东珠给了清风可乘之机进而拖累了皇上而内疚不已,现在霍沫这个“将功补过”四个字直接戳到了她的心坎里,令她刚刚还态度坚决地请辞眨眼之间就变得迟迟疑疑起来。 第3160章 君王笑纳 霍沫在劝说韵音的过程之中一直在暗暗观察裕嫔娘娘的反应,此刻见到她眼中显现出来的犹疑之色,当即心中暗喜,于是赶快乘胜追击。 “娘娘,其实无双不但年龄轻,与万岁爷的渊源也是不浅呢。想当年妹妹被万岁爷安置在外室的时候,都是妹妹和无双两个人精心服侍万岁爷,虽然无双没有什么历练,可是万岁爷从来都没有责备过无双半个字,万岁爷的要求有多严格您也不是不知道,那几个月的服侍竟是没挑出来半点错,可想而知无双在伺候万岁爷的方面是没得挑。另外自从康熙六十年到现如今,无双也在府里、宫里呆了五年的功夫,要说既知根知底,又年纪轻还办差得力,放眼整个皇宫,确实是非无双莫属了。” 霍沫的这番话严丝合逢、无懈可击,韵音又是惦记着“将功补过”,因此非常容易地就被说动了。 “好,还是妹妹想得周全,我这就跟皇后娘娘商量去。” 心急如焚的韵音赶快打发走了霍沫之后,就急急地奔了雅思琦那里,雅思琦忙得脚不沾地,但是韵音的到来还是令她极其意外,再听了来意之后,也是如出一辙的惊讶万分。 “你说什么?老姑娘推荐无双去伺候万岁爷?打得可真是如意算盘呢!” 不用说,雅思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霍沫此举的目的,除了妄图将无双也送到皇上的龙床之外,她是看不出来半点好意。这是主仆二人要一手遮天、独霸皇上啊! 韵音当然不知道雅思琦的心中早已经是怒意滔天,只是见皇后娘娘语气不善,以为还是气她们柳色青青昨天给皇上捅了那么大的一个篓子而依然不能释怀呢,于是赶快将霍沫说给她的那一套又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雅思琦,包括无双年经最轻、深得皇上信任、当差极为得力等等,最终一切的一切,全都落在了“将功补过”这四个字上面。 雅思琦听完也是因为“将功补过”这四个字给打动了,虽然事情出在柳色青青,但也是后宫的事情害得皇上现如今连个奴才都没得用,不要说韵音心存愧疚,就是雅思琦也是替皇上担忧,生怕误了他的大事。而纵观整个后宫,确实是也只有无双最合适了。 再说刚刚她极为忌讳的担心无双魅惑皇上的问题,其实仔细想想也释然了,想当初她也曾经竭力推荐过吉尔。吉尔比不过霍沫,但是比无双还是有不少优势的,至少出身名门乌拉那拉之家也比她们那个不入流的萨克达氏强了不知道多少倍,然而皇上可曾给过吉尔半点机会?虽然后来的珊瑚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然而事实证明也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乌龙事件。因此霍沫的这个主动献奴才之举到头来也一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雅思琦心里止不住地冷哼了一声。既然霍沫做的是只赔不赚的买卖,那么如此一来,她没了自己的奴才,岂不是还要再调配一个?借着调配奴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雅思琦是不是可以安插一个自己的眼线到霍沫的身边呢? 如此看来,将无双举荐给皇上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皇上有了知根知底的奴才,而这个奴才除了老老实实当差之外又不可能爬到他的床上,而雅思琦还能借机会安插眼线到霍沫的身边,一举三得的好事情为什么不答应? “耿妹妹,你能够急万岁爷所急,将无双进献过去,实在是好主意,多谢妹妹有心了。不过,这个事情我说了也不算,还是要万岁爷首肯才行,等我的回信儿吧。” 打发走了韵音之后,雅思琦看看天色快是晌午时分了,皇上昨天晚上被清风私窃东珠一事闹得几乎没有合眼,中午定是要歇息一下的,于是她抢了这么一个时机差红莲送了消息过去。 此时正是苏培盛在皇上面前当差,鞍前马后、端茶递水,大总管虽然是个办差能力极佳的奴才,但是端茶递水这种差事已经有很多年不做了,突然间干起这种差事,不但生疏了许多,而且老胳膊老腿的,才当了半天功夫的差就支撑不住,浑身腰酸腿疼、龇牙咧嘴。此刻见红莲过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想要跟皇上商量贴身奴才人选,当即是暗暗惊喜万分。 苏培盛不但笨手笨脚,而且对于皇上身边之物放在何处都不清楚,每每皇上要他办什么差事还要再加上一句告诉他小楷狼毫在什么位置,洒金信笺在什么位置,端墨在什么位置,一上午下来,办事效率极低,苏培盛胆战心惊,皇上也是极不满意。此刻听到雅思琦前来,被二人配合极不默契折磨得快要疯掉的皇上立即就答应了,倒不是立即答应了雅思琦的来意,而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一下。 雅思琦只是试探一下,却是没有想到皇上立即就答应了见她,这可真是一个好兆头,于是她一路喜滋滋地来到了九洲清宴。 “臣妾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听红莲说你打算给朕引荐个奴才?” “回万岁爷,臣妾正是此意。” “你打算引荐的那个奴才是无双吧?” “啊?您,您……”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一语道破天机,原本她还在前思后想,字斟句酌,想着如何开了口,又如何将无双夸成一朵花,以便皇上能够接受她的提议,却是不想她还没有开口呢,皇上居然替她说出了出来,令一向口舌从来都不会处在下风的雅思琦一时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来半个字。 皇上见雅思琦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猜中了,于是轻笑了一下又继续往她的心窝子上狠狠地补了一刀:“看来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定是韵音跟你提起来的了?” 又一次被皇上言中,雅思琦的一张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了。眼见着她神色如此尴尬,皇上仍是不打算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放过,于是又狠狠地补上了好几刀。 “嗯,无双年纪轻轻,不会当几年差就到出宫年龄了;无双随霍沫进府也有五年多的时候,最是知根知底;无双也给朕当过差,伺候过朕,熟悉朕的日常起居、生活喜好,除了她,恐怕放眼整个皇宫都找不出来第二个最适合之人了。” 皇上一番话说下来,雅思琦简直是冷汗淋漓,将她所以的话全都说完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回万岁爷,您是顺风耳还是千里眼?怎么什么逃不过您的眼睛和耳朵?” 雅思琦这句话算是间接承认了他刚刚所说全是事实,心情禁不住大好起来。因为这些都他昨天晚上众人都离开之后,想了大半夜自己想出来的,事实证明他所有的猜测全部都成为了事实,当然是兴奋不已。 “哈哈哈哈,朕既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顺风耳,朕若是说,这些全是朕自己猜想出来的,你信不信?” “信,臣妾当然相信!” 皇上以老谋深算、料事如神著称,这么点儿小事情怎么可能逃出他的火眼金睛呢?因此雅思琦当然是深信不疑。然而她们一众人等的行为在皇上的眼里不过就是跳梁小丑,此刻被结结实实地抓了一个正着,关键是她居然还自投罗网,天底下真是再也没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雅思琦来的时候满腔热情,现如今就像落入寒冬腊月的冰窟窿似的,浑身都是透心凉。说不定连她想借机会往霍沫身边安插一个眼线的打算也都一并被皇上洞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就在雅思琦把肠子都要悔青了的时候,只听皇上又开口了。 “既然你已经过来了,正好也省得朕再差苏培盛跑一趟了,你这就跟霍沫去说一下,从明儿开始,就让无双过来当差吧。” “啊?” 这也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吧!雅思琦已经做好了被皇上狠狠责备一顿的准备,可是结果怎么突然间又没有按照她预想的方式出现呢?皇上不是都洞悉了所有的这一切吗?怎么还会同意无双过去当差呢? 见雅思琦一脸发懵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的样子,皇上故意挪揄道:“怎么,刚才不是兴冲冲地过来打算说服朕的吗?现在朕答应了,你怎么又这副样子,难不成是舍不得,又反悔了?” “没,没有,臣妾没有反悔,臣妾就是不明白,您不是都知道了这些,怎么还会答应呢?” “没错,朕确实是知晓了这一切,可是朕盘算来算盘去,发觉无双确实是难得的一个人选,既然有合适的奴才来当差,又何苦要让不擅长这个差事的苏大总算勉为其难呢?” “回万岁爷,臣妾遵旨,这就给老妹妹传您的圣旨。” 第3161章 湛露升迁 见雅思琦领了圣旨之后打算这就退下,皇上急忙抬手制止住了她。 “你不要这么急着退下,朕还有一个事情要吩咐你。既然已经跑了这一趟了,省得你还要再跑第二趟,朕就把所有的差事都一并给你吩咐了吧。朕考虑了一下,只无双一个人还是应付不来这么多的差事,当时青莲去了你那里之后,朕一时间就觉得捉肘见襟,现在正好借着清风离开的机会,朕准备再调一个奴才过来当差。” “啊?再调一个?再调哪一个?” 雅思琦这一中午被皇上一个接一个的意料之外给彻底地打懵了,先是自己的意图被识破,后来又遂了她的心愿,再后来又说还要一个奴才,天啊!除了无双,还有哪个奴才年纪又轻,又是知根知底,又是曾经服侍过他有经验? 雅思琦口瞪口呆的模样完全在皇上的意料之中,不过难得他现在心情十分的好,于是就拿雅思琦开起玩笑来。 “你看,刚刚你有了人选,朕一下子就猜了出来,现在朕有了人选,你居然猜不出来,看来你与朕还是不能心有灵犀啊!” 被皇上变相地挪揄一番,雅思琦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即便如此,她仍是一头雾水,实在是想不起来哪个奴才还能入得了皇上的法眼。 “回万岁爷,臣妾实在是羞愧难当。不过臣妾也是一直都认了这个的,在心有灵犀上面,除了年妹妹,臣妾还真不知道哪个女人能做得到呢。” 雅思琦本来是想转移一下话题,不想继续这么尴尬下去,然而一句“除了年妹妹”之后,气氛突然间有些凝重了起来,刚刚还格外活跃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雅思琦当然是立即发现了这个变化,知道自己这是又说错了话,实在是不适合在他面前提冰凝,于是赶快打起圆场来。 “那个,那个臣妾只是一时说脱了嘴,不是故意存心的。” 雅思琦一番解释稍稍缓和了些气氛,皇上直接朝她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那个,其实,朕想要的就是她的奴才。” “啊?年妹妹的奴才?月影可是马上就二十五了,您用不了几年就……” “不是她。” “不是她?那是谁?难道是湛露?” 雅思琦一句话说完当即又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啊,她怎么把湛露给忘记了呢?年纪比无双还要轻,今年才十五岁;知根知底,比无双进府还早了小半年呢;办差得力,熟悉皇上的日常起居,从前皇上常驻怡然居,湛露没有服侍过他。她居然将湛露记得一干二净,为什么?难道说她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不介意用冰凝的奴才? 雅思琦恍然大悟的神态让皇上知道,自己不用再跟她解释什么了,于是就直接吩咐道:“正好,你也一并跟冰凝传一下朕的吩咐,湛露过来当差的事情可以再缓两天,待她那边事情都料理清楚了,再让湛露过来当差也不迟。” 皇上的这番考虑确实是很细心体贴,可是雅思琦有个疑问,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回万岁爷,臣妾定会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只是臣妾还有一事不明,望您能够明谕。湛露当初是专门给年妹妹买回来顶替即将出嫁的月影做贴身丫头的,现在已经调教得差不多了,独当一面是绝对不成问题的,而月影也眼瞅着到了出嫁的时候,您若是将湛露调了去,那将来谁伺候年妹妹呢?” 听闻雅思琦的问题,皇上禁不住地频频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结果却是将雅思琦给弄懵了,他不但没有责怪她没有眼力劲儿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还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皇上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疑虑,于是不待她再问出口就直接解释起来。 “嗯,你能把事情想得这么全面,朕甚觉欣慰。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其实不用朕吩咐,你也是能解决,其实朕现在想想也甚觉当初的决断实在是深谋远虑呢,一口气给她买了两个奴才……” 皇上话说到这里雅思琦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指望着凝霜补上这个缺口,可是凝霜也不是吃闲饭的,一直在伺候湘筠呢!结果就在她刚要张口之际,皇上又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她的顾虑,又是没容她开口就直接解释起来。 “凝霜在伺候小格格确实不假,不过前些日子,朕不是吩咐你给湘筠和雪薇两个格格都各自再增添两个丫头和嬷嬷吗?这个差事你可曾办好了?” “回万岁爷,臣妾都办妥当了,丫头嬷嬷们全都开始在两个格格身边当差了。” “那不就行了吗?” “回万岁爷,其实还是有点小岔子的,雪薇从十三府是带了贴身丫头过来的,就是那个环儿,可湘筠当初从十四府带来的贴身丫头才进府没几天不就生了一场重病吗?后来病总是好不利落,实在是没法子在小格格那里没白天没黑夜地伺候,索性就安排她去了绣房,所以凝霜就成了湘筠的贴身丫头,如果凝霜去了年妹妹那里,小格格……”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了,不过事发紧急,也只能是先这样了,一则月影现在还没有出宫,不至于让她那里一下子塌了天,二则你再问问湘筠从前的贴身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万岁爷,叫玉秀。” “看看玉秀现在身子如何了,能不能做贴身丫头,如果能,就让她过来,如果不能,你再给湘筠物色一个合适的,另外,让凝霜现在两头跑着点儿,这边和月影轮值,那边手把手地教带着玉秀或是你新给物色的丫头,别让湘筠那里乱了套。” 皇上说到这个程度,雅思琦知道他这是早早就考虑清楚了,不容她多说什么,只剩下奉命行事而已,因此赶快回了一句“臣妾遵命”。因为现在是皇上午休时间,昨天夜里又因为清风的事情害得他几乎一夜未睡,雅思琦不敢再多耽搁,就快快地退了下来。 从九洲清宴退下之后,为了让皇上的日常工作和生活都迅速步入正轨,雅思琦连自己的园子都没有回,就立即走了东家串西家,先去韵音那里说了皇上应允了无双前去当差的事情,又马不停蹄地直奔了风寄燕然,向冰凝转述了皇上点名要了湛露之事。果然不出她所料,韵音听了之后当即是欢喜不已,而冰凝听完之后则是面色一沉,不用问她都知道,冰凝的心里头一定是格登地一下子。 其实清风不再是皇上的贴身奴才之事,冰凝上午的时候也听月影说起过,具体什么原因月影也没有打听出来,只知道苏培盛临时顶替了差事,弄得是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结果还不待她们把这么大的一个变故消化完的时候,突然间雅思琦到访了,还带来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皇上要调湛露去做贴身奴才,冰凝的第一个反应是脑海中警铃大作: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清风的离开也是他故意所为,就是为了要走湛露而扫清的障碍?然而,湛露当初可是专门为了顶替即将嫁人的月影,他亲自吩咐苏培盛从人市上买回来的,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专门挑选的奴才,才十一岁的小丫头,就是为了能多陪她些年月,买回来之后还特意调教了些时日,才送到她的院子里当差。这些冰凝全都记得呢,可是湛露这才当了几年的差,就又收回去了,他这是反悔了吗?还不惜将清风也寻了借口打发走人,夫妻恩断情绝,他可真是想得出来,也做得出来呢!只是她没有想到,会绝情到这种程度,连送出手的奴才都能再变着法儿地要回去,他可真是让她太失望了。 “回姐姐,妹妹知道了。其实做臣子的,连自己都是万岁爷的,何况是奴才了,更是万岁爷的。所以不要说只是要妹妹的一个奴才,就是要妹妹的命,妹妹也是一样会毫不犹豫的,不过就是区区一个湛露嘛,一会儿我就跟那丫头说,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去万岁爷身边当差去了。” 雅思琦一听这话,当然知道冰凝是误会了皇上,可是皇上有命,不得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泄露出去半个字,这让她如何解释才好呢? “妹妹呀,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姐姐这心里头可就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来了。不过,万岁爷从来都不是苛责之人,刚刚还特意嘱咐姐姐,让湛露不用那么着急过去当差,待你这边都忙利落了,晚个两天三天都可以的。” “那哪里行?苏大总管怕不是都要累坏了,连累着姐姐也是极其辛苦,妹妹不能帮您们出力,出个奴才总还是可以的。” 第3162章 不惧羞辱 见冰凝的态度平静了许多,雅思琦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赶快劝道:“那个,你真的不用这么着急,万岁爷那边,姐姐就跟你实话说了吧,这回不光是湛露一个人过去当差,老妹妹的丫头无双也一并过去到万岁爷跟前当差,所以,湛露就可以先安安生生把你这里的事情料理好了再过去也不迟。” “什么?无双也过去?” 冰凝刚刚听到湛露过去当差的时候,心里头极不能理解皇上的决定,现在再听说无双也一并去当差,当即是被气得肺都要炸了!他这是要做什么?他这是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吗? 也难怪冰凝会误会了皇上,毕竟她与霍沫是他的旧爱与新欢,又不知道无双是被霍沫主动送过去的,也不知道清风是犯了大案遭到惩处,再加上皇上本人又是老奸巨滑之人,也就不能责备冰凝的“异想天开”,更不难理解她的出离愤怒。但非换了另外一个奴才,冰凝都不会有这种误解。 冰凝如此愤怒其实全都是因为她与霍沫的身份,两个与他有过感情纠葛的女人的贴身丫头现在共同服侍他的左右,对冰凝而言就是奇耻大辱!毕竟贴身陪嫁丫头还有另外一层意义,那就是通房丫头。尽管从前的王府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但是今非昔比,他已经成为了帝王,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不意味着他不想做,而之所以没有做,不过是顾忌着名声,为了夺谪争储,皇上可是韬光养晦、处处小心,为一个丫头坏了名声既而影响到他在先皇面前的形象,以及给对手露出破绽和软肋等等,实在是太不值当了,他是成大事之人,怎么可能小不忍则乱大谋呢?现在他是帝王了,可以为所欲为了,不用再被那些所谓的规矩束缚,而她现如今恐怕已经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吧?折不断她的傲气与傲骨,就想出这个法子来折磨她,羞辱她,真真的是打的一手响亮的算盘。 冰凝的脸皮子可以说是最薄的一个人,曾经因为这个脸皮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难道皇上不知道吗?当然知道!因为这个问题,两人曾经闹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矛盾,所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他知道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羞辱她呢?冰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他在她二哥那里没有讨到半点便宜,于是将所有的气都撒到了她的头上。 想想也是,年大将军曾经多么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然而现如今竟然只做了个看守城门的兵卒,然而即便如此,二公子仍是一副铮铮傲骨,不肯向他低半点头,以皇上那般心高气傲之人,自然是难以忍受,又因为二公子直到今天都拒不认罪,皇上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可撒,于是就拿她这个贵妃娘娘开刀了。只是可惜呀,千算万算他都漏算了一条,那就是她已经不再爱他了,这种羞辱的法子对于心中对他已经没有半点爱意的冰凝来讲,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充其量也只是看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似的蹦来跳去,拿他们年家兄妹没有任何办法,而她对此只是一笑了之。 不就是要湛露吗?拿去就好!哪怕他把月影要走了都没有关系,她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需要藏着掖着,哪个奴才伺候不是伺候?这种小把戏实在是太可笑,她才不会上当受骗,才不会如他所愿哭天怨地,相反,她会继续好好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他到底能够将他们年家兄妹怎么样!看看到底是他的帝王淫威道高一尺,还是他们年家兄妹的傲骨正气魔高一丈。 雅思琦见冰凝对无双的当差表现出如此惊诧的模样,以为她觉得无双已经去当差,为何还要湛露也一并过去,虽然她有心解释那是霍沫“将功补过”的结果,然而这么说来又要牵扯到那个不可说的清风犯案之事,弄得雅思琦只得是编谎话来圆场。 “妹妹,虽然无双也过去当差,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就是湛露和无双两个人全加起来都抵不过曾经的一个婵娟管用,所以万岁爷后来才要来了清风和青莲,只可惜,两个奴才全都那么的不争气,现在上哪儿找到现成的独挡一面的奴才来?毕竟万岁爷那里不比咱们这儿,也不比从前,现如今又是公事又是日常起居,哪里是一两个奴才就能伺候得了的?不是姐姐小瞧了这两个丫头,到时候恐怕无双和湛露两个丫头都忙不过来,还得再寻新的奴才呢。” “正好,妹妹这里还有凝霜呢,一并送过去当差,省得将来再劳烦万岁爷了。” 雅思琦一听这话就知道冰凝说的是气话,以为她气恼皇上说话不算话,明明专门为她买来的奴才又伸手要回去,确实不是君子之为,于是只当她发发小姐脾气,并没有太当回事儿。 “你急什么!若是真有心,你自己亲自给万岁爷说去,姐姐忙着呢,哪儿来的闲功夫给你们当这个传声筒?” 雅思琦故意跟冰凝开了几句玩笑,就将这个事情岔了过去。冰凝知道她的良苦用心,另外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把脾气朝皇上发去,发到皇后的头上算什么能耐? “多谢姐姐百忙之中还要亲自给妹妹过来传话,以后这些小事情让红莲跑一趟就行了,这些日子您甚是辛苦,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见冰凝不再火药味十足了,雅思琦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道:“姐姐再辛苦都不碍事,只要妹妹好好的,姐姐这心里就踏实了。” “姐姐教诲得是,妹妹一定不让姐姐再多操心了。” 冰凝回完话后,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寂,雅思琦是因为揣着心事不能对冰凝说而略有愧疚,冰凝则是认为雅思琦与皇上沆瀣一气,心中自是不满,但也不想表露出来,因而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起来。雅思琦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去做决断,但是看着冰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心湛露的离开对她打击太过沉重,就这样一走了之也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于是又寻了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噢,对了,妹妹那日说是跟你宋姐姐、武姐姐一同演个节目,姐姐这阵子忙起来没顾上问你,不过也是因为对你特别的放心,所以心里倒也是不急,今天正好有功夫问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姐姐,八九不离十了,只要再多回演练几日,定是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让我失望有什么用?得不让万岁爷失望才是真的呢。原来我还一个一个地找你们问问都准备的什么,后来我也不问了,不但没有问你,也没有问你其它的姐姐们,我寻思着,你们都是尽了全力的,都想把这个差事办好,我若是问多了,泄露了秘密反倒是不好了,所以后来我也想开了,谁也不问了,寿礼献得好,也是你们的脸上有光,寿礼献得不好,挨骂的更不是我,所以,我对谁都是那一句话:抓紧功夫好好准备,离万岁爷寿辰也就十几天的功夫了,到时候别丢了自个儿的脸就成!” “姐姐说得是呢,妹妹都记在心上了,这些日子一定抓紧功夫好好准备。” “好,好,你办差事哪一回都是漂漂亮亮的,姐姐最放心的就是你了。另外湛露走了之后你也别担心,万岁爷让凝霜过来帮衬月影,湘筠格格那里万岁爷说了,让我把从前的玉秀找来,看看她还能不能继续做这个差事,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派个奴才过来,一定包你满意。” 说到这里,雅思琦有点说不下去了,当初她在冰凝的宫里安插了芳苓做眼线一事东窗事发,闹得满城风雨,现如今她若是再重提派遣奴才之事,还是湘筠的贴身丫头,换了谁能不提高警惕? 雅思琦面露愧疚之色,冰凝倒是早就释怀不再介意了,因为她知道,雅思琦之所以在她这里安插眼线,无非是为了多得到一些皇上的消息,现在她早就被皇上打入冷宫了,不要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回,除非在家宴场合或是雅思琦的园子里,因此雅思琦还有什么必要在她这里安插眼线呢?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多此一举呢。 此刻见雅思琦旧事生提满脸羞愧,冰凝赶快开口岔过这个话题:“姐姐办事从来都是最为公道,万岁爷放心,姐妹们也认可,只是这一回又要劳烦姐姐多多费心了,您也知道,妹妹是个不会调教奴才的主子,曾经不知道被万岁爷责备过多少回,所以您这回给妹妹寻奴才的时候,妹妹不求别的,只要是有眼力劲儿,办差事手脚麻利,不用妹妹多费心的就行。妹妹这就先谢谢姐姐了。” 第3163章 青莲走运 见冰凝说话态度诚恳,没有半点冷嘲热讽的语气,雅思琦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然后无比真城地回道:“放心吧,姐姐一定替你物色一个让你方方面面都最称心如意的奴才过来,姐姐别的事情做不好,这个事情一定给你做好了。” 二人一切事情都说定了,于是就此别过。刚刚冰凝与雅思琦说话的时候,正好是月影当差,湛露在别的地方做差事,因此送走皇后娘娘之后,她就让月影赶快将湛露寻来,对此月影颇为不解道:“娘娘不是说了,这事儿不急嘛!湛露能多待一天是一天呢。” “娘娘不急我着急呀!不是我心里头没有湛露,一则来讲,她是去万岁爷那里攀高枝去了,我不能挡了她的路;二则早早晚晚也是走,与其小刀子割肉不如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的好。” 冰凝打定了主意立即将湛露送走,而雅思琦也是个急脾气,从风寄燕然出来之后直接回了满园春色。出来的时候她就开始盘算着将哪个奴才派遣到霍沫的身边,一直都还没有想好呢,结果回来的时候又要多思考一个奴才人选,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相比较下来霍沫那里反倒是简单的差事,毕竟这么多年来,她的心腹奴才也培养了不少,只是从那些心腹当中选一个更合适派到霍沫身边的而已。冰凝这边就不一样了,因为派芳苓安插在翊坤宫最终不想东窗事发,没抓到年家兄妹通敌谋反的证据,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眼线,还与冰凝闹了一个大红脸,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现在她是真心诚意地不打算安插眼线了,可是冰凝能信她几分呢?再是已经说清楚了也看开了,然而天仙妹妹的心里就真的再也没有丝毫芥蒂了?她派谁过去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令冰凝误会和怀疑呢? 俗话说,做一件坏事就能够一下子抵消了曾经做过的一百件好事,这话放在现如今的雅思琦身上真真的是一丁点儿的错都没有,被愁坏了的她无奈之下只得是先拣容易的差事做,为霍沫挑选贴身奴才。 想来想去,她都觉得哪个奴才都不是称心之选,自己的那些心腹奴才虽然对她忠心耿耿,但是要去服侍的可不是常人,而是头脑精明著称的霍沫,冰凝的头脑甚至比霍沫还要灵活,但是冰凝的心术很正,霍沫却不一样,头脑精明再加上心术不正,可以说这样的主子是极难攻克得下来的,雅思琦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培养的心腹奴才到了霍沫那里存在一个巨大的风险,那就是被反水,明明是她的心腹却被霍沫朝夕相处之间给策反了,她还蒙在鼓里,最终变成了“心腹”奴才反过来侦察她的情况汇报给霍沫,这么赔本的买卖她可实在是不敢做。 既然是风险巨大,可是一来是皇上吩咐的差事她怠慢不得,二来这个机会又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她实在是舍不得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因此在考虑给霍沫选派哪个奴才的时候,她不得不重新换一种思维方式。那就是跳出自己既有的心腹奴才范围,把她园子里的所有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的奴才全都全新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个遍,就这样,突然间一个新的人选出现在她视力范围之内。 “红莲,你去把青莲喊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她。” 没一会儿青莲就来到了雅思琦的面前,一脸的忐忑不安。要知道自从被皇上贬到这里当差之后,青莲吃尽了苦头,想想以前在皇上跟前人人巴结讨好她,风风光光,现在在皇后的教训之下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不但要被分派去做所有的苦活脏活累活,还要看几乎所有奴才的眼色,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受尽了冷嘲热讽,看尽了世太炎凉,对当初的行为自然是后悔不已。今天突然间被红莲叫到皇后屋里回话,当即被吓得一激灵,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情,要被惩处。 由于雅思琦发话给大管家何全,青莲被皇上送到她这里来调教,不得辜负了皇上的一片期望。因此青莲再也不可能做为皇上眼跟前的红人那般被供起来,而是跟所有的奴才都一个样,做了错事从来没有半点通融,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虽然青莲从前是在乾清宫当过差,然而一则先皇对奴才的管教一直都不是很严格,奴才们当差普通都是非常的松懈懒散,二则青莲也不是先皇的贴身服侍奴才,规矩立得就更少,而皇上将青莲交给雅思琦的时候特意叮嘱了要好好调教、不得手软,因此青莲出的错也多,受到的处罚也多,大错大罚、小错小罚、没错不罚,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青莲在雅思琦这里的几个月里,几乎达到了三天一小罚五天一大罚的程度,所以当她听到皇后娘娘要她前去回话的时候,立即条件反射地回想,自己这些天又犯了什么大错,以致于到了需要皇后娘娘亲自审问的程度。 见青莲战战兢兢地立在自己眼跟前,雅思琦禁不住暗暗嗤笑:想当初这丫头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脑袋抬得高高的,腰板挺得直直的,还当自己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所有人都得巴结讨好她呢。现在经过何全的“悉心调教”之后,脑袋也知道低下来了,高高翘着的尾巴也知道夹起来了,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放着万岁爷身边的大红人不当,非要来她这里当最低层的奴才,真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看来万岁爷那句话说得太对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是奴才就得严加调教,要不然就要反到天上去了! 看着眼前立了半天始终是纹丝不动的青莲,雅思琦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开了口道:“今儿个本宫喊你过来回话,是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下。昨天晚上清风犯了大事儿,不能再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了……” “啊?” 见一直规规矩矩地立在眼跟前的青莲突然间失礼地“啊”了一声,雅思琦就料定她会是这个反应,看来规矩立得还是不够,这么轻易地就失了态,真是个不禁事儿的奴才!结果在她刚要开口斥责之际,只听青莲又紧接着回了一句:“请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恳请您这次原谅奴婢不要责罚。” 见青莲这是被罚怕了也被吓怕了,由此看来,孺子可教,还不是顽冥不化之人,想到这里雅思琦心情稍稍好转一些。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青莲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这么好说话,比大管家何全慈眉善目多了,心中自是感激不尽,结果刚要张口言谢,就被雅思琦给及时地制止住了。 “好了,这个事情你先不用忙着感谢本宫,待本宫把话说完,你若是还想感谢的话,一并谢过就是。清风不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了,但是身边总要有奴才当差,于是就挑了老姑娘的奴才无双姑娘,老姑娘你知道吗?” “回娘娘,奴婢知晓的。” 无双成了皇上的贴身服侍奴才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清风的离开,但是这一回青莲总算是汲取了经验教训,不管有多么惊讶,也不会有多少疑问,都狠狠地咬着自己的舌头,不敢再多出半点声音,恭恭敬敬地回了话之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继续直直站好。 见青莲总算是长了记性,雅思琦的心里头又是甚觉满意,于是继续说道:“老姑娘正当圣宠之时,极是风光,受不尽的恩宠、享不尽的荣华,她现在缺个贴身服侍的奴才,本宫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去做这个差事最合适。” “啊?奴婢?” 这一次青莲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继续镇定自若了。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算彻底完蛋了,在皇上面前犯了案,被皇后娘娘调教立规矩,整天做苦差事,还三天两头挨罚,这世上没有比她更惨的奴才了。然而此刻看来,她的人生并没有就此终结,不但可以逃离苦差事,还能给现如今最当红、最得宠的主子当奴才,难不成她的霉运走到了尽头,开始时来运转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关键是这馅饼能这样直接就吃吗?要不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雅思琦仿佛是看透了青莲的心思,还不等她提问就直接开口道:“当初皇上将你留在本宫这里学规矩为的是什么?一方面是要你接受惩处,犯了错岂有逍遥法外的道理?另外一个呢,本宫见你确实是有真心悔改之意,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人总是会犯错误,犯了错误能真正改掉就好,总不能因为你曾经犯过一次错误就要你一辈子永世不得翻身?难是不对的,本宫从来不会做这种事,只要你从今往后好好当差、好好做人,本宫就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第3164章 白露登门 听着雅思琦这番话,青莲当即是被感动得涕泪横流,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却是不想皇后娘娘大慈大悲放了她一条生路,不仅如此,还给了她这么一个好差事。霍沫她当然知道,皇上的新宠,按照现在的情形,想必明年恢复选秀开始之后,这个女人定是会被封嫔进妃,那样的话,她岂不是又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这个老主子可是离皇上最近的女人,在这样的主子跟前当差,她定是早早晚晚再度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她对雅思琦的知遇之恩自然是感激涕零,只是张了半天的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是因为哽咽嗓子里就像堵了一团大棉花似的,情急之下,她不由分说扑通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当当当地磕起响头来,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念有词道:“多谢娘娘恩典,奴婢三生有幸,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恩情。” 虽然青莲的反应极是激动,不过这些都在雅思琦的意料当中,不禁忍不住在心中对自己下的这步棋啧啧称赞:看来选青莲是选对了人了!本宫这番安排对这个丫头可谓是雪中送炭,将来这丫头若是不知道知恩图报的话,那本宫可真是瞎了眼了。 虽然对青莲能否死心塌地地为自己效忠办差存着很大的疑惑,不过既然选了她,雅思琦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也正因为对青莲的忠心程度没有足够的把握,她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先暂不跟这个奴才摊牌,先把这丫头差遣过去再说。另外,雅思琦也是担心霍沫的手段高超,以青莲的心智,霍沫只需三诈两吓就能够全部套问出来青莲的实话,那她岂不是直接来了个不战而败?所以权衡利弊之下,雅思琦决定这枚棋子先派出去,但是暂时先不用她,只有到了极为重要的时候再暗中利用发挥功效。 雅思琦之所以选中青莲,除了自己可以作为这个丫头的大恩人,增添让她死心塌地为自己效力的筹码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青莲的出身。青莲曾经是皇上的贴身服侍丫头,也就是说她是“帝系”而不是“后系”。雅思琦深知霍沫对她的疑心有多重,如果选“后系”出身的奴才,不用想她都知道,霍沫对那个奴才定是像防贼一样地防着,然而若是青莲的话…… 虽然青莲离开皇上的时候,霍沫还没有得宠,不过有了皇上这个渊源,想必霍沫即便有所怀疑,但更多地认为是她这个皇后有意讨好皇上的举动,再加上雅思琦在短时间之内是绝对不会给青莲差遣任何差事。青莲没有差事也就意味着长时间露不出来任何的破绽,霍沫前期盯得太紧,本身也是精神高度紧张极容易疲劳,然后“事实证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想必霍沫既是由于神经绷得太紧容易断开,也是因为遍寻不到破绽自然而然地放松警惕,以至最终还有可能为了讨好皇上而拉扰青莲,最终从发自内心地接胺了青莲,成为她的心腹。当青莲真正地成了霍沫的心腹之后,雅思琦的大戏才会真正开唱,现在这些,无都是热身运动罢了。 望着眼前如捣蒜般在她面前磕头不止的青莲,雅思琦意味深长地开口道:“现在谢本宫也还没有真正到时候呢,好歹也是本宫调教出来的奴才,到了老主子那里当差,千万别给本宫丢脸,将老主子伺候好了,不但老主子不会亏待于你,就是万岁爷也会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定还能回万岁爷身边去当差,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怎么谢本宫都不迟呢。” 青莲自然是听不出来雅思琦话中的深刻用意,只当皇后娘娘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救她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是又信誓旦旦地保证一番。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当,雅思琦这个大忙人自然是没有功夫把时间全耗在青莲的身上,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只是把风筝放出去,什么时候收回来,那就要审时度势,好钢用在刀刃上了。 “好了,有谢本宫的功夫,你还是赶快抓紧收拾收拾,待本宫与老主子讲过之后,你就直接跟新主子过去就是。” 青莲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雅思琦因为冰凝那边的奴才连个影儿都没有而头痛不已,按理说她青莲这里说好之后,她就应该差红莲去请霍沫过来,然而被冰凝的事情缠得头痛,她连跟霍沫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今天是十月十五,又圆又大的月亮早早地升了起来,银色的光辉洒满了整个园子,然而,已经开始入冬了,明亮的月光除了清亮之外,更多的是寒意沁心,此外雅思琦也不是那风雅之人,因此没有半点心思欣赏这初冬的美景。 掌灯时分也是晚膳开始之时,由于初一和十五都是雅思琦吃斋念佛之日,有的时候她念起佛来连晚膳都不用了,因此红莲眼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悄然小声问道:“启禀主子,您现在是先用膳还是先去念佛?” “先念佛吧。” 雅思琦想也没有想就直接回了红莲,她的心里发愁的事情太多,急需要一个耳根清净之处排解一下心中的苦闷。红莲见状也知道劝说无用,只得是默默地拿来披风,扶皇后娘娘前往园子里设的小佛堂。结果主仆二人还没有出得屋门呢,就见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奴才。这个奴才也没有想到会在门口撞见到皇后娘娘,当即大吃一惊,随即又赶快俯身请安。 “奴婢白露给娘娘请安了。” “白露?” 雅思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白露。白露是谁?就是婉然的丫头,十四阿哥新纳的侍妾,翠珠,当十四阿哥在穆哲过世之后想要给翠珠一个名份娶她为继弦嫡妻而不得不请婚皇上的时候,被皇上一怒之下,一道圣旨调到宫中当差,令她不但没有当成恂郡王妃,反而成了当差的宫女,被发配到雅思琦这里变相囚禁起来。为了隐瞒她的到来,免得冰凝知道之后又与皇上大闹一场,又因为雅思琦宫里的丫头大部分都是带颜色的名字,于是翠珠就变成了白露,一直在膳房当差。 白露不同于青莲,青莲是犯了错处,被皇上发配到雅思琦这里来调教立规矩接受惩处,白露没有犯错误,只是皇上气不过十四阿哥要收婉然的丫头做嫡福晋,盛怒之下为了阻止二人成亲,或者更直接地说,是为了不让十四阿哥把白露收房,赶快先下手为强掠到宫中,这样的话十四阿哥与白露连生米做成熟饭的可能都没有,更不要说成亲了。 白露来到宫中的原因特殊,皇上也没地方打发她,无奈之下只得是交给雅思琦,变相地囚禁起来。因此没有犯错处的白露在雅思琦这里既没有规矩可立,又没有错处可罚,毕竟是服侍过十四阿哥十几年的人了,怎么可能像青莲那样的新手频频出错呢?因此她在雅思琦这里就像普通奴才一样,交办了膳房的差事,只要她不哭不闹,不惹事生非,雅思琦从来也没有难为过她,但因为是被囚之人,也没有真正行礼成亲,雅思琦自然也不会用对待弟妹礼仪来相待。除了被雪薇暗中算计,令冰凝与白露意外相见那一次事故之外,雅思琦与白露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此刻见眼前之人竟是八白露前来,雅思琦禁不住愣住了,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奴才怎么会突然主动寻到她的门前来?见自家主子眉头紧皱,红莲自然是一下子就看出来皇后娘娘心中的不悦,于是主动开腔责备起白露来。 “你不好好在膳房当差,跑到主子的房里来做甚?莫不是来偷听主子说话来了?” 被红莲一个恶人先告状气得差点控制不住想要与之对骂起来,但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白露无奈只得是将那一通怒骂咽回肚子里,忍气吞声道:“回娘娘,奴婢有要事与您相商,还将娘娘开恩,赏奴婢些功夫听奴婢细细说来。” 见白露被红莲骂成这个样子仍是低眉顺眼地没有还半句嘴,也没有抱怨半个字,这个刻意讨好的态度确实是令雅思琦的心里很是受用,又见白露平日里一直都很是本分,没有做过半点出格举动,也没有犯过一丁点儿的错处,没给她惹半点是非,对这个奴才的好感就不主自主地一天天地增加,此刻又见白露如此乖巧懂事理,想着若不是有急事情,这么懂分寸的奴才定是不会前来讨扰于她。雅思琦的公道之心是融于骨血之中,不是故意做出来的博取口碑之举,因此当她见到白露难得主动一回,就有心成全这个奴才一次,于是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进屋回话吧。” 第3165章 异心之仆 红莲没有想到雅思琦居然应允了,刚刚她对白露那般恶言相向,而自家主子居然没有跟自己站在一边,红莲不但自讨了没趣还丢了脸面,这不是相当于结结实实地打了她的脸吗?然而主子发话已经发话了,她又不能不予理会,心里头窝着一股子邪火越窜越旺,于是一骨脑地全都撒到了白露的头上,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又开口道:“还不赶快进屋?难不成要主子请你进去?” 说完红莲转身扶着雅思琦复又回了屋里,扔给白露一个大后背,白露见状深知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此只得是悄没声儿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也进了屋中。待服侍雅坐定之后,红莲这才扭身又朝白露瞪了一眼道:“还不赶快说话?你以为主子整天闲功夫看你这个锯嘴葫芦杵在这里?” 白露被红莲左一句右一句从头骂到尾,始终没有吭一声,也没有回一声,但也没有理会她,而是径自朝雅思琦开口道:“启禀娘娘,奴婢现在与您禀报可以吗?” 别看这个丫头被红莲骂了一个狗血喷头,然而她这个对红莲不理不睬的举动简直就是与藐视红莲无异,表面上处在下风之人,实际上却是占据了主动。对此雅思琦这个旁观者禁不住在心里暗暗惊呼:不得了呀这个白露,怪不得老十四不惜与万岁爷闹翻了也要续娶她为嫡妻,果然不是个一般人,也难怪万岁爷要将她抓来宫中囚着,这若是整天呆在老十四的身边尽心辅佐,还真是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式呢。 从前在十四府的时候,由于白露一直都是在十四阿哥的大书房当差,而雅思琦极走到十四府走动,即便逢年过节也只是女眷之间相互见面,因此在她的印象里,是从来没有过这号奴才的。后来皇上一道圣旨将白露囚到京城,交给她看管之后,雅思琦也没有与这个奴才有过什么接触,只要不闹出乱子,没有逃了跑了或是伤了死了就行。或许是初来乍到白露隐藏得有些深,居然逃过了雅思琦的火眼金睛,今日眼见着红莲的频频主动进攻都被这个奴才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抵挡回去,令她禁不住地暗暗啧道:看不出来,这个丫头也是个不容小觑的货色呢。 见两个丫头斗得差不多了,雅思琦收回了思绪,淡淡地开口道:“本宫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听你碎嘴唠叨,本宫只给你半盏茶的功夫,你尽快拣重要的事情说吧。” 雅思琦只两句话就给红莲找补回来了脸面,更主要的是给白露一个下马威,因为她觉察出来白露那深藏不露的本事,不想她堂堂皇后娘娘在不知不觉之间被一个小丫头占了上风,所以她一定要先敲打敲打才行。 白露当然听出来了雅思琦的话中之意,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有求于皇后娘娘,自然是要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来,因此格外恭敬地回道:“多谢娘娘,奴婢感激不尽。奴婢这就长话短说,听园子里几位姐妹说,贵妃娘娘的奴才湛露要去伺候万岁爷了,娘娘身边需要再选奴才前去伺候。奴婢不才,想主动请缨去做这份差事。” “什么?你想要去伺候贵妃娘娘?”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白露的有事相商居然商的是这个事情,震惊之余当即火冒三丈。 “你知道不知道你是谁的奴才?” “回娘娘,奴婢知道,奴婢是您的奴才。” “既然知道是谁的奴才,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明目张胆地跟本宫提出想要服侍别的主子,你这不是在打本宫的脸吗?” 雅思琦确实是要被白露给气疯了,她主动将青莲送给霍沫是一回事,那是她在掌管所有奴才的生杀大权,而白露身为一个奴才,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弃暗投明”,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不忠不义! 见皇后娘娘真的动了怒气,为了达成自己的心愿,白露只得是扑通一下子跪倒在雅思琦的面前,细细地陈述起理由来。 “请娘娘息怒,请娘娘息怒。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不敬之罪,可是奴婢也是有理由的。” “有理由?有理由就可以大不敬了?” “回娘娘,奴婢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最合适的奴才,所以才会主动请缨。奴婢曾经与贵妃娘娘同在一府,虽然没有直接服侍过贵妃娘娘,但是也极了解娘娘的脾气禀性,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讲,恐怕整个皇宫都没有比奴才更合适的了。另外,奴婢既然到了宫里,就没有再打算回去,所以奴婢年龄虽然大了一些,但是奴婢这辈子都会尽心尽意地服侍贵妃娘娘,有奴婢一辈子……” “什么?一辈子?你不打算回你原先的主子那里去了?” “回娘娘,请您恕罪,奴婢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奴婢知道,不管是万岁爷还是娘娘您,都不会相信奴婢,毕竟奴婢先前的主子是十四爷,虽然现在是您的奴才,但是也只是名义上的,您定是会提防奴婢,生怕奴婢是十四爷的眼线,偷偷往回传递消息。其实您当奴婢的主子也是非常紧张,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奴婢惹出乱子麻烦,害您没法子跟万岁爷交差。 假若奴婢去给贵妃娘娘当差,至少您不用再担心哪一天奴婢给您招惹了麻烦,另外贵妃娘娘现如今也不得宠了,万岁爷一年到头都不去她里一趟,奴婢就是想要打探消息也无从得手。所以,不管是从服侍贵妃娘娘来说,还是给您减少麻烦来讲,奴婢去风寄燕然当差都是最合适的。” 白露这些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戳雅思琦的心坎里。皇上将白露交到她的手里,无异于交给她一颗不定时炸弹,她既要防着这个奴才作为十四阿哥的眼线刺探宫中情报,又要派出专门人手紧紧盯着她,以防她闹出乱子伤了残了死了什么的。因此对雅思琦而言,多了一个白露,哪里是多了一个奴才,而是多了许多的麻烦,还要白搭进去几个奴才和更多的精力。 现在冰凝那里需要奴才,白露又曾经在年府当过差,若论了解主子的脾气禀性,确实是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而且还能将这个大麻烦大包袱轻轻松松地甩掉,何乐而不为呢? 眼见着雅思琦的神态和目光都有了缓和与松动的迹象,白露赶快趁热再打铁道:“回娘娘,奴婢真的是打算一辈子都留在宫里,一辈子服侍贵妃娘娘,若奴婢不能做到的话,天打五雷轰。” “好了,好了,你发这个毒誓既太早了,也发错了对象。你去贵妃娘娘那里当差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最终还得是万岁爷点了头才行。若是万岁爷答应了,你再将这些宣誓效忠的话留着说给你的新主子也不迟。” 如此这番话算是明白无误地给白露吃了一颗定心丸,对此白露当即是千恩万谢一番,再也不是刚刚待红莲那般镇定自若的表情。望着眼前一脸激动万分,频频磕着响头的白露,雅思琦的心中止不住地不禁一阵狐疑:这个丫头怎么就这么想要去伺候贵妃娘娘?贴身奴才虽然名声好听,但差事却是一丁点儿都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最累的,当然了,主子的赏赐也是极丰厚的,可是她这个差点儿跟老十四成亲,差点成了恂郡王嫡王妃之人,还看得上主子的这点儿赏赐吗? 雅思琦的心中疑虑重重,然而白露抛出的理由也确实是太诱惑她了,能够成功地甩掉这个不定时炸弹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呢!平日里没有机会,她也不敢跟皇上去提,现在出现了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若是不抓住了,恐怕往后就更难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下定决心将白露推荐给冰凝,不过就像她刚刚说的,这个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就了算的事情,必须皇上点过头才可以。事不疑迟,虽然她还没有用晚膳,但是不趁着此刻皇上用膳的功夫,恐怕再耽搁他办公时间就更要令她心中愧疚了,于是她立即吩咐红莲差奴才提前一步去九洲清宴给高无庸传口信,而她也几乎是同时就动身出发了。 待雅思琦赶到九洲清宴的时候,先走一步传口信的奴才也正好从园子里面出来正准备回去给她回话,结果不想在园子门口撞见了,那传口信的奴才刚要行礼请安,雅思琦迫不急待地就问道:“怎么样?万岁爷有功夫没有?” “回主子,万岁爷请您速速前去回话。” 皇上这么着急等她回话?这个结果虽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过因为她也很急,也就没有太多去想,而是撇下几个奴才,一个人急急地去了皇上的寝宫。 第3166章 圣意难测 一天之内两次来到九洲清宴,而且两次的事由全都是一样,只是因为晌午的那次经历,令这一回雅思琦心里头就更加地没有底了,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又猜出来她的确定的人选了?毕竟她不想要白露的心思几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不成这一次又被皇上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连两回被皇上看穿心思,雅思琦只觉得不仅仅是脸面无光的事情,而是无所遁形的问题。 结果她刚踏进皇上寝宫的前院,就见眼前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定睛一看,不是湛露还能是谁?湛露也见到了雅思琦,于是赶快上前行礼请安。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怎么,你这是,过来当差的?” “回娘娘,是的。” “不是说不着急吗?本宫还没有给你家主子寻到新的奴才,怎么你就过来当差了?” “回娘娘,贵妃娘娘命奴婢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过来接替下来苏总管,奴婢自然是要听从娘娘的吩咐。” “哎呀这个年妹妹!” 雅思琦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有寻好奴才呢,这边湛露都换了主子了,当即觉得自己晚了一步,心中很是懊恼,于是也懒得再与湛露多说什么,急急地去了皇上那里。 “臣妾给您请安了。” “嗯,起来吧,听高无庸说,你这是过来要跟朕说给她寻好了奴才?” “回万岁爷,正是。” “这回你寻的是哪个奴才?” “回万岁爷,您,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朕什么时候知道了?你又没有给朕禀报过,朕上哪里知道?” “您真的不知道?” “你打什么哑迷呢!朕哪儿有那么多的闲功夫跟你耽搁这些没影儿的事!” 见皇上动怒了,雅思琦这才真的相信了他确实是没有事先猜出来她选中的奴才,心中止不住地一阵狂喜,皇上若是没有猜出来,那么事成的可能性就极大,谢天谢地,老天保佑! “请万岁爷息怒。晌午的时候臣妾还没有开口您就猜出来是无双,所以臣妾以为这一回也一样逃不过您的火眼金晴呢。” “朕那么多的公务,哪里有闲功夫想东想西?朕也就是自己要用奴才,不得不腾出点儿功夫来想想,她的奴才是服侍她的,跟朕有何干系?若是每一个人的事情朕都去想,朕还哪儿来的功夫办公事呢!” 皇上一句话就把雅思琦噎了个哑口无言,同时也是止不住地心中一阵感慨。想当初竹墨去了十六府当差,皇上可是亲自吩咐了苏培盛,连府里的奴才都不要,特意去人市上买了身世清清白白的湛露和凝霜两个丫头,再看看现在,也是为冰凝寻奴才,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不但直接扔给她一个人操办,连脑子都没有过一点,得宠与不得宠的差别真的不是一星半点呢。 感慨一番之后,雅思琦赶快收拾起兔死孤悲的心情,重新开口道:“万岁爷教训得是,臣妾都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你赶快回话吧,到底是哪个奴才,朕还有一大堆的奏折没有批阅呢。” “回万岁爷,是白露。” “白露?白露是谁?” “就是老十四打算续弦的那个奴才。” “是她?” 皇上一听是曾经的翠珠,当即低头不语了许久。雅思琦一见皇上是这个反应,也当即是心头一紧:难不成皇上看出来了她的别有用心?说来说去,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皇上的眼睛可是跟天上的雄鹰一样,哪一个也不可能侥幸逃过呢。一想到即将被皇上从头到脚痛斥一番,雅思琦的心里就一个劲儿的发怵。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横竖都是一刀,皇上怎么就不能给个痛快话呢?结果就在她心里头的小鼓槌快要被敲断的时候,就听皇上突然间发话了。 “你是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奴才,打算甩掉这个烫手山芋,还是她开口管你要的?” 皇上一针见血的询问令雅思琦差点儿打了一个激灵,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犀利了!若说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逃不掉甩包袱的嫌疑。若说是白露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恐怕以皇上那多疑的性子,定是要怀疑白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旦被皇上无端地怀疑上,那可是再也甩不掉白露这个麻烦精了。可是推到冰凝的身上也不太现实,毕竟天仙妹妹没有做过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推到冰凝的头上呢? 雅思琦再是精明,然而与皇上相比较起来,她几乎从来没有胜绩,因此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幻想过用什么法子逃过他的火眼金睛,此刻面对如此一针见血的问题,她是寻不到半点退路。只能是相害相较取其轻,与其将白露主动供认出来,还不如由她自己背上这个锅,这样的话,顶多是她偷懒,而不会被无端地怀疑,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万岁爷,这个,是臣妾想出来的,不干年妹妹的事。臣妾想来想去,现在年妹妹缺人手,若是新人的话,妹妹又不是会调教奴才的主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上不了手,有了奴才跟没有一样。而白露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也是从年府里出来的奴才,若论了解年妹妹的脾气禀性,放眼整个园子,整个皇宫,也只有白露这一个奴才了。” “那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当几天差?” “啊?不会吧?难不在臣妾理解错了您的意思?您没有打算把这个奴才一辈子都留在宫里吗?再放她回去的话,岂不是前脚刚出宫,后脚就投奔了老十四?那您岂不是白白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吗?” “老十四不过就是为了跟朕闹脾气,让朕当众出出丑罢了,你以为老十四真看得上这个奴才?” “啊?老十四就那么肯定您不会答应?万一您答应了呢?岂不是……” “几十年的兄弟,他若是连这么一点儿都猜不透朕,也白当了朕这么多年的十四弟了。” “可是,臣妾听过一句俗话,情人眼里出西施,万一……” “没有万一!刚刚朕不是说过了吗?若是连他那么点儿心思朕都看不出来,朕岂不是白当了他那么多年的四哥了?” “这么说来,臣妾还真是白当了他三十来年的四嫂了呢,臣妾实在是不知道老十四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呀,他喜欢模样长得标致的,有本事有主见的,有胆识果敢坚决的,……” 说着说着,皇上突然间发现十四阿哥喜欢的这种女人怎么与冰凝那么像呢?冰凝的模样不用说了,本事也不用说了,有主见,有胆识,果敢坚决,这些特质全都与十四阿哥的喜好相吻合。想到这里,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多想下去了,于是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暗叹道:怎么什么事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往那个女人身上转过去呢?难不成朕就这么放不下她吗? 见皇上出神起来,雅思琦登时糊涂了:不就是说说老十四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嘛,万岁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想起婉然来了?幸亏那个女人早早死了,就这样还阴魂不散呢,若是现在还活着的话,恐怕他是要敲锣打鼓地娶进宫里供起来?那岂不是打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被天下人耻笑吗? 越想雅思琦越是觉得不任由皇上沉浸在对婉然的无限追忆之中难以自拔,因此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在老虎脸上拔胡须,然而她仍是大着胆子开了口。 “回万岁爷,看来您确实是比臣妾了解老十四多了。” 果然雅思琦一开口就令皇上立即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了,于是慌忙之间赶快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 “所以说嘛,你看看,那个白露有哪点是老十四喜欢的样子?模样也不出众,本事也没有多少,胆识主见更是看不出来有半点过人之处,所以,过两年老十四跟朕也闹够了脾气,朕就是放她出宫,老十四也定是不会真的要她做什么谪福晋。” 皇上的一番话几乎是给雅思琦判了死刑,可是她太想甩掉这个犹如不定时炸弹似的包袱了,因此即便是撞了南墙也不想回头,还要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回万岁爷,理是这个理,不过,虽然年妹妹不得您的宠了,可也还是贵妃娘娘,名分在那里摆着呢,随随便便弄个奴才给她,而年妹妹又不是会调教奴才的主子,万一被奴才欺负到头上丢的也是您的脸面不是。再说了,白露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宫,至少让她临时去顶个差事,待选到合适的奴才再把她替换下来也不迟呢。” 雅思琦说的也确实是在理,皇上张了张嘴,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然而他刚刚已经做了决断,身为帝王总是不能朝令夕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奈之下只得是把问题一骨脑地都推到了冰凝的头上:“那你去问问她吧,如果她愿意要这个奴才,朕就成全她了,毕竟朕也算是抢了她的奴才,就当补她一个称心如意的。” 第3167章 甩掉包袱 得到了皇上的这个尚方宝剑,雅思琦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至于冰凝那里,她有的是法子让天仙妹妹收下了白露。雅思琦这个急性子可是万事都不想耽搁片刻,因此前脚刚出了九洲清宴,后脚就直奔了风寄燕然。 湛露做冰凝的奴才转眼也有将近五年的功夫,从当初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出落成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因此虽然没有月影伺候她的时间长,但也是建立了很是深厚的主仆之情。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是这么小气的人,一旦恩断情绝,竟然还能将送出去的礼再收回来,真真地是让她大开了眼界,原来他不但小心眼儿,还这么小气。 尽管心中割舍不下湛露,而且平日里护奴才像护眼珠子似的,然而事到如今,冰凝不管是有多少愧疚再有多少不舍,她也只能是装作一副狠心的模样早早地将湛露打发到了皇上那里。湛露虽然知道圣令难违,但她也是跟冰凝一样,既舍不得眼前这个好心肠的主子,也舍不得月影、凝霜这些好姐妹,然而最终也是不得不红着眼睛匆匆离开。 此刻冰凝的心情格外沉重,连晚膳都没有用,就在月影急得团团之际,突然间守门小太监急急火火地冲了进来。 “启禀主子,皇后娘娘大驾光临,齐公公差奴才先给您传个口信过来呢。” “什么?皇后娘娘?” 就在冰凝迟疑的功夫,门外就响起来了雅思琦的脚步声,于是主仆几个人都齐齐地朝门口迎上去。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这么晚您怎么还过来了?也不跟妹妹先说一声好去迎一迎您。” “我刚刚从万岁爷那里过来,自然是有急事儿。” 一听是从皇上那里过来,冰凝心里格登地一下子,第一个反应就是初次当差的湛露不懂规矩闯了大祸。眼见冰凝一脸担忧又焦急的样子,雅思琦立即明白她这是理解错了,于是赶快解释道:“不是大事,不是大事,你先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冰凝进了屋,然后两人分宾主落座,雅思琦迎着冰凝疑惑的目光赶快开门见山道:“你看看,湛露走了之后,月影都忙活不开了。我这心里头也是急着呢,你这里还有六十阿哥还有两个格格,又要抚育又要教书,怎么能离得了人呢?所以呀,我这一整天都琢磨着这个事儿,连晚膳都没有用呢……” “啊?姐姐怎么没有用晚膳呢?妹妹的事情不急的,您前些天不是已经拨了几个丫头嬷嬷过来吗?阿哥格格们都好着呢,我这里从前也是只有月影一个人,也没耽误了差事……” “从前跟现在能比吗?再说了,万岁爷可是紧盯着姐姐呢,好了,好了,你不用担心了,姐姐都已经想好了,又问了万岁爷,万岁爷说只要妹妹你点头同意了就行。” 雅思琦自顾自的一番话说下来,根本没有给冰凝半点插话的余地,而她这番话内容又是太过令人震惊,以至冰凝一下子都没能反应过来。她当然知道,白露就是翠珠,也知道翠珠深得十四阿哥赏识,更是清楚皇上之所以命她进宫当差的原因是什么,因此即便是雅思琦亲自前来与她说明此事,冰凝也仍是当即就认定这是皇上的主意,甚至是在他决定要回湛露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把翠珠打发给她了,现在只不过是借雅思琦之口说出来罢了。 对于翠珠的到来,冰凝本心上来讲是高兴的,毕竟她在没有出嫁之前与翠珠在年府共同生活了大半年的时候,虽然是婉然的奴才,不过由于她们姐妹二人十分亲近,因而经常是两个主子两个奴才同进同出,在朝夕相处之下,翠珠是什么性子她可谓是一清二楚。这个丫头本质不错,办事麻利,就是叽叽喳喳地太活泼了,冰凝是个不喜欢说话、性子沉稳之人,遇到翠珠这么个一时半刻都闲不住那张小嘴儿的奴才,甚是头痛。 不过那是在年府的时候,有疼爱她的爹娘,有拿她当宝贝似的二哥和婉然姐姐,因此冰凝自然是挑剔得厉害,稍微一点点不合心意都会惹得她挑三拣四。现在在皇宫中,除了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之外,她再也没有了自己的亲人,而且还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翠珠对她而言确实是有一种特别的意义,颇有“雪英飞落近,疑是故人来”的意境。 因此尽管冰凝已经预料到翠珠的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定是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是在现如今的情形之下,她已经别无选择。既然已经知道这是个阴谋,那么她的结局也就一定是一个“不得好死”罢了,或凄惨、或悲凉,甚至是如死无葬身之地,而唯一预料不出来的,就是时间,不知道未来的哪一天在等待着她。 对于自己的归宿,冰凝并没有哀怨也没有仇恨,甚至还有些许的理解。因为她是年羹尧的妹妹,因为她的夫君是帝王,纵有多少儿女情长也抵不过江山社稷更重要。按照目前皇上为她二哥强加罗列出来的九十三大罪状,年二公子都可以死上九十三回了,然而皇上一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动手,只是将他贬为看守城门的小兵卒,极尽羞辱之能事只是皇上的一个手段绝对不是目的,冰凝知道,她的二哥死罪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唯一的悬念就是时间问题。 在年二公子被斩立决之后,按照历史上那些诛连九族的先例,等待她的也不可能是独善其身?如果他是念旧情之人,想必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不给她留脸面:二公子才被降职她就被打入冷宫,三年孝期才刚刚届满就迫不急待地恩宠霍沫,已经送给她的湛露竟然堂而皇之地收回去,现在还派来了翠珠在她身边……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件对冰凝而言既是警告也是预示。他不是随随便便做这些决定的,他的决定也不仅仅是为了羞辱她,而是变相地提前告知她,未来或许就在不远的明天。 既然已经预知了自己未来的命运,而冰凝又是一个洁癖心理极其严重之人,不仅仅体现在身体上,而且包括心理上。因此以冰凝的洁癖程度,她是宁可死在故人的手下,也总好过落到不相干的人之手,凭白地遭人沾污。不管翠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至少她还曾经是这个奴才的旧主,按照她对翠珠的了解,这个奴才或多或少还是会念一点点微薄的主仆旧情,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至少也能留她一个完璧之躯,死得有些尊严,死得能够保得体面。 可是,冰凝不是还有月影吗?她怎么不依靠月影,反而依靠起一个心怀鬼胎的翠珠呢? 冰凝与月影主仆情深,她又怎么可能明知道自己“不得好死”还不把月影给安排好呢?虽然她现在失宠了,被打入冷宫,但是奴才年龄到了出宫的时候,这个天大的理由足以能够让她有能力决定月影的命运,此外关于月影婚配的事情,就算是没有了皇上的帮助找为月影找一个一辈子的依靠,但是她也会拼尽了全力为这个付出了人生最美好青春年华的丫头寻到一个最妥贴的归宿。 那个时候,冰凝在宫中真真正正的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一个,虽然还有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可是那么小的阿哥格格岂是有能力来料理她的后事?质本洁来还洁去,她一辈子清清白白,实在是不想死了之后连个体面都没有,所以到了那个进修,她唯有依靠翠珠了。 想到这里,冰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对雅思琦回道:“多谢姐姐体恤,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妹妹的事情,妹妹实在是感激不尽。哪个奴才都是用,白露也算是从妹妹娘家出来的奴才,用着也是可心顺手,就多谢姐姐的好意了。” 听了冰凝这话,雅思琦的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原以为会是一项多么艰苦的说服工作,没想到竟然是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问题,以致令她都有点儿不相信。对于冰凝能否收下白露,雅思琦的把握是五五开,为什么呢?只因为这个天仙妹妹实在是太聪明了,雅思琦可是不会心存什么侥幸,她的这点儿心思在皇上那里无处遁形,在冰凝这里也是一样的没处藏没处掖,因此冰凝那么一个置身之外之人,怎么可能愿意趟这些浑水呢?不过由于翠珠是年府的旧仆,相当于半个娘家人,对于现如今处境凄惨的贵妃娘娘来讲,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温暖。这两个因素都是旗鼓相当,令雅思琦都分不出来孰轻孰重,所以对于事成的把握她只敢定个五五开的机率。 第3168章 库存布料 尽管雅思琦事先已经猜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然而两种结果都是极有可能,令她这么精明之人也算计不出来冰凝的心思。而事实却是仍是令她惊讶万分,因为她万没有料到冰凝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做出了选择,原以为她还会像自己那样左右犹豫,无从决断,却不想竟是直接选择了留下白露,如此看来,天仙妹妹实在是太孤单、太凄冷,不惜趟浑水也要急于寻求温暖慰藉。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里头隐隐地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伤感情绪。 “既然妹妹答应了,万岁爷的吩咐也是一切都听你的,那咱们这就说定了,白露在姐姐那里也没有当什么重要差事,今天已经晚了,明天一早我就让她过来,你看可好?” “多谢姐姐,一切都听姐姐的吩咐就好。” 事情商定了,时间也很晚了,雅思琦就此告辞,不过也没有让冰凝去送,只是让月影代劳而已。当月影送完皇后娘娘回来,当即朝冰凝急急地问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同意让翠珠过来当差了?” “你不是忙不过来吗?” “可是,可是她,她当初抛下孤苦伶仃的大小姐,才进十四爷的府里就卖主求荣去了大书房,这种奴才,您不担心将来有朝一日她再把您给害惨了吗?” 影担心翠珠有朝一日故伎重演,卖主求荣,然而冰凝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比起“不得好死”,一个卖主求荣对她而言还算得上什么呢? 见冰凝不开口,月影也是急了。 “小姐,奴婢跟您说过一千回一万回了,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的,就一辈子守在小姐您的身边,您在奴婢就在……” “若是我不在了呢?” “小姐,呸呸呸,快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了!您永远都会在的,永远都会在奴婢的身边的。” 月影越是急于表忠心,冰凝的心中越是万分的沉重。当初她与皇上感情好的时候,先是遇到入主皇宫,后又遇到她诞下福沛,一件又一件事情接踵而来,不但湛露没有完全上手,先皇的孝期也没有结束,她哪里能为月影寻婆家呢?现在先皇的孝期眼看着要过去了,湛露也能够独挡一面了,可是她与皇上的感情进入了冰冻期,湛露也被他要了回去,她自己的命运也是一片黑暗,每一个明天都有可能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天,然而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六十阿哥才四五岁,湘筠格格也还没有出嫁,阿哥和格格还好,那是皇家血脉,皇上再是与她恩断情绝,却是不会不管阿哥格格,只有月影,用她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陪伴在她的身边,她没有给这个奴才半点回报,还害得她要受主子的牵连,落得个“兔死狗烹”的悲惨下场,她不但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反而害惨了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冰凝的心里哪里能够心安理得呢? “好了,以后的事情现在谁也说不好,只是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 冰凝这番话与其是说给月影听的,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的,然而对于不明白她心思的月影而言,这番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摸不到头脑。 “小姐,您,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累了,早些歇息吧。” 冰凝脸色不愉,月影就不敢再多说话了,只得是尽心尽力小心服侍,主仆二人一夜无话。 由于上次请安时昏倒在了满园春色,太医的医嘱是要尽力调养身子,因此在喝汤药养身子这段时间,雅思琦一直都是免了她的请安礼,于是她每日醒来就有了很大一段的空闲时间。平日她都是看看书,想想今日给两个格格教授一些什么功课,然而昨天当她再次意识到未来留给她的时间或许已经不多的时候,今天早上起来后,她没有再做往常的那些功课,而是让月影去问问库房,还存有多少布料,每样都给她拿来一些看看。 月影不明白她家小姐的心思,因此应声之后就下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裁剪得整整齐齐的一迭布样来回话。 “回小姐,库房里的布料全都在这里了。” “咦,怎么就这么一些?以前不是有很多吗?” “回小姐,您都忘记了吗?前年底和去年初的时候,您不是给西北战场的将士们做了好多的衣裳吗?那一次把所有的库存几乎全用光了,除了大红大绿的绸缎没法用的之外,所有但非能凑合用得上的,你都吩咐给做了衣裳,还用了宫里奴才们的宫分布匹。因为觉得亏欠了奴才们,你后来又吩咐将那些大红大绿的绫罗绸缎补偿给了咱们宫里的奴才们,所以,库房几乎是空了,您都忘记了?” 这么大的事情冰凝岂会忘记了?她只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罢了。“管家”从来都不是她擅长之事,或许是因为从小生长在大富大贵之家,又有哥哥姐姐操持这些事情,所以她从来都是甩手掌柜,需要物资了,或是去寺庙施粥,或是灾年赈济百姓,或是对有难之人伸出援助之手,这位二小姐一发话,不管是年峰还是二公子还是婉然,全都是无条件地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因此冰凝从来不知道库房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家底是什么情况,全都是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还好,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有殷实丰厚的家底,后来出嫁之后皇家更是财力雄厚,整个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因此冰凝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捉肘见襟”这四个字的概念。现在当月影搬出来的库房存货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时候,冰凝确实是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就是她所有的家当,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点。 月影之所以禀报得这么详细,完全是误会了冰凝,以为她家小姐见到库存布料这么少,误以为是她没有保管好,甚至是假公济私、暗度陈仓,所以才会这么急急地详细说明一番。 望着这些少得可怜的布样还有一脸诚慌诚恐的月影,冰凝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只低下头来仔细地查看起来,翻来覆去,摸摸这个瞧瞧那个,然后开口道:“还好,还好,这不是还有些么!” 见冰凝没有再追问,月影心里稍稍踏实一些,然后开口道:“回小姐,这些都是去年后半年和今年新送过来的宫分,一直说给您新做些衣裳,您一直都没有发话……” “幸好没有发话让你去做这做那,还能留下这么些家当来。” “小姐,您现在怎么这么扣扣缩缩起来了?从前您可不是这样啊!这西北的仗也打完了,也不需要再给将士们做衣裳了,而且这都年底了,明天的宫分又要送过来了,您还舍不得穿舍不得用,留着这些做什么呀?” 冰凝因为贵妃,宫分自然要比其它人多,另外,由于她甚是得宠,皇上虽然知道她在意这些绫罗绸缎,但仍是止不住地想要将天底下的所有好东西都给了她,因此平日里这些赏赐之物也是源源不断。现在冰凝失宠了,这些赏赐自然也是没有了,她又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从来不看重皇上的赏赐,但她自己又热衷于赏赐奴才们,因此仅凭正常宫分维持整个园子的开销显然是不够的。 冰凝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而且对于皇上的赏赐从来都没有兴趣理会,因此她也确实是不知道,这些赏赐之物几乎撑起了翊坤宫的半壁江山。月影不但是她的贴身奴才,又是这园子的二管家,这些开销上的事情当然是要比她这个主子清楚多了,特别是最近一年多来皇上的赏赐几乎是零,相比较从前他的赏赐之物如流水一般进了她们翊坤宫,完全是天壤之别。 现在冰凝问起来布料库存之事,月影害怕引发冰凝的伤心,没敢把赏赐早已经断档之事和盘托出,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宽慰冰凝一番。冰凝因为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因此也没有把月影的话往心里去,自顾自地吩咐起来。 “彩蝶是不是也快到出宫的年纪了?” “回小姐,她比奴婢小一岁。” “嗯,趁着她现在还没有出宫,我想要她多做些差事呢,今儿早膳完了之后,你喊她过来给我回话吧。” 彩蝶是冰凝院子里的绣娘,也是比较得她信任的少有几个奴才之一,估摸着这个丫头也跟月影差不多的岁数,于是就随口吩咐了起来。月影一听冰凝要喊彩蝶过来当差,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做衣裳有关,当即很是迷惑不解。 “小姐,现在又不打仗了,您怎么还要做衣裳啊?” “吩咐你去办差事就仔细去办,哪里有那么多问东问西的。” 第3169章 翠珠应差 因为月影的问东问西,冰凝的脸色又一次地不好看起来,月影也是纳闷,从前她家小姐可不是这样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的,怎么自从昨天皇后娘娘来过之后,她家小姐就开始拿起贵妃娘娘的派头来了呢?虽然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但是她还是应下了差事,先是差人去给彩蝶传话,然后给冰凝布早膳。然而冰凝有心事,哪里还吃得下饭来,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又让月影给撤了下去,弄得月影心里头愈发地难受起来。虽然有心想要再劝劝冰凝,然而接二连三地被她家主子瞧脸色,月影的心里也胆怯起来,不敢像从前那样与冰凝想什么就说什么,因此虽然替冰凝着急,却也只能是默不作起地将屋子收拾干净利落。 这边刚刚撤了早膳,那边彩蝶就过来回话了。 “奴婢给主子请安。” “好了,快起来吧。我问你,你们绣坊有几个奴才?” “回主子,有五个,有两个裁缝,算上奴婢有三个绣娘。” “好,这是月影早上多库房查来的布样,一会儿去库房,就说是我的吩咐,将这种大红的布料给湘筠格格裁十八身衣裳,按照一年三身来裁,裁出六年的,注意要估摸好格格的身量。再将这几种面料给六十阿哥裁三十身衣裳,也是按照一年三身来裁,裁出十年的,也是要估摸好阿哥的身量。全都裁好之后,都拿给我来,先定好绣样,再说怎么绣的事情。” 冰凝一席话说完,月影和彩蝶二人当即是被惊得脸色煞白,不用解释她们都听出来了冰凝的话中有话。凭白无故地寻布料,又凭白无故地给湘筠格格提前做出六年的衣裳,给六十阿哥提前做出十年的衣裳,任谁都听出来了其中“托孤”的意味。一想到这两个字,月影登时被吓得一个激灵,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紧接着彩蝶也是一并跪了下来。月影因为是贴身伺候丫头,自然是要比彩蝶更直接更大胆一些,只是才一开口,竟是带了哭腔。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呀?好好的,裁什么衣裳呀!阿哥格格长得这么快,一年一个样儿,提早这做这么些个衣裳岂不是都白做了?再说了,现在定的绣样,过两三年就又有新的绣样了呢,您这么早做出来……” 月影不敢把话说得太直白,可是她已经哭出声来,谁还不明白她心里担心的是什么?彩蝶因为不是近侍奴才更是不敢多言,然而现如今这个情形,她又怎么忍心让她家主子做这种事情呢? “回主子,您这些日子身子不是已经养得好起来了吗?昨天奴婢听人说,刘太医给万岁爷把平安脉的时候,还跟万岁爷说起您来着,说您的身子调养这一阵子之后,越来越好了呢,您看您这些日子是不是也没有再头昏过?” 彩蝶以为冰凝是担心自己身体久治不愈,月影当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也搞不清楚,急得她除了哭还是哭。结果就在这个当口,门外响起来小武子的声音。 “启禀娘娘,白露姑娘过来给您当差来了。” 一听这话,月影立即强忍着止住了哭声,彩蝶也闭紧了嘴巴,两个人齐齐地扭头望向了门口。冰凝见状,只好暂且放下这个事情,先吩咐翠珠进了屋来,于是翠珠进屋之后就见到两个丫头跪在房子当中,满脸泪痕痛苦不堪,而冰凝则是面色凝重神情落寞。 时隔这么多年,这是她们第二次相见,上一次在雅思琦的长春宫中被雪薇格格捉弄之下主仆短暂一见,因为事发突然又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管是冰凝还是翠珠都没有能够仔细地打量一下对方,现在在冰凝的房里,又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场景,翠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此只得是用眼神来观察一下冰凝的脸色,以便决定自己如何行事,结果这个偷眼观望竟是令她忍不住暗暗地嗟叹。 要知道翠珠与冰凝的入宫之前的最后一次相见,要一直追溯到十年前,还是当时的王爷为了一解对婉然的相思之苦,假意给了冰凝一个姐妹相见的恩典,于是才有了当时的玉盈与翠珠在怡然居借住几日的经历。 遥想当年主仆四人第一次在怡然居重新团聚,翠珠与月影二人各为其主,再加上还没有被罚出嫁的吟雪,这三个丫头在一起整天都有打不完的嘴仗,要么就是在年府的时候,吟雪和月影嫌弃她小家子气,什么都要为玉盈小姐带上,实际上王府什么都有,哪里还需要年府准备这些?要么就是到了王府之后给玉盈收拾房间的时候,一个嫌对方办事不麻利,一个嫌对方是土包子什么都不懂。虽然两个丫头吵来闹去脸红脖子粗地各不相让,然而她们还能吵还能闹,主子们也从来不会责骂她们,相反有的时候还会跟她们一起嬉闹,那是一段多么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再看看现在,当丫头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主子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愁容,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心气儿高的就像天上的凤凰,快快乐乐从来不知道忧愁是何物,时不是地就要捉弄她们一番的年家二小姐? 见翠珠左右为难地站在房门口不知道是进是退,冰凝虽然知道这个奴才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不过月影和彩蝶都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心腹之人,因此也就没有让她们两个就此退下,而是直接朝翠珠发了话。 “你先别站在房门口了,过来回话吧。” 见主子发了话,翠珠这才迟迟疑疑地抬起脚步走到屋子当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来,开口回道:“启禀主子,奴婢给您请安了。” “你现在叫什么来着?” 冰凝只记得翠珠被雅思琦改了新名字,但是具体叫什么又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无奈之下只得是直接问她。面对从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甚至还会恶作剧的二小姐,现如今说起来话来是这么的生分,翠珠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但仍是小心翼翼地回了话。 “回主子,皇后娘娘给奴婢新赐的名字是白露。” “噢,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就记得是个什么颜色来着,结果赤橙黄绿青蓝紫想了一个遍都没有想起来,结果,居然是这个白字,也难怪我想不起来呢。不过,既然现在是给我做丫头,那也得听我这里的规矩不是?我可是记不住什么白什么露的,我只记得有个叫翠珠的奴才,所以,你以后就叫翠珠吧,可以吗?” 翠珠原本就是叫翠珠,现在冰凝先是说翻遍了赤橙黄绿青蓝紫,暗中讽刺了一番,又将她的名字改回翠珠,还问她行不行,摆明了对这个奴才的极度排斥姿态。不要说翠珠能听得明白,就连跪在一边的月影都听了出来,当即是心中暗暗一惊。因为昨天冰凝那么痛快地答应了雅思琦,月影还对冰凝有很大的意见,结果被冰凝的冷脸子怼了回来,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家小姐竟然跟她是一个心思。那就奇怪了,既然她家小姐也不喜欢翠珠,可为什么还要收下呢? 月影面对这个局面迷惑不解,因而竟然忘记了刚刚自己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这么愣愣地望着那主仆二人明枪暗箭地你来我往。而翠珠面对如此局面,倒也没有气也没有恼,反而摆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仍是低眉顺眼、极尽谦卑。 “奴婢多谢主子赐名,翠珠感激不尽。” 冰凝虽然是心善之人,但她的心善与韵音的心善完全不一样。冰凝的善是建立在自己不受欺负的基础之上,若是受了欺负,定是会毫不留情地对施暴之人还以颜色。而韵音则不同,她对任何人都是一副菩萨心肠,即便是自己受了欺负,仍是慈悲为怀。因此由于早早就知道了翠珠来者不善,冰凝自然是不会再继续与之为善,而是坚决地捍卫自己所有的一切。 此刻见翠珠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冰凝自然是没有被她的假象所迷惑,这第一次的正经八百的久别重逢,说是下马威也好,说是摆贵妃娘娘的架子也好,冰凝是打定了主意,对翠珠必须要先严厉后宽松,否则原本就是一个心怀不轨企图之人,若再是认为她好欺负,暗地里行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她哪里是与故人重逢,分明就是引狼入室。 不过不管怎么说,由于翠珠表面上已经服了软,冰凝自然是不能够再继续为难与她,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将主仆关系搞成仇人一般?成了仇人之后,可就是与她留下翠珠的初衷相违背了,见好就收拿捏住分寸才是最重要的。 第3170章 裁缝手艺 冰凝本就不想与翠珠的关系弄僵,只是给她立个规矩不要轻举妄动、心怀异志,而翠珠的态度至少在表面上还是没有造次,因此冰凝将语气又缓和了几分。 “好了,既然这样说定了,翠珠,咱们都是年府的故人,虽然年府现在大不比从前,甚至可以说是个破落户,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人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虽是贵妃娘娘,但是我从来都是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所以,当皇后娘娘引茬你来我这里当差的时候,我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立即点头答应了,当时月影是在场的,皇后娘娘也是看着的,念在你我的同府旧情之上,我也既不会给你小鞋穿,也不会故意为难与你,所以,你也一定要好自为之,我是什么性子,又是什么脾气,想必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这么些年,我的脾气和性子一丁点儿都没有变,所以,我是希望咱们能够好好相处,但若是你不能与我主仆同意,而是三心二意甚至心怀鬼胎,那我就一定不会客气,你听明白了吗?” “回主子,奴婢全听明白了,奴婢谨遵您的教诲。” 冰凝的这番话掷地有声,先礼后兵为的就是要占一个理字,不过当着月影和彩蝶的面,也没有给翠珠留下半点情面,也是要在气势上先据优势。不过冰凝也是有些奇怪,虽然翠珠是奴才身份,却也是有点儿小脾气的,怎么她这么发难,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刁难,而翠珠竟是没有半点气恼呢?甚至连回个嘴都没有,这可不像是从前的翠珠呢。 从前的翠珠也算得上是个敢爱敢恨的丫头,小嘴从来没有示过弱服过软,丫头们之间打嘴仗是鲜有败绩,就算是被玉盈说得狠一些,也还会嘟嘟囔囔地气不岔,现在突然间变得如此乖巧如此温顺,更是让冰凝心中警铃大作。要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这个反常是在反常基础上的反常,就更不能让冰凝掉以轻心了。 然而该说的,该做的,冰凝全说完了也全都做完了,面对这个以柔克刚的翠珠,她唯有倍加小心之外,也想不出来什么现成的招数来了。 “既然全听明白了,你就先退下去吧。齐公公会给你安置下来的,安置好了以后,月影会去找你,交代你的差事。” “多谢主子,奴婢这就退下了。” 翠珠退了下去,这边做衣裳的事情实际上也已经给月影和彩蝶二人交代清楚了,不过是那两个奴才觉得事出有因不想遵从她的吩咐罢了,然而冰凝已经下定的决心岂是两个奴才就能够轻易劝动的? “你们两个先起来回话吧。” 二人依言站了起来,看着这两人哭得红肿的双眼,冰凝的心里头很是感动,可是她接下来想要表达的意思又要她必须板起面孔来,狠下心来硬起心肠的冰凝只觉得这颗心针扎般的疼。 “刚刚我的吩咐你们都听明白了,我没有别的吩咐了,只有一个事情,那就是做衣裳的事情只有你们还有我,笼共也就只有三个人知道,若是传到第四个的耳朵里,我定是不会轻饶!” 月影和彩蝶原本还是哭哭啼啼的,结果先是被翠珠搅了一阵子,现在又被冰凝这一道严厉的吩咐吓傻了眼,呆若木鸡一般。半天彩蝶才缓过神儿来,迟迟疑疑地问了一句:“那两个裁缝师傅……” 彩蝶只会绣活,裁缝的活计她可是做不来的,因此裁剪衣裳就必须要有求于裁缝师傅,可是冰凝下的封口令只能她们主仆三人知晓,这岂不是让她太过为难了吗?若是不让裁缝师傅接手这个差事,那她可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如果让裁缝师傅接手这个差事,要比照估摸着做阿哥十年格格六年的衣裳,哪个奴才能不多想? 冰凝虽然手巧,但是她只是擅长绣工和小面积的缝缝补补,真正到裁剪衣裳这个事情对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被太多的人知晓,继而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平白再生事端,想着做衣裳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于是思考了一下对彩蝶吩咐道:“这事情暂且先放一放,容我再合计合计。” “回主子,奴婢知道了。” “你先退下去吧,有功夫的时候先选选布料,三身衣裳是礼服、常服和便服,就是选料子也需要些功夫呢,你先合计一下这个差事吧。” “回主子,奴婢晓得。” 彩蝶退下去之后,月影眼见着自己劝不动冰凝很是心焦,又见她陷入了裁缝师傅的困境中很是心疼,犹犹豫豫半天,终究是不想看她家小姐劳心伤神的样子,于是轻声劝了一句。 “小姐,其实,其实翠珠的裁缝手艺很是出挑的,从前大小姐的衣裳几乎全都是翠珠包揽的呢。” “什么?翠珠会裁缝手艺?” “是呀,当初在府里的时候,我见过她裁衣裳,还问她给谁裁的,她说是给大小姐裁的,不但大小姐,二爷的衣裳有好多也是她裁的呢,我那时候跟老夫人一年半载也回不了一趟京城,初来乍道的不知道情况,还以为她被二爷收了房,是二爷的小妾给二爷做衣裳呢,后来才搞明白,是她的裁缝手艺太好了,大小姐跟二爷都是赞不绝口的缘故。您也知道,二爷的衣裳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得了的,能被二爷看上的,手艺定是数一数二的。就是不知道这些年跟着十四爷,是不是手艺都生疏了,不过,既然是童子功,想必再怎么不常操练也差不到哪儿去的。” 见冰凝没有接话,月影以为她是不信自己的这些话,于是月影又加上一句:“你不知道她裁剪手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平日里您很少与翠珠相处,奴婢与她相取的功夫自然是多了很多,另外您那个时候的衣裳都只挑芙蓉坊的,大小姐生怕您看不上翠珠的手艺,所以都没有跟您提,毕竟二爷和大小姐在京城年府里前前后后住了有五年呢,你才只住了半年,又是从来都不理会府务这些差事,哪里能知晓得那么多呢?” 月影的一席话令冰凝陷入了沉思之中。冰凝不是不信月影,相反是被月影感动了。就像她刚刚的表情所显示的那样,翠珠居然擅长裁缝手艺,这是她绝对没有预料到的。月影从前是年老夫人的奴才,因为冰凝从前的奴才含烟到了婚配的年龄,老夫人担心初嫁王府的冰凝人生地疏,陪嫁丫头再若是陪不了几年就更是举步维艰,这才将月影和吟雪两个丫头调配给了冰凝。也就是说月影是在冰凝临出嫁之前才常住京城年府,别看这个奴才平日里笨嘴拙腮、不言不语,外人都误以为她是个榆木疙瘩呢,而实际上却是这么一个有心人,越想冰凝越是觉得愧对这个丫头。 “月影,我,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跟着我可真是受苦头了……” “小姐,您万万不能这么说,奴婢不过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罢了,只是,不知道您现在着不着急用她,若是用她的话,奴婢一会儿给她交代差事的时候,一并把这个差事说给她。” 月影并不知道冰凝是如何考虑翠珠的。原本月影对翠珠“卖主求荣”一事极觉可耻,然而冰凝痛痛快快地答应了雅思琦,让月影又以为冰凝并不介意这些,正好赶上缺个知根知底的裁缝师傅,虽然她不想让她家小姐做这种“交代后事”的事情,但是眼见着冰凝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又格外地心疼,于是就将翠珠裁缝手艺高超之事和盘托出。 对于月影提供的这个消息,冰凝的内心是非常矛盾的。有现成的知根知底的裁缝师傅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可是翠珠这个奴才她能当做心腹来用吗?明明知道她的到来隐藏着一个大阴谋,时时刻刻处处都要提防着她,却同时又将这么一件绝对机密的差事交给她,冰凝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信她几分,又用她几分才好。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翠珠又是一个集大利和大害于一身之人,如何使用这个奴才,如何拿捏好这个分寸,实在是考验冰凝。 “你这个消息确实是很我惊讶,不过刚刚我也跟彩蝶说了,这个差事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她初来乍到的,很多的差事都手生着呢,你要教她的东西也多着呢,这些日子先把这些熟悉起来,做衣裳的事情可以往后再拖一拖。” 月影只是看冰凝愁眉不展的样子太过心疼再举荐的翠珠,其实从真心上讲,冰凝一辈子不做这个差事才好呢,小阿哥小格格的衣裳一年一做有多好!总比她现在一口气做出那么多来,就好像她活不过明年似的。因此当冰凝说要将这个差事放一放的时候,月影自然是最高兴不过了。 第3171章 巡查寿礼 就这样,翠珠开始在冰凝的园子里当差,说是新来乍道需要月影带着慢慢磨合,然而一则都是曾经的旧主旧仆,冰凝的生活习惯特别要求她都格外地清楚,二则冰凝并不是一个要求严格的主子,而翠珠又有在十四阿哥身边当差十余年的经历,因此伺候起冰凝来可谓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也就两、三天的功夫竟能够独挡一面了。 翠珠上手这么迅速也是令冰凝格外地惊讶,原本她是一直在提防着这个奴才,惟恐翻出什么花样和风浪来,因此冰凝断定翠珠一定是把心思全都用在摸清情况、打探消息、忙于接头这些鬼鬼崇崇的事情上,根本没有心思尽心当差。为此冰凝特意经常吩咐月影去歇息,而是将大部分的差事都交给了翠珠,然而几天的功夫下来,她发现翠珠不但上手很快,办差事也非常用心,而且从这个奴才的言行举止来观察,也是与当天前来所表现的样子一样,一直都是规规矩矩、本本分分,没有半点偷奸耍滑的行为发生,也没有一丁点儿的目光闪烁或是眼神飘乎不定的情形。 面对这个意外,冰凝心中很是犹疑:到底是她猜错了冤枉了翠珠,还是翠珠隐藏得太深了连她都被欺骗了?就像雅思琦猜测冰凝是否会收下翠珠的概率是五五开一样,对于自己是否冤枉了翠珠这个问题,冰凝现在也是陷入了五五开的判断之中,极为困扰。由于一时半会儿也是解不开这个谜团,她索性暂时将这个事情先放下来,待多观察几日再说。 眨眼间又过了七八天的功夫,离皇上寿辰也就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了,雅思琦虽然说决定放手让众姐妹们各显神通,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不知道各位姐妹们准备得如何了,她的心里头总是不踏实。这一回她汲取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不再当众询问准备情况,而是在私底下“各个击破”。 头一个自然是淑清,相对而言,她与淑清应该算得上是在所有姐妹中关系最为亲近的,自然是先从容易的入手。淑清对于雅思琦的不请自来、主动上门很是诧异,待听清楚了来意之后脸色微微地一惊。 “妹妹,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嘛,琵琶自然是弹的,曲目自然也会是新的,到时候你就听好儿吧,姐姐什么时候给你拖过后腿?” “真若是那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姐姐总没有给妹妹一个准话儿,妹妹这不是心里头不踏实嘛。” “这回不是给了准话了?你就放一百心进肚子里头吧。” 淑清说是一切都准备好了,可是这太极之术实在是高超,根本就没有告诉雅思琦她打算弹什么曲目。园子不似宫里,皇宫就那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一宫挨着一宫,平日里谁练个琴弹个曲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园子可就不一样了,方圆好几百亩,又是小山又是湖泊又是桥梁又是曲径,一个园子与另外一个园子都隔得十万八千里,不要说练个琴弹个曲,就是杀人放火都不一定能传得出动静来,因此淑清到底准备了什么曲目,她若真是有心藏着掖着,恐怕确实是不容易探得出来。 面对淑清的这个迂回之术,雅思琦也是没有任何法子,毕竟嘴长在人家的身上,她就是皇后娘娘也不能从人家的嘴里扣出来实情吧。白跑了一趟的她心里很是不甘,于是又启程奔赴下一站,柳色青青。 韵音可是出了名的实在人,老实巴交,雅思琦与她虽然不甚亲近,但是韵音绝对不是会跟她打太极之人,结果兴冲冲的雅思琦赶过来之后又碰了一算子的灰。 “回姐姐,妹妹一直在发愁这个事情,原来有心跟钮祜禄妹妹商量商量,结果钮祜禄妹妹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呢……” “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想好演什么?再过十天就是万岁爷的寿辰了!” 雅思琦很少发脾气,特别是面对老实巴交的韵音,可以说从不曾大声跟她说过一句话,现在却是被气得脸红脖子起来。韵音见雅思琦如此失态,当然知道是惹恼了皇后娘娘,可是霍沫千叮咛万嘱咐过她的,怎么能辜负了霍沫的一片好心呢?无奈之下,她只得是继续装傻充愣。 “回姐姐,妹妹,妹妹,要不您再容妹妹几天的功夫,妹妹定是会想出个法子来……” “爱有没有!我也不用求着你们一个个的!到时候你们自己面对万岁爷爷吧!” 雅思琦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韵音眼见着闯了大祸却又不敢说半个字,只得是像个闷葫芦似的赶快追到后面去送行。雅思琦实在是在气头上,走到一半就冲身后亦步亦趋的韵音大声说道:“你回去吧,我想清静清静,别跟着我了!” 韵音本就是笨嘴拙腮之人,此刻眼见雅思琦发了那么大的怒火,自然是被吓得当即停在了原地不敢再挪动半步。 雅思琦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园子,不过走到半路她也是有些后悔了,韵音想不出来法子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如果是惜月说想不出来法子她发这么大的火还情有可原,她对韵音动了这么大动肝火是何若来的呢?暗暗心生后悔之间的她又没有勇气再翻回头去跟韵音圆个场找补一番,于是就这么搁置下来。 按理说她还应该再去问问其它人的情况,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到了惜月那里更是要碰一鼻子的灰,在韵音这里丢点颜面无所谓,若是被惜月撅回来脸面上可是太挂不住了。剩下就是春枝和云芳二人,不过她们又是与冰凝合在一起,由于将翠珠那个包袱成功地甩给了冰凝雅思琦心疚之情,因而也就不好意思再去讨扰,毕竟冰凝跟她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她再去追问不是明摆着不肯相信天仙妹妹吗?因而犹豫再三,免得再自讨没趣和自寻苦吃,雅思琦终究是不打算再去理会这个事情,就等着看皇上寿辰那天她们各显神通吧。 雅思琦这边大松心起来,然而惜月听说了皇后娘娘去韵音那里问了寿辰表演之事,却是左等右等没有等来雅思琦登她园子的大门,心中禁不住地嘀咕起来,她也是个心里存不住事儿的人,因此晌午歇息过后就忍不住来到了柳色青青。 见到自己的好妹妹惜月,韵音自然是高兴极了,连忙又是看座又是斟茶好一阵忙活,惜月倒也不跟韵音见外,直接也是开门见山。 “听说那拉姐姐刚才过来问你给万岁爷准备寿礼之事?” “是呀,那拉姐姐也去问你了?” “没有,没有,等了一天都见她人影儿呢。” “那没准儿是明儿再去问你吧。” “谁知道呢!对了,姐姐您准备得怎么样了?到时候姐姐是不是会一鸣惊人?” 霍沫一直牢牢地叮嘱她,对任何人,哪怕是惜月,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出去半点,另外,霍沫也害怕她禁不住惜月的围攻而心软说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她,所以她就是想告诉惜月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面对雅思琦撒下弥天大谎她都心怀愧疚,现在要对最好的姐妹也同样三缄其口,韵音的心里实在是太不好受了。可是惹恼了霍沫定是没有好结果,她现在还指望着这个丫头能在皇上面前替天申阿哥美言几句呢,无奈之下,韵音只得是狠了狠心。 “妹妹真是说笑呢,姐姐有多大的能耐你还不知道吗?倒是妹妹,你一定是全都准备好了吧。” 韵音只是因为说了谎话心里忐忑不安,才不得不将话题转移开,结果一不小心就引到了惜月的身上,好像她故意想要探听惜月的消息似的,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那泼出去的水,想要再收回来可就难了。 惜月也没有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韵音现在怎么也这么“诡计多端”起来了?这可不是她平日为人处事的风格呢?不过也用着多想惜月也就想明白了,定是有霍沫那个丫头背地里出谋划策,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霍沫那么一个比猴儿还精的人,早早晚晚地要把韵音也给教坏了! 虽然知道是霍沫背地里出的主意,可是韵音开口问了她,惜月可是发愁怎么回答才好。她能跟雅思琦打马虎眼,可是面对韵音这么好的姐妹怎么打马虎眼呢? “那个,姐姐,妹妹实不相瞒,为了这个寿礼,妹妹可是快要急白了头发呢。现在那边的风声这么紧,我不为自己,就是为元寿阿哥也得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呢。这不,前两年皇阿玛的忌日都是元寿阿哥去的,我知道姐姐不嫉恨,可是那边早就把元寿阿哥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妹妹怎么着也得好好表现一下才好。吹拉弹唱妹妹都还学过一些,也不知道哪个好,就每一样都准备了准备,到时候看哪个准备的好,就选哪个做寿礼,也只能是这样了。” 第3172章 姐妹异心 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确实是真理,这若是从前惜月如此给韵音回话,韵音立即就会信以为真,然而霍沫在她身边呆了这么些年以来,光是嚼过的那些舌根子都足以令她的耳朵起了厚厚的老茧,因此在不知不觉之间,韵音的心性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韵音对惜月可谓是言听计从、说一不二,毕竟惜月聪明伶俐,她却是老实木讷,可是现如今她却开始不相信这个钮祜禄妹妹了,一方面是霍沫多年以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另一方面她闪半个月前打的那场赌也起到了巨大的催化剂的作用。 当时霍沫要求韵音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来她的寿礼内容,那个时候韵音态度还没有非常的坚决,总认为惜月是她在宫中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姐妹,所以瞒任何人都不能瞒着惜月。而霍沫认为,韵音最需要提防的恰恰就是惜月,因为淑清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争宠,冰凝有能耐却是不屑于争宠,雅思琦压根儿就没有参与进来,因此韵音最大的劲敌反而就是她的好姐妹熹妃娘娘。 道理或许韵音还是多多少少能够懂得一些,然而真要是让她对自己最好的姐妹都存了异心,在韵音看来实在是不可理喻。然而霍沫态度坚决地坚持这个条件,甚至担心她禁不住惜月的花言巧语将实话套出来,不惜连韵音也一并隐瞒,不到献寿礼的时候都不告诉她。既是因为霍沫态度坚决,也是因为霍沫为她敬献寿礼一事劳苦功高,韵音不得不答应下来,遂了那个丫头的意。 原本是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迫不得已答应的霍沫,然而韵音不曾想到也不愿意亲眼看到,霍沫早在一个多月之前的断言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实现了。还差十天皇上的寿辰就要到来,惜月从来都是急性子,竟是事到临头了还没有想出半点法子,如此蹩脚的谎言让韵音一方面亲自证实了霍沫的那些判断,一方面内心极为受伤。 只说从前,韵音对惜月可谓是一片真心、不疑有它,可是她换来的不是惜月同样的真心相待,而是像算计其它人一样地算计韵音,更可笑的是霍沫这个外来人没几天就看出来了其中的端倪,而她还被蒙在鼓里,傻傻地二十几年如一日,真心实意。 若不是因为报恩霍沫,被迫答应了那个丫头的要求,韵音知道自己仍是会一心一意地待惜月,哪怕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实际上她心中更多的是愧疚而不是怨恨。因为这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也在同样地欺骗惜月,由此看来,两个人不过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她有什么理由责备惜月、怨恨惜月呢? 想到这里,韵音心中怀着巨大的愧疚心理,故意话里话外地向惜月透露了她的寿礼内容,全然忘记了霍沫对她的叮嘱,也全然忘记了惜月根本就没有将她的寿礼内容向自己透露半个字。 “妹妹呀,看来这一回,咱们姐儿俩可是都前景不妙呢。你都想不出来,姐姐我就更想不出来了,姐姐除了饮酒略有点儿小本事之外,妹妹说的那些吹拉弹唱的功夫,竟是半点都不会。可现如今连这擅饮也算不上什么本事了。” “姐姐怎么这么妄自菲薄呢?这若不算本事,那还有什么能算得上本事?” “唉,妹妹就别给姐姐吃宽心丸了,如若是平常日子,万岁爷需要姐姐陪个酒什么的,也还勉强能够算得上是个本事吧,即便如此,那也是从前的老黄历了,自从老妹妹进了府来之后,姐姐这擅饮的头把交椅恐怕是快要保不住了。现在是要给万岁爷敬献一份别出心裁的寿礼,不是比赛本事,所以,就算姐姐还是稳住头把交椅又有什么用呢?总不能寿宴上陪万岁爷一醉方休吧?” “姐姐这话说得倒也是在理呢,若是平日里万岁爷想与您推杯换盏还有可能,寿辰那日确实是不可能的,除非诡计多端的年妹妹存心故意想要坏了老妹妹的好事儿,不然的话,万岁爷怎么可能轻易地就一醉方休了呢?” 韵音对惜月说出上述这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因为向惜月隐瞒了实情,她实在是太过内疚了,从来没有说过谎话的她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然而一则她不能将霍沫出卖出去,不能跟惜月直说她隐瞒的原因是霍沫不让,二则她也确实是不知道,而惜月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若是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惜月不但誓不罢休,还会误会她仍在对惜月藏着掖着,那样的话,她这个“坦白从宽”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反而还会令姐妹二人的间隙越来越来,误会越来越深。 知道惜月的脑袋瓜儿比猴子还要精,那么既然霍沫能够想出来以酒祝寿的法子,想必惜月也能够想的出来同样的法子,于是韵音就将话题不停地往自己擅饮之事上转移,希望聪明的惜月明白她的用意,也希望聪明的惜月猜事先测出来霍沫的法谋略。那样的话,关于她如何向皇上敬献寿礼之事就是惜月凭她自己的本事得到的,而不是韵音大嘴巴泄露出来的,因而霍沫也不能责备她什么。 然而一向对惜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韵音这一次确是彻底地失望了,惜月不但没有领会出来她的用意,更是没有借此想出一个以酒祝寿的法子!为什么?要知道她们姐儿俩不说心有灵犀至少也是配合默契,这一回可好,她都把话说到这么直接露骨的程度,惜月竟然还是浑然不知,继续与她左一句右一句地在外围转圈子,不论她怎么引导,就是不进入主题,简直是把韵音给急坏了也愁坏了。 韵音当然是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显了,毕竟惜月的精明可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万一觉察出来她这是在有意地透露内情,恐怕当场就要跟她翻脸了。无奈之下,韵音只得是随意地应付两句。 “妹妹说的是呢,不过年妹妹又不是那争宠之人,怎么可能害老妹妹独守空房呢?” “那可不好说,就算是年妹妹不动这个心思,也架不住有的人动这个心思,八月十五之事姐姐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那不是大家伙儿想起来从前年妹妹的本事,想借机会寻个乐子嘛。” “什么大家伙儿啊!还不是那两个人。” “不是大家伙儿?是哪两个人?” 对于韵音的木讷,惜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还天真地以为是“大家伙儿想要寻个乐子”,哼,这么笨的耿姐姐,也难怪会生出那么顽劣的天申阿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幸亏这耿姐姐笨头呆脑的,也幸亏那天申阿哥的性子全都随了她这个当额娘的,要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跟元寿阿哥争皇位了?想到这里,惜月又暗暗庆幸韵音虽然是傻人有傻福,但却是没有福气来享福。 由此心情又好起来的惜月虽然没有能够打探出来韵音的寿礼内容,但是心里或多或少也踏实了不少,现在还没有准备出来寿礼,岂不是更好?到时候谁也抢不过自己的风头,就算自己在恩宠方面争不过霍沫,但是皇上若是能够因此这份寿礼而心情大好才是最重要的。 惜月一直都对自己的这份寿礼充满了信心,除了每日与元寿阿哥一起勤学苦练之外,更是打定了主意,到了寿辰那天,她一定要将元寿阿哥是自己这份寿礼的传艺师傅之事说给皇上,不冲别的,就冲元寿阿哥的这份孝心,就能够让从来都是百善孝为先的皇上赞不绝口。 由于在韵音这里耽搁了不少功夫,更重要的是耽搁的这些功夫全都是无用功,因此惜月也是无心恋战,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回去自己好好再勤学苦练、熟能生巧呢。 “姐姐,就当妹妹没说过吧。您也知道,背地里嚼舌根子可是大忌,若是被万岁爷知道了,妹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瞧这天色也不早了,妹妹就先走了,您的寿礼嘛,容妹妹得功夫了再帮您想想,好好地合计合计。” 惜月说完也不容韵音再多说什么就急急地告退了,弄得她走了之后都好久了,韵音还一直在头脑发懵之中。她实在是搞不懂,惜月到底是真的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是不想帮她这个忙,否则的话,也不可能临走的时候捎上一句“得了功夫帮您合计合计”,如果惜月不是个精明之人,韵音也不会这么疑神疑鬼,现在这句话简直就成了惜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如山铁证。 第3173章 狐狸尾巴 韵音从前对惜月是绝对的言听计从,没有半点自己的思想和主张,现如今突然间“觉醒”的她疑神疑鬼起来简直就是“势不可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就差直接告诉惜月了,怎么那个丫头半点都不接招呢?钮祜禄妹妹是不如从前聪明了,还是太过聪明而将她耍得团团转? 其实惜月既不是不如从聪明,也不是太过聪明过头,她的聪慧程度还是一如往昔,而是由于韵音变得有智慧了,懂得思考问题了,从而显得惜月不甚聪明。也就是说,事物本身并没有变,只是参照物变化了,给人们一种错觉,以为事物本身发生了变化。 由于从前韵音脑筋不开窍,自然衬托得惜月精明盖世,如果韵音也同样聪明起来,谁还能说谁傻呢?只不过韵音想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是陷入了困局之中。 韵间猜不透惜月,而冰凝一样猜不透翠珠。翠珠初入风寄燕然的这几天一直老实本分,令冰凝简直是要怀疑自己那几乎洞悉一切的大脑,怎么突然间就失灵了呢?到底是自己百年不遇看走眼一次,还是翠珠简直是要比她还要“老奸巨滑”呢? 现在算来,翠珠在她的园子里当差已经有七八天的时间了,仍然是没有半丁点儿的破绽被冰凝抓在手里。看来这个丫头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了?除了这唯一的一个解释之外,冰凝想不出来半点其它的可能性,因为她不愿意轻易地否定自己,于是就将希望寄托在翠珠身上。 隐藏得再深的老狐狸,终究是会有露出马脚的这一天。关于比耐性这个问题,冰凝自诩还没有遇到过对手,因此她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早早晚晚要将翠珠的面目揭露开来。 冰凝因为身子还没有好利落,因此这些日子先暂停了给格格们授新课,只是给她们布置了一些背诵以及书写方面的功课。六十阿哥四岁了,到了去上书房的年纪,因此冰凝对他的功课就不似从前那般亲力亲为,而是以师傅教授为主,她只是检查一下课业而已经,类似于从前霍沫做天申阿哥督导师傅的时候所做的差事。 两个格格不用每日学习新课,相对而言轻松了许多,另外湘筠比雪薇学得多,于是她就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四格格的小师傅,四格格虽然脾气刁钻,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妹妹还是非常好的,也不会因为自己是姐姐就爱耍脾气,而是处处“尊师重道”,两个格格相处极为融洽。 这一日的晌午是月影当差,不过由于她这两天身子也有些头疼脑势的不舒服,因此冰凝在歇下之后就让月影也回自己的屋子歇一会儿,反正自己也是躺在床上歇息,不如让月影借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月影知道冰凝的好意,不过她总是觉得过意不去。 “小姐,奴婢在外间屋歇会儿就行了,不用回去的。” “在外间屋跟当差有什么区别?你还不是得竖着耳朵听我这里的动静?那样子能歇息得好吗?听我的话,赶快回去踏踏实实地歇会儿,捂一捂汗兴许能好得快一些呢。” 月影也知道发发汗有助于尽快恢复,但她仍是放心不下冰凝,于是又说道:“要不,叫翠珠过来?” 月影和冰凝两人暗地里都是千方百计地提防着翠珠,现在她也说服不了冰凝,于是无奈之下只得是提出让翠珠过来,有一个总比没有人强得多。结果果然不出意料,冰凝一口就回绝了。 “不用了,她当了一上午的差,也累着呢,就让她歇息歇息吧。” 被冰凝一口回绝之后月影还是不肯走,气得冰凝怒目而视,无奈之下月影只得是先回了自己的房里歇息一阵。 月影走了之后,或许是因为刚刚动了气的缘故,冰凝久久不能静下心来,自然睡意全无,躺了一柱香的功夫之后怎么也是不想闭眼睛,于是索性下了床来出门走走散散心。虽然是漫无目的地随处走走,然而不知不觉之间她竟是走到了湘筠格格的住处。 风寄燕然可是要比翊坤宫大多了,因此格格阿哥们都有自己的独立的小园子,因为这个时候也是格格阿哥们午休的时候,因此小园子里面自然也是静悄悄的,不但院子里静悄悄的,就是房间里也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平日两个格格嬉笑打闹之声。 就算她本意是不想打扰了格格歇息,然而进进出出的奴才们若是见到她过来自然是要上前请安,格格的园子奴才也是不少,此起彼伏的请安声恐怕也是要将格格们吵醒了,于是冰凝放弃了进屋的打算,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折身离开。 离开格格们的园子之后,冰凝这一回就不再是漫无目的地闲走了,而是有目的地走向了六十阿哥的园子,小阿哥因为上午要去师傅那里上课,因而午休时间要晚一些,不知道现在福惠阿哥睡了没有。 信步走在通向六十阿哥园子的小路上,冰凝的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冰凝人很聪明,从前做年家二小姐的时候,一直都不知道悲观是何物,然而嫁作人妇之后的这十四五年的时间,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世态炎凉,不知不觉之间悲观情绪在暗中不停地发酵不停地膨胀。所以在现如今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的时候,她才会将每一个明天都当作不确定的未来,当作有可能的人生终点,总想把一切都安排好,可以了无牵挂地踏上黄泉路。 六十阿哥是她最重要的人,也是最大的牵挂,不过冰凝倒是不太担心自己走后小阿哥的日子会有多么的悲惨,毕竟福惠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绝对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而是皇上对六十阿哥表现出来的疼爱宠溺之举,丝毫没有因为冰凝被打入冷宫而有半点消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原因,冰凝甚至还觉得皇上对福惠的宠爱比从前还要多。按理说元寿阿哥已经开始办差了,还代替皇上两次前往遵化主持先皇的周年和两周年祭奠,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与暗示!人人都知道元寿阿哥开始接触江山社稷的核心范围,可是冰凝为什么还有一种福惠阿哥更受皇上宠爱的错觉呢? 冰凝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那就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吧,至少六十阿哥没有因为年家落败而受拖累,仍在皇上的心目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那么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此时此刻,冰凝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担忧,唯有遗憾。遗憾不能亲眼目睹福惠阿哥长大成人的那一刻,也不能亲口喝上媳妇敬上的香茶……只是命运并不掌握在她的手中,她唯有在有生之年不停地为六十阿哥祈祷,祈祷菩萨保佑他千事顺利、万事如意。 边走边想,冰凝转眼之间就移到了福惠阿哥的小园子,怎么?她是眼花了吗?怎么前面一闪而过的那个人那么眼熟,不是翠珠又是何人? 眼见着那个疑似翠珠的身影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冰凝的一颗心当即要跳出嗓子眼儿来了!原本这十几天来翠珠一直一副低眉善目的样子,抓不到这个丫头的把柄,她不得不采取了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结果才刚刚告诫自己切勿操之过急,这翠珠就迫不急待地露出了狐狸尾巴来! 面对这个情景,冰凝竟然没有半点焦急也没有什么愤怒,连她自己都诧异为何竟是这般的冷静,或许是因为没有出乎意料之外,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吧,所以才会这么的沉稳这么的自信。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冰凝并没有立即抬脚急急地追上去,而是尽量放慢脚步,生怕弄出一丁点儿的声响来。虽然从前的翠珠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是多年服侍在十四阿哥身边,还差点儿成了嫡福晋,可见现如今的翠珠绝对不是从前的那个丫头了。因此,若是冰凝操之过急未能抓到确凿的把柄,到时候翠珠一句“闲来没事四处走走”就能够像泥鳅一样成功地逃脱追责,她岂不是要追悔莫及? 于是冰凝眼睁睁地看着翠珠进了六十阿哥的园子。阿哥的园子只有这一个大门,没有另外的旁门或是后门,因此只要翠珠进了园子,她只要命令小太监守好大门就万事大吉了。现在她就耐心地放这个奴才好好地表演一番,以期到时候来个人赃俱获,看那奴才还有什么可狡辩! 主意打定,冰凝故意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估计翠珠不管是偷是抢还是寻找,差不多也应该得手了。冰凝为什么不担心翠珠会对福惠阿哥下黑手呢?对于这一点,她还是非常自信的,敢对皇子明目张胆地下毒手,谅她翠珠应该是还没有练出这个熊心豹子胆量来。 第3174章 阿哥遇险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冰凝这才四平八稳地踱进了园子。 冰凝降尊纡贵来到阿哥园子的情况极为罕见,从来都是福惠阿哥前往她的园子请安、回话、嬉戏、读书,因此当门口的小太监见到贵妃娘娘突然间大驾光临,当即是大惊失色,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吓得他一路小跑着赶快迎上前来。 冰凝见状,当即也是大惊失色,生怕小太监响亮的请安声惊动了正在做案的翠珠,因此立即朝他狠狠地摆了摆手,同时用极低的嗓音怒斥道:“闭嘴!” 门口距离正屋还有一段距离,冰凝又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因此冰凝认为不太会惊动仍在屋中的翠珠。小太监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心中既疑惑不解又惴惴不安。冰凝因为惦记着翠珠那边,自是没有功夫与小太监解释什么,而是继续压低了嗓子直接开门见山。 “刚刚翠珠去了哪里?” 知道冰凝是特意不想声张,那小太监心领神会,于是也压低了嗓音道:“回主子,翠珠姑娘去了小主子的房里。” “什么?她真去了小主子的房里?” 冰凝一直认为翠珠没有对六十阿哥直接下毒手的胆量,然而这个奴才一进门就直奔了小阿哥的房里,令她这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以冰凝的判断,翠珠之所以找到了这里,不过是六十阿哥的奴才中有十四阿哥的眼线,翠珠是过来接头来了,而接头自然是要避人耳目的,怎么可能直接去了主子的房里?想到翠珠真的就是直接去了主子房里,而六十阿哥又是才刚满四岁的娃娃,冰凝的这颗心登时犹如掉入了冰窟窿里似的,刺骨的寒冷令她差一点儿眼前一黑。因此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翠珠发现,也顾不得打草惊蛇或是人赃俱获,她只想在第一时间里立即见到自己的小阿哥! 冰凝的神色骤变令小太监也是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之下迅速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她。有了这个支撑,冰凝总算是得到了极大的缓冲,待那阵晕眩过后,她根本顾不得许多,立即朝小太监吩咐道:“赶快去小主子的房里,快,赶快啊!” 小太监既要听从吩咐即刻去小阿哥房里,又惦记着头昏眼晕的冰凝不敢松手,当即急得是满头大汗,嘴上也是语无伦次起来:“主子,您,您,奴才……” 冰凝知道小太监这是放心不下她,可是情况紧急,她还哪里顾得上自己?于是厉声命令道:“快去救小主子,快去!” “救小主子?” 冰凝这个吩咐令小太监很是迷惑不解,不过他被贵妃娘娘近乎绝望的神情吓坏了,于是只得是暂且扔下冰凝不管,直接朝六十阿哥的房里冲过去。见小太监冲了过去,冰凝的这颗心仍是被紧紧地揪得生疼,于是顾不得身子虚弱也随后急急地跟了过去。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奴才们都是躲在角落里轻手轻脚地忙着各自的差事,因此从门口到福惠阿哥房里的这一路,冰凝竟是一个人都没有遇到,不知道六十阿哥房里是什么情形,她急得直想赶快喊人过来,可是因为又急又怕,那些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发不出声音来。 喊不来援兵,冰凝唯有自己咬紧牙关,脱掉碍事的花盆底鞋,只穿单薄的罗袜就往六十阿哥的房里冲过去,脚下的路又全都是由石子铺就,谁踩在上面都是生疼。然而此刻的冰凝哪里还感觉得到疼痛,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翠珠若是对小阿哥下毒手,她哪怕是与翠珠同归于尽,也一定不能放过这个狠心的奴才! 冰凝原本就是身体虚弱得厉害,又急又怕之下跑了这一路,因此当她气喘嘘嘘地来到房门口的时候,累得只剩下出气没有了进气,嗓子眼儿就像是冒火一样的疼痛。因为小太监已经提前到过,因此房门口还大敞扬开着,可是屋里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心急如焚之下,一向谨慎的冰凝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此刻的她大脑早已经丧失了思考的功能,只是一门心思地要在第一时间见到福惠阿哥。 冲进了房里之后,眼前的情景令冰凝一下子呆住了,只见看门小太监竟然立在屋子当中,而不是进里间屋解救福惠阿哥,另外房里也是一切正常没有半点杂乱之处。见冰凝上气不接下气地迅速追了上来,小太监也是非常奇怪,因为自家主子的身子骨是什么情况他当然是非常清楚,原以为还在原地等他过去回话呢,却是不想几乎是前后脚地追了上来,小太监极为懊悔,早知道就不在这里耽搁功夫,赶快去迎自家主子了。 “回主子,小主子一切都好,您放心吧。” “一切都好?六十阿哥在哪儿呢?我要现在就见到他。” 冰凝因为心急,再也不会房间压低了声音,相反还比平日里高了许多,因此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里间屋里急匆匆地冲出来两个人,冰凝定睛一看,一个是福惠的奶妈徐嬷嬷,再一个不是翠珠还能是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到翠珠,冰凝根本顾不得责备徐嬷嬷,而是上前一步一把就揪住翠珠的衣裳,厉声喝道:“你把六十阿哥怎么了!” 望着冰凝几乎喷出火来的目光,翠珠和徐嬷嬷都吓了一大跳,当即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两人急急地辩解道:“回主子,奴婢(老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也没有做?你骗谁呢?” 人赃俱获之下翠珠竟然还是死不认账,冰凝真恨不能立即将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解不了她的心头之恨!因此声音比刚才又大了许多,几乎就是在怒吼一般。结果她的这声怒吼才刚刚落下,两个奴才都没有来得及做进一步辩解,就听里间屋传出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听到哭声,冰凝仿佛是丢了魂一般,登时松开了紧紧揪在翠珠身上的双手,然后又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进入里间屋的冰凝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六十阿哥正坐在炕上,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两只小胖手不停地揉着眼睛,这个样子的福惠阿哥显然是毫发无伤,即便是有半丁点儿的受伤,也是被她刚刚那一声怒吼吓破了胆。眼前的景象与自己脑海中预想的场景差了十万八千里,原本她还以为小阿哥要么因为受了外伤血流一地哇哇大哭,要么被灌了毒药疼得满地打滚,甚至……她都不敢再想下去。 预想中的小主子受害一幕没有发生,那么翠珠怎么来到了福惠阿哥的房里?难不成徐嬷嬷是她要接头的眼线?这个念头才刚刚闪现出来就被她立即否认了,就像百分之二百地相信月影一样,对于徐嬷嬷,冰凝也是能够放一万个心的奴才。 月影是她的陪嫁丫头,而徐嬷嬷是福惠的乳娘,甚至可以说生了六十阿哥的人是冰凝,而养育他的则是徐嬷嬷,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小阿哥与徐嬷嬷更加亲近超过了他的亲生额娘,因此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唯有月影和徐嬷嬷不会背叛。 既然福惠没有受到伤害,徐嬷嬷又绝对不是眼线,那翠珠跑到这里做什么?冰凝在狐疑之间用目光将整个房间扫视一番,然后就一下子发现在炕的另一侧,铺满了一床的布料,一件小衣裳已经初具雏形。联想到徐嬷嬷不擅针线而翠珠又是最擅裁缝技艺,冰凝在一瞬间就明白了。 虽然其中的细节她还没有搞清楚,但最重要的是六十阿哥毫发无损,这是令冰凝最为心安的事情。不过小阿哥正在哇哇大哭,而且由于她刚才那番怒吼,众人即便是面对小主子的哭闹也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去哄劝安抚,于是冰凝自然是赶快冲了上去,一把将小阿哥抱在怀中,望着“失而复得”的福惠,冰凝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全都是劫后余生的欣慰而没有半点恐惧。 “乖乖阿哥不哭,有额娘呢,有额娘在呢。” 如果是有徐嬷嬷在场的情况下,福惠从心理上来讲自然是与徐嬷嬷更亲近一些,但是在没有徐嬷嬷的情况下,小阿哥自然是与冰凝最亲,因此寻到了最温暖的依靠,六十阿哥不一会儿就从哇哇大哭变成了隐隐啜泣。 第3175章 将信将疑 待福惠阿哥被成功安抚之后,冰凝对屋外站在屋子当中不知所措的看门小太监吩咐道:“你去把凝霜喊过来。” 湛露去做皇上的贴身侍女之后,按照冰凝的吩咐,凝霜就开始了在湘筠格格和贵妃娘娘两边跑的局面,此刻冰凝要询问翠珠前来阿哥园子的来龙去脉,因此只能是让六十阿哥暂时离开这里,以方便她的询问,因为冰凝还是不太踏实。尽管她是百分之一万地相信徐嬷嬷,但是阿哥园子里的奴才着实不少,也存在其它奴才被利用的可能性,因此冰凝是打算将这园子里的所有奴才都好好地问个遍。这样的话,小阿哥就不能呆在这里,否则的话就太碍事了。于是她吩咐看门的小太监办这就去请两个人,一个是凝霜,一个是齐公公。 不一会儿凝霜率先急急地赶过来应差,请过安之后就听她家主子吩咐道:“你这就带六十阿哥去湘筠格格的园子里玩,什么时候回来听我的吩咐就是。” 凝霜不明所以,但是眼见着一屋子的气氛极为怪异,自然是不敢多说半个字,赶快接过同样一脸懵懂的小阿哥急急地离开了这里。那主仆二人刚刚离开,就见同样惊诧不已的小武子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奴才给主子请安,您,您怎么来这里了?有什么差事吩咐奴才去办就好,您还得好生养身子呢。” “我只是想散散心,就随便转悠到这里来了,真好就遇到点儿差事。你这就带翠珠去前院候着,另外将这个园子先封闭起来,所有奴才一律都不能随意进出,什么时候解禁听我的吩咐就好。” 一听这个话,小武子当然是被吓得着实不轻。 “回主子,这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奴才没有看好园子,罪该万死……” “好了,好了,你说这些也都是没用的事情,现在赶快按我吩咐行事。” 小武子见状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战战兢地将翠珠领了下去,先是找了奴才看着,又去将园子的大门拴上,命令看门的小太监一个人不能放走,一个人也不能放进来。冰凝的这个决定无非是不想徐嬷嬷与翠珠串供,另外也要严防阿哥园子里的奴才向外面通风报信走漏消息。因此这边齐公公将贵妃娘娘吩咐的差事赶快做好,那边冰凝也开始了询问徐嬷嬷。 “我问你,翠珠怎么过来的?” 因此徐嬷嬷是六十阿哥的奶嬷嬷,因此冰凝对她给予了最充分的尊重,既没有兜圈子也没有先来个下马威,而是心平气和地耐心询问。徐嬷嬷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怎么了,但是对于翠珠的来历也是略有耳闻,从前也不敢确定这些传言,但是从今天冰凝的反应来看,传言或许就是真的呢。 “回主子,老奴一直都在尽心服侍小主子,刚刚见小主子歇下了,老奴也正想打个旽呢,就见翠珠姑娘过来了……” “翠珠这是头一回来,还是第二次,或是第三次?” “回主子,这是第三回了。前些日子老奴寻思着要给小阿哥添置些衣裳了,就去跟彩蝶说,结果迎面撞上了翠珠,翠珠问老奴这是去哪儿,老奴就说了打算,翠珠听了直接跟老奴说她有裁缝手艺,从前十四爷的许多衣裳都是由她裁的。老奴不敢相信,翠珠就说给老奴露两手,于是就过来小主子的园子里,比着小主子的身量裁剪了三身衣裳……” “你刚才说要去找彩蝶说做衣裳的事情,在哪里遇见的翠珠?是彩蝶的房里还是……” “不是,不是,是在路上,还没有到针线坊呢。” “你打算给小阿哥做衣裳的事情,在遇到翠珠之前跟别人说起来过没有?” “回主子,没有。” “你怎么没有差其它奴才去针线坊,而是自己去了?”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疑点。徐嬷嬷是六十阿哥的奶嬷嬷,地位相当于月影,因此这么点儿小事情哪儿有必要亲自去一趟针线坊?随便吩咐一个小太监或是小丫头不就办了吗?因此,冰凝这句话出口之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嬷嬷,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丁点儿的情色变化都逃不过冰凝的眼睛。徐嬷嬷自然是不知道自家主子的用意是什么,没有多想就直接回复了冰凝。 “回主子,老奴还想顺便挑一下衣料,再有两个来月就过年了,老奴想给小主子挑些新鲜的布料,再跟裁缝商量一下能不能有新的样式,交给别的奴才,她们也不知道小主子都需要些什么。” 冰凝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紧盯结果并没有收到半点成效,徐嬷嬷的回复可谓是滴水不漏,令冰凝都没能寻到半点破绽。原本她就是对徐嬷嬷很是信任,这一番询问下来又没有丝毫把柄,看来事情还真的是凑巧了?既不是彩蝶跟翠珠悄悄透露了口风,也不是翠珠刻意利用徐嬷嬷的结果? 虽然从徐嬷嬷这里证实了那二人的清白,但是冰凝仍是不放心,又来到了翠珠临时被“看管”之处,支开了守在她身边的小太监,连小武子都没有让进来陪她,而是由她自己单独询问。所有的问话与刚刚询问徐嬷嬷的那一套话一模一样,而翠珠的回复也是与徐嬷嬷一模一样,连串供的可能性都被消灭了! 沉思良久之后,冰凝终于又开了口。 “你在我那里当差,还要忙小阿哥的衣裳,也是辛苦了,刚刚我也见了,那衣裳确实是做得很不错,怪不得十四爷的衣裳都是由你来操持。既然做得这么好,我也承了你的意,往后这些日子你就先不要在我跟前当差了,踏踏实实地给六十阿哥做衣裳吧,先做三身,常服、便服、吉服,一样一套,先学学宫中的规矩,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跟针线坊的师傅们请教,千万不要出了差错,特别是吉服,若是出了半丁点儿差错,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再要是保你可也是有心无力了。给六十阿哥的这三套衣裳做出来后,你再给湘筠格格也照着样儿,便服、常服、吉服一样一套。不过这些都不着急,你慢慢来就是,不用赶活计。” 冰凝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不过她终究是没有把一年做一身的计划透露给翠珠。尽管这一次翠珠没有把柄犯在她的手上,可是冰凝就是不踏实,不敢轻易相信这个奴才,谁让翠珠一到了十四府就背叛了婉然卖主求荣,现如今又差点儿成了恂郡王妃呢? 不过翠珠主动揽下六十阿哥的差事也是令冰凝对这个奴才责备不出口的主要原因,毕竟这个奴才是在以德报怨,她若是不领这份情的话,万一她冤枉了翠珠,岂不是连后悔药都没处吃了? 冰凝虽然为人精明、“诡计多端”,但是她也从来都是一个有善心有爱心之人,绝不会苛责的主子,因此她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哪怕翠珠被冤枉的概率几乎为零,她也仍是要留出这条后路,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武断将全部的道路统统堵死。 刚刚冰凝又是吩咐对园子实施“严禁”,又是将徐嬷嬷和她分离开来,再是脑筋不甚聪明的翠珠也看出来了其中的端倪,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贵妃娘娘不相信她,而且还在提防着她。因此在徐嬷嬷被询问的时候,她就预料到自己即将迎来一场什么样的风暴。 然而翠珠万没有料到,冰凝竟然没有难为于她,还不让她专心裁剪,甚至将湘筠格格的衣裳也交给了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尽管想不明白缘由,但是尽快谢恩也是当务之急。 “回主子,奴婢遵命。” “好,你还是住在我的园子里,平日做衣裳的时候少不了要比照两个小主子的身量,所以做六十阿哥的衣裳这些日子你就在这里,到了做湘筠格格衣裳的时候,你就去格格的园子里,膳食我会吩咐齐公公,让膳房的人送到这里即可,天儿也冷了,省得你跑来跑去的。” 冰凝想得非常周到,连在哪里用膳的问题都替她想得格外周全,令翠珠的心头不禁一热,当即回道:“多谢主子恩典。只是主子您那边的差事也是不少,奴婢若是……” “你先安心做衣裳的事情吧,至于我那里,凝霜把湘筠格格的差事也交接得差不多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先过来我这里多熟悉熟悉。” 冰凝的这个吩咐说完,翠珠就不再多说了,因为她已经隐隐地感觉出来,贵妃娘娘似乎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用凝霜取代她。有了这个认知,翠珠自然是缄口不言,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要给自己招惹来更大的嫌疑。 第3176章 再闻箫曲 确实如翠珠所猜测的那样,冰凝仍然在怀疑翠珠,只是挑不出来这个奴才的短处,但又不能彻底地放下心来,想来想去就借着做衣裳的这个机会将她留在阿哥格格的园子里,一方面实行外松内紧策略,表面上好像是放松了警惕,令翠珠有了开始行动的机会,实则她在暗地里却是无时不刻地提防着那个奴才,另一方面也明正言顺地将凝霜来到她的身边当差,如此巧妙的安排,若不是翠珠知道冰凝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于她,恐怕任何人也料想不到这其中的奥秘。 日子过得飞快,而翠珠的一双巧手将活法也是同样做得飞快,眨眼之间六十阿哥的三身衣裳全都做齐了,于是就先禀报了贵妃娘娘。冰凝得到口信,心中也是既惊诧又有点儿小小的失落,当然更多的则是庆幸。眼看着翠珠将六十阿哥的衣裳都做完了,她竟是连这奴才半点把柄也没有抓到,虽然对于自己的频频失手很是懊恼,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讲,她真的是巴不得一辈子都抓不到翠珠半丁点儿的珠丝马迹,平平安安地该有多好! 面对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翠珠,冰凝也是心平气和道:“这么快就做好了,真真的是让我吃惊呢。做的活计还这么好,比宫里请的师傅都要好出太多,怪不得十四爷都这么赏识你。既然六十阿哥这里的差事做完了,那就按着我原先吩咐的,直接去湘筠格格的园子里,把格格的衣裳做了吧。” 吩咐完了之后,冰凝就让翠珠直接退了下去忙差事,她则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一下皇上的寿礼之事。 此刻距离皇上的寿辰只剩下不到十天的功夫了,虽然与春枝、云芳两位姐姐商量好了三个人共同出一份寿礼,但再是滥竽充数也还是需要仔细排练一番,毕竟是敬献给皇上的寿礼,岂能随随便便地送上?虽然从本心上来讲,她确实是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若是被人看出来她不放在心上那可就另当别论了,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遮人耳目也好,避人口舌也好,总而言之,冰凝不想自己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情又一次遭人口诛笔伐。 结果就在冰凝盘算着如何再将她与两位姐姐如何将这寿礼演练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之际,突然间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原本宫中听到琴声并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毕竟深宫高墙之中怨妇颇多,闲来无事以琴为伴消愁解闷,先皇的嫔妃甚多,因此在后宫之中听到琴瑟之声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因此琴声初起之时,冰凝并没有太多的留意,只当是哪个皇太妃、皇太嫔又在排遣寂寞罢了。然而当又有一道琴声加入了先前的这段旋律之后,冰凝登时惊呆了! 这后加入的琴声,分明是洞箫,而能够将洞箫演绎得如此出神入化之人,唯只有她心中的那个不曾谋面的意中人。虽然他此番吹奏的并不是那首绝世无双的《彩云追月》,而是一曲《禅院钟声》,然而她有幸聆听过这位意中人曾经吹奏过《禅院钟声》,尽管只听过一遍,然而就像是通过时光雕刻机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上似的,一次就足以令她永生不忘。现在,时隔那么多年,尽管无数次在梦中听到,但从前每一次都给她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唯有这一次,是在她神智极度清醒的情况下丝竹之声入耳,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清晰的旋律,那种触手可得的亲近感,简直是要让她发疯、发狂。 然而冰凝再是发疯、发狂,却还有一丝理智尚存。那就是,这个人到底是谁?毕竟这是在园子里,属于皇家行宫,能够在月上枝头之时还停留在这园子里,还能够自如地吹奏箫曲之人,除非是与皇上最为亲近的王公贵族,否则就算是张廷玉那样的近臣都不可能“放肆”到如此地步。 初闻魂牵梦萦的箫曲,冰凝的心头像火一般的滚烫,毕竟是心心念念了几乎一辈子,直到现在仍然在她的心中保留了最为神圣的一个位置,留给了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少女纯真时代,即使后来与皇上情投意合也仍是没能完全将之全部忘却。因此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突然间就揭开了谜底,知晓了苦苦寻找了十多年的事实真相,冰凝当然是会心潮澎湃,当然是会激动成分。 然而当她意识到这个人一定是与皇上极为亲近的王公贵族之后,心头又似被冰水泼过似的,忽地一下子就结成了一道厚厚的冰铠甲,令她从发根到指尖都寒冷彻骨。因为她想不出来,那具与皇上极为亲近之人会是谁呢?在月夜时分还能够滞留在园子里的王公贵族,除了十三阿哥还能是谁呢? 想到这里,冰凝简直是不敢再想下去了,除了怡亲王,哪个王公贵族会在园子里随意到能够自如地吹奏箫曲的地步?可是,那个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以为永生永世都是无缘识君的谜团,如此毫无半点征兆地袭向她的心头,狠狠地砸开她的记忆之门,那个人竟然是怡亲王? 从理性分析的角度来讲,唯有怡亲王一个人能够深夜滞留,可是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讲,冰凝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不是说十三阿哥不好,相反,他可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侠肝义胆,即便是落魄之时,都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更不要说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简直是快要将王府的大门给踏破了,毕竟十三阿哥“花名在外”,谁不想用这个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攀上这个高枝呢? 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经芳心暗许之人竟然是十三阿哥,冰凝简直是恨不能时光倒流,自己一辈子都不曾经遇见过他才好!其实倘若她不是与怡亲王如此熟悉,冰凝的心情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再换句话说,倘若她芳心暗许的这个人还是怡亲王,而她此前根本就不认识十三阿哥,现在意识到自己的意中人是他的话,心理上也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抵触情绪。一切都是因为太熟悉了,以致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自己默默在心中描了十五六年的画像直接对号到十三阿哥的这张俊脸上。 由于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冰凝于是开始千方百计地想法子,想十三阿哥不是那个人的法子。然后不用多想她就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当初十三阿哥为什么要到年府的院外呢?要说院墙之外的那个人是十四阿哥的话,还算是说得过去,毕竟当初年家与八阿哥、十四阿哥过往甚密,若是十四阿哥因为有事前来年府,偶遇院内弹琴的她还是合情合理之事,但是换成了十三阿哥,那可就太不可思议了,毕竟十三阿哥与年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若不是先皇为了抑制八阿哥的势力,强行将年家划入当时的四阿哥名下,年家与皇族的这一条支脉可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半点干系。 至于十三阿哥暗渡陈仓,私底下与年家暗相往来这个可能性,冰凝连想都没有想过,一方面她坚决相信怡亲王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他四哥之举,另一方面,倘若十三阿哥真的与年家有牵连,冰凝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怎么可能半点消息都得不到?至少年二公子会告诉她,万一出了事情,可以找十三阿哥寻找解救的法子。既然年二公子没有给她指出这条“光明大道”,想必十三阿哥也绝对没有背叛皇上。 现在的冰凝矛盾极了,又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十三阿哥,又害怕结果真的是十三阿哥,折磨得她几乎濒临心理崩溃的边缘。不过偏偏那琴声绵绵不绝于耳,两道琴声时而交错,时而合二为一,令冰凝更是心烦意乱。与箫曲共鸣的是琵琶,冰凝一听就听了出来,绝对不是淑清弹奏的,断断续续地不够连贯,很煞风景,不过仔细听来,除了不够流畅连贯之外,单纯从技艺水平角度来比较,又明显是在淑清之上。然而冰凝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思考那个弹奏琵琶的是何许人也,她只想尽快证实吹奏箫曲之人是不是十三阿哥! 如果说从想要证实些事情,大可直接去问皇上即可,然而现在,她几乎是一年到头都见不上皇上一面的冷宫弃妇,又怎么可能从皇上的口中证实呢?如果不问皇上,那就只有从奴才口中打探,可是他的近侍奴才全都是忠心耿耿之人,问了他的奴才,岂不是就等于问了皇 第3177章 缜密设局 由于现如今身份不同,冰凝又是一个倔强之人,绝对不肯向皇上妥协低头,因此她既不能直接问他,也不能悄悄地问他的奴才。虽然湛露现在是他的近侍奴才,但是冰凝又怎么能够让她冒着欺瞒皇上的罪名向她这个旧主传递消息呢?万一将来东窗事发,她自己落得一个居心叵测在皇上身边安插眼线的罪名倒也无所谓,反正现在她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多一桩罪名又何妨?只是她不忍湛露被严惩,大好前程被毁。 冰凝之所以判断“意中人”是十三阿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琴声的位置。前面讲过,皇上当初为冰凝修建风寄燕然的时候,是借用了他自己的书院一部分水域,也就是说,风寄燕然与九州清宴之间不仅有陆路相通,还有水路可达,而且水路比陆路更快,因为走陆路要绕很大的一个圈子,简直可是说是远隔千山万水,毕竟雅思琦是他的谪妻,满园春色自然是要在离九州清宴不远的地方。所以皇上特意将风寄燕然安排到了这个从陆路走远离众人,但是从水际走又能即刻到达他身边的地方,既是知道冰凝喜欢清静,不想被旁人打扰,也是舍不得让冰凝真的离开他太远。 如此安排煞费了皇上的一番苦心,只是世事难料,海誓山盟犹在,佳人却已改。不过正是因为有水路相通,而且更近,令冰凝能够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来,琴声是从九州清宴方向传来的。既然已经断定,又有水路相连,何不自己亲自一探究竟? 突然间想到这个自己亲自证实的法子,冰凝的心登时激动起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一下子高亢起来,恨不能立即付储实施,立即见到“意中人”的庐山真面目!然而就在她刚要吩咐月影去备船之际,琴声突然间停了下来。 冰凝当即懊恼至极!没有了琴声她如何去寻声认人呢?万分焦急的她急急地期盼着再琴声再起,然而她枯等了一夜,等来的却是无尽的失望,琴声再也没有想起来过。当天际微微破晓之时,冰凝已经绝望了,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那琴声是属于怡亲王的,所以这个时间是上早朝的时候,怎么可能再等来琴声呢?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冰凝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一方面突然间听闻琴声,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另一方面心理又格外矛盾,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知道真相,一会下定决心一会儿又犹犹豫豫,以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几乎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月影不知道她家小姐怎么会突然间成了这个样子,当即吓得面如土色,原本调养了些时日,眼见着冰凝的身子一天天地好起来,她还格外地庆幸冰凝终于能够赶在皇上寿辰之际恢复身体,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并最终力拔头筹,不说重新赢得皇上的宠爱,至少也能吸引他赞赏的目光而不是继续厌弃不已。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怎么只昨天一个晚上她没有当值,才换了凝霜值夜就出了岔子呢?月影想不通就去找小丫头问情况。因为冰凝不让人在屋里陪着值夜,都是由奴才在外面的厢房里歇着,有什么事情她会喊人,因此凝霜自然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被兴师问罪的月影吓了一大跳。 “回月影姐姐,昨天晚上主子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那主子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 “回月影姐姐,主子都不让我进屋的,我哪里知道呀?” “那我问你,主子昨天夜里是什么时辰睡下的?” “这,这,……” “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主子昨天夜里灯是什么时候熄的?” “这,姐姐,您……” “一问三不知,你是怎么当差的?主子不让你在屋里陪着,你就真放心大胆地睡大觉了?万一主子夜里遇到点儿什么事情怎么办?你就是赔上这条小命也没有半点儿用!” 月影狠狠地骂了凝霜一顿却也是不解决任何问题,而冰凝那里更是如锯嘴的葫芦不肯跟她透露半个字,令月影心急如焚。眼看着皇上的寿辰没几天的时间就要到了,而冰凝却是这个状况,真真地是要让月影愁死。 月影快要愁得白了头,冰凝虽然知道却也是泥菩萨过河,自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清楚呢,哪里还顾得上替月影排忧解难?虽然一整夜没有睡,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困,不停地思考着下一步的方案。 尽管已经想好了乘船亲自前去查看证实这个法子,然而到了真正实施的时候,她又不得不多费些思量。如果真的是十三阿哥,她的这个亲自查验证实必定避不开皇上。皇上是一个多么精明的啊!她再做得如何隐蔽都不可能逃得过他那双锐利的鹰眼。虽然冰凝在与皇上的历次交手过程中都是保持了全胜的战绩,然而她从来不会心存半点侥幸心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大获全胜不是依靠过人的本领,只不过是凭借皇上的偶尔失误还有他对她的放纵与宠溺罢了,若是他用上全力,冰凝哪里能有半点得胜的机会,一定是输得一败涂地。 既然知道自己与皇上根本就不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那么私自安排乘船一探究竟又如何能够在火睛金睛的皇上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呢? 冰凝虽然比不过皇上的聪慧与睿智,但是幸好比常人多出一分智慧,凭借这份天生的“诡计多端”,她终于从最初的兴奋、激动中逐步冷静下来,最终决定采取今日暂且按兵不动的策略。 主意拿定了,情绪自然也就相对而言稳定了许多,亢奋的精神有了缓解这才逐步产生了一点点的睡意。断断续续、似睡非醒地过了大半天,当夜幕再度降临之后,期盼之中的琴声并没有再度传来。对于这个结果冰凝说不上是欣喜还是失落,只觉得应该算是意料之中,毕竟那个“意中人”真若是十三阿哥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天天在皇上身边吹奏箫曲呢? 一夜无话,又到了第三日。傍晚时分,没有听到半点琴瑟之声,冰凝就突然吩咐月影备船游湖,当即是将月影吓了一大跳。 “小姐,游湖?这天色都暗了,怎么突然间想起来游湖了呢?” “就是突然间想游湖了,你赶快去备船吧。” 天色渐黑,又是初冬季节,冰凝的身子又是反反复复不见彻底大好,这个情况下去游湖,难怪月影会不有疑义,只不过她实在是拗不过冰凝,无奈之下只得是选了厚厚的衣裳,戴了帽子,拿了手炉,小心翼翼地护在身边。 还好,冰凝没有吩咐朝湖心方向开动游船,只是在风寄燕然的岸边徘徊,心中稍稍踏实了一些。其实她哪里知道,冰凝这是在守株待兔,因为她也不清楚今天十三阿哥是否还会吹奏箫曲,她只有五成的把握,但也又不能听到箫曲之后再吩咐游湖,那样的话,万一东窗事发,被人招供出来,她是听闻箫曲之后才决定游湖的,以皇上那么敏锐的洞察力和多疑之心,岂不是在主动向他昭告自己的动机吗? 而昨天冰凝决定按兵不动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如果她昨天吩咐游湖,不管有没有人吹奏箫曲,她都有因为前一天听到箫曲为了一探究竟才吩咐游湖的。毕竟她很少有游湖的雅兴,尽管守着这一片整个园子最美的湖水,却是因为这片湖水承载了她与皇上之间太多的过往记忆,到现如今物是人非的境况下,她哪里还会愿意主动去揭开这块伤疤呢? 一个几乎从不游湖之人突然间在夜色之下,寒风之中有了游湖的雅兴,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心生疑窦,更不要说长着一双鹰眼的皇上了,很容易将她的反常举动与前一日的箫曲联系起来。所以冰凝第二天沉住了气按兵未动,结果幸亏她沉住了气,否则真的是要白跑一趟了。 也是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冰凝虽然决定今天去游湖,但是她早早地就出发了,趁着天色才将将暗下来,趁着箫曲没有响起之时。避嫌的功夫尽管做到家了,只是冰凝的心中十分没有底,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运气如何,那令她又是激动又是矛盾的箫曲是否会如她所愿地响起来,还是说前天只是她唯一的如此近距离地接近真相的机会,平生只此一次的机会,她却没有能够抓住,眼睁睁地从她手中永远地溜走了。 第3178章 一夜苦等 果然,机会就这样悄悄地从冰凝的手中溜走了!苦苦地等了一个晚上,直到夜半时分,她都再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儿的丝竹之声! 冰凝是有多么的不甘心啊!为什么每每当她开始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候,就似那井底之蛙一般,爬上来三寸,却又要跌下去四寸!每每给了她万分惊喜,又要再给她两万分的失望!为了避开众人的耳目,为了躲开皇上的火眼金睛,她绞尽了脑汁,刻意按下几乎要跳出胸膛的那颗激动的心,坚持昨天一整天都没有任何行动,又不顾天黑风寒,今夜特意登船游湖,可是等待她的是什么呢?竟然是什么都没有! 此前冰凝也多次听到过那魂牵梦萦的箫曲,然而每一次她都是在睡梦中,以至她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就算是她想要寻找事实的真相,也是根本无从查问。这一次与以往哪一次都不同,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而且能够准确地辨别出方向来,就如同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正因为这一次她距离事实的真相这么近,近到只需要撩开隔在中间的这一层面纱即可,所以冰凝才会抱了这么大的希望。 再一个令冰凝笃定一定能够揭开“意中人”庐山真面目的原因在于,她已经大致猜出来了“十三阿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突然间吹奏箫曲。冰凝的判断不无道理,这些日子以来,众女眷们在雅思琦的吩咐之下,另辟蹊径,采取了不同于以住的献寿礼的法子。虽然众人都是在秘密地演练,以期到时候能够一鸣惊人,也让皇上看着新鲜,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皇上早已经知道了她们的这个新鲜法子,只是不知道具体到每个人会是呈现出什么样的花样来罢了。 既然风声已经走漏,别的人不在意没有关系,十三阿哥应该是最在意的一个人,因为皇上的寿辰即使是不请任何人参加,十三阿哥也是铁定的那个座上客!女眷们的寿礼精彩纷呈,十三阿哥岂能像皇上一样当了看客?自然也是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不过,十三阿哥是出了名的擅长音律之人,随随便便一样乐器都能够演奏得出神入化,与平日无异还能有什么新鲜的? 怡亲王想要玩出新花样来确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一则他的身份不同以往,虽然是没有外人的场合,但也不能像从前只是光头阿哥那个时候似的,玩一些太出格的花样来;二则他也没有什么好帮手,不似皇上的女眷们,冰凝可以跟春枝、云芳联合在一起,萨苏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本事,其它女眷又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冰凝猜测,十三阿哥一定是与皇上联合在一起! 冰凝为什么会有这个大胆的猜测呢?首先一点,前天的琴瑟之声不只有箫曲,还有琵琶合奏,而且那琵琶之声断断续续很是不连贯,但扎实的功力却是摆在那里,显而易见,只是平日缺少练习而不够熟练罢了。毕竟皇上也是极擅音律之人,音律都是相通的。另外,那琴琴之声是从九洲清宴方向传来的,能够与十三阿哥共奏一曲之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第三一点则是他们兄弟有过共奏一曲的先例,在先皇六十大寿的时候,虽然因为衣裳被弘时阿哥弄脏了,不得不去更衣处躲了一个晚上,未曾有幸亲眼见识过他们兄弟二人的琴瑟合鸣,但是有关两兄弟献上的这一份别出心裁的寿礼之事可是传遍了京城巷坊之间。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支持冰凝笃定,前天晚上琴瑟合鸣的那两个人除了十三阿哥与皇上之外,别无它人。所以冰凝料定他们一定还会再度演练,所以才会在今天晚上冒着风寒,忍着漆黑,在这冰冷的湖面上守株待兔。可是现实为什么不能眷顾一下可怜的贵妃娘娘呢?那期盼已久的琴瑟之声为什么没有能够再度响起呢?眼看着离皇上的寿辰就只剩下五天的功夫了,难道说他们只需要演练一次?可是不要说他们之间的相互配合还是那么的生涩,就是那琵琶之声也是难听至极,他们的这个水平哪里能够拿得出手来? 冰凝再是不理解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三更天都过去了,期盼之中的琴声仍是没有响起,无奈之下她只得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打道回府。下了船之后,因为月影早早地吩咐好了众人,因此一进了屋里,不但房间烧得暖暖和和,凝霜更是第一时间就递上来了姜汤水。 “启禀主子,您赶快趁热喝下吧,月影姐姐吩咐奴婢一直小火煨着,喝下之后身子立即就能够暖和起来了呢。” “你们两个真是有心了。” 冰凝这一回没有跟两个奴才耍性子,而是乖乖地饮了下去。见到冰凝这么好说话,月影反倒是觉得奇怪了,不过不管如何奇怪,她家小姐能好好顾及身子就足以令她高兴得不知所措,甚至语无论次起来。 “小姐您真好。” 听到月影这没头没脑的话,冰凝也是忍不住地扑哧一笑道:“我喝口清姜汤水就是好人,若是不喝下就是坏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这不是害怕您……” 月影将“不喝”两个字咽了回去,不过她实在是担心,又乍着胆子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姐,那个,您今儿个游湖可是游了三个时辰呢,可是把您一整年的兴致都用够了吧?” “一整年的兴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从前守着这个湖不知道有多美,今天突然间发现实在是太美了,明儿如果天气好的话,我还要去湖上转一转……” “啊?您,您明天还要……” “是啊,心情好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你是愿意看你家小姐愁眉苦脸地躺在床上,还是开开心心地乘船赏景?” 这可是把月影给问倒了,她既不想看到冰凝整天愁眉苦脸地伤心难过,但也不想让她大风天大黑夜地在湖面上瞎转悠,事实上,她是想两全其美。 “回小姐,奴婢想见着您高高兴兴地躺在床上。” “你这个丫头,真真地是个贪心的丫头,竟是想鱼和熊掌兼得呢。” 骂了月影一句之后,由于累了整整一个晚上,冰凝也确实是没有了半点精神与气力,于是心身疲惫的她在两个丫头的伺候下很快就歇下了。因为游了大半夜的船,月影根本放心不下,因此尽管今天不是她值夜,也仍是与凝霜换了班。 冰凝歇下之后因为心中满怀疑虑,情绪也一直处在亢奋之中,久久不能入睡,因此就在快要一更天的时候,突然间听到远远地传来了笛子之声!深更半夜、夜深人静之时突然间传来的笛子声令冰凝万分警觉,她一骨碌地就爬了起来仔细地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就极为失望地发现笛声不是从九洲清宴的方向传来的,而是从很远很远的东南角方向传来! 这个发现令冰凝万分困惑不解。谁会在深更半夜里吹奏笛子呢?于是她在脑海中快速地思索了一下东南方向的几个园子,原来惜月、韵音都住在那边,另外春枝与云芳是在正南方向,也有可能是从她们的园子里传来的。可问题是这几个人全都是不擅音律之人,也就惜月在她们几个人当中勉强算得上略通丝竹,而此刻依稀传来的悠扬笛曲,分明出自老于此道之手。 不管是谁,显而易见,在深更半夜吹奏笛子,分明是不想被人知晓,悄悄地加紧演练,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一定是皇上的某一个女眷,又联想到韵音和惜月都不肯向雅思琦透露半点风声,在临近寿辰只剩下五天时间的时候突然传出的神秘笛曲,冰凝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韵音。 为什么她会怀疑是韵音呢?因为韵音根本就不通音律之事,她若是能演练一首笛曲,必然是能够引发一鸣惊人的效果。相反惜月虽然什么都不精,但是什么都会一点儿,因此由她来演奏笛曲绝对不会引起任何轰动效应。另外冰凝擅亲律,所以她的耳力颇为惊人,仔细辩听一会儿之后,她更是万分肯定这笛曲是从柳色青青那边传来的。 虽然断定是韵音,但是以韵音几乎为零的功力,怎么可能突然间技艺如此高超纯熟呢?聪明如冰凝不一会儿就想通了这个问题,一定是霍沫在帮助教授韵音! 第3179章 笛声萧曲 知道那笛曲是出于霍沫之手,冰凝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就不好起来。不是说她对霍沫有争宠之恨,现在她视皇上只不过是君主罢了,还有什么争宠之恨呢?她只是不想在别人的眼中,总是拿她与霍沫比较。然而眼睛鼻子嘴都长在别人的身上,她又如何制止得了旁人怎么看、怎么说、怎么想呢? 算了,算了,自己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就好,管旁人如何!于是冰凝总算是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安稳稳地睡下。 第二天一清早冰凝就醒了,虽然劝自己什么也不去想,可是不想霍沫可以,不想“意中人”却实在是太难做到了。就像昨天她对月影所说的,今天她还要再去乘船游湖,她笃定自己猜得不错,所以她也笃定三天之前听到的箫曲一定还会再一次听到,那一定不是她最后一次听到,她与箫曲还会再度相遇! 冰凝自己也说不清这股子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她总是预感这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的事情,老天爷苦苦折磨了她十五六年的光景,也应该发发慈悲,发发善心,可怜可怜她这个苦命人了。另外经过这两天的冷静思考,冰凝最终也想清楚了,就算最后事实证明她曾经的“意中人”真的是怡亲王,她也无怨无悔,她既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主动与十三阿哥相认,她会将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一直带进坟墓中去。相见不如怀念,因此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冰凝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做个明明白白之人,死而无撼。 主意已定,冰凝自然是在傍晚时分又吩咐月影前去备船游湖,月影虽然千般劝说万般阻挠,奈何她只是一个奴才身份,改变不了主子的决心与行动,唯有如前一夜那般,在船上备好最厚实的外套,带上最暖和的手炉,而园子里则将屋子烧得暖暖和和,将姜汤水一直烧得烫烫的。 由于经过了前一晚的两手空空,今天冰凝登船之后没有了昨天的志在必得的信心与气势,不过她也没有灰心丧气,在做好充足的铩羽而归的心理准备上,也对五天之内,也就是皇上寿辰日之前就能够揭晓答案充满了期待。 果然,今天的运气仍是不好,一直等到半夜时分,又是一次徒劳无获的出行,白白经受风寒,白白浪费了近三个时辰的光景,冰凝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吩咐月影打道回府。 结果就在船儿刚刚要掉过头来朝风寄燕然后院门方向驶回的时候,突然间从九洲清宴方向传来了笛子声!笛子声的出现并不稀奇,稀奇的竟然是吹笛子的人,是皇上! 冰凝曾经听到过皇上吹奏的笛曲,虽然只有唯一的那么一次,但是以冰凝的耳力,仍是立即就辨别了出来。遥想当年,她突然间心血来潮想要亲耳听闻他吹奏箫曲,而他却早已经因为婉然的缘故而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都不再会吹奏萧曲了。然而爱恋中的人们又怎么会舍得心爱的人因为自己而失望难过呢?冰凝盛意难却,而他又是最擅变通之道,于是立即求师于十三阿哥,不久就为她献上一曲笛子版的《烛影摇红》。其实他早已经演练醇熟,本想找个机会送给她,可巧一日遇到漫天飞雪,良辰美景,佳人在望,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立即献上杰作。于是他当即跑回朗吟阁,取出玉笛,来到怡然居的院门口,一路走来一路曲,那悠扬唯美的《烛影摇红》,仿佛是与纷飞的雪花共舞,吹奏的人如痴如狂,听曲的人如醉如痴。 人生难得几回的雪夜浪漫,尽管已经过去了四五年的时间,却好似就像发生在眼前一样。因为再度听闻皇上演绎的笛曲,触动了冰凝尘封了许久的经年往事,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成了冰窖,此生此世再也不会融化,可是当她突然间听到这熟悉又难忘的笛曲之时,两行热泪竟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虽然他现在吹奏的不是那首《烛影摇红》,虽然她根本就没有见到他本人,可是冰凝在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今夜的这首笛曲,一定是出自皇上之手。 皇上从三天前的琵琶改成了今天的笛子,那么十三阿哥的箫曲呢?怎么还没有出现?是十三阿哥根本就不在,只是皇上一个人在吹奏,还是说十三阿哥恭候一旁,尚未轮到他的出场? 冰凝搞不清楚九洲清宴那边的状况,因此她既不敢贸然行动,为此冰凝简直是心急火撩、进退两难。既害怕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冲动行事,结果十三阿哥却根本不在场,既没有亲眼证实,又被皇上抓了现行,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话又说回来,她也害怕万一是后一种情况,十三阿哥确实在场,只是要过一会儿才开始演奏,那她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苦苦地等了两个晚上,身心疲惫、心力交瘁,却是两手空空、无获而归。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既然不能贸然行动,她就耐心等候,一定要等个水落石出不可!冰凝是个倔强之人,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之人,于是她立即吩咐船夫停止掉头,而是将船再往前开一些,开到更前面一些的地方。 因为这片水域连着九洲清宴,因此守候的大内侍卫也是不计其数,虽然靠近风寄燕然这边的大内侍卫数量明显少了很多,但时不时地还是能够遇到巡逻的侍卫。船夫听到吩咐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毕竟船上之人是贵妃娘娘,既然皇上将风寄燕然安排在这片水域之上,必定是允许娘娘游湖。 然而船夫并不知道冰凝打的什么主意,因此主子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前行,根本不会注意避讳来往巡逻的侍卫们。冰凝当然是害怕被大内侍卫们撞见,到时候还没有揭开谜底,先被侍卫们当成刺客闹出一起乌龙事件来,因此她只得是硬着头皮吩咐船夫道:“你不要将船开到湖中间去,那里风浪太大,我有些受不住呢。” 冰凝本是想要船夫避人耳目,却是被一旁的月影听了话茬儿过去,于是立即道:“小姐,您不舒服就赶快回去吧,风浪这么大,您身子怎么受得了呢?” 被月影搅局的冰凝很是气恼,因为心里又惦记着识得“意中人”的庐山真面目,又害怕被人撞见,心急之下当即脸色一沉道:“哪里用得着你来多嘴多舌?赶快将船开到前面那棵树边上就好。” 这片湖水在建造之时仿了江南西子湖畔桃红柳绿的风景,一棵桃树一棵柳树间隔而立,那柳树生得极是惬意,一个个的全都是恣意地伸展着腰枝,有些恨不能直接横躺着生长在湖面上。冰凝看中的正是这些横七竖八地生长的垂柳们,毕竟现在是冬日,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这些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条们勉为其难地替她们这艘突如其来的船只遮挡一番。 此刻听闻冰凝的吩咐,船夫自是心中暗暗犯嘀咕:娘娘这不是要游湖吗?怎么这些天来如此的诡异呢?又是大黑天地,又是一呆就呆到深更半夜的,现在还要躲到树丛后面,难不成娘娘是因为被打入冷宫心存不满,这是打算要行刺圣上? 船夫心里犯着嘀咕,手中的船浆自是使不上力气,几乎是让船儿自行在湖面上随波逐流。冰凝因为心里头惦记着九洲清宴那边的情况,也没有注意到船夫的阳奉阴违,因此不知不觉之间这船儿竟是漂到了湖心处。 湖心处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而那悠扬的笛声嘎然停止,转瞬之间就换成了令冰凝魂牵梦萦了十五六年的箫曲!闻听这令她永生难忘的箫声,冰凝的心骤然间停止了跳动,继而有一种想要冲破喉咙的束缚,直接蹦跳出胸膛的冲动。因为眼看事实真相就在眼前,缠了她这么多年的谜底就在眼前,她真是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过湖面,飞到那个人的面前。虽然她已经知道,等待她的一定是吹奏笛子的皇上和吹奏玉箫的怡亲王,可是她一定要亲眼看见,才会心安。 此时此刻,冰凝早已经忘记了避人耳目之事,立即吩咐船夫道:“快点,快点,将船再开得快一些!” 船夫不知道冰凝想要干什么,一会儿鬼鬼祟祟地要求躲到树从里,一会儿又要他快快开动船只,娘娘这是要干什么?生怕贵妃娘娘一时冲动办了错事,船夫差点儿吓破了胆,急急地苦苦哀求道:“回主子,您这是打算要做什么?前面可是万岁爷的地界了,您就是杀了奴才,奴才也不敢再往前开了呢!” 第3180章 谜底揭开 船夫心急如焚,哪里有冰凝的心中焦急呢?眼看着真相就在自己的眼前,却因为这不得力的奴才拖着后腿迟迟不能揭开谜底,冰凝简直是要被气疯了,从来不训斥奴才的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即厉色呵斥道:“你要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的奴才!你当一天本宫的奴才就要办好一天的差事,现在本宫命你立即将船开到前面去,你若是不听本宫吩咐,耽搁了本宫的差事,到时候可是不要怪本宫不讲情面!” 现在的冰凝已然是犹如那急红了眼的兔子一般,颇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平日里这贵妃娘娘总是一副轻言细语、弱不禁风的模样,船夫哪里见识过自家主子如此“凶悍”的一面?当即是被镇住了,手脚已经不受自己的大脑支配,而是下意识地快速摇起船浆来,不一会儿船儿就到达了离九洲清宴不足二三十米的地方。 直到将船儿开到这里,船夫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松开船浆,一脸发懵喃喃地说道:“回娘娘,奴才,奴才把船,把船给您开到这儿,行,行不?” 不开到这里还能开到哪儿呢?总不能直接从九洲清宴上岸吧?没有皇上的允许,就是雅思琦也不可能不请自来,更何况她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上不了岸,那就只能是在湖面上转悠,可是再靠近的话,确实是有行刺的嫌疑,冰凝刚刚虽然心急气燥了一些,但是船夫既然将船开过来了,她怎么可能再下达几乎是送死的命令呢? “好,就先在这儿停一会儿吧。” 船夫听到这个吩咐,当即是心中暗暗叫苦,止不住地默默祷告道:娘娘您就大慈大悲吧,千万不要做傻事,奴才这条命不值钱,可您不是还有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吗? 冰凝当然是听不到船夫的祷告,因为她的注意力都突然间消失的笛乐箫曲吸引走了,原来在她与船夫争执期间,不管是笛声还是箫曲都在她不曾注意的时候嘎然而止,留下一片寂寥的冬夜清冷月色,怎么?排除万难、不畏艰险、冲突阻挠得到的结果就是这个?就是曲尽人空的无用功? 好不容易抓住了真相的尾巴就这样一下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凝真是气得恨不能即刻声讨待她不公道的老天爷,结果就在她捶胸顿足之际,突然间琴瑟之声又一下子响了起来,而且还是是笛箫合鸣!果然,果然!她猜测得一点儿错都没有!怡亲王果然是邀请了皇上一起合奏一曲! 这个天大的意外令冰凝一下子狂喜得差点儿笑出声来!老天爷哪里是待她不公,简直就是待她不薄呢!可是,她又仔细地辩听一番之后,那欣喜若狂之情才只持续了一秒钟就立即又变成了极度失望,因为箫曲虽然还是那令她痴缠了十多年的箫曲,可是笛声却绝对不再是皇上吹奏出来的,而是…… 冰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眼睛也是不由自主抬起来询声望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无声地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真相在她眼前展现,已经不是一把锋利的刀切割她的心脏,而是一闷棍将她完全打懵,一时间分辩不清眼前的景象是真还是假。 此刻正是子夜时分,虽然烛光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其中一个人确实是皇上无疑,然而那另外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怡亲王,而是霍沫! 冰凝正是因为听到第二次响起的笛声不再出自皇上之手,而是出自昨天晚上听到的来自东南方向,冰凝当时就断定那笛声一定是霍沫在教授韵音的结果,然而现在眼前的一切让她一下子茫然了。今天她听到的第一道笛声千真万确出自皇上,现在第二道笛声又有霍沫的身影与证实,因此前一个吹笛之人是皇上,后一个吹笛之人是霍沫应该是铁证如山。那么箫曲呢? 此刻窗棂上映出的人影除了皇上与霍沫之外,再无第三个人,难道说十三阿哥刚刚走了?就在冰凝疑惑之际,笛子独奏的这段乐曲过后,玉箫再度加入了合奏之中,而那玉箫发出的声音就算是化成灰冰凝都忘不掉,除了曾经的“意中人”还能是谁? 就在冰凝左思右想期盼着怡亲王的身影出现之际,渐渐地,笛箫合鸣竟是到了尾声。即便是一曲终了,冰凝仍是没有能够从巨大的谜团之中清醒过来,还在执着地期盼着怡亲王的出现,可是等到曲散人尽,等到烛火熄灭,等到四更声鼓响声,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怡亲王的半点踪迹。 冰凝就像一尊石塑雕像一船伫立在船头,任凭凛冽的寒风向她的身上猛扑过来,卷起衣袂,扬起裙角,任凭珠翠玉饰被吹得叮咚作响,作凭月影几个奴才不停地劝说,她都犹如痴呆了似的,许久都理不清这所有的头绪。 显而易见,今天晚上,皇上和霍沫都吹奏过笛子,显而易见,怡亲王今天没有留在园子里,显而易见,今天的箫曲与前天晚上的箫曲都出自一个人之手。显而易见,她的“意中人”是皇上!显而易见,这个结果简直比她的“意中人”是十三阿哥还要令冰凝无法接受! 十三阿哥前往年府已经令冰凝极度怀疑事情的真实性,而皇上前往年府那就更是无稽之谈!毕竟十三阿哥是个率性之人,又是光头阿哥,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被人误会与八党结交也算情有可愿,皇上那个时候可是一心韬光养晦,而且那个时候,先皇还没有将年府划入他的门下,他怎么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年家呢? 此刻冰凝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意中人”是皇上这个真相上面,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出珠丝马迹来改变这个真相!只要寻到足够反驳的理由,那么她的“意中人”就不是皇上,这样的话,她的这颗心才能够找到一个平静的地方安放下来,所以她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如此拼尽了生命中所有的气力想要翻盘,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然而冰凝此时此刻才真正地体会到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越是拼尽全力,却越是事倍功半,无论她从哪个方面,哪个角度来反驳,来辩证,来说服,到头来都是显得极度地苍白无力,而压垮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她千方百计挖掘各种佐证的时候突然想到的一个事情,这个事情非但没有能够将整个事情成功翻盘,相反更加有力地证实了“意中人”除了皇上别无它人! 那是去年这个时候,年二公子还是风风光光威风八面的年大将军,冰凝也因此获得了皇上的极大恩典,回府省亲!那一次的回府省亲除了见到久别多日的爹娘兄嫂之外,她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雍亲王府的通行腰牌! 当时她心怀坦荡地将这个通行腰牌交给了皇上,无意间证实了当初她从湖广回京路上救下的小公子竟是三阿哥弘时。只是她没有想到,皇上并没有认出来救下三阿哥一命之人的她,反而以为她借着婉然舍命挣下的这个腰牌以退为进,企图为年家讨得一块免罪牌。 原本冰凝就不是居功自傲之人,更何况那个时候就已经觉察出来年家岌岌可危,年二公子命在旦夕,因此她就更不能够跟皇上挑明了事情真相,而是选择了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免得多疑的皇上以为她居心叵测,将婉然的功劳抢到自己的头上,以求为年家寻得护身符。 那一次的通行腰牌事情过后,冰凝一直都没有再深思其中的原委,一则婉然已经仙逝,无从查证,二则她也不想凭着救了三阿哥一命的功劳让皇上对她另眼相看,于是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冰凝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出来自己的“意中人”不是皇上的佐证,然而当她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间就一通百通了。 一定是这样!她救下弘时阿哥,他要感谢于她留了通行腰牌,许久不见她上门寻赏,于是派人去查,发现是年家小姐,所以他才会慕名寻上年府的大门来! 第3181章 冰凝落水 不是冰凝异想天开,只有按照这一番逻辑推理,才能够合情合理地推断出来,与八党泾渭分明的堂堂雍亲王爷为何会“降尊纡贵”来到小小的年府,为何甘愿“同流合污”也要与她以琴会友。然后呢?既然他对她心怀感激与赞赏之情,为何在她嫁到王府之后又与她势同水火呢? 冰凝止不住地将记忆一页一页地向前翻去,翻到那个时间里的点点滴滴,然后突然间如石破惊天般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疑团,那就是,她的婉然姐姐有了心上人! 冰凝与婉然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她初到京城的时候,婉然并没有流露出来有了心上人的样子,所以说,是她到了京城之后她的姐姐才突然间心有所属。后来因为无意间撞破自己的夫君与自己的姐姐有私情这个事实而大病一场,被意外情况突然间打懵的她只想快快了结眼前的尴尬局面而没有深究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天晚上,当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冰凝深深地挖掘出来之后,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寻到了各自的本来面目,沿着这个轨道,抽丝剥茧,冷静分析,天资聪颖的冰凝赫然发现,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现在的一切全都是因果轮回的产物。 她救了他的阿哥,他心存感激(或许还有爱慕),滴水之恩想要涌泉相报,寻到年府,错将婉然当作了她(至于为什么会弄错,冰凝现在的脑子里实在是太乱了,以至还没有能够找到正确答案),然后他与情窦初开的婉然私订终身,却不想被先皇错点了鸳鸯谱……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婉然为何突然间冷不丁地就冒出来一个心上人,又为何不愿意与冰凝说清楚,毕竟以她们姐妹二人的亲密程度,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婉然是不应该对冰凝有任何隐瞒的。而假若以上所有的假设全部成立的话就极容易解释婉然为何隐藏了这么大的秘密,关键原因还是在皇上。以他当时的皇四子身份,不是年家不愿意高攀于他,而是年家不能“脚踩两只船”,一边与八党暗度陈仓,一边与雍亲王暗通曲款,左右逢源的结果必然是两边不讨好,并最终落得个鸡飞蛋打的结果。婉然作为主持京城年府大小府务的当家人,这种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以及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所以她哪里敢告诉冰凝呢?既不想给即将参加选秀的冰凝造成麻烦,也不想让冰凝担惊受怕。 实际上婉然不但不敢告诉冰凝,连对年二公子都是三缄其口。直到后来,先皇一道圣旨将年家划入雍亲王爷的门下,婉然与当时的王爷存有私情之事才算是名正言顺起来,然而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先皇随即又在选秀之时将冰凝许配给了王爷做侧福晋,婉然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抢走妹妹的夫君呢? 这些全都是后话,回过头来再说现下之事。俗话说一顺百顺、一通百通,冰凝凭借聪慧的头脑,将这些零零散散犹如乱珠子般的琐事按照这个思路串联起来之后,顺藤摸瓜之下,终于大致理清了这些千头万绪,也大致能够将康熙四十八年到四十九年之间的这些纷繁复杂的事情逐一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按理说当这个纠缠了她十五六年的几乎要成为千古奇案的谜题终于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之后,冰凝应该如释重负甚至喜极而泣,然而事实却是她非但没有因为知道了“意中人”的庐山真面目而激动万分,相反却是既痛且恨! 冰凝并不痛恨婉然得到了原本自己应该得到的这一切,而是恨自己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为什么要执着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的话,该有多好!即便是冰凝与皇上之间曾经相互厌恶过,但他们也曾经彼此真心地相爱过,至于相互厌恶以及相互爱慕的原因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世事无常,不管是厌恶也好还是爱慕也好,都是出自本心,出自真意,这就足够了。哪怕现在他另宠佳人,冰凝也是无怨无悔,因为她深知,他的身份和地位绝对不能够允许他的感情世界存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儿女痴情。 冰凝是重感情之人,但她也是理智之人,她选择爱而唯一的感情方式,但是她不能强求身为帝王的他也走一条同样的感情道路,毕竟大清江山社稷没有压在她的身上,而是压在他的肩头。身为帝王,维系国泰民安、国强民富是首要职责,然而这一切都要有人承继,因此充裕的子嗣是首要条件。冰凝深知,要求他一生只爱她一人是不可能的,而她又不愿与其它女人共享爱情,那么现如今的局面就是最好不过的,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各得其所,各自心安。因此深明事理的冰凝自然是不会对皇上的移情别恋深恶痛绝。 此时此刻,冰凝的肠子却是都悔青了又是为何呢?因为平静安稳的局面被这个“真相大白”给彻底打破了!相见不如怀念,从前“意中人”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神圣,那么的高洁,然而她哪里料想得到,那个已经被神化的人物现如今竟然被活生生地具体到了皇上的身上!两个人曾经的恩恩怨怨一幕一幕地回放在她的眼前,让冰凝如何接受跌落神坛的“意中人”?! 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意中人”是他,冰凝曾经受到过的他的羞辱,曾经受到过的他的不公平待遇,曾经受到过的他的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她都能够云淡风轻地泰然处之,哪怕“意中人”是十三阿哥也无妨,不过是因为太过熟悉而觉得太过别扭,一时间感情上不容易接受罢了。然而“意中人”换作了皇上,那些针锋相对、那些羞辱厌恶、那些恩恩怨怨全都是出自于她早已经神化了的“意中人”之手,让这根支撑了她几乎大半生的精神支柱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冰凝又怎么可能心止如水?! 悲愤、恼恨、不甘……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一骨脑地涌上她的心头,此外她为了寻得事情的真相而苦苦守候了两个晚上,今天更是熬到了四更天,原本就是赢弱的身子被寒风侵袭,更不要说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既是因为羸弱的身体经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变故,也是因为精神上遭受的痛苦折磨令她没有足够的能力自我拯救,就这样,冰凝就像一具自由落体,毫无半点阻力地直挺挺栽倒下去。 按理说这个时候月影是服侍在冰凝的左右,不过由于更深寒重,又劝说无果,无奈之下月影只得是再取一件披风为她家小姐御寒,结果就在她一转身的功夫,就听身后咕咚的一道巨响,待她再回过身子的瞬间,只看到冰凝的裙裾在甲板上打了一个滚就一并消失在了眼前。 眼前的这一切当即将月影吓呆了,当即不受控制地发出一阵犹如鬼哭儿狼嚎般的尖叫,而船夫也因为此前被贵妃娘娘狠狠地痛拆一顿而吓得远远地躲到了一边,免得又触了霉头,因此当他听到月影持续不止的凄厉惨叫之声才急急地转过头来,发现眼前只有月影一个人,不见了娘娘。 “月影姑娘,你,你怎么了?主子呢?” 月影这才从意外造成的巨大震惊中清醒过来,发了疯般地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贵妃娘娘落水了!救命啊!” 月影早已经忘记了这是在九洲清宴的地界,也忘记了惊动圣驾、罪不可恕的问题,不顾一切地大声呼救起来。船夫这才知道刚刚那巨大的咕咚声竟是自家主子跌落到了水中的声音,当即也是吓得满脸煞白,更是顾不得规矩和禁忌,当即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湖中。 月影的发了疯般的拼命呼救声当然是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大内侍卫。这里是帝王寝宫重地,突然间出现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哪里还来得及分辨张三或是李四,统统视作是意欲向皇上行刺的嫌犯。一时间成群结队的大内侍卫或陆路或水陆乌压压地集结而来,与此同时九洲清宴的园子里也是在第一时间拉响了防卫警报,整个九洲清宴登时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第3182章 艰难获救 此时此刻船上只剩下月影一个人,眼见着因为自己的呼救而引来了大批的大内侍卫们,她自然是格外地欣喜,直想着这多么的人前来营救,冰凝定是能躲过这场劫难。然而待成群结队的人员集体在岸边,又见十余艘大船像离弦的箭一般朝她所在的这条船急驶过来并将她团团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之时,月影的心登时一下又惊了起来。眼看着这些官兵们根本没有丝毫的救人意思,而是以她们的船为轴心密密地包围起来,当即就明白了,原来他们不是来救她家小姐的,而是要将她当成刺客缉拿归案的! 月影虽然知道自己面临的局面很是危险,然而她哪里还有心思关心自己的处境,而是一颗心全都系在了冰凝的安危之上。船夫虽然深谙水性,但毕竟现时是四更天的深夜,还是初冬时节,湖水既深且寒,而且又是孤军奋战,根本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救上她家小姐,因此月影急得当即朝对面船上站立的大卫侍卫们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不停地哀求。 “求求您,求求各位爷,我不是刺客,我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奴才,娘娘落水了,求您们赶快救人要紧……” 虽然此时已经是雍正三年,但是皇上因为树敌大多,手段又多为苛酷,因此三年来想要行刺他的人层出不穷,大有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趋势,因此大内侍卫们怎么可能掉以轻心?另外他们平时只是负责皇家守卫,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高墙深宫后院,连皇后妃子们长得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更不可能认得月影是何许人也,再者说了,贼人假扮宫女以期行刺皇上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因此他们哪里会听得进去月影的苦苦哀求,一个个全都是岿然不动、铁面无情。 皇上的寝宫周围出现了“刺客”当然是天大的事情,不要说大内侍卫神经紧绷得快要断掉了,就是苏培盛听闻也是如临大敌一般,将园子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就立即亲自登船前来缉拿嫌犯。当他的船只开到被大内侍卫的船只紧紧围住的月影身边时,当即大吃一惊。 “前面哭求的是何人?” 听到苏培盛的声音,月影就像即将溺毙之人突然间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当即又朝苏培盛的船只方向又是磕头又是哀求。 “大总管,是我,是月影啊,娘娘落水了,您赶快发话救人啊!” “什么?你说娘娘落水了?” “正是,正是。” 苏培盛虽然对月影所说之事很是怀疑,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管月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管月影是不是刺客,万一落水的真的是贵妃娘娘他可是担待不起。另外这么多的大内侍卫,只月影一个“刺客”,苏培盛衡量了一下,感觉万一月影真是刺客的话,即便是耍出花样来,自己还是有胜算的把握,于是犹豫片刻就立即做出了决定。 “安福海,你率五十人下水救人,图尔泰,你率其余人等看住这艘船还有船上之人,不得有半点闪失!” 幸好苏培盛亲自赶来缉拿“刺客”万分及时,先前下湖救人的船夫虽然已经找到了冰凝,但是湖水实在是又深又格外地寒凉,他自己一个人下水都很是艰难,更不要说还带着一个沉水之人。不过也幸好冰凝落水时已经失去了意识,不像其它落水之人那样,见到救援人员之后拼命地抓住救援人员的身体,以致救援人员根本无法奋力划水,最终导致双双遇难的悲剧。由于她已经失去了知觉,船夫寻到她之后,可以使出全身的力气来营救。 此刻虽然冰凝因为失去意识而不会增加救援难度,但是初冬时节的湖水实在是太过寒冷,船夫又是在极度受惊的情况下跳进湖中救人,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冰冷的湖水刺激,还不待他浮出水面就开始出现了抽筋的症状。即便是拼尽了所有的气力仍是难以将冰凝托出水面来。 万幸的是苏培盛及时赶到,万幸的是苏培盛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当五十名大卫侍卫齐唰唰地下水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船夫,于是一路人营救贵妃娘娘,一路人将抽筋症状愈发严重的船夫也一并救上船来。 苏培盛一见救上来的人果真是冰凝,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现如今贵妃娘娘已经是被打入了冷宫之中,但是瘦死的骆驼毕竟还是比马大,这若是冰凝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恐怕他也是要跟着遭了秧,想到这里,苏总管的说话声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快,快,快将娘娘送上岸去,快将太医请过来!快!快!” 所谓的送上岸当然是送到风寄燕然那边的岸上,于是刚刚负责继续将月影团团围住的那部分大内侍卫承担起来护送冰凝回去的任务,而苏培盛则失魂落魄地回了九洲清宴的岸上。虽然刚刚因为有“刺客”之事整个九洲清宴处于一级战备状态,但是他也没有敢动了圣驾,而是悄悄部署一切事宜。现在真相大白,紧急状态可以立即解除,然而皇上那边不去交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行,可是他怎么回复呢? 经过一番折腾,此刻已经到了五更天,就算没有“行刺”之事,皇上在这个时候也应该起床准备早朝之事,而经过小半夜的折腾,就算是苏培盛没有禀报,他也知道园子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行事事件”,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地睡大觉?自然是早早地就起了床。 此刻听到苏培盛在门外的求见之声,皇上从他的语气里也听出来了,现如今行刺之事定是已经解决,整个园子也已经平安无事,因此他也稍稍放下心来。另外自从登基以来,遇到了形形色色、花样百出的“行刺”之事,皇上早已经见惯不怪了,因此对于这次的行刺事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苏培盛已经前来禀报了,他也趁着晨起的功夫顺便听一耳朵情况,省得再另寻功夫,耽搁他的宝贵时间。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了吧。” “启禀万岁爷,奴才罪该万死。” 正在由高无庸服侍忙着洗漱的皇上突然间听到苏培盛的这一句“奴才罪该万死”,当即是吓了一大跳。从前发生过各式各样的行刺之事,皇上从来没有责备过苏大总管半个字,因此每一回苏培盛前来禀报情况都不会像今天这样战战兢兢,虽然也会例行公事地回一句“奴才罪该万死”,甚至是“恳请万岁爷留奴才一命”都是波澜不惊,像今天这般语气中充满了极度恐惧的情形确实是鲜有所闻,令忙于晨起各项事务的他当即示意高无庸停下了手中的差事。 “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刺客抓到没有?是什么人胆大妄为?” “回,回万岁爷,奴才,奴才真的是罪该万死。” 说着苏培盛就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磕起头来。能令苏大总管害怕成这个样子的事情还真是不多见,此刻眼见着这个奴才是发自内心地极度恐惧,皇上也禁不住地狐疑了起来。 “你赶快回话,磕头能管甚用?!” “回万岁爷,刚刚,不是有刺客,是,是,是贵妃娘娘落水了。” “什么?贵妃娘娘?她怎么落水了?救上来没有?请了太医没有?有没有什么大碍?太医怎么说的?” 原本就感觉大事不妙,此刻又被皇上一连串的询问,苏培盛只觉得自己恐怕是要步秦顺儿的后尘了。当初秦顺儿一时疏忽令贵妃娘娘身陷囹圄,导致遭到严厉惩处,养了大半年的身子才算活回来一条命,最终被贬为最低等的奴才,秦顺儿的遭遇固然有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因素,但是若非是冰凝遇难,换作任何一个妃子,恐怕皇上都不会因为震怒而拿自己的奴才开刀。 现在虽然冰凝不是宠妃了,风光不再,但是身为贵妃娘娘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不严厉惩处办差不力的奴才,既有失皇家尊严与体面,也有悖皇上一贯坚持的赏罚分明的原则。因此仅从这个角度来判断,苏培盛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是罪责难逃,更不要说此刻听到皇上犹如连珠炮般地询问贵妃娘娘的情况,更加证实了此前的猜测,令一向镇定自若的苏大总管瞬间体如筛糠起来。 “回,回万岁爷,刚刚送回风寄燕然,也请了太医,奴才急着给您回信,就,就没有来得及等到太医的消息,就赶快给您……” “那你还有闲功夫呆在朕这里?还不赶快过去伺候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事情,朕就要了你的狗命!” 第3183章 总管挨骂 虽然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然而当皇上知道了冰凝落水的消息之后将苏大总管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这个结果对苏培盛而言却绝非意料之外。其实在前来禀报的路上他就胆战心惊了,现在事实证明了他的预感,虽然被骂,但是意料之中的挨骂总比意料之外的挨骂要好许多。要说最了解皇上的人,果真是除了雅思琦就是苏培盛,他知道,皇上本就不是薄情和绝情之人,而且老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因此在这个时候,惊闻冰凝意外地跌入湖水中,皇上怎么可能对娘娘的安危无动于衷呢? 苏大总管几乎是飞一般地逃离了九洲清宴,又飞一般地朝风寄燕然奔去。前面讲过,走水路的话,从九洲清宴到风寄燕然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然而若是走陆路的话,两地简直就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似的,左绕右绕怎么也走不到,偏偏苏大总管还是个胖总管,学问不小,本事不小,却是个能文不能武之人,身上的功夫没多少,因此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嗓子眼儿里直冒烟。然而即便皇上没有派人跟着他,他仍是不敢掉以半点轻心,拖着几乎快要跑折了的两条腿连滚带爬地到了风寄燕然。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突然间如此儿狼狈不堪地出现在大门口,可是将风寄燕然的守门小太监吓了一大跳。 “小的给大总管请安了……” “你,你废话少说,快说,娘娘身子怎么样了?太医来了没有?” 小太监何时见过这么如此失魂落魄的大总管?连他上前请安都被立即免掉了,直接就问娘娘的情况,另外刚刚发生的他家主子落水事件也是令整个风寄燕然的奴才们格外地震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不是一个月影一个船夫就能够承担得下来这么大的罪名的,他们这些呆在园子里的奴才们也是一样的罪责难逃。此刻又见到平日威风八面的苏大总管竟然都是如此狼狈模样,当即是知道大事不好,吓得小太监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苏培盛的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大总管,娘娘她……” 小太监本来是想说“娘娘她刚刚缓上来了一口气”,结果心急如焚的苏培盛见小太监说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样子,以为贵妃娘娘香消玉陨了,当即是头袋“嗡”地一下子,随即胸口中涌上来一股腥甜之气,于是也顾不得再听小太监说什么,拔腿就往里面冲了进去。 由于刚刚发生了贵妃娘娘落水之事,整个园子里的气氛格外地紧张与压抑,众人都像小太监一样,知道有大祸临头了,因此一个个全都面色严肃神情紧张,令苏培盛更加误以为大事不妙,于是那口腥甜之气一下子就冲出了喉咙。即便如此,他也是没敢停下脚步,随便拿袖子抹了抹,就冲到了冰凝的寝室门口。既是因为心急,也是因为误会,更是连门口的请安都省了,就直接进了屋里。 “月影,月影,你家主子……” 由于事发突然,又是不到五更天的时候,因此太医院只有值班太医,今天值班的恰巧是与冰凝打过多次交道的刘太医,刘太医虽然是妇科圣手,不过身为医者,基本的诊治还是没有问题的。另外由于船夫第一时间下水救人,冰凝又早早失去意识,没有因为拼命挣扎而给救援造成困难,因此尽管肺里呛了很多的水,但是在太医赶来之前就由奴才们七手八脚地帮着将呛入的湖水给排了出来。由于冰凝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因而刘太医急急火火地前来应诊的主要任务就是进一步观察病情,此刻正在开具养护药方之时,苏培盛突然未经禀报就闯了进来,不要说月影,就是刘太医都吓了一大跳。 进了屋来的苏培盛从月影的眼中看到的只是焦急之色而不是哀伤之情,这才觉得有些诧异。面对这个未经禀报就擅自闯入贵妃娘娘寝室的大总管,月影又是气急又是无奈,只得是急急地迎上前来,用自己的身子将苏培盛堵到房门口。 “回大总管,娘娘已经缓回来一口气了,刘太医正在诊治……” “什么?缓回来一口气了?” 苏培盛因为误会冰凝已经仙逝,此刻突然听到月影说缓回来一口气,自是不敢相信。然而这番难以置信的话听在月影的耳朵里却是格外地刺耳:怎么?大总管这是不想让小姐活过来? “回大总管,菩萨保佑,我家主子虽然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但还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善有善报,连老天爷都出手帮着我家主子逢凶化呢。” 尽管听出来了月影的这些话里都带着刺,不过苏培盛因为沉浸在贵妃娘娘还活着这个天大的喜讯之中,自是没有功夫与她计较这些,当即激动地一把抓住月影的胳膊,急急地证实道:“你是说,娘娘还活着,还活着?” 被一阵疯一阵傻的苏培盛弄得哭笑不得进退两难的月影此刻也是无心与他恋战,于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大总管的钳制之下退了出来,然后一脸焦灼的神情回道:“娘娘虽然逃过一劫,不过因为湖水太过冰冷,身子受了寒,刚刚刘太医说,呛水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一定不能让娘娘的身子受寒,前段时间还没有调养好,今儿个又突然受了这么大的寒气,刘太医担心娘娘的身子受不住……” 听到这里,苏培盛对于刘太医的诊断颇不以为意,甚至是实难赞同,身子受寒与湖溺水相比,危险性实在是小太多了,刘太医此番诊断实在是有小题大作之嫌。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不是贵妃娘娘的后续诊治问题,而是如何向皇上回话的问题。刚刚虽然被皇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不过却有一个好处,就是让苏培盛第一时间了解了皇上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果然“贵妃”这个名分不是白白吃干饭的,娘娘虽然不得势了,但是就凭这个名分也是关系皇家脸面的,岂能是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放过去了? “月影我来问你,这大黑夜的,你家主子怎么突然有兴致去游湖了?” 对于苏培盛不关心她家小姐的身体安危,只关注“行刺”之事,月影当即是对他愤恨不已,奈何苏培盛是大总管,月影再是气恨不平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是暂且放下对冰凝病情的担忧,耐着性子回了苏培盛。 “回大总管,我家主子对这几天的皓月当空很是欣赏,一直追着明月,后来见明月爬到了树梢头,园子里见不到了,于是就吩咐奴婢前去备船游湖。” 月影虽然是个笨丫头、傻丫头,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了聪慧的冰凝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也学得一些皮毛。当大内侍卫误将她当作刺客湖上团团围住之后,她就意识到今天的事情闹大了,一定是会闹到皇上那里。怎么办?年家已经落魄成这个样子,冰凝也被打入冷宫,今日又有把柄被人抓在手中,这个关键时刻,平日里想寻冰凝的错处还没有机会呢,这一下子岂不是直接给人家送上门去了? 其实月影也明白,整个事情当中,最关键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若是心中有她家小姐,那么冰凝就是杀人放火,皇上也能替她做好一切善后事情,皇上若是心中没有她家小姐,这一次可就正中了他或是霍沫的下怀,借着这个天赐良机直接将她家小姐除掉可就是轻而易举之事,毕竟“行刺”的风声已经远远地散布出去,只凭“行刺”这个罪名,不要说“主犯”冰凝,就是整个风寄燕然大大小小的奴才们也都得全部被当作“从犯”一并被绳之以法。 幸好苏培盛急于洗脱罪名而弃她们主仆不顾,先去皇上那里禀报详情,给了月影一个缓冲的时间来考虑如何回复的问题。冰凝虽然没了性命之忧,但是一直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落水之前如此,落水之后也是如此,因此月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任凭她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总算是想出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机遇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之人,当苏培盛审问起今日之事缘何而起的时候,月影镇定自若是将自己事先想好的托辞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令老奸巨滑的苏培盛都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而且当即就信以为真了。 第3184章 几次游湖 要说大清皇宫之中,察颜观色的第一高手非皇上莫属的话,那么稳坐第二把交椅的就一定是苏培盛了。他不但能够将皇上的心思揣摩得八九不离十,对于其它主子那就更是了如指掌。而冰凝虽然天资聪颖、摆长计谋,但是她从来都是用计谋来防身,并不会利用自己的特长主动进攻,因此防人之心就差了很多,因此苏培盛非常轻易地就掌握了她的内心。相比较而言,在皇上所有的女人当中,贵妃娘娘是最喜欢风花雪月之人,即便是同样才情甚高的霍沫都难有她的这份雅兴,此外再联想到冰凝正是失宠之际,最是落寞伤心难过时,因此娘娘借赏月排遣内心的孤独寂寞,并最终赏到了湖上这个说法,还是极有说服力的。 由此可见,渐渐地变得聪明起来的月影这一次简直是超水平发挥,连给苏培盛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机会都没有。由于挑不出冰凝游湖的疑点,苏培盛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将刚刚在皇上那里受到的窝囊气一骨脑地都撒到了月影的头上。 “噢?娘娘有如此雅兴实在是难得,不过这深更半夜的,又游到了万岁爷的寝宫附近,也是极不妥当吧?你就这个当奴才的就不知道拦着点儿吗?” “奴婢已经拦过好多次了,主子就是不听,奴婢总不能绑了主子吧?” 这句话月影说得确实是实情,因此也格外地理直气壮一些,令苏培盛更是挑不出来半点破绽。不过,虽然他审过了月影,可是如何跟皇上交代呢? “你还有理了?恐怕也就敢在本总管面前耍耍威风吧?有本事你把这话当面跟万岁爷再说一遍吧!” “当着万岁爷的面,我也一样会这样说!” 月影从来都不是这么态度强硬之人,不过因为她实在是太过心虚了,生怕苏培盛瞧出半点破绽,那可是要害惨了她家小姐,因此平日里一直都是温温吞吞的个人,此刻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得不强打精神故意使出一副强硬的口气。 苏培盛原本是因为拿月影没办法才故意刁难于她的,此刻见一贯温顺的月影竟然毫不示弱,甚至气势更盛,苏大总管登时觉得颜面扫地,又一想,一会儿跟皇上回话全由他一个人口说无凭,还是带上这个奴才也好令自己更容易脱离干系。 “好,那你就跟本总管走一趟吧!” 月影对付苏培盛都已经是强驽之末了,现在让她直接面对皇上撒下弥天大谎,简直是要了她的命!可是大话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也是没有了半点退路可言,因此她只得是硬着头皮挪着脚步朝九洲清宴的方向走去。 再次回到九洲清宴,因为有月影跟在身边,苏培盛的心里踏实多了,再也不像刚才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那般。不过这里的情况仍是令他略感意料之外,按理说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去上早朝了,他与月影至少是要等上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都不止,然而当他复又回来的时候,居然极为幸运地见到了高无庸。能够见得到高无庸就一定能够见得到皇上,对此苏培盛一下子有点儿摸不清门道了。 “高无庸,你没有伺候在万岁爷身边?” “噢,是苏总管啊!湛露在里面伺候着呢,小的正要过去跟各位前来上朝的大人们传个万岁爷的口信,要晚些时辰再开始早朝。” “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就是万岁爷昨天一宿被搅得没有睡好,这个时候头正痛着呢,张太医给把着平安脉,说是没有大碍,就是要晚一会儿功夫。” 一听是这个情况,苏培盛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一些,于是又仔细地理了理仪容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启禀万岁爷,奴才给您回话来了。” “进来吧。” 得到皇上的吩咐,苏培盛前面小心带路,月影后面亦步亦趋,两人进了屋里来,只见皇上端坐在太师椅之上,张太医也早就不见了踪影,苏培盛见状又是顿觉一惊。按理说高无庸不会欺骗于他,因为高公公既不是那种玩手段的人,也没有必要与他苏培盛玩手段,可是刚刚那个奴才明明说的是张太医在给皇上请平安脉,怎么进了屋来,皇上端坐正中呢?结果就在苏培盛狐疑之间,皇上倒是先开口发话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上先开口发话对奴才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苏培盛当即吓得两腿一软,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答道:“回万岁爷,菩萨保佑,贵妃娘娘体康安健,现在刘太医正伺候在身边,应是无恙。” 听了苏培盛的回答,皇上的脸色果然是有了比较大的好转,不过既然月影过来了,他自然是要亲自询问一番的。 “月影,你说说,你家主子怎么深更半夜的落水了呢?” 月影自从听说要来向皇上禀报就一直都是心虚不已,刚刚连苏培盛都被皇上吓得当即腿软一下子跪倒在了屋子当中,她哪里还可能独善其身?也是当即就随着苏总管一起跪了下来,此刻听了皇上的问话,再是胆战心惊也得将这出戏演下去,于是就将刚刚回复苏培盛的那一套话,又原封不动地回给了皇上。皇上听了她的回话后,半晌都没有再出声。 面对屋子中连掉根针都能够听得到的情形,月影的心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难不成万岁爷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设下的这套鬼把戏?皇上打算借这个机会给小姐订下谋逆行刺的罪名?越想她越是害怕,既想要偷偷看看皇上的神色,又实在是不敢抬起头来,随着玉漏不停地沙沙作响,仿佛是战鼓敲在她的心头,那道原本就极为脆弱的心理防线几乎马上就要被皇上给攻破了!结果恰在这个时候,皇上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突然间发话了。 “朕问你,你家主子这是第几次游湖?” 完了,完了!皇上的这一句问话令月影登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这是第几次?当然是第二次,可是,她要回答第几次才能保得她家小姐性命无忧呢?若是说第一次应该更好一些吧?若是说第二次,岂不是更要落下把柄,被皇上认定是她家小姐蓄谋已久呢? 此时此刻,月影真是恨透了自己的呆头呆脑,若是早早地与冰凝订下攻守同盟也好呀,有冰凝的神机妙算告诉她回答是第几次才能够保得她家小姐性命无忧该有多好!可惜,一则冰凝还在昏迷之中,二则她又在皇上的眼跟前,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冰凝啊! 见月影久久都没有回复他的问题,皇上有些气恼了:“这个问题还用想吗?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难不成你还在想着用什么招数来欺骗于朕吗?” 皇上从来都是不怒自威之人,这个时刻更是连一个眼神都能够给月影施加一股强大的威力,吓得她将刚刚的那些算计全都一下子忘光了,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实话实说,要不然她家小姐的结局会更加悲惨。 “回,回万岁爷,今儿个已经是第,第二回了。” “第二回?那第一回是什么时候?” “回万岁爷,第一回是昨儿个。” 月影战战兢兢地回复之后,又是半晌都没有得到皇上的半点回音。等待是令人忐忑不安的事情,偏偏她现在是要等待皇上的裁决,玉漏的沙沙声简直是能要了她的命,直想急急地冲皇上说一句:有什么责罚都让奴婢来承受吧,您只要高抬贵手,放过贵妃娘娘就行,就是要了奴婢的小命都可以! 皇上自然是听不到月影的心声,他有他的考虑和思量,又是过了简直是要人命的半晌功夫之后,他这才开了口,然而开口的皇上比不开口的皇上还要吓人,因为他的声音中却是透露着阴森恐怖的语气,令在场之人登时毛骨耸立起来。 “传朕的吩咐,月影,凝霜、翠珠,还有湛露,即刻由这四个人分成两班轮值,每班两个人,不离左右地守在贵妃娘娘的身边。从现在开始,没有朕的吩咐,娘娘不得出她的屋子半步,就是去园子里也不可以!另外再让齐公公派些得力的奴才,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地守在娘娘的房门口,每个班至少要四名奴才。若是娘娘出了房门半步,不论屋里的还是屋外的,所有当值的奴才一律提着自己的人头来见朕!” 第3185章 贵妃禁足 皇上的一声令下,不要说月影、湛露、无双和高无庸,就是跪在地上的苏培盛也被皇上那阴森恐怖的语气吓得瑟瑟发抖。若是放在平日,皇上一声令下,众人都如鸟兽散般立即前去办理自己的差事,然而这一回,众人犹如石化了一般,半天了,连个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一下。 从皇上刚刚的吩咐,众人第一时间得出了最为正确的结论,那就是皇上下令禁了贵妃娘娘的足! 然而禁足并不是最令在场奴才们闻之丧胆的事情,毕竟禁足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是最为严厉的处罚,就连雅思琦都被皇上禁过足,连皇后玉印都不得不交给冰凝临时代管,因此禁足并不可怕,最可怕的,却是皇上的手段。 后妃被禁足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不管谁被禁足,一则女人们哪里还敢惹事生非?定是都会老老实实地守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生怕一丁点儿的小事情又再惹得皇上大发雷霆,因此被禁了足的女人自然是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三层外三层地被严密地看守起来;二则所谓禁足,从来都只是不允许女人出了自己的宫门或是园子大门而已,在自己的宫里或是园子里,她们仍然享有充分的、高度的行动自由。然而这一次,皇上将冰凝的禁足限制在了她的房间里,也就是哪怕她去看望六十阿哥或是湘筠格格也是严厉禁止的行为!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呢?在场之人全都是第一时间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皇上怀疑贵妃娘娘图谋不轨,却又抓不到切实可行的证据,又或许是碍于皇家脸面,不能明正言顺地治了贵妃娘娘的罪。真若是以“谋逆行刺”的罪名治了贵妃娘娘的罪,实际上丢人现眼没脸皮的人却是皇上,是整个皇家,那可是开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历史先例,因此皇上因为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也不敢直接治了贵妃娘娘的罪,但又不能眼睁睁地放任娘娘的行刺之举,最终也就只能是以禁足的名义严密看管起来,待这阵风声过后,再考虑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发落掉这个女人罢了。 一想到这里,不要说月影,所有的奴才们都是心里格登地一下子,禁不住可怜起贵妃娘娘来。年家落魄到这个地步,娘娘为什么不忍下一口气呢?这么跟皇上正面争斗,不是以卵击石吗?娘娘再是天资聪慧、诡计多端,可是一个女流之辈如何斗得过英明睿智的皇上呢?从前娘娘能够屡战屡胜,不过是依仗着皇上的宠爱在身罢了,现在没有了皇上的宠爱,不但什么都不是,而且连命都要不保!一想到不久的将来,指不定哪天贵妃娘娘就突然间人间蒸发、暴病而亡,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就在在场之人或悔不当初,譬如月影,或唏嘘嗟叹,譬如高无庸,或冷眼旁观,譬如无双,各自怀揣复杂的心情不一而足之时,皇上又开口了,这一次再度开口,又是将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月影、湛露,你们两个听好了,过去之后,月影与翠珠一个班,湛露与凝霜一个班,第一个事情就是将娘娘房里所有的剪子绣花针等等利器,还有金银、绫罗等物,统统清除出娘娘的房里,若是发生半点意外,你们所有的人,都不要活着来见朕!” 这一回的一声令下,众人也是在第一时间听出了弦外之音,那就是担心娘娘在禁足期间不堪受辱自尽身亡,皇上这是要留下活口亲自审问娘娘啊! 对于月影和湛露二人的继续沉默皇上极为不满意,当即大喝道:“你们到底听明白了没了!” 被皇上这一声吓得两个奴才当即如捣蒜般跪地磕头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你们就立即下去当差!另外苏培盛你也跟着她们一并过去一趟,把朕的吩咐一字不落地当面传给齐武,若是有半点差池,你自己将狗头砍下来,不要脏了朕的手!” 自此,冰凝开始了被禁足的日子,不但她自己不能走出房门半步,就是连雅思琦都不能前来探望,更不要说其它人了,也就是说冰凝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不过幸好她一直都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所有人都知道她被实施了最为严酷的禁足,但是她自己却是因为不知道而省了烦恼。 月影和湛露二人回了风寄燕然之后,虽然按照皇上的吩咐,与凝霜和翠珠两人轮班值守在冰凝的身边,但是趁着冰凝还没有醒来,月影召集四个人在一起发了话。 “万岁爷信得过咱们姐妹几个,才吩咐咱们守在主子身边好生伺候。我跟翠珠是从年府的时候就开始伺候主子,湛露和凝霜两人一开始当差就守在主子身边,所以说,主子最信得过的奴才,恐怕也就是咱们四个人了。我想说的是,不管外面怎么说,怎么传,当时湛露和我都是直接听的万岁爷的吩咐,万岁爷可是没说主子半个字的不是,只是叫咱们过来伺候主子,所以,将来是怎么个情形谁也不敢打保票,咱们主要按照万岁爷的吩咐,伺候好主子,其它的就什么都不要去想了。 待主子过些时辰醒过来之后,若是问起翠珠你怎么伺候在这里,翠珠你就说格格的衣裳都做好了,您这里又缺奴才,就赶快回来当差了。若是问起湛露你怎么伺候在这里,湛露你就说因为主子这里缺人手,万岁爷吩咐你过来顶几天的差事,至于其它的,你们就只说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字都不得向主子透露,不然的话,我不但不会再将你们视为姐妹,而且也不要怪我心毒手狠!” 那三个奴才虽然心里头一直都是惴惴不安,但是一方面她们与冰凝都是有很深的主仆之情,另一方面也是鲜少见到月影这般来者不善,心中也是有些忌惮,因而都没多什么,直接应了下来。 直到两天之后冰凝才逐渐地清醒过来,对于自己为何游湖,又为何失去意识之事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落了水。此刻守在她身边的正是月影和翠珠二人,于是不禁皱了下眉头开口问道:“翠珠,你怎么在这里伺候?不是有月影吗?” 由于事先都统一好了口径,翠珠自是将那番说辞又照样学了一遍,冰凝听后不以为意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月影在这里伺候着,你就不用再跟着一起熬着了,待她去歇息的时候,你再过来伺候就行了。” 月影害怕翠珠胡乱说话,于是赶快接过了话茬儿道:“您这是不怕累坏了奴婢呀?您这两天奴婢可是没黑天没白天地伺候,一刻都离不开人,只奴婢和凝霜两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只好把翠珠叫了过来,后来不知道是谁跟万岁爷禀报了您这里缺人手的事情,万岁爷大慈大悲,就将湛露也派了过来……” “什么?湛露也过来了?那万岁爷那边岂不是没有人伺候了?” “哎呀小姐呀!您怎么还操心起万岁爷来了?万岁爷若是没有人伺候,苏大总管和皇后娘娘自是会安排,哪里不农行得着您操心呀!” 一说到皇上,冰凝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刺痛了。虽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可是她仍然无法平静地面对那个突如其来的皇上变成了“意中人”的结局。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意中人”竟然是皇上,冰凝的心再度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她真的好想去问问他,当初每夜都来年府高墙院外赴琴琴之约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他,当初他是不是误将婉然错当成了她才有了儿女私情……,她需要他的亲口证实,可是她又害怕自己的猜测从他的口中亲口证实出来,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住这残酷的现实。 因为有这件事情像大石头一样压在冰凝的心头,令她一时间无暇顾及其它的事情,不管是翠珠也好,还是湛露也好,也不管她们是奉了谁的命,愿意来伺候她就伺候吧,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不通过皇上之口就能够证实了她此前的那些大胆的猜测。虽然她也不知道证实之后想怎么做,但是她只想走一步看一步,先证实了再做以后的长远打算。 冰凝想着如何证实自己的大胆猜测,而雅思琦对于明天就到来的皇上的寿辰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在困扰着她,那就是天仙妹妹怎么办。 第3186章 皇后援手 贵妃娘娘被禁足之事,雅思琦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当即是极度震惊!如果说这园子里还有谁不相信冰凝犯了谋逆行刺之罪,月影是第一个,雅思琦就是第二个。为什么呢?因为除了月影之外,就属她与冰凝的交流最多,所以也最为了解。 由于失宠因爱生恨?冰凝早已经清醒地将她与皇上的关系认定为君臣关系,那么一个无爱也无恨之人有什么理由行刺皇上呢?为了年家复仇?年家的失势可是从去年就开始了,到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年二公子就被一撸到底贬为普通兵卒,以冰凝那么鲜明的个性,若是存了谋逆行刺的心思,岂会忍到现在? 除了这两个理由之外,雅思琦实在是想不出来冰凝还有什么理由要行刺皇上,又没有同谋,只凭月影和一个船夫,还在摇摇晃晃的船上,隔着好几十米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以羸弱的身躯,孤军奋战,以冰凝那么兰心蕙质之人,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那哪里是去行刺,分明是去送死。 既然雅思琦能够想得到这些,想必皇上就更是能够想得到,可是他依然选择了对冰凝实施史上最严酷的禁足,为什么?难道说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天仙妹妹? 想到这里,雅思琦的心头格登地一下子,后脊梁也开始嗖嗖地发凉。按理说皇上不是这么绝情之人,可却实实在在地做出这么绝情之事,恐怕这后面的原因就太值得沉思与玩味了,难不成是霍沫吹了枕边风的结果? 一定是的!皇上再是心狠手辣,却是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女人下过这样的狠手,想当初他千方百计想娶的婉然没有娶到手,却被迫娶了冰凝进府,那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在他与婉然情比金坚,与冰凝毫无半点瓜葛的时候,都没有动过让冰凝暴病而亡,给婉然腾出位置的念头,毕竟冰凝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就算他真的动了手脚,也是任谁都抓不到半点把柄。现如今,夫妻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与冰凝也真心实意地相爱了那么多年,他付出过真情,冰凝也为他开枝散叶,诞育了三个阿哥一个格格,在双方既有感情基础冰凝又是劳苦功高的时候,就算是看在六十阿哥的情面上,他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给冰凝安上一项“谋逆行刺”的罪名呢?因此雅思琦实在是找不出来任何理由,唯有将这一切归咎于霍沫才能解释得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雅思琦简直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想出万全之策,救冰凝于水火之中,就像上一次天仙妹妹身陷永和宫的时候那样,凭借皇后的天然优势,向冰凝伸出援助之手,化险为夷。 雅思琦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为什么偏偏一到了冰凝的事情上就要多管这一道闲事呢?她们虽然以姐妹相称,但都是做表面文章,根本就没有亲近到这种可以令皇后娘娘奋不顾身的程度,那么雅思琦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想要去救冰凝于危难呢? 大抵说来有两个原因。一是从感情的角度来讲。她与冰凝相差了二十多岁,原本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要说感情,雅思琦与淑清才能够称得上有姐妹之情,既是因为两个人年龄相仿,也是因为她们都是从皇上年少之时就陪伴在身边,经历了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在如此长的岁月之中自然也是容易培养姐妹之情。不过淑清不是个聪明人,这让雅思琦与之共事的时候,总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实在是劳心费神。后来惜月进了府,虽然这位钮祜禄妹妹是个精明人,但是心机太多、诚府太深,雅思琦需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与之也是劳心费神。直到冰凝进府,雅思琦才突然间有了一种终于觅得知音的感觉,冰凝天资聪慧又不耍心机,与天仙妹妹共事,不需多说双方就能够心领神会,相互配合得格外默契,对于雅思琦而言,与冰凝相处是最为惬意之事,颇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另一个则是从利益的角度来讲。雅思琦是皇后,她既要处理好后宫事务,不让皇上有后顾之忧,也要坚决地捍卫自己的地位与权益,不能做个任人欺凌的皇后,甚至最后将皇后之位拱手相让。从前皇上的女人们没有一个令她有如此严重的危机感,直到霍沫的得宠,让雅思琦充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在这场对决与较量中,她急需要一个帮手,一个无私无欲的帮手,既帮她打退劲敌,又不会对她造成威胁,而这个人当然是非冰凝莫属。虽然冰凝现在不得宠了,但是两个聪明人强强联合,就算都不得宠,但是对付一个既聪明又得宠的霍沫,雅思琦掂量了一番,还是认定她们胜算的面更大一些。 可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她的最得力最重要的联盟竟然被霍沫悄悄偷袭成功,落下了“谋逆”的天大罪名,这简直是给了雅思琦当头一棒,几乎是将她打压得喘不上气来。没有了冰凝,雅思琦哪里是与霍沫单兵较量,她是与霍沫和皇上两个人作战!从前虽然霍沫也有皇上,但是皇上毕竟将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公务上,能顾及霍沫的情形不多,再加上冰凝的相助,因此她与天仙妹妹是两个人对付霍沫的一个半人,所以雅思琦才会有胜算的预计。现在自己先是失掉了重要联盟,霍沫再有皇上的恩宠在身,因此雅思琦是以自己一个人对付霍沫的一个半人,她怎么可能再去抱任何打败霍沫的幻想呢?那不是痴人说梦话吗? 因此不管是从感情的角度还是从利益的角度,雅思琦都不能坐视冰凝惨遭霍沫毒手不管,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没有半点用处,但是她只要是努力过,将来就不会因为现在的主动放弃而后悔。只是什么法子既能帮了冰凝又不至于被皇上骂,甚至惹火上身呢? 冰凝醒来的消息雅思琦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或许是天意,冰凝竟然在皇上寿辰的前一天醒了过来,这让久久找不到借口的雅思琦在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线生机与希望,于是当天傍晚时分,她就径直来到了九洲清宴。因为没有提前传口信,自然是要先让高无庸进去给皇上递个话才行。 皇上没有料到雅思琦会不请自来。一般皇后娘娘不请自来的情况大致有两种:一种是事发突然紧急,来不及提前传口信;第二个就是她有不合规矩的事情想要办,害怕提前传了口信他拒绝见她,所以才要不请自来。由于雅思琦选择了傍晚时分不请自来,这个时候是他的空闲时间,若是发生了重大事情,恐怕他在上朝的时候,她都会不顾一切地赶过来,因此他断定这一次皇后娘娘一定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要他首肯。尽管猜出了一个大致情况,不过明天就是他的寿辰,雅思琦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甚是辛苦,就算是奖赏,他先应允她进见,至于她的要求是否能答应,那还要看到底是什么事情再说。想到这里,他就对恭候一旁的高无庸发话道:“请皇后娘娘进屋来回话吧。” 雅思琦进了屋来,自然是要先行礼请安,待这些过场走完之后,皇上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于是直接开口问道:“你今天又是想要朕破什么例呢?” 皇上一语道破天机,雅思琦也没有太多的奇怪,在他的面前,她几乎是不可能通过耍心机来占到便宜的,因此她也没有跟皇上兜圈子,而是一样选择了开门见山。 “启禀万岁爷,明儿就是您的寿辰了,臣妾与苏总管商量也办妥了绝大部分的差事,现在有一件比较为难的事情,还是需要禀报与您才好。” “好,说说吧,有什么难办的差事。” “就是,就是年妹妹。您禁了她的足,可是您也没有说禁足多少天,臣妾算了算,到明天她禁足也有三天了,又正逢您的寿辰,臣妾也不知道年妹妹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禁足的,不过古往今来一直都有逢帝王寿辰大赦天下的先例,所以臣妾就想,是不是明天您的寿辰,年妹妹也可以参加呢?” 第3187章 冰凝知罪 面对雅思琦明目张胆的劝说,皇上很是诧异,继而脸色立即不悦起来。雅思琦本就是战战兢兢地前来说情,此刻见他这个神态,当即是心里格登一下子,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来到了皇上这里,就是说出大天来,也不可能再走回头路,只能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回万岁爷,臣妾知道错了,只是,只是臣妾在想,年妹妹还是贵妃,宫里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万一传将出去独独妹妹缺度了您的生辰,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岂不是又要大做文章了?” “她不是病着吗?” “年妹妹是病着,不过,臣妾也问过太医了,刘太医说妹妹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受了太大的惊吓才一直昏着没有醒,现在醒来了,也就万事皆安,只需好生调养即可……” “你,你还是先去问问她吧,如果她能够撑得住就过来,如果撑不住的话,就不要逞强,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雅思琦万没有料到皇上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当即是喜出望外,连回话都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起来。 “多谢万岁爷因典,多谢万岁爷恩典!” 雅思琦实在是难以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除了“多谢万岁爷恩典”这几个字之外,就差跪地磕头了。前面说过,雅思琦与冰凝之间除了英雄惺惺相惜之外,还有较大的利益关系,所以她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跑到皇上面前来替她说情。因此皇后娘娘现在的这个感恩戴德主要原因并不是替冰凝高兴,而是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以致于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了。毕竟她一开始就没有多大的把握,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再加上一句话说完皇上立即龙颜不悦,令雅思琦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甚至要尽快考虑自己如何脱险的问题。然而幸运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在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皇上突然间又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这,是真的吗? 皇上仿佛是戴了一副透视镜,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于是不待雅思琦询问就主动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拿这个事情大作文章就不好了,既然她还是朕的贵妃,就理应参加朕的寿辰,只要她的身子受得住,朕是不会禁止的,不过,如果她能来的话,你给苏培盛传朕的话,好好伺候好她,万不可再出什么差池,水路是断断不能走的,所有防范的法子还都要继续使着,切不可有半丁点儿的大意,否则,也是一样直接提着人头来见朕!” 皇上能答应冰凝参加寿辰已经莫大的恩典了,至于大内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监控在这个莫大恩典面前都是不足一提的小事一桩,因此雅思琦迫不急待地点着头,一副一定会将差事办好、包打保票的样子。 出了九洲清宴,雅思琦片刻没有耽搁,直接去了风寄燕然。前两天因为皇上下了禁足令,又因为冰凝犯的是“谋逆行刺”的罪名,雅思琦就是借上十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前去探望。现在可好了,有了皇上的尚方宝剑,她就有了主心骨,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走这一趟。 这个时候恰好是湛露和凝霜的轮班,当她们听到皇后娘娘前来探望她们家主子的口信后,当即是格外地震惊,心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万岁爷开恩了?主子有救了?结果还不待她们将这个好消息说给冰凝听的时候,门口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于是她们只得是赶快迎到门口,恭候皇后娘娘的大驾光临。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你们家主子怎么样了?” “回娘娘,好多了,晚膳的时候喝了些米汤,精神也比刚醒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一听说冰凝的身子有了很大的好转,雅思琦的心里头又踏实了许多。她当然是希望冰凝不要制度了明天的寿辰宴,否则她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游说皇上了。上一次中秋家宴若不是有冰凝坐镇力挽狂澜,想必那一天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霍沫一个人占尽了上风,她这个皇后也要像其它嫔妃一样被霍沫狠狠地踩下脚下。而明天皇上的寿辰宴上,她又提议姐妹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众人拾柴火焰高,以期压住霍沫没有翻盘的任何可能性,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儿上,若是失去了冰凝的强有力援助,她自己又因为是皇后的身份不能亲自上阵,完完全全只凭淑清、惜月几个人,绝对难以与霍沫抗衡。 再者说了,雅思琦并不是要冰凝亲自上阵技压群芳,就冲冰凝现在的身体状态,能出席寿宴就已经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怎么可能再指望着天仙妹妹带病竟技呢?不过雅思琦确实是非常信任她,就算是不亲自比试,只要有她能坐在那里,只凭她聪明的大脑和绝佳的口才,就一定能够压制住霍沫的嚣张气焰。更何况,参加竞技的只是皇上的妃嫔们,霍沫连个名分都没有,有什么资格为皇上献艺祝寿? 所以雅思琦极为热切地盼望着冰凝的出席,另外在皇上那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就更是激发了促成此事的信心与决心。此刻再听说冰凝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就更是令她信心百倍、踌躇满志。于是直接绕过两个奴才,径直到了里间屋。 由于已经醒了过来,因此刚刚在外间屋的对话,冰凝全都听提一清二楚,也知道此刻进屋的是皇后娘娘,于是她强挣扎着直起身子来,雅思琦进了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急得她赶快三两步就大步冲到床前,赶快将冰凝的身子扶住。 “哎呀呀,妹妹这是急什么?我这是过来探望你,又不是跟你摆皇后的架子兴师问罪,赶快躺下,好生养着。” “多谢姐姐体恤,妹妹已经没有大碍了。” “没有了就好,来,让我看看,嗯,气色也还算可以,没有像从前那般惨白惨白的,可是让姐姐放下心来了。” 雅思琦说完之后,冰凝并没有接她这个话茬儿,于是房里一时间突然冷了场,冰凝知道皇后娘娘不只是探望她这么简单,因此等雅思琦说起下文来,而雅思琦则因为自己的这个请求有点儿不尽人情而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冰凝才刚刚醒业,拖着一个病秧秧的身子,却还要参加第二天的皇上的寿宴,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令她难以启齿之事。冷了一会儿场子之后,到底还是雅思琦坚持不住了,毕竟是她有求于冰凝,因此再是难以启齿也总不能指望着冰凝主动开口吧。 “那个,姐姐刚刚从万岁爷那边过来,你也知道,明天就是万岁爷的寿辰了,本来你这个情形……,不过,姐姐还是觉得这么重要的时候,万万不能缺了你,于是刚刚就去求了万岁爷,不过谢天谢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万岁爷虽然禁了你的足,但是也不是不尽人情,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过你也知道,这件事情罚也是罚了,总不能让万岁爷自己说出口免了你的罪,所以,万岁爷就说看你自己的身子情况,如果能来他定是不会再寻你的错处,所以……” 当雅思琦说到那句“禁了你的足”的时候,冰凝就是大吃一惊,说到最后,一会儿一个“免了你的罪”,一会儿一个“不会寻你的错处”,更是令她极度震惊:什么时候她变成罪人了?难不成他这是要让她为了霍沫名正言顺成为他的女人而让路,所以就要给她凭空安上一个罪名?到底是什么罪名?难不成他居然治了她的谋逆行刺之罪? 冰凝千算万算,生怕他发现她是因为听了第一天的琴声才想出的游湖,于是特意在第二天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强忍着急于知道真相的折磨,宁可一夜失眠也按兵不动,一直忍到第三天才付诸行动。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得过老奸巨滑的皇上,居然到头来被治了一个谋逆的大罪! 想到这里,冰凝不禁一阵的不寒而栗,或许第一天的琴声也是他的预谋,是引她出动的计谋,原本他做为一个帝王就是预加之罪何患无词,现如今又抓到她图谋行刺的铁证,岂有善罢干休的道理? 第3188章 报仇雪恨 冰凝越想越是觉得心寒,越想越是觉得意冷,她已经将他仅仅视为君王,将自己摆到一个臣子的位置上了,他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呢?难道说一定要将她赶尽杀绝才能够称心如意,才能够给霍沫一个交代吗?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直接将她打入冷宫还不够吗?一定要给她强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将她置于死地才心满意足吗? 冰凝说不尽心中的悲衰,从前她对两个人之间曾经的真心相爱,现如今的行同陌路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爱过就是爱过,不爱就是不爱,曾经付出的真心永远不会收回,现在守住的真心也是一样的无怨无悔,可是他呢?他的所做所为,对得起她曾经付出的真心真情吗?对得起他自己的良心吗?他太让她失望了,平生第一次,冰凝对自己与皇上的这一段情心生了悔意。 这个悔意既是因为他凭空强加给她的这个罪名,也是因为知晓了“意中人”与他合二为一之后的理想幻灭,两个事情同时发生,令冰凝一下子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第一时间产生了对从前过往的无尽懊悔。 也是在这一刻,冰凝对皇上心生了恨意,对那个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充满了满腔的仇恨。冰凝天性善良,从到到大的成长经历也十分简单,又因是家人的掌上明珠,被格外地宠溺,因此既是天性使然,也是没有发生可以令她心生愤恨之事,可是今天,对冰凝而言,完全是颠覆了她二十多年来对人生的所有认知。 雅思琦见自己说明来意之后,天仙妹妹一下子脸色大变,当即心说不妙。由于刚刚在皇上那里旗开得胜令她登时倍受鼓舞,以为在冰凝这里也是一样能够取得意想之中的结果,却是万万没有料到,才只说了个开头,这天仙妹妹怎么就一副满腔仇恨的模样?当初冰凝不是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对皇上只是君臣之情,没有爱也没有恨吗?怎么现在却是这么一副神情,难不成是诓骗她这个皇后不成? “妹妹,妹妹?” 雅思琦连喊了两声,才将一直沉浸在悲愤之中的冰凝拉回到现实中来,面对如此反常的冰凝,雅思琦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只觉得今天自己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毕竟冰凝的脾气禀性她是最为清楚,那么任性的一个女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又是被皇上治了罪这个节骨眼儿上,想必这个丫头是恨透了皇上吧。既然是恨透了,既然年家已经倒台,没有了半点起死回生的希望,天仙妹妹这是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打定了与皇上同归于尽的主意啊! 想到这里,雅思琦一下子就慌了神儿,此时此刻她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是前来说服自己这个最佳的同盟军出度明日明寿宴,为自己助阵打气,而是以多年的姐妹之情,眼睁睁地看着冰凝在自取灭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她却明明预感到了最坏的结果,却无能为力阻止悲剧的发生,那么她的余生定是要在悔恨中度过,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挽救天仙妹妹,分明这个时候她是有能力的。 “妹妹,妹妹啊,你就听姐姐一句话吧!你可是千万不要做任何的傻事,不但不要做,连做傻事的想法都不要有啊!再者说了,这个事情你也怪不得万岁爷,你若不是深夜游湖,又怎么可能让居心叵测之人手攥了你的把柄呢?万岁爷也是一国之君,你这个事情总是要给众人一个交代才是,所以要姐姐说,你也是有错处的。当初万岁爷疼你,才将这个湖给了你一半,现在万岁爷念着你们的旧情,没有将这半个湖一并收了回去,可见万岁爷绝对不是那薄情寡恩之人。你要好好地想明白了这些,万不可凭一时的冲动,铸下一辈子的大错,不为别的,就为了六十阿哥,你也要三思而后行啊!” 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雅思琦的这番话完全是发自肺腑、情真意切,怎奈冰凝这个时候是怒恨滔天,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不痛不痒的冠冕堂皇之辞?被抄家不是她乌拉那拉家,被治罪的也不是她皇后,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她们两个换一换处境,皇后娘娘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吗? 原本冰凝醒来之后得知今天恰是皇上生辰的前一天,当即就心生了不去参加寿辰的打算,表面上的托辞是身子不适,真正的原因是实在忍受不了“意中人”忘记了她,而与霍沫成双成对比翼齐飞的残酷现实。然而随着雅思琦的到来,带给她这个“被禁足、被治罪”的惊天消息之后,冰凝的心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是一瞬之间,她就决定哪怕是被人抬着,也要去参加他的寿宴,如果不参加寿宴,以她被禁足、被治罪的现状,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得以见他一面了,也就再也没有机会让她亲自证实他就是她的“意中人”这个事情。如果她猜错了,误会了,张冠李戴的话,她怎么能够原谅自己呢?他是否被冤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寻错了真相,辜负了自己这十多年的痴情托付,对不起自己才是让冰凝无法释怀的。想到这里,冰凝就更加坚定了明日赴寿宴的决心。 “多谢姐姐的一片深情厚意,妹妹牢记在心,姐姐也是实在人,妹妹若是再说那些虚话,实在是有失恭敬。刚刚姐姐不是问妹妹明日能否参加万岁爷的寿宴吗?妹妹一开始就说了,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定是能够参加的,还望姐姐放心。” 冰凝特意回避了“做傻事”这个话题,然而雅思琦可不是那么好糊弄之人。前面说过了,她与冰凝的姐妹之情与她和皇上的夫妻之情相比,完全是芝麻与西瓜的关系。她是万事以皇上为先,皇上是压倒一切的最重要的,因此当她看出来冰凝对皇上心怀刻骨的仇恨之后,虽然在第一时间劝说冰凝不要做傻事,那也是因为害怕皇上遭到什么不幸才力劝天仙妹妹的,也就是说在保证皇上人身安全的前提下,顺便挽救一下冰凝。现在见冰凝故意回避了“不做傻事”这个话题,只是答应参加明天的寿宴,半个字都不提她最关心之事,一下子就恼火了起来。 “妹妹,姐姐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姐姐那些话可都不是凭白说的。念在你曾经服侍万岁爷有功,为万岁爷开枝散叶,也就只是今天,姐姐只当你沉水之后得了失心病,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才犯下这样的大错,一切都既往不咎了,但是过了今天,若是你仍然一意孤行、不思悔改,执意铸下大错犯下大罪的话,姐姐不但不会救你,还会大义灭亲,劝说万岁爷万万不可轻饶了你!姐姐一向说到做到,切不可抱有半点侥幸!你都听明白了吗?” 此时此刻,雅思琦对于冒着被皇上治罪的风险力荐冰凝明日参加寿宴之事简直是要把肠子悔青了!早知道天仙妹妹对皇上怀恨在心,要与皇上同归于尽,她哪里还会来捅这个马蜂窝?就让天仙妹妹一辈子被禁足才好!然而事到如今,她已经从皇上那里为冰凝讨下来这个天大的恩典,那是皇上的圣旨,自是不能出尔反尔,禁止冰凝参加寿宴。 因此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唯一能阻止冰凝参加寿宴的法子就是立即去皇上那里告发她,不过,雅思琦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她也不是大恶人,让她亲自去告发冰凝之事,实在是做不出来,虽然这个事情冰凝有错在先,但是总体而言,她还是善心更多一些,让她亲手揪出天仙妹妹真是太难为她了。可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丝毫防备的皇上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冰凝实施报仇之举,对雅思琦而言,也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实在是没招儿了,她只得是狠狠地将冰凝教训一番,希望天仙妹妹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第3189章 后妃之争 雅思琦对冰凝的态度前后差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过冰凝并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她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亲自证实”这个事情上,因此只要是明天能够参加皇上寿辰,就是被皇后娘娘狠狠地责骂一番也在所不惜。 “回姐姐,妹妹都听清楚了,也想明白了,您放心,妹妹不会做任何傻事的。” 冰凝的性子极为倔强,雅思琦见她竟是立即低了头,一下子又是有些糊涂了,不知道天仙妹妹是真的被自己刚刚的气势所吓着了,还是假意先应承下来,先跟她来个缓兵之计再说。依着她对冰凝的了解,不由自主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因而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起来。该说的她全都说了,该骂的也骂完了,她还能怎么样?谁让她想出来这个馊主意,在皇上面前力荐“大赦”了天仙妹妹呢?若不是她去替冰凝开口求情,恐怕天仙妹妹永无出头之日,一辈子都要被禁足了。 直到这个时候,雅思琦才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毕竟与霍沫的争斗中依靠冰凝的帮助大获全胜以及确保皇上的安危这两个方面,她自是毫无犹豫地会选择后者,因此面对满腔仇恨的冰凝,雅思琦真是悔不当初、追悔莫及。 只是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了半点挽回的余地,只能是现在暂且安抚下冰凝,然后明天的寿宴上见机行事,一方面她自己会牢牢地看住冰凝,确保天仙妹妹没有出手的机会,另一方面也会格外地叮嘱苏培盛,加大对皇上的保卫。 “好,好,姐姐是满心希望你真的听清楚了也想明白了,而不是表面上跟姐姐说一套,背地里自己又暗暗地盘算一套,那样的话,姐姐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饶了你的。你是聪明人,聪明人是绝对不会办傻事情的,这一点,姐姐希望你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头,再退一万步来说,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六十阿哥打算,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一意孤行跟把六十阿哥往火坑里推是没有两样的,三思而后行啊!姐姐能说的也就这么些了,好自为之吧。” 由于生冰凝气,又没有法子阻止天仙妹妹,雅思琦的心里头一直都觉得堵得难受,即便这番话说完,仍是没有得到半点疏解,因此话一说完立即起身就走,连正常的道别都没有,将冰凝一个人干干地晾在了这里。 主子们说话,奴才自是不敢擅自往前凑,因此湛露与凝霜一直都是在外间屋屏神凝气地小心候命,此刻见皇后娘娘怒气冲冲地离去,两人不明所以,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见着两个主子明显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地分道扬镳,两个丫头只得是默不作声但又配合极为默契地兵分两路,湛露急急地提脚就去追雅思琦,尽地主之谊恭送娘娘离开,凝霜则迅速回到里间屋来服侍自家主子。 冰凝有心问问凝霜,她昏睡不醒的这两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是如何下令将她禁足的。然而当见到脸色煞白却又充满了关切之情的凝霜之后,她又一下子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是不想再凭白地吓着小丫头,也是对皇上失望之极,不管他是如何吩咐的,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是还在抱着幻想,他会放年家、放她二哥一条生路吗?不会,绝对不会的!那是一个意志力多么坚强的一个人啊!从来不会优柔寡断、左右为难,所以既然事情没有了半点挽回的余地,她还抱什么痴心幻想呢? 也罢,也罢,只待明日亲自证实了再说吧。至于证实之后如何做,现在的冰凝脑子乱乱的,根本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更是没有想好未来如何面对,因此她似乎更希望明天证实的结果是“意中人”根本就不是皇上,那样的话她至少还能冷静得下来。 既然想不好将来如何,那就集中精力想一想用什么法子亲自证实吧,既能够得到真正的结果,又不会冤枉了皇上。尽管她是个极聪慧之人,想办法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一次她要面对的是皇上这样强大的对手,她确实是需要好好地算盘一下。 于是冰凝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暗暗算盘着明天的计划。由于今天是湛露和凝霜轮值,两个丫头虽然也是尽心竭力,但是比起月影来还是要粗心一些,经验自然是不足,因此见到自家主子闭上了眼睛,以为是刚刚与皇后娘娘说话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于是也没有再多地询问什么,只是蹑手蹑脚地做好自己的差事。 冰凝一直都是不习惯有人陪在她身边的,昏睡不醒的那两天自然是没有办法,奴才必然是要服侍左右须臾不离,现在她醒过来了,哪里还忍受得了自己歇息的时候,身边还有两个出气儿的围在四周?再加上她努力思考一个既不会被皇上发现又能够亲自证实猜测的法子,当即是对丫头们不满起来。 “你们都退下去吧!” 由于当时皇上吩咐四个轮班服侍她的丫头们都不能离她左右,也就是变相地将软禁中的贵妃娘娘看管起来。然而月影给她们三个丫头又格外地叮嘱一番,切不可让她们主子得知皇上的命令。现在冰凝直接发话要湛露和凝霜像往常那样退下去厢房歇息候命,只留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里,虽然她们都知道这是冰凝的生活习惯,可是,这……岂不是违背了圣旨,要提着自己的脑袋去见皇上? 一边是服侍了四、五年的主子,待她们不薄,一边是威严的皇上,一言九鼎,两个丫头心里头急得直打鼓,左右为难。不过到底湛露大了两岁,比凝霜的主意多一些,虽然着急但也没有乱了方寸,而是想出来一个能够有效说服冰凝的好法子。 “回主子,奴婢知道您不喜欢奴婢们在您眼跟前儿碍事碍眼,不过,您这才刚刚大病初愈,若是奴婢两个都退到了厢房,将您一个人摞在这里,万一您有什么事情,奴婢却不在您身边,到时候,恐怕奴婢是要被苏总管、皇后娘娘甚至是万岁爷治罪的。所以,要不您看这样可好?奴婢两个退到外间屋门口边上的矮榻那里吧,既不会碍了您的眼,万一您需要奴婢的时候,奴婢也能够听得到,不会误了差事,您看可好?” 若是刚刚雅思琦没有过来的话,冰凝还意识不到这两个丫头的反常,以为只是她们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尽心竭力地照顾生病中的她罢了,然而从雅思琦的口中已经得知了自己已经被禁足、被治罪的事情,再看两个丫头吞吞吐吐、惊若寒蝉的模样,那么聪明的她当即是心下了然,原来连自己的丫头都成了皇上的眼线与耳目,成了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兵卒,真是天大的讽刺和笑话! 虽然被自己的丫头监视一举一动是一件令冰凝备感羞辱的事情,然而冰凝也是明事理之人,知道这个事情跟两个丫头没有干系,不是湛露和凝霜背叛了她,而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要她们这么做,她们岂有说“不”的能力? “好吧,你们就先到外间屋候着吧,若是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进屋来。湛露,你这就把烛火灭了吧,关上房门,我要歇息了。” 说完冰凝也没有再理会湛露,直接就闭上了眼睛。面对没有责备她们半个字的主子,两个丫头见状,心里顿觉格外愧疚,只是她们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哪里有胆量反抗皇上的命令呢?最终只得是无奈地依从了冰凝的吩咐,先熄了烛火,再轻轻地带上房门,去了外间屋候命。 当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冰凝的眼睛唰地一下子就又睁开了,寂静的夜,毫无半点声响,原本烛火燃烧的时候,跳动的火苗还能够令这屋子有些许的生气,此刻,却是连这么最后一丁点儿的活泛劲儿都没有了,整个世界陷入了漆黑的一片之中,死气沉沉,了无生气,唯有冰凝那长长弯弯的如同两把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地,预示着这里一息尚存…… 第3190章 如何献礼 湛露与凝霜毕竟是才十多岁的小姑娘,一连几日的高强度操劳服侍早已经是到了身体能力的极限了,今天冰凝执意吩咐她们到外间屋候命,实际上才勉强坚持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就一个接一个地将头垂了下去,眨眼之间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直到月影和翠珠两个人推开大门前来当差,挤在门边矮榻上的这两个丫头才猛然间惊醒,这才突然发现,居然一恍神儿的功夫就到了换班的时候!月影万没有料到两个小丫头居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还有胆子偷懒,当即气得怒骂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了?以为主子不得势了,就欺负起来了?主子对你们的好怎么都记得?简直一个个的全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呢!” 月影着实是被她们给气坏了,一边骂着她们,一边作势去打,却是不想屋里传来了冰凝急急的制止声音。 “月影,你快进屋来回话!她们两个是我吩咐去外面候着的。” 月影一听冰凝发话了,因为惦记着她家小姐的安危,自是没有功夫理会这两个偷懒的丫头,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之后就急忙朝里间屋奔去,生怕两个丫头偷懒的这一夜冰凝再出了什么闪失。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觉得不舒服?” 见月影一脸紧张的模样,冰凝反倒是格外的冷静,不紧不慢地答道:“你这不是看到了吗?好好的,全身全影儿的,这下放心了吧?” 即便是见冰凝一切完好如初,月影提着的那颗心仍是放不下来,于是冰凝就赶快转移了话题,将皇后娘娘过来,她自己已经决定要参加今天皇上寿辰之事跟月影说了一遍,结果又惹得月影一阵呼小叫起来! “小姐!您,您昨天才刚刚醒过来,大前天从水里被救上来的时候,真真的是要把奴婢吓破了胆了!您不知道,您的样子……,您可是好好地养身子吧,千千万万不要再出半点闪失了,您若是有个好歹,您这是要让奴婢也活不下去了呀!” 月影劝着劝着,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边说着一边就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惹得冰凝心里头也是一阵阵的发酸。月影刚刚说的“冰凝若是有个好歹,自己也活不下去”的这句话,她当然知道是发自月影内心的真实想法,在年家失势、自己被诬陷犯下谋逆之罪的时候,这几个奴才虽然被皇上操控着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但是她感觉得出来,这些个丫头们对她的感情仍是情真意切的。 月影自是不必说了,湛露和凝霜因为身份地位的问题不敢多言但心里是有她,就连翠珠,这三天来也是一样的尽心尽力服侍,虽然直到现在她仍是怀疑这个丫头,可是现如今连她自己都是“罪人之身”,还有什么资格怀疑翠珠呢?那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吗?皇上不信她,也不信翠珠,她们主仆二人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再者说了,翠珠若是对她或是对六十阿哥有什么企图或打算,趁着她昏睡不醒的这几日,群龙无首无人顾及之际也早就应该得手了,再换句话说,翠珠要想干什么坏事情,首要原则就是越是皇上珍视的,她和十四阿哥就越是要去搞破坏。而冰凝一个站在皇上对立面的“罪人”,还有什么值得翠珠去破坏去狠狠打击皇上的呢? 望着眼前的月影和翠珠,还有外间屋里因为被月影痛斥而没敢退下的湛露与凝霜,冰凝突然间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以致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强忍着将泪水憋了回去。因为今天她有一件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能因为乱了方寸,于是她只得是暂且留在日后再将心中的感激一一说给她们。 “月影,你一个人留下,你们三个先回自己房里歇着,待月影传的吩咐再来办差事。” 见冰凝如此,月影知道她家小姐有重要的事情安排,因而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待那三个丫头退下之后,她这才将大门仔细关好,再回到里间屋,又将里间屋的房门小心地锁上,这才回到冰凝的床边来。 见月影与她这般心有灵犀,办差又是如此的心思缜密,冰凝又一次地禁不住感慨万千起来,要知道当初年夫人将才进府的月影送给她做陪嫁丫头的时候,以她的这双慧眼在当初都没有看出来,这个又胆怯又害羞的小丫头有朝一日能够成长为胆大心细、独挡一面的二管家,实在是月影的造化呢。 “月影,刚刚你也知道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参加万岁爷的寿宴。其实我去参加寿宴,除了我想要办一件事情之外,原本我与懋嫔娘娘还有武主子都说好了,三个人一块儿给万岁爷献个寿礼,若是因为这回的事情弄得那两位主子也跟着吃了瓜落,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一个像样的寿礼来,我这心里头也是觉得实在是过意不去。另外,这个,是我准备向万岁爷献上的寿礼,到时候你帮我带过去,什么时候我说要用的时候,你就交给我的手上,千万记得不要被旁人发现了。” 说着冰凝交给月影一个两寸见方的锦囊,鼓鼓囊囊的,里面还装了什么她自是猜不出来,但是当冰凝将这个锦囊递到她手中之后,摸起来怎么感觉软软乎乎的,也是织物无疑,难不成是她家小姐送给皇上的绢帕?可是她又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现如今冰凝被打入冷宫,以她家小姐那么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主动向皇上献媚争宠之事呢? 一时间月影实在是想不出来这锦囊之中到底装了什么物件,不过以当前风寄燕然已经是风雨飘摇、风烛残年之势来看,或许她家小姐被逼到绝境之后,又开了窍呢?而且似乎这也是她唯一的出路了,既可以救她二哥一命,又可以为六十阿哥谋得一个安稳的未来,不过牺牲的就是她的高傲与自尊罢了,得到的可是比付出的不知道要多上多少倍呢。 就在月影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冰凝又开口吩咐了。 “我现在行动不方便,你这就赶快去跟懋嫔娘娘传个口信,就说我今儿个去参加万岁爷的寿宴,从前商量好的寿礼,若是懋嫔娘娘还有意的话,就一起献礼,如果娘娘有了新的主意,我就不跟娘娘凑这个热闹了。” “啊?小姐,您是吩咐奴婢去找懋嫔娘娘?” 月影因为正在走神儿,冰凝的这些吩咐只听到了后面一半,前面的那些竟然全都没有听到。冰凝见月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这个奴才心里正乱着,也难怪,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谁的心里还能这么安稳得住呢?因此她并没有苛责这个丫头,只是微微笑了笑,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月影这才明白冰凝的意思,心中好生不满。 “您是贵妃,懋嫔娘娘岂有不听您的吩咐的道理?” 见月影这般嘴硬,冰凝心中直想笑,于是说道:“也就是在你眼里,我还是个贵妃,在别人眼里……” “小姐,您快别说了,别说了,奴婢这就赶快去还不成?” 月影生怕冰凝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原本现在就是这般处境艰难,再是招惹来晦气,那可真是太不值当了。 春枝这些天可是为了皇上寿礼的事情犯了愁,当初跟冰凝说得好好的,她们姐妹三个一起合起伙来献个漂漂亮亮的寿礼给皇上,却不想节外生枝,前天的时候突然传出来冰凝被禁足的消息,同时贵妃娘娘欲谋反行刺的传闻也是不绝于耳。春枝本是不想相信这些传言,奈何冰凝被禁足之事却是千真万确,令她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了。她与冰凝的关系只是点头之交,没有共过事也没有患过难,对于这位贵妃娘娘的遭遇只是心生同情罢了,现在她最关心的是她们三个共献的这个寿礼怎么办,急得她直跟云芳长吁短叹。不过急了两天她倒也是想通了,她与云芳都是既没有资本也没有需要去借着献礼争宠之人,那还急个什么劲儿呢? 第3191章 安排座次 想通了之后,春枝心里差不多就踏了不少。今天就是皇上寿辰了,她和云芳二人虽然不指望这个寿礼达到什么,不过到底是献寿礼,总也得大致像个样子,于是正打算差人去请云芳过来再比划比划的时候,突然间迎来了月影。 “奴婢月影给懋嫔娘娘请安了。” “哎哟,是月影姑娘呀,你怎么有功夫来我这里?” “回娘娘,奴婢家主子吩咐奴婢前来与您相商向万岁爷敬献寿礼之事,奴婢家主子今儿也会参加万岁爷的寿辰,就差奴才来问问,您还想不想与奴婢家主子一同献这个寿礼了。” 春枝对于月影的到来本就万分诧异,按理说冰凝现在不管是身子未愈的原因还是被皇上禁足的原因,月影都应该仔细地守候在她的左右,这个突然间造访,难不成情形有了转机?待她听明白了月影的来意之后,对于冰凝能够参加皇上今天的寿辰宴之事就更是要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能参加寿辰宴不就意味着不再被禁足?也就是说,“诡计多端”的年妹妹又一次成功地劝皇上回心转意了?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若是没有被禁足的话,或许还有可能,现在被禁了足还能继续使出这般手段,还能成功地劝得皇上收回成命,这得多大的本事? 现在这个有着天大本事的贵妃娘娘来问她愿不愿意继续三个人一起献寿礼,她当然是要做识实务的俊杰才对。 “月影姑娘,我都不知道,你家主子身子好了,也没去看望一下,还劳烦你家主子惦记着我这里,真是过意不去呢。” 见懋嫔娘娘前后态度相差这么多,月影虽然一时间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在她家小姐落难的时候,哪怕是不相干的人给一个笑脸都能让她心存感激,更不要说懋嫔娘娘这种有身份、有地位、有头有脸的主子了。 “多谢娘娘,您也知道,我家主子从来都不是在乎虚礼之人,您的心意我家主子全都领了,只是献礼之事……” “好事,好事,有了贵妃娘娘相助,我们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呢,所以你赶快回了你家主子,就说一切都按照从前排练好的,让你家主子放心吧。” 得了懋嫔娘娘的肯定答复,月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赶快又是真心诚意地感谢一番,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回风寄燕然给冰凝传递这个好消息了。若是放在平时,月影的心情是不会这么激动的,毕竟春枝在皇上所有的女人当中,出身最低微,也最不受恩宠和重视,早已经是被边缘化之人。月影不是势利,而是她还要面对皇后娘娘,齐妃娘娘,熹妃娘娘这些人,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其它人呢?可是现在冰凝落了难,墙倒众人推,更不要说这几天因为禁足,令原本就冷清的风寄燕然更是萧杀了许多,初冬时节,北风呼啸,天冷心更冷。 此时此刻,春枝的几句话就像一个小暖炉似的,烤得月影的心里头热热乎乎的,脚底下就像是生了风似的,朝着自家园子奔了回去。 冰凝听了月影回的口信,也是没有料到春枝竟是没有嫌弃她,不假思索地就应了下来,心里头的感觉也是与月影一样,顿时觉得暖暖融融。其实在打发月影去找春枝的时候,冰凝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实际上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春枝不想趟她的这个浑水,拒绝了她们合伙献寿礼的提议,那样的话,她只能是自己一个人面对皇上。说句真心话,由于冰凝是要借献寿礼的机会证实皇上是否是“意中人”,所谓“做贼心虚”,她再是一贯的心理素质极为稳定,在这么重要、这么关键的时刻,想要做到万无一失还是非常有难度的。因此她急需要春枝和云芳二人一起完成这个敬献寿礼的过程,一方面那两位姐姐可以分解一下皇上的注意力,另一方面也能缓解一下冰凝的紧张情绪。 现在当她听说春枝满口答应下来之后,心头暖流涌动的同时也禁不住地预感到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她自己不出错,一切都会在今天晚上真相大白。 时间过得真是快得很,眨眼之间就到了下午。由于晚上是皇上的寿宴,众人全都放弃了午休,紧紧张张地准备起来,有的描眉画眼,有的涂脂抹粉,有的练嗓有的抚琴,只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充分展现在皇上的面前。 除了冰凝之外,在所有的女人当中,心情最为紧张的就要数雅思琦了。她从昨天晚上出了风寄燕然之后就不停地打鼓,害怕冰凝做傻事,又害怕皇上遭不测,既不忍心告发天仙妹妹,又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为此她是伤透了脑筋,即便是在吩咐苏培盛的时候,言谈话语都是左思右想,生怕哪句说得有差池,引发老狐狸苏大总管嗅出别样的味道来。 “苏培盛,明天万岁爷的寿辰,座次是怎么安排的?” 由于是皇上寿辰,因此这一次与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一样,十三阿哥也会携家眷参加。有十三阿哥参加的情形下,一般都是十三阿哥坐皇上的右手位置,雅思琦坐皇上的左手位置,然后按名分依次排下去。结果十分的不凑巧,十三阿哥昨天夜里突感不适,发起了高烧来,连今天的早朝都直接告假了,可见病得着实不轻。一方面是他生病了确实来不了,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过了病气给皇上,因此明天的寿宴肯定是不能参加。既然十三阿哥不能参加寿宴,那么就会产生非常令雅思琦头痛的座次问题,果不其然,她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苏培盛之后,这个一贯办差得力、深得皇上欢心的奴才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回娘娘,您刚才说年主子也参加?” “嗯。” “那当然是按照从前的老黄历,您陪在万岁爷的左侧,年主子陪在万岁爷的右侧了……” “这不是今非昔比吗?这几天年主子被万岁爷禁了足,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万岁爷没有直接降罪,可是也没见万岁爷松了口儿……” “启禀娘娘,您不是说年主子能参加寿宴吗?” “万岁爷只松口说年主子可以参加寿宴,可没有吐口儿说从今往后不再禁足了!” 这句话,雅思琦不但将调门提高了一大截,还直接在最后的尾音上更加着重一番,仿佛像一把小刀子直戳在苏培盛的脑门子上。苏大总管万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主仆间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个对话,居然能充满了十足的火药味儿,这是怎么一个回事儿?难不成万岁爷又有了新的圣旨?可是怎么只跟皇后吩咐,不跟他这个大总管吩咐呢? 哼,万岁爷断是不会有什么新的圣旨,一定是娘娘在哪里受了气,心里不痛快了,拿自己这个当奴才的撒气呢!真是莫名其妙!有本事谁惹您生气了您找谁去呀!您不是皇后娘娘吗?拿咱这个当奴才的发什么邪火啊!苏培盛心里头这叫一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是谁让他是当奴才的呢?多少怨气也不敢在雅思琦面前表现出来,只得是忍气吞声,再强颜欢笑。 “回娘娘,您不也知道,奴才这脑子哪儿有您的脑子好使啊!奴才想不明白的,您不是全都一清二楚,谁也别想瞒过您是不是?现在,奴才也实在想不好,把年主子安排在哪儿好,要不,您给奴才指一条明道儿,也省得奴才安排不周,明天再被万岁爷责骂一番。奴才挨骂是应该的,只是明儿不是万岁爷的寿辰嘛,若是苦恼了万岁爷,您也该心疼了,是不是?” 苏培盛的这一番花言巧语,在雅思琦的耳朵听起来还是挺受用的,总算是令她心中的那脑子怒火稍稍熄灭了一些,于是总算是给了那奴才一点儿好脸色。 “这样吧,明儿呢,还是用那个喜庆的大圆桌,万岁爷还是居正位,至于各位主子们·……”说到这儿,雅思琦故意停顿了一下。 第3192章 皇后示好 对于明天寿宴的座次安排雅思琦当然不是因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排斥冰凝,而是担心冰凝破釜沉舟,与皇上同归于尽,就算她小心盯防,但是按照往常的惯例,中间还隔着一个皇上,她就是想阻止冰凝也是鞭长莫及,所以,她必须要让冰凝远离皇上左右,远到不能再远的地方,以防发生半点差池。只是对于苏培盛,她还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了,既是抱有侥幸心理,冰凝确实是听进去了她的警告,也是给这个天仙妹妹留下最后的一点情面。 不过苏培盛也不是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那是皇上的心腹,岂能随意由她摆布?所以她今天跟苏培盛吩咐这个事情的时候,特意端起了皇后的架子,连称谓都用上好久不曾使用的“本宫”,也算是提前给这个奴才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这个事情一定要由她说了算。 “苏培盛。” “奴才在。” “贵妃娘娘几天前才落了水,染了风寒,虽说没有大碍了,但是本宫仍是担心她没有好利落,过了病气给万岁爷,所以,就将她安排在万岁爷的对面吧。” 隔着五米长的大桌子,冰凝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就算是存了暗算皇上的心思,恐怕到时候面临这样的座次安排,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因此她左思右想,终于开口亲自给这个令她既爱又恨的天仙妹妹安排了一个“最佳”位置。 苏培盛屏气凝神老半天,到底也是没有料想到雅思琦竟是抛出了这么个方案,当即是直嘬牙花子。以他这个老狐狸的算计也是一直没有搞清楚皇上对贵妃娘娘是个什么态度,他自己也没有想好对策,却是不想从皇后娘娘这里看出了端倪,难不成皇上单方面跟雅思琦悄悄地交了底,而没有跟他这个大总管透露半点口风? 苏培盛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结果。虽然雅思天是皇上的谪妻,但是若是正经八百地论起来,身为皇上的心腹,苏大总管所了解的内幕绝对要比雅思琦知道得多得多。打个十分恰当的比喻,苏培盛所知的内幕若是大海的话,雅思琦所知的内幕就是沧海一粟。可是在贵妃娘娘的问题上,皇上突然间转了性子,只信任皇后娘娘,不信任他这个大总管了? 苏培盛既认为皇上不可能不再信任自己,又担心雅思琦确实是得了皇上的亲口吩咐,两相为难之下,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后者。只是他的心里头还是有不小少的担心,担心皇后娘娘不是得了皇上的圣旨,而是擅自揣度圣意的结果,将来皇上怪罪下来,他可怎么办?这屋子里除了红莲之外也没有个人证,那红莲能站在他这一头?证明他是奉皇后娘娘的吩咐?也罢,也罢,暂时先在皇后娘娘这里答应下来,再去皇上那边旁敲侧击探个虚实吧。 “回娘娘,奴才听明白了,这就安排。” “好,苏总管办事本宫最是放心不过的了。当然,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刚刚的这些吩咐,你先不用急着跟万岁爷禀报,若是将来万岁爷怪罪下来,你直接就说是本宫的吩咐即可。” 雅思琦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自然是早就看穿了苏培盛的心思,那可是老奸巨滑之人,保不齐前脚出了她的满园春色,后脚就进了皇上的九洲清宴。她的这个担心并不是害怕皇上怪罪于她,而是担心万一冰凝听从了她的警告不再一意孤行,却是因为她的这个提防之策害得天仙妹妹又要被皇上狠狠地记上一笔,真若这样,她又是要后悔与愧疚了。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先断了这个奴才的念头,等到了明天的寿宴上再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吧。 苏培盛早早想好的暗度陈仓之策竟是被皇后娘娘在第一时间看了个一清二楚,大总管的脸唰地一下子就红了,心里头更是又恼又恨又无可奈何,不得不应了一句“奴才全记在心里,请娘娘千万放心。若是没有其它的差事,奴才这就先行告退了。” 望着狼狈退下的苏大总管,雅思琦的心里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相反仍是一脸的愁容,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了皇上从前跟她曾经说起过的:不是朕优柔寡断,朕是实实在在的下不去这个狠心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伤了谁,朕的手都疼心更是疼。 现在雅思琦也在面临同样的难处,一方面惦记着皇上的安危,一方面又不想亲手将天仙妹妹绳之于法,真真的是难为了她。 话说今天是皇上的寿辰之日,按照惯例,寿宴摆在了皇后娘娘的园子里。雅思琦已经精心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就盼着今儿这一天漂漂亮亮地给皇上办一场寿宴,所以她早早地起了床,一切都亲力亲为,悉心安排,哪怕一丁点儿的小细节都格外地注意,务求尽善尽美。此外,她昨天就告知众姐妹,免了大伙儿今天的请安礼,既是为了让自己腾出更多的功夫全力以赴应对这些纷繁复杂的事务,也是为了让各位好好准备,到时候以最好的状态给皇上献上各自的大礼。 随着傍晚时分的来临,女人们陆陆续续地到来了。今天第一个到来的竟是惜月,而不是平日里最为张扬的淑清,这个结果倒是有些令雅思琦颇觉意外,是淑清彻底洗心革面低调行事,还是迫于当前形势的压力,不得不掩藏起锋芒?由于传禀声与惜月几乎同时到达,雅思琦也想不了太多,只能是赶快抬起目光迎着钮祜禄妹妹的身影。 惜月进门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行礼请安,雅思琦自是在主位尽地主之谊。只是惜月才刚刚落座,韵音带着霍沫也到了,众人纷纷行礼见礼,一时间屋子立即热闹起来,而雅思琦则一直支愣着耳朵,目光也是一直注意着门口处,因为她最关心的冰凝还没有到。虽然她知道冰凝一惯没有早到的习惯,但是今天不比往常,雅思琦的心里头总是不停地打着鼓,一会儿担心天仙妹妹来得迟是因为在筹划行刺皇上,一会儿又安慰自己,天仙妹妹不是那种狠心的人,毕竟皇上也是六十阿哥的阿玛,她能忍心下得去手? 不出任何意外,冰凝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但也是赶在皇上到达之前进了满园春色的正堂,而不是埋伏在皇上来园子的路上,因此见到冰凝的身影之后,雅思琦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赶快起身迎了上来。 “妹妹身子才刚刚见好,天儿又这么冷,快快进屋里来,让姐姐看看冻坏了没有?” 雅思琦如此热情的表现,与昨天晚上在风寄燕然对冰凝言辞狠厉、恩威并施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还好,冰凝见惯了这些场面,倒也能够做到泰然处之、宠辱不惊。 “多谢姐姐,妹妹身子还好,有暖手炉,穿得也厚实……” “那就好,那就好,快快,快来姐姐这边坐下,让姐姐好好看看,小脸儿都瘦得快成巴掌大的一丁点儿了。” 雅思琦的主动热情令在场之人简直是要惊掉了下巴!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年妹妹不是在禁足吗?怎么皇后待她还是这般的亲亲热热?难不成皇上打算不再治年妹妹的罪了?雅思琦是皇后,皇后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态度,就是风向标,因此众人都禁不住将目光齐唰唰地转向了她们两个人。 见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雅思琦因为私底下还有话要交代冰凝,于是赶快开口道:“你们说你们的话,我和年妹妹说我们的话,大家随意,跟平时一样,别光盯着我们两个。” 雅思琦发了话,众人自然是不好意思再盯着她们,可是大家伙儿又想知道雅思琦对冰凝的态度,确切地说,是想知道皇上对冰凝的态度,因此谁都舍不得将耳朵一并挪开,于是就见众人虽然收回了目光,状作随意地自在相处,但是没一对耳朵离了她们两个,全都恨不能自己立即变作了那顺风耳。 第3193章 位次落定 雅思琦当然知道众人都格外地好奇她想跟冰凝说什么话,原本她是不想大张旗鼓地公之于众,倒不是为了跟众人隐瞒,而是想要给冰凝留些脸面,然而此刻眼见着瞒也瞒不过众人的耳朵,另外一会儿这个事情也是要见分晓,索性旁人愿意听就听吧。于是她就大大方方和冰凝两两落座,又大大方方地重新开了口,只不过嗓音要比刚才的“迎接词”低了许多。 “妹妹呀,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大舒坦,养了这几天,虽说已经没有大碍,但终究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所以呢,想要好利落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前天老十三也病下了,连昨儿的早朝都跟万岁告了假,今天也还是没有好,怕过了病气给万岁爷,只能是连万岁爷的寿辰宴都参加不了。你身子才刚刚好,我也是担心你病气没有完全去掉,万一过给了万岁爷就不好了,所以,一会儿寿宴开始的时候,你的座位我给你换了个位置,妹妹可是不要对姐姐心生怨恼呀。” 雅思琦话说得很是委婉,又在情在理,确实是挑不出半点错处来,而冰凝本就不是在乎这些名利之事,又对皇上早就死了心,因此不管雅思琦怎么安排她也不会有什么不满,于是只微微笑了一笑就答道:“多谢姐姐体恤,一切都听姐姐的吩咐。” 不管雅思琦怎么安排座次,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那就是冰凝一定不会坐在她平常应该坐的位置上,也就是皇上的左手边,因此这个安排看似合情合理,但仔细琢磨起来不免有掩耳盗铃的意味。只是刚刚雅思琦对冰凝的到来太过主动和热情,令众人即便心生疑虑,又因为有前面的“热烈迎接”,一时间众人都看不清风向,就连一向精明的惜月都很是糊涂起来,于是不得不选择了三缄其口,静观事情发展,切不可贸然行事站错了队伍。 这边刚刚说好,那边就传来了“万岁爷驾到”的通禀之声,于是众女眷齐唰唰地起身,雅思琦带头迎在前面,向刚刚跨步进了房门的皇上行请安礼。皇上自然是照例摆了摆手,让众人起身落座。 皇上十分勤政,官员们每十天还能歇息一日,而他则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只有大年初一和生辰这两个日子给自己一天的放假。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只是真正放假的时候,除了免了群臣上早朝之外,他是从早到晚忙,这其中又有多少是自己的私事呢?实际上几乎又是全都交代到了公务上面,所以说,也只有到了现在这个寿宴时分,他才算是真正地放松下来,才算是得到了片刻的歇息。 此刻见女眷们一个不落地全都在场,阿哥格格们也是无一例外全部就座,心里头就有一种特别踏实、特别满足的感觉。都是帝王是高处不胜寒,又是一个整天忙于公务之人,这种天伦之乐对皇上而言,确实是一种“享受”,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因而对于后妃、阿哥格格们一个不落地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或许可以称之为“感动”吧。 按理说他是帝王,众人都是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他的眼皮子底下凑,只是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实意,又有多少是虚情假意,恐怕以他的这双鹰眼和睿智头脑,偶尔也会有分辨不清的时候,但是现在,他没有半点疑问,在座之人全都是待他以真情,尽管其中有些女人因为争宠或是为了自己的阿哥而存了私心,有些阿哥们为了储君之位存了私心,但是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也就能够充分理解。毕竟夫君只有他一个,哪个女人不想与他天长地久?相反,像冰凝那样的女人不把他放在心上才是令他最头疼的。毕竟储位也只有一个,哪个阿哥不是心存鸿鹄之志?相反,像天申阿哥那样整天把心思花在吃喝玩乐上面才是令他最心急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将目光转到了冰凝和天申两个人的身上只见冰凝仍是一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姿态,而天申阿哥也是一如既往地凡事不当回事儿、吊儿郎当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阵地觉得格外堵心。 不过今天是自己的寿辰,一年难得地放松一回,于是他摇了摇头,暂且放下这些不愉快,而是换上一副轻松和蔼的面容面对众人。 “好了,今天难得轻轻松松,朕心里高兴,你们也不必拘束,现在已经是到了晚膳的时辰,老十三身子未愈,没有了其它的人,那就移步膳堂吧。” 皇上自然是走在前头,雅思琦紧随其后,嫔妃们按位份高低一列纵队,亦步亦趋地来到了隔壁的膳堂。即便是几步之遥,但是因为冰凝只隔着雅思琦一个人,若是想要有所行动的话,还是能够轻易得手的,因此平日里从来都是步态优雅、仪态雍容的雅思琦今天突然间东张西望起来,不但频频是回头,还差点儿一步踏空,险些撞到正在前面走路的皇上,即是惊出了众人一身的冷汗,也令她自己捂着心口后怕了半天。 膳堂也是格外用心地布置一番,呈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很是应景。照例是皇上先落座,雅思琦随后,再然后就应该是冰凝了。因为雅思琦有话在先,冰凝就没有挪动脚步,而是静候皇后的吩咐。雅思琦知道她是在等候自己主动出面,于是也没有在皇上面前故作姿态,而是将刚刚对冰凝所说的那番话又当着皇上的面原样地复述了一遍。 “启禀万岁爷,臣妾今天擅作一回主张,不过,也是迫不得已。年妹妹前几天生了病,昨天才刚刚见好,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臣妾担心还有残余的病气过给了您,所以今天就不安排年妹妹坐在您的身边了,由李姐姐坐您的左手边,然后依次排下去,年妹妹就坐在您的对面吧。您看这样可好?” 雅思琦的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皇上不禁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见她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又垂下眼皮稍加思考,这才将目光投向尚未落座的众人开口道:“就照皇后的意思办吧。” 皇上一言既出,众人提到嗓子眼儿上的这口气才算是稍稍放了些下来,于是纷纷移动脚步。宫中是最讲究规矩和名分的地方,因此根本不需要雅思琦再多说什么,众人全都明白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先是淑清坐到了皇上的左手一侧,再接下来就是惜月,主动地挨着雅思琦的另一侧坐下,紧接着就是韵音,坐在了淑清的另一侧,然后是春枝,挨着惜月坐下,然后是云芳,挨着韵音坐下。这样就剩下两个女人,冰凝和霍沫,正好在皇上的对面,余下的最后两个位置就是她们两个人的。 雅思琦只是将冰凝的位置安排在了皇上的对面,并没有要求她最后一个落座,另外仅冰凝与霍沫相比,冰凝是有身份的,霍沫是没有身份的,因此到了此刻,自然是应该由冰凝率先移步落座。而刚才最后落座的女人当中,春枝又比云芳的位分高,因此冰凝自然是没有任何选择权地走向春枝的身边,霍沫最后一个也是顺理成章地在云芳身边坐定。至此,所有的女人们全部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人员座位安排就绪之后,寿宴就要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不过在开始之前,照例是要由皇上先说一番话。今天不但是家宴,还是寿宴,而以往那套借家宴之机对众女眷及皇子格格们进行训诫与督导的方式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因此皇上端起酒杯之后,脸庞上露出的自然是喜悦之色。 “今儿是朕的寿辰,你们都能坐在这儿给朕祝寿,朕的心里头,非常的高兴,非常的高兴……” 皇上一连说了两个“非常的高兴”,然后就没有了下文,众人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3194章 祝酒献辞 其实今天参加皇上寿辰的所有人,不管是事先知道消息的雅思琦、春枝和云芳,还是事先不知道消息的淑清、惜月、韵音,当见到冰凝出现在满园春色的时候,都是心中暗暗地提着一口气。毕竟前几天的风言风语传得那么逼真,现在见到冰凝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猜测得出来,一会儿皇上见了她会是什么情景。尽管她们都知道,冰凝能够出现,必定是经过皇上点头应允的,然而在整个寿宴至少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不但有宴席,还有献寿礼,谁敢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呢?作为皇上的女人,她们都了解他的脾气禀性,那可是一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之人,就算是有善终也不一定会有善终。 果然,众人的担心仿佛直接就要转化成为了现实,因为皇上连说了两个“朕非常高兴”之后,就没有了下文,此时此刻,从他脸上的神情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读出“朕非常高兴”这五个字蕴含了什么意思,是真的非常高兴,还是正话反说?好好的一个寿宴被冰凝的出现搞得整个膳堂都充满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重气氛,有些人开始不由得暗暗地在心中埋怨起冰凝来:一个戴罪在身之人,还来凑什么热闹呢?只怕没能博得万岁爷的恩宠,反而招来更多的罪状,还不如躲得远远,免得惹万岁爷生气,兴许还能多过几天安生日子呢,其它人也不致于吃了瓜落。 就在众人心情忐忑地暗算揣度皇上的心思之时,只听得皇上复又开了口道:“传膳吧。” 虽说寿辰不用聆听皇上的训诫,但是多多少少也要说几句,怎么突然间就从“朕非常高兴”跳到了“传膳吧”?一时间众人只觉得阴云密布、前景莫测,因而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全都敛眉肃目,一股大难临头的紧张情绪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别的女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一个个谨小慎微,弄得整个膳堂的气氛格外低迷,与今天皇上寿辰这个主题实在是太不适宜,对此雅思琦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否则就是她这个皇后严重失职。还好,她没有子嗣,不像其它女人那般有顾虑和压力,另外她又是皇后,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来圆这个场,于是待宴席摆放停当之后,她率先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盅。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今儿是您的万寿之喜,臣妾和姐妹们都想跟您说些吉利话儿呢,那臣妾就借着皇后这个便利抢个头一名,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雅思琦的这个祝酒词中规中矩,挑不出半点毛病来,皇上自然是频频点头,然后在雅思琦举起酒盅先干为敬之后,也举起了自己的酒盅,一饮而尽。如此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整个膳堂的气氛自然是有了很大的缓解,因此当雅思琦放下酒盅重新落座之后,淑清也开始跃跃欲试,想要借着这个大好形势,尽快向皇上敬了自己的这盅酒,只是……按名分来讲,她排在冰凝的后面,但是按今天的坐次,她又居皇上的左手。此时此刻,眼见着冰凝迟迟没有举起酒盅,令又想借着大好机会表现自己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心存畏惧的她没敢造次,只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淑清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冰凝的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巨浪滔天。若是这个寿宴发生在她发现皇上是自己的“意中人”之前,面对这样的场景,她一定是心如止水,因为她与皇上之间只是臣子与帝王,只是六十阿哥的皇阿玛与额娘,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瓜葛,因此敬酒之事对于她而言,就像吃饭、睡觉、看书一样的自然,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举步为艰?一个小小的酒盅在她的手中就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就算她使尽了力气,那酒盅仍是纹丝不动,就像粘在了桌子上一样。 虽然冰凝参加今天寿宴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做最后一次的亲身验证,力求完完全全地解开自己心中的谜团,力求不会冤枉了他一星半点儿,只是那永生难忘的箫曲早已经是铁证如山,今天的这个亲自验证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可是她仍是要走这一场,以求心安。因此在已经有了如山铁证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做到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呢? 因为冰凝的心海中早已是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迟迟未能举杯的结果自然是将雅思琦刚才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的气氛又降温了好几度,令在座的许多人都是心生不满,特别是那些希望通过取悦皇上能够为自己或是为自己的阿哥谋得利益的人们更是心生怨恼。 这个局面当然也不是雅思琦愿意看到的,虽然她不需要为自己或是其它什么人谋利益,但是今天是皇上的寿辰,让寿星高兴了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因此她必须努力营造一个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氛围,因而对于冰凝的迟迟不肯举杯也是有很大的怨言。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责备天仙妹妹,而是要尽快让已经冷下来的场面重新热闹起来,至于冰凝的后账有的是时候再算。为此她不得不再度出马,担负起这个艰巨的任务,那就是自己主动替冰凝向皇上敬了这杯酒。 然而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雅思琦的手刚刚触到酒盅还没有端起来的时候,就听耳边响起了皇上的说话声。 “刚刚皇后已经说了,她那杯酒是和众姐妹一道孝敬的朕,你们的心意,朕全都领了。今天只是家宴,没有别人,连老十三都告病了,所以你们就不用拘束什么,一切随心就好,正好朕的肚子也饿了,开膳吧。” 皇上一声令下,当即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高兴的人当中,第一个就要属雅思琦了,第二个自然是冰凝,而愁苦的人当中,淑清自然是第一位,紧随其后的就是惜月和韵音。反倒是霍沫、春枝和云芳几个人的心情没什么大碍。春枝和云芳因为无事一身轻,能敬上酒是锦上添花,不能敬上酒也没什么损失;霍沫则是因为有皇上的恩宠在身,四天前才刚刚与皇上切磋过琴艺,所以她根本就看不上敬酒这么点儿小事,不像其它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上皇上一面,自然是要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想尽一切办法增加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 宴席一旦开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再无翻盘的机会,毕竟有古训“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不管众人有什么心思都必须放下,老老实实地享用佳肴美馔,只不过这些佳肴美馔进了每个人的肚子里之后是个什么滋味也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有些人觉得味同嚼腊,有些人觉得知不甘味,有些人则觉得这简直就是人间极品,香甜甘美、回味无穷! 半个时辰过去了,寿宴也进行到了尾声,皇上将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放,众人就像是听到了集结号一般,立即也将自己手中的筷子放下。由于格格阿哥们在另外一张桌子上进膳,尽管离得远,却也是一个个都竖着耳朵瞪着眼睛,那边众人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筷子,这边阿哥格格们也是在同一时间结束了自己的晚膳。就连最小的才四岁的六十阿哥也是与哥哥姐姐一道规规矩矩地进膳,规规矩矩地结束,即便是自己喜欢的菜品也不会多吃一口,即便是自己不喜欢的食物也强打精神努力吃进肚子里,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实际上平日里的福惠阿哥还是很活泼的,爱说爱笑,打打闹闹,成了一众奴才们的开心果,然而每每见到他的皇阿玛的时候,小阿哥就立即变了一副模样,不再叽叽喳喳,疯玩疯闹。特别是冰凝被禁足的这几天,六十阿哥好像突然间长大了许多,就连在自己的园子里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时此刻见到小阿哥如此这般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筷子,一直在他身后服侍的徐嬷嬷看在眼中、心疼不已。 第3195章 满园春色 皇上放下手中的筷子就意味着宴席结束,雅思琦知道这个时候该自己上场了,于是微微侧过身来,既是说给皇上听,也是说给在场的其它人听。 “启禀万岁爷,今儿是您的万寿之日,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按理说是应该找个戏班子来祝兴,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一番。不过,因为皇阿玛的丧期才过,臣妾知道在这个时候用这个法子祝兴,您定是不会同意,所以,臣妾就想了变通的法子。其实按规矩来讲,姐妹们都应该提前给您敬献寿礼,所以呢,臣妾就想借着这个变通法子,把姐妹们献寿礼的事情放在一块儿,因为臣妾知道,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而且姐妹们不管送什么寿礼也都没什么新鲜了,于是就提前跟姐妹们说好,换个法子给您献个寿礼,聊表一下姐妹们的心意,也让您能够开开心心过了今儿的这个万寿之日。” 雅思琦为了保持新鲜感,这是第一次跟皇上提寿礼之事,不过她有所不知,皇上其实早已经知道了她的这个计划,倒不是他在春色满园安插了眼线奴才,而是霍沫,在第一时间就跟他禀报了雅思琦的打算。听了这个计划,皇上并没有太大的反对,虽然才过了先皇的丧期,但毕竟也是过了,不算是出格,另外又都是自己家人,不会被人说三道四。虽然从皇上的本意来讲,他更喜欢赛酒对诗这样的智力游戏,但是这个游戏只能有少数人参加,不像这个献寿礼,能够全员参与,因此他就算是默许了这个法子,没有找雅思琦。特别是前天听说怡亲王生了病不能上早朝也不能参加他的寿宴之后,就更是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万分正确的。若是继续赛酒对诗类的游戏,满屋子里只有他和冰凝、霍沫三个人能参与进游戏当中来,而在少了十三阿哥的情况下,让他一个人同时面对新欢与旧爱的明争暗斗,他委实在是既不想看到这样扎心的画面,也确实是没有这个能力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游刃有余。 因而尽管已经提前知道了雅思琦的这个计划,但是当面对她这么贴心安排的时候,皇上的心情仍是格外的大好,同时心中也是暗暗地充满了好奇,毕竟除了淑清精通琴艺之外,其它的女人们在技艺方面都是资质平庸,包括冰凝在内,因此他就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们到底会展现出来什么样的过人之处。 皇上虽然心里充满了期待,但是在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只是对雅思琦微微颔首道:“多谢皇后如此尽心尽力,考虑得也是万分周全,辛苦了,朕很是感激。既然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朕岂有不收下这些厚礼的道理?正好现在用膳完毕,那就开始吧,只是,你准备在哪里给朕献上这些厚礼呢?” 见皇上这么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下来,雅思琦的心里头就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当初她选择了不提前与皇上通气的法子,心里头确实是捏着一把汗。原本皇上就是一个喜怒比较随性之人,当了帝王之后,心思更是深不可测,而雅思琦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冒这个险。一则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毕竟这是也精心策划的,提前说出去哪里有惊喜的效果?二则她也是有一些把握的,就像前面说的,先皇丧期已过,热热闹闹地办个寿宴并不为过,请戏班子动静有些大,不如自己人关起门来高高兴兴地乐呵乐呵,皇上应该是挑不出来她的错处来。三则若是提前禀报了,皇上否决的可能是五五开,如果今天才说,就算他心中仍是有五分的不满,却因为今天是他的生辰,不宜动怒,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给她这个皇后留些脸面,因此他顶多只是心存不满,但也不应该驳了她的面子,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场合,那可就不好说了。 最后雅思琦决定横下一条心,直接来个先斩后奏,事实不但没有狠狠地打她的脸,而且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巨大成果,皇上先是夸赞她办差得力,又是对她表示感谢,还承诺所有的寿礼都要好好收下,简直是要令雅思琦心花怒放了。 “多谢万岁爷赏识,臣妾再有多少辛苦都是万分值得的。臣妾事先吩咐奴才将万花堂布置了一下,现在时辰也是正好,就恭请您移步前往可好?” “好,好,今天朕收的这些厚礼甚合朕的心意,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们,好好犒劳犒劳你们这些日子的辛苦。” 皇上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已经不再是放在雅思琦的身上,而是转向了在场的众人,女眷们听了自然是欢喜不已,早先因为冰凝的到来误以来会掀起一场惊滔骇浪,毁了她们辛苦准备的担忧也是登时一扫而光,立即齐齐起身,并朝他朗声回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见众人起了身,皇上也顺势站了起来,雅思琦见状,也是抢了半身子提前起了身,然后格外有眼力劲儿地陪伴在他的右后侧位置,帝后双双移步万花堂,众妃嫔与阿哥格格们自是按位份大小一字排开,紧随其后。 万花堂在园子的后院,雅思琦安排这里有两个考虑,一个是因为这个厅堂比较大,也容易改造成戏台子的样子,便于女眷们同场竞技,另一个则是因为这个厅堂位于园子后院位置,安静偏僻,没有闲杂人等,有利于安全保密。毕竟一会儿上台表演的都是妃嫔们,演给皇上看是天经地义,若是被不相干的奴才看了去,还是有损皇家体面的。 众人移步万花堂之后,当即被这里壮观的景象深深震撼了,若不是雅思琦提前说了这里是万花堂,众人都不敢相信,这个美轮美奂宛若仙境的地方就是从前那个养了各种奇花异草的地方。今天,这里依然布满了奇花异草,只是这些花草从以前的厅堂当中的位置被挪到了周边的位置,从以前的主角沦为了今天的配角。有些当成了围栏区分出来观看区和表演区,有些则作为装饰物请到了人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桌案上有花草并不稀奇,令人称奇的是廓柱上有花草,窗棂上有花草,帷幔上也有花草。花草的形式也是不拘一格,有盆栽,有水培,有纤插……,有整束的,有一株的,还有用花瓣摆出的寿字造型,简直是要让人眼花缭乱,误以为走进了万花园。 从前万花堂虽然号称万花堂,但是为了美观,只是错落有致地摆放了上百盆花卉,造型也都是中规中矩,几乎是清一色的盆栽。今天的万花堂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万花堂,千株万朵、万紫千红,竞相绽放,美不胜收。 要知道现在是初冬时节,若是换作了春夏之际,同样的这个布置给众人的感觉至多只是惊艳,但是现在还差一个月就到腊月了,竟然在萧瑟的寒冬时节呈现出这样一副满园春色的别样景观,任谁心里头都是极度的震撼,都是暗暗地赞叹:那拉姐姐(妹妹)真的是太能耐了!果然是不负万岁爷将她的园子赐名为“满园春色”,果然是尽心称职的皇后娘娘! 皇上见到这“满园春色”的盛景,也是被极大地震撼到了,他可是含首金汤匙出生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但是当他看到这个寒冬时节的“满园春色”的时候,也是同样地止不住暗暗赞叹:皇后有心了。一个无儿无女、无牵无挂,不需要争名夺利,又不受他恩宠的皇后娘娘将他的生辰用心到这个程度,除了爱还能是什么原因呢?可是再看他,除了满怀感激地接受下来,却是再也无法分出半点爱情来回报于她,他的内心还能够继续坦然吗? 对于别的女人他或许还有理由和借口,有些人他可以回报真挚的感情,有些人他可以回报给小阿哥小格格,有些人并没有如雅思琦这般精心与尽力,只有到了雅思琦这里,他除了惭愧与内疚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感激与赞赏。 第3196章 帝后情深 面对凝聚了雅思琦所有心血与心思的万花堂,皇上无以为报,唯有微微地回转身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皇后的手。身为一个帝王,是不应该轻易地在公众场合表达甚至进流露自己的情感,但是今天的他实在是因为太过震撼也太过愧疚,也所幸万花堂位居园子深处,周围又都是自己至亲的家眷,皇上没有必要再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于是就通过这紧紧握住的一双大手,热热的,包裹住雅思琦那双因为天生易寒体而冰冷的骨节分明的槁枯之手,充分表达了他内心当中又感激又愧疚之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雅思琦被皇上突如其来的双手紧握给弄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自己的手这么热乎呢,原来是因为被他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皇上是内敛之人,极少当着众人表达自己的情感,更何况她已经人老珠黄,早已经不是能够与小姑娘们争宠的年纪,突然间被皇上当众握住双手,因此腾地一下子,脸颊不由自主地飞起了两团红云,随即又发起烫来,烫得连耳根子都火烧火撩起来。 本来她还想说几句客套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窘态百出,然而皇上一言未发,她又如何开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别人看不到吗? 其实雅思琦还真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尽管众人都在他们的身后规规矩矩地敛眉肃目、亦步亦趋,然而这个突然间停下来的脚步节奏,虽然是因为被万花堂的美景所震撼,可是更令人震撼的却是皇上当众用肢体语言对雅思琦表达的深深谢意。不过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人对此心生不满,都由衷地暗想:也难怪万岁爷要这么感激那拉姐姐(妹妹),换了自己实在是做不出来。确实,有些人是有这个心思,却没有这个能耐,譬如淑清、惜月等人,有些人是有这个能耐,却没有这个心思,譬如冰凝。因此这一回女人们的心思第一次取得了高度的一致,雅思琦能够得到皇上的赞赏,实至名归。 皇上将自己对雅思琦的感激与愧疚之情通过这双紧握的大手充分表达之后,就直接抬步进了万花堂。刚刚通过大敞扬开的四扇门他就大致看清了里面全新的布局,因此进了门之后也不用雅思琦特意介绍,也不用红莲上前引领,径直就朝主位走去。 这一回主位没有安排在一惯的面向大门口的位置上,而是为了照顾一会儿女眷们献艺送生辰礼的需要,将厅堂的右侧安排成坐观区,将左侧安排成为演艺区。坐观区共分三排,其中第个排只摆放了两张座椅,毫无疑问,是皇上和皇后的。第二排摆放了七张座椅,不用问也知道,是留给其它女人的,包括霍沫在内。第三排则是四个阿哥三个格格的位置。 皇上握着雅思琦的手两个人直接在第一排主座就坐,其它人则按照长幼遵卑的顺序依次坐下。待皇上拉着雅思琦坐下之后,奴才们鱼贯而上,端茶的、递水的、送汗巾的,络绎不绝,因此皇上也就自然而然地松开了皇后的手,接过汗巾茶盏,先缓了口气。 雅思琦也是喝了一口热乎乎的茶水之后才突然间大惊失色!天啊!她怎么将严密监视天仙妹妹的事情彻底地忘记在了脑后头!要知道前院的主堂与膳堂仅一步之遥,就那么几步路,她还要一步三回头,生怕冰凝图谋不轨,在宴席上更是不顾冰凝的脸面,直接将天仙妹妹安排在了最末端,与地位最低的霍沫为伍。若是别人还好说,偏偏霍沫是皇上的新宠,是冰凝的死敌,她这番安排不是当众打冰凝的脸吗?然而为了皇上的安危,她唯有牺牲掉冰凝的利益。 这万花堂地处后院深处,从膳堂到这里的路程可是不近呢,而她呢?是因为在宴席上天仙妹妹表现得过于安静乖巧,令她丧失了警惕性,还是皇上刚刚那双温暖的大手令她意乱情迷,将这天大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更要命的是,若是按长幼尊卑的顺序,冰凝自然是要在第二排居中位置落座,然后右手是淑清,左手是惜月。既然是正中的位置,那岂不是正正好好位于皇上的身后?虽然冰凝是柔若无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但是面对毫无半点提防之心的皇上,也定是能够百发百中,更不要说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勇气。 想到这里,雅思琦简直是像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似的,哪里还顾得上皇上还在她的身边?早就是不顾一切地腾地站起了身子,瞬间就扭过了头来!然而映入她眼帘的竟然是淑清!端坐淑清右手的是惜月,端坐左手的是韵音,天仙妹妹去了哪里?待雅思琦将目光朝两边迅速扫去,这才赫然发现,惜月的右手是春枝,春枝的右手座位上端坐的那个人,不是冰凝还能是谁? 看到这里,雅思琦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用眼神余光扫了一下其它人的座位,只见韵音的左手是云芳,云芳的左手是霍沫。刚刚在膳堂的座位也是这般,只不过膳堂是圆桌,首尾相连,以至冰凝与霍沫的座位紧紧挨在一起,现在因为座位是一字排开,两个女人就各居一方了。看到这两个妹妹一个个全都是如花似玉,一个个又深得皇上的宠爱,一次次地阴差阳错结下不解之缘,无论如何都逃避不掉对方的存在…… 一时间雅思琦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然而她刚刚不顾一切极为失礼地起身查看冰凝的座位,不但惊动了众姐妹,当然更是惊动了皇上。 “你这是怎么了?哪里有个皇后的样子!你这是把礼仪和规矩全忘到了脑后头了,打算赶快去找回来?” 皇上虽然是责备的意思,但是语气并不是太过严厉,甚至还有些诙谐与幽默,弄得雅思琦极是尴尬不已。她当然是不能跟皇上直接说明自己这是为他的安危着想,严防冰凝犯上作乱的举动,因此不得不堆起一个极为牵强的笑容,喃喃似自语道:“回万岁爷,臣妾,臣妾是想看看姐妹们都坐好了没有,若是坐好了,就准备开始了。” “嗯,她们又不是不懂规矩,这么半天了还不坐好?那朕问你,她们都坐好没有?” “回万岁爷,坐好了,坐好了。” “既然坐好了,那就开始吧。谁先来?” 其实不用皇上发话,也不用雅思琦事先安排,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长幼尊卑永远都是雷打不动,因此只要按照规矩办事,一定不会有差错。然而今天的情形与往日又有些不同。按位份来算,冰凝是贵妃娘娘,自然是要头一个向皇上献寿礼,然而她前几天落水,身子不适,能来参加寿宴已经是极为勉强,怎么可能再献寿礼呢?那是不是就应该由淑清第一个开始呢? 淑清当然是想要第一个上场,不仅仅是因为她万事都要争先拔尖的性格,还是因为第一个出场能够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先入为主的效果可是不容小觑,趁着冰凝身体不适的机会,她怎么舍得放弃这个难得的抢占先机的机会? 刚才在宴席上,因为冰凝的迟迟不肯举杯,她就是因为顾忌太多而没敢轻举妄动,结果皇上一句“正好朕的肚子也饿了,开膳吧”令她直接丧失了向皇上敬祝寿酒的大好机会,对此她早已经悔青了肠子,现在当又一个机会来到她眼前的时候,岂有再白白丧失的道理?那她岂不是天底下的头号大傻瓜吗? “启禀万岁爷,臣妾在这个时候本不该回话的,只是年妹妹前几天身子不适,才大病初愈,看着妹妹的小脸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的一丁儿了,臣妾看着实在是心疼呢,刚刚这一路也是走得极辛苦,若是不算僭越的话,就由臣妾先来给您献寿礼吧。” 第3197章 抢先首发 在传出弘时阿哥要被过继给廉亲王的风声之后,淑清算是遭遇了这大半辈子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重创,比当初皇上查出她为了争风夺宠,故意指使竹墨陷害冰凝而被发配柏林寺修心养性的打击还要沉重。去柏林寺修行是对她的屡对冰凝下黑手的惩罚,既属于罪有应得,也是照顾了她的脸面,最后实际上也只何修行了半年时间,就因为雨虹生产诞下王府长孙而告终,因此那一次的惩处对她而言,连严重都算不上。然而这一次可是真真的像是要挖了她的心尖一样。夫君的心早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阿哥成为她下半辈子唯一的指望,这若再是云了廉亲王府,一年到头不得一见不说,储君之位也是铁定的鸡飞蛋打,那个时候的她活在这世上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一次的打击对淑清而言才是致命的。俗话说,只有摔得狠摔得重,才能够长记性得教训。从前淑清就是因为摔得不够重不够狠,不过是皮肉之苦,没有伤筋动骨,性子就一直不知道收敛,说话办事从来都是骄纵跋扈、为我独尊。现在经过这些重创和挫折,虽然争强好胜之心是天生的性格,怎么改也改不了,但是终究她还是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谨小慎微。 就好比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从她的内心来讲,还是极度渴望第一个给皇上献寿礼,就算从技艺上争不了第一,但是在顺序上争个第一也是非常好的结果。只是这件事情若是放在从前,她一定是心安理得当仁不让,冰凝再是贵妃娘娘,现在病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给皇上献寿礼呢?既然冰凝主动让出了第一个的位置,她又何需再假惺惺地礼让三分、故作姿态?然而现在,经历了如此重大的挫折之后,她竟然学会了使用“若是不算僭越的话”,以及谦恭的语气,让人们禁不住地对她要刮目相看:李姐姐居然还有这么小心谨慎的时候? 直到皇上问出“谁先来”的问题之后,雅思琦这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误,昨天去问冰凝能不能参加寿宴的时候,光顾着严厉警告天仙妹妹不得以下犯上做傻事,竟然忘记了问她是否献寿礼之事。刚才她本想先问一问冰凝,不管怎么说,怕个礼数还就应该尽到人,结果她这边稀里糊涂地没能照顾到天仙妹妹,那边却是被淑清抢了先,而且淑清直接上来就是回禀了皇上,她这个皇后当然是不能够插话替皇上表态,因此对于淑清的“抢先一步”颇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今天因为是自己寿辰特别高兴,还是因为实在是厌恶冰凝到了极点,皇上对于淑清的这个“抢先献礼”并没有表示出来什么不满,而是直接就应允了,这对于极为注重规矩和礼数的皇上来讲,是极不多见的情形。 “噢,既然你已经准备好,那就由你先来吧。不过在开始之前,朕也还是要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天你们这是给朕敬献寿礼,不是争风夺宠,所以只需要将自己的本事好好亮出来,让朕乐呵乐呵,高兴高兴就足够了,切不可做出暗中伤人的行为,那是朕绝对不允许的。今天就是图个高兴,图个热闹,图个和和睦睦、团团圆圆,所以不管哪一个把手脚伸得太长,做出损人利己之事,否则朕绝对不会轻饶,你们可都听到了?” 皇上这番话说得可谓是绵里藏针,虽然他表面上仍是一副平静安祥的模样,但是这么有份量的一番话说出口之后,在场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其中浓浓的警告意味。特别是淑清,她是有前科之人,因此这番话听到耳朵里之后,虽然当年陷害冰凝之事皇上并没有公之于众,但是此刻再度听到如此熟悉的训诫,当即是满脸通红,不知不觉地对号入座,认为皇上不是说给众人听的,而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皇上当众旧事重提,就算是脑筋再过愚钝的淑清也立即体察出来他的话中有话,不过她又想到冰凝现在早已经是今非昔比,若天仙妹妹仍是宠妃的身份,她或许应该吃心,现如今可是霍沫正当盛宠之时,而霍沫不是皇上的女人,没有资格向皇上敬献寿礼,所以……对于皇上的番话,只当泛泛提醒,她也不必吃心。 想到这里,淑清终于心里头踏实一些,于是面带笑容地回应道:“多谢万岁爷恩典,您的教诲臣妾都听到清楚了。那臣妾就遵从您的吩咐,第一个给您献丑了。” 说完,淑清在抬脚移步之前,先回过头去向后看了看,于是在她回头的瞬间,只见弘时阿哥随即也站起了身子,大踏步地走到了淑清的身边,母子二人一并来到皇上的跟前,再度行礼并齐声开口道:“启禀万岁爷(皇阿玛),臣妾(儿臣)这就给您献礼了。” 当看到弘时起身的时候,众女眷们当即是被惊得目瞪口呆,特别是惜月,那大大张开的嘴巴几乎能够塞进一个鸡蛋进去!她万万没有料到当初淑清对于雅思琦提议弹个琵琶新曲的建议一直都是不置可否,狠狠地撅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惹得雅思琦实在是忍无可忍,当众发怒,同时表示再也不管她们的寿礼之事,别到时候弄砸了就行!当时惜月只当淑清只是为了保密,不想让众人提前知道她弹什么曲目,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一直以来都是有勇无谋的李姐姐突然间成了智多星,不但将众姐妹们骗得团团转,而且还想出来一个与弘时阿哥共同献寿礼的法子!这不是摆明了借着献寿礼之机,讨好皇上,以期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从而打消三阿哥过继给廉亲王的念头吗? 这么高明的计谋,惜月自己竟然是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她简直是要将肠子都悔青了!毕竟一直以来在人们的心目中,惜月从来都是天资聪颖、聪明伶俐的形象,而淑清则永远都都是有貌无脑、有勇无谋的最佳代言人。或许是她太过骄傲自满从来不把淑清放在眼里了,又或许是因为在准备寿礼的过程当中得了元寿阿哥的大力相助,令惜月想当然地认为自己这份寿礼一定是最别出心裁,最能得皇上欢心的,所以连想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其实还可以与元寿联袂同台这个法子!这世上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在三阿哥与四阿哥之间,皇上当然是喜欢后者,假如四阿哥与她一同共献寿礼,都不用比寿礼的内容,只元寿阿哥往前面一站,就能够令弘时阿哥立即自渐形秽,有了四阿哥哪里还会有三阿哥什么事儿? 既然四阿哥只要往台前一站就能万事大吉,那惜月现在赶快有样学样,等淑清献礼结束之后,拉着元寿阿哥一起上前不就行了吗?想法是非常好的,只是实现起来难度就太大了。一则同样一件事情,第一个做的是天才,第二个做的是庸才,第三个做的是蠢材,这个道理惜月当然也懂这个道理;二则她与元寿阿哥现在根本就没有坐在一起,如何知会四阿哥是一个问题,母子二人在献寿礼过程中如何共同出演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事先准备的可是惜月一个人的独角戏,虽然可以将伴奏的差事交给元寿,可是元寿既没有事先演练也没有与她配合,到时候仓促上阵的结果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乱成一团糟,本来她自己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加上一个临时抱佛脚的元寿阿哥,两个人配合不到一起,这哪里是锦上添花,完全是要砸了场子! 就在惜月一会儿懊悔不已,一会儿想要有样学样,一会儿感觉希望渺茫的时候,那边淑清与弘时母子二人已经准备就绪,一场热热闹闹的开门红大戏马上就要呈现在众人眼前。于是惜月只得是暂时放下千头万绪,聚精会神地朝前方望去,心里头则暗暗捏着一把汗,祈祷淑清的这个“先声夺人”不过就是徒有虚表而已。 第3198章 能屈服软 惜月暗暗期盼淑清母子的寿礼仅是外表光鲜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她的脑子可是比淑清聪明多了,而元寿阿哥的脑子又要比弘时阿哥聪明,惜月与元寿强强联合之下共同排定的寿礼比淑清母子的好很多也是有道理的,绝对不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不过当淑清与弘时阿哥开始之后,惜月的心情却是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淑清的强项是琵琶,不过她拒绝了雅思琦的提议而是选择母子二人同台献礼,这般煞费苦心的安排当然都是为了三阿哥的前程。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冰凝嫁进王府而失宠,几经抗争也毫无半点结果的情况,她是彻底地死了心,而是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弘时阿哥的身上。而弘时阿哥也跟他的额娘一样不受皇上的待见,淑清因为失宠一年到头见不了皇上几面,因此不管皇上宠谁,对她而言却是好事儿,毕竟眼不见心为净,至少精神上可以少受很多的刺激。 然而弘时阿哥却是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虽然几乎天天都能见到皇上,然而每一次见面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弟弟们或是承欢他们皇阿玛的膝下,深受皇上的宠溺与喜爱,譬如六十阿哥,或是被委以重任,肩负起代父办差的要务,譬如四阿哥,就连最顽皮最没有上进心只知道吃喝玩乐不知道学习办差的五阿哥也没有沦落到要被过继他人的地步,而他三阿哥每天都要面对弟弟们与皇上在一起的时候要么春风得意,要么无忧无虑嬉戏玩耍的画面受刺激,多年的“皇长子”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淑清着急,他自己更是着急。 因此当一个月之前淑清跟他提起皇后娘娘要搞一个别出心裁的敬献寿礼活动之时,他的眼睛当即一亮,而且瞬间就计上心来。 “额娘,请问您想给皇阿玛献什么寿礼呢?” “我也发愁呢,这不是找你来商量吗?额娘弹了一辈子的琵琶,除了琵琶可是什么都不会呢,你皇阿玛早就不新鲜了,可若是换个新鲜的寿礼,满打满算也就才只有一个来月的功夫……” “额娘,给皇阿玛献寿礼的事情真不是什么难事,全都包在儿子的身上,不过,儿子有一个请求,您能不能把儿子也带上?” “把你也带上?什么意思?额娘没有听懂。” “就是儿子跟您一起给皇阿玛献寿礼。儿子现在的处境实在是太艰难了,或许是皇阿玛记恨儿子与八叔九叔他们走得太近了,可是八叔九叔来找儿子,儿子也不能不理会他们啊!现在落到这个田地,儿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唉,这恐怕也不光是因为你八叔九叔的事情,我就不信你钮祜禄姨娘能是干净的。” “哎呀,额娘您连这个都猜到了?” “你额娘眼没瞎、耳没聋,这还用得着猜吗?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是啊,是啊,他们母子若是真有本事,就直接放马过来,搞这些暗地里的阴招损招算什么能耐?” “可不是嘛!其实从她进府一直到现在,你皇阿玛从来都没有拿正眼瞧过她一回!她是自己争不过你额娘,就打起四阿哥的主意来。额娘万没有想到,她竟是这么多的心计,原本还指望你年姨娘能跟她抗衡些时日,怎么说你皇阿玛也是更疼爱六十阿哥更多一些,咱们还能让他们兄弟两人河蚌相争,从中获得渔翁之利,可谁能料到,那么风风光光、根基深厚的年家竟是一夜之间就倒台了,现如今就剩了元寿阿哥一人独大,额娘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得你皇阿玛的宠爱时间最长,她们哪个女人都比不了额娘,可最后到头来……” 淑清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继而一发不可收拾,从强忍啜泣到嚎啕大哭,足足持续了有一柱香的功夫,三阿哥在一旁不住地开导劝慰,许久才算是勉强劝下来。 “额娘,您别哭了,哭得儿子这心里头实在是不好受啊!是儿子不孝,没能让您安享好日子,还净给您添乱惹大祸……” 弘时阿哥虽然平日里为人处事浑了一些,对他的皇阿玛也多有不恭不敬之处,但是在孝顺淑清的问题上却是从来不会打半点折扣,毕竟在他成长的岁月里,只有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又都是不受皇上恩宠的境遇,一方面因为母子连心,一方面也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世上唯一放在弘时阿哥心上的,唯有他的额娘一人。因而此刻见淑清因为他的前程堪忧,不但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而且伤心到这种程度,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触景生情之下说着说着也像淑清一样落下泪来,更是因为愧疚而无颜以对,直接扑通一下子跪在了淑清的面前,不停地埋怨自己,不停地给他的额娘道歉。 于是母子俩人又是抱头痛哭了一场,最后还是弘时阿哥控制住了情绪,将话题尽快地转到了正题上面来。 “额娘,这一回咱们一定要借着这个大好机会,好好地在皇阿玛面前表现一番。” “还能怎么表现?你这整天着能见到你皇阿玛的人都不能讨了你皇阿玛的欢心,额娘这人老珠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现在又专宠起那个老姑娘来,再怎么表现也还不是那个样子?你皇阿玛的脾气禀性你还不知道?谁若是入了你皇阿玛的眼,谁就是一好百好,谁若是入不了你皇阿玛的眼,那就是一错百错,现如今,四阿哥就是那一好百好,你就是那一错百错,想要翻身,真是比登天都要难呢!” “这些儿子全都知道,不过,想必您一定是忘记了皇阿玛还有个脾气,那就是吃软不吃硬。” “吃软不吃硬?” “当然了!您想想,您当初那么给年姨娘背地里使绊子,可皇阿玛为什么只是让您去柏林寺修行半年就算过去了?可儿子为什么不过是与八叔九叔他们走得近一些,就要将儿子往死里整?还不是因为儿子平日里根本就不顺着皇阿玛,而您从来待皇阿玛都是恭敬有加?” “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呢。” “所以呀,现在这个时候,儿子也想通了,该屈的时候就屈,该伸的时候就伸,脸面值什么呀,还是把江山社稷抓在手里才是最最紧要的。所以呢,现在是儿子低头屈身之时,儿子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净跟皇阿玛作对了,趁着现在过继的事情还只是捕风捉影之时,儿子正好借着您给皇阿玛献寿礼的机会,跟皇阿玛服个软儿,以皇阿玛的性子,定是会动恻隐之心,待过了寿辰之后,儿子继续做那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持之以恒,儿子不信皇阿玛不被儿子的诚心诚意打动了。” 弘时阿哥一番话说完,淑清的眼睛登时亮得像两盏烛火似的,一下子就看到了光明的前途也找到了奋进的动力,止不住地夸赞起来。 “儿啊,儿啊,你总算是开窍了啊!你能想明白这些,额娘真是替你高兴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多好啊!你说吧,这一回怎么个献寿礼法儿,额娘全都听你的,全听你的!” 于是母子二人终于就如何讨得皇上欢心,力拔寿礼头筹达成了高度的一致,两个人于是紧锣密鼓地秘密筹划起来。 当前几天冰凝落水被禁足又惹上“谋逆行刺”嫌疑的消息传来之后,淑清万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会发生这么戏剧性的意外,简直就是天助她也!原本六十阿哥与元寿阿哥对弘时形成了夹击之势,压得三阿哥几乎喘不过气,想要翻身比登天都难,现在年家不仅倒台了,连冰凝都成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六十阿哥岂不是彻底地完蛋了吗?现如今只剩下元寿阿哥成为唯一的硕果仅存,虽然甚得皇上的欢心与重用,但毕竟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比起二十多岁的年龄,历练与阅历都格外丰富的弘时阿哥,还差着一大截子呢。 第3199章 一曲动人 面对冰凝突然送上来的这份“意外的大礼”,淑清和弘时阿哥真是睡觉做梦都要笑醒了,尽管冰凝仍是出席了今天的寿宴,但是在这一对母子眼中看来,贵妃娘娘现如今已经是强驽之末、大势已去。 先是一直与冰凝交好的雅思琦不顾她的体面与尊贵,特意将她安排在远离皇上的位置上,联想到皇后娘娘从来都是唯皇上是从的性子,这个安排恐怕不是雅思琦擅作主张讨好皇上的结果,而是皇上直接吩咐借雅思琦之手整治冰凝之举。 到后来淑清乍着胆子行僭越之举,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的事情到头来却是大获成功、梦想成真,那么讲规矩讲礼数的皇上居然直接应允了淑清提出的第一个敬献寿礼的请求。所有的一切不都在充分说明一个问题吗?那就是不管贵妃娘娘还是六十阿哥,早已经不再是她们的对手了。 尽管还有惜月母子那一对劲敌,但是淑清却是觉得肩头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许多。一方面她和弘时阿哥一直都是视冰凝与六十阿哥为头号劲敌,元寿阿哥虽然两次代表皇上前往遵化完成一周年和两周年的先皇祭奠仪式,但是她一直都认为那是因为六十阿哥年龄还小的缘故,等六十阿哥也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元寿阿哥也是一定要靠边站了。另一方面在今天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下,她能够成功抢得这么有力的先机,从表面上来看是她努力争取的结果,但实际上若是没有皇上的纵容,她又怎么可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获得成功? 现在的淑清可不是像从前那样一味地自信与鲁莽了,现实和挫折教会了她很多,也迅速地成长了许多,因此她才会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接下来在与惜月母子的这场两虎相斗战局中,最终是由她和弘时阿哥取得最后的胜利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毕竟元寿比弘时还是嫩了许多,而她自己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是被打入冷宫,但好歹也是独享了皇上二十来年的宠,比起从不曾得到过皇上的真心与爱情的惜月来,她的胜算岂止是一星半点儿?一想到她们母子离翻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胜利在望,只需加倍努力,淑清和弘时的心头都是即刻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因为事先已经都吩咐好了奴才们,因此待淑清与三阿哥走到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的台子前面的时候,菊香和几个丫头立即将各式道具用品一一递上前来。此时此刻众人们全都是屏住呼吸,又是焦急又是期盼,又是想要看到一场好戏又害怕她们演出一场好戏,于是就在这充满矛盾的心情之中,目不转睛地瞪向前方,到底要看看淑清和弘时阿哥这头一炮会打出个什么动静来。 不过见到菊香招呼另外两个丫头递上来琵琶时,众人早已经被吊得十足的胃口登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唉,又是琵琶!坐在第二排的女人们实在是忍不住,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唉”叹。谁都知道淑清精于琵琶,连皇上都曾经多次夸赞过,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弹奏琵琶曲,也不怕皇上的耳朵起了茧子?再说了,刚刚与弘时阿哥故弄了那么大的玄虚,结果到头来竟是没有半点新鲜之处,简直就是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 要说淑清这一次算是真真的吃一堑长一智,性子都变了许多。这若是放在从前,早就柳叶眉倒竖,杏眼圆眼了,然而现在,她却看是没有听到众人的嘘声似的,自顾自地向弘时阿哥行了一个眼色,然而母子二人双双默默地向皇上和雅思琦二人先行施了一个礼,然后又默默地退到一旁,淑清先在圆凳上就坐,拿起琵琶,摆好姿势,而三阿哥则侧立在淑清的身旁,面色沉稳、安静。 “叮儿当……” 琵琶弦被轻轻地拨动,一如既往地行云流水,一如既往地婉转动听,不过若是换作其它人听到这如泣如诉的乐曲,定是会被震惊,然而在座之人除了冰凝和霍沫之外,其它人几乎都是听着她的乐曲过了大半辈子之人,哪一个还会有半点倾听的欲望? 然而众人哪里知道现在的淑清哪里还是原来的那个她?随着那令人如醉如痴的乐声,忽然之间,一道低婉但又饱含深情的歌曲加入进来,不但没有半点突兀之感,反而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的和谐:乐曲悠扬动听,歌声字字感人。众人定睛一看,那歌者不是别人,正是侧立在淑清身旁的三阿哥弘时! 平心而论,弘时阿哥的才智并不是很出色,这也是万事务求完美的皇上总是对他横挑算子竖挑眼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三阿哥没有遗传了皇上聪慧的头脑,却是将他皇阿哥的自负继承了全部,因此对于皇上的百般挑剔不说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全部归咎到皇上那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长久下来,父子二人渐渐开始离心离德,再加上廉亲王有意拉拢,父子俩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终于造成了现如今难以收拾的局面。 弘时阿哥的资质平庸体现在了各个方面:文不成,武不就,艺不精。事实上,皇上并不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但凡三阿哥在任何一个方面有所建树,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恨铁不成钢,哪怕弘时一心沉醉在绘画、金石、棋琴等方面,皇上都不会责备什么,甚至还会多加鼓励,不惜遍请名师,悉心栽培,然而现实每每总是令他一再失望。 弘时阿哥资质平平是有目共睹之事,正因为如此,当此时此刻,众人头一次听到三阿哥一展歌喉的时候,当即就被惊艳到了。其实三阿哥一直以来都被人们暗地里笑话,空有智慧的阿玛和琴艺精湛的额娘,竟是哪一点都没有继承下来,平平庸庸、碌碌无为,简直就是浪费了那么好的先天资源。然而现在,当众人听到弘时阿哥那雄浑、清亮的歌声,不得不说,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天籁之音了。 然而三阿哥的一鸣惊人不仅仅体现在如此动听的歌声上,更重要的还是他歌中的内容,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女人: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穀,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穀,我独不卒! 在场之人,除去皇上、冰凝与霍沫之外,其它女人皆是大字不识一个,更不要说知道这首诗的出处了。然而歌词朴实无华,即便是没有读过书的人们,也是能够听得懂其中的含义是什么。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除了云芳和霍沫之外,所有的女人都曾经当过母亲,时间或长或短,虎毒不食子,更不要说女人,母爱是天生的,随着儿女的降生,这份蕴含了人世间最纯真、最无私、最真挚、最伟大的感情就会在一瞬之间油然而生。而且在座的女人们,绝大多数都经历过丧子、丧女之痛。雅思琦失去了她唯一的皇长子,春枝的两个女儿都是未出满月即殇,明明为人之母,却仍是孤家寡人一个;冰凝与淑清虽然诞育过四个儿女,然而现如今都是只剩下一个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因此弘时阿哥献上的这支歌曲与其说是在表达一个阿哥的孝子之心,不如说引发了在场所有人的巨大共鸣,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是禁不住地泪光涟涟。就算是惜月,既没有经历过丧子之痛,又是淑清母子最强劲的对手,此时此刻在这哀婉动人的歌曲声中,也是被触动了心底最为母性的、最为柔软的地方,强忍了半天,终是泪流满面。 第3200章 赌赢赌输 女眷们因为弘时阿哥哀婉动听的歌声而动容,无一例外地感同身受,洒下无尽的泪水,不过除了皇上、冰凝、霍沫和元寿阿哥之外,谁也不知道这打动了她们心扉的诗句出自哪里。其实这些朴实无华、朗朗上口的诗句出自《诗·小雅·蓼莪》,大致的意思是这样的: 看那莪蒿长得高,却非莪蒿是散蒿。可怜我的爹与妈,抚养我大太辛劳!看那莪蒿相依偎,却非莪蒿只是蔚。可怜我的爹与妈,抚养我大太劳累! 汲水瓶儿空了底,装水坛子真羞耻。孤独活着没意思,不如早点就去死。没有亲爹何所靠?没有亲妈何所恃?出门行走心含悲,入门茫然不知止。 爹爹呀你生下我,妈妈呀你喂养我。你们护我疼爱我,养我长大培育我,想我不愿离开我,出入家门怀抱我。想报爹妈大恩德,老天降祸难预测! 南山高峻难逾越,飙风凄厉令人怯。大家没有不幸事,独我为何遭此劫?南山高峻难迈过飙风凄厉人哆嗦。大家没有不幸事,不能终养独是我! 不得不说,弘时阿哥的这步棋走得实在是太过精准,因为他确确实实摸准了皇上的脉门。皇上平生最喜爱的就是《诗经》,这从他为福宜、福惠、福沛阿哥取名的过程就能够看得出来,弘时阿哥虽然资质平庸,但是在察颜观色方面倒是很好地继承了皇上的衣钵。元寿阿哥也是读过诗书的,一方面由于年纪尚小,另一方面也是不如三阿哥留意用心,因此他自然是没有能够发现皇上为他的弟弟们取名字的规律。 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元寿阿哥忽略的地方正是弘时阿哥悄悄关注的事情,因此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就立即用上了。平心而论,弘时阿哥若是真正的用起心来,元寿阿哥确实不是他的对手,至少从这一次寿礼的选择上来看,三阿哥是占了上风的。不但诗句出自皇上最喜欢的《诗经》,内容也是皇上最看重的孝道。百善孝为先的皇上时时刻刻都以孝为行动准则,弘时阿哥自己在孝道上虽然不及皇上,但是他摸清楚了皇上的好恶,“对症下药”,岂有不胜的道理? 因此当一屋子的女眷们被弘时阿哥动听的歌声以及歌声中传递出来的浓浓的孝心所深深打动之时,皇上也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得不说,弘时阿哥这一招完完全全就是一步险棋。为什么这么说呢?《蓼蓼》这首诗出自皇上最喜欢的《诗经》没错,主题和内容也紧紧抓住皇上最看重的孝道也没有错,但是后人在研究这首诗的时候,普遍认为是哀悼父母的祭歌,在父母过世之后,身为子女的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尽到孝道的忏悔与懊悔。 弘时的阿哥的父母是皇上与齐妃娘娘,全都身康体健,另外今天又是皇上的寿辰,敬献的寿礼本应该是喜庆吉祥、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然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上演了这么一出悲悲切切的歌曲,实在是“大煞风景”。 不过,包括皇上在内,全都沉浸在这股悲凉之中,无不为之动容,全都忘记了这么喜庆的场合上演这么一出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而弘时阿哥却执意如此,仿佛是押上了他平生所有的,也是最大的赌注,他赌皇上绝对不会因此而牵怒于他,甚至还会因为感动而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因为虽说诗句和歌曲营造的气氛太过悲凉,但是他也是借这个机会,借诗句来抒发了他悔不当初、痛改前非的心意。“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充分表达了他欲报父母养育之恩的迫切心情,再若不报答就真的是来不及了。 其实皇上与弘时阿哥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亲生父子,又是“皇长子”,尽管不是嫡出,但也曾经是府里的独苗,尽管资质平庸,但也不像天申阿哥那般顽冥不化,无非是与他不够亲近,又受廉亲王拉拢,有些分不清是非与亲疏远近罢了。实际上平心而论,三阿哥还真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举。皇上既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咽不下这口恶气,自己养大的亲生儿子怎么就“认贼作父”成了白眼儿狼呢? 皇上想不通,更是因为隐忍了快三年,廉亲王一伙的势力还是不能彻底地打压下去而到了极限,所以才会父子二人的关系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其实细想下来,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何苦跟一个被处心积虑的八叔蒙蔽了双眼的阿哥较这么大的劲儿呢? 皇上的陷入沉思之中,然而谁又能真正知道他内心的所思所想呢?当曲终歌了的时候,女眷们纷纷拭去泪水的同时也突然间醒过味来,皇上大寿的喜庆日子唱这么悲悲切切的曲子,这不是存心跟皇上唱对台戏吗?难不成弘时阿哥年纪轻轻不懂事儿,淑清那么大岁数了,也跟着不懂事儿?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了皇上,只见皇上面色凝重,一言不发,虽然看不出来是喜是怒,但是这个默不作声已经是让众人有些如坐针毡了,生怕城门失火秧及池鱼,到时候自己也跟着吃了瓜落,于是刚才还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万花堂一时间竟是静得连地上掉根绣花针都能够听得到。 淑清的心中别提有多么的懊悔了!实际上,当初她听了弘时的提议之后,立即毫不犹豫地否定掉了,直说“大喜的日子唱这个,你这是给你皇阿玛祝寿呢还是添晦气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额娘!您就听儿子的这一回吧,这叫出奇制胜,舍不孩子掏不得狼!皇阿哥喜欢什么,儿子就送什么,这才是投其所好、稳嫌不赔,若是像其它娘娘那般不是祝福就是献寿,哪里能显得出来咱们来?” “你这哪是什么出奇制胜啊!你简直就是在胡闹!” 尽管淑清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情绪,然而奈何又实在是拗不住三阿哥的苦苦相劝,既是她一贯纵容的结果,也是她一味地信任的结果,再加上弘时阿哥拍着胸脯保证道:“额娘啊,儿子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吗?您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儿子,您不帮谁,也不能不帮儿子!” 最终被弘时阿哥逼急了,淑清这才无可奈何勉强依了他的主意,母子二人联手敬献了这么一份特殊的寿礼。现在见整个万花堂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特别是从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弄得淑清的心中懊悔极了,真恨不能时光倒流,不听弘时阿哥的主意。 弘时阿哥虽然没有淑清这般懊恼不已经,但是一向骄傲又自负的他这个时候也因为这个静得出奇的气氛而有些信心动摇了,难道说他这一次赔上了全部身家的赌注竟是下错了? 淑清母子心情忐忑不安,同样雅思琦也是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她并不是担心淑清和弘时阿哥被皇上责骂,她是担心皇上好好的寿宴被她们母子二人搞砸了,心疼皇上一年到头辛苦操劳下来,连个寿辰都过不痛快过不顺心。 冰凝也是心情忐忑,不过她是担心皇上被惹恼了,轮不到她上场试探就不欢而散了;韵音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生怕皇上一怒之下痛斥三阿哥不学无术、不忠不孝,将她的五阿哥也一并捎上斥责一顿。 几家欢乐几家愁,与淑清母子心情忐忑在立在原地,既不敢开口也不敢退下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惜月,刚刚她还担心自己的寿礼被直接比了下去,现在这么一看,那李姐姐可是马屁没有拍好,直接拍到马腿上了,等一会儿就要上演一出更好的大戏了! 而春枝、云芳和霍沫的表情就相对轻松多了,在这场献寿礼活动中,她们没有什么利益可争,也没有什么可害怕损失的,自然是事不关己、隔岸观火。 第3201章 东施效颦 就在一屋子的人都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反应,同时都倾向于勃然大怒的时候,皇上终于从他自己的思绪之中走了出来,抬眼望了望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目光犹疑慌张的淑清和弘时,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好,有这份孝心就好,这份厚礼,朕收下了。” 赌赢了!赌赢了!三阿哥心中是一阵一阵的狂喜,可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庆功时刻,而且还是万万不能表现出来一星半点的欣喜之色,否则以他皇阿玛多疑的性子,定是要认定他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因此他不得不尽最大力量克制住自己那个几乎要狂跳出胸口的那颗心,用几乎是颤抖的声音回道:“多谢皇阿哥,儿臣定是不负您的期望,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出来,不辱爱新觉罗家的名望。” 三阿哥有多大的能耐皇上岂有不知?此刻见弘时这般信誓旦旦夸下海口,既是因为今天是自己的生辰,也是因为弘时阿哥难得能够跟他主动低头服软,心情大好之下也就故意不去计较三阿哥的夸夸其谈,而是报以宽容的态度来接纳这个“失而复得”的“皇长子”。 “有你这份孝心就足够了,退下去好好歇息歇息吧。” “儿臣遵命。” 弘时阿哥退了下去,皇上对依然站在他面前的淑清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朕要好好谢谢你,不是因为你们刚刚献上的这个寿礼,而是因为你教导有方,把朕那个懂得忠孝信义的阿哥重新还了回来,朕真的是非常高兴。朕第一看重的是江山社稷,老祖宗留下的江山,朕要给守好了,这是天下第一的事情。那天下第二的事情,就是老十三和你们这些人了,今天老十三不在,你们一个不落都来给朕祝寿,朕的心里极是高兴。国家,国家,国事第二,家事第二,有你们,朕这心里头才踏实,才放心,才无牵无挂。 今天朕真的是极高兴,极高兴,皇后悉心操持,精心准备,你们也是竭尽全力,尽表孝心忠心。现如今,国事一步步地稳定下来,国运昌盛,边疆稳固,民众安居乐业,可以说得上是国泰民安,朕对得起老祖宗,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们也是懂事了许多,很少让朕操心牵挂,所以,朕又是高兴,又是感激。” 这到这里,皇上终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今天是寿辰,图的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他自己一个人讲这么多话,岂不又成了训诫?意识到有些跑题之后,他赶快换了一副口气道:“朕说多了,说多了,现在是你们给朕献寿礼,朕好好收礼就是,说这么多有甚用处,齐妃你也先赶快坐下去歇息饮茶,辛苦辛苦了!” “多谢万岁爷恩典。” 还了礼,淑清施施然地退了下去,刚刚因为不知道皇上是什么反应而紧张得手心里几乎攥出水来,现在好了,不但万事大吉,而且成功地转变了皇上对弘时阿哥的看法和态度,达到了预期目的,堪称完美,简直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 淑清退下去之后,“论资排辈”的话自然就该是惜月上场了。刚刚淑清上台的时候,惜月的心情简直是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急剧转了不知道多少回,先是懊悔没有与元寿阿哥同台表演,又暗暗高兴淑清拍错了马屁要惹恼了皇上,现在见皇上如此首肯,大有立三阿哥为皇太子的阵势,自然是心情格外的低落。此刻眼见着轮到自己上台了,都是有儿子的人,前面母子同台,后面她孤家寡人一个,两相对比,高低立见,登时心情是格外地难受。既然临时抱佛脚都不可能救得了场,那也要做个“垂死挣扎”,绝对不能就这样直接认了输。 “启禀万岁爷,现在该臣妾来给您敬献寿礼了。不过在献寿礼之前,臣妾想说几句话。” 按照一般的规矩,在女人提出请求之后,为了表示尊敬之意,都是应该先征求一下皇上的意见,说它是虚礼也好,说它是客套也好,总而言之是要留出皇上表态的功夫来。然而惜月生怕皇上不同意,那她岂不是亏大了?因此她只略略顿了一下不等皇上开口就立即自己接上了话茬儿。 “臣妾要献的这个寿礼呢,其实是四阿哥出的主意,也是由四阿哥每日里手把手地教会的臣妾,要不然,您也知道,依臣妾的本事,哪里献得出来这么大的厚礼来呢?” 还是那句话说得好,第一个做出来的是天才,第二个做出来的是庸才,第三个做出来的就是蠢材。淑清与弘时阿哥母子联袂敬献大礼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取得的效果当然也是极其震撼的,但是当同样的戏码再度上演之后,效果当然是要大打折扣。因此惜月的这番开场白说完,在座之人不但没有感觉到半点意外的惊喜,相反都情不自禁地在心底里发出一声“东施效颦”的嗤笑。 惜月当然是听不到,她是一心一意不能将元寿阿哥落下了,原本在“先声夺人”方面就落后了,再若是埋没了四阿哥的功劳,她更不会心甘。 皇上闻听了惜月的开场白之后,从脸色神态方面看不出来任何倾向性的态度,既没有点头以示赞许,也没有嗤笑以示不屑,而是以平常神色与口吻回道:“好,朕都知道了,那四阿哥怎么不上来呢?” 皇上如此一问,惜月心里头更是懊恼不已,只是现在已经回天无术,只能是好好解释清楚一番。 “回万岁爷,这个寿礼虽然是四阿哥从头到尾帮着臣妾编排的,原本臣妾也是想要与他一并给您献寿礼,不过四阿哥却说,这一回他要做幕后英雄,把出头露脸的机会全都留给臣妾,他还说,他的这份孝心,皇阿哥一定能够收得到,不一定非要亲自献上。” 别的人听不出来端倪,只当元寿阿哥真的是一心替他的额娘着想,然而惜月的这个小把戏却是瞒不过雅思琦的火眼金晴。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雅思琦就立即意识到这个钮祜禄妹妹是因为受了淑清与弘时阿哥的刺激,千方百计地替元寿阿哥表功,以期挽回颓势呢。不过她是当皇后的,今天的主角又是皇上,这番话心里想想就算了,自是不会当众说出口来,只是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些许的不屑神色。 皇上听了惜月的解释之后,恍然大悟道:“四阿哥的孝心,大家伙儿一直都是有目共睹,朕也极是欣慰,既然四阿哥不亲自献寿礼,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开始吧。” 皇上这番话依然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倾向性的态度,惜月心里头当然是七上八下的,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是无法再顾及这些,毕竟马上就要敬献寿礼了,能不能从寿礼上打败淑清母子完全在于她的临场发挥,因此这个时候必须心无旁骛、集中精力才行。 “臣妾遵命。” 说完,只见她的贴身丫头春梅向她递上来一个物件,在场之人大多是女眷,因此对于惜月手中的这个东西自是不认得,只见惜月手中拿着几块巴掌大小的东西,离得近的雅思琦看出来像是没有上漆的木头块,离得远的后排女眷们因为顾忌仪态问题,也不能伸着脖子去看,只能是一头雾水地望着惜月,不知道她这个要搞什么名堂。 女人们不认得的这个物件对于皇上、弘时和天申阿哥而言却是太简单了,而且还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不就是竹板吗?不说远的地方,就单说是南城天桥那一带,不知道聚集了多少杂耍艺人,其中又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指着这副竹板讨饭吃呢。难道说惜月这是要给皇上献上一段快板书? 第3202章 武松打虎 皇上果然是与弘时、天申两位阿哥一下子就全都猜对了,惜月正是要给皇上献上一段快板书做寿礼!只见她在台前站好,先是屏气凝神拿好架式,紧接着就抖动起手中的这几块神奇的竹板,立即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敲击声。女眷们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神奇的新鲜玩意儿,立即被那上下翻飞的几块竹板所吸引,只觉得眼花缭乱、极具魔力,当即是忘记了身处何地,几双眼睛齐唰唰地聚集在“魔板”之上。 女人们没有见过世面,当即是被深深地吸引,然而见过世面的那父子三人呢?皇上当然是见识过这些,这几年他一直忙于公务几乎没有出过宫门,但是从前他做皇子的时候可是走南闯北,见过的可不只快板书,其它的杂耍也是难不倒他,不过他确实是万万没有料到,什么都会一点儿但什么都不精的惜月竟然连这个都会,而且看得出来,她这一次可不只是会一点儿,而是达到了技艺精湛的程度,如此出其不意地给他献上这么一份大礼实在是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仿佛是从侧面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惜月可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精之人,而是也拥有了像淑清的琵琶曲那样的“一招鲜、吃遍天”。 俗话说,意料之外的事情才能够称得上是惊喜,惜月的这个华丽的蜕变确实是可以称得上是意外的惊喜,因此连一直都是不露声色,看不出来任何倾向的皇上都是禁不住地频频点头。 弘时和天申阿哥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也是见识过快板书的,当他们通过惜月手中的快板猜测出来她是要表演快板书的时候,心中自然是疑虑重重,毕竟惜月“万事会、艺不精”的形象一直都是深入人心的,因此以为他们的钮祜禄姨娘不过是拿快板书当个噱头,指不定演成一个什么爷爷奶奶样儿呢。然而此刻眼见着熹妃娘娘炉火纯青的演绎简直是不输任何头牌名角,他们也像其它人一样,则是张大了嘴巴,简直是不敢相信这么纯熟的快板竟是出自他们的钮祜禄姨娘之手。 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前奏,后面的表演更是技艺精湛,让众人不得不心服口服。所谓快板书,“快板”只是起辅助作用,是配角,是伴奏,而“书”才是最主要的,是通过表演者一张利口讲述一段故事。 前面讲过,惜月的口才确实是她最为出类拔萃的一项长处,而元寿阿哥则是充分发挥了她的这个专长,为惜月量身定制了这份寿礼,可谓是独具慧眼、独具匠心。有了极佳的口才,还需要一个好的故事,元寿阿哥思前想后,他最终替惜月选定的故事是众人耳熟能详的“武松打虎”。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题材呢?一是故事家喻户晓,众人听了有亲切感;二是情节跌宕起伏,有助于说书的时候添加进来各种技巧;三是满人是尚武的民族,这个故事宣扬的是英雄主义;四是其中老虎挨打的情节蕴含有极大的喜剧效果,非常适合皇上寿辰热热闹闹的喜庆气氛。 弘时阿哥揣测皇上的心态非常到位,而元寿阿哥在这方面的能力也是绝对一流,当惜月那句“?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一出口,若不是碍着皇上在场,若不是因着她熹妃娘娘的身份,倘若这里不是万花堂,而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堂会上,任何人听了都会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好”来为她的精湛演出喝彩。 皇上就更不用说了,他自然是听过无数艺人表演过的这段快书,有比较才能有选择,若是真要打个分数,分个三六九等的话,惜月的这段快书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按理说惜月既不是科班出身,又是临阵抱佛脚,怎么会排名这么靠前,难不成皇上一碗水没有端平? 非也!虽然说快书对于惜月而言确确实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然而她之所以能够在历来以挑剔著称的皇上眼里仍然脱颖而出,不过就是胜在一个“情”字上面。一来这是给皇上祝寿献礼,而皇上又是她的夫君,自然是用情于深,而艺人们则只是以此作为赚取银两谋生的手段,少了一份真挚的感情在里面;二来她想要借此机会替元寿阿哥在皇上面前讨得欢心,元寿阿哥是她的亲生阿哥,为了他的锦绣前程,自然是要拼尽全力,因此这里面又蕴含了一份母爱与亲情。 当惜月如行云流水一般将众人耳熟能详的《武松打虎》演绎完毕之后,不论是英雄主义的主题,还是其中插诨打科的喜剧元素,还是多种说书技巧都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可以称得上是一份极为完美的寿礼。就连经常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皇上也是被深深地折服,就像万万没有想到弘时阿哥会跟他主动服软一样,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百艺不精的惜月也有如此过人之处。 待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待竹板的最后一个音符被惜月紧紧地收在手中,一个漂亮的收势结束了这场酣畅淋漓的表演,演的人信心百倍,看的人如醉如痴,以致皇上都禁不住地双手击掌,倍加赞许。 “好,太好了!朕以前真真的是小瞧了你,以为你……,好,不说了,不说了,只说今天,你可真是要让朕‘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呢!” 天底下最动听的情话也不过如此,惜月激动的心情难以表达,素来伶牙俐齿的她竟然一下子说不出半个字来。皇上见她不回话,知道她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才如此失礼,因此并没有计较,相反还赶快用轻松的语气安慰道:“朕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你不必谦虚客套。” 皇上如此诙谐的语气确实是起到了巨大的效果,惜月总算是从巨大的惊喜之中缓过神儿来,不过,即便这个时候,她仍是没有忘记了元寿阿哥。 “回万岁爷,您实在是过奖了,臣妾能够献上这份厚礼,完全是元寿阿哥的功劳,要不然臣妾连快书是何物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给您献寿礼了,所以……” 说到这里,惜月突然意识到这可是一个让四阿哥好好表现的绝佳机会,于是赶快改口道:“启禀万岁爷,恕臣妾失礼了。” 将话说完,惜月赶快将目光越过人群寻到端坐在第三排的元寿阿哥身上。第三排端坐的是以弘时阿哥为中心按长幼顺序依次排开的阿哥与格格们,元寿阿哥居左,天申阿哥居右。见到还傻傻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纹丝不动的四阿哥,若不是因为有皇上在场,惜月急得差点儿要走过去将他抓过来才好。 “四阿哥,还不赶快过来谢你皇阿哥的恩典?” 听了惜月如此露骨的吩咐,元寿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当众向皇上邀功请赏,不过皇上因为心情实在是大好,因而也没有计较惜月的失礼,反而还助了她一臂之力。 “四阿哥,你这是不打算向朕祝寿吗?” 若是邀功请赏,元寿阿哥自然是不敢,若是向皇上祝寿,他自然是当仁不让,又有了皇上的亲口发话,他赶快起身来到他的皇阿玛面前,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开口道:“儿臣恭祝皇阿玛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好,好,起来吧,你的孝心,朕都收下了,平日里也要多多孝敬你的额娘才是。” 其实皇上后面那句话纯属多余,元寿阿哥对惜月的孝心,可以说在所有的皇子阿哥中是最出色的,六十阿哥还小,五阿哥贪玩,三阿哥乖张,都是让他们的额娘操碎了心,唯有四阿哥,从来不用惜月操心,事事都顺着他的额娘。 尽管他已经是最有孝心的皇子,然而元寿阿哥对于皇上的这番叮嘱仍是没有半点辩解,毫不犹豫地回道:“儿巨谨记皇阿哥的教诲,定是会用尽平生的最大力气,孝敬您还有额娘。” “好,朕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第3203章 愧对天申 惜月献上了极为厚重的寿礼,心满意足地退了下去。至此淑清和惜月都完成了敬献寿礼,两份寿礼摆在一起,自然就有了可比较的机会。 一个悲一个喜,难分千秋,一个痛改前非一个孝心如初,不分伯仲,一个天籁之音一个技艺精湛,平分秋色,真真的是难为了众人,哪一个都是极为出色,哪一个都是极其讨巧,哪一个都是出奇不意,哪一个都是堪称完美,手心手背全是肉。 众人心里头分不出来个谁高谁低,寿礼还是要继续敬献,论资排辈,现在轮到韵音了。若说惜月从前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是“什么都会点儿,什么都不精”,那么韵音在众人的眼中则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拿不出手。” 若是韵音第一个敬献寿礼,恐怕在场之人还要替她捏一把汗,担心她没有拿得出手的寿礼,那么在经历了弘时阿哥的一展歌喉与惜月的一鸣惊人之后,谁也不敢再拿老眼光来小瞧韵音了,不但不会小瞧于她,反而还对她的上台充满了期待,不知道这个最木讷,最不擅言辞,最老实巴交的裕嫔娘娘会给大家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见惜月和元寿阿哥退了下来,韵音知道该自己上场了。可是前面淑清是与三阿哥一起联手献礼,惜月虽然是独自献礼,但是寿礼却是四阿哥亲自编排的,现在轮到她上场了,自己的五阿哥怎么办?事先既没有想到与天申阿哥一同献礼,而是这寿礼也不是五阿哥亲自编排的,她有什么理由喊上五阿哥一起出头露脸呢? 倘若是不喊上五阿哥一同上前来,又岂不是显得自己的阿哥落后了?韵音真真地是要急得团团转了,可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一个人笨头笨脑的,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好法子,她的军师霍沫又远在另一端,临时商量也是来不及,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满心期盼着韵音能带来一场令人耳目一新、绝对惊艳的好戏,却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走上前来,疑虑之间纷纷将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来。就连坐在第一排的雅思琦也都沉不住气了,顾不得保持端庄的仪态,直接将头微微侧了过来。只见韵音满脸愁苦的模样,雅思琪是心思何等通透之人,当即就明白了裕嫔娘娘的为难之处。 韵音一直都是与世无争、老实木讷的性子,五阿哥又不争气,委以重任的可能性极为渺茫,因此她反倒是后宫中最不会触犯众怒之人,因此谁都不会防着她,虽然做不到人见人爱,但也绝对是没有一个敌人。 雅思琦也是一样,对于韵音说不上有多么亲近和喜欢,但从来没有严厉地责备过她,现在见她如此为难的样子,最主要的还是不想因为冷了场惹了皇上不高兴,而帮助韵音也不让她的心里头产生多么的不甘心的想法,于是适时地伸出了援助之手。 “耿妹妹,你还傻傻地呆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跟五阿哥一道给万岁爷祝寿来?” 皇后娘娘发了话,还给了这么大的一个台阶下,众人全都是心知肚明,知道雅思琦这是有意拉韵音一把。好在韵音平日里人缘不错,因而雅思琦没有端平的这碗水倒也是没有引起多大的不满。 闻听皇后娘娘的吩咐,韵音感激得差点儿落泪了,只是这个场合不是表达感激之情的时候,于是她只得是先将雅思琦的好心好意收下,又转头望了一眼坐在身后的天申阿哥,母子俩终于齐齐地走向前来。韵音施礼,五阿哥磕头,先向皇上祝寿。 “臣妾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福寿延年,万寿无疆。” “儿臣恭祝皇阿玛,皇天后土,共鉴不诳,福如海深,寿比山长!” 对于五阿哥,皇上虽然不会寄予多少厚望,不过也没有特别苛责,知道这个阿哥不是读书成大器之才,因此只要是别闹得太出圈就行。毕竟天申阿哥与弘时阿哥还是有本质的区别,五阿哥虽然不成大器,但是对皇上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父子关系很是和睦,只是学业不长进罢了,另外五阿哥虽然也有特别亲近的叔叔,但那个特别亲近的叔叔是怡亲王!皇上巴不得自己的阿哥都与他的十三弟关系密切呢。然而事与愿违,学业相对好一些的四阿哥虽然没有被廉亲王拉拢,但也不与怡亲王亲厚,性子更独一些,而学业不上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五阿哥却是跟怡亲王亲如父子一般,让皇上时不时地总是心生感慨:这世上果然没有两全齐美的事情,若是换了四阿哥与老十三亲如父子该有多好啊! 皇上感慨归感慨,实际上他也懂这个道理,那就是强扭的瓜不甜。人的感情是天然的,由心而生的结果,不是生拉硬拽的产物。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对于养育他的孝懿皇太后感觉上亲近许多,反而对于生下他的德妃娘娘却是无论如何努力也产生不了亲近的感觉。连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又如何强求元寿阿哥与怡亲王亲如父子呢? 终于皇上放弃了撮合四阿哥与怡亲王之间的叔侄之情升华为父子之情的努力,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五阿哥总算是自己的阿哥没有白养,亲近的是怡亲王,而不是像三阿哥那样“认贼做父”加入了皇上的死对头廉亲王的阵营。每每想到这一点,他对于五阿哥不学无术、沉湎玩乐的怒气与怨气就消减了一大半。 此刻此刻,面对甚是乖巧的天申阿哥,皇上的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涌上一股愧疚之情。平日里,他将绝大部分的慈爱给了六十阿哥,将绝大部分的重任给了四阿哥,又将绝大部分的怨怒给了三阿哥,唯独对五阿哥,爱得少、喜得少、怒得少,相应地,关心也少,只知道这是个对吃喝玩乐一门灵的庸才。然而刚刚弘时阿哥一展歌喉的中《》,还是惜月一《武松打虎》,都在极度震撼皇上的同时也令他禁不住地反省:其实五阿哥也一定有过人之处,人无完人,但人也不可能是一无是处,能够得到老十三的赏识,不也是一个优点,一种美德吗? 怡亲王在皇上的心目中那是一个完璧无瑕之人,是拥有一双不输他这双鹰眼的睿智之人,因此能够入了十三阿哥法眼,深得怡亲王信任的五阿哥自然是有独到之处,否则怡亲王绝对不可能是认人不清。 而他这个当阿玛的却是连当叔叔的怡亲王都不如,不但直接忽视了五阿哥的存在,而且除了时不时地叹息这个阿哥的不成器与不成才之外,他这个当阿玛的又给过天申多少精心栽培,又给过多少历练的机会?因此对于天申阿哥,他岂只是忽视了存在那么简单,在潜意识里他几乎是放弃了这个阿哥。 对于韵音,他给不了爱情也不会给她希望,因为爱情是自私的,他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也不想违背内心,去雨露均沾。然而天申阿哥却不一样,父爱如山、大爱无疆,怎么可能因为宠爱六十阿哥、喜欢元寿阿哥,就忽略甚至是放弃了天申阿哥呢?这才是皇上备觉愧疚的地方。 满含愧疚与自责,“好,你们的心意朕都收下了,都赶快起来吧。” “多谢万岁爷(皇阿玛)恩典。” “一会儿你们是怎么献寿礼?” 这话可是把韵音难为死了,她当初没有想到与天申阿哥共献寿礼之事,毕竟有了霍沫这个高参,她哪里还需要求救于五阿哥?而五阿哥也不似元寿阿哥那般孝心十足,虽然他也知道今年献寿礼之事变了个花样,但也没有往心里去,因为往年都是由韵音自己想主意,包括他自己献给皇上的那份寿礼都是由他额娘替他想着,代他操办,天申阿哥哪里想得到要过问寿礼之事? 第3204章 卖个关子 俗话说,机遇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但是今天恰恰相反,机遇居然破天荒地眷顾了没有准备的韵音母子。先是雅思琦给了他们娘儿俩一个共同上前给皇上祝寿的台阶,现在皇上又误以为他们这个打算共同敬献寿礼,于是就主动开口询问,却是将毫无准备的韵音和五阿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韵音笨头笨脑,五阿哥却是聪明绝顶,只是他从来不把聪明用在正道儿上罢了。凭心而论,五阿哥的天资十分聪颖,比四阿哥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他太过贪玩,把心思全都用在了吃喝玩乐之上,而四阿哥不但继承了皇上的聪明大脑,也继承了惜月的精明算计,刻苦用功、发奋图强,竟是后来者居上,远远地将这个强劲对手甩在了身后。 五阿哥虽然不太清楚他额娘要献一份什么样的大礼,但是刚刚齐妃娘娘和熹妃娘娘的寿礼他是看得一清二楚,人家都是母子双双上台,他若是临阵逃脱,只留韵音一个人在台上,岂不是太让他的额娘丢脸面? 可是,他又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额娘准备了什么样的寿礼,刚刚那一出悲剧一出喜剧,大大超乎了众人的想象,以至天申阿哥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他的额娘能有什么拿得出手来的本事做寿礼,急得他是满头大汗。直到这个时候他真真地后悔不迭,若是提早关心过问一下他的额娘,哪里还会这么被动?现在想想,从前他对自己的额娘关心实在是太少了,每每都是韵音默默地为他操持一切,他从来都是心安理得地享受无私的母爱,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如何去回报白发已经悄然出现在额头的韵音,他这个做儿子的是不是太混帐了?!怪不得皇上会喜欢元寿阿哥,不说别的,只凭这份孝心就足以令天申阿哥汗颜了。 想到这里,五阿哥决定孤注一掷,虽然不知道他额娘即将献上的寿礼是什么,他也要陪着韵音站在这里,哪怕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他也不能再当一回甩手掌柜的了,否则的话,他们延嬉宫岂不是要被众人笑掉了大牙。再说了,凭借他这么聪明的头脑,就算事先不知晓韵音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也一定能够不露声色地配合得天衣无缝,令人看不出来半点破绽来。 想到这里,他赶快抢选韵音一步开口回道:“回禀皇阿玛,儿子先给您卖一个关子可好?这若是提前说了,一会儿看着定是觉得不新鲜没有趣儿了。” 皇上因为本来就对五阿哥心存愧疚,此刻见天申不计较他平日里的忽视与冷淡,如此亲亲热热地回了他的话,顿时觉得拉近了父子二人之间的距离,心中自然甚是欢喜,于是也顺势回道:“朕知道你虽然学业无成,但最是精通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会儿朕可是要好好地看看,你到底献个什么寿礼上来。”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里说出来,那定是预示着皇上早已经是对五阿哥的不学无术忍无可忍了,然而现在这番话说出来,皇上真真的是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在里面,相反还有一点点欣赏,此许的纵容意味。 皇上态度虽然是非常微妙的,但是五阿哥听出来了,雅思琦听出来了,惜月都听出来了,连一贯糊涂的淑清都听了出来,因而众人的胃口又一次被高高地吊了起来,一个个瞪大双眼,竖起耳朵,急切地想要知道韵音这葫芦里到底能卖出什么灵丹仙药来。 对于五阿哥的“自作主张”,韵音是又喜又愁,喜的是终于能够母子二人共献寿礼,脸面上不会输得太过难看,愁的当然是不知道一会儿怎么才能够与天申阿哥配合默契。不过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是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那就祈祷老天爷再发发慈悲,好好地眷顾他们母子一次吧。 想到这里,韵音又战战兢兢地开了口道:“回万岁爷,五阿哥太过狂妄自大,一会儿若是寿礼献得不好,还请您千万不要责罚于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五阿哥有这份孝心,朕就极高兴了,寿礼献得好与坏,不过是个形式罢了,朕收的不是寿礼实际上是你们的心意而已,你放下心来好好演就是了,不用顾虑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情。” 因为知道韵音天生就是个笨嘴拙腮的性子,老实木讷不说,前面淑清和惜月两个人堪称完美的寿礼可以说就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韵音的心上。若是接下来上场的人不是韵音而是冰凝,皇上才不会有半点担心,以冰凝那鬼怪精灵的性子,哪怕是十全十美的寿礼,哪怕是难以翻越的高山,对于冰凝而言也全都是不在话下,一方面冰凝的心理素质极佳,压力反而还会是动力,另一方面冰凝又是艺高人胆大,有真本事的人是从来不会惧怕别人的成功。 韵音哪里有冰凝的心理素质和真本事?若不是有雅思琦与皇上的鼓励,恐怕早就直接缴械投降认了输,所以皇上才要多说几句,安慰她不要想东想西,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就行。果然,听了这几句稳定军心的安抚,韵音的心头与沐春风般轻松与温暖,于是赶快定了定神儿,这才正式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开场白。 “多谢万岁爷,臣妾这就给您献寿礼了。您也知道,臣妾不懂诗书,不会琴棋,平生除了略能饮些美酒之外,实在是拿不出半点本事来,所以,今天臣妾只能是吃自己的这个老本,拿美酒做寿礼敬献给您。” 说着她就拿眼神吩咐碧荷,碧荷会意,走到门外,先是示意两个事先候在门外的奴才,将一个条案抬了进来,放在台前中央,然后她自己端了一个坛子进来,稳稳地放在条案上。因为韵音前面的开场白已经点明了“拿美酒做寿礼”,因此谁都不用再暗暗猜测,这坛子里装的就是美酒无疑。 韵音善饮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皇上什么美酒没有饮过?什么美酒没有见识过?给皇上敬献美酒作寿礼,这也实在是拿不出手吧?不是皇后娘娘都吩咐过吗?不献那些俗物件,就献自己的真本事,怎么韵音没有听明白?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众人都翘首期盼,以为韵音也能像淑清和惜月那样带来一份强烈震撼人心的寿礼,却是不想却是美酒一坛,这酒再是美味,然而放在今天,只能是让众人索然无味。“诶!”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发出来一声不屑的轻叹,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众人屏神凝气,急于想要知道韵音的寿礼究竟是什么的时候,还是显得格外地突兀。 不要说众人又是失望又是轻视,就连天申阿哥也是紧紧攥住双拳,在替他的额娘捏着一把汗。他刚刚是那么的有信心,一定能够见机行事,天衣无缝地完成共献寿礼,现在见此情景,他的心里也是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子,原来只是献上一坛美酒,不要说这个寿礼如此地不合时宜,单说他这个配合又是如何才能完成? 结果就在众人狐疑之际,只见碧荷放下这坛酒后又返到门口,从候在门口的奴才手中又取过一个坛子放在条案之上,与前面的那坛并排而放。然后再次折到门口,又取过一个坛子再度放在条案之上,前前后后一共并排放好了三个坛子。 待一切弄好,韵音这才重新开口道:“启禀万岁爷,这三个坛子里装的全都是美酒,不过这个美酒臣妾要换个法子敬献与您。另外,为了显示公平,臣妾恳请那拉姐姐也献上几坛美酒,至于到底是怎么一个献法儿,臣妾先卖一个关子,到时候再说,可好?” 第3205章 借酒献佛 当韵音提出来为了公平起见,要雅思琦也献上几坛美酒的提议之后,众人实在是忍不住了,全都像炸了窝似的,也顾不得皇上在场,当即是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雅思琦当然也是没有料到韵音竟是当场向她提出来这个要求,被将了一军的她若是不答应的话,自然是要被认为太小家子气。不过就是几坛子美酒嘛,反正众人的眼睛都不瞎,这些酒是她献给皇上的,只当是她送了韵音一个顺水人情,让韵音借花献佛罢了。 “好,我依了你就是。何全,赶快去将咱们园子最好的美酒取来几坛子敬献给万岁爷!” 何全办差极是麻利,眨眼的功夫条案上就又摆上了六坛子美酒,加上韵音的三坛子,总共是九坛,恰好凑了一个“九九归一”。要知道九五乃是至尊,何全“自作主张”献上的这六坛子美酒,一方面讨了个大好吉利,另一方面也显示出皇后娘娘的出手大方,整整是韵音的两倍,彰显皇后的风范。 九坛子美酒一字排开,说实话,这个时候,连皇上都没有搞清韵音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一会儿说要献美酒作寿礼,一会儿又向雅思琦索要献礼的美酒,这可真的不是韵音的风格,若说是五阿哥天申的鬼主意还差不多。不过这个阿哥也终于算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替他的额娘着想,不再是自顾自地顽皮疯闹,有个男人的样子了。 想到这里,皇上顿觉万分欣慰,不是替自己欣慰,而是替韵音高兴,他给不了她爱情,让她受了一辈子的苦,一直都是他心中最觉得对不住韵音的地方,若是韵音能有惜月那般脑筋活泛也好,若是韵音能有惜月那样的一个知道体贴知道上进的阿哥也好,偏偏韵音是要什么没什么,没有宠爱她的夫君,没有长脸的阿哥,这个时候,皇上是真真的心疼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女人。 然而当寿礼献到这个程度的时候,皇上又慢慢地琢磨过味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五阿哥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小阿哥,而是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知道为挺直腰杆,为自己的额娘遮风挡雨了。这个认知令皇上在内心愧疚的基础上对五阿哥又增加了一份好感,禁不住赞许有加。 “好呀,好呀,五阿哥你卖的这个关子可是不小呢,连朕都被你给弄糊涂了,真是不知道你这葫芦里打算卖什么药,不过,朕还是高兴,你刚刚说得果然不错,越是不知道才越是觉得新鲜有趣儿呢,朕可是要好好地看一看,到底你是打算怎么把这些美酒献给朕来。” 皇上错误地认为这些主意都是五阿哥出给韵音的,一番话说下来却是将韵音和五阿哥都弄了一个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五阿哥心想:儿臣这还一个字没说,一点儿忙没帮呢,居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功劳?韵音更是糊涂:自己明明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万岁爷怎么说这些是五阿哥的主意? 虽然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儿,不过皇上的这个错误认知反倒是成全了韵音,不如将错就错,一切功劳都先安在天申头上就是,反正老妹妹也没打算让人知道这个法子是她给出的。再说了,霍沫当初之所以主动提出来要帮助她也是为了报答她透露了雅思琦寿礼筹划之事。霍沫帮助她,韵音当然是心存感激,不过那也是她应得的,她不会有多么的激动,但若是霍沫最终帮助到了天申阿哥,那韵音可就是要对霍沫感恩戴德了。 拿定主意之后,生怕天申阿哥一个开口说露嘴坏了好事,韵音赶快抢过话茬儿道:“多谢万岁爷赏识,五阿哥可是孝心诚意十足,虽然法子奇怪了一些,但是心意可是足足实实的呢。” “好,好,朕都看得到呢。现在朕就等着你们继续呢。” 韵音得到皇上的首肯,仿佛木讷人一下子受到点拨开了心窍,当即灵光一现,于是她先回了皇上道:“回万岁爷,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后就立即转过身来朝向天申阿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拿了绸蒙了额娘的眼睛来。” 什么?天申阿哥再是聪慧,也万万没有料到他额娘竟然要自己先蒙起眼睛来,这……这出戏他还真是不会唱了。不过,在皇上面前他也不敢表现出来有半点迟疑,只得是抬手伸进袖笼中,将绢帕拿了出来,走到韵音的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天申阿哥才与韵音二人有机会相互对视,只见他微微地朝他额娘点了点头,虽然动作微不可见,但是其中蕴含的意味韵音全都是立即明白,心中就好比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踏实,于是带着一副心满意足的目光望向天申。虽然韵音也是没有开口说半个字,但是五阿哥也是从中读出来了其中的鼓励与赞许,于是小心翼翼地将绢帕覆在韵音的眼睛上。 实际上,事先的排练中确实有蒙上眼睛这个过程,不过这个环节本应是由碧荷来做,现在韵音灵机一动,既然天申阿哥与她共同献礼,何不由一直无所事事的天申阿哥来做呢?果然,五阿哥甚是机灵,虽然不知道自己额娘想要做什么,但是能让他有点儿事儿自是最好不过了,于是他立即心领神会,仿佛是排练过无数次似的,三下两下就蒙好了韵音的眼睛。 在场之人除了他们母子之外也就只有霍沫是最清楚内情,其它余所有的人,包括皇上在内谁都没有看出来半点破绽,众人全都被神秘的“剧情”所吸引,期盼着这对母子二人联手献上一个精彩纷呈的连台好戏。 韵音虽然因为被蒙上了眼睛,现如今已经然是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从现场气氛中她仍是能够感觉得出来众人的期盼,当即是心中止不住地暗暗高兴。待五阿哥将结扣系好,她又使劲儿地稳了稳情绪,这才开口。 “启禀万岁爷,现在案子上摆了一共有九坛美酒,其中有三坛是妾臣自己带来的,另外有六坛是臣妾借花献佛,先多谢那拉姐姐的雪中送炭了。” 说着韵音朝雅思天的座位方向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待客套就又立即将头转回到皇上的座位方向继续开口道:“启禀万岁爷,臣妾刚刚也说了,臣妾脑子笨、手不巧、嘴也拙,除了擅饮之外,也是没有旁的本事,今儿这么喜庆的日子,臣妾就只能是斗胆献个丑吧,所有这些美酒您任选一坛,臣妾不用看,只凭闻味道就能够说上来这是什么酒,还能说得上来是新酒还是陈酿,酿了大概有多少年。臣妾一不会唱曲儿,二不会弹琴,更不要说诗书了,所以只能是用这么一点点雕虫小技来博您一开开心心,可好?” 韵音这关子卖得可实在是太好了,直到现在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竟是用这等“雕虫小技”来博寿星的欢心,尽管与“献媚”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但是这个“献媚”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反感,相反,不要说皇上了,在场之人全都是兴致盎然,都想要亲眼见识一下韵音的本领有多么的神奇。仅凭嗅觉闻出来是什么美酒虽然对于一般人来讲确实也是有些难度的,但是对于韵音这样善饮之人而言就算不上有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然而韵音不但能闻得出来是什么酒,还能闻得出来这美酒是多少年的陈酿,那可不是一般的本事,那可是大能耐呢! 皇上当然也是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是没有能够料到,韵音竟是用这种方式来向他献寿礼,如此鬼怪精灵的法子,让他一时间都有些要怀疑是冰凝在背地里指导的韵音,不过想到她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哪里还会有能力指导韵音呢?再者说了,五阿哥可是对吃喝玩乐一门灵的,因此他只是一个念头闪过之后,又立即否决了对冰凝的犹疑。 第3206章 游戏规则 对于韵音如此别出心裁的寿礼,皇上既感觉意外又觉得妙趣横生,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于是当即应允道:“好,好,你这个寿礼实在是与众不同,不但卖尽了关子,吊足了大家伙儿的胃口,而且说句真心话,连朕都被你吸引了,好,实在是好得很呢!还没有看到你展示的这些个雕虫小枝,朕就已经是非常高兴了。” 皇上所言不错,仅仅是凭韵音的这个开场白,众人的心思就动了起来,可谓是反响巨大。为什么呢?前面淑清与惜月献上的寿礼确实也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过她们都是自己在上面演,其它人在下面看,众人只是被动接受,而不能主动参与,而韵音的这个寿礼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人人都是参与者,人人都是裁判员,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此外,韵音的这个献寿礼的法子犹如做游戏一样,宫中生活很是乏味,游戏可不是一个人就能玩得起来的,现在有那么多的人一起玩,不但气氛热烈,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有皇上参与其中,谁不期盼与珍惜这个与帝王同乐的机会呢? 既然韵音献上的这个寿礼有了游戏的成分,那么只要是游戏就都离不开“规则”,否则失去规则的游戏就意味着失去了公允性,那还有什么意思?现在韵音讲明白了游戏的内容,却没有讲清楚游戏的规则,这就给众人留下了很大的疑惑。 韵音自己带来的那些美酒就自不必说了,没有人会考她自带的佳酿,都会选择雅思琦提供的那六个坛子,这一点韵音事先注意到了,所以才会“借花献佛”。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游戏的公允性绝对没的说,确实是增添无穷的趣味性与神奇性,因此众人全都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有些人恨不能立即跃跃欲试。然而有些人却是发现仅仅如此还是不足够的,毕竟这六坛子酒都是皇后娘娘提供的,韵音答对答错她最有发言权,然而又有谁能够保证雅思琦与韵音事先没有私下串通、暗地放水呢?那可不行!于是持怀疑态度的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雅思琦。 虽然有不少人都在暗暗担心雅思琦与韵音,然而却不是人人都有胆量敢于挑战皇后娘娘的权威。不过有一个人可是从来不管这一套,就是在玉皇大帝面前都敢理论一番,这个人就是齐妃娘娘。她原本都是无理搅三分之人,现在又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雅思琦,因而更是不可能吃半点亏的,于是第一个抢先起身走到皇上面前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按理说臣妾先开口是不应该为难耿妹妹的,不过既然是给您的寿辰祝兴,您又是最讲公允之人,所以,臣妾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先请那拉妹妹先将这些美酒的名字和陈酿年份提前呈报与您,到时候耿妹妹答得是对是错也好有个评判不是?” 女人们当中最擅长游戏之人非冰凝莫属,而最擅长利用规则为自己争得利益之人也非冰凝莫属,然而这个极为合理的新规则竟然不是出自冰凝之口,皇上一时间心里陡然产生了巨大的失落感。 从膳堂的寿宴开始,到现在的万花堂八仙过海敬献寿礼,冰凝就像是一个根本没有参加似的,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令他感觉是那么的不自在、不舒服,就好比每日听惯了高无庸的叫早,突然有一天高无庸没有在他的跟前伺候,他就要奇怪这个奴才是不是生病缺了差,换了哪个奴才来服侍他,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现在他的感觉也是如此,那么擅长游戏,擅长规则的冰凝居然三缄其口,好似不存在似的,而换成了淑清挑战游戏规则,这个变化令他怎么看怎么都感觉奇怪无比。不过淑清已经开了口,而且她的提议又是合情合理,因此他自然是没有避而不答的道理。 “好,你说得有理,朕应允了。何全,你刚刚带上来的这六坛子酒从左到右分别是第一坛、第二坛、第三坛……每一坛都要写上酒的名字,还有酿造的年份,写好之后交到朕的手上来,除了你和朕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纸上写的是什么,听明白了没有?” “回万岁爷,奴才全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速速去写,再速速回来交予朕。” “奴才遵命。” 大管家何全先行退了下去,万花堂登时就热闹了起来,因为皇上那一番发话就等同于这个游戏正式开始,谁都想见识见识韵音的真本事,也都想借着这个游戏开开心心玩一场。毕竟自从中秋家宴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么热闹了,现在有了如此难得的机会,谁不想痛痛快快地放纵一下呢? 由于淑清的提议得到了皇上的立即应允,众人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其中春枝原本就是女人当中最会玩也最能玩的,又是与皇上“青梅竹马”,在皇上还是拖着鼻涕玩土的年纪时她就开始伺候在他身边,虽然身份低微,但是“感情深厚”,因而也是女人当中最大胆最不怕皇上的,现在又有淑清挑了头,她自然也是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激动心情,紧接着第二个起身走到皇上面前提出了新的要求。 “启禀万岁爷,耿妹妹的寿礼实在是新奇无比,李妹妹的提议也是合情合理,那臣妾就也斗胆提个不情之请。臣妾不是不信任您与那拉妹妹,只是耿妹妹与您们太过熟悉,恐怕您们的出题顺序她都要猜得一清二楚了,不如您们出前两道题,剩下的题目由臣妾和其它姐妹们来出,这样可好?” 对于春枝的提议,皇上不是不赞同,只是他好生奇怪,平日里不擅长游戏规则之人今天一个个地都像是犹如神助似的长了本事,而那平日里最擅长搞花样耍花招的冰凝直到现在仍是沉默不语,真真地是奇了怪了,难不成她是因为身子不舒服,连游戏都引不起兴趣?那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去歇着?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地朝右后方微微地侧了一下头,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坐在最右侧末端的冰凝,只见她身板挺直,面色如常,除了神态有些凝重之外,也不见有反常的地方,这就更是令皇上觉得奇怪了。 由于春枝和其它人都在等着他的回复,皇上也不好再多想,在将头微微地回过来之后就立即应允道:“好,好,你的这个提议,朕也应允了。” “多谢万岁爷恩典。” “那你先退下去吧,其它还有什么说法,你们就一同都提出来,若是合情合理,朕都会答应。” 别的人不知道,雅思琦听了皇上这话心里头当即是跟明镜一样,他这是在给天仙妹妹留了话呢,可是,这天仙妹妹今天怎么成了个锯嘴的葫芦,半个字都不说?难不成她还在心里头琢磨着“报仇雪恨”之事? 冰凝的反常当即也是引起了雅思琦的警惕,禁不住猛地偏过头向冰凝的座位望去,却是也跟皇上一样,见不到她的半点可疑之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中秋家宴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一回居然冷了皇上的场子,天仙妹妹这是想要干什么? 就在雅思琦疑虑重重之际,何全进了屋来。 “启禀万岁爷,奴才把差事全都办好了,请您过目。” “好,拿过来朕先看看。” 皇上历来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此他将何全交上来的那张纸打开看了看之后就直接又合上了,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道:“朕知道了,你先退在一边吧。那,裕嫔娘娘准备好了没有?” “回万岁爷,臣妾全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就好,那朕就第一个出题目了,朕选第九坛酒。” 第3207章 一胜一败 皇上第一个出题是天经地义之事,而他选择第九坛酒也是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为什么呢?首先第九坛酒是雅思琦敬献的美酒,不管是皇上还是谁,恐怕都不会去主动选择韵音自己敬献的美酒;其次“九五”是至尊,因此皇上无论是选择五还是选择九都是情理之中。 皇上话音落下之后,接下来就应当由韵音走到第九坛酒面前,依靠她灵敏的嗅觉“品”此坛佳酿的名称与生产年份。由于为了公平起见,韵音此刻蒙着双眼,按照原来计划的步骤,此刻应当是由她的贴身奴才碧荷扶她走到第九坛美酒的面前,再由碧荷打开坛盖,让韵音“品”出此坛美酒的出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五阿哥临时被雅思琦请上了场,阴差阳错地上演了一出“母子共献寿礼”的好戏。刚刚在韵音的示意之下替代碧荷为他的额娘蒙上眼睛,此刻见皇上出了题目,五阿哥本就是聪慧机灵,自然是立即开了窍,根本不待碧荷有所行动,抢先一步冲了上来,一把就搀扶住了韵音的手臂。 “额娘,儿子扶您往这边请。” 说着天申阿哥轻轻地向左侧用了用力,韵音对于五阿哥这么快就心领神会,不用她吩咐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心中是万分欣慰,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地向上翘了起来。待母子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第九坛美酒面前,根本不用事先通气或是彩排,五阿哥仿佛一切都了如指掌,知道原本碧荷接下来应该如何做似的,直接上前一步,先将坛盖取下,再将封油布取下,登时一股酒香弥漫开来,不要说近在咫尺的天申阿哥和韵音,就是坐在第一排的皇上和雅思琦都被一下子陶醉在这甘甜醇美的酒香之中。 尽管美酒是雅思琦的私货,同时也是奇货,但是对于有“酒仙”美称的韵音而言,这个题目确实不能算做是什么难题,特别是酒名,那股酒香刚刚窜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心下了然,唯一需要仔细“品味”与思考的就是酿造年份,再是“酒仙”也不可能张嘴就来。 此时此刻,刚刚还因为开始了妙趣横生的游戏而兴奋骚动的万花堂随着封酒布的揭开而一下子沉静下来,伴着悠悠酒香,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们当然是希望韵音能够正确回答出来题目,既是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敌人,同时也是因为只有她答对了题目,游戏才有意思,气氛才能热烈,若是一道道题目都是张口结舌,游戏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同时皇上也不会开心,皇上不开心,她们一众女眷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因此满屋子的人都是将自己的这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希望看到韵音完美而精彩的演出。 还好,还好,韵音只是略略地沉思片刻就轻启朱唇:“回万岁爷,这坛酒应是‘九坛春酒’,确切的年份臣妾不敢妄加评断,但至少应该有四十多年了。不知臣妾答对与否?” 韵音所说的“九坛春酒”实际上就是现今国人熟知的古井贡酒,据说是曹操将家乡毫州产的“九坛春酒”和酿造方法献给了汉献帝,汉献帝品之,只觉得此酒“色清如水晶、香纯似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而大喜而成为贡酒。不过这酒贡的是汉献帝而不是其它朝代的帝王,因此彼时该酒又还原回了它的原名“九坛春酒”。 皇上不是善饮之人,既比不上“酒仙”韵音,也比不过好酒的十三阿哥,但是对于酒的基本知识还是略知一二,另外他又是看过何全事先递上来的条子,提前知晓了答案,因此对于韵音给出的这个答案不住地频频点头。 “你果然是不负‘酒仙’的盛名!此酒果然就是‘九坛春酒’,果然是四十多年的陈酿,不过朕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确切的年份,此酒酿造于康熙二十一年,算算到现在,整整有四十四年的光景了!好,真真的是太好了!朕从前只知道你能酌善饮,却是不知道你还有此等能耐,朕可真真的是小瞧了你呢!你还谦虚道只是雕虫小技,这哪里是雕虫小技,简直就是天大的本事!可惜呀,今天老十三没能过来,要不然你跟老十三比试比试,不是朕小瞧老十三,恐怕连老十三都比不过你呢!那你可真真的是给朕长脸呢!” 皇上确实是太高兴了,他哪里料到自己的后宫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平日里看似普普通通的女人、阿哥,没有想到一个个竟都是身怀绝技,弘时阿哥的一展歌喉,惜月的山东快书,韵音的“闻香识酒”,真是不知道还有多少惊奇在前面等着他,还有多少喜悦可以继续分享。 韵音的旗开得胜不仅让众人大饱眼福,也令皇上心情格外大好,一时间万花堂的气氛在瞬间就达到了热烈的顶峰,众人们跃跃欲试,希望由自己出题目从而亲眼见证这个神奇的时刻。不过再是心急也是要讲究长幼尊卑,因此接下来轮到雅思琦出题目来考韵音了。 不出众人意料之外,她选择了“第五坛”美酒,既是她自己的存货,又是一个彰显她皇后身份的数字。于是在场之人立即屏神凝气,整个万花堂又一次陷入鸦雀无声的沉静之中,而韵音则又一次被五阿哥搀扶之下来到第五坛美酒的面前,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之下,随着封酒布的打开,开始了第二次的“闻香识酒”。 由于有了第一次的“一鸣惊人”,这一次虽然众人也是翘首期盼,不过大家伙儿心里大致有了些底儿,知道韵音的本事有多大,因此这一回倒是不太担心她回答不出来问题,而是静静地等待,似乎是在静静地等待她按部就班地正确答出题目就万事大吉似的。 韵音这一次也是没有辜负众人的期待,也是仅仅思忖片刻就轻启朱唇道:“回万岁爷,回皇后娘娘,这一坛酒应是‘柳林酒’无疑,说到年份嘛,比不上刚才的‘九坛春酒’,但也少说得有三十来年了。不知道臣妾回答得对否?” “什么?柳林酒?” 皇上一听韵音答出来的题目竟然不是何全事先在纸条上写下的酒名,当即就是一愣。其它人因为不知道答案,但是此刻从皇上惊讶的表情中也是大致猜了出来,恐怕这一回韵音是马失前蹄无疑。 才刚刚亲眼见证了“酒仙”不负盛名的精彩演出,眨眼之间却又输掉了这一局,虽然这个题目不简单,但是被吊足了胃口的人们哪里能够接受韵音的败绩?因此在皇上惊诧的反问之后,失望的众人禁不住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叹息声:“啊?错了?” 皇上知道自己情不自禁的反应泄露了韵音答错题目的事情,当即是后悔不已,虽然对于韵音答错了题目他是有些失望,不过韵音今天的表现真的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且也让他非常高兴,如果说淑清和惜月的表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那么韵音的表现则可以说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因此从这个角来讲,她绝对称得上是“有功之人”。另外韵音天性老实,这么一个与世无争之人,即便是平日里他都是不忍心责备她半个字,现在又有这么大的功劳在身,他更是不可能让旁人知晓了她答错的事实,令她当众丢了脸面。 然而这世上总是有事与愿违事情的发生,皇上原本是想竭力掩盖的事情,结果却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变成了欲盖弥彰。从前他总是埋怨自己的女人们都是那么的“头脑蠢笨”,现在他又要埋怨她们的“精明过头”,仅仅从他的一个条件反射的口误之中就能够听得出来事情的真相,哪里还容得了他苦心相瞒呢? 第3208章 帝妃斗气 按理来说,韵音发生这样的意外,心存愧疚的本应是她才是,结果没想到竟然是皇上率先愧疚不已,挖空心思地想要扭转这个对韵音极为不利的局面。 “那个,朕刚刚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也没有太记住,朕再看看,是不是刚刚记错了。” 皇上一边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赶快装模作样地翻看何全递上来的那张写着正确答案的纸,力证是自己的记忆力出了问题。 不过皇上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是什么人?那是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级强大的“神人”,不要说九个美酒的名称与年份,就是二、三十个酒名和年份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刚刚韵音答第一题的时候,他可是没打半点磕巴,当即就给出了正确答案,韵音只说是超过四十年的陈酿,而他则立即说出是康熙二十一年的美酒,记忆力之强可见一斑。因此,当他刻意强调是自己记错的原因里,在场哪个女人不是火眼金睛,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替韵音作弊的企图? 淑清第一个就不干了,做游戏嘛,不就是图个乐子吗?若是没有了公平,那游戏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谁都不用出题了,直接由皇上宣布韵音大获全胜不就行了嘛,省得浪费功夫,浪费感情。想到这里,她才不顾韵音面子会不会难看呢,只想要跟皇上讨个公道,讲个公理,于是趁着皇上装模做样查看何全递上来的那张纸的时候,不由分说直接起身就施施然地走到皇上面前,先施了个万福礼就开直接开口道:“启禀万岁爷,您或许是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臣妾也担心您看不太清楚呢。” 皇上人到中年,眼睛开始有些花了,不得不戴上洋人进贡的新鲜玩意儿:眼镜,因此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中国第一个戴眼镜的帝王。不过他的眼花只局限于看公文,平日里看其它东西都到不到需要戴眼镜的程度。今天是他的寿辰,全年只有今天和大年初一不用处理公务,现在又是阖家欢乐的祝寿节目,他哪里会有先见之明戴上眼镜呢?因此刚刚何全递上来这张纸的时候,他是远远近近地仔细看了半天,不是记不住,而是眼睛花了看不清楚,遇到实在是看不大清的时候,还跟何全悄悄地询问了两个字。因此见他寻了纸来装模作样地力证自己没有记住的时候,淑清一下子就点中了问题的要害,根本不给他半点缓冲的余地。 被淑清将了一军,皇上知道自己这个瞒天过海之术遇到了劲敌,不是那么轻松就能蒙混过关的,不过你有张良我有过墙梯,他的眼睛确实不好使,可是淑清的眼睛不也一样不好使吗? “噢?你是担心朕眼花看不清楚啊?那你的眼睛不花,你来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皇上虽然平日里威严有余、仁慈不足,不过他也是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就好比现在,面对淑清的挑衅,立即激发了他孩子气的一面。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淑清大字只识一两个,这满页的纸对她而言还真是犹如天书一般,因此皇上就像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既然你揭我眼花的短,那我一定要以牙还牙,揭你不识字的短! 说起来皇上也是四十八岁的人到中年,快到知天命之年,却仍是这么的孩子气,仿佛一点亏都不能吃,一点儿便宜也不能被别人占了去,就算是贵为帝王,也不能失了半点颜面,不要说帝王之尊了,就是连一丁点儿的大将风度都没有,简直是跟路边的三岁娃娃无异。 淑清被皇上如此毫不留情地揭了短,倒是没有太点尴尬之色,一来她天生就不是脸皮薄之人,比这更严重的斥责都不会令她有任何愧色,更不要说只是揭了她大字不识两个的短了;二来皇上的脾气禀性她也早就是习惯了,毕竟共同生活了三十多年,皇上又不是现在才这么小气的,从来都是锱铢必较之人,如若哪天他突然间大方起来,那才是要让淑清惊诧万分呢。因此面对皇上的冷嘲热讽,淑清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似的,镇定自若、有理有节有据地步步反击。 “回万岁爷,臣妾当然是有自知之明,那纸上的字认得臣妾,臣妾认不得那些字儿罢了,不过臣妾不认识它们倒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臣妾只要有个能认识它们的好妹妹就行了。” 说到这里,淑清故意停了下来卖个关子。其实也用不着她来卖这个关子,这满屋子的人当中,唯有冰凝和霍沫两个人识书认字,而霍沫只是皇上的新宠而没有任何名分,连小主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姑娘”罢了,淑清自然是不屑于与她称姐道妹,因此她口中的“好妹妹”自然是除了冰凝以外再无旁人,于是除了坐在第一排的皇上与雅思琦二人之外,所有的目光都齐唰唰地聚集到了坐在最边上的冰凝身上。而皇上与雅思琦虽然不能不顾礼仪地东张西望,但他们也是一样的心知肚明,这一次,淑清是要搬出冰凝来做同盟军了。 面对淑清的公开邀请还有众人纷纷聚集过来的目光,冰凝心中暗暗叫苦、欲哭无泪,她已经如此低调、如此退避三舍了,然而是是非非仍是不肯放过她,不但不让她安安静静地离他远远的,还一定要她直接站到他的面前,面对那张今生今世都再也不想看到的脸……难道说老天爷是专门来惩罚她的吗? 就在冰凝忿恨不已,千方百计地寻找对策企图躲过这一劫的时候,卖完关子的淑清又开口了。 “年妹妹,姐姐大字识不了两个,是个睁眼瞎,可是姐姐有你这个好妹妹,你就是姐姐的眼睛呢。快快过来,过来当姐姐的眼睛,跟万岁爷评评理来。” 一边说着淑清一边作势要去请冰凝上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冰凝若是推脱不去,定是要让淑清失了脸面,无奈之下,她唯有拖着犹如灌了铅的双腿不情不愿地起了身,缓缓地挪到台前。不过,还离得皇上八丈远的地方她就停止了脚步,然后轻启朱唇道:“臣妾给万岁爷请安了,臣妾担心过了病气给您,还是在这里与您回话吧。” 冰凝是被淑清强拉硬拽地拖到台前来的,另外她对于皇上又是满怀无尽的憎恨与厌恶,因此那些不情不愿的心绪全都直接写在了脸上,虽然一句请安仍然是毕恭毕敬,却是掩饰不住浓浓的抵触心理。 不要说皇上那么敏感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出来冰凝的异样,也不要说雅思琦与惜月那么精于算计与察言观色之人,就连淑清这种历来都是后知后觉、大脑迟钝之人都感觉出来了冰凝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对皇上的抗拒之色。不过联想到前几日她犯下的谋逆罪名,落水生病以及禁足风波,还有从前的失宠之恨,众人对于冰凝的这个反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今天雅思琦时时刻刻都在防备冰凝的反常举动,原本淑清喊她上前回话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担心冰凝会利用近距离接触皇上的机会图谋不轨,因此对于淑清的提议很是恼怒,却又是当着皇上的面,敢怒不敢言,只能是眼睁睁地瞧着冰凝一步步走上前来,然而她万没有料到冰凝却是早早地止步不前,离了皇上八丈远,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而冰凝如此乖巧的举动在雅思琦的眼中仍是觉得不正常,明明有机会近距离接触皇上,偏偏早早地停下脚步,这里面会不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想到这里,雅思琦放下的那颗心又紧紧地提了起来,精神高度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凝的一举一动,生怕天仙妹妹这是在行欲擒故纵之术,企图在麻痹了众人的神经放松警惕之后,图谋不轨。 第3209章 举手投降 在雅思琦暗中时刻警惕着冰凝的同时,淑清对于冰凝表现出来的对皇上的极度抵触情绪却是不以为然,换了哪个女人也不会在这种情形之下还能够强颜欢笑面对皇上,更不要说冰凝本身就是个性子极为倔强之人。对于冰凝的“不合作”态度,淑清只能当是没有看到罢了,因为她现在需要天仙妹妹替她出头与皇上争一争、斗一斗,只要皇上没有发话将冰凝赶出去就行了,因此她假装没有觉察出来空气中的异样气氛,自顾自抢在皇上之前说起来。 “哎呀,妹妹不管在哪儿都没有关系,只要带着你这双火睛金睛就好了,万岁爷,您说是不是?” 对于冰凝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来对他强烈的抗拒心理,皇上心知肚明,不过今天是他的生辰,他不想因为一个女人破坏了众人的兴致,因此他也选择了与淑清同样的策略,充耳不闻、故作不知。 “好,你搬来一个帮手是何用意?难不成是担心朕处事不公、偏心偏向?” “回万岁爷,正是,正是。何全在这纸上写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有您一个人知道。再者说了,就算何全白纸黑字没有写上来的,您也一样能够说写了不是?按理说臣妾不应该这般不相信您,可是大家伙儿都看出来了,这一回耿妹妹答得题好像不对呢。姐妹们都知道,您是怜香惜玉之人,舍不得耿妹妹当众出丑难堪,就想着英雄救美护个短,不过您不也经常说嘛,您从来都是办事公平之人,若是一碗水端不平可就要坏了规矩了。所以,不是臣妾不相信您,只是找年妹妹来验证一下罢了,您若是愿意接受年妹妹的验证,说明您心里坦然,如果不愿意接受年妹妹的验证,那臣妾只能认为您是心中有鬼不敢罢了。怎么样?” 淑清一向都是泼辣性子,现如今虽然学会了算计,但是本质性情却没有多大的改变,从前就是除了春枝就要属她敢于在皇上面前大胆直言了,现在仍是如此。只短短几句话就说得皇上招架不住、哑口无言。 皇上虽然有心护着韵音,但毕竟骨子里他也从来都是讲求办事公道,现在如果他触犯众怒,一味强行护着韵音,实在是有损他的名声,另外今天护了韵音,明天是不是就要护着淑清,后天就要护着惜月?如果对每一个都开了不公平的先河,那规矩岂不就成了摆设,一切全都乱了套吗?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是将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张纸递到淑清的手中,同时暗暗对韵音说了句:对不住了,朕也是尽力了,只奈何你李姐姐得理不饶人,朕实属无奈,只望你不要记恨于朕就好。 淑清见皇上真的被她说动了,当即是激动万分,毕竟她的“逼宫”之举实在是太过大胆,属于险棋一着,不过幸亏韵音提供了这个难得的游戏机会,令她可以借游戏的幌子发表如此大胆的慷慨陈词,若是换了其它时候和场合,就算是她曾经有资本持宠而骄,人生最为风光的时候,也是无论如何不敢与皇上这般没大没小地“据理力争”,更不要说现在弘时阿哥过继的事情仍是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 对于皇上能否采纳自己的提议,说句真心话,淑清确实是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不过是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增加与皇上的接触可能性罢了,毕竟平日里两个人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没有接近皇上的机会,何谈为三阿哥求情?现在虽然这个接触机会属于剑走偏锋,太过冒险,但好歹也是个机会,总比一年到头跟皇上连句话都说不上要强多了。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就好像是与“不能留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同属一个道理,虽然极有可能将皇上惹怒了,但至少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她的印象,也总比遗忘在角落堆里永远想不起来还有她这个女人存在要好许多。 淑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大胆举动竟然能够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都说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若是不抱希望之事却心想事成,那该是多么的激动万分呢!淑清现在的心情就恰恰如此,接到皇上递过来的这张轻薄薄的纸,她的双手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眼睛也控制不住地有些温润起来。皇上没有恼怒于她,还全部顺从了她的提议,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他的心中的位置还不是最底下,三阿哥过继之事还有转机呢? 毕竟皇上是一个念旧情之人,对此淑清是深有体会,不要说她自己从前犯下那么多的错误也没有被皇上一棍子打死永世不得翻身,就说现在冰凝都胆大包天地行谋逆之举,他也不过只是禁了冰凝的足而已,这么轻的处罚,还不是因为天仙妹妹曾经被他盛宠多时的缘故吗?有了这个对比,淑清对于皇上即便面对她这么大胆无理的举动最终都是举双手投降也就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由此可见弘时阿哥过继之事真真的是曙光就在前面呢!越想淑清越是激动,差点儿控制不住想要对皇上千恩万谢一番,只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她哪里能够表现得太过明显?那岂不是要被众人瞧了笑话过去? 面对这么大好的机会却是不能趁热打铁与皇上谈谈弘时阿哥的过继之事,淑清的心里实在是懊恼不已,不过她再是急于解决问题,但还没有愚笨到不顾场合不顾时机的地步,因此暂时收拾起激动与焦急的心情,当务之急是尽快停止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赶快借着冰凝的帮助将这出戏唱完。于是淑清虔诚地接过皇上递过来的这张纸,转身朝冰凝走去。 “年妹妹,刚刚你也瞧见了不是?你耿姐姐答错了题目,万岁爷急着怜香惜玉要护你耿姐姐的短呢,那做这游戏还有什么意思?现在万岁爷答应由你来检验何公公在这张纸上写了什么,你可是不能辜负了姐妹们的期望,万不可也跟万岁爷一样护你耿姐姐的短哟。” 淑清不相信皇上,实际上她也不相信冰凝,因为冰凝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有这个机会,出于自救的目的,恐怕也有可能会站在皇上的一边,以期博得皇上的好感,减轻自己的罪责。所以她才会将这张纸交到冰凝手上的同时,含砂射影地警告一番,让冰凝千万收拾起不应该有的心思,公平办差。 其实淑清哪里知道,冰凝早已经是恨透了皇上,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哪里还有半点可能去做他的帮凶呢?此时此刻,她接过淑清递过来的这张纸,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 冰凝没有看到纸上的这些字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皇上会偏袒韵音,虽然她也知道皇上的记忆力惊人,不可能是记错了,但是她以为他只是担心记错了而拿出这张纸来求证一下而已,然而当她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确实是与刚刚韵音所答的“柳林酒”不一致的时候,冰凝终于证实了皇上企图偏袒韵音的事实。 对于这个结果冰凝实在是感觉太过惊讶了,皇上那么一个讲求公正之人,怎么会做出此等偏心的举动?这实在是有违常理。难道说,是因为霍沫他才偏心韵音的?冰凝的脑海中突然间闪现出来这个想法,同时又迅速地寻找了旁证,那就是韵音的这个寿礼一定是霍沫帮着出的! 从韵音上台揭开自己所献寿礼的谜底之后,冰凝也和皇上一样,认为这个寿礼是五阿哥帮着他额娘设计编排的。然而当她亲自证实了皇上的偏心之举后,联想到霍沫,她一点点地抽丝剥茧,发现只有寿礼是霍沫出的,他才会偏心韵音,否则他为何行为反常呢? 第3210章 完全正确 猜测到韵音的寿礼出处可能是霍沫之后,冰凝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刚刚韵音与五阿哥二人在台上的表现是那么的反常,明明最是木讷的那个人却是表现最为沉稳,明明最是聪明的那个人却是表现极为拘谨,这说明什么?五阿哥若真是出谋划策之人,他不才应该是最沉着冷静、游刃有余之人吗?然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由此冰凝得出了一个大胆的推侧,如果不是五阿哥为韵音出主意想办法,那么整个后宫也就只有霍沫愿意出手帮助韵音了。 倒不是韵音人缘不好没有朋友,而是在人人都想在给皇上献寿礼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中脱颖而出,连自己的寿礼都要愁得白了头,哪里还有闲功夫管别人家的事情?而霍沫却因为没有名分而被排斥在献礼队伍之外,一方面只有她最闲,另一方面她又是寄居在韵音的屋檐之下,出手相助应该是顺理成章之事。 冰凝果然是聪明过人,从点滴的珠丝马迹之中就能够顺藤摸瓜寻到事情的真相,虽然她没能猜出来真正的原因是霍沫为了报答韵音的泄密之恩,但是她能够猜出寿礼出自霍沫策划之手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她若是能够猜出真正的原因,那她就不是什么贵妃娘娘,而是神仙了,另外,年家也用不着遭此大难,有万事都能先知先觉的冰凝,岂不是事事都能事先预知、及时躲避灾祸? 尽管冰凝没能猜出全部的事情真相,但是她能够意识到韵音的背后站的不是五阿哥而是霍沫的时候,脑筋立即迅速地转动起来:耿姐姐的回答与何全所写的正确答案不相符合,是简单地判定耿姐姐输了这一局,还是老姑娘在此处设下了什么关卡,卖弄什么关子?在高度的警惕之下,冰凝总是觉得韵音输了这一局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奥妙,那么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就在冰凝疑虑重重之际,突然间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眼睛突然一亮,脑筋转了几转之后就将眼睛从何全写着酒名与年份的这张纸上抬了起来,登时与淑清那双满含期盼的目光四目相对,然后轻启朱唇道:“回姐姐,刚才耿姐姐所答完全正确。” “什么?完全正确?” 淑清被冰凝这个“完全正确”一下子给打懵了,她历尽千难万险,冒着有可能惹恼了皇上秧及三阿哥前程的巨大风险争取下来的这个由冰凝验明正身,结果满怀期待,寄予了无限希望她最后却是得来一个“完全正确”的结果,对此淑清完全不能接受。 “年妹妹,你说话办事可是要凭良心,你现在敢拍着胸脯跟姐姐再说一遍‘完全正确’吗?” “回姐姐,不管是什么时候,妹妹都敢跟你拍着胸脯说,耿姐姐回答得完全正确。” “你!你!” 淑清被冰凝气得“你”了半天竟是说不出来半个字,脸色通红,仿佛是被这口怒气噎住了喘不上来气似的,缓了半天才又怒目圆睁道:“你为了一己私利,昧着良心,颠倒黑白、口是心非,你自己不怕遭天谴雷劈,可你也是有阿哥也是当额娘的人,你就不怕老天爷报应到六十阿哥的身上吗?” 淑清完全是被冰凝给气疯了,竟然当着皇上的面口无遮拦、大放厥词起来。其实也不能怪淑清一时冲动犯下这么大的错,关键还是那句话,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她没有选择同样读书识字的霍沫而选择了冰凝,由此可见她对冰凝有多么的信任。然而冰凝竟然辜负了她的信任,相当于背叛了她,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更重要的是她连皇上那么难啃的骨头都能摆平,却是在因为犯谋逆之罪而被皇上禁足几乎是永世不能翻身的冰凝这里狠狠地摔了跟头,这简直就是大风大浪都死里逃生,结果最终还是死在小阴沟里,换了谁都无法接受命运的此等捉弄。 也能怪淑清会像一个泼妇一样失去理智,在她来看,冰凝之所以故意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一口咬定韵音“完全正确”,绝对是为了讨好皇上,以期为自己减轻曾经犯下的谋逆罪责!如此不惜一切地将她这个李姐姐推进火坑里也要极尽献媚之能事,讨得皇上的欢心,这种不顾别人死活踩着别人尸骨向上爬的行为,简直是与谋财害命无异! 淑清越想越是气愤,连皇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了都没有注意到。要知道六十阿哥是冰凝的阿哥,也是皇上的阿哥,而且还是皇上最为宠溺的阿哥,就连冰凝被禁足都没有秧及福惠,小阿哥不但没有受到丝毫牵连,仍是得到了皇上一如既往的宠溺,还因为学业受到师傅的表扬而得到皇上的额外嘉奖。在这种情况下,淑清居然质问冰凝不担心老天爷报应到六十阿哥身上,简直就是自杀式的泄愤。 冰凝没有料到淑清的反应会是如此的愤慨,不但骂了她一个狗血喷头,还把六十阿哥也扯了进来,当即也是脸色骤变,只不过与淑清被气得如猪肝一样的紫红色脸颊不同,她那张原本就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颊此刻简直是比冰雪还要白上三分,冷上三分。 韵音虽然因为眼睛被绢帐蒙着看不到现场的情形,但是淑清的这番话一出口她就感觉大事不好,淑清对她发难她倒是没有觉得如何不妥,毕竟是做游戏,谁都可以质疑,但是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就不应该了,游戏本来只是为了娱乐的目的,若是闹得脸红脖子粗的,岂不是有违游戏的初衷? 另外,韵音天性老实本分,这场纷争由她而起已经是非常不好意思,而冰凝又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受了牵连,凭白无故地被淑清痛骂一顿,连六十阿哥都没能幸免,这让韵音更是觉得内心愧疚不已。于是她一下子扯掉了眼睛上的绢帕,赶快上前一步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皇上的面前,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恳请万岁爷,您赶快发句话吧。臣这道题答错了,真的答错了。求您了,求您赶快发句话吧,全都是臣妾的错,不干其它姐妹的事,李姐姐只是一时口误,没有别的心思,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年妹妹也是心直口快,没有半点要陷害李姐姐的意思,您也不要责备于她。” 韵音真是要急坏了,事情完全是因她而起,然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她却是对于扭转局势无能为力,这让她如何不愧疚万分呢? 谁也没有想到,好端端的一个气氛热烈、喜庆欢乐的敬献祝寿礼最终演变成为如此难以收拾的烂摊子,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况,就连从来都是牢牢掌控大局的皇上也是没能控制住局面,对此他更是懊恼不已。 对韵音他确实是有偏有向,不过淑清与冰凝的表现实在是令他始料未及。当淑清第一个敬献寿礼的时候,他确实是非常的惊讶,惊讶她的转性,惊讶她的成熟,能够将一向叛经离道的三阿哥从误入歧途重新领回光明正道,让他能够“失而复得”这个“皇长子”,淑清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因此皇上在惊讶之余心中是满满的惊喜之情,更是对淑清感激不尽。虽然弘时阿哥的误入歧途的过程当中,淑清在放任与放纵上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现在皇上因为重获父子情而激动万分,早就不会再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之事,从前的一切全都既往不咎,只要从今往后好好做人。 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好端端的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还没有捂热乎就被淑清的撒泼耍浑而毁于一旦。才刚刚感慨了她的成熟,她的冷静,才刚刚感谢了她的劳苦功高,功不可没,哪里料到竟然都是表面的假象,连寿宴都没有结束呢就迫不急待地露出了马脚来,实在是令皇上太失望了。 第3211章 歁人太甚 如果说淑清的表现让皇上太过失望,那么冰凝的表现又是令皇上太过惊喜,以致于不敢相信那“完全正确”四个字是出自冰凝之口。何全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冰凝不可能连那三个字都不认识,然而冰凝却是对淑清信誓旦旦地回复说“完全正确”,这其中的问题难道还用得着猜吗?对于冰凝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皇上简直是要欣喜若狂了。 这一年多来受年家倒台的牵连,他与冰凝在不知不觉当中,一步步地走向了陌路,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却是身为一个帝王不得不接受的。不用想他都知道,冰凝的心里会有多么的痛恨他,再加上霍沫,依着冰凝那么刚烈的性子,恐怕今生今世他都无法得到她的原谅了。 正因为皇上有自知之明,因而对于淑清提出的由冰凝来查验韵音答案的正确与否,他是没有抱上半点希望,冰凝对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恨之入骨,在这个时候不对他落井下石就阿弥陀佛了,怎么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对他出手相助呢?因此他已经做好了由冰凝当众宣布韵音答题错误的充足心理准备。 然而穷极他一辈子的想像力也是想像不出来,冰凝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他的这一边,这可是与她的性子完全的南辕北辙。她那么一个眼睛里容不得一粒砂子之人,竟然红口白牙地说出“完全正确”,听到这四个字的皇上竟然以为自己这在白日做梦。 巨大的惊诧之余是巨大的疑惑,他实在是想不通,冰凝怎么会突然间转了性子。因为想要他尽快吩咐解除禁足?冰凝那么高傲的女人,什么时候肯主动给他低过头?真真的是门儿都没有。因为想要保住六十阿哥不受牵连?虽然冰凝被禁足,但是他对六十阿哥的宠爱没有半点消减,甚至比以前更甚。那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皇上这边还没有搞清楚冰凝为何性情巨变的真正原因,那边早已经被激怒的淑清已经怒不可遏地咒骂起冰凝母子来了,皇上再是改变了对淑清的印象,但也实在是不能容忍她如此当众恣意羞辱冰凝母子,正要沉下脸来痛斥一番,却见韵音跪在他的面前来替淑清求情告饶,弄得他一时间骑虎难下,犹豫不决到底还要不要斥责淑清才好。 如果责骂了淑清,无疑今天的寿辰定是以不欢而散而告终,不但自己给自己讨晦气,也让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多月的女人们心里头不好受。然而如果不责骂淑清,他自己的心里头实在是憋得难受,特别是冰凝母子的冤屈无处伸张,实在是有违他一贯的公平原则,因此面对韵音的哭求,他沉默良久,半天都没有发话。 面对好端端的祝寿场变成了哭的哭,怒的怒,恼的恼,简直是鸡飞狗跳、不成体统,雅思当然是早就坐不住了,先前碍于皇上面前,她一个做皇后的不好失礼插嘴,现在眼见着场面几近失控,她和众人们操劳了一个月的成果即将毁于一旦,而皇上又是一副甚是为难的样子,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地坐在这里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可是皇上没有发话,她如何开口才好呢?或者说就算皇上不计较她的无礼之举,她又从哪里开口才好呢? 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这场纷争是因为冰凝而起,那么自然还是从冰凝入手方好,于是雅思琦略略思考一下就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启禀万岁爷,臣妾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淑清、冰凝、韵音三个女人形成了僵局,皇上正愁不知如何打破这个僵局才好,此时见雅思琦开了口,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用惯常的听不出来半点感情色彩的口吻回道:“你但说无妨。” “多谢万岁爷的恩典,臣妾这就胆大妄为一次。刚刚的事情,其实谁也不怨,要怨就怨臣妾和姐妹们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才需要求助于年妹妹来主持一下公道,结果,李姐姐认为年妹妹没有为大家伙儿主持公道,心急之下口不择言,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臣妾因为也不认得那些个字儿是什么意思,所以,还想请问一下年妹妹,何全在那纸上写的,确实是‘柳林酒’三个字吗?” 雅思琦先是替淑清说了一番“情有可原”的解释,又询问冰凝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因此从她的这番话中,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出来了弦外之音,那就是她也和淑清一样质疑冰凝的公正性。连一向精明的皇后娘娘都替淑清说话了,毫无疑问,冰凝刚才的那个“完全正确”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不过“所有人”并不包括皇上。皇上当然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什么,不管冰凝出于什么目的,能够在第一时间站在他的这一边,心里当然是非常高兴,而此刻她遭到雅思琦的盘问,他实在是不想让她陷入“说真话”与“被指责”的两难境地之中,于是赶快抢先一步截下了雅思琦的话头。 “诶,你问她这个做甚!” 雅思琦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会拦着她不向冰凝提问,这个结果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显而易见,皇上这是在偏袒韵音与冰凝,而韵音与冰凝既不是他的宠妃,那两人之间也不应该有什么私下的交情,可皇上的态度却这么的奇怪,难不成…… “回万岁爷,你这是不打算让臣妾问了?好,您今天是寿星,您不让问臣妾不问就是了,只是姐妹们会口服心不服呢。” 眼见着战火蔓延,连皇后娘娘都卷入其中,冰凝再是对皇上恨之入骨,却是不想姐妹们因此而伤了和气,另外她从来都是做事敢做敢当,既然事情由她而起,怎么可能扔下一个烂摊子就此不管不顾了呢?因此面对来自雅思琦的不信任,尽管心有委屈,但她还是想把话说清楚,免得无辜的姐妹们受牵连。 “回姐姐,妹妹刚刚在何管家写的那张纸上看到的并不是‘柳林酒’三个字。” “什么?果然是你暗中捣鬼,你到底是何居心?” 淑清一听到冰凝亲口印证了自己的推测,再加上皇上刚才极为明显的刻意偏袒,当即觉得万分委屈,若不是中间隔着雅思琦,她恨不能冲到冰凝跟前好好问问,为什么要陷害于她,而陷害她不就意味着毁了三阿哥的前程吗?想到这里,淑清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熊熊烈来。 冰凝一向都是沉稳之人,因此面对眼前这个鸡飞狗跳的局面,没有半点的慌乱,而是一如既往不紧不慢地重新开了口,只是这一回开口她依然没有望向淑清,而是继续回答雅思琦的问题。 “那拉姐姐,这坛酒是您敬献给万岁爷的,何管家在给万岁爷的纸上写的确实不是‘柳林酒’三个字,而是‘西凤酒……” “西凤酒?” 众人一听说这坛酒原来是“西凤酒”,当即惊呼出声,一个柳林酒,一个西凤酒,差之十万八千里,冰凝却红口白牙地判定韵音的回答“完全正确”,真是……,若不是淑清和雅思琦火眼金睛,众人都要被这个“识文断字”的天仙妹妹给骗得好惨! 而雅思琦当然也是有些恼怒了,明明当众撒谎,现在竟然不思悔改,不但没有半点悔过的样子,还嘴角微微噙着笑,这不是气死人不偿命吗?真真的是可气、可恶、可恨!不过雅思琦可不是一般人,她是皇后,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她身为皇上自然是不会像众人那样与冰凝一般见识,冰凝沉得住气,她更是比冰凝还要沉得住气,那慢条斯理的语气仿佛根本就没有被冰凝气到似的。 “年妹妹,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何管家写的是‘西凤酒’,你却偏偏说你耿姐姐回答正确,你当姐姐们都是瞎子、傻子,不会读书不认汉字就任由人欺负吗?” 第3212章 柳林美酒 姜果然是老的辣,雅思琦表面上慢条斯理,然而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小刀子,戳在冰凝的脸上,让她颜面扫地、无言以对。 雅思琦字字如刀,再看冰凝,虽然此时此刻几乎是群情激愤,一副即刻就要吃了她似的模样,但是冰凝却依然沉得住气,没有半点慌张,仿佛雅思琦那一把把字刀统统半途落在了地上,她自己毫发无损似的。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连皇上都快要坐不住了,因为他知道那张纸上写的确实是“西凤酒”三个字,此刻眼见在场之人向冰凝投去了或仇恨、或嘲讽、或奚落的目光,皇上的心里真真地是替她捏着一把汗。难不成她就这样向淑清向雅思琦向众人认错了?可是,冰凝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容易认输,这么容易被打败之人了?若是她不认这个输,又如何自圆其说,消除众怒呢? 皇上猜了半天也没有猜出来冰凝下一步会如何行动,却是紧接着就听到了来自冰凝那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轻声细语,颇有四两拨千手的效果,竟是令他紧张不已的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姐姐您请息怒。妹妹一向对各位姐姐恭敬有礼,今日就更是不敢有半点造次。妹妹只是想在这里问您一句,您知不知道这西凤酒的来历?” 短短一句话中,冰凝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足够的恭敬之意,正所谓以柔克刚,一下子京将雅思琦给问了个哑口无言。这坛酒虽然是她敬献给皇上的,但是她也仅仅是接受了别人的孝敬收下而已,尽管她也是能饮几盅之人,但是对酒却是没有半点研究,更不要说酒文化了,仅仅限于二十几盅不会醉倒,至于这酒的来历、出处之类的可以说是闻所未闻。此刻当冰凝问起她西凤酒的来历之时,自然是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在场之人不要说雅思琦被问倒了,就是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三阿哥也被问倒了,就是文武双全的四阿哥也被问倒了,就是吃喝玩乐一门灵的五阿哥也被问倒了,就是一国之君的皇上也被问倒了! 平心而论,皇上是不善饮酒之人,然而小开始,身为皇子,身为满人,不擅饮酒就像他不擅武功一样,历来都是被兄弟们嘲笑的两大缘由。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承担公务差事的他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既是不想再被人嘲笑,也是由于各方面的应酬而不得不强迫自己尽快提升酒量。 在强制锻炼之下皇上的酒量自然是有所提高,但也比较有限,不要说与十三阿哥无法相提并论,就是在所有的兄弟当中都是几乎垫底的,就像他的武功一样,是最拿不出手的一项技能。一方面天生不善饮,一方面在潜意识里也不喜欢饮酒,因此从小到大,在以酒为惩罚措施的游戏中,若是以诗文竞技他还能够轻松获胜,若是以武艺竞技则逢赌必输,而满人是尚武的民族,大多数都是以武竞技,因此他大败而归的次数居多。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越输越厌恶饮酒,越厌恶饮酒越是不胜酒力越是输掉比赛。久而久之,他渐渐地对酒敬而远之,除非是家宴,其它场合特别是登基之后,他都是只饮三杯做个样子便再也不碰。 皇上对酒本来就是没有太多的好感,又因为饮酒误过很多事,包括与冰凝稀里糊涂的第一次圆房,差点儿被珊瑚借微醺之际邀宠得逞,对诗游戏被冰凝戏弄大醉而归……多次栽在酒事之上,令皇上对酒就更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深恶痛绝。 因此当冰凝询问雅思琦是否知道西凤酒的来历之时,皇上也是禁不住一愣,这个问题连他都回答不上来,怎么?冰凝会知道西凤酒的来历?难道说她对酒文化也有涉猎不成?还是说为了自圆其说使出兵不厌诈之计,欺负目不识丁的雅思琦?可是她能骗得了雅思琦,又怎么可能骗得过他呢?虽然他永远都是她的手下败将,但是今天他既没有饮酒误事,也没有什么游戏规则能够让她钻得了空子,她也能一样在他的火眼金睛之下蒙混过关? 其实冰凝并不是在使兵不厌诈之术,相比较皇上对酒的厌恶至极,冰凝虽然更不善饮酒,但她因为没有在酒的问题上吃过亏,因而也没有像他那般视美酒如洪水猛兽,而只是将佳酿当成了如花草、树林一样的平常事物来对待,心态相对平和许多。 此刻面对韵音给出的“柳林酒”这个答案,特别是判断出幕后策划是霍沫之后,冰凝没有简单地判定韵音输了游戏,而是脑筋多转了几个弯。实际上当韵音说出“柳林酒”这三个字的时候,当时她也是微微地诧异了一下,只觉得这三个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当她需要集中精力“破案”的时候,自然是要在脑海中奋力寻找关于“柳林酒”的踪迹,同时也暗暗地奇怪,她一个不善也不喜饮酒之人怎么会对“柳林酒”有印象呢? 冰凝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而是集中精力从脑海中以最快的速度搜寻出来关于“柳林酒”这个三字的记忆。还好,还好,皇上是过目不忘之人,她尽管没有像他那般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比起普通人来讲也很是突出了,因此也就是眨眼之间冰凝的脑海中突然迸发出来一句诗“送客亭子头,蜂醉蝶不舞、三阳开国泰,美哉柳林酒”。 怪不得她会觉得韵音的答案“柳林酒”这么熟悉呢,原来这句诗中提到过!这句诗并不是什么名家名句,乃唐代高宗仪风三年(也就是公元678年),时任吏部侍郎的裴行俭送波斯王子回国途中,恰好路过陕西凤翔县的柳林镇亭子头村,被这里的美酒所吸引,从而留下了如此佳句。 后来因为凤翔的美酒太醉人了,就连极其善饮,遍尝人间美酒佳酿的大文豪苏东坡任凤翔府判官期间也是被这里的美酒所深深吸引,赞不绝口,也留下了“黄花香泛珍珠酒,华发荣分汗漫游”的诗句。 即便是到了明代,凤翔美酒仍是历久不衰,相传万历皇帝出巡期间遭遇不测,幸被一酿造美酒的唐姓人家相救,由于唐家除了美酒之外没有其它食物,只得用凤翔美酒喂食催醒,因此当万历皇帝苏醒过来后,第一时间品尝到的就是凤翔美酒留在他口中的余香,顿觉美味至极,当问明自己是由于凤翔美酒才转危为安,不禁大赞美酒的神奇,同时为了答谢唐家人的救命之恩,当即赐匾并亲自挥毫“大明酒王”。 冰凝虽然不是善饮之人,但是她对美酒既不反感也不排斥,平日里又是对野史佚闻十分感兴趣,因此对于苏东坡和万历皇帝都赞誉过的凤翔美酒自然也是有所了解,此刻当她已经意识到“闻酒识香”这个寿礼极有可能实际上是出自大才女霍沫之手的时候,再看到何全写着正确答案的这张纸上赫然标注着“西凤酒”三个字,自然而然地将“柳林酒”与“西凤酒”划上了等号。 此刻面对张口结舌的雅思琦,面对面露不解之色的众人,冰凝悠然将西凤酒的渊源如数家珍地数了一遍,听得众人是恍然大悟,听得皇上是频频点头,听得雅思琦是面露愧色,听得淑清是半信半疑。 第3213章 淑清出丑 淑清见众人对冰凝的这一番话都信以为真,很是心有不甘。虽然她一向都是智商不甚高,但是在关键的时刻却屡屡会有出色的表现,现在也是如此,突然间就抓住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在众人几乎都被冰凝说服的时候,一下子就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年妹妹,你说的确实是挺有趣儿的呢,别看你喝酒不行,可是说起这酒的故事竟头头是道,不过姐姐我倒是一事不明,还请年妹妹不惜赐教。” 别看淑清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不过说起话来还很是文谄谄的,一会儿“头头是道”,一会儿“不惜赐教”,然而旁人的耳朵里也都听出来了浓浓的火药味道。冰凝这般聪明的人,当然也是知道这位不好惹的李姐姐笑里藏刀,不过她有真本事,自然是不怕这些刀枪棍棒之物。 “回李姐姐,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这句俗话‘柳林酒、东湖柳、妇人手’?” 淑清当然是没有听说过,因此当冰凝这串话说完之后,九个字只依稀听清楚了三四个,自然是被她问糊涂了,不过淑清哪里是肯轻易服输之人?因此当即反驳道:“姐姐我才疏学浅,比不上妹妹聪明伶俐,哪里听说过你那些令儿,我只听说过‘敬酒不吃吃罚酒;自酿苦酒自己喝;酒壮怂人胆;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淑清真真的是被冰凝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因此嘴上没有把门的毛病一下子控制不住,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关于酒的口头俗语。不过这一次的口无遮拦却是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闹了一个鸡飞狗跳,吓得韵音直跟皇上跪地求情,而这一次却是把众人给说笑了,虽然宫训要求女人在夫君面前必须注意仪容端庄,然而听了淑清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之后,哪一个还忍得住?全都是扑哧一下子笑出了声。 特别是春枝,想要赶快合扰嘴巴偏偏又合不拢,两个脸颊被笑得生疼。雅思琦更是“悲惨”,她离皇上最近,又是皇后更是需要格外注重仪容,然而被淑清这么一闹,哪里还顾得了母仪天下,想要忍又忍不住,肚子疼得不得了。 其实不要说女人们,就是皇上都是忍俊不禁,刚刚还是龙颜大怒,现在也是被淑清搞得哭笑不得,实在忍不住说了她一句:“你呀你呀,听你前面说的那几句话虽然斗着气儿,可还像点儿模样,再听你后面这几句,连朕都实在是忍不住地在想,‘狗嘴里吐不出象来’也不过如此。” 虽然被皇上责骂一番,不过现场气氛倒是有了极大的缓解,皇上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又是他的生辰,总归还是应该既往不咎才是,于是他又朝仍然跪在地上的韵音开口道:“你赶快起来吧。” “多谢万岁爷恩典。” “诶,朕还要谢谢你这个别出心裁的寿礼呢!干脆你以后不要叫‘酒仙’了,朕就赐你‘酒神’的美名如何?” 皇上的高度评价实在是令韵音受宠若惊,更重要的是刚刚险此因她而酿成大祸,此刻眼见着化险为夷,自然是激动万分,因此待她起身站定之后,赶快向皇上微微地施了一个礼然后回道:“多谢万岁爷赏识,其实臣妾也没有什么大本事,臣妾知道您不甚喜酒,所以不管送多少坛美酒也不能给您的生辰增添什么乐趣,所以就想着何不如凭着臣妾这‘一招鲜’的小伎俩给您送个乐呵呢。相反这三坛子美酒倒是没有什么。” “好,好,你这个乐呵确实送到朕的心坎里了,平日里你最是不言不语,可是说到底,你却是最懂朕的心思,实在是难得呢。五阿哥这回也是出了大力,朕甚是喜欢呢。” 皇上一直都认为这个寿礼是五阿哥帮助韵音的结果,因此在感谢韵音的同时自然是不会忘记了称赞一下天申阿哥的诚孝之心。这个有心之举当然是令韵音又一次地激动万分,赶快一把拉着五阿哥向前走了一步。天申阿哥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赶快开口道:“儿臣多谢皇阿哥。”对此皇上轻轻地挥了挥手以示“朕知道了。” “小酌怡情、大醉伤身”从来都是皇上对于酒的态度和观点,因此他对酒说不上深恶痛绝,但也没有多少好感,但是今天韵音送上的这个游戏在令他甚是高兴的同时,也因为冰凝讲述的关于柳林酒的文化渊源让他彻底地转变了从前对酒的看法,看来处处皆学问的说法果然是真,由此可见,冰凝刚刚给众人上的那一课令皇上也是很受启发、受益匪浅。于是在夸赞完韵音母子之后,皇上又将头转向冰凝所站的地方,略微沉思了一下才开了口。 “朕一直都知道你学问不少,今天又一次让朕见识了,很好,很好。” 皇上对韵音和五阿哥的夸赞可谓不吝赞美之词,但是对冰凝只是用了两个“很好”,高低立见,不过众人对此倒也见惯不怪,毕竟她现在是戴罪之身,相反若是他对冰凝大赞特赞反而要让所有人都奇怪了。 冰凝因为对皇上可谓是满腔仇恨,因而他这般慢待于她反倒是令冰凝心里舒服许多。冰凝再是性子倔强,但是说到底她还是个女人,再是心狠也只是口头上逞能,轮到实际行动的时候总是做不到手段毒辣。就好比现在,她是真真的矛盾极了,又想亲自证实皇上就是她曾经的意中人,又害怕面对事实的时候不知道从今往后该如何面对他。因此皇上越是待慢于她,冰凝越是心里不会太过愧疚,否则真真的是要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现在好了,皇上待她不冷不热,她也正好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卑不亢。 “回万岁爷,臣妾班门弄斧了,还望您不要怪罪。” 两个人彬彬有礼、相敬如宾地一来一往对答如流,倒也是中规中矩,无可非厚。于是皇上又将目光转向淑清,和颜悦色道:“齐妃,你看看,是服还是不服?若是不服,那就再提出新的问题来,让贵妃一并答复于你,若是服了,那就由裕嫔继续,如何?” 皇上今天的心情应该算得上是出奇的好,即便淑清闹得如此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到头来他也只是用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笑话一带而过,现在又是这么好脾气地征询她的意见,可谓是给足了她的面子,令淑清再是想要胡搅蛮缠也都没了机会。 此外有句老话叫做“过犹不及”,淑清之所以这般胆大妄为,不过是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多一些与他说话的机会,适时地拉进一下感情,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她若再是不依不饶,恐怕就要物极必反,得不偿失了。因此尽管她压根儿就没有对冰凝心服口服,但是这口气不能现在出,更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出,而是以后再寻机会秋后算账。 “回万岁爷,臣妾刚刚不是都承认了嘛,臣妾才疏学浅,没有贵妃娘娘聪明伶俐,不服不行啊!” 淑清这番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口服心不服,不过皇上也不跟她计较这些,毕竟她也是需要找补回来一些脸面,不过就是逞逞口舌之快罢了,这点儿面子皇上还是要给她的,毕竟淑清也是齐妃娘娘,地位仅次于皇后和贵妃。 此时,见淑清不再胡搅蛮缠,而韵音的寿礼还没有敬献完毕,于是皇上吩咐道:“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了,那贵妃和齐妃两人先退下吧。” 事已至此,淑清早就做好了偃旗息鼓的打算,而冰凝是多一秒钟都不想再面对皇上,因此无心恋战的二人听到他的这个吩咐之后,全都是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回了“多谢万岁爷恩典”之后就各自迅速退下,台上只留下韵音和五阿哥两个人。 第3214章 三长三永 尽管此刻台前只剩下韵音和天申阿哥母子二人,但是因为淑清的“狗嘴里吐不出来象y牙”而令气氛重新回暖,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功一过两相抵消。皇上也是不想再有其它节外生枝之事,见此情景决定速战速决,不留隐患。 “裕嫔的本事大家伙儿全都是有目共睹,想必不管是谁出题目都是对答如流,现在还有七坛美酒,若是一一问答也着实耽搁功夫,朕看这样吧,一会儿就由六十阿哥在这七坛美酒中任选一坛,小阿哥童言无忌,任谁都不会怀疑作弊使诈,所以应该是信得过,若是裕嫔仍然答对了,这个游戏就算是裕嫔大获全胜,你们看如何?” 皇上对六十阿哥的宠爱从来不会遮遮掩掩,原本他就是性子直来直去之人,又是觉得六十阿哥年纪尚小,不过就是个小娃娃,阿哥们争储的战火燃烧不到小娃娃的身上,既然没有危险可言,他又何须拘着自己的性子呢? 不过皇上这么想,其它人可不这么想,就算六十阿哥不具备争储的条件,可是如此明白无误的偏袒任谁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不过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从?至多就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好在雅思琦这个皇后在皇子阿哥的争宠之中还能够置之度外,因此也只有她才能够坦然地接上他的话茬儿。 “万岁爷英明,六十阿哥一个小娃娃,若是有作弊使诈的本事,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所以臣妾觉得您的这个提议是最好不过了。” 雅思琦带头表了态,与自己同样没有干系的春枝和云芳自是迅速随声咐和,那些不出声的人们皇上就当她们默认赞同了,见此情景,皇上当然是龙颜大悦道:“六十阿哥,你来给裕嫔娘娘出道题目来。” 福惠闻听立即从自己的椅子上出溜下来,腿虽短但步子迈得很大,三步两步就来到了皇上的面前,也是照着规矩先向皇上行礼再祝大寿。 “儿臣恭祝皇阿玛人长久,月长圆,春长在,国永昌,家永睦,福永生。” 六十阿哥一句祝寿语简直可以用语出惊人来形容,再加上小阿哥奶声奶气、抑扬顿挫的现场演绎,更是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想要爱怜他一番,继而又不得不承认,皇上如此宠溺这个小阿哥果然是有原因的,那稚嫩的童言,无邪的笑容,任谁都是被立即吸引过去,就算是淑清、惜月、韵音自己有阿哥之人,也是一样也抗拒不了他独特的魅力。 女人们尚且如此,皇上就更不用说了,对哪个阿哥他都没有倾注过如此多的父爱,或许其它阿哥降生得太早,皇上自己还是才刚刚成年就要尽父亲的职责,自然是没有足够的耐心与爱心,结果就是三阿哥与他差点儿反目成仇,四阿哥跟他疏离不亲,五阿哥被他放任自流。直到福惠阿哥降生的时候,皇上人到中年喜得贵子,人生大起大落领悟颇多,又经历了与冰凝之间爱情的兜兜转转,再加上福惠阿哥又是天生的聪明伶俐,他当然是格外地偏爱六十阿哥。 当别的皇子阿哥对他的祝福语都是陈辞滥调的时候,唯有福惠的“三长三永”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不仅词语令人耳目一新,而且言简意赅,仅用六组词就极为全面概括了他最为看重、最为在意东西,道出了一个帝王工作和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如此语句清新又以点带全的祝寿语,是他将近五十年的人生中,不仅是第一次听到,而且也是真真的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更重要的是这句话出自他最喜爱的六十阿哥之口,皇上的喜悦心情怎么可能用语言来描述出来呢? “好,好,你的这番孝心,朕全都收下了,难得,难得。朕非常高兴,非常高兴,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答应与你。” 六十阿哥虽然是小娃娃,不过也有四岁的年纪,天资聪颖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小人精儿,在那么多的皇子格格当中,皇上唯独让他来出题,而且他的这一句祝寿语收到的效果与前面三位阿哥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对于三阿哥、四阿哥与五阿哥送上的祝寿词,皇上也是一一笑纳,但是对哪一个皇子他都没有主动提出来想要什么赏赐,而且不管六十阿哥提出什么样的赏赐要求,皇上竟然提前一口答应下来,以小阿哥那么精明的小脑袋瓜儿,立即就感受出来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六十阿哥想要什么呢?他当然是最想要他的额娘。冰凝这些日子被禁足期间,不但她不能随意出房门,其它任何人也不能进她的房里,除了月影她们四个丫头轮班当值以外。由于从小开始冰凝对福惠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因此母子二人的感情十分好,其中当然还有小阿哥对母亲的深深依赖。自福惠阿哥降生开始,他就一直是处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即便是他的额娘被打入冷宫,他的受宠程度也一丁点儿都没有减少。 然而突然间六十阿哥因为冰凝被禁足而不能见到自己的额娘了,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可谓是晴空霹雳一般。毕竟他自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冰凝一天,现在竟是一下子三天都见不到,而且连句话都说不上,这个打击对六十阿哥而言不可谓不沉重。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六十阿哥再是人小鬼大,毕竟还只是四岁的孩子,当即发起脾气来,指着徐嬷嬷的鼻子大吼大叫起来。 “小爷什么都不管,就是要现在立即见到额娘!” 徐嬷嬷知道情形,虽然她也担心冰凝,但她首先是六十阿哥的奴才,因此小阿哥的前程当然是最为紧要的,万一被贵妃娘娘牵连,在皇上面前失了宠,那岂不是她要后悔一辈子?因此当福惠阿哥哭着闹着要见额娘的时候,她赶快一把捂住小阿哥的嘴,又急又怕地开了口。 “老奴求求小祖宗了,您快别这么大声地说话了,万一被人听了去,再禀报了万岁爷,可是要给您惹上祸端了。” “你别整天净说这些耸人听闻的,小爷要见自己的额娘,难道说还有错了吗?你们这些小人,不让小爷见额娘,还敢给小爷穿小鞋,小爷这就告诉皇阿玛去,让皇阿哥罚你们!” 四岁的孩子若是被惹急了什么难听的话都是能说得出口,然而徐嬷嬷却是跟这个既懂事儿又不太懂事儿的小主子讲不得半点道理。她怎么解释冰凝被禁足的事实?又怎么解释禁足命令是他的皇阿哥亲口吩咐的?在风寄燕然已经成为众人口中奚落嘲笑的对象之后,她既不想让小阿哥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产生自卑心理,也不想小阿哥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惹事生非,令冰凝再遭遇雪上加霜的噩运。无奈之下,她这几天只得是自作主张,对外谎报六十阿哥身子不舒坦不能去上书房读书了,可是骗了外人却是骗不了小人精儿似的小阿哥,这可如何是好?于是她就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样,得过且过,每天凭尽三寸不烂之舌,哄骗小阿哥。 “哎呦喂,老奴的小主子诶,哪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您穿小鞋呀,这可是娘娘亲口吩咐的,因为生了病,担心过了病气给您,才吩咐奴才们,不要让您过去请安了,待娘娘病好了,自是会吩咐奴才们送您过去,你不相信奴才,也不相信娘娘吗?” 六十阿哥虽然聪明,但毕竟是个四岁的孩子,徐嬷嬷又是拼尽了全力,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让小阿哥将信将疑,至少是不再大吵大闹,不会惊动了居心叵测之人。 “小爷先暂时相信了你,不过你可是要记住了,若是被小爷知道了,你是在欺骗小爷,下场一定会很惨的!” “不会的,不会的,老奴待小主子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半点欺瞒。” 第3215章 赏赐风波 好不容易哄得六十阿哥信以为真,徐嬷嬷还没有顾得上擦擦头上冒出的冷汗呢,福惠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小爷明天就要去学堂了。” “啊?您明儿就去学堂?您身子不是还没有好利落吗?” “小爷身子骨好着呢,有什么没好利落的?” 徐嬷嬷这就奇怪了,若是听说不用去学堂了,哪个小孩子不都是欢天喜地的模样?没有病还自己装病呢,她主动替小阿哥打马虎眼,怎么小主子居然不领情?这小主子可真是不好糊弄,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小主子诶,娘娘生着病,您若是不在跟前儿守着,那不就成了不孝之了吗?这若是被万岁爷知道了,定是又要责备老奴了。” 徐嬷嬷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好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将皇上抬了出来,虽然嘴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颗心突突突地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她假传圣旨,恐怕她这条老命就快没了,然而为了六十阿哥,她也豁出去了,哪怕是被治了罪也要护得小主子周全。 六十阿哥的小脑袋瓜儿终究还是不够使,三下两下就被徐嬷嬷给转晕了,于是歪着小脑瓜儿想了想终于回道:“那就暂且先信了你吧,明天额娘若是病好些了,小爷就去学堂了,额娘不会怪罪小爷,皇阿哥也不会责备。” 俗话说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话直接应验到了徐嬷嬷的身上,一想着明天六十阿哥又要吵着闹着去学堂,她就是心惊肉跳,从内心里来讲,她实在是不想让冰凝醒过来,尽管这样诅咒贵妃娘娘是要遭雷劈的,可是她仍是希望冰凝晚醒一天,那亲的话就能多拖福惠阿哥留在园子里一天,虽然她也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能让小阿哥少受一天伤害就少受伤害一天。 还好,谢天谢地,尽管冰凝在第三天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然而她让月影给小阿哥传了话过来,因此当六十阿哥见到月影来了他的园子,当即是兴奋异常。 “月影,你怎么过来了?是额娘醒来了,要小爷过去回话吗?” “回小主子,娘娘确实是醒了过来,不过,娘娘特意吩咐了奴才,现在病气太重,还不能让您过去请安。” 尽管刚刚醒来的冰凝已经从雅思琦的口中得知了自己被皇上禁足之事,不过月影却是不知她家小姐已经知晓一切,因此还和徐嬷嬷一样,一片好心,一片忠诚,一个在绞尽脑汁瞒着冰凝,一个在千方百计地瞒着福惠。由于二个奴才事先都通好了气,月影这一趟办差才算是没有在六十阿哥面前露出破绽来,此刻见小阿哥急着要给才刚刚醒过来的冰凝请安,月影瞒了那边瞒这边,两头忙得昏头转向,真真的是比徐嬷嬷还要辛苦不知道多少倍。 而小阿哥一听说自己的额娘已经醒了而他还不能前去请安,当即小脸一下子就摞了下来,对月影更是没有半点儿的好气儿。 “额娘病着不能请安,现在醒了还是不能请安,你们这些奴才想要干什么?难不成看小爷年纪小就是好欺负的吗?” 眼见着六十阿哥怒火中烧,小胸脯被气得一鼓一鼓的,幸好事先与徐嬷嬷相互对过口供,因此这个时候月影知道自己必须要沉得住气,万不可被福惠阿哥的气势所吓倒,失了风头也失了阵脚。 “回小主子,奴婢不敢有半点欺骗与隐瞒,只是娘娘吩咐了奴婢,奴婢必须要照做才是,要不然奴婢就要被娘娘罚了。” “额娘难不成不想见小爷吗?简直是岂有此理!你就是编尽假话也骗不得小爷的火眼金睛!你若不从实速速招来,到时候就是额娘说情,皇阿玛也定是不会轻饶了你!” “回小主子,娘娘不是不肯见您,这不,才稍稍好一些就吩咐奴婢过来传话,明儿就是万岁爷的寿辰了,娘娘要您好生在园子里歇息一日,好生记牢靠了如何给万岁爷祝寿的吉利话儿……” “这还用得着你来提醒?小爷早就想好了,赶明儿一定会恭祝皇阿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呀呀,看来奴婢这一趟还真是走对了呢!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要奴婢一定把这句话给您传到了,一个字都不能差。” “什么?你说是额娘传来的话?” “当然,娘娘叮嘱您,赶明儿见到万岁爷,一定要说‘儿臣恭祝皇阿玛人长久,月长圆,春长在,国永昌,家永睦,福永生。’” “人长久、月长圆、春长在,国永昌、家永睦、福永生?” “对的,对的,就是这十八个字儿。小主子果然就是小主子,奴婢才说了一遍您就全记住了,哪儿像奴婢,娘娘教了十回八回还总是错呢。” “那是!要不怎么小爷是主子,你是奴才呢!” “对,对,小主子教训得是,奴婢遵命。” 现在为了哄住六十阿哥,月影也是与徐嬷嬷一样,费尽了口舌,拼尽了全力,虽然这句“奴婢遵命”与福惠阿哥的话驴唇不对马嘴,不过只要是能稳住小阿哥不再闹着见冰凝,不再闹着去学堂就阿弥陀佛了。 福惠阿哥因为新学了这句祝寿语觉得甚是新鲜,而且一听显明就是出自他额娘之口,绝对不可能是奴才们假传“圣旨”来欺骗于他,当即心里感觉好受多了,又一想到明天在他皇阿玛的寿辰上需要好好地表现一番,今天确实需要留在园子里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因而也就暂时打消了去学堂的念头。 “月影,小爷问你,明儿额娘是不是不能去给皇阿玛祝寿了?” “回小主子,奴婢好像听娘娘说明天会去给万岁爷祝寿的。” “真的?” “是真的,娘娘亲口跟奴婢说的,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奴婢,一定要把口信传到了,让您千万把功课准备好了,万不可到时候出了半点差池。” “好,你一会儿给额娘回话,就说小爷一切都会准备得好好的,不会给额娘丢脸的,让额娘放心就是。” 六十阿哥牢牢记住了冰凝所教的这句祝寿语,一字不差地敬献给了他的皇阿玛。原本小阿哥对自己的额娘就是充满了信任,此刻眼见着皇上对他的态度完全超越了其它兄长,福惠的心里既有对冰凝的感激,也有巨大的骄傲。现在皇上在问他最想要什么赏赐,而且还是无条件满足的赏赐,福惠的心里头就更是激动万分,当即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 “回皇阿玛,儿臣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什么也不缺,所以就只求您一个事情,恳请您命令儿臣的额娘,允许儿臣每日前去请安,儿臣想念额娘了,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六十阿哥一句话当即令整个万花堂陷入了一片沉寂,也是直到现在才让所有的人恍然大悟,原来贵妃娘娘被禁足之事,不管是冰凝还是满园子的奴才们,全都是一直在对他苦苦相瞒。小阿哥思母心切,又拗不过众,现在皇上开出来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赏赐,自然是被小阿哥钻了空子,跑到皇上这里搬救兵来了,希望万能的皇上能够命令冰凝接受他的请安,使他们母子得以相见。 虽然福惠阿哥甚受皇上的宠溺,但是冰凝这次犯下的可不是小罪过,福惠阿哥不明就理才会不知轻重地提出这个“非分”要求,皇上极有可能被惹恼,小阿哥岂不是要引火上身了?想到这里,众人都禁不住地替六十阿哥捏了一把汗。 第3216章 恭祝安康 尽管皇上极为明显地偏心六十阿哥,不过很难得地,并没有引发众人的妒忌心理,眼见着福惠闯了大祸,在场之人不是抱着看热闹甚至是落井下石的心态,反而都心里格外担心福惠的命运,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不外乎两点:一方面,六十阿哥实在是太可爱了,小家伙虎头虎脑,能说会道,跟个小大人似的,完全就是人见人爱,不要说没有子嗣的雅思琦和春枝、云芳她们,就连惜月都忍不住地由衷称赞:六十阿哥真真是最聪明的小阿哥,原来我只觉得自己的四阿哥是最聪明的,可是现在看来,元寿阿哥四岁的时候哪里有六十阿哥这么聪慧伶俐?连自家孩子自家爱的惜月都赞不绝口,福惠阿哥在宫中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因为六十阿哥的年纪,与三个兄长们差了很多,皇上再是万般疼爱这个中年得子,然而谁不清楚他是一个把江山社稷看得最为重要之人?既不可能不爱江山爱美人,也不可能色迷心窍将社稷拱手相让外戚专权。此外三阿哥将被过继,五阿哥实被弃用,唯有元寿阿哥独受重用,未来的储位格局已经非常明显,因此六十阿哥就是被皇上宠到天上云,也不过就是他的开心果罢了。 一个天真活泼聪慧可爱又毫无半点杀伤力的小阿哥自然会引发女人们的爱怜之心,其实不仅是女人们,就连他的三个兄长都是对这个幼龄的小弟弟疼爱有加,不管他们三个人之间如何勾心斗争、互不服气,然而当他们面对这个小了自己十几二十岁的弟弟时,都是面露疼爱之色。 相比较于六十阿哥的人见人爱,他的额娘冰凝则没有这么幸运了,每个人的态度千差万别,甚至是天上地下:雅思琦对这个天仙妹妹一直都是深以信赖;淑清则是需要打压霍沫的时候就对冰凝好,不需要打压霍沫的时候就态度大变,正所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惜月是敬而远之,严加提防;韵音是一贯抱以同情;春枝认为年家虽然现在落没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贵妃娘娘的本事通天,峰回路转的可能极大,现在还是暗中巴结才为上策;云芳则视春枝马首是瞻。 然而不管她们对冰凝的态度如何,此时此刻听到六十阿哥的无忌童言,全都是说不出来的心酸。小阿哥这些日子见不到自己的额娘,这心里头得是多苦呀,遭了这么大的罪,真是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别的人替六十阿哥捏着一把汗,冰凝这个亲生额娘怎么可能不替自己的小阿哥担惊受怕呢?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福惠阿哥想要的赏赐竟然是也她见面,可是她一个“罪人”之身,他只是禁了她的足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而他之所以能够对她网开一面,哪里是念在什么夫妻旧情的面子上,更重要的只是对她厌恶到连处死都会觉得脏了他的手罢了。 然而皇上对她可以用冷漠的方式来杀死她,对于六十阿哥,那可是他的心头肉,怎么可能忍受有她这样的额娘玷污了他高贵纯洁的小阿哥?恐怕下一步就是要将福惠从她的身边夺走,给他换一个新的“身世清白”的额娘。结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六十阿哥居然提出了想要见她的请求,这不是更要让皇上立即下定决心,早早将她们母子分开,以免皇族高贵的血统沾染上半丁点儿的污浊吗? 从本心上来,对于六十阿哥的大胆要求,冰凝在担心母子分享以及小阿哥的前程毁于一旦的同时,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与安慰。都说母子连心,这句话确实不假,她在日日夜夜地思念着福惠,而六十阿哥也是时时刻刻惦念着他的额娘,她的辛苦没有白费,她的付出全是值得的,她对小阿哥倾注的所有的爱都是世间最美的感情。 果然,众人心思各异的同时,皇上的脸色也是一下子由刚才的“三长三永”而激动万分瞬间就转变成了现在的凝重无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他还是一个帝王,而且还是当着阿哥格格的面,岂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一个?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福惠阿哥提出来的赏赐竟是要自己免于禁令的约束,得以见到自己的额娘。 他很少用禁足令,只是雅思琦惹恼了他的那一回实在是无计可施才如此处罚,然而雅思琦无儿无女,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现在冰凝有福惠阿哥,他是网开一面还是铁面无私?网开一面照顾了亲情却是失了一个理字,而铁面无私虽然办事公道,却是害苦了他的小阿哥,不要说女人们舍不得六十阿哥受苦,皇上做为亲阿玛,福惠就是他的手心里的宝,更是看不得小阿哥那充满期待的目光。 怎么办?怎么办?好在皇上最擅长变通之策,只犹豫了片刻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你想要的赏赐朕都已经知道了,朕既然答应了你,不管要什么赏赐都会给,不过,你这个赏赐却是朕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很是出乎意料之外。朕若是不答应,会是言而无信的昏君,朕若是答应,朕与你额娘是夫妻,用‘命令’的法子似有不妥,不如这样吧,你若是想要见额娘,就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刚刚你为朕敬献的祝寿词很是新颖,朕非常高兴,现在你额娘身子还未痊愈,不如你给你额娘敬献一个恭祝健康的吉利话,你额娘若是答应了,朕也不会拦着,你额娘若是不不答应,朕也会依仗权势去命令你额娘答应。所以说,能不能每天给你额娘请安就全看你说的这个吉利话她是不是喜欢听了。” 皇上一番话下来,从表面上来看是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六十阿哥,但仔细研究一番,其中也还是隐藏了不少的奥妙。一来他这是在众人面前给了小阿哥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毕竟“三长三永”有冰凝背后指导之嫌,而他这个当众出题可以好好地回击一下众人的怀疑;二来呢,也洗脱了他网开一面的嫌疑,这可是小阿哥自己凭本事争取来的! 皇上这个一箭双雕虽然两全其美,却是害惨了六十阿哥,毕竟才是四岁的娃娃,从前只是跟着冰凝日常启蒙,去上书房跟着皇上指定的高师系统学习也不到一年的时间,识书认字都不全呢,要他现场立即给冰凝献上语出惊人的祝福安康的吉利话,实在是勉为其难,简直是堪比曹植的《七步诗》。然而曹植做《七步诗》的时候已经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了,而六十阿哥才四岁,要说皇上可是真真地难为福惠了。因此包括冰凝在内,众人都将目光齐唰唰地聚集在小阿哥的身上,再次替他捏了一把汗。 幸好福惠阿哥还只是一个小娃娃,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如此刁钻的难题,他竟是一丁点儿的慌张都没有,或者换句话说,无知者无谓,正因为不知道题目有多么的难,所以对未知的困难根本就没有任何心理上的准备,不过也有好的一方面,那就是同时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是一心一意在去想如何为他的额娘献上一句什么样的吉利话才能讨得冰凝的欢心,允许他可以每日前去请安。 第3217章 十步成诗 面对皇上突然提出的这个难题,众人皆是提心吊胆,唯有六十阿哥小小年纪、不慌不忙。不就是恭祝安康的吉利话嘛,这有何难,且看儿臣的!于是他将从小到大听过的说过的那些吉利话都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还真是不假,六十阿哥有一个拥有过目不忘的强大记忆力的皇阿玛,又有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喜欢采集佚闻趣事的额娘,还在娘胎里就开始接受多样化的文化启蒙,因此别的人都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而他此刻却是小脑袋瓜里不断地涌现曾经那些名人诗书、谚语俗语,一时间有好大一堆的吉利话都堵到了嗓子眼儿了。 那么多的吉利话,挑哪个好呢?小阿哥实在是太聪明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但想到了最适合的,而且还进行了再加工,以合辙押韵和最切冰凝实际为原则标准进行筛选,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有了答案。 “回皇阿玛,儿臣想好了送给额娘的吉利话了。” “噢?这么快?” 皇上万没有想到四岁的娃娃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答案,虽然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自己的阿哥有多大能耐,他这个当阿玛的心里头自然是有数,因此当即是大喜过望,心中暗想:想那曹子建七步成诗,可朕的阿哥个子那么小,用十几步的功夫完成也是一样不输。所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过如此吧。 皇上心中虽然极为喜悦,但是本着严格要求的原则,他在表面上仍是不露半点声色,只是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你的吉利话是什么,先说来给朕听一听。” “回皇阿玛,儿臣的吉利话就是:‘苍天赐恩典,万寿无疆福,心乐为良药,神伤致骨枯。’” “好诗,好诗,好诗!” 听到六十阿哥吟出的这四句话,皇上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当即是赞不绝口,一连说了三个“好诗”。 其实皇上自己也知道,六十阿哥的这四句话应该根本就算不上诗,只是出自民间的俗语而已,福惠的功课就是将这四句话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了一起。然而不要说皇上是因为自家阿哥自家爱的缘故而不甚公平,就是阿哥们的师傅蔡世远听了也要禁不住地竖起大拇指。福惠只是将几句谚语俗语拼凑在一起而已,却是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这是为何呢? 其实六十阿哥的这个东拼西凑不仅仅是简单的俗语罗列,还是花了一番功夫的。一方面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那么多的俗语中筛选出来,又是如此的合辙押韵、天衣无缝,实属难得,毕竟他才是四岁的娃娃,让他自己独立写诗实在是太过难为了。另一方面他挑选的这些俗语也是独具慧眼,切合主题。毕竟这些吉利话是要送给他的额娘,而众人皆知,冰凝是一个心思重的人,因此六十阿哥在选择的时候,特意劝慰自己的额娘要保持心情,不做无谓的神伤,由此可见小阿哥是有多么的孝顺。其它的小娃娃在四岁的时候还只是知道疯玩傻乐,而福惠却能够细致观察,贴心安慰,正所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由于六十阿哥并不知道冰凝此次生病的前因后果,以为他的额娘又是因为忧思过度引发的心劳成疾,因而才选择了这几句吉利话。然而尽管有些“文不对题”,但是众人都知道福惠阿哥还被蒙在鼓里的事情,这几句俗语看似平平淡淡却是寓意深刻,充分表达了福惠阿哥的心还只是这么小小的一颗,却是包含了最为浓烈最为真挚的赤子之情,在场之人闻听之后,无不心有所动,心服口服。 皇上的一连三个“好诗”充分表达了他对六十阿哥聪明才智的肯定,不过事先他有话在先,这些吉利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冰凝听的,他再是认为好也没有用,也不能因此而“命令”冰凝如何,唯有她点头认可才行。因此皇上在大赞好诗之后,又紧接着开口道:“朕刚才也说了,俗话说得好,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朕觉得再好也没有用,还是要以你额娘的喜好为先。到时候你将这些吉利话再说给你额娘听一遍,是不是同意你每日前去请安就看由她做主了。” “儿臣多谢皇阿玛恩典。” 六十阿哥可是小人精儿,从皇上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一次的答题甚讨他的皇阿玛欢心,至于他的额娘嘛,到时候他就用皇上这个尚方宝剑来“威胁”冰凝,定是能够让自己计谋得逞!想到这里,这个又聪慧又可爱的小阿哥高兴极了,当即向皇上行了一个大礼道:“儿臣再谢皇阿玛,儿臣三谢皇阿玛!” 福惠阿哥一直都是耍宝卖萌的高手,现在又是心情极为激动,因此一下子就“原形毕露”,逗得皇上是哈哈大笑。 “好,好,你是越来越知道如何来讨朕的欢心了。那,你的题目答完了,朕的赏也赐完了,是不是该言归正传,开始给裕嫔娘娘出考题了?” 可不是,六十阿哥是因为被皇上点名前来给韵音出考题的,只是一句请安祝寿将话题带偏了,现在到了书归正传的时候,自然是要给韵音的寿礼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才是。于是一切继续照旧,先是五阿哥替韵音蒙上眼睛,再由福惠阿哥选中一坛美酒。六十阿哥也是聪明伶俐之人,根本不选韵音自己带来的那三坛美酒,而是从雅思琦的美酒中选中了一坛。 “回皇阿玛,儿臣选第八坛酒可好?” 古时候还没有八同“发”意的讲究,福惠阿哥之所以选中“八”这个数字,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众所周知,六十阿哥之所以被称为六十,不是因为他排行六十,而是为了庆祝他的皇玛法登基六十周年,若是真正地论资排辈,他在官方的称谓是“皇八子”,简称八阿哥。因此“八”自然也就成为代表六十阿哥的吉利数字。 小阿哥选了第八坛美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皇上怎么会不同意呢? “好,现在你是考官,你选哪道题就是哪道题,朕不会不同意的。那,裕嫔,你现在就开始答题吧。” 听到六十阿哥出的题目并得到皇上的首肯,五阿哥赶快上前扶住他额娘的手臂,将韵音领到第八坛美酒的面前,他则服侍在一旁,掀开酒盖,拆到纸封,登时整个万花堂弥漫起一股浓烈的酒香味道。 “嗯,好酒,好酒,朕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名字,但是这坛酒的味道闻起来虽然浓烈,但是既不刺鼻也不上头,很好,很好,就是不知道喝起来是不是也是如此温润。” 皇上难得在韵音还没有答题之前就对这坛美酒连声夸赞,也是难怪,前面几坛酒虽然也是浓香扑鼻,但是对于拿饮酒只是作应酬手段的皇上来讲,有点儿“无福消受”的感觉,而这坛美酒既不刺鼻,也不引得头疼,对他而言,这才是世间美味。不过皇上对酒的品味实在是太过特殊,大多数人都是希望酒越浓越烈,恨不能呛嗓子眼儿才好,要不怎么才能“一醉解千愁”呢? 幸亏韵音功力深厚,皇上的叫好之声并没有干扰到她的灵敏嗅觉,此刻她正聚精会神地用鼻子来细细品味这坛美酒的独到之处,以期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果然不多时,韵音就抬起头来,面含微笑地轻启朱唇。 “回万岁爷,这第八坛美酒是……” 第3218章 判官之争 就在韵音才起了个开头,正要揭晓这第八坛美酒的答案之时,突然间斜刺里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而这程咬金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好姐妹,惜月。 “且慢!启禀万岁爷,臣妾有话要说。” 话音才落,惜月也不待皇上尚未表态,直接起身来到他的面前,先是施了一个万福礼,然后继续开口道:“启禀万岁爷,臣妾也是一时兴起,玩性大发,还望您不要责怪。既然耿姐姐的这个寿礼是游戏,若是不为游戏添加点儿乐趣,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好的寿礼?大家伙儿呆在这里也觉得索然无味呢,今儿是您的寿辰,玩得开开心心、痛痛快快岂不美哉乐哉?” 面对惜月突如其来挑起的事端,皇上实在是想不明白,才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惹事生非的淑清,这惜月怎么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地跳出来了?皇上的疑虑是有原因的,一则韵音是她的最好姐妹,惜月本应该千方百计地替她圆场,上韵音顺顺利利地完成献寿礼,而不是横插一道,设关立卡,这不明摆着是在拖她的后腿吗?二则惜月虽然精明过人,但是她最精明之处不是先知先觉看透事情的本质,而是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锋芒,毕竟她的出身不高,位份也不高,不可能像雅思琦那般有皇后的身份撑腰,也不可能像冰凝那般带有天生的优越感。然而今天的她突然间如此反常地主动出击,就不由得皇上皇上既费解又生疑。然而惜月的这番话说得可是一丁点儿的错处也挑不出来,让皇上一时间想不出来反驳之词。 “那个,你说的对,游戏嘛,就是越有困难才越有乐趣,不知道你这回是打算给裕嫔设下什么关卡来?” 皇上被惜月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心中懊恼不已,既不想束手就范,又无可奈何,怎么办?由于他是个气性比较大的人,前面跟淑清就是斗了一阵子气,现在惜月又来捅他这个马蜂窝,自然是一样不会有好气。不是说来而不往非礼吗?你给朕打一个措手不及,那朕就还你一个意料之外,把你的居心叵测明明白白地当众指出来,看你众今往后怎么面对好姐妹。 要说皇上治人的法子真是层出不穷,招招见血,惜月来阴的,他就来明的,把她这点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别再躲着藏着,又想使坏又想当好人! 惜月见皇上应允了她的请求,倒也没有在意他夹枪带棒的那些话里有话,而是莞尔一笑,再度开口道:“多谢万岁爷恩典,臣妾在想,六十阿哥虽然把题目出出来了,可是判官还没有说定呢。头一回您出题,您做判官,第二回皇后出题,请了贵妃做判官,这一回是六十阿哥出题,是不是应该由六十阿哥来做判官呢?” 判官?皇上还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何全写好答案的那张纸呈送到他的手上,他连想都没想,直接理所当然地做了判官,结果第二回就引发了淑清的质疑,请了识文断字的冰凝做判官,所以这第三回,由六十阿哥做判官确实是无可非厚,甚至可以说是沿用了先例的结果。只是,这话在皇上的耳朵里听来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显而易见,惜月也是极不相信他呢!否则怎么会提出来由六十阿哥做判官一事? 皇上这就想不通了,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是放弃了对五阿哥的栽培,任由他胡闹,任由他无所事事,这实际上不是间接地表明他对四阿哥很是器重吗?别人看不出来,这么精明的惜月能看不出来?有什么理由再对五阿哥心生提防,满怀妒意?既然五阿哥对四阿哥构不成威胁,惜月又何苦千方百计地为韵音的寿礼设置难度,不让韵音顺顺利利地完成敬献寿礼之事? 然而再是心不甘情不愿,面对惜月提出的如此“合理要求”,老谋深算的皇上也是一时间张口结舌,想不出来反驳的理由。借口六十阿哥年纪小,识字少吧,那不是贬损自己的小阿哥吗?可是就这么毫无招架之力地接受了惜月提出的难题,又实在是不甘心嗯下这口窝囊气。 “噢,判官,让六十阿哥来做判官,你这是信六十阿哥不信朕呢!” 一招鲜吃遍天,皇上又一次使出了明人不做暗事的杀手锏,将惜月的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好好地当众出一出她的丑。然而惜月对此也仍是毫不在意,与皇上的恼羞成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从容冷静,不慌不忙。 “回万岁爷,耿姐姐是您的妃嫔,而只是六十阿哥的姨娘……那这么说,您是应允臣妾的请求了?” 惜月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六十阿哥没有理由去袒护一个姨娘”不过惜月从来都是知道分寸之人,凡事见好就收,所有的话只需点到为止,因此她也没有再继续说一些令皇上难堪的话,而是反将一军,希望从皇上这里得到亲口回答。而皇上实在是被惜月逼到了墙角里没有半点转身回旋的余地,只得是无可奈何地束手就擒。 “六十阿哥天赋异禀、忠诚耿直,他做判官自然是公平不阿,没有微词。” 皇上将六十阿哥大大地夸赞一番,也就是间接地同意了惜月的请求,惜月听了自然是万分高兴,于是赶快又施一礼,再道一句“多谢万岁爷恩典。” 听着惜月与皇上的一来一往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韵音赶快有眼力劲儿地开了口道:“启禀万岁爷,那臣妾就回答题目了。” “好,你说吧。” “回万岁爷,这第八坛美酒的名字叫做江阳大曲,此酒算来少说也是有六十多年的陈酿。不知臣妾答对与否。” “这一回六十阿哥是判官,朕就不说了,六十阿哥,你来看看裕嫔娘娘答得是对是错。”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将何全写的那张纸拿出来。六十阿哥自出题之后一直恭候在前,此刻听到皇上点自己的名字,赶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接过这纸“正解答案”,先是寻找“八”,这个字他是学过的,自然认得,然后就见后面的四个字中,他只认得“江、阳、大”这三个字,因此他不用猜也能知道,第四个字一定是“曲”字无疑,再看后面,前两个字不认得,但后面两个字“十八”,他也全都认得。小阿哥甚是聪明,知道这个一定是标注的年代。他的皇法玛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因此第一个字不可能是“十”,而他的皇阿玛在位才三年,第一个也不可能是“十”,由此可见,他不认识的那两个字一定是“顺治”。 思及此,六十阿哥的目光从纸上抬起来,十分肯定地回答道:“回皇阿玛,裕嫔娘娘回答得完全正确。” 皇上见惜月费尽心机也没有讨得半点便宜,心里甚是高兴,不过为了显示自己的公道,他没有直接判定胜负,而是继续追问六十阿哥,结果明明是出题者的福惠瞬间就变成了答题人。 “既然你这么肯定地判定裕嫔娘娘答题正确,那朕就要问问你了,这纸上的字你全都认识?” “回皇阿玛,儿臣不全都认识。” “什么?你不全都认识?” 惜月乍一听韵音答题完全正确,确实是非常失望,只是碍于皇上在前不敢放肆地质疑六十阿哥,现在听到福惠实话实说这纸上的字不全都认识,简直是要被气坏了,也顾不得皇上面前有失礼仪,当即质问出声。 面对熹妃娘娘的怒目圆睁,六十阿哥并没有被惜月所吓倒,只是顽皮地冲她一笑,似捉弄似嘲笑,令她更是怒火中烧,却又拿小阿哥无可奈何。 第3219章 全不认得 见惜月被调皮的六十阿哥笑话,皇上简直是比听到小阿哥那“完全正确”的四个字还要高兴。对于惜月胆大包天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他一个帝王却是拿她无可奈何,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的竟是六十阿哥替他狠狠地出了胸中的这口恶气,皇上当即是心花怒放、激动万分。要知道惜月可是自己选定的六十阿哥做判官,却不曾想这个判官跟她不是一条心,反而站在他这个皇阿玛的一边,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不过皇上实在是老奸巨滑之人,心里再是兴奋不已,表面上却仍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主持公道的模样。 “既然你不全都认识这些字,又是如何这么肯定地判定裕嫔娘娘完全正确?” 六十阿哥敢跟惜月调皮却是不敢跟皇上持宠而骄,再加上此刻皇上的表情又甚是威严,就更加地不敢造次,即刻也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来。 “回皇阿玛,那个阳江大曲四个字中,儿臣只认得‘阳江大’这三个字,剩下的那个字若是不念‘曲’的话,儿臣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字可以成为酒的名字。” 六十阿哥的这个回答简直是极其完美,皇上的心头自然又是一番狂喜,不过为了显得自己极为公道,他狠狠地压下心头止不住的激动心情,同时朝惜月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仿佛在说:你服还是不服? 惜月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哑巴亏,却是没有半点法子,只得是装作没有看到皇上投来的这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当起了缩头乌龟。惜月无心恋战,皇上却是“得寸进尺”,眼见着六十阿哥替自己出的这口气是如此的痛快,当即玩兴大发,越战越勇,于是又继续问起问题来,让自己的心情越来越高兴,让惜月的在窘境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这个曲字解释清楚了,可是产酒年份的那些字,你也全都认得?” 这个问题一出口,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不愧是圣明,尽管是自己最宠爱的六十阿哥也是一样的铁面无私,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这其中对福惠的课业最清楚的就是冰凝了,她是小阿哥的启蒙师傅,即使是现在去了上书房读书,但是冰凝对于福惠的学业情况仍是了如指掌,知道小阿哥的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对于他父皇的年号“雍正”二字,福惠自然是早早就由冰凝教会了,而他皇玛法的年号“康熙”二字,不过是刚刚从上学房学会,算是勉强认得,再往上的曾祖父、高祖父们的年号,对六十阿哥而言可就是勉为其难,完全是那些字认得他,而他一个也都不认得那些字儿。 刚刚韵音在答题中回复说那第八坛美酒“少说也有六十多年了”,那就是说要么是康熙年间酿造的,要么是顺治年间酿造的,冰凝没有看到答案,自然不敢肯定那坛美酒到底是出自哪个年号,但是她能够肯定小阿哥绝对不认识顺治二字,而福惠却是万分肯定地断定韵音答题“完全正确”,那就是说这第八坛美酒一定是康熙年间酿造的?结果就在冰凝暗暗思忖推测之际,只听六十阿哥又开了口,结果竟然是与她的推测相差十万八千里,登时惊出了她一身的冷汗。 “回皇阿玛,儿臣除了‘十八’这两个字之外,其余的那些字全都不认得。” 什么?那些字全都不认得竟然敢一口断定韵音的回答“完全正确”?不要说冰凝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也不要说惜月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就连皇上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然而是他自己非要当众炫耀六十阿哥的出众才学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结果刚刚他还笑话惜月选的判官跟她不是一条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可倒好,他简直是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自己居然也落得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结局。 尽管被六十阿哥的童言无忌闹得有点儿下不来台,可是这出戏是他自己导演的,皇上就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也得继续唱下去。 “既然这些字你全都不认得,怎么能够断定裕嫔的回答‘完全正确’?朕多次教诲与你,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切不可不懂装懂,那样的话,不仅是学业问题,更是道德品行问题,朕的教诲你还记得吗?” 六十阿哥被皇上这一番不怒自威的训话说得是心惊胆战、小脸煞白,不过好在福惠虽然年纪小,但是胆子并不小,虽然皇上现在的样子已经有些开始吓人了,但是一来父子二人一直感情深厚,小阿哥并不是非常畏惧他,二来福惠也是觉得自己委屈,不想就这样被他的皇阿玛冤枉,因此乍着胆子开了口。 “回皇阿玛,您的教诲儿臣都牢记在心,只是,儿臣还有一事不甚明白,还望能与您一起商讨为好。” 皇上虽然正在气头上,但是闻听小阿哥如此不卑不亢的回复,当即在心中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别看六十阿哥还是一副小模小样没长开的娃娃,但是这说话的口气与神情简直是与冰凝像极了,宛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想当年每每他误会了冰凝、错怪了冰凝,她从来没有屈服过他一家之长的威严,从来没有让年家这个金字招牌蒙过羞受过辱,总是据理力争、不屈不挠,哪怕是玉石俱焚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苟延残喘。 此刻见到福惠阿哥那稚嫩的小脸上呈现出来的那股意志坚定的神态,虽然从眉眼上来看,六十阿哥更多是遗传了皇上的五官,但是从神态上来却几乎是冰凝的翻版,都说母子连心,哪怕是容貌不似也要在气质上保持一致,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娘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好,你若有事情与朕商讨,朕求之不得,朕从前也教诲过你,凡事都要三思而行,学会思考,才能有自己的主张,才能够有大出息,而不是亦步亦趋、人云亦云。” “儿臣多谢皇阿玛。刚刚您问儿臣那几个字不认得,怎的判定裕嫔娘娘回答正确,儿臣现在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您听,请您评判一下儿臣思考得对不对,在不在理。” “好,你现在就说来。” “回皇阿玛,虽然儿臣不认得那几个字,但是儿臣认得您的年号,也认得皇玛法的年号,而那两个字都不是,儿臣也知道,皇玛法在位六十一年,您也在位三年有余,因此那两个字应是曾祖的年号‘顺治’二字……” “诶,此话差矣!” 六十阿哥刚刚说到这里,皇上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待小阿哥说完就迫不急待地打断了他的话质疑道:“你怎么能够认定那两个字是你曾祖的年号,而不是你高祖的年号?” 六十阿哥的曾祖父是顺治皇帝,高祖父是尚未入关,仅在关外称帝的皇太极。顺治皇帝在位十八年,皇太极在位十七年,有两个年号,分别是“天聪”和“崇德”,六十阿哥为什么一口认定他不认识的两个字一定是“顺治”呢?也有可能是天聪或是崇德,假若是“顺治”二字,则韵音确实是答对了题目,而若是天聪或崇德,那韵音的答案就有待商榷了,虽然“少说也是有六十多年的陈酿”不能算错,但不够准确,只能说是“答案不错”,而不应该是“完全正确”。 第3220章 引燃妒火 皇上对六十阿哥的质疑完全在情在理,因此他的步步紧逼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着实地替六十阿哥捏着一把汗。若是换了其它的皇子,众人自然是心思各异,或许还有些许的嘲讽,然而现在是聪明活泼又伶俐的六十阿哥,怜惜之情不禁在每个人的心头由然而升。不过事实上她(他)们全都是杞人忧天操心过头了,面对皇上的质疑,六十阿哥仍是一如既往地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甚至可是说是有条不紊、对答如流,小小年纪竟是这般少年老成,令在座的众人都禁不住暗暗吃惊:六十阿哥现在就是这般的不得了,若是长大成人岂不是…… 就在众人的心思发生了微妙变化的同时,六十阿哥那稚嫩的童音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 “回皇阿玛,儿臣虽然不认得年号二字,但是儿臣认得后面表示年份‘十八’二字,儿臣知道,曾祖在位十八年,高祖在位十七年,但是高祖有两个年号,分别是天聪和崇德,其中天聪共计九年,崇德共计八年。如若年号是高祖的,那么年分断断不可能会是‘十八’二字,因此儿臣断定何全在纸上写的年号定是曾祖的年号。” 六十阿哥一番话说下来,将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都震惊了。福惠年纪虽小,思维竟是如此敏捷,条理又是如此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若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虚龄才只有五岁的阿哥,任谁都会以为他至少要有七八岁呢。 刚才福惠从容不迫的神态已经是让众人很是惊讶,心思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此刻再听完他如此滴水不漏的回复,可以说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出来一丝丝嫉妒的味道。从前众人喜爱六十阿哥只是因为他的活泼可爱,然而现在他已经不仅仅只是活泼可爱,而是初露锋芒,还是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锋芒,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幸亏现在年家倒台,冰凝获罪,众人对这个异军突起的黑马仅仅还只限于嫉妒而不是嫉恨,否则的话小阿哥已然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上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番原本只是想要查清六十阿哥真材实学的穷追猛打竟然间接地起到了陷害小阿哥的作用,如果早早意识到的话,想必定是不会将福惠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正是因为没有意识到,现在他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与激动之中,因为他虽然早就知道福惠聪明,但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么的聪明,因为太过狂喜而根本就坐不住了,当即拍案而起,大加赞扬起来:“不愧是朕的阿哥,竟是如此的聪明绝顶,老天爷待朕果然是不薄,这么伶俐可爱的小人儿,你要让朕怎生的欢喜!” 众人原本因为六十阿哥的出色表现而心生妒嫉,皇上偏偏还要火上浇油,不惜一切赞美之辞来称赞自己的阿哥,令福惠的生存环境愈发地险恶起来。 皇上因为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之中而一时忽略了宫中残酷的生存法则,然而冰凝却是从头至尾都是异常的清醒。最开始的时候她与众人一样替福惠阿哥揪着心,担心他因为答不上来问题被皇上责备而丢了脸面。尽管六十阿哥还小,但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更何况冰凝是那么注重脸面之人,有其母必有其子,小阿哥也是一样的不愿在众人眼前失了面子。 现在六十阿哥好不容易不用担心丢了脸面问题,结果冰凝还来不及喘口气呢,就又被皇上的这一通丝毫不顾忌其它阿哥们感受的夸赞而再度揪心起来。在普通人家都会发生因妒生恨之事,更不要说在皇家,如此庞大的帝国、广袤的土地、秀美的江山,谁不想成为它的主宰者? 皇上也是历经了“九子夺谪”的血雨腥风才拥有了现如今的位置,他怎么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明明知道皇子的生存环境是有多么的艰难与残酷,而他这个阿玛的非但不千方百计地替福惠考虑,让小阿哥尽可能地隐藏锋芒,相反还如此大张旗鼓地当着众人考问,又如此不吝惜一切赞美之辞,这哪里是疼爱六十阿哥,这不是要害惨了福惠吗? 冰凝原本就对皇上心怀痛恨,现在再加上他“亲手陷害”自己的亲生儿子,简直就是往冰凝的心上狠狠地插上一把匕首,以至于连年家的深仇大恨以及自己的爱恨情仇都变得格外渺小,唯有虎毒食子,连亲生阿哥都不放过成了他的头等罪状。 皇上当然是一味地沉浸在父子亲情之中,根本就没有想到冰凝此刻内心早已经是怒海滔天,于是在将福惠阿哥夸赞一番之后仍是觉得不能够完全表达他的内心喜悦之情,于是当即做出了一个更加惹人嫉恨,更令矛盾激化的决定。 “来,来,六十阿哥坐到朕的身边来,不要再回去了。” 皇上一边朝小阿哥伸出手来,一边对恭候在一边的何全吩咐道:“赶快给六十阿哥搬椅子过来,就坐在朕的身边。” 何全自然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亲自去办差事,而趁着椅子还没有搬来的空隙,皇上将六十阿哥直接抱到自己的膝盖上。小阿哥与皇上的感情一直都是非常的深厚,特别的是其它的阿哥们对皇上更多的是怀有敬畏之心的时候,福惠对他更多的则是“持宠而娇”,此刻更是偎依在他的怀中尽享父皇之爱。 面对这一幅父慈子娇、其乐融融的画面,在场之人皆是觉得眼睛被深深地刺痛了。从前她(他)们也都知道皇上有多么的宠溺六十阿哥,但是仅仅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识过,此刻当她(他)们亲眼见识之后,才发现原来皇上宠起小阿哥来,竟然还能有这种宠法,直接抱在膝上,尽展慈祥面容。在座的每一个阿哥,哪怕是已经担当重任的元寿阿哥都不曾享受过这种亲情,而福惠阿哥何德何能,不过就是黄口小儿,竟能让他们的皇阿玛如此“折腰”,这还是他们那个整日里对他们总是板着面孔,不是查课业就是训诫教诲,威严有余、慈爱不足的皇阿玛吗? 如此说六十阿哥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经受住了皇上考核开始引发了众人的丝丝嫉妒心理,那么现在皇上破天荒地当众抱六十阿哥在自己膝上的真情流露则像一枚导火索,直接引燃了熊熊烈焰,只不过这熊熊烈焰对别人而言是妒火,对冰凝而言则是怒火。 好在这段对众人而言都是极度难捱的父子亲情时刻持续得并不太长,因为办差麻利的何全已经迅速地重新返回,手中搬着适合福惠阿哥端坐的小椅子。由于座椅已到,六十阿哥再是恋恋不舍皇上的怀抱,也终是不得不滑下他的大腿,恭恭敬敬地端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至此,韵音的寿礼算是全部敬献完毕,皇上也想再多小阿哥多多亲热一会儿,只是现如今时机不对,只得是悻悻作罢,转而面对韵音母子二人。 “好,你们敬献的这份寿礼很是别出心裁,朕也确实是没有想到,裕嫔竟是这么的有心,想出的法子实在是让朕又意外又喜欢。至于这几坛酒,既是佳酿,也是你和皇后的一番心意,朕就收下了,先下去歇息一下吧,站了这么久,也累坏了呢。” 第3221章 懋嫔难堪 皇上先是夸赞了一番韵音敬献的这个寿礼既新颖又令他欢喜,又当众收下了她与雅思琦充作道具的美酒,要知道,他可不是擅长饮酒之人,也不甚喜欢酒这个载体,但仍是照单全收,心意不可谓不诚,最后还体贴韵音站的时间太久,叮嘱她好生歇息,给足了她们母子脸面。若是这番话说在前面,众人定是相信出自他的肺腑之言,然而这番话偏偏说在了对六十阿哥极尽宠溺之后,因此不管他的态度有多么的真诚,语言又是有多么的恳切,然而两相对比之下,谁都能够在心里分个高低长短出来。 好在韵音不是挑理之人,五阿哥也是无心储位,因而母子二人在心理上还是较为平衡,虽然最后被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六十阿哥夺走了光彩,但至少他们没有输了淑清与惜月,正所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待韵音退下之后,何全赶快吩咐奴才将台前的九坛美酒悉数收拾起来,待敬献寿礼活动结束之后交给苏大总管去处置即可。好在奴才们手脚都是格外的麻利,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整个前台全部清理完毕,一切恢复如初,静候下一位娘娘上前献礼。 论资排辈,现在应该是懋嫔娘娘宋春枝上台的时候了,按理说名分地位摆在那里,春枝根本不用雅思琦催促就应该主动走上前来,然而偏偏她的情况又有些特殊,因为她是与冰凝和云芳三个人一并献寿礼。若是冰凝第一个献了寿礼,那么她和云芳二人也就没有任何僭越之嫌,直接随着贵妃娘娘上台即可,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冰凝没有第一个上台献礼,现在按理说是轮到她了,可是她们三个当中,又是冰凝地位最高,冰凝都没有开口呢,她哪里敢抢在贵妃娘娘前面擅自行动? 别人不知道冰凝与春枝、云芳二人共同敬献寿礼,雅思琦却是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她昨天晚上光顾着斥责冰凝不要妄动不该有的心思,却是忘记了询问她是否继续给皇上敬献寿礼。不过也不能算是她忘记了,而是她压根儿就没有认为大病初醒的冰凝还能够有力气登上台来,当她得知冰凝决意参加寿宴的时候已经是格外震惊了,当然是根本就不会想到弱不禁风的天仙妹妹还能够继续上台。 现在春枝迟迟没有动作,雅思琦这才突然间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年妹妹这身子骨儿还能来献寿礼?对于冰凝拖着病体坚持敬献寿礼她当然是不会有不同意见,不过如果由此天仙妹妹就要走上台前,来到皇上的眼跟前。 说句实话,在前院膳厅的时候,雅思琦还是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一直防范冰凝图谋不轨意欲“行刺”之举,紧绷的神经片刻都没有放松过。然而到了万花堂之后,她的注意力就没办法保持高度的集中了,因为各家各户敬献的寿礼都实在是太过精彩,不管是淑清母子的苦情戏,还是惜月母子的大展绝技,还是韵音母子别出心裁的“闻酒识香”,大大超乎了雅思琦的想像力,原本她以为再是放出话来让众人“八仙过海”,到头来也不过就是吹拉弹唱罢了,毕竟她多少次地明问暗询众人的口风,竟是一个个全都让她失望至极,她哪里还会抱有半丁点儿的憧憬。 然而事实给了雅思琦一个深刻的教训:可是不要小瞧了后宫这个弹丸是非之地,竟也是卧虎藏龙、英才辈出!一展歌喉,努力改善父子关系的三阿哥;偷师传艺,尽献孝子之心的四阿哥;从玩艺不恭,只知道吃喝玩乐到拼尽全力为韵音“出谋划策”的五阿哥,简直是看得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然而这还不算,就连四岁的六十阿哥也是技惊四座,令皇上欢喜得不得了,她也是被福惠的绝顶聪明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早就将警戒之事忘到了爪哇国去,哪里还顾得上冰凝?因此也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当春枝踟蹰之际,不知道自己是该主动站起来还是等候贵妃娘娘先行一步的时候,雅思琦这才突然间想到还有天仙妹妹的存在。 雅思琦在排定众人座次的时候,按照长幼尊卑分了三排,但是为了不影响后面两排的观看效果,第二排中间两个位置她并没有放置座椅,而是摆了两张茶几,然后才向两侧依次设置座椅,且越向两侧越是呈孤形,渐渐形成了一个半圆。第三排她也是如法炮制,最终观者席呈三面包围之势将看台围拢在中央。 正是因为观者席布置得非常巧妙,也正是因为春枝安排到最边上的位置,雅思琦才能够将懋嫔那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的为难表情尽收眼底。然而直到现在这个时候,雅思琦仍是没有能够意识到冰凝会“还病坚持献礼”,因而对春枝的拖拖拉拉极为光火。 “宋姐姐您还在等什么呢?难不成是等万岁爷三请四请您的大驾光临吗?” 在座之人不管哪一个都听出来了皇后娘娘的严重不满情绪,春枝更是,不过她也实在是委屈得不行,有贵妃娘娘排在前面,她这个懋嫔岂敢轻举妄动?到头来还不全都是她的罪过?不过由于雅思琦已经点了她的名,春枝不可能再“稳如泰山”一言不发,因此她怀着万分委屈的心情赶快来到皇上的面前。 “臣妾恭祝万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起来吧。” “多谢万岁爷。回万岁爷,臣妾已是备好了寿礼,不过臣妾的寿礼与几位妹妹们有所不同……” “噢?有所不同?你也有新鲜花样来搞,朕实在是吃了一惊呢!不过连裕嫔都能想出那么别出心裁的寿礼,你又是比她们更多了一份胆大心细,朕应该事先想得到的,这么看来,朕确实是有点儿大惊小怪了。” 春枝见皇上误会了她,真是有一种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的感觉。实际上她哪里有什么本事,若不是贵妃娘娘,估计她和云芳今天丢人现眼到家了。她哪里料得到,平日里看着有貌无脑的齐妃,棋不精艺不精的熹妃,傻里傻气的裕嫔,今天突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是脱胎换骨一般,不但赢得满堂彩,也讨得皇上格外开心,而她若是没有冰凝鼎力相助,岂不是要被这些妹妹们狠狠地压在脚底下,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因此她真真地是要感谢菩萨保佑,保佑冰凝在昨天犹如神助地清醒了过来,还直接“摆平”了皇上,得以出席寿宴,看来她当初积极向贵妃娘娘靠拢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春枝庆幸之余,又为皇上的误会而发愁,她才开了个头,就被皇上大大地赞赏一番,而实际上真正的功臣是冰凝而不是她,若论“胆大心细”纵观整个后宫,非贵妃娘娘莫属,她又怎么可能厚着脸皮应承下来?因此皇上对她有多么高度的称赞,她的心中就有多么巨大的难堪。 “回万岁爷,您实在是抬举臣妾了,臣妾有多少能耐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说这个‘胆大心思’还真是不敢当呢。不过您也说对了一半……” 春枝是宫女出身,不但没有什么文化,也不像那些达官贵人家小姐出身的其它女人那样有休养,因此当她满口文绉绉的话一出口,因为有了前面三个女人给他带来的巨大震惊与喜悦,皇上对于春枝是似卖关子非卖关子登时充满了极大的兴趣。 “噢?朕怎的又说对了一半?” 第3222章 谢绝献礼 皇上越是表现出来极大的兴趣,春枝的心里越是觉得极度不安。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能够被皇上高度称赞,谁都觉得脸上有光,谁都觉得很是得意。然而现在眼看着自己即将出口的这番话要令皇上失望了,春枝心中忐忑不安的同时也是格外的难过。 “回万岁爷,这一回臣妾不是一个人向您敬献寿礼。您也知道,前面三个妹妹都有自己的阿哥,而臣妾无儿无女,想找个帮手也是无计可施。然而老天爷极是抬爱臣妾,年妹妹和武妹妹都愿意与臣妾合起伙来一起向您敬献寿礼,所以……” 春枝还有半句话“而年妹妹才是那个胆大心细之人”还没有机会说出口,只凭前面这半句话,已经是将皇上给震惊得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冰凝昨天才刚刚清醒过来,今天不但执意前来参加寿宴,现在还要上台向他敬献寿礼,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年妃,你要亲自给朕献寿礼?” 刚才说过,因为观者席呈U字形将献礼前台形成包围之势,而冰凝又被雅思琦以“防止将病气过给皇上”为由,故意安排到了最远离皇上的地方,不过也好,正好方便了皇上,仅仅是微微侧了一下脸就能够见得到端坐末席的冰凝。 冰凝见自己被皇上点了名,于是赶快起身想要走到他的面前回话,结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皇上和皇后两个异口同声劝道:“你就原处回话吧!” 不管是皇上还是雅思琦都没有料到他们竟是“心有灵犀”到了这种程度,雅思琦当然是不想让冰凝接近皇上,不是害怕过了病气,而是担心“图穷匕首现”,皇上也不是害怕冰凝过了病气给他,当然更不会害怕什么“图穷匕首现”,那么多的大内侍卫自然不是吃白饭的,而他尽管在兄弟当中武功属于末流水平,但是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冰凝还是戳戳有余,他之所以要冰凝原地回话,原因非常简单,只是不希望她因为多走的这两步引发了旧疾,当场昏倒在他的眼前。 对于皇上和雅思琦异口同声地劝她在原地回话,冰凝顾不得去想其中的原因,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一会儿如何“验明皇上正身”的问题上,对于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自然是无暇它顾。既然他们已经发了话,冰凝也就不再拘着这些虚礼,直接站起身子,先是遥遥地向皇上的方向施了一个礼,同时开口道:“臣妾恭祝万岁爷五色云中三瑞草,九重天上万年松。” 冰凝的这个祝寿词虽然不像旁人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般落入俗套,但是对比起六十阿哥的“三长三永”当然是要逊色多了,特别是考虑到冰凝不是普通人,而是聪明智慧的大才女,因此这句祝寿语出自她之口显然是太过普通了,不要说博得头彩无望,就是第二名、第三名的位置都有些不保。对此众人在失望之余也在暗暗地猜测:年妹妹恐怕是觉得这辈子翻身无望,也没了心思刻意讨好皇上了吧。 女人们大都是不懂诗书之人尚且能够一下子就分得出来个高低,皇上那么有学问之人又怎么感觉不出来冰凝的敷衍?皇上当然知道,因为年家失势和霍沫得宠的缘故,冰凝的心里对他除了恨别无其它感情,但是他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冰凝竟然毫不顾及他的脸面,当众如此敷衍了事,皇上的心里怎么可能痛快呢?不过今天是他大寿的日子,不管有多少不愉快都必须留到明天再说。 “好,你的心意,朕收下了。刚刚懋嫔说你和云芳两个人共同协助懋嫔向朕献上寿礼,可有此事?” “回万岁爷,正是。” “好,好,你的心意朕都领了,只是你的身子才刚刚好,朕担心你若亲自敬献寿礼实在是太过劳累,这样好了,你还是先坐在那里吧,你的差事都由云芳代劳即可。云芳。” 皇上吩咐完之后,根本没有给冰凝开口的机会,直接就喊了云芳,意图非常明显,就是不想让冰凝再跟他讨价还价、执意上台。 云芳一直都是没有什么主见之人,从来都是别人说什么她听什么,又因为她也是同台献礼的三位成员之一,因此自从韵音和五阿哥各自回到座位上之后就开始精神高度紧张,不管是春枝还是冰凝给皇上回话,她都一直全神贯注地聆听,考虑自己何时能够适时地站起身来,既不会因为起身太早而抢了冰凝和春枝的风头,也不会因为起身太晚惹得皇上恼怒。结果却是万没有想到,她的运气竟会是这么的好,纠结了半天的问题竟是因为皇上的直接点名迎刃而解!因而皇上话音才刚刚落下,云芳就迅速地应了声,没有留给冰凝半丁点儿的还手之力。 “回万岁爷,臣妾在。” 云芳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起身来到皇上的面前,也是照例先施礼再恭祝寿诞。 “臣妾恭祝您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好,好,你的心意,朕也全都收下了。刚刚懋嫔跟朕讲,贵妃与你们两个一起共同为朕准备了寿礼,贵妃身体不适,亲自献礼实在是勉为其难。就这样吧,朕做主了,贵妃的心意朕全都知道也全都收下,就不必亲自献礼,那些需要她完成的差事全都由你来代劳就可以。” 皇上这句话说得格外轻巧,但是对于云芳而言可就实在是太难了,因为在她们三个事先排练的分工中,尽管主角是春枝而非冰凝,然而冰凝担当的是伴奏,云芳哪里有这个本事?此外就算是云芳有这个本事,她自己也有任务,那就是给春枝打下手,因此她不可能一边给春枝打下手,一边担任伴奏之职,皇上的这个临时决定实在是让云芳勉为其难。然而皇上不仅是一家之长更是一国之君,他的话不管是大事小事,全都是圣旨,云芳怎么可能不敢不从呢? 对于云芳的为难,春枝当然是心知肚明,因为云芳一直都是对皇上心怀敬畏,不敢有半点违逆,所以对于她现在的处境,也唯有春枝能够“仗义执言”了。 “启禀万岁爷,臣妾斗胆插一句话。年妹妹实在是个才女,而武妹妹就差得远了,真真的是武妹妹的差事年妹妹能够做得来,可年妹妹的差事武妹妹却是真真的做不来呢。” 春枝这番话犹如绕口令似的,若是脑子但非不太好使都不能立即转得过来这个弯。幸好皇上思维敏捷、头脑灵活,还不至于被春枝当场给绕晕掉。不过鉴于她所说句句属实,皇上也是觉得有些难办起来。 原本皇上以为冰凝拖着病体坚持亲自献礼,那么她的差事一定没有什么难度,所以才会提议由云芳来代替,现在看来他是估计错了形势。然而对于冰凝执意亲自献礼之事,他自然也是万万不能同意,这该如何是好呢? “既然朕的法子实在是让云芳免为其难,那不如这样吧,要么你们就继续按照原先的编排,只是舍了贵妃的那段。如若是舍了贵妃的那段,你们的这个寿礼都献不成了的话,那就不献也罢。你们的心意朕全都收下了,不必有任何顾虑……” 第3223章 惨遭背叛 对于冰凝的执意亲自献礼,不要说皇上不理解,在场的其它人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理解,因而能够得出来的唯一解释就是冰凝想要借着皇上寿礼的这个千载难逢机会悔过自新,重新讨得皇上欢心。然而现在看来,这位天仙妹妹的如意算盘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众人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来呢?当然全部都是源于皇上的态度。先是他和雅思琦异口同声地“勒令”冰凝留在在原地回话,后来又千方百计阻挠冰凝上台,由此可见,皇上的心意已经非常明显了,那就是他宁可不收春枝和云芳献上的大礼,都绝对不能够应答冰凝上台,也就是说,他从本心上来讲,一直或者说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冰凝了。 对于这个结果,众人全都觉得并不出乎意料之外,甚至是在情理之中,相反皇上若是轻易地原谅了冰凝反而才是反常之举。就算是肚子里面能撑船的宰相恐怕也忍受不了枕边人的背叛与“图谋不轨”,更不要说心眼儿原本就像针尖那么小的皇上了,同时考虑到年家的倒台是在他的一手策划之下,冰凝想凭借着敬献寿礼就将“谋反谋逆”罪名一笔勾销,那可真是白日做梦呢,皇上没有当即治了她的死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因此他不但不会接受冰凝献礼,更是要将她企图翻身的所有路径全部堵得死死的,不给她半点可乘之机! 皇上的这个决定在众人看来是绝对英明、没有半点问题,然而对于冰凝而言却是灭顶之灾,她几乎拼尽了所有的气力,不惜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前来出席,还忍受了雅思琦的种种刁难,忍受了众人的冷嘲热讽,甚至连“被贬”到最底层都没有半点反抗,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刻吗?可是她做出了如此重大的牺牲换来的结果竟是他将她拒之千里以外,不但将所有的路都给封得死死的,而且如此直白的拒绝令她的颜面完全扫地,辛苦付出全部付诸东流,想要亲手查证的周密计划这样的结果让冰凝如何接受? 冰凝实在是太过伤心了,以至她这么一个镇定自若之人,在此时此刻根本无法掩饰住脸上的哀伤之情,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不过众人能够看得出来她有多么伤心,却是谁也不知道她伤心的真正原因,全都误以为是争宠献媚没有得逞,被皇上无情拒绝之后颜面扫地无地自容而觉得没脸见人,同时也是为她自己以及六十阿哥未来的命运忧心不已。 对于皇上驳了冰凝面子的事情,众人自然是没有一个站在她这一边的,毕竟她“意欲行刺”在先,皇上没有治她死罪已是法外开恩,怎么可能还顾忌她的脸面问题呢?不过在所有的人都觉得冰凝罪有应得的时候,春枝却是比其它人更多了好几分的懊悔。原先她以为冰凝之所以能够参加皇上的寿宴是天仙妹妹“搞定”了皇上的结果,现在看来,她完全是大错特错了,皇上不但没有原谅冰凝,而且连冰凝主动示好都当众驳回,分明是打算让天仙妹妹这辈子永世不得翻身。而她居然将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贵妃娘娘的身上,简直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更令春枝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则是皇上的那句话:“如若是舍了贵妃的那段,你们的这个寿礼都献不成了的话,那就不献也罢。”虽然皇上后面还有一句“你们的心意朕全都收下了,不必有任何顾虑。”作为安慰,但是前面那句话已经是盖棺定论之语,因此这句话对于春枝而言实在是太过苍白无力,根本挽救不了她们当前水深火势的情势。怎么办? “回万岁爷,臣妾明白。臣妾和武妹妹的这个寿礼即便是没有年妹妹参加,完成下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处,无非是少了丝竹悦耳罢了,所以,请您放心,臣妾和武妹妹定是会尽心竭力将寿礼献上,为您的寿辰增辉添彩,让您的寿辰圆圆满满。” 实在是不能怪懋嫔娘娘“墙头草随风倒”,她虽然没有儿女,也没有高贵的出身,既没有资本争宠,也没有需要为自己的娘家争名逐利,但是身为一个后宫女人,生存法则自然是逼迫着她唯有左右逢源才能求得一方平安之地。因此她根本就不需要巴结一个过气的宠妃,更是不能把皇上给得罪了,否则的话,她可就是天底下的头号大傻瓜了。 在座之人都听明白了,春枝这是要撇清与冰凝的干系,与云芳单独献礼以求自保,众人对她这种“见风使舵”的行为没有任何的非议,甚至觉得是天经地义之事,毕竟她与冰凝非亲非故,没有任何必要为了一时义气而葬送了自己。 冰凝虽然也能够理解春枝毫不留情地将她给抛弃的行为,然而她拖着病重的身体,强忍着疾病与羞辱的煎熬,只得到一个功败垂成、铩羽而归的结果,她又怎么能够甘心?然而她不甘心又能够怎么样?皇上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春枝又无情地抛弃了她,她再是横下一条心,哪怕是鱼死网破也要弄个水落石出,然而她毕竟天性脸皮薄得像层纸,就是要了她的命也做不出来当众撒泼耍浑的行为来。 冰凝的心中已是滔天巨浪在翻滚,而其它人哪里会注意到她的感受呢?看完冰凝的笑话之后,众人的注意力早就被春枝即将开始的寿礼所吸引,这可是压轴大戏,自是令在场之充满了期待。由于充分见识和领教了前面几个人的精彩寿礼,现在任谁也不可能小瞧了春枝,更何况以慧聪著称的冰凝还曾经参与其中,尽管她已经被皇上拒之门外,但是她的奇思妙想仍是能够通过懋嫔展示出来,因此这个寿礼岂止是不输众人,而且还具有力拔头筹的实力,自是不可小觑了。 前面已经说过了,原本在这个寿礼中冰凝只是一个配角,充当的是伴奏任务,虽然她不能出场并不影响春枝这个主角的临场发挥,但是没有了这个配角还真是缺少气氛。三阿哥的一展歌喉有淑清伴奏,惜月的山东快书有竹板充作伴奏,韵音的“闻酒识香”是做游戏,气氛已经非常热烈了,根本不需要伴奏,而春枝的这个寿礼若是没了伴奏,简直就是在演哑剧! 别人不知道她们的寿礼是什么,自然是不清楚春枝的窘境,而春枝刚刚向皇上夸下海口,只凭她和云芳二人也能够将敬献寿礼之事完成得圆圆满满,现在到了真正上台的时候,方觉得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3224章 姐妹同心 今天是皇上的寿辰,一家人齐聚一堂,不仅有女人们,还有阿哥格格们。在这些阿哥格格当中,与冰凝最亲的自然是六十阿哥还有湘筠格格、雪薇格格三人。因此当冰凝遭雅思琦降格安排,遭皇上拒绝献礼,遭懋嫔无情背叛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全都是心中充满了怨恼与愤恨,然而他们是做阿哥格格的,是小辈,皇上是他们皇阿玛,皇后还是雪薇的皇额娘,因此他们空有满腔怒火,却也是无计可施。 六十阿哥因为年纪还小,尽管他也想保护自己的额娘,但是毕竟才只有四岁,脑筋自然是转不过来,但是湘筠与雪薇就不一样了,她们都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了,特别是四格格,不但头脑聪明还胆子奇大。要说宫中的生存法则,不要说春枝理解得透彻,连十来岁的女娃娃也是早就洞悉了其中的奥妙。 对于冰凝这一晚所遭受的所有屈辱与不公,两个格格当然是气忿不过,然而一个是她们的皇阿玛,一个是尊贵的皇后与皇额娘,无论对哪一个她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眼看着小小的懋嫔都敢堂而皇之地欺负到她们额娘的头上,两个格格简直是肺都要被气炸了!不过虽然是同仇敌忾,然而两个格格的心思或者说是她们的性格又是不一样。 湘筠与冰凝的感情一直都是深厚,特别是现在她没了亲额娘,冰凝待她又似亲生女儿一般,因此当她今天亲身经历了这场寿辰宴之后,对于冰凝的艰难处境她简直就是割心剜肉般的难过,早就不知道悄悄地擦过多少次眼泪了。同时对于懋嫔娘娘的背信弃义行为,湘筠这么性情温和的小格格也是忍不住对她充满了忿恨之情,因此她一直紧紧地盯着春枝的一举一动,真是恨不能春枝也像刚才的淑清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惹恼了皇上,被她的皇阿玛狠狠地大骂一顿才好。 然而正在死死盯着春枝的湘筠突然间发现一个问题,懋嫔娘娘的眼神儿中怎么流露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与为难之色?湘筠格格当然不知道冰凝与春枝、云芳三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但是凭借她对冰凝的了解,一定不会逊色于前面任何一位娘娘。冰凝虽然是个配角,只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但是如果没有了这个锦上添花,任凭春枝使出了浑身数解来,哪怕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这个寿礼就一定是不够圆满的。毕竟人人都能够意识得到,这个寿礼虽然是由春枝和云芳做主演,但是真正的幕后一定是冰凝无疑,这个凝结着她小姨额娘全部心血的寿礼若是敬献得不够圆满,所有的人,包括皇上在内,一定都会责怪到冰凝的头上,而不会认为是春枝和云芳献艺不精的结果。现在连春枝都面露难色了,可想而知冰凝的角色并不是可有可无,而是占据了相当的份量。 怎么办呢?若是在这之前,湘筠真是恨不能让春枝和云芳二人当众丑态毕出,让皇上责备她,让众人笑话她,好好报一报她背信弃义之仇。然而现在湘筠竟是有些迟疑了,懋嫔真若是因此而出了丑,皇上会责备她吗?众人会嘲笑她吗?会不会一骨脑全都要由冰凝来承担这些后果?犹疑的结果是湘筠的决心开始动摇了,与其冰凝受尽千夫所指,遭到来自皇上更沉重的打击,不如尽快想办法,补上冰凝缺席的台,让这个寿礼最终平平安安、圆圆满满地献给皇上。至于怎么与春枝算这笔账,那是明天以后的事情。 想到这里,这个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格格突然间爆发出来无限的勇气,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就自作主张,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眨眼之间万花堂上就响起了一串稚嫩的童音:“启禀皇阿玛,臣女有要事相禀。” 然而湘筠格格万万没有料到,就在她起身开口的一瞬间,也有一个人与她一并起了身,也与她一并开了口,口中所说也是“启禀皇阿玛,臣女有要事相禀。” 不要说湘筠格格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在场所有的人,包括皇上在内,也全都被眼前这个出人意料的景象给弄懵了!湘筠正恼恨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呢,结果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好姐妹,雪薇格格!对于这位四格格,尽管二人是好姐妹,但是年纪小的湘筠格格相反从来都是礼让这个性格脾气都极为火爆的姐姐。现在见雪薇不跟她打商量就横杀出来,心中虽然恼得不行,却也是无可奈何,满是不解的目光望去,似乎是在询问她:您这一回又是打算想要做什么? 雪薇是那种爱憎分明之人,她若是认定了谁好,就恨不能掏心掏肺地对这个人好,她若是认定谁不好,那可是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以礼相待,当然了,冰凝是唯一的一个例外。当湘筠格格在心中快速地算计着形势的时候,雪薇格格的心里当然也是不可能闲着。毕竟她也是与湘筠一同经历了冰凝今天晚上所遭遇的不公与耻辱,连天性温顺的湘筠格格都在心中充满了仇恨,更不要说从来都是泼辣的性子的雪薇了。 雪薇格格虽然不会以强凌弱、仗势欺人,但是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是世上独一无二了,也就是对皇上和雅思琦还有所忌惮,至于其它的娘娘们,包括三阿哥、四阿哥这些兄长们,她都是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另外,雪薇格格天生就遗传了她亲生阿玛的侠义之心,从来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不要说现在被欺负的人是她最在意的人了。 雪薇格格敢爱敢恨、嫉恶如仇,尽管有一颗侠义之心,却不似湘筠这般宅心仁厚,这一点反倒是与皇上有些想像,一点点小事情都定是要锱铢必报。在湘筠注意到懋嫔娘娘迟疑的时候,她也同样注意到了,同样对于见风使舵、背信弃义的春枝,雪微的心中岂止是仇恨,简直是要将懋嫔生吞活剥了心都有。 在中秋家宴上,冰凝还没有遭遇不公与羞辱,仅仅只是因为看不顺眼她的对手--霍沫,四格格就胆大包天到使用欺诈之术,连皇上都被她蒙在了鼓里,现在眼看着贵妃娘娘受人欺凌,她哪里还可能坐得住?一个小小的懋嫔都能够欺负到贵妃娘娘的头上来,拿她这个四格格是摆设不成?欺负她们风寄燕然没有人敢为娘娘出头?想到这里,怒从胆边生的雪薇格格当即是拍案而起,誓将水深火热之中的冰凝解救出来,狠狠地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第3225章 叛逆格格 雪薇心中对懋嫔的怒气犹如火山熔浆一样聚集到了爆发的程度,因而当即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然而她也是万万没有料到,湘筠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有要事与她们的皇阿玛相商。湘筠对于雪薇的这个意外出现表现出来的是格外震惊,而雪薇对于湘筠的这个意外出现表现出来的却是极度狂喜。两个格格的心态怎么竟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呢? 其实,湘筠与雪薇两个好姐妹相处久了之后,简直就像是一对双胞胎,甚至比那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还要亲近。两个格格在感情要好的同时,对彼此的性子也是了如指掌,不过因为雪薇的性格更粗线条一些,更男孩子气一些,而湘筠的感情更细腻,更淑女一些,因而两个人在对彼此的了解方面,当然还是心细的湘筠更胜一筹。 湘筠这么温顺的格格都对懋嫔娘娘痛恨万分,可想而知嫉恶如仇的雪薇对春枝简直就是恨之入骨,而湘筠对四格格的性子很是了解,因此当她见到雪薇也表示有要事与皇上相商,同时鉴于中秋家宴之上暗中算计霍沫的那一幕,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四格格所谓的“要事相商”一定是对懋嫔娘娘“不怀好意”,而且不仅仅是像对待霍沫那样虽然暗中算计但还是手下留情,这一次雪薇若是出手,定是会让春枝付出惨重的代价。 湘筠虽然也恨懋嫔,但是她更在意冰凝,毕竟即将献上的这份寿礼是出自冰凝之手,她自然是不想令冰凝的声誉受损,更不想因此而间接地被皇上迁怒更加蒙羞受辱。现在眼见着雪薇一副杀气腾腾、来者不善的模样,湘筠真真地是急死了,她想要立即阻止雪薇,讲明利害关系,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而当着众人的面她又实在是没有机会与雪薇沟通,这可如何是好? 湘筠因为雪薇的意外出现都要急得火烧眉毛了,而雪薇的心情却正正相反,她是因为湘筠的出现而喜出望外!湘筠对冰凝有多好、有多亲,雪薇自然是最清楚不过,而之前湘筠对春枝的憎恨也是根本就藏不住也掖不住,完全是溢于言表,这些雪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当初在中秋家宴上她提出整治霍沫的法子,湘筠也是一拍即合,共谋大事,因此当雪薇见到湘筠与她几乎同时向皇上提出有要事相商的时候,她立即认为湘筠这一次又是与自己想到一起了,打算好好整治整治不知天高地厚,敢当众给贵妃娘娘难堪的懋嫔。对于姐妹二人的心有灵犀、不谋而合,四格格当然是激动万分,倾刻间就热血沸腾起来,打算姐妹二人再度携手,杀春枝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看以后谁还敢再欺负风寄燕然的人! 皇上对两个格格的性子虽然有所了解,但是了解得确实是不够深,因此对于她们的异口同声既诧异又不清楚她们到底有何要事,于是颇为为难地答道:“你们两个都说有要事禀报于朕,朕也是不好评判了,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让谁先说呢?既然分不出来谁先来谁后到,那朕就拍板做主了,按长幼次序,由四格格先说吧。” 皇上一声令下,对湘筠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她当然知道雪薇不管提出什么“要事”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彻底将懋嫔整治惨了。然而懋嫔被整惨对冰凝又有什么好处呢?相反全都都是怀处!雪薇只凭一腔热血不管不顾,这不是要将贵妃娘娘置于更加难堪的境地吗?更糟糕的是皇上竟然以长幼次序决定由雪薇先开口,而且十有八九皇上会答应雪薇的要求,那她不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吗?想到这里,湘筠实在是忍不住了,破天荒头一次忤逆了皇上,极为无礼地抢在雪薇之前插了话。 “回皇阿玛,刚才明明是臣女先开的口,您却应答雪薇姐姐先向您回话,实在是不公平呢。” 湘筠温顺的性子像极了她的额娘婉然,因此当面对她的第一次当众顶撞,皇上感觉非常的不适应,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么措辞生硬的话居然出自湘筠之口。 平心而论,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两个格格,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方面她们都是自己的亲侄女,另一方面她们的爹娘又都与他有着极深的渊源。雪薇格格的亲生阿玛是怡亲王,爱乌及屋皇上当然是对她格外地亲,而湘筠的亲生额娘是婉然,那个在他生命中占据了相当重要位置的女子,又过世得那么蹊跷与悲惨,因此对湘筠的感情除了一个“亲”字之外,更多了一个“怜”字。 现在这个又可亲又可怜的小格格一反常态地当众忤逆于他,皇上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因为冰凝的缘故,令湘筠“忍无可忍”瞬间爆发了。对于湘筠的“一反常态”皇上给予了充分的理解,不过理解归理解,做为儿女无条件服从父母却是天经地义之事,因此这是关于“理”与“礼”的问题,他不能纵容小格格。 “你这般无礼插话,还对朕的决定提出质疑,实在是有违皇家礼制,你身为公主不能遵从贤淑美德,对朕如此无礼,实在是让朕太失望了。所以不管你说得对与错,只一个无礼插话就一切全都错了!” 皇上一席话不但严厉地批评了湘筠格格,还彻底地回绝了她提出的要求,令小格格又羞又愧,无地自容且后悔万分,明明是想帮着她的小姨额娘,到头来却成了帮倒忙,冰凝的处境将更为艰难,真真的是急得湘筠大颗大颗的泪滴往地上掉。 眼见着湘筠因为自己的责备而掉眼泪,皇上也是追悔莫及,教育小格格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当着众人的面教育?女儿家脸皮子本来就薄,湘筠再加一个更甚,若是换了雪薇格格就会好许多。想着湘筠一个没了额娘的苦命格格,他却较真“礼”与“理”,当众训哭了小格格,真真的是对不起婉然呢。若是婉然地下有知,他这般不顾情面,该是要怨恨于他了吧? 再者说了,或许湘筠真的是先开口的,只不过他被两个格格的“异口同声”弄懵了,一下子没有分辨出来谁先谁后,那可就是真真的冤枉了小格格。明明是他有失公允,有错在先,却害得湘筠被他责备一番,实在是太对不住小格格了。 第3226章 机智雪薇 皇上是一个见不得女人落泪之人,更不要说现在当着他的面落泪的是苦命的湘筠格格,他的心里更是懊悔不已,恨不能赶快将小格格揽在身边,好生安抚一番。然而他又真真的是有心力。俗话说君子一言都要驷马难追,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堂堂一家之主,当着众人红口白牙的一番话才刚刚落地,就想反悔收回,那岂不是君命成儿戏? 然而就在皇上难为之际,突然间雪薇格格开口了。 “回皇阿玛,臣女确实是有要事相禀,也确实是想要先回答您的问题,不过湘筠妹妹开了口,臣女又是做姐姐,谦让妹妹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所以,臣女就想将这个机会让给妹妹,如果您能答应,臣女万分感激。” 皇上虽然是善于掩饰内心想法的一个人,但是此刻因为担忧湘筠而分神,他的犯难之色不知不觉之间表现在了脸面上。雪薇格格虽然是一个“勇大于智”之人,但她毕竟是身为怡亲王府的嫡格格,又是皇家的嫡公主,这么一点儿察颜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至于皇上为什么犯难,她也非常清楚,无非是对于当众责备湘筠而后悔了,因此与皇上感情也是非常好的雪薇当然是要出手相助。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雪薇知道湘筠所谓的“要事相禀”一定是要与懋嫔作对,替她贵妃娘娘出一口气,既然她们姐妹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么由谁来报这一箭之仇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给懋嫔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从此不敢再欺负贵妃娘娘,也给众人一个下马威,知道欺负贵妃娘娘的下场就会是这么惨!想来湘筠与冰凝的感情更加深厚,湘筠当然是想自己亲手替冰凝报仇雪恨,她成全了湘筠该有多好? 两全其美的事情谁都愿意做,但是如何做好可就是一门学问了,而雪薇并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为了这个成人之美,也是动了不少的心思。 虽然皇上后悔了,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主动收回成命的,就算她善解人意地送上这个大礼,皇上若是收下,岂不也是从另一方面向众人承认他刚刚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既要给皇上一个合情合理的台阶,还不能显得皇上朝令昔改,君出戏言,委实也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为此雪薇格格可是好好地动了一番脑筋。 为了掩人耳目,不露痕迹地给皇上送上这个超级大台阶,雪薇的每一句话都给了皇上十足的面子:首先是积极表态,她也是有事相报,也想先回答问题,充分肯定皇上的英明决定;其次她是做姐姐,主动谦让妹妹,不是湘筠申诉有理,而是她这个当姐姐的主动将机会相让。总而言之,皇上的决策万分正确,父母教育儿女天经地义;湘筠的“无礼之举”有错在先,得到这个机会只是雪薇这个做姐姐的好心相让。 雪薇之所以这么小心谨慎,当然是希望皇上会收下她送来的这份“大礼”。不过这一次她确实是有些杞人忧天了,皇上巴不得在自己万分为难之际,立即有人善解人意地给他一个台阶,甚至于他还将目光微微地转向了雅思琦,因为这个时候,也就皇后娘娘有胆量“仗义执言”了,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雅思琦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他投来的求助目光,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是想看湘筠的热闹,怎么可能出手相助呢? 没有人出手相助,就意味着湘筠格格的脸面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来了,眼见着小格格又是委屈又是落泪,他的心也难受得不行,既觉得对不起婉然,也觉得对不住小格格, 转而皇上开始迁怒于雅思琦的“无动于衷”:这个皇后平时不是很有眼力劲儿吗?就像朕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每件差事都不用朕开口,妥妥地就给办好了,现在倒好,居然装聋做哑起来了,这是存心要看小格格的笑话不是?还是想要看朕的笑话? 皇上喜欢迁怒于人的问题不是今天才有的,只是今天格外地怒火冲天罢了,因而此刻的心情是既失望又绝望,因为他最清楚不过了,连雅思琦都不开口,哪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已然绝望不知道如何收场的时候,四格格雪中送炭来了! 雪薇也算是对她皇阿玛的性子了如指掌了,一下子就把对了脉,说对了话,办对了事,令皇上心中简直就是欣喜若狂:四格格果真真地是老十三的亲闺女,赤胆忠心、侠肝义胆,实有乃父的风范,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的胆量,长大了可是不得了,定是一位巾帼英雄。朕确实是没有看走眼,四格格也确实是没有辜负了朕的重望,这个闺女朕没有白养!好样的! 皇上之所以为么情绪激动,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小格格雪中送炭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也是因为有雅思琦的“无动于衷”在先,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寄予厚望的雅思琦指望不上,没有想到贴心小棉袄送上来这么一个大礼,他可不是要收礼收得手发软吗? 不过皇上尽管心情格外地激动,但是从表面上,众人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态度是什么,连珠丝马迹都寻不到,特别是他为了掩人耳目,还故意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略略地沉吟了一会儿。结果就是这个略微的沉吟,看得众人是心惊肉跳,以为雪薇的这番谦让之举触了他的易怒敏感神经,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连雅思琦都误以为皇上这是要勃然大怒,雪薇和湘筠两个小格格更是信以为真,当即吓得是面如土色,不过她们都不是为自己担心,湘筠自然是害怕因为自己的“无礼之举”而令冰凝受牵连,而雪薇则是害怕因为自己“违背圣意的谦让”而拖累了湘筠。 两个格格被皇上的这个不怒自威当即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下子头脑发懵没有了半点主意,虽然没有了主意,可是她们又不想就这么“束手就擒”,令事态继续恶化下去,那么唯一的解决出路就只剩下向皇上求情了。结果两个格格打定主意刚想要扑通一下子跪下,恳请皇上的恩典之际,却突然间听到皇上开口了。 “雪薇格格心地纯良,温柔娴淑,不争名利,待姐妹友善,即便是‘孔融让梨’也不过如此。这么出众的贤良品德是各位公主们的典范,你们要好好向她学习才是。” 第3227章 竭尽孝道 皇上对雪薇格格给予了“是各位公主们典范”的高度评价,同时也间接地表明了他的态度,那就是给足了雪薇面子,同意由湘筠格格先开口。至此众人全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不过在场之人并不全都是因为替湘筠担忧,除了冰凝、雪薇、六十阿哥之外,其它人主要还是担心皇上被惹恼了,好端端的寿辰热热闹闹地开了场,最终不能圆圆满满地结束,那可真是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现在好了,皇上心情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欢天喜地的敬献寿礼还能继续下去,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因而人人脸上都是笑逐颜开。 湘筠也是没有想到形势竟然转危为安,不用皇上提醒她都是在心中立即对雪薇的出手相助感激不尽,不过现在不是表达谢意的时候,而是要尽快回复了她的皇阿玛才是。 “回皇阿玛,您的教诲,臣女已经牢记在心,一定不负您的重望,好好向雪薇姐姐学习。” 见湘筠止住了泪水,皇上当然是再高兴不过了,因此也顾不得再板着一副面孔,摆一家之长的大架子,而是即刻换上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 “好,好,能记得朕的教诲就好。那既然朕已经应允了雪薇格格,你就赶快先说吧。” “臣女多谢皇阿玛,多谢雪薇姐姐相让,那臣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禀皇阿玛,臣女想说的事情是这样,臣女的额娘因为身子尚未痊愈,不能亲自向您敬献寿礼,臣女的额娘很是惭愧,因为八弟年纪尚幼,不能够代额娘向您献礼,不过臣女已经是大人了,完全能够代替额娘,另外能够亲自向您敬献寿礼也是臣女的福份,臣女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实在是荣幸之至。” “噢?你要跟朕讲的就是这件事?” 皇上万没有想到湘筠格格小小年纪竟会是这样一个有心人,而且“代母献礼”之举也充分体现了她做儿女的孝心,皇上最看重的就是孝道,因此对小格格的举动甚是赞赏。不过由于刚才他故意板起一副面孔的样子给众人留下了太过胆战心惊的感受,因此他现在的一个极短暂的思索都令在场之人以为湘筠格格这是要大祸临头了。 湘筠自然也是不例外,她万想不到刚刚还对她和颜悦色的皇阿玛,怎么转眼之间又神色凝重了起来?因为误以为自己会不被皇上同意,急得她赶快又补充了一句:“回皇阿玛,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臣女不是上战场带兵打仗,只是替额娘向您敬献寿礼而已,臣女恳请皇阿玛成全。” 湘筠说着说着因为心急的缘故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就算是拼命隐忍仍是禁不住红了眼眶,那欲泫欲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是觉得心疼。 湘筠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然而雪薇听了她的这番话之后,竟是差点儿笑出来,若不是皇上的脸色又有些不好看,她简直是要当即朝湘筠跑过去,狠狠地抱上一抱,亲上一亲。雪薇为什么会这么激动呢? 雪薇当然是万万都没有料到,湘筠跟皇上提出的请求,正好也是她想要跟皇上提的请示,就像刚刚她们异口同声地向皇上提出“有要事相商”一样,这一回姐妹二人又一次的心有灵犀、不谋而合! 此刻见皇上不置可否,而湘筠急得又快要落下眼泪来,雪薇又一次乍着胆子不待她皇阿玛开口就插嘴进来。 “回皇阿玛,臣女虽然不是贵妃娘娘的格格,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受贵妃娘娘照拂,心存感激之情,贵妃娘娘待臣女也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一般,现在娘娘不能亲自向您敬献寿礼,而臣女也与湘筠妹妹一样,企盼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向您敬献孝心的机会,是臣女梦寐以求的事情,还望皇阿玛成全为盼。” 两个格格都言辞恳切地提出来要代替冰凝,这是皇上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因此他不禁有些狐疑地望向雪薇问道:“你刚才所说的有‘要事与朕相商’,到底是什么事情?” “回皇阿玛,就是这个事情呢。” “噢?你们姐妹两个竟是这般的心有灵犀?” 对于雪薇的回答皇上大为诧异,表情甚是夸张,只是他自己没有觉察到罢了,而在场之个全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反应和态度,此刻见他这般惊诧,当即是觉得雪薇这一回又要凶多吉少了!因此一众人等除了湘筠和雪薇之外,包括冰凝在内,都无不替四格格揪着心,特别是雅思琦。 雅思琦是雪薇的养母,有后宫中权势最大的女人做她的皇额娘;再看冰凝,现在的这位贵妃娘娘可不是什么风光之人,而是背负着“行刺”罪名,被皇上治罪之人,现在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上半点浑水,不但躲得远远的,甚至是绕着道走。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湘筠和六十阿哥,然而这姐弟俩没什么可说的,子不嫌母丑,尽管他们的额娘落了难,但皇上毕竟没有剥夺了冰凝做他们母亲的权力,因此这个时候他们姐弟二人自然是不能嫌弃于自己的额娘。 然而雅思琦万万不能理解的是,当所有的人都像躲避洪水猛兽似地躲着贵妃娘娘的时候,雪薇格格这个出身高贵,身世显赫的公主为何反其道而行之?不得不承认,这位四格格是当今所有公主之中最有资格,不仅是怡亲王府的嫡格格还是皇后的养女,而湘筠格格再是有婉然这个额娘,可是她的阿玛却与皇上是死对头,六格格尼楚贺的阿玛至今仍圈禁在咸安宫里,这辈子都不可能被解禁。 所以雅思琦才会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雪薇这么心高气傲之人,竟然会做主动往冰凝身上倒贴之事,还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她这是又在出什么幺蛾子?虽然说冰凝从前确实是在照顾四格格的时候用了不少心思,可是她们根本就没有母女名分,另外湘筠格格不是已经替她额娘出头了吗?冰凝既是小格格的养母也是小姨,湘筠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这雪薇格格主动往这个浑水里跳简直就是傻到家了! 第3228章 一曲动人 皇上惊诧万分的反应虽然很是威严,却没有出乎雪薇的意料之外,她当然知道贵妃娘娘因为犯下了“行刺圣驾”的罪名而被禁足之事,因而事先她也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见皇上如此严肃的表情,她忙不迭地开口解释。 “回皇阿玛,臣女也确实是没有想到能够与湘筠妹妹这般心有灵犀呢。其实这些全都得益于您的谆谆教诲呢,平日里您不总是说‘百善孝为先吗’?不管怎样,贵妃娘娘尽心竭力照拂女儿之事,女儿真的是没齿难忘。妹妹都这般尽孝心,女儿又怎么能够自甘人后呢?何况您刚刚还夸女儿的贤良品德是各位公主们的典范,要姐妹们好好向女儿学习才是。现在湘筠妹妹都在为娘娘尽孝心,女儿更是不能够落了后才是,只是没有想到竟是与湘筠妹妹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雪薇格格别看年纪小,小脑袋瓜儿却是一点儿也不糊涂,为了让皇上答应她的请求,可谓是想尽了办法,而戴高帽子讨得欢心无疑是最有效的法子,更何况关于孝心问题可是皇上最为在意的,她一下子就说中了他的心坎里。 “好,好,雪薇格格孝心可嘉,朕就应允于你,与湘筠格格一并和懋嫔娘娘共同向朕敬献寿礼。” 啊?皇上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地就同意了两个格格,这天仙妹妹的福气也太好了吧?两个格格都被她笼络在身边,宁可冒着触怒皇上的风险也死心塌地地为她们的额娘卖命,看来冰凝的手段实在是了得呢,眼看着皇上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又拿两个格格做自己的挡箭牌。更厉害的是皇上居然被冰凝牢牢地操控住了,直接应允了两个格格,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个格格完全是被冰凝当枪使的,皇上那么睿智之人怎么看不出来?看出来还能够应允下来,这天仙妹妹连面都见不到皇上一面,皇上连喝下她的迷魂汤的机会都没有,居然还是被她牵着鼻子走,难不成天仙妹妹就是狐狸精转世,连皇上这么高明的猎手都逃不过她的妖魔之术,看来这个女人不除,皇宫就没有一天安宁之日,大清也要离灭亡不远了。 其它人看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一下子就走到了这步,而冰凝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刚刚她最是担心因为自己而令皇上牵怒格格们,一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来。现在眼看着暴风雨没有如期来临,相反一片太平盛世景象,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继而又被两个格格小小年纪却能够做到“舍生取义”的壮举而深深地感动了,泪水一下子就涌上双眼,模糊了视线。 就在一众人或感动或义愤或感慨或叹惜之时,那边两个格格已经同春枝简要地沟通了一下,大致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不过就是抚琴伴奏而已,然后两个格格根本就不用任何商量,就立即在第一时间心照不宣地确定了形式与曲目。 虽然事先没有准备,不过雪薇是雅思琦的养女,因此这万花堂也就是她的地盘儿,现场临时取琴简直就是举手之劳,因此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两张古琴就由奴才们迅速地送了过来。这边两个格格准备就绪,那边春枝与云芳也是万事俱备,于是春枝代表众人向皇上请示道:“启禀万岁爷,臣妾与武妹妹还有两个格格都准备好了,这就开始给您敬献寿礼可好?” 虽然这里是雪薇格格的主场,但是准备工作也是要花些功夫的,皇上已经等了有一盏茶的时辰了,幸好雅思琦准备的茶水是他的心头所好,总算是这段等候的时间不太难捱,现在听到懋嫔的请示,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是立即应允。 得了皇上的首肯,春枝用眼神向云芳还有两位格格示意一下,于是雪薇和湘筠双双起手开始抚琴弹曲。尽管雪薇一心一意地想要破坏春枝的这个寿礼,不过由于是她们率先抚琴,春枝和云芳还没有上场,要过段时间才能开始献礼的重头戏,因此四格格若是一上来就捣乱,那岂不是没有坏了春枝的名声,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雪薇那么聪明的小格格岂会做这种傻事!因而开场的序曲她可谓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与湘筠格格配合得是天衣无缝。 湘筠格格自然是不知道雪薇的打算,此刻见她这般用心尽力,平日里从来都是大错小错状况频出的雪薇此刻简直是犹如神助一般,不但半点错都没有出过,还与湘筠配合得如此默契,以至小格格以为雪薇格格也与自己一样,为了讨好她们的皇阿玛,不再生她额娘的气才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心中自是又感激又高兴。 两个格格如此完美的开场曲自然是赢得了皇上的高度赞赏,平日里他公务繁忙,能时不时地召见一下阿哥格格们,连聊天问话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功夫听两个格格抚琴?因此不夸张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亲耳听到她们弹琴,尽管技艺稚嫩,也没有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更谈不上造诣,但是小小年纪的姑娘居然能够双人合奏弹到这种程度也实属难能可贵!想到这里,皇上禁不住地龙颜大悦。 “好,好,好。” 虽然皇上的心情格外的好,然而为了不破坏眼前这和谐美妙的琴曲之声,皇上也仅仅只是在心里头暗暗地连夸了三个“好”字,不过也是因为太高兴了,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赞赏神情已然是溢于言表。 其它人一开始也是将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两个格格的身上,待见格格们如此出色地完成了开场曲,突然间又都回过神儿来将目光悄悄地投向了皇上。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他简直就是喜上眉悄、情不自禁,这一幕落入众人眼中自然是五味杂陈:年妹妹这步棋果然是走对了!拿两个格格当枪使,真真地抓住了万岁爷的命门,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赢得了万岁爷的欢心,明明是行将就木,却能眨眼之间起死回生,这手段,啧啧,不佩服是真的不行呢。 第3229章 怪异横生 两个格格的开场曲再是美妙动听,但毕竟只是伴奏,主角正差还是春枝和云芳二人,因此春枝并没有让她们完完整整地演奏完毕就按照原先的计划粉墨登场了。 其实春枝也看到了皇上眼中流露出来的对小格格美妙琴曲的赞赏之情,不过一来原先的计划就是这个时候她与云芳登场,二来她实在是不想让两个格格继续大出风头。 实际上以春枝的宫女出身,她的察颜观色能力也是堪称一流,做为一个有眼力劲儿的人,眼见着两个格格如此卖力,当然是为了讨得她们的皇阿玛欢心,她若是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岂不是间接地卖了冰凝一个好吗? 不过就这个问题,她可真真地是犯了难。贵妃娘娘现在眼见着大势已去,还有可能秧及她们这些池鱼,她若是卖了冰凝的好,以皇上那么敏锐的目光,岂能不知她的心思?万一这一回天仙妹妹没有回天之力,她这个“卖好”之举岂不是成了“通敌”的铁证? 假若冰凝有天大的本事令皇上回心转意,她没有卖给天仙妹妹这个好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事先排练的时候她就是应该现在这个时间登场,冰凝就是想要责备她也是没有任何道理。因而左右权衡之下,春枝还是选择了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话说观者席上众人对于春枝的出场也是有不小的期待的,毕竟这个寿礼原本冰凝是参与其中的,因此以贵妃娘娘的一贯表现,所有的人都认定,春枝的出场一定有很多的惊喜也有很多的看点,于是全都注意力从格格的身上移到了春枝这里。 然而随着春枝的上场,众人没有感觉到什么惊喜,也没有发现多少看点,相反人人都觉得春枝的上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样的别扭,至于是怎么一个别扭法儿呢?众人却又形容不出来。 现在场面上是两个妃嫔和两个格格,如果单独只看两个格格,自然是天真可爱、聪慧伶俐的模样,若是单独只看两个妃嫔,也是妆容得体、落落大方的样子,然而将这两组人员组合在一起,则是那赏心悦目的画面登时风格突变成不堪入目。对了,这就好比是一道好端端的清淡爽口的淮扬宴席上突然端上来一盘铁锅乱炖,不管这铁锅乱炖做得有多么好吃多么令人谗言欲滴,却是无论如何都与这满席的菜品格格不入。 现在恰恰就是如此:雪薇与湘筠琴声绵绵、意境悠长的古琴曲就那比那清淡的淮阳小菜,春枝与云芳喜庆热闹、欢快洒脱的登场就好比那酱香浓厚的铁锅乱炖,怎么都捏鼓不到一块儿来。 为什么众人会有这个感觉呢?其实说到底,谁也不能怪,特别是春枝,为了这个寿礼她可以说跟雪薇一样,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给众人,当然主要是给皇上上演了一出她从不曾被人所知的绝活儿--变戏法儿!不要说其它人不知道,就连皇上都不知道!为什么皇上都不知道呢?这当然又是要说到春枝的出身了。 众所周知,春枝是宫女出身,在座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比她出身高贵,若不是因为前年被皇上册封为懋嫔,就连云芳的出身都比她要高出一头来。正因为出身卑微,不可避免地造就了春枝的自卑心理。特别是成为皇上的女人之后,由于高攀了皇子阿哥,作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害怕被他瞧不起,因而就特别地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哪怕是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儿都要努力向高贵的主子们看齐,生怕露出自己市井之人粗俗的一面。 再回过头来说这个变戏法儿。变戏法儿是什么想必众人全都非常清楚,那可是三教九流之徒的挣钱营生,比起吟诗作画、抚琴下棋这些阳春白雪来,简直就是“不堪入目”的下里巴人。虽然皇子阿哥们也食人间烟火,也会去这些三教九流汇集之地,甚至寻欢作乐,但说到底也仅仅只是寻个乐子罢了,哪里会将这些穷苦人家挣银子养家糊口的营生看作是高雅技艺? 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春枝虽然出身卑微、无才无貌,但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做不出始乱终弃之举,因此一直将她留在他的身边,不但最终让她幸运地脱离了奴才的身份,成为一名主子,更是在自己登基之后给了她名分,这可是春枝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皇上有情有义,春枝就更加地自卑,更加地觉得自己配不上高贵的帝王,就更加拼命地努力,除尽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草根印记。因此不要说雅思琦、淑清她们,就是皇上本人也不曾知道春枝居然还身怀这等绝技。 可是,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情,冰凝怎么是怎么知道的呢?春枝不是最害怕暴露自己市井俗人的一面,最想要做一个配得上帝王的高贵主子吗?怎么能够同意了冰凝,自爆其丑呢?话说这一切,还全都是六十阿哥的功劳。 六十阿哥现在已经是虚龄五岁,按照皇家的规矩到了上学堂的时候,因为年纪还小,又因为皇上给皇子们指定的几位师傅都是大学问家,又或者是皇上有意栽培六十阿哥,想要他尽可能地多受几位兄长的提携,因而没有单独为福惠阿哥指定师傅,而是在学堂里与所有的阿哥们一起学习。小阿哥的观察力与模仿力都非常强,在与几位兄长又是经常朝夕相处,因此很多事情都避不开他的“火眼金睛”。这一天他因为尿急而离开学堂,不想竟是在去茅厕的路上听到极低的却又是十分有趣的念念有词,小孩子自然是觉得非常好奇,于是立即悄声吩咐跟在自己身边的奴才赶快闪开不得出声,而他则也是借着旁边的一块大大的太湖石做屏障,再支愣着耳朵仔细辩听,结果竟是让他万万意想不到,远处那若有若无的念念有词竟然是他! 第3230章 福惠立功 六十阿哥虚龄仅有五岁,然而天生就是个聪明伶俐之人,乍一听到有异样之声的时候就意识到需要赶快躲起来,而躲起来后又仔细地侦察一番,誓要探出个虚实究竟出来,结果还真就让这个小娃娃发现了端倪。不过小阿哥不愧为冰凝的儿子,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发现了异样之后,他一直不动声色,连茅厕也不去了,吩咐身边的奴才一道主仆二人悄没声儿地又原路返回学堂,然后果然发现学堂少了他的四哥! 四哥偷偷摸摸地搞什么名堂?六十阿哥左思右想总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不过他四哥口中念叨的那些词儿可是真好玩呢,又是打大老虎,又是大口喝酒,还能当大英雄,越想越是觉得他四哥讲的这个故事太有趣儿了,不过,这么有趣儿的故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四哥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情只要找额娘就都能想明白了!六十阿哥于是小心翼翼地揣着这个秘密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回到了风寄燕然。 “额娘,四哥今天可是太有意思了!他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茅厕后面讲故事,您说四哥逗不逗?” “躲在茅厕后面讲故事?” 冰凝以为六十阿哥是小孩子在胡乱讲话,根本没有往心里去,结果不曾想小阿哥因为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而不肯善罢干休,从中午到晚上一直缠着冰凝。 “额娘,四哥的故事讲得可好玩了有大老虎,还有大英雄,儿子都没有听够呢,您平日里不是讲故事讲得最好吗?您把儿子没有听到四哥讲的那些,现在再给儿子讲一讲可好?” 被福惠磨的功夫长了,冰凝渐渐地也从最初的不在意开始变得认真起来。看来小阿哥不是胡言乱语,果真是确有其事呢,只是元寿阿哥为什么要偷偷躲在茅厕后面讲故事? 冰凝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为了安抚六十阿哥,她还是赶快先把故事讲给福惠为好。从小阿哥的口中她不难得知,元寿阿哥的那个有趣儿的故事一定是“武松打虎”,可是冰凝万没有想到,她绘声绘色讲出来的故事,六十阿哥根本就不买账! “不对,不对,额娘,您讲得不对!四哥的故事不是这样讲的?” 什么?武松打虎的故事不是这样讲的?先有虎患,再有行者,三碗不过岗,降伏老虎,凯旋归来,这些情节冰凝从小就听她二哥讲了不知道多少遍,简直可以说是倒背如流,现在却被六十阿哥批了个体无完肤、一无是处,难不成元寿阿哥还能讲出花样来? “你说额娘讲得不对,那你倒是说说,你四哥都讲了什么?” 冰凝本以为元寿阿哥讲出了更新鲜的故事情节,结果哪里想到福惠一开口竟是将她给逗笑了。 “额娘您听好了,四哥是这么讲的。咳,咳。” 小阿哥在学他四哥讲故事之前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又开了小口道:“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 六十阿哥一边用稚嫩的童音模仿元寿阿哥,一边还摇头晃脑地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令冰凝当场就扑哧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又来骗额了,这能是你四哥讲的故事吗?定是从哪个奴才嘴里学来的吧?还‘栽赃’到了你四哥的头上,看来你最近是皮痒了呢!” 见冰凝摆明了不信他的样子,福惠一下子就急了,刚刚还是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眨眼之间就变成义愤填膺、委屈至极。 “额娘您实在是冤枉儿子了!儿子没有‘栽赃’四哥,儿子就是从四哥那里学来的,不是什么奴才!” 六十阿哥因为委屈与气愤,小脸涨得通红,眼中积满了泪水,只要是一眨眼就立即落到地上。冰凝见状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主观武断伤了小阿哥的心,于是赶快安抚道:“好,好,额娘错怪你了,额娘跟你说个不是还不行?” 福惠年纪还小,正是小孩子的脸,猫一天狗一天的时候,冰凝又是他最亲近、最信赖的额娘,因此只哄了一句就立即笑逐颜开起来。 “没事儿的,额娘,儿子现在不伤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额娘刚刚真的不是存心故意想要冤枉你的,只是……,你四哥言谈举止从来都是那么有规矩的人,何时说过这些……” 冰凝实在是太过疑惑了,元寿阿哥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谦谦公子模样,若是五阿哥这般贫嘴瓜舌她定会深信不疑,但是四阿哥……,真真的是要让她做梦都想不到呢。 六十阿哥见冰凝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也是急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居然又找了一条“如山铁证”出来。 “额娘,若是四哥心中没有鬼,他为什么要躲在茅厕后面?他定是不想让人知道才东躲西藏的,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居然被儿子撞了个正着!” 望着小阿哥信心满满的小模样,冰凝一下子就怔住了,对啊!她怎么把这个情节忘得死死的?平日里她不总是自诩聪慧过人吗?现在竟然连四岁娃娃都不如,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尽管六十阿哥言之有理,她也确实是怀疑元寿阿哥一定是在秘密地做什么事情,然而冰凝却是不想再与福惠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毕竟六十阿哥年纪还小,不会保守秘密,万一童言无忌对外宣扬出去,坏了四阿哥的“好事”,恐怕是要兄弟之间心生嫌隙呢。 “好,好,额娘承认,这个故事没有你四哥讲得好听,那这样可好,额娘也好好学一学,待学会了,再讲给你听可好?” 福惠毕竟还是小娃娃,见冰凝答应了他,心中自是欢喜不已,暂时忘记了去追究他四哥为何神神秘秘行事的事情。 “太好了,额娘,儿子就说嘛,您是无所不能的额娘!那,那明天您是不是就应该学会了?明天就讲给儿子听好不好?” “好,明天就明天。” “拉勾拉勾,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第3231章 牵挂二哥 好不容易哄好了六十阿哥,由徐嬷嬷陪着他退下去回了阿哥房用膳,冰凝这才得了功夫可以静得下心来,好好理一理这前前后后的反常之事,想来想去,最终她只得出一个结论,恐怕元寿阿哥这是在帮着惜月准备寿礼呢。惜月一个后宫妃子自然是不能抛头露面去学艺,那就唯有四阿哥先学会了再教与他的额娘。 这个结论得出之后,冰凝也是吓了一大跳,她万万没有想到,为了向皇上敬献寿礼,众人已经到了挖空心思的程度。皇上的审美一向以清淡、简洁、雅致为最高追求目标,因此冰凝想当然地认为众姐妹们为了投其所好,一定会在“阳春白雪”上面狠下功夫。然而事实证明她是大错特错了,为了达到一鸣惊人、出奇制胜的目的,众人果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连山东快书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技艺都拿了出来,如此另辟蹊径、剑走偏锋也充分显示了每一个人都是在拼尽全力。 其实冰凝若是真真的用了心,上了心,一定不输众人,只是现如今她与皇上走到这个地步,心里头不再有半点爱意,她又怎么可能曲意奉迎、讨他欢心呢?能够参与其中完成差事不让雅思琦扫兴对她而言已经是勉为其难了,又怎么可能用尽心思、刻意讨好他呢? 不过冰凝不想用心筹办寿礼的态度并不是非常的坚决,这倒不是她还在对他抱有破镜重圆的幻想,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她主要还是在担心她的二哥。皇上拥有一双常人难以匹敌的鹰眼,谁在尽心竭力,谁是真心实意,谁在假意奉迎,谁是虚情假意,他统统都能一眼看到对方的心底。冰凝当然知道他的这双眼睛有多么的厉害,她就是用尽全部的气力去掩饰,也没有半点信心能够逃得过他的这双锐目。 冰凝是绝对不会对他在感情上抱有丝毫的幻想,但若是被他看出来她的漫不经心、不当回事儿,而他又是一个极容易迁怒于人之人,再将对她的怒气直接撒到她二哥的身上,那么她是不是因为太过任性而要害惨了自己的二哥呢? 冰凝现在谁也顾不上,唯有年二公子是她心头最沉重的牵挂。六十阿哥和湘筠格格虽然是她的儿女,但是姐弟俩的有他们的皇阿玛,再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受牵连,毕竟那也是他的至亲骨肉,福惠那么聪明可爱,湘筠的亲生额娘是婉然,这些都是小阿哥小格格得以保得平安的护身符,因此不是说冰凝的心里没有他们,而是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她为他们筹谋什么。而且今天的情形也极为有力地证实了这一点,六十阿哥被他当众抱在怀中承欢膝下,试问哪个阿哥能享有这种待遇?湘筠虽然因为抢言失礼被他责备,但是他的万分后悔连雪薇格格都能看得出来了,冰凝又怎么可能神经麻木呢? 冰凝这还是有罪这之人、待罪之身,而且还不是小罪过,是天大的罪过,然而她的阿哥与格格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甚至更加受他宠爱,冰凝还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呢?想必就是她被赐死,六十阿哥与湘筠格格都会安然无恙,不受半点牵连。 冰凝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从来都没有仔细考虑过,她连死都不怕,当初若不是害怕因为自裁而牵连年事已经高的父母双亲以及疼她爱她的兄长们,冰凝早就不知道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哪里还会忍气吞声、苟且偷生到现在这个地步?不但强颜欢笑,还备受羞辱,这哪里是她这种刚烈性子的女人情愿低下高贵的头颅所过的生活?因此现在冰凝的心里,既没有格格阿哥,也没有她自己,唯一惦记也是最为担忧的,唯有年二公子一人。 据宫中流传的消息,现在的年二公子连杭州城的看门兵卒身份都保不住了,而是被皇上一声令下,直接押道京城会审,也就是说现在的二公子人早已经到了京城,但却是犯人身份,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兄妹相见了,是死是活就差皇上最终一道圣旨的事情。不但年二公子的命运被掌握在皇上的手中,同时还是他最有能力的长子年富也一样被羁押在京城,同样也是性命堪忧。 自从八月十五中秋家宴之后,冰凝再也没有见到过皇上,因此这个消息当然不是他亲口告诉她的,而是宫人们暗地里悄悄传递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一时莫辩,然而冰凝根本就不用去考证都能够知道,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 从前不管是年家有任何事情,还是皇上做出任何与冰凝有关的决定,从来都是由他亲口告诉她,然而自从年二公子获罪开始,他不仅在一天天地疏远她,甚至连这个惯例也一并取消了,不但他不告诉她,连雅思琦也不像从前那样,受他所托传来消息,也就是说不管是翊坤宫还是风寄燕然,都变成了一座孤岛,实施着消息封锁,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不过宫殿再冷,总还是有那么多的奴才,各个宫之间的奴才也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因此消息也不可能完全被封锁掉,比如皇上的明里暗里的授意之下,年二公子的罪状已经被罗列了足足九十二条之多,不管哪一条单独拿出来都是死罪;比如年家父子二人统统被押解到京城,还是像长腿似的传到冰凝的耳朵里。 知道二哥父子这一次是必死无疑,冰凝当然不可能再去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他会念在西北平叛的天大功劳情份上对她兄长手下留情。不过她既然没有任何幻想可言,那么冰凝现在还想为二公子筹谋什么呢?以她那么高傲的性子,平日里从不肯轻易低头,更何况现在就是低了头也换不回来她兄长与侄儿的性命,她又何苦忍受莫大的屈辱,去讨好皇上呢?实际上,这其中还是有一些进退空间可言的。 第3232章 进退空间 事到如今,已经年二公子的命运可以说是覆水难收,冰凝与他最为要好,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利益都想竭尽全力争取,因此即便是生性倔强从不肯向皇上低头服软的她也硬是在努力筹谋着为自己大势已去、生无多日的二哥尽最大可能地争取到哪怕是绵薄的利益,这就是所谓的进退空间。 第一个进退空间就是让二公子尽量多活几日的问题。虽然多活的这几日根本改变不了必死无疑的结果,但是作为亲人,谁不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时无多日的人多活一天是一天呢?就好比病入膏肓之人,明明知道就是华佗在世也是回天无术,只剩下了出气没有了进气,但是哪一个亲人不都还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法设法地多延长病的生命?哪怕是再多活一秒种也好。冰凝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明明知道她二哥早早晚晚要被皇上赐死,但是能晚一天就晚一天,能晚半天就晚半天。虽说早早晚晚都是死,但是作为亲人,谁想现在就听到斩立决的消息呢? 第二个进退空间就是二公子最终是怎么一个死法儿的问题。既然死罪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在多活一天是一天的基础上,最终能够被好生赐死,留下一个全尸,这是冰凝现在最为在意的第二个问题。在有清一代,关于死刑的种类有很多种,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鸩毒……等等,不一而足。不管方式有多少不同,但绝大多数的刑罚都是直接摧毁犯人的身体。 有句古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出自《孝经·开宗明义章》,意思是说,我们的身体毛发皮肤是父母给邓我们的,我们必须珍惜它,爱护它,因为健康的身心是做人做事的最基本条件,所以珍惜它,爱护它就是行孝尽孝的开始。正是因为这句古训,成为当初清军入关推行剃发易服的满化政策过程中遭到汉人拼死抵抗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二公子死罪难逃的情况下,冰凝当然是希望她二哥能够以鸩毒的方式结束生命,其它的刑罚不管哪一种都是难留全尸。她是汉人出身,因而对于这个问题很是在意,所以才会担忧不已。 这两个问题之所以能够被称之为进退空间,是因为这两件事情完全掌握在皇上的手中,是有余地可以斡旋的。虽然生死问题也是一样掌握在皇上的手中,但却是没有任何余地可以斡旋,所以冰凝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为二公子做徒劳的筹谋,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另外两个问题上面。 想要尽最大可能延长二公子的生命,想要给二公子留下个全尸以尽孝道,她一个后宫女人唯一能做到的当然就是讨好和取悦皇上,偏偏冰凝是个倔强性子,又偏偏她与皇上的感情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种情形之下让她去讨好去取悦皇上……不是说她的心肠太硬太狠,不管不顾她二哥死活,而是说这样做的话简直就是丢尽了整个年家的脸面,二公子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责怪于她。 想要在进退空间上谋得些利益,又不想讨好或是取悦皇上,那么冰凝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尽量不去激怒皇上这一条路可走了。因此在中秋节后的这两个多月时间里,她一直都是本本分分,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越矩,更不要说忤逆之举了,甚至尽最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是唯恐惹恼了他而给二公子招来斩立决的噩运。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越是担心树大招风平白给二公子惹来祸端,却偏偏是东风、西风、南风、北风越吹越劲。先是皇上生辰越来越近,就在她想不好给他送一个什么样的生辰礼既不会惹他不高兴,也不会因她而想起来还身陷囹圄的二公子。冰凝当然是希望皇上将她二哥忘记了才好,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忘一天是一天。所以她真心希望他的这个寿辰来得越晚越好,万一他原本暂时不想理会如何处理二公子,结果因为寿礼之事不但想起来还一怒之下加快了处决速度,那岂不是太过得不偿失了? 结果就在冰凝一愁莫展还没有想出来一个好办法的时候,雅思琦又独出心裁,居然搞出一个“竞技献礼”的法子,还鼓励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让想尽法子不引起皇上注意的冰凝更加地犯了愁,绞尽脑汁的结果是她不得不联合春枝与云芳二人,让她们做主角,自己做配角,也算是“别出心裁”,同时又不会太出风头,勉强算是两全齐美吧。至于春枝和云芳献上什么样的技艺她并不想太多的关注,不过为了安抚春枝,她先卖了一个关子,只说到时候她会想个好法子,以安抚春枝。 春枝哪里知道冰凝暗中打了“敷衍了事”的主意?她自然是信以为真,也因为知道这个天仙妹妹从来都是“智多星”,有冰凝出手,她自己可以落得个轻闲踏实,因而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冰凝没有料到春枝这么好说话,得到她的应允自然是心里头登时踏实了一大半,至于她们这个寿礼具体内容是什么,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毕竟离皇上寿辰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现在就开始费这个脑筋不值当。 结果天算不如人算,聪明的福惠阿哥无意间探得了惜月的寿礼内容,这让冰凝无论如何也是坐不住了。她不想出风头的目的当然是不想让皇上注意到她,从而想起她那个仍然关在大牢之中的年二公子,然而如果众人的寿礼都极其出彩,而她的寿礼平淡无奇,成为“反而典型”的结果不也是一样会引起皇上的格外关注吗?因此在惜月的间接“逼迫”之下,冰凝不得不认真考虑她与春枝的寿礼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第3233章 变戏法儿 不用想也知道,惜月的山东快书定是得到了元寿阿哥的鼎力相助,这母子二人联起手来,简直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冰凝再也不能“得过且过”企图蒙混过关了,怎么办?阳春白雪的路子绝对走不通,先不说皇上已经审美疲劳了,就是冰凝自己也不想当着众人的面“争宠献媚”,毕竟她是与春枝和云芳共献寿礼,若是走阳春白雪的路子,除了她谁也办不到。 走下里巴人的路子?虽然与惜月题材雷同,有撞车之嫌,但是民间曲艺形式万千,惜月是凭一张巧嘴利齿说山东快书,冰凝和春枝她们不说书,不弹琴,不唱曲不就行了吗?既然舍弃了嘴上功夫,那也就只剩下手脚上的功夫了。民间曲艺方面的手脚功夫算来算去也就是演杂技或是变戏法儿,那么选择哪一个更好呢? 不用再多想了,当然是变戏法儿更好。杂技那可是真功夫,春枝虽然是宫女出身,脸面上尽管能够放得开,但是没有童子功傍身,杂技最终只能是成为一出闹剧,再若是闪了腰、伤了腿可就更不得了,毕竟春枝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其实选择变戏法不仅仅是无奈之举,也是有另个一个原因的。冰凝从小不说走南闯北,但是跟着父亲大人也是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过民间艺人的那些个绝活儿,曾经对变戏法儿特别的痴迷,恨不能扎在集市里不出来。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是小娃娃,还没有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龄,然而集市乃是非之地,万一有个闪失可就是追悔莫及了,可是见冰凝这般着迷又于心不忍,无奈之下,年老爷只得是花银子请了变戏法儿的艺人进府单独给冰凝表演这项神奇的技艺。冰凝从来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之人,现在这些艺人又被请进府来只为她一个人表演,就更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问清楚到底这些戏法儿是怎么变出来的。 总督千金提出的要求艺人哪敢不从?于是在冰凝的坚持下,艺人们足足在总督府呆了有半个月,每日悉心教授她这些绝窍和门道,冰凝又是虚心好学之人,而且变戏法儿也没有多么神奇与高深之处,无非是熟能生巧,只要知道了其中的机关,一般经过勤学苦练都能很快出徒,因此半个月的时间冰凝就能够独立地给年大人年夫人表演变戏法儿了,而且熟练到任他们无论怎样睁大眼睛都是没有能够看出来半点破绽之处。 冰凝确定了寿礼采用变戏法的法子,但她因为既不想过分引起皇上的注意,又不想出风头讨他欢喜,所以冰凝并不想亲自表演,如果她不想亲自上阵的话,也就只能是教会了春枝,由春枝抛头露面。至于春枝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变戏法儿的本事,冰凝没有什么疑问,毕竟她从前一个十来岁的小娃娃都能用半个月的时间学会变戏法,春枝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做不到呢?她只要将这些戏法儿的诀窍教会春枝,再由春枝苦练数日即可。因此这些都不是最难办的事情,最难办的是如何春枝接受她这个别出心裁的法子。 前面说过,春枝最想掩饰和隐藏自己出身不够高贵的问题,最想摆脱自己市井俗人的一在,因此让她亲自将变戏法儿这个寿礼献给皇上,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不过幸好有惜月的另辟蹊径,否则的话冰凝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春枝才好,现在有了惜月送上门来的这个“珠玉在前”,令冰凝登时信心大增。因此在六十阿哥透露给她那个山东快书的绝密消息之后,冰凝特意筹划了几日,这才二次登门,向懋嫔娘娘亮出自己的底牌来。 “宋姐姐,上回咱们说好了姐妹三人一同向万岁爷敬献寿礼,不知道这些日子您想出来到底献一个什么样的寿礼吗?” “哎呀,姐姐总算是把你这个小人精儿等来了,你再不来,姐姐可是要去你的园子寻妹妹了呢。那天你走了之后,姐姐跟你武姐姐也商量了两回,哪一回见面,我们老姐俩儿都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眼瞪小眼地干发愁,不知道献个什么寿礼才能入得了万岁爷的法眼,真真的是要愁白了头发呢,只说着等妹妹来了再合计合计。结果却是左等妹妹你不来,右等妹妹你还是不来,弄得我跟你武姐姐还以为你这是诳姐姐们,拿姐姐们寻开心呢……” “哪里,哪里,妹妹哪里是这种人呀!妹妹可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曾诳骗过任何一个人,是不?” “是这么回事儿,可是姐姐等得心里头直发毛呢。” “那现在您心里头踏实了吧?” “嗯,这回确实是踏实了,你赶快把好法子给姐姐说出来听听,让姐姐也高兴高兴。” “那姐姐您可听好了呢,妹妹这一次是诚心实意地想要让咱们的寿礼与众不同,俗话说,只有出人意料才能给人带来惊喜。这一回那拉姐姐筹办这个敬献寿礼的新法子,想必也是为了给万岁爷一个惊喜,讨得万岁爷欢心。妹妹之所以找到姐姐这里,也是因为妹妹没了什么新法子,自己那点儿看家本事万岁爷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临时抱佛脚,求到姐姐这里来。” 冰凝说得虽然有道理,可是这个贵妃娘娘一向是皇上所有女人当中最古怪机灵的一个,连她都说没了法子,自己一个粗俗之人岂不是更没有法子? “妹妹你这么一说可是又让姐姐糊涂了呢,你是所有姐妹们的大军师,连你那拉姐姐都要时不时地依仗于你的脑袋瓜儿呢,现在你说没有了法子,姐姐哪里能信?” 春枝摆明了不相信冰凝“没了法子”的论调,而冰凝这么卖关子,无非是想要将问题说得困难一些,以便劝说春枝亲自上阵的时候更有说服力一些,否则春枝岂是那么容易就答应她的? “宋姐姐,俗话不是说得好嘛,明人不说暗话,那你看这样可好,妹妹再向姐姐交个底……’ “交底?什么底?” 第3234章 说服春枝 因为是要向懋嫔娘娘“交底”,因此冰凝当然是要装出一番神秘的模样来,而春枝自然是十分相信,因此一双期待的目光紧紧落在冰凝的脸上。冰凝见春枝的情绪被自己调动起来了,心中先是有了一半的胜算,不过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故弄玄虚。 “您知道其它姐姐们都在准备什么寿礼吗?” “我哪儿能知道?一个个全都跟防贼似的,连你那拉姐姐都问不出来,我就更没有这么大的脸了。怎么?连你那拉姐姐都问不出来的,妹妹你能问出来?” “先不管妹妹如何知道的,妹妹只跟您先交个底,反正就是有一位姐姐已经准备说一段山东快书做寿礼敬献给万岁爷呢。” “山东快书?” 春枝万万也想不到,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将山东快书当做寿礼敬献给皇上,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在皇上寿辰这个特别日子里,哪个姐妹不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竭力讨好他吗?而皇上那么高雅之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任哪一个女人都是心知肚明,因此她们所有人敬献寿礼的时候都应该是正襟危坐、举止端庄,不是吟诗诵词就是抚琴奏曲,怎么可能用这些鄙俗的杂耍当做寿礼敬献给皇上呢?这可是皇家,人人都是高贵的主子,山东快书怎么可能登上大雅之堂?那种营生也能入了皇上的法眼? “妹妹,你刚刚也说了明人不说暗话,可是姐姐怎么觉得妹妹你这是在诓骗姐姐们呢?万岁爷那么高贵之人,岂能是这些拿不出手的玩意儿就能糊弄过去的?” 春枝这话说得已经非常明显了,她是在怀疑冰凝欺骗于她,故意准备这么鄙俗的寿礼,害她和云芳被皇上责骂。这个结果与冰凝事先的猜测无异,所以她才从来没有认为劝说春枝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回姐姐,妹妹从来都是明人不做暗事,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姐妹这么多年,您何时见过妹妹心口不一,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这个,确实是没有,春枝尽管对冰凝的提议疑虑重重,但是对于冰凝的人品她是一点儿话都没的说,从来都是一个行的端、坐得正之人,再说了,她一个没儿没女,她与冰凝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就算退一万步说,这天仙妹妹算计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见春枝沉默不语,应该是被自己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因此冰凝立即乘胜追击,再加一把劲儿,再烧一捧柴。 “再者说了,妹妹不是跟姐姐们一起向万岁爷敬献寿礼吗?若是姐姐因为寿礼而挨万岁爷的骂,妹妹岂有独善其身不被责骂的道理?妹妹不比从前,不但不得宠,还有娘家拖累,万岁爷怎么可能骂了姐姐而放过妹妹呢?” 冰凝言辞恳切,说的又句句在理,让春枝没有半点反驳的能力,可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太可信,既然在这个问题上她说不过冰凝,那就换个话题,先听听天仙妹妹的打算是什么再说。 “既然有姐妹要说山东快书,那妹妹你的意思是咱们……” “对,姐姐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妹妹也是打算来一个出奇制胜,但是为了避免与其它姐妹们雷同,妹妹打算换个花样儿,咱们变戏法儿可好?” “变戏法儿?谁变?反正我是不会,云芳也不会,难不成妹妹你会?” “对的,对的,姐姐这回又猜对了!不过,姐姐只猜对了一半。” “怎么个猜对了一半?” “虽然妹妹会变戏法,不过这个戏法不由妹妹来变,而是由姐姐来变。” “什么?这个戏法由我来变?你!你自己为什么不变?!” 春枝一听是这个结果,当即差点儿把鼻子给气歪了!就差一句“岂有此理”出口,忍了半天,才因为碍着冰凝贵妃娘娘的身份算是勉强将这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确实是不能怪春枝火冒三丈,如此“粗俗”的寿礼凭什么要让她去敬献给皇上?噢,冰凝是尊贵的贵妃娘娘,必须高贵端庄,而她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小懋嫔,就理所当然去做这种“下贱”的事情?谁都知道皇上的喜好是什么,冰凝这么安排,不就是担心自己的这个“出奇制胜”没有拍到皇上的马屁,反而将他给惹恼了,就留了这么一个后手,力劝她出马当这个恶人。若是这个法子成功了,讨得了皇上的欢心,冰凝又可以大颜不惭地将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这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让天仙妹妹一个人得了去,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呢。只可惜,她可不是淑清,整天被人当枪使还浑然不觉,她才不会上这个当受这个骗! 春枝越想越是觉得窝火,若不是还有一点残存的理智,搞不清楚贵妃娘娘这匹瘦死的骆驼到底还能有多大,她早就冲冰凝毫不客气地发火了。 冰凝当然是早就预料到了春枝会是这个反应,她也知道这位宋姐姐误会了自己,若不是与皇上闹到这步田地,她这个万事不求人的高傲之人何至于低三下四、绞尽脑汁地求到春枝的头上呢?虽然她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只是个中原因也是无法与春枝说个清楚明白,只得是另寻法子,先将春枝稳住了再说。 “姐姐问得好,妹妹为何自己不来变这个戏法儿呢?实际上,妹妹当然也是希望由自己来变这个戏法,不过妹妹也是有些顾虑的,妹妹早就说过,当着姐姐这个明人,妹妹绝对不会说暗话,一定会把这中间所有明的暗的全都一股脑儿地说给姐姐听,绝对不会藏着掖着的。” 冰凝一番开诚布公的话说下来,春枝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不过在冰凝没有将所有的一切合盘托出之前,她仍是保持了高度的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个精明得连皇上都要甘败下风的天仙妹妹给算计了底儿掉。 “既然妹妹还有后话,那姐姐就暂且洗手恭听了。” 第3235章 双手准备 尽管春枝话里话外充满了阴阳怪气的味道,不过总算是没有立即暴跳如雷,还给了冰凝一个继续说话的机会,因而冰凝的心里头又踏实了许多。 “多谢姐姐!妹妹的顾虑可能与姐姐是一样的,那就是妹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保证万岁爷一定会稀罕妹妹想出来的这个寿礼……” “你!你都没有把握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让姐姐去做?” “姐姐您先别急,您再容妹妹多说一句。” “姐姐能不急吗?没把握的事情还去做,那不是捅篓子还能是什么?” “妹妹也不想去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妹妹不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吗?其它姐姐都给万岁爷献上山东快书了,咱们若还是四平八稳地吹拉弹唱,那不是直接就认输了吗?” 冰凝一提山东快书的事情,春枝立即哑了火,可是她又一转念又发现不对,别人送山东快书,她们送变戏法儿,完全没有问题,她现在与冰凝争论的焦点不是为什么贵妃娘娘自己不送寿礼,偏要让她去送吗? “你若是想要变戏法儿的话,姐姐也不是不能同意,不过,倘若真的是变戏法儿的话,你自己去变,不要扯上姐姐。” “妹妹变戏法儿没关系,只是姐姐到时候在台上做什么呢?总不能就这么直直地站在妹妹身边吧?” “那若是姐姐去变戏法儿的话,妹妹你又做什么呢?妹妹你做什么,姐姐也一样可以做什么!” 春枝才不会被冰凝牵着鼻子走呢,冰凝做什么她也做什么就是,这有何难?总不能冰凝就是直直地站在她的身边吧?哼,想要骗她入圈套可是没那么容易! “若是姐姐变戏法儿的话,妹妹当然不是直直地站在姐姐身边,而是有重要的营生做呢。您想呀,若是一个人在台上变戏法儿,难不成就无声无息地像打哑迷似的自己变自己的?没有个人在一边吹拉弹唱恐怕是不成的吧?” 不用冰凝再多说春枝就知道这天仙妹妹的打算了,原本她是想反将冰凝一军,却是不想被冰凝不紧不慢的回复当即把口封得死死的,令她憋了半天都找不出半个字来回应。春枝不但比不得雅思琦、冰凝这些豪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连惜月、韵音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碧玉也是一样比不过。想当初惜月的阿玛为了攀上主子的高枝,可是没有花心思在惜月的身上,不惜请了汉人师傅好生培养,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只不过她的天赋不在这个上面,才造成了什么都会一些又什么都不太精的局面。 春枝却是比不得这些小姐们,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放在春枝身上一丁点儿的错都没有。在她进宫当宫女之前,从早到晚唯一的事情就是帮助母亲辛苦劳作分担家务,连吃饱肚子都是要事先好好算计一番的事情,哪里还有闲功夫唱词儿念曲儿?因此比起惜月来,不是“什么都会一点儿”,而是“什么都不会”! 现在冰凝提出来在变戏法儿的同时佐以吹拉弹唱进行伴奏的计划时,春枝当即就是傻了眼,刚才她可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冰凝能做什么她就一样也能做什么,而现在看来,明明是她能做的,冰凝确实也能做,而冰凝能做的,她却是一样都做不来。 论唱曲儿,她没有宛转的歌喉,论嘴皮子,不说比不过惜月的快言快语,也同样比不过冰凝的伶牙俐齿;论抚琴奏曲,淑清那是名声在外,春枝自是不敢望其项背,就算是当年冰凝曾经在先皇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面,然而当时的场景她还是历历在目,屈膝架琴、抬手起势,一招一式全都是不输淑清半点,就算是在什么都不会的春枝眼里看来,都不得不承认冰凝一定是童子功出身,只是不知道弹出来的曲子为何那般不堪入目,成了她心中一辈子都解不开的谜团。 一方面自己什么都不会,另一方面冰凝又处处比她强,相比较下来,也就是这个变戏法儿能够在短时间内从师学艺成功,其它的营生无论哪一个都得耗费个一年半载的功夫才能够勉强拿得出手,更不要说能否入得了皇上的耳目了。 见春枝半天都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避开望向窗外没有理会自己,冰凝知道这是说到了她的短处,戳到了她的痛处。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冰凝深知这个道理,然而这并非她的本意初衷,只是被春枝逼迫得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为了尽快说服春枝,还是赶快转换话题为好。 “姐姐要不您看这样可好?咱们来个以静制动、双手准备……” “双手准备?” 春枝从来没有听说过“双手准备”这个说法,着实是被冰凝的大胆提议给弄懵了,怎么一个“双手准备”法儿呢? “姐姐您先别着急,妹妹这就给您解释。您看,刚刚妹妹说有姐姐准备了山东快书做寿礼,您一直都是在将信将疑,不太相信妹妹所说。妹妹现在也拿不出来什么证据,姐姐看不到证据,只凭妹妹红口白牙也确实不好深信不疑,那不如这样吧,咱们就来一个‘双手准备’,就是说,咱们准备两个寿礼:一个寿礼就是变戏法儿,也就是按照妹妹刚刚提的那个法子,姐姐是主角儿,负责变戏法儿,妹妹是配角儿,负责伴奏;另一个寿礼就是古琴曲《高山流水》,妹妹是主角儿,负责抚琴,姐姐是配角儿,负责伴舞。待万岁爷寿辰那日,若是有姐姐献山东快书这个寿礼,那咱们就献变戏法儿这个寿礼,若是没有人献山东快书,咱们就换成古琴曲。这样的话,别人的寿礼若是‘出奇制胜’,咱们的寿礼也是一样‘别开生面’,别人的寿礼若是‘循规蹈矩’,咱们的寿礼也是一样‘不出差错’,进可攻、退可守,您看如何?” 第3236章 第二聪明 冰凝一番话说下来,话音都落下半天了,春枝仍然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春枝三缄其口不要紧,冰凝这一回可是实在是沉不住气了,难不成宋姐姐还是不相信她?自己精心炮制的“双手准备”都不能让她放下戒备之心吗?其实也难怪冰凝变得心浮气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干干地晾在一边,搁谁的心里头能踏实得了呢? 一向沉稳的冰凝之所以开始沉不住气,一方面是由于春枝对她这个如此完美的方案仍是不置可否,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自己有些心虚。为什么呢?其实冰凝哪里有什么“双手准备”,她只有一手准备,那就是春枝是主角儿负责变戏法儿,她是配角儿负责弹曲伴奏,现在之所以抛出来这个“双手准备”,无非是担心春枝无论如何不肯答应她的法子,为了打消懋嫔的顾虑,无奈之下只得是拿另一手准备来安抚春枝。 正是因为她相信六十阿哥的“情报”准确,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所以才格外有把握最后一定是采用了第一套方案,由春枝上台变戏法儿,这第二套方案没有任何的用处,只是起到安稳春枝的作用。然而春枝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冰凝的意料之外,她满以为这位宋姐姐听了她的“双手准备”之后,立即打消了心中的顾虑,欣然同意了她的法子,结果春枝仍然是一言不发,简直是要让冰凝原本一颗安安稳稳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来。 一时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极其压抑的气氛,然而冰凝有所不知,相比较于她的忐忑不安,春枝的心里却是大脑一片空白,不是说被冰凝的提议给吓傻了,而是被她的这个异想天开给惊着了 因此当冰凝一颗心震惊得砰砰砰地要跳出嗓子眼儿来的时候,春枝总算是回过了神儿来,不过她的这个开了金口实在是太过突然,将冰凝吓了一跳。 “哎呀妹妹呀,你可让姐姐怎么说你好呢?” 春枝一句“你可让姐姐怎么说你好呢”令原本就心情忐忑、心如撞兔的冰凝更加地担忧起来,若不是她强力隐忍,恐怕这屋子里都要听到她这颗心咚咚咚的狂跳之声。不过好在她一惯的镇定自若,即便是一双手都不由自主地绞在了一起,脸上还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 “噢?妹妹若是冒犯了姐姐,还望姐姐不要计较才好。”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冒犯,什么计较的,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呢?姐姐想要夸你还来不及呢!姐姐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也是一个脑袋一颗心,就是比姐姐模样长得俊一些罢了,可是怎么偏偏就聪明活泛了这么多呢?居然能够想出来”双手准备“的法子来,这个法子可是真真的好极了呢!要说这天底下妹妹你是第二聪明,那可真就找不出来第一个聪明的人来了!” 春枝话说到这儿,冰凝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总算是安安稳稳地又放了回肚子里去。不过由于刚才太过紧张,即便现在已经警报解除,她的一双手仍是不能在第一时间放松,还是紧紧地绞着,虽然她也很想赶快将它们给掰开,然而思想实在是指挥不了大脑,无奈之下她只得是赶快转移一下注意力,以期尽快缓解掉紧张情绪。 “姐姐这么夸妹妹,妹妹实在是不敢当呢,若说妹妹是第二聪明就真的只是第二聪明,因为第一聪明之人当然是咱们的万岁爷了呢。” 经过冰凝这番提醒,春枝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口误犯了大错,于是赶快圆场道:“对的,对的,妹妹说的对着呢,姐姐刚刚只是想说,妹妹若是第二聪明的女人,这世上就找不出来第一聪明的女人来了,哎呀,也不对,也不对……” 春枝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都不用冰凝提醒她自己就发现又说错话了,虽然冰凝的聪慧程度略胜雅思琦,但是雅思琦毕竟是皇后娘娘,她这么一番定性,岂不是将皇后娘娘排在了贵妃娘娘之后?又是一个大错特错! 冰凝当然知道春枝在懊悔什么,于是她赶快也开口替她圆场道:“妹妹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嘛,真真的就只是第二……” 春枝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因而也需要赶快转换话题才好:“唉呀,姐姐说了嘛,脑子笨得不行,什么时候都聪明不了,真真的是怨恨老天爷太不公平,让姐姐生得丑也就算了,还不让姐姐有个聪明的脑袋瓜,而妹妹又是聪慧又是模样俊俏,真真的是不给姐姐活路了呢!” 话到这里,饶是冰凝再聪慧过人也是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上话头才好,关键偏偏是春枝话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先不说春枝如何,单单说她自己,也确实是老天爷太过偏爱于她,不但给了她出众的容貌,还给了她过人的才智,恐怕连老天爷现在都是要后悔了,为何不能一碗水端平。想到这里,冰凝只得是露出尴尬的笑容,然后话锋一转,再次使出屡试不爽的话题转换战术。 “那妹妹就只当是姐姐同意了这个‘双手准备’的法子了?” “同意,同意,姐姐同意。不过,不是还有你武姐姐也一块儿给万岁爷献寿礼吗?她做些什么差事呢?” “武姐姐当然也有得是差事要做呢。寿礼若是变戏法儿呢?武姐姐就帮助您递物件,打下手,一个人变戏法儿忙不过来,妹妹又要负责抚琴奏曲,特别需要武姐姐的鼎力相助。寿礼若是古琴曲呢?您和武姐姐两个人双双起舞煞是好看,场面上甚是壮观,也显得咱们的寿礼比别人家的都要大,都要好。” “对,对,妹妹想得真是太周到了,姐姐们何其幸运,有妹妹帮忙,真真的是又省心又省力……” “哪里呀,姐姐们可是一点儿都不省心省力,跟着妹妹可是让您们受苦受累了呢。” “这话怎么说的呢?” 第3237章 两个关键 春枝本来只是一句客套话,却是不想引发了冰凝一番“受苦受累”的论调,自然是迷惑不解,冰凝见状赶快趁着解释的功夫又好好讨好了春枝一番,令她心里头感觉更是舒坦了许多。 “您想想呀,别人只需要准备一份寿礼即可,姐姐们却是要准备两份寿礼,可不就是让姐姐们受苦受累了吗?然而姐姐们在受大苦大累了的时候,再看妹妹,却是讨了个清闲差事,不管哪手准备,全都是抚琴弹曲,只是曲目不同罢了,但说来说去也只是一个差事,妹妹真真的是觉得对不起姐姐们呢。” “哎呀,这算什么!咱们不求有多大功劳,只求不要有太大的过错,能为万岁爷的寿辰锦上添花姐姐就阿弥陀佛了,千万可是不要惹了万岁爷不高兴,只要万岁爷高兴了,姐姐们就是准备十个八个寿礼也是没有关系。再者说了,真若是这个变戏法儿讨了万岁爷的大欢心,妹妹你才是最大的大功臣呢,而在台上风风光光的却是姐姐们,这笔账又是怎么个算法儿?” 春枝不是聪明人,但她的脑子也确实是不糊涂,这笔账根本不用冰凝任何提点或是暗示就全都一下子算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这么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尽管她到现在仍是不太相信会有人将山东快书当成寿礼献给皇上,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冰凝的情报准确,而她们没有事先准备,相当于还没有上场就立即不战而败,那岂不是更窝囊? 现在好了,有了冰凝的这个“双手准备”,进可攻,退可守,有人挑衅她们可以有力还击,没人挑衅她们也保证不出大错,由此可见冰凝真真的是个天生师爷的材料呢! 聪明人一点就透,听到春枝这句“这笔账又是怎么个算法儿”之后,冰凝知道春枝这是领了她这个大大的人情,自是颇觉安慰,于是也没有再过多地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赶快把“双手准备”尽快落实才好。 “姐姐的心意妹妹领了,要不咱们把武姐姐喊过来,一块儿合计合计?” “好,好,眼看着就只有二十来天了,不但要变戏法儿还要编排舞蹈,全都得抓紧功夫了呢。” 两个人于是就这么说定了。这变戏法儿有两个关键因素,只要掌握了这两个关键要素,成功率是非常高的,一个是“机关窍门”,所谓的机关窍门,说白了无非就是使用障眼法蒙混过关而已,但若是不了解这个障眼法的奥妙所在,旁人自然是会觉得变戏法儿简直就是神乎其神的玩意儿;另一个就是“熟能生巧”,只掌握了机关窍门却没有一双巧手,那简直就是直接将底牌亮给了观众,哪里还有什么神秘、惊喜可言? 这两个机关窍门一个在冰凝,一个在春枝,冰凝的任务在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其中的这些机关悉数教会了春枝,春枝的任务则在于勤学苦练,熟能生巧到任凭观众不眨眼的情况下都看不出来她的破绽,解不开这个戏法的谜底,那就是大功告成了。 幸好还有二十来天的时间,冰凝教会春枝只需要一天的功夫,剩下的十几天全都留给了春枝勤学苦练,还好有云芳做陪,两个人同住一个院子,又是多年的好姐妹,因而配合起来格外的默契。 后来发生了冰凝落水以及被皇上禁足之事,军师战前折戟,春枝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儿,登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如何去献这个寿礼,后来冰凝主动找上她来,春枝却误以为冰凝是因为摆平了皇上才所以解除了禁足,想当然地认为贵妃娘娘重获势力与实力,而且冰凝的回归令她们的寿礼又有了着落,当然是高兴地满口答应。 待今日寿宴开始,春枝眼看着冰凝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雅思琦当众羞辱,甚至被排挤到了与霍沫并排而坐的位置,令她才刚刚热乎起来的这颗心登时又是瓦凉一片,正犹着要不要与冰凝偷偷私下商量一下,不献变戏法儿这个寿礼,而是采用第二手准备的时候,先是淑清母子的悲情出演极度地震惊了她,继而惜月的山东快书如期上演,坐实了冰凝的预言,再后来韵音又来了一出闻酒识香的游戏,一个震惊接着一个震惊,令春枝简直是要应接不暇了。至此,她才终于放下心来,同时暗暗庆幸天仙妹妹事先得了消息,知道了会有山东快书这个寿礼,她们才提前准备了变戏法儿,不然的话,岂不是就数她们的寿礼最没有新意,最不讨皇上欢心了? 尽管冰凝因为被皇上严辞拒绝了亲自献礼,不过幸好有两个格格及时补了场,令这出变戏法儿如期上演,尽管格格们的古琴曲与她的变戏法儿实在是太不搭调,然而此时此刻她也是顾不得许多,就算再是不搭调也总比她跟云芳两个人干巴巴地站在台前要好许多,就好比淮扬小菜再是与铁锅乱炖不搭调,有的吃也总比没得吃要好得多。 因而春枝也不在乎众人的目光如何,一门心思集中在自己的变戏法儿上面。冰凝一共教了她三个戏法:如果只有一个戏法显得太过单薄,表演时间也太短暂无法形成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的演出效果,而三个则是不多不少正合好。 现在春枝表演的就是第一个戏法,名字叫作“百变宝箱”。所谓的“百变宝箱”实际上非常简单,所有的机关窍门只不过就是一个设置了隔断的双层木匣。在表演的时候,云芳从侧面上场,将这个百宝箱交到春枝的手上,春枝第一次只扣左边开关,因此只能打开百变宝箱的前半部分,里面事先放置了一颗糖果,观众自然是会见到一颗糖果;然后抱着箱子原地转一个圈,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换了箱子的后半部分面对观众,这时她扣右边开关,里面事先放置的是一个桔子,观众当然是会见到这个桔子。 第3238章 大获成功 春枝对于自己的出身很是自卑,不过俗话说得好,败也萧何成也萧何,正是因为她出身普通人家,反倒是可以放得开,而不像大部分贵族女子或是官宦人家的小姐那样,由于养在深宅大院而普通都有一种天性的拘谨感,因而即便是第一次当众表演变戏法儿,却也是收放自如,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之中,一个百变宝箱的戏法犹如行云流水般地几近完美地表演完毕。那些不知情的观众们根本就不知道匣子里还有开关和隔断,自然是对于春枝的表演越发地感觉神乎其神:咦,真是奇怪呢!怎么这匣子一打开是糖果,再一打开又变成是桔子了? 由于“百变宝箱”所有的机关全都集中在这个百宝箱里,对于表演者没有任何的技术难度,春枝只需要装模作样、故弄玄虚地做几个略为夸张的表情,将观众误导一番,以为箱子有多么的神奇即可。此外,她还要稍微注意一点,那就是借原地转身的机会迅速地将箱子的另一头面对观众,这个调转了箱子前后的动作一定是要在她完全背对着观众的时候进行。 不过好事总是要多磨一番,冰凝与春枝事先排练的时候却是万万没有料到,雅思琦在万花堂安排的座次居然是弧形的!也就是说春枝就算是完全背对着观众席的时候,她也只能是避开端坐在主位之上的皇上与雅思琦这两个人,其余之人越是位居次要的位置越是能够将春枝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还好,不幸中还是有万幸,冰凝因为被雅思琦怀疑欲对皇上图谋不轨而被贬到了与春枝相邻的最边缘的位置。同时,作为万幸中的万幸,春枝还不是个头脑蠢笨之人,她当即是急中生智,利用了她与冰凝这两个最边缘位置的优势,并没有像排红练中计划的那样,在完全背对观众的时候转动百宝箱,而是转到面对冰凝的位置就提前转动了百宝箱,终于成功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第一战大获成功,所有的人都惊诧于这个神奇的百宝箱,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才能令糖果在春枝的一个转身之间就立即变成了桔子!简直是神奇得不能再神奇了!就连皇上见了都是微微含笑,不住地点头。 皇上的微笑和点头可不是简单的微笑与点头,那是对这个百变宝箱戏法的首肯。众人看到了,春枝当然也是看到了,心中当即是大喜过望,更是庆幸自己选择了与冰凝共献寿礼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尽管刚刚发生了冰凝被皇上严辞拒绝亲自敬献寿礼的小小风波,不过她总算是抓住了机遇,及时向皇上表态可以不用冰凝就能完成敬献寿礼,同时又有湘筠与雪薇两位格格出手相助,直到现在成功地完成了第一个戏法,春枝禁不住差点儿喜极而泣:老天爷虽然没有给她一个出众的容貌与聪明的大脑,但今天能够让她如此幸运地完成敬献寿礼,也算是待她不薄了。 虽然有皇上的首肯以及众人的目瞪口呆证明这个戏法儿变得非常成功,不过仍是需要最后一步进行完美收官,那就是由春枝先将桔子从百宝箱中取出来交到云芳手上,再由云芳走下台去呈现到皇上面前。皇上见状当然知道云芳这是在请他“验明正身”,于是也非常配合地拿了桔子在手上,轻轻一掰,登时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清香的桔子皮的味道,不用说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只真桔子。 皇上也是止不住地点头称赞道:“果真是一只桔子呢。” “验明正身”功夫里,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皇上这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春枝,因此春枝在取糖果的时候也用不着像刚才在场上那样需要借着转身走过场的机会调换百宝箱的方向,而是只用袖笼稍稍遮挡一下就轻轻松松地扣开了另一侧的机关,将藏在另一侧暗格中的糖果顺利地取出,然后走到皇上与皇后面前。皇上因为刚刚验过桔子,桔皮汁液弄脏了双手,此刻正在净手,因此验明糖果的任务就落在了雅思琦的头上。 雅思琦接过糖果打开糖纸,只见是一块小小的关东糖,不过这糖果不像桔子,有桔子皮的味道直接就能够证明,这糖果只有亲口品尝才能知道是真是假,而她一个皇后娘娘当众吃糖,实在是有失体统,于是她脑筋一转就有了新主意。 “六十阿哥,你来尝尝懋嫔娘娘的糖果如何?” 六十阿哥被皇上赐座在他的身边,此刻听到皇后的吩咐,赶快麻利儿地下了椅子来到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接过糖果放进小嘴儿里,雅思琦赶快问道:“怎么样?甜不甜?” “回皇后娘娘,甜呢。” 福惠一句“甜呢”惹得众人都是会心地一笑。 至此“百变宝箱”的戏法大获成功,春枝与云芳的心情也是格外地激动,不过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而是要尽快上演第二个戏法,“一捧大米”。 变戏法儿已经是极为市井的技艺了,而这个“一捧大米”令市井气息更加地浓厚起来。这个戏法儿也不太难,关键的诀窍也是在工具上面。这一次利用的是草编簸箕。 表演正式开始。云芳先走下台来,将一个盛有一小捧生米的小木碗恭恭敬敬地呈现到皇上与雅思琦的面前,但笑不语。皇上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伸出手来,捏起碗中的生米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确实是真的,生的,食用的大米! “好,朕验过了,确实是生米,怎么?一会儿你们要将它们煮成熟饭么?” 因为前一个百变宝箱大获成功,皇上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后宫女人们看似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结果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女人们一个个全都是身怀绝技之人,禁不住地感慨:从前真真的是小瞧了她们呢!若不是借着朕的寿辰,她们这些金子不知道还要被埋没多久? 第3239章 爆出米花 皇上心情大好,于是在自己将这些生米“验明正身”之后,又示意雅思琦也一并来验一下,雅思琦见状自是诚慌诚恐地接过皇上递过来的这几粒生米,也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过由于不知道春枝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自然也是猜测不出来后续的戏法如何一个变法儿,于是只得是讪讪地朝皇上笑了笑。 “回万岁爷,臣妾亲自品尝检验过了,确实是生米。” 得到雅思琦的肯定答复,皇上虽然明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但仍是喜不自禁之情跃然脸上,于是回过头来对候命的云芳说道:“好啊,好啊,朕与皇后都验过了,确实是生米,你们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把它们煮成熟饭吧。” “谢万岁爷,谢那拉姐姐,这些个大米臣妾是要交到宋姐姐手里,至于宋姐姐是不是煮熟它们,臣妾也不太清楚呢。” 皇上现在的脾气就像个小孩子,刚刚云芳借故避开他的话头就是不想提前自揭了谜底,结果皇上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识趣”,又一次提起了煮熟米饭的这个话题,逼迫得云芳没处躲没处藏。刚刚还因为雅思琦验米可以暂避一下,现在怎么办? 按照冰凝事先的编排,接下来她们并不是将这个些生米煮成熟饭,而是将它们全部改头换面成另外一个模样。却是不想遇到一个爱发号施令的皇上,居然要她们将这些生米煮成熟饭,真真地是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碍于他帝王的身份,金口玉言岂能不从?然而她们又没有办法听从,毕竟变戏法儿是由套路的,不经过事先准备,什么都“变”不出来。 此刻的云芳真真的是头疼不已,不过还好,尽管她没有春枝机灵,但是她也不傻,既然一开始就是装神弄鬼,现在就继续装傻下去吧,先暂时先卖个关子,回禀皇上自己全不知情,一切都待春枝揭晓答案。 皇上直接给她们分派任务结结实实地给她们出了个大难题,不过他的首肯也确实给了春枝极大的鼓励,信心也越来越足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明明知道一会儿变出来的不是熟饭,却也没有因为一会儿不能完成皇上的吩咐太过惊慌失措,而是先稳了稳神儿,就继续按照事先排练的计划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演下去。 此时只见春枝接过云芳递回来的这只木碗,倾斜60度角向左摆了一次手臂,再向右摆了一次手臂,为的是向其它人展示一下,尽管已经经过了皇上和皇后的验证,场面上其它观众也是要考虑到。同时借着这个时间,云芳又从台下端上来一个簸箕,由春枝将木碗中的这一捧生米缓缓地倒进簸箕里,同时她还特意地将木碗端得离簸箕远一些的位置,令众人亲眼看到这些从大米蹦蹦跳跳地落在簸箕上的欢快样子,其中还有一两粒调皮地跳出了簸箕,落在了地上。 当所有的生米都倒进了簸箕里之后,云芳将簸箕交到春枝手中,春枝将木碗还给了云芳,云芳只用一只手接了木碗,另一手则离簸箕有一尺远的下方,左右小幅度地摆手臂,做出在簸箕下面架起木柴,烧火做饭的假象。而春枝在上面双手端着簸箕轻轻地颤动并伴有小幅度的左右摇晃,令大米在簸箕中发出沙沙的响声,状似生米煮熟在一口锅中的样子,只是这个摆动幅度越来越小,沙沙声也越来越小,好似米已经渐渐地煮熟了似的。 皇上见春枝和云芳二人真的在煮饭,以为自己猜中了,心情甚是激动,当即朗声大笑道:“看看,朕说什么来着?你们这是要煮熟一锅米饭出来呢,果然被朕给猜中了!” 皇上的这个错误判断非但没有令春枝和云芳因为不能完成差事而心慌,反而令她们更加地信心大增,只想着一会儿令皇上大大出乎意料的那一刻,于是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 两个人又是一番“装神弄鬼”之后,春枝突然间将手中的簸箕剧烈地抖动起来,然后一边抖动向一侧倾斜,同时将簸箕中“煮熟的米饭”往云芳手中的木碗中倒下去。这是揭晓答案的关键时刻,只见众人全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簸箕中倒出来的这些大米,包括皇上都是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能够揭穿她们把戏的关键环节。 结果却是令皇上又激动又失望。失望当然是因为他居然这么高度警惕都没能发现出来半点破绽,激动当然是因为春枝的这个戏法变得太成功了!尽管变出来的不是熟米饭,但是她变出来的这个东西简直是比熟米饭还要令他高兴,因为实在是太过意外了,才会令他太过激动了。 此刻只见云芳手中的小木碗已经装得满满的,几乎堆成了尖,马上就要装不下了,而原来的那一捧生米只覆盖住了木碗的碗底,要春枝倾斜60度角才能令众人看得到。待木碗装满之后,云芳小心翼翼地端着木碗走到皇上与雅思琦面前,让他们亲眼看一看这木碗里盛的是什么。 皇上与雅思琦二人低头一看,原来这木碗中装的竟然是爆好的米花!爆米花是怎么做的人人都知道,就是将生米放在一个耐火的密封大罐子里,通过柴火加热到一定的程度,大米就膨胀成米花了,同时也完全熟了,这种加工方式实际上也算得上是生米成了熟饭,只不过不是用水来煮,而是用火来烤制。 为了验证真伪,自然是要亲口品尝才能断定,不过由于皇上是帝王,不是随便什么吃食都能直接入口的,因此这个验明真伪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雅思琦的头上。雅思琦望着这一碗白花花的大米花,当即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是需要用大火烤制才成够爆成眼前的这些米花,怎么就凭云芳的手煽动了几下就真的熟了呢? 第3240章 一双鹰眼 由于被春枝的这个“生米变米花”的戏法极度地震撼到,雅思琦一时头脑严重发懵、目光呆滞,哪里还有半点端庄大气的皇后姿态?不过皇上也不比她好到哪儿去。他当然知道变戏法儿一定是有机关的,绝对不是云芳装神弄鬼那么几下就真的能够烤熟了大米,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明白这个机关到底在哪里。不过尽管他知道这些米兰花是真的,也知道这其中定是有机关相助才能完成,不过他还是饶有兴趣地想要亲眼目睹验证一番。 “皇后还愣着干什么?不说赶快替朕‘验明正身’?” 经皇上一番提醒,雅思琦这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了,于是她赶快堆起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掩饰自己的窘态,一边赶快应道:“回万岁爷,臣妾这就来验。” 雅思琦身为皇后一贯都是保持着仪态万方、母仪天下的端庄模样,因此刚才那个验证糖果的事情也是找了六十阿哥来代她,现在由于皇上直接点了她的名,因而也不好推托,只得上亲自上阵,验个明白。 由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验证”米花的真假,再是有皇上的吩咐中,雅思琦仍是觉得不甚体面,还好,红莲立即会意,于是赶快悄没声儿地凑上来,一手执银勺一手持瓷碗,从那白白的“小山丘”上取了一小勺米花再递给她家主子。雅思琦接过碗勺,盛了其中的一粒放入口中,当即暗暗吃了一惊:天啊,果然是真的米花!香香甜甜、软软糥糥,与她平日里吃的米花一模一样,甚至……甚至比她平日里吃的米花还要好吃,这是为什么? 雅思琦表情大变,众人却是不会读心术,根本不知道她为何这般吃惊,以为这碗米花是假的,因而禁不住全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皇上也是如此,以为这米花有什么问题,于是一脸焦急地问道:“怎么?出了什么岔子?” 雅思琦只是想不明白这大米花为何如此格外地香甜,却不想自己的一惊一乍令众人特别是皇上生了误会,于是她赶快放下心中的疑惑,急急地回复于他,语气虽然是一贯的毕恭毕敬,但是其中的震惊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回万岁爷,没有岔子,这个果然是真的米花,真的米花。” 噢,原来是真的,是真的就好!皇上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雅思琦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发懵的模样,相比之下,皇上虽然没有她表现得这么明显,但实际上也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清楚,这些白花花的大米到底是怎么变成米花的。 按理说皇上是不屑于这些小把戏的,毕竟他这大半辈子走南闯北,什么没有见识过?因此变戏法儿在他的眼里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不过因为这一回是由他的女人们来上演小把戏,他的兴趣才浓厚了许多。第一个“百变宝箱”上演的时候,皇上不用想都知道,机关一定是藏在这个箱子里,因此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箱子里都能变出来什么东西,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春枝的手法,因为他知道,戏法儿并不是什么神奇之物,无非就是“机关”与“手法”两个关键因素。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机关”在哪里,因此也就没有什么可新奇的,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出来春枝演出时的破绽来。 虽然知道春枝一定会借助什么法子使出障眼法逃避众人的视线,然而一则他并不知道春枝借用的是转身之际,二则春枝的手法确实是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他在没有预知的情况下想要挑出来春枝手法上的破绽还是比较困难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百变宝箱”这个戏法结束的时候,用微笑和频频点头来首肯春枝。 百变宝箱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是这个一捧生米可就完全不一样了,首先皇上完全没有猜没出来她们真的将生米做熟了,其次他也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不是煮熟的米饭,而是烤熟的米花,最后,不管是在春枝表演过程中他运用了自己这双鹰眼,还是在事后他竭尽全力回想了整个过程,哪怕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仍是一丁点儿的线索都没有,不但没有找到“机关”在哪里,也没有发现春枝“手法”上的破绽,这个结果实在是令他太过沮丧了,什么事情能逃得过他这双“鹰眼”呢?可就是这个小小的戏法就逃过了,令一向都极为自负的皇上很是气恼。 偏偏皇上还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越是找不出来他就越是想要找出来,而且以他的自负,绝对不能是旁人直接给他揭晓答案,一定要自己寻出个子丑寅卯来。可是不管是子、是丑、是寅、是卯,哪一个他都寻不出来半点端倪,难不成他堂堂一个皇帝竟是被几个女人玩弄于掌股之间?不行,绝对不行! 想到这里,他的这双鹰眼又一次像探测雷达似的重新启动了,别说,这一次的重新启动还真就让他发现了出来一个新问题!献寿礼的主角是春枝,云芳只是提供道具的配角,按理说这么出彩讨好的时候,不是应该由主角春枝前来献上这满满的一碗大米花吗?再者说了,春枝与云芳两个人虽然是要好的姐妹,然而从名分上来讲,春枝是嫔,云芳是没有名分的妾,出头露脸的机会自然是要留给春枝才对;再从习惯上来讲,春枝比较强势一直都起主导作用,云芳比较弱势一直都是处于追随服从的角色,然而这么风光露脸的机会,怎么春枝却甘心情愿地躲在远处,让云芳大出风头呢? 越想皇上越是觉得春枝可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于是他根本没有给春枝留出半点回神儿的机会,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间发话道:“春枝,你远远地站在那里做甚?怎的是害怕了朕不成?” 第3241章 作案工具 春枝没有料到皇上对自己搞了一个突然袭击,本以为众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米花上,她就可以躲了他了火睛金晴,却是不想再狡猾的狐狸终究还是斗不过好猎手,一下子就被他发现了关键问题所在。不过不到最后的关头,她当然也不会主动缴械投降,于是赶快堆起满脸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回道:“回万岁爷,臣妾这不是还有一个戏法没有变完吗?正等着武妹妹回来后开始变下一个戏法儿呢。” 春枝的回答没有半点纰漏,可是皇上的疑心非常重,一旦怀疑上哪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 “下一个戏法待会儿再变也不迟,你先到朕的跟前回话来。” 春枝虽然是所有女人当中陪伴皇上时间最长的,但是与皇上过招的经验却是明显的差了很大的功力,此刻一听皇上要她跟前回话,原本就是心虚,此刻更是乱了阵脚,眼见着躲不过去了,心慌意乱之下居然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稳住心态,而是想着要尽快抛掉“作案工具”! 这“作案工具”不是别的,正是春枝手中的草编簸箕,或许是条件反射的作用,经验不足的她惊慌之际立即就想将手中的这个簸箕给扔掉,以防皇上发现其中的端倪,可是这台上空空如也,既没有桌子也没有柜子,这簸箕往哪儿放都是没处躲没处藏,就像烫手的山芋,怎么甩都甩不掉,怎么办?春枝急得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下意识地就将这个簸箕往身后挪。 皇上早就觉得春枝有问题,此刻见她不说赶快抬脚起步过来回话,而是面色焦急一脸惊慌,他正暗暗庆幸自己摸清了路子,却是又见春枝居然将手臂往身后摆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这是藏什么呢!” 皇上一语戳中春枝的忐忑之心,当即是猝不及防,心一颤、手一抖,就听哐的一声,那草编簸箕应声掉在了地下。这事情也是有点邪门,这簸箕明明是落在她身后的地上,却偏偏落地的时候又颠了两下,结果竟然从身后滚到了她的身前!于是这“作案工具”明晃晃地出现在皇上的面前,显得格外地扎眼。 这简直就是天意呢!本来就觉得春枝有问题,结果春枝不但因为一脸惊慌而露了马脚,更是因为欲盖弥彰地将簸箕抛到了他的面前,皇上禁不住都要大加夸赞自己的神机妙算了。 “懋嫔,你有东西掉地上了,那是什么东西?赶快拾起来给朕看一看来。” 被皇上一下子抓了个正着,这簸箕已然是插翅难飞,于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俯身拾起,又一步三顿地艰难走到他的面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 “回万岁爷,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件,不过就是个草编簸箕罢了,刚刚盛了一下大米……” “‘刚刚盛了一下大米’,好,好,有点儿意思,朕可真是孤漏寡闻呢,居然没有见识过这么厉害的物件,竟然能够将生米直接烤成米花,朕可是要好好看看它有什么过人之处。”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就取过这个貌似普通平常,丝毫不起眼儿的簸箕,结果刚一拿到手,根本都他不用仔仔细细、翻来覆去检查就立即发现了“机关”所在,原来这个簸箕的斗是双层的!因此也不用春枝再多解释半个字他就立即明白了这个生米爆成米花的奇巧之处,春枝一定是事先将米花爆好,装在暗层里,而那些盛在木碗中的生米噼里啪啦倒进簸箕的时候,只是给众人使的一个障眼法,真正的米花早早爆好,也早早装在了簸箕里,待故弄玄虚一通加热之后,再往木碗里倒回的时候,倒的是事先准备好的那些米花,一定是这样! “懋嫔,这暗层机关设计得很是巧妙呢!” 见皇上看穿了她们的把戏,春枝再是拼死抵赖也无济于事,索性大大承认便是。 “万岁爷真真的是绝世英明,任谁都逃不过您的火睛金晴呢!” 对于春枝的夸赞,皇上当然是感觉非常受用,因而也就没有谦虚客气,直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应了下来。 “嗯,知道就好,正好,以后你们也不用存了什么小心思,存了也没用,索性就不存了,还能省省心。” “万岁爷的教诲臣妾都牢记在心了。” “牢记在心就好,那个,你刚才说还有一个戏法要变?” “回万岁爷,正是。” “那好,你们这就去准备下一个戏法吧。” “臣妾遵旨。” 春枝领命与云芳二人施礼退下,却是不想被一旁的六十阿哥给拦住了。 “且慢。” 小阿哥一声稚嫩的“且慢”虽然一派天真童颜,然而也是颇有主子的威严,令春枝和云芳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抬头望向福惠阿哥。 六十阿哥见二人停下脚步,于是赶快将头转向皇上,小脸严肃地开口道:“启禀皇阿玛,刚刚您验过了簸箕,发现其中有暗层机关,儿臣猜想,想必刚才懋嫔是将事先爆好的米花装在暗层的缘故,不知儿臣猜测正确与否。” 皇上只是当众说了一句“这暗层机关设计得很是巧妙呢”,根本没有向众人透露这暗层机关是如何帮助生米烤成米花的,结果福惠阿哥竟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个中缘由,天资果然是极为聪慧。 “六十阿哥甚是聪慧,朕委实欢喜,你说得不错,懋嫔确实是事先将爆好的米花装在暗层之中,用手捏住暗层的封口,待往木碗里倒的时候,只要将封口松开,这落在木碗里的自然就是米花了。” 尽管福惠阿哥领司了暗层机关的妙用,但是皇上知道在坐的很多人都不一定明白春枝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刚刚他没有当众拆穿她的把戏,自然是为了给她留些情面,却是不想半路杀出来一个六十阿哥,既然小阿哥开了口,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他索性就给众人解释一个清楚。 第3242章 寻找生米 皇上这个出了名的急性子今天之所以有这么好的耐性,啰啰嗦嗦地跟众人说了这么一大套话,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想要当众炫耀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虽然说除了冰凝、春枝和云芳三个人之外,其它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这些生米是如何变成熟米花的,但是皇上也没有必要当众揭穿春枝的戏法,毕竟在场之人都是他的女人和儿女,在这些人亲人面前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去炫耀这点儿不足挂齿的“智慧”。既然刚才没有必要,怎么现在又有必要了呢?实际上这一次的解释又确实是为了炫耀,只不过不是炫耀自己有多么的智慧,而是炫耀福惠阿哥的聪明。 他万万没有想到六十阿哥小小年纪竟然是一点就透,他才只是话里有话地说了春枝一句“这暗层机关设计得很是巧妙呢”,结果就福惠这个有心人记在了心里,顺着他提供的思路顺藤摸瓜,还真就解开了生米爆成米花的奥妙所在,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皇上当然知道六十阿哥极是聪慧,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然是聪慧到这种程度!刚刚那个“十步成诗”已经是大大地惊诧到了他,不过那些诗句并不是小阿哥自己创作出来的,而是将先人的诗句极为巧妙地重新组合在了一起,但也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为些皇上激动得直接为小阿哥赐座。 结果一个万万没有想到紧接着一个万万没有想到,六十阿哥竟然只凭他一句话就揭开了戏法儿的谜底,这可是小阿哥独立思考的结果,比起刚才那个“十步成诗”更为难得,皇上当然是激动万分了。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一个人为福惠的聪明才智鼓掌叫好还是太不够了,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如此陪慧的阿哥,要让众人感受到他的快乐。因而他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详细解释戏法的“机关”所在,更是顾不得春枝与云芳的窘态百出。 然而这世上总是“好心没有好报”,皇上以自己阿哥聪慧为荣,极尽炫耀之能事,却是不想天真无邪的福惠接下来的一句话将他问了一个张口结舌,害得他当众丢了那么大的面子,倘若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他,也许还会多嘴多舌也不一定! 福惠阿哥又说了一句什么话让皇上陷入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呢?原来小阿哥见自己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心中格外高兴,于是借机会他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多谢皇阿玛指教,不过儿臣还有一个问题,望皇阿玛一定不吝赐教。” “你问就是,朕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皇阿玛,儿臣的问题就是,那些生米去了哪里?” 福惠的问题才一出口,皇上顿觉被小阿哥打了一闷棍,半天都回不过神儿来,对啊!这米花是事先爆好的,装在了暗层里,不用的时候由春枝用手捏住了开口处,待需要的时候,春枝手一松,米花自然就倒了出来,可是,那些生米呢? 一直到六十阿哥问他“生米去了哪里”之前,皇上只顾着探寻爆好的米花从哪里来的问题,竟然将生米去了哪里这个问题忘到了九宵云外!更让他难堪的是,他竟然回答不上来福惠的这个问题,生米到底去了哪里!一时间这张老脸被臊得通红通红,支支吾吾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心问春枝吧?那不是当众承认他根本就不知道生米去了哪里吗?虽然知道了她们的谜底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她们的谜底却真真的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他这张老脸可是要没处搁没处放了呢。然而若是不问春枝的话,他现在确确实实是半丁点儿的思路都没有,不要说将那捧生米掘地三尺翻出来,就是一丝一毫的珠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此时此刻,皇上真是快要被六十阿哥给逼得走投无路大有跳了黄河的心,偏偏福惠又是那么聪慧可爱,对这个给他当众使绊下黑手的小阿哥自然是急也急不得恼也恼不得,心中暗暗地“咬牙切齿”道:朕可真是小瞧了你呢!别看没多高的一个小人儿,真有将你老子掀翻马下的架势! 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面对六十阿哥的“痛下杀手”,皇上无可奈何了一阵子后突然间茅塞顿开:有来而无往非礼也!好,好样儿的!你给朕下黑手,朕岂有束手就擒任你欺压的道理? “六十阿哥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么小的阿哥就能够问出这个问题来,朕甚是欣慰呐!古语说得好,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既然已经知道这熟米花是懋嫔她们上场之前事先准备好藏在了夹层里面的,那么原来的生米去了哪里却实是一个应该好好追究的问题。朕的阿哥一向是聪慧绝顶,所以朕就先考考你,你知道这些生米去了哪里吗?” 福惠阿哥万万没有想到,他问皇上的问题居然又被他的皇阿玛反问了回来,当即一愣。娃娃虽小也是爱面子之人,突然间被大庭广众之下问了一个张口结舌,特别还是刚才被皇上当众狠狠地夸了两次“聪明绝顶”的情况下,这个无言以对确实是令六十阿哥顿觉羞愧难当,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地缝自然是钻不进去了,又不想当众失了脸面,小阿哥又是羞又是急,眨眼之间眼圈就红了起来。皇上本是想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才反问的福惠,却是不想六十阿哥的心思这么重,一丁点儿的脸面都不想失了去,简直是跟他的额娘一模一样呢。此刻眼见着小阿哥的眼眶就要盛不住泪滴了,急得他赶快一把揽过福惠在怀中,好生劝慰了起来。 “那个,一时半会儿寻不到那捧生米也不用着急,它们没长腿没长脚的,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就算是它们有腿有脚,也索性不如就放它们跑一会儿,你这么勇敢的巴图鲁,就是让它们撒开欢先跑上一个时辰你都一样的能够追上他们,是不是?” 第3243章 雪薇心计 皇上这块姜不是一般的老,所以也不是一般的辣,被六十阿哥当众将了一军,弄得灰头土脸,眨眼间之间就将皮球踢回了小阿哥,不过他倒是真的忘记了小阿哥还是个娃娃,不像弘时、元寿、天申阿哥那般心理承受能力强,一下子受不住就要哭出来。幸好他的脑子足够使,赶快连哄带蒙,总算是暂时哄住了福惠,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 结果这口气才刚刚松了一下,就被天真无邪不懂人情事故的小阿哥又反将了一军,大有余将奋勇追穷寇的阵势。 “回皇阿玛,儿臣知道那些生米已是儿臣的手下败将,但是儿臣现在就想要亲手抓到它们敬献给您。” 皇上使出浑身数解,又是反将小阿哥一军,又是编故事,为的就是转移福惠的注意力,结果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终于蒙混过关之际,又听闻小阿哥豪气冲天地向他展示“巴图鲁”之风,誓要将这些生米“捉拿归案”敬献给他,皇上真真的是要被天真无邪的六十阿哥打个落花流水,拿这个让他急不得也恼不得的小阿哥一丁点儿的法子也没有。 不过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皇上“走投无路”之际,突然间半路里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雪薇格格! 前面说了雪薇格格之所以主动请缨前去解春枝的燃眉之急,完全是借着这个幌子打着狠狠整治这个背信弃义的懋嫔的主意,不过一开始她并没有出手,毕竟那是她和湘筠的合奏,也是有意想借这个机会给她皇阿玛敬献一份心意,因此她一直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 刚才皇上亲自揭穿了春枝的戏法儿机关所在,雪薇当即是别提有多高兴了,不待她出手,皇上就当众修理了懋嫔,与她的想法简直是不谋而合,兴奋得雪薇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大呼:皇阿玛威武! 可是她才高兴了没一会儿却又高兴不起来了,为什么呢?因为眼见着六十阿哥不停地追问生米的下落,可是这一回她的皇阿玛怎么突然间又变了主意,不肯像刚才那样当众揭穿懋嫔的把戏,让她再当众受到二次羞辱呢?难不成皇上也有了怜香惜玉之心,懋嫔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丢了脸面不也是丢他这个帝王的脸面吗? 雪薇料定皇上是生了恻隐之心,可是懋嫔是他的女人,又不是她的额娘,她对这个女人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心生半点怜悯?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亲人的仇恨,雪薇可不想让冰凝受的那些羞辱以及遭受的那些背叛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不了了之,现在是她出手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雪薇是临时起意替代冰凝充当伴奏的角色,她事先又不知道冰凝与春枝她们如何排练的,怎么可能知道生米的去向呢?其实不然。雪薇虽然是临时上场救火,但是她因此也有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与春枝和云芳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这个戏法的关键一个在于草编簸箕的暗层,一个就在于这个距离。 皇上虽然是位居正中,距离献礼者最近,但是轮到春枝和云芳上台敬献寿礼的时候,她们与其它人都截然不同,不论是淑清母子还是惜月母子,甚至是韵音母子,都是想法设法地尽最大可能地往前面站,都是想法设法地拉近与皇上的距离,一直近到不至于失礼的程度。再看春枝和云芳呢?她们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动声色之间,悄然地拉远着与皇上的距离,一直远到不至于失礼的程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说她们想要兴风作浪,而是说她们担心离皇上太近被他那双火眼金睛看出了门道看出了破绽,变戏法儿最忌讳的就是被看破机关所在,就好比猜谜语,出题的人还没有说完呢,猜题的就说出了答案,那还有什么意思?因此春枝与云芳再是想要讨好皇上也不得不暂时离他远远的,待全部寿礼敬献完毕再讨欢心也不迟。 这个策略当然也是冰凝事先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同时也是生怕她们心有不甘,特意事先讲明了利害关系:若是寿礼献得好,皇上自然是龙颜大悦,那就是讨得的最大欢心;若是寿礼没有献好,被皇上一眼就看出来了端倪,他哪里还能有什么愉悦的心情?所谓惊喜,一定是先有惊才有喜,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来没有什么惊喜可言。 还好,春枝和云芳总算听进去了冰凝苦口婆心的相劝,一上场就离得皇上远远的,因而手中的那些小动作全都脱离了他的视线“监控”,算是大功告成。然而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们二人虽然躲过了皇上的一双鹰眼,却是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前春枝因为“背叛”了冰凝,早已经是将雪薇格格给得罪了,而她自己却是浑然不知。不过,雪薇格格可不是一般的公主格格,她可绝对不是好惹的角色,那是出了名的“有冤必伸有仇必报”之人。四格格本就对春枝“怀恨在心”,正想寻机会“报仇雪恨”呢,结果懋嫔娘娘意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由于她与云芳二人不得不尽最大可能地远离皇上的视线,结果必定是要缩短了她们与雪薇、湘筠之间的距离,于是两人手中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戏全都一点儿不差地落进了两个格格的眼中。 湘筠一直都是本着千方百计替春枝她们圆场的想法,因而也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将原本属于冰凝的差事做得完美无缺,雪薇格格却是完全相反,自始至终都是抱着“砸场子”的目的。先前眼见着六十阿哥挑头问了生米的问题,皇上当即是揭晓了春枝手中草编簸箕的暗箱操作谜底,当即是大快雪薇之心,不管是谁,只要是能为贵妃娘娘报仇雪恨,她都真心拥护,更不要说这个人还是她的皇阿玛,此时此刻,皇上在四格格的眼中,简直就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大英雄。 第3244章 皇上松口 皇上本是为了炫耀六十阿哥的聪慧才违背了初衷,当众拆穿了春枝的“鬼把戏”,却是没有想到意外地得到了雪薇格格暗地里的拍手称快。可不是嘛,四格格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想要寻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机会,狠狠地让懋嫔娘娘当众出丑。其实以雪薇的性子,她才是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寻找机会呢?原来她是把握不准皇上的心思,不知道他是否会因此而恼怒,继而牵连到冰凝的身上,雪薇可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行事而给贵妃娘娘惹来不必要的祸端,所以她才会一反常态地忍到现在都没有开始行动,就是不想因此而惹恼了皇上,一定要寻个两全其美的合适机会才好。 结果还不待雪薇寻到最恰当的时机,皇上竟然给她送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根本就不待她出手,她的皇阿玛就一五一十如数家珍般地当众揭晓了草编簸箕暗层机关的秘密,当时别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皇上和六十阿哥的身上,只有雪薇,一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春枝的脸色,只见懋嫔娘娘的一张老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浑身的不自在,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尴尬模样,雪薇的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就差当众鼓掌以示庆贺! 然而好景不长,随即发生的事情令雪薇又是万分的不解起来,六十阿哥一直在追问生米去了哪里的问题,而皇上竟是一反常态,左躲右闪就是不肯正面回复,怎么?他这是怜香惜玉了?不想让懋嫔的这张老脸当众丢尽了?刚刚还觉得极为解气,她的皇阿玛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大英雄,现在雪薇只觉得皇上实在是太可气了,连这种背信弃义的女人都护着,简直就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幸好,幸好,还有天底下最可爱最聪慧最孝顺的六十阿哥,打破砂锅问到底,一直紧追着皇上询问生米的去向,若不是有福惠,恐怕又要让懋嫔阴谋诡计得逞了!越想,雪薇越是觉得她这个小弟弟简直是太棒了!晚上回去后,一定好好奖赏奖赏,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将春枝一棍打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为了不给冰凝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雪薇自然是要收敛起“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刁蛮性子,相反还要装出来一副贤淑乖巧的模样,所以即便此刻她早已经是怒不可遏了,表面上仍然装出毫不知情的样子,仅仅只是为了替皇上解围,回答六十阿哥的问题。于是她先是从容地起身,上前几步来到皇上面前,恭恭敬敬地开了口。 “回皇阿玛,八弟果真是个勤奋好学之人,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都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委实是臣女这个做姐姐的学习榜样呢。” 六十阿哥在众兄弟当中的真正序齿排行是皇八子,所以雪薇格格才会称他为八弟。 皇上正被六十阿哥弄得焦头烂额之际,突然间雪薇铤身而出解了他的困境,而且还不遗余力地夸赞他最疼爱的小阿哥,自然是对四格格又是感激又是赞赏,心情别提多好了。不过老谋深算的皇上从来都不会因为得意忘形而泄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因此就算他再是高兴也仍是表面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嗯,你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不管是哪个阿哥格格,只要是楷模之举,其它兄弟姐妹都要好好学习才是。” “多谢皇阿玛谬奖。那么,刚刚八弟的问题,就由臣女来代您回答可好?” 皇上都没有搞清楚春枝的秘密究竟在哪里,才会被六十阿哥一通穷追猛打,结果竟是在发愁无法脱身之际,雪薇格格突然口口声声说她可以代为答复小阿哥,他一个堂堂帝王竟是连个十来岁的女娃娃都不如,这张老脸真是要没处搁没处放了。想到这里,皇上不由得脸色变得通红起来。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才刚刚面露羞愧之色的他转念一想,除了他自己知道还没有搞清生米的去向,别人谁还知道他的这个秘密?千万不能失了神,露出马脚来,稳住、稳住…… “噢?你也知道生米去了哪里?朕真是小看了你这个女娃娃了呢!不过,你可是老十三的格格,又是朕的公主,都说虎父无犬子,换在你的身上也是一样,虎父无犬女!朕委实地高兴得很。既然你也已经知道了,那就不妨由你来教会六十阿哥,世上有你们这般的好姐弟,朕甚是欣慰呢。” 皇上这番话说下来,众人自然而然地相信他与雪薇格格都知晓生米的去向,都暗暗愧疚自己的“愚笨”。雪薇自己都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如此轻松地说服了皇上,明明他刚才是那么千方百计地维护懋嫔娘娘,现在突然间对她又这么好说话地松了口,立即弃春枝于不顾,这是为何? 雪薇心中确实是有很多的疑惑,不过报仇之事可是大敌当前,她哪里还顾得了去想皇上的心思?眼见着就要当众揭穿懋嫔娘娘的“鬼把戏”,大仇将报,她自然是兴奋得恨不能跳起来。还好,还好,雪薇与冰凝生活了不少日子,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俗语不是没有道理,经过这一阵子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她的性子也沉稳了许多,因此不管心情有多么的激动,也只是化作朗声一句“多谢皇阿玛!” 然后她就转过身来,面对六十阿哥耐心地讲解,不过,因为春枝与云芳已经在往前台走去,只是被六十阿哥的一句话暂时停下了脚步,因此雪薇转身面向福惠的同时,也一并将站在不远处的春枝与云芳纳入了视线范围之内。此举当然是雪薇故意为之,她就是要亲眼看到懋嫔娘娘当众出丑的样子,让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好好品尝一下自己酿下的苦酒有多么的“好喝”! 第3245章 福惠揭谜 雪薇再是仇恨春枝却也不能将情绪流露出来,因此她一边将脸颊堆起温柔的笑容,以万般柔情面对六十阿哥,一边又将两道上举化成两柄利箭投向不远处的那两个人,恨不能化成两道火焰将她们直接吞噬才好。 “八弟,四姐姐问你,若是四姐姐告诉你了生米去了哪里,你打算怎么样好好地谢谢四姐姐呢?” 六十阿哥哪里知道雪薇暗藏着报仇雪恨的心思,只当他的皇阿玛不肯依着他告诉他懋嫔娘娘的机关所在,而雪薇姐姐仗义直言,解了他心头的疑惑,自然是又感激又高兴,于是急急地回道:“四姐姐果真是行侠仗义的女侠,八弟感恩不尽,从今往后四姐姐如果有需要八弟的时候,八弟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福惠阿哥不过才虚龄五岁,货真价实的黄口小儿,然而这么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说下来,也是不输半点气势,一样的豪迈生威,令众人听了之后在忍俊不禁的同时也是不住地感慨:怪不得万岁爷这么偏疼偏向六十阿哥呢,果真是有志不在年高,不愧是龙子。 雪薇格格自然也不是真的要福惠阿哥如何感谢于她,若是较起真儿来,还应该是她感谢六十阿哥才对。若不是这位八弟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追问生米的去向,她又如何有机会不动声色地开口揭穿春枝的“鬼把戏”?现在好了,正是福惠阿哥给她这么一个千载难适的绝佳机会,令她既能够报仇雪恨,又能够不惹皇上起疑心,还不会牵连到贵妃娘娘的头上,简直就是一举三得的好买卖呢! 雪薇的心里兴奋得不得了,不过表面上没敢露出半点声色,而是轻声细语地朝福惠阿哥重新又开了口。 “八弟,刚刚四姐姐跟你开玩笑呢,四姐姐告诉你生米去了哪里,并不是要你为四姐姐赴汤蹈火,不过是替皇阿玛分担一些差事罢了。那现在姐姐就告诉你生米去了哪里,你可要听好了。” “回四姐姐,八弟早就竖好了耳朵,洗耳恭听呢。” “果然是聪明伶俐的八弟,喏,你看见武姨娘手中的那个木碗了没有?” “看到了,看到了。” “那里面装了什么?” “装了米花呀?” “不错,确实是装了米花,那里面除了米花之外,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这个问题六十阿哥可就真的回答不上来了,因此他先是一脸疑惑地望了望雪薇,见得不到答案,就又一脸疑惑地转向他的皇阿玛,结果皇上也是面无半点表情,也难怪,皇上根本就不知道答案,他还等着听雪薇的下回分解呢,怎么可能给福惠阿哥提供出什么暗示来? “回四姐姐,恕八弟愚钝,实在是不知道那里面除了米花之外,哎呀……” 就在六十阿哥一句“哎呀”出口,几乎是同一个瞬间,皇上一句“对了”也是脱口而出,父子二人异口同声的回应令众人都是莫名其妙。而皇上与六十阿哥却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发出惊呼之声,因为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了生米的去向,简直可以说是父子连心,就连思考问题都是同时茅塞顿开。 不过六十阿哥虽然年纪尚小,却也是非常懂规矩之人,此刻见他皇阿玛开了口,虽然不知道皇上想要说什么,但是做为晚辈,继续炫耀自己的过人之处显然是极其不合时宜的举动,而是要首先礼让长辈,更不要说这个长辈还是帝王了。 “回皇阿玛,儿臣恭请您的赐教。” 六十阿哥的谦让之举在将“礼”与“孝”二字格外看重的皇上眼中,实在是讨他的欢心,不过这个时候他不打算接受小阿哥的“孝敬”,为何呢?原来福惠没有猜出来皇上惊呼出声的原因,但是皇上却是猜出来六十阿哥那句“哎呀”后面的话,一定是在雪薇的启发之下,终于搞清楚了生米的去向问题。看众人的反应,想必是除了六十阿哥和他之外,都没有意识到秘密所在,虽然他也猜了出来,但是他哪里需要当众炫耀自己的才智呢?相反福惠阿哥聪明才智可是需要大炫特炫一番的,简直是比炫耀他自己还令皇上兴奋不已,所以,如此大好的机会,他为什么可能轻易放过? “六十阿哥,你根本不需要朕的什么赐教,你自己的聪明才智已经足够了,现在你就将你自己的领悟说给你四姐姐听,让四姐姐评判一下你说得对还是不对。” 尽管福惠阿哥还没有说出心中所想,但是皇上一向骄傲身负,用在自己的阿哥身上也是一样,他笃定六十阿哥已然猜中了生米的去向,因此半点担心都没有,半点暗示也没有,就这样将六十阿哥直接推向了众人。 小阿哥不知皇上“格外栽培”他的用意,只当皇上是在考问他是否真的知道了那些生米的去向,于是赶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皇阿玛,儿臣猜想,那些生米一定是在武姨娘手中的木碗中。” 这个结果与皇上的猜测完全一致,因而听了小阿哥的回答之后,他的心情简直是好得不得了,不过为了继续向众人炫耀六十阿哥的聪明才智,他又故意给小阿哥出难题。 “姑且不论你的回答正确与否,先说说‘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的事情,只一句生米在木碗里的回答还不能令朕完全满意,你还要说一说,那生米为何会在木碗里的原因,说得有道理,也亲自验证了,朕才能完全满意。” 六十阿哥既然能断定生米在木碗里,自然也是想透了其中的奥妙所在,因此皇上的这个问题根本难不倒他,当即就是胸有成竹地开了口。 “回皇阿玛,那生米原本是在簸箕里的,后来随米花一并倒进了木碗里,因为懋嫔娘娘在倒生米的同时松开了簸箕的暗层,令事先装好的爆熟米花一并倒进碗中,才造成生米当场被爆成了米花的假象。” 第3246章 姐弟齐心 六十阿哥回答皇上问题的时候,小脸特别严肃,用的词语也是极为成人化,连“假象”二字都用上了,还很是恰如其分,不要说爱子心切的皇上了,就是一众女眷们见到“小大人”模样的六十阿哥都是忍不住地心生爱怜,前面的那些一时生起的妒嫉之心也一瞬间就烟销云散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皇上就更不用说了,原本就是为了向众人炫耀六十阿哥的聪慧,此刻见小阿哥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不但谜底揭对了,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眼见着福惠的表现如此出类拔萃,皇上这心里简直是比喝了蜜还要甜,比他自己揭晓了谜团还要高兴。 “好,好样儿的!六十阿哥果然是朕的好阿哥,如此聪慧的头脑果真是得了朕的真传,半点儿都没有走样。不过,朕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既然你说这生米也在木碗之中,可是为何你只见到了爆熟的米花,没有见到那些生米呢?” 皇上实在是太高兴了,因此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不停地抛出来,不给六十阿哥半点喘息的机会,因为他实在是太自负了,想当然地以为小阿哥也能回答出来这个问题,所以他才要接连不断地抛出来新问题,好好向众人展示一下六十阿哥聪慧至极的大脑。 然而这一回他有点儿乐极生悲了,因为福惠毕竟虚龄才只有五岁,他能够猜出来生米在木碗里一方面是认为除了木碗实在是找不到更值得怀疑的去处了,另一个也是因为雪薇不遗余力地启发与暗示,令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皇上一向要求皇子阿哥们不能死读书、读死书,而是一定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所以他才会继续追问六十阿哥,为何只看到了熟米花,不见生米的踪影。 福惠刚才那个堪称完美的答案是基于演绎的方式得出来的,也就是说,先通过雪薇暗示得到一个大前提结论:生米在木碗里,再根据前面皇上断定簸箕有暗层这个小前提,从而分析出来生米与米花一同落进了木碗里这个过程。现在皇上又继续问他为何看不见生米的问题,已经完全超出了六十阿哥的智力范围,自然是张口结舌,回答不出。 前面是小阿哥追着皇上询问生米去了哪里,将皇上弄得是焦头烂额,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现在简直就是一报一还,皇上开始了大反攻,不停地追问福惠阿哥为何见不到生米的问题,弄得六十阿哥也是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来半个字。这一对父子,“冤冤相报何时了?” 当初解了皇上困境的是雪薇格格,现在能解福惠困境的当然也只能是雪薇本人了。在众兄弟姐妹当中,四格格最喜欢的竟然不是与她形影不离的湘筠,而是六十阿哥,一方面小阿哥确实是非常可爱,另一方面雪薇自己就是豪迈之人,当然是英雄惺惺相惜,福惠虽小但气势不小,湘筠则相对而言柔弱了许多。 此刻眼见着自己最为疼爱的八弟被他们的皇阿玛问了一个张口结舌,雪薇自然是“救人心切”,于是也顾不得征得皇上的点头同意,径自就开了口。 “八弟,皇阿玛不是经常教诲咱们,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吗?你没有亲自去看那只木碗,又怎么能够断定生米就在木碗里呢?” 不得不说,直到现在六十阿哥的头脑还是在发懵当中,即便是雪薇如此启发,他仍是有些摸不清头脑:那米花堆满了木碗,都冒了尖成了小山丘了,谁能看不到?既然已经看到了是米花,又怎么可能再变回成生米? 眼见着福惠阿哥根本就没有领会她的暗示,雪薇当即是急得满头大汗,于是也顾不得淑女风范,直接就连责备带恼火道:“还不赶快将木碗呈了皇阿玛验证?难不成你又想偷懒,要四姐姐帮你忙?” 雪薇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六十阿哥无奈,只得是硬着头皮朝云芳走去,却只见这位武姨娘面色尴尬,一脸的不情不愿。小阿哥本就是聪慧之人,见云芳面色异常,心下也是一惊:难不成四姐姐果真是天神来助小爷也? 半信半疑之间,六十阿哥已经走到了云芳的跟前,遂朗声开口道:“启禀武姨娘,孩儿需借您手中木碗一用,还请武姨娘行个方便为好。” 云芳无奈,只得是将木碗递了过去。福惠接过木碗,恭恭敬敬地呈到皇上面前。 “启禀皇阿玛,儿臣已将那些生米亲手捉到,现敬献于您。” “嗯,朕现在只见到米花,还不曾见到半粒生米,你又如何将它们捉到?” 雪薇早就在一旁密切地关注着这父子二人,见此情景,她迅速地拾起六十阿哥座椅旁边小茶几上放置的一只小竹蒌。这小竹蒌原本是为了放置垃圾杂物之用,不过因为小阿哥只是饮了茶,并没有吃蜜饯或是果子之类的零食,因而这里面也没有装什么垃圾或是杂物,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于是就被雪薇临时起意征用了过来。 “八弟,四姐姐给你找来这个物件,你看,不是盛这些米花正好么。” 雪薇一边说着,一边就从六十阿哥的手中直接将木碗夺了过来,然后将木碗中的那些爆熟米花一骨脑地全都倒进了这只小竹蒌里。小竹蒌要比木碗略大一些,因此这些米花倒进去之后,并没有像在木碗中那样形成一个小山丘,而是仅仅略冒了个小尖,然后雪薇将木碗又重新递回六十阿哥的手中并说道:“赶快给皇阿玛回话吧。” 六十阿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从木碗中倒向小竹蒌中的那些米花,可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生米,现在木碗倒空了,雪薇却叫他将这只空碗呈给皇上,这又是为何呢?小阿哥将迷惑的目光望向雪薇,得到的却是四格格满含镇定自若的微笑回应,于是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空碗之中,当即是被狠狠地震惊了。 第3247章 天女散花 六十阿哥无论如何也是想像不到,倒光了木碗中的那些事先爆好的米花之后,留下的竟然就是那一捧生米!这……,这不是与“图穷匕首现”一个道理吗? 确实,但凡戏法或是谜语,揭开谜底之前神乎其神,而揭开谜底之后就会发现并没有什么高深之处。这个戏法也不例外,无非就是利用了生活中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常识罢了。由于生米比米花的重量要重一些,体积又小一些,当初冰凝教春枝排练这个戏法的时候,将体积小、重量大的生米夹杂在事先爆好的米花当中,一并从草编簸箕倒入木碗中,又因为春枝与云芳二人远远地站在离观众们非常远的位置,众人自然是看不出来半点端倪。 不过俗话说得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春枝防了东防了西,却是没有想到因为与雪薇格格结下梁子而被自己人给出卖了。此刻眼见着六十阿哥欢天喜地地捧着装了生米的木碗向皇上“邀功请赏”,被当众揭穿了把戏的懋嫔娘娘一张老脸红成了酱紫色,心里头更是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她一个有头有脸的嫔妃,若是跟小小年纪的公主发难,任谁都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事到如此,虽然皇上也知道谜底最终得以彻底揭晓的大部分功劳都应该归于雪薇格格,不过他对六十阿哥的偏心偏向早已经是深入了骨髓之中,而自己却还浑然不觉,因此当他面对福惠阿哥一脸骄傲地呈上来的木碗,登时是心中大喜,骄傲之情跃然脸上。 “朕的好阿哥,果然是最英勇的巴图鲁!将这些生米统统抓到,委实是个大英雄呢!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小小年纪勇气可嘉、聪慧过人,朕定是要好好犒赏你一番才是!” 皇上平日里一贯都是理智之人,唯独遇到六十阿哥的事情,总是一下子就晕头转向没了原则立场,现在也是,明明功劳是雪薇格格的,他的一双眼睛又不瞎,哪里看不出来?可是他就是自欺欺人地选择了无视事实。也幸好雪薇格格最是喜爱心疼她这个八弟,因此即便是被皇上选择性地无视了,也仍是没有半点委屈与妒嫉,相反还在心里头替福惠阿哥能够在皇上面前涉险顺利过关而高兴,就好像两个学生在教书师傅面前偷偷作弊成功那般暗自窃喜不已。 既然最应该在乎最应该委屈的雪薇都不在乎也不委屈,那么其它人还哪里还有那功夫闲吃萝卜淡操心,替四格格抱打不平?因此也就由着皇上将六十阿哥宠得没边了。 至此,除了春枝与云芳之外,第二个戏法以皆大欢喜的结果而告一段落,皇上炫耀自己的阿哥也炫耀够了,也是心里痒痒,想要知道第三个戏法是什么,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亲自揭开谜底,因而对众人道:“好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朕就吩咐懋嫔给大家伙变第三个戏法了。” 这个时候别的人不好开口接话,唯有雅思琦这个皇后是个例外,因此为了不致冷场,她赶快接过了话茬儿道:“回万岁爷,臣妾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其它姐妹们也没有呢。” “嗯,没有就好,那懋嫔你们就开始吧。” 一波三折之后,春枝这一回总算是顺顺利利地重新回到台子上,准备开始变她的第三个戏法,同时,雪薇也回到了古琴旁,准备给春枝伴奏。面对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四格格,懋嫔娘娘简直是气恼之极,然而当着皇上与皇后的面,骂也不行打更不行,除了心中暗自怨恨之外,竟是拿这个嚣张的四格格毫无半点法子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春枝也知道现在不是跟雪薇较劲儿的时候,一方面在皇上面前她还是需要装一装样子,另一方面她的这个戏法还指望着雪薇给她好好伴奏呢,因而她只得是暂时忍气吞声,待日后寻到好机会再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格格也不迟!于是春枝故做大度地朝雪薇与湘筠微微一笑,示意两个格格可以开始抚琴奏曲了。两个格格接到春枝发出的信号当即会意,开始了第三首曲子。 第三个戏法名字叫做“天女散花”,天女自然是懋嫔娘娘了,散的什么花呢?散的当然不是真花,而是绢帕,二三十条绢帕,白的粉的红的绿的蓝的黄的,突然间从空中悠悠飘下,犹如一朵朵绽放的花朵,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的盛宴,美不胜收,完全应验了那句名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所描绘的意境。总而言之,除了“天女”的姿色稍逊一些之外,整个戏法从头到尾都可以用美轮美奂来形容,因而也是将这个戏法排在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登场的原因,力求以最为震撼的效果留给观众们心中最为无穷的回味。 至于这些“花朵”如何凭空之间就绽放在天空中的,自然还是要依靠一双“快手”。事先这些二三十条绢帕都叠得平平整整装在一个纱袋之中,待表演正式开始的时候,先由春枝登场,手执团扇,扮作一名大家闺秀模样故作左顾右盼之状,仿若在春日里踏青赏花。这个时候众人自然而然地都会将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一举一动都不会错过,生怕漏掉哪个细节而没能找出戏法的破绽。毕竟春枝是主角,不将目光死死地盯在主角上面岂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么? 然而事实上,众人都被春枝给蒙骗了,或者更确切地说,众人都被冰凝给蒙骗了,在事先编排的时候,她就知道经过前两个戏法,所有的人都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都会以为春枝是主角,都会将一双眼睛犹如放大镜般放在春枝的身上,殊不知冰凝一贯以诡计多端著称,剑走偏锋才是她最得心应手的招术,所以这一回她搞了一个偷梁换柱之术,那些“机关”或是“暗门”并没有直接藏在春枝的身上,而是换在了云芳的身上! 第3248章 深深震撼 若论诡诈之术,冰凝与皇上两个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实打实的天生一对。冰凝当然知道皇上既自负又好胜,面对她编排的这些戏法,一定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寻找破解之术,所以在戏法的编排上也是狠下了一番脑脑筋。 按理说冰凝不是对皇上视若仇敌一般吗?为什么还会这么下功夫地编排这套戏法呢?其实当初雅思琦抛出这个新奇的敬献寿礼主意的时候,她还没有怀疑皇上是她曾经的“意中人”,因此那个时候,她与皇上之间只是如路人一般,没有了“爱情”这个因素掺杂其中,她只当他是受万众尊敬爱戴的君主,而她身为臣子,尽心竭力敬献上一份寿礼也是她份内的差事。又因为她对皇上的性子很是了解,因而当初在编排这些戏法的时候,她还是投入了不少的精力,悉心准备。此外她可以应付差事,但是拉春枝和云芳下水一并应付差事却不是善意之举,此外,她也不想因为应付差事而给年二公子招惹来一个“斩立决”的处罚,因此对于这些戏法的选取、编排、顺序等等事项,冰凝可谓是贡献了她几乎全部的智慧。 第一个戏法她之所以选择了中规中矩的“百变宝箱”,一来这个戏法演得比较多,众人看到后都会有亲切感;二来表演难度不大,不容易失手,成功之后能够起到为春枝增强自信心的作用;三来正是因为简单,更容易麻痹皇上的神经,让他产生轻敌思想,后面的两个戏法就更容易逃脱他的鹰眼。因此综合考虑下来,她将百变宝箱作为开篇的暖场节目,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既明智又成功。 第二个戏法她选择的是“一捧生米”,这个戏法表演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但是效果却是极其震撼的,所以她放在了第二位的出场顺序。对于第一个戏法是否被皇上破解的问题,她连想都没有想,直接就认输了,以她对皇上的了解,这么简直的戏法骗骗深宫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们还凑合,怎么可能逃得过皇上的火眼金睛呢? 但是对于第二个生米变米花的戏法,说句实话,冰凝没有半点把握,她既觉得自己这个把戏机关设置得非常巧妙,既有双层簸箕,又利用了生米体积小重量大的特性,掺和在米花之中非常容易蒙混过关,再加上皇上现在视力减退迅速,看书写字儿都离不开西洋眼镜的帮助,离得那么远,他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其中的端倪? 然而自信之余,冰凝又有些迟疑起来,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皇上现如今视力不如从前那般好了,但是多年来培养起来的敏锐神经以及超乎寻常的分辨力却是有增无减,几乎没有人能够在他的面前耍什么花样,从来都是一眼洞穿,那么她精心布下的这个迷魂阵能否逃脱他的鹰眼呢? 事先编排的时候,冰凝就没有十足的把握,待这个戏法变完之后,她更是糊里糊涂,皇上到底是看穿了谜底还是没有看穿谜底?一会儿被六十阿哥的打破砂锅问到底追得是落荒而逃,一会儿又反攻倒算咄咄逼人之势差点儿令小阿哥当众出丑,他这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呢? 第二个戏法是否被皇上拆穿问题冰凝一直都没有搞清,眨眼之间到轮到第三个戏法登场了。对于这个戏法,冰凝可谓是倾注了最大的心血。一则因为这是压轴大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二则这个戏法在她的一番精心编排之下呈现出美轮美奂的场景,是她毕生追求唯美浪漫意境的高度集中体现,因此她对待这个戏法就像是对待尚未出生的婴孩儿一般,格外看重也格外细心。 正因为冰凝务求这个戏法一定要做到“零失误”,所以她才不得不又下了一番功夫,翻来覆去筹划的结果,竟然是连诈术的法子都使出来了。于是在编排的时候,她特意让春枝先上场,让这个主角误导众人引开所有人的视线,而机关却不像从前那样放在春枝的身上,而是埋伏在了云芳手中提的那只小花篮上。 这一回花篮不是双层设计,仅仅只有一个篮底,那个平平整整地装有二三十条强绢帕的纱布袋事先粘在了花篮的底部。云芳提篮上场的时候,特意将花篮倾斜三十度角面向观众方向,以示篮子里空无一物,然后意欲递给春枝。春枝面对花篮却做出了一个不肯接受万般推托的动作,面部表情也是配合得十分到位,一副嫌弃不已的样子,就在观众一门心思都集中在想要知道春枝为何拒绝这个花篮的时候,说是迟那是快,突然间春枝只轻以地挥了一下手臂,霎那间就漫天飞舞起五颜六色的“花朵”来,令众人连回神儿的余地都没有,只觉得漫漫“花雨”凭空而降,而无巧不成书,雪薇和湘筠两个格格偏偏又是选择了“踏雪寻梅”这首古琴曲,简直就是灿若仙境一般。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将心思放在绞尽脑汁地寻找春枝是如何凭空之间变出了这么多的绚烂“花朵”,而是全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平复激动的心情。包括“见多识广”的皇上在内,他见识过那么多次的变戏法儿,无非就是民间艺人们按照前辈师傅所传授的技艺,照猫画虎登台表演,因此不管变什么戏法,全都是一样的套路,只不过是表演的人不同,表演的场景不同罢了。 然而唯独这一次,虽然戏法还是那个戏法,但是经过冰凝聪慧的大脑,添加上自己独特的编排,融入了她自己的思想,创造出来如此浪漫唯美的意境,令“下里巴人”的“雕虫小技”一下子就变成了“阳春白雪”,一跃登上“大雅之堂”,就连一贯挑剔,一贯对审美苛求到了吹毛求疵程度,恨不能鸡蛋里面挑骨头的皇上也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第3249章 盗取信物 皇上在被春枝表演的这个戏法深深震撼的同时,突然间有点恍神儿,仿若不知“今夕是何年”。当他的眼前突然间绽放出万千“花朵”的时候,那漫天飞舞的一瞬间令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虽然时间已经非常久远了,然而他却觉得就象是发生在昨天似的,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房。 那一天,他突然从密云提前归来,撞见了冰凝正在伏案疾书的一幕,由于害怕被他看穿了心思,遭他耻笑,两个人对那些写满了思念心绪诗句的纸张争抢起来,冰凝将抢到自己手中的那一半一骨脑地扔向了他的身后,犹如漫天飞雪一般。而他也是因为置身于那样唯美场景之中,一下子老夫忽发少年狂,也学着她的样子将自己手中抢到的另一半从她的头顶上洒下,也如漫天飞雪一般。 那个场景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以致于时隔将近十年的光景,再度回想的时候,他还能够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用永生难忘来形容都一点不为过。现在,当那些五彩缤纷的“花朵”瞬间从天而降的时候,与那“漫天飞雪”又是何其的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两个主角不同,一个是真正的天女下凡,一个只是东施效颦罢了。 “花朵”在空中飘洒了有多久,他的脑海就回想了有多久,他的心潮就澎湃了有多久。直到最后一个枝“花朵”停止了飘荡,皇上这才突然间意思到自己走神了那么长的时间,已经是极度的失态了。 此时此刻按照惯例,应该是云芳将这些“花朵”拾起来送到皇上的面前“验明正身”,而他也是满怀期待地望向正在捡拾“花朵”的云芳,想要仔细地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这么地有亲切感,这么争切地想要一睹真容。 不多时,云芳就将那些“花朵”一一拾到了花篮之中,再恭恭敬敬地将这只小小的花篮呈送到皇上的眼前。他都有些等不及了,云芳还没有款款走到他的面前,他就直接怱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主动伸出手来。云芳哪里知道皇上是因为什么而主动向她索要花蓝,以为中间出了什么差池要被兴师问罪,当即是心慌意乱,有点儿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半途中。 皇上见云芳如此畏手畏脚的样子,当即是极不为满,不过他急于想要看到这些神奇的“花朵”,因而也就没有顾得上责备云芳,而是自己主动上前一把就将她手中的花篮夺了过来。然而他万万都是料想不到,就是做梦也是料想不到,眼前的这些绚烂的“花朵”就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 这些“花朵”当然不是真的花朵,而是一只只的荷包!同时,这些荷包也不是普通的荷包,而是“婉然”给他亲手制作的荷包! “婉然”给他做的荷包怎么会成了春枝变戏法的道具?不用想皇上也知道,这些戏法哪里是春枝编排的,一定全都是出自冰凝之手!若是只有前面两个戏法,皇上还不敢这么肯定,毕竟前两个戏法相对而言还是较为中规中矩的,他也见识过不止一次,再联想到春枝出身平民的下三旗家庭,会一些这些杂耍的本事也不足为奇。 然而第三个戏法的出现令皇上彻彻底底地放弃了这个幻想,怎么可能是春枝呢?不要说这唯美的场景以及奇思妙想的设计,就是与那场“漫天飞雪”如出一辙的“天女散花”,就一定不可能是春枝所为。不要说在这三个女人当中,就是在他所有的女人当中,也唯有冰凝一人能够有如此出众的才能与完美表现。 既然认定了冰凝是这个变戏法寿礼的主谋,那么“婉然”为他制作的这些荷包能够到了春枝的手上成为变戏法的道具,也一定是出自冰凝之手了,要知道,这些荷包他是仔仔细细地珍藏在身边。尽管后来由于他爱上了冰凝,这些荷包也如同记忆一起被他彻底地、永久地封存起来。但是,他只是封存了它们,并没有彻底地销毁它们,现在这些荷包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冰凝偷了出来,又堂而皇之呈现在众人的面前,他就已经彻底地被她激怒了。 他留下这些荷包并不是为了对婉然倾诉无尽的思念,也不是想要,他只是一方面觉得这些荷包实在太过精美,犹如艺术品一样,即便是当作没有感情寄托之物,纯粹进行欣赏也是一件极赏心悦目之事;另一方面,这些荷包是他曾经付出过的那段感情的见证,虽然那段感情已经结束,但是它确确实实在发生过,不是毁掉了这些荷包就能够一笔勾销、统统抹杀掉的,相反留下它们才表明他对那段感情已经真正地放下了,已经能够以一颗平常心态来对待这段曾经的爱情。 然而穷尽了皇上所有的思维与头脑都是万万想不到,冰凝居然知道这些荷包的存在,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们偷出来,她这是打算要做什么?难不成是别有用心,另有图谋吗?她能图什么?无非就是为年二公子翻案、为年家翻身罢了!冰凝身为贵妃,位高名重,然而竟是不以江山社稷为先,只为一己私利,做出如此有损身份、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皇室颜面全都被她一个人毁尽、荡然无存! 越想他越是气愤,从前冰凝是一个多么知书达礼的女子,一个多么贤淑温婉的女人,一个多么令他倾心爱慕之人,可是现在呢?半丁点儿的从前影子都找不到,倾心爱慕是找不到了,只剩下对她的怨、恼、怒。不要说现在两个人关系到了这种地步,就是从前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也是绝对不能够允许自己的女人做出如此叛经离道之举!更不要说他君主,她是臣子。 第3250章 仇恨深种 面对“婉然”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被当作了变戏法的道具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皇上就好比自己心中最隐密的地方被人翻出来晾在众人面前一样,更像是一丝不挂赤裸祼地站在人群中,任凭人们上前探密、耻笑,奚落,因而对于“始作俑者”冰凝也是怒火冲天。 然而皇上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又突然间醒过味来。实际上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他和冰凝二人知道这荷包的来路,以冰凝的一惯作派,连春枝与云芳都被她蒙在鼓里,绝不知情。因此他若是立即勃然大怒,治了冰凝的大罪,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私密之事?如果他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放过她一马,至少他的脸面是保留住了,至于如何发落冰凝,完全可以留待日后另寻借口也不迟,毕竟皇家的脸面是当务之急。 终于想明白了轻重缓急、利害关系之后,皇上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先将眼前这部逢场作戏完美地演下去。 “好,朕亲自验证过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物件,你们几个有心了,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给朕献上这么好的一份寿礼,朕非常喜欢。喏,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寿礼也都献完了,你们的心意朕也全都收下了,朕还有些公事要做,你们都自便吧。” 说完皇上抬脚就离开了万花堂,连看都没有看雅思琦一眼,撇下所有的人,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雅思琦见状登时糊里糊涂,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竟然没有转过脑筋来,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若说他是恼怒了,怎么还那么和颜悦色地感谢众人献上的寿礼,又地表示这些礼物全都收下了?要知道皇上发起怒来,那绝对是要用“势不可挡”来形容,岂是能如此心平气和?然而若说他没有恼没有怒,怎么话音一落就立即抬脚走人?至少也得允许众人跟他道个别吧,不说别的,就说这春枝还在台上晾着呢,这寿礼献的,完全就是虎头蛇尾。 雅思琦都摸不清皇上的脉,其它人就更是如此了,包括冰凝在内。对于皇上的这个反应她也是一样在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本来是想借着这些荷包来试探一下皇上,结果不但没有试探出来皇上是不是就是她曾经的意中人,反而她自己更是坠入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 按照冰凝原先的猜测,皇上一定是将婉然与她搞混了,才与婉然展开了一段情缘。冰凝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婉然求到她的头上要她绣荷包的时候,她就猜出来婉然一定是送给心上人的,因此还特意多绣了好几个荷包,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姐姐的心上人竟然就是皇上!冰凝相信当初她绣的那些荷包定是经婉然之手赠予了他,而今天这个变戏法的寿礼他也知道是出自她之手进行的编排,因此当他见到冰凝也拿出了一模一样的荷包之后,一定会非常奇怪,为什么她们姐妹两个人会有同样的荷包。现如今婉然早已经过世三年,冰凝绝对不可能再求到婉然的头上替她做荷包,因此这些荷包一定是冰凝自己做的,以皇上那么聪慧的大脑以及那么多疑的一颗心,定是会怀疑到她与婉然之间的千丝万缕联系,也定是会询问那些前尘往事,借着对往事的追忆,冰凝一定会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冰凝之所以要采用这个法子,也实在是走投无路没了法子,现如今她根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更不要说两个人“当场对质”了,幸好还有雅思琦精心筹划的这场别出心裁的敬献寿礼,让冰凝有了与皇上当面锣对面鼓的开口机会。然而与皇上过招鲜有败绩的冰凝却是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皇上根本就没有接她的招!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此冰凝只猜出来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根本就没有看出来刚刚变戏法儿变出来的荷包与当初婉然送他的荷包如出一辙,不过对于这个可能性冰凝也是存有极大的疑点。毕竟当时他爱婉然有多么的深,若不是十四阿哥从中作梗,想必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将她改头换面,也要娶进府里做他的妻妾,真若是那样的话,恐怕后来也就不会发生冰凝与他之间的这些爱恨情仇了。既然当初他对婉然的爱这么深这么浓,又怎么可能将两人之间的信物忘记得一干二净呢? 冰凝猜测的第二种可能就是他认出来这些荷包与婉然的信物如出一辙,或许也隐约地发觉其中定是有掩藏着巨大的隐情,然而婉然已经过世了,她又已经被打入冷宫,他宁可强压下去心中的疑惑,强迫自己不去不发现这些隐情,也不想再与她之间有任何瓜葛。真若是这样的话,可见他对她的恨到了多么深的程度! 她也恨他,恨到今生今世都再也不想与他有半点瓜葛的程度,恨到对他们曾经浓烈炙热纯真的爱情悔不当初的程度,然而为了解开心中的疑团,她这么刚烈、这么决绝的一个女人都放弃了原则立场,想方设法地接近他,不惜拖着病重的身子坚持参加寿宴,甚至拼尽最后一口气打算亲自上台敬献寿礼。可是结果呢?竟是这么的残酷!这哪里是给她的心头狠狠地插上一刀,这分明是将她投进万丈深渊,永生永世隔绝了往来,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两个人牵扯上干系。 其实她早就应该看出来现如今他对她的厌恶与嫌弃有多么的深多么的重,雅思琦当众羞辱于她,将她的座席摆到了与霍沫并列的位置,他那么讲究礼仪注重规矩的一个人,竟是没有吭半个字。在她拖着沉重的病体,执意上台亲自敬献寿礼的时候,他竟是当众一口回绝了她的请求,若不是有雪薇与湘筠两个格格,她的这张脸皮算是被他们夫妻二人共同携手给剥尽了。 第3251章 不翼而飞 精明的雅思琦也没能摸清皇上的脉,“诡计多端”的冰凝也有计谋失手的时候,其它人就更不用说了,全都是对眼前这个局面一愁莫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其中对这个结果最不解的当属春枝。 春枝万万都没有料到,事先编排的时候,不是藏好了二三十条绢帕的吗?怎么最后漫天飞舞的“花朵”不是她精心准备的绢帕,而莫不其妙地变成了荷包?当初冰凝与她编排这个戏法的时候,对于变出什么样的“花朵”,贵妃娘娘可是没有任何意见,而且还直接对她说:“姐姐看着什么方便什么顺手就变什么吧,妹妹没有什么想法的,只要是轻飘飘的物件就好,那样才能有一种天女散花的效果,毕竟是姐姐您在变戏法,当然还是要以您最拿手为主,否则变得不顺手,变不好,岂不是坏了大事?” 春枝因为是头一回接触变戏法,自然是不能完全领会冰凝的总体构思,同时也是心里没底,现在让她自己拿主意,反而更加地心虚起来。 “妹妹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妹妹的心思最多最巧,姐姐可是什么都不懂,全都仰仗着妹妹呢,你就给姐姐作了主,拿了主意吧!” 被春枝催促不过,冰凝只好勉为其难地抛砖引玉,算是替她开拓一下思路。 “要不,姐姐觉得绢帕如何?很轻很薄,平铺着叠摞在一起不显山不露水,抛到空中也是很有飘飘荡荡的效果……” 冰凝才提了一个开头,令春枝一下子有了自己的心计,于是当即连连点头道:“好,好,就绢帕,就绢帕吧。” 于是这个方案就算是敲定了,从此春枝开始埋头苦练,手艺日臻醇熟,而冰凝则因为所有的事情都谈妥了,也没有再过问此事,毕竟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发现皇上是她曾经的“意中人”之事,因此对于这个寿礼是抱着既想敷衍又不敢让皇上看出来她在敷衍的态度,因而自然是不会特别上心地过问春枝的进展情况。 而春枝当时听到冰凝提议可以用绢帕的时候,突然间灵光一现,对啊!用绢帕好啊,这些绢帕由她来准备,她一定要倾心所能,在每一个娟帕上都绣上各式各样绝不重复的绣样来,还会绣上一朵蔷薇。为什么呢?原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爹娘为何给她起了“春枝”这个名字,后来冰凝嫁入王府第二天给雅思琦敬茶的时候,当众称赞她的名字好得不得了,她这才知道“春枝”二字是“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的意思。实际上,春枝也知道,她爹娘大字不识一个,更不要说知道这些诗句了,她之所以叫“春枝”不过是因为她出生在春日里,见到家门口的柳树都发了嫩芽,于是便取了“春日柳枝”作她的名字,完全是与那么美的诗句沾不上半点关系。 然而春枝这辈子真是太走运了,居然被德妃娘娘选中成为皇上的第一个女人,从此平步青云,一步升天,从最底层的奴才一跃成了显赫的懋嫔娘娘,真是前生积了八辈子的大德,才有了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 不过她再是高贵的主子,也掩盖不掉自己下三旗宫女的出身,所以她才要拼了命地学优雅,学礼仪,以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彻底地改头换面成为雅思琦那样母仪天下的尊贵主子,因而“春日柳枝”这么又土气又俗气的名字如何配得上她现如今这么尊贵的身份?当然还是冰凝的那个“无力蔷薇卧晓枝”才能彰显懋嫔娘娘的有头有脸。于是不知不觉之间,她开始将蔷薇作为自己的代名词,不断地强化这个概念,另外她也从不担心这个改头换面别人不认识,毕竟当初冰凝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她的名字就是“无力蔷薇卧晓枝”,因此根本不用她做任何解释,所有人见到“蔷薇”的图案,一定都会与她画上等号。 别看春枝大字识不得一个,但是蔷薇花她却是绣得非常好,如果说冰凝的绣工稳坐头把交椅的话,春枝应该是紧随其后,毕竟身为宫女当了那么多年的差,对绣工这种活计又有一定的领悟力,可以说是“天才+勤奋”,令她在皇上的所有女人当中颇为显山露水,直到冰凝的加入,才打破了她一个人鹤立鸡群的局面。 当冰凝提出可用绢帕做“花朵”的时候,她立即是灵光一现,尽管雅思琦提出今年众姐妹不再向皇上敬献实物寿礼,但是借着变戏法的机会,她岂不是轻轻松松地将这个实物寿礼献了出去?有她在台上尽心尽力地演出,又有这个绣着蔷薇花朵的标志,皇上一定知道这些绢帕出自她之手,这样一来,相当于她为皇上敬献了两份寿礼!这可是任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其它女人为了献上一份特别寿礼绞尽脑汁、挖空了心思,可是再好的特别寿礼也只是一个,一个怎么可能与两个相提并论呢?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轻轻松松地就赢了这场同台竟技? 越想春枝越是觉得这一次答应冰凝三个人联手敬献寿礼简直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因而在每日紧张地勤学苦练变戏法儿技巧的同时,又点灯熬油地开始了绣制那二、三十条绢帕的活计。虽然那二十多天因为日夜辛劳而腰酸腿疼、头晕眼花,不过一想到自己在皇上生日那天要比任何人都足足实实地讨得他的欢心,当即是又精神百倍起来。 然而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对春枝而言稍微显得大了一些。先是冰凝遭雅思琦换了位置,又被皇上拒绝亲献寿礼,吓得春枝差点儿背过气去,以为贵妃娘娘这颗大树不但乘不到荫凉,反而她也有被砸死的危险。后来好不容易皇上开恩,同意两个格格上场,结果,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完美地变出的第三个戏法,怎么那些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的绢帕居然全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不翼而飞了? 第3252章 姐妹开战 对于那些绢帕的不翼而飞,春枝简直是痛心疾首,不要说耗费了她二十多天的心血,更是没能在皇上那里讨得半点欢心,当初的如意算盘全部落空不说,眼见着皇上见到被调了包的荷包后没有露出半点欢喜的神色之后,春枝就更是懊悔万分。 现在皇上已经离开了万花堂,留下一众错愕的女人,还有直到现在仍是想不明白到底问题出在了哪个环节之上的春枝。道具全都是云芳在负责,花篮也是云芳递给她的,而且她历来都是十分信任云芳,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背着这个武妹妹,毕竟她还是需要云芳的大力协助与相互扶持,然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武妹妹。 皇上已经走远了,远到听不到脚步声了,雅思琦这才回过神儿来,一屋子的姐妹还有格格阿哥们,她作为后宫之首的皇后,当然是要将皇上扔下的这个烂摊子赶快收拾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都还傻愣着干什么呢?万岁爷都已经走了,你们都杵在我这儿算怎么回子事?这都什么时辰了,都累了一天了,还不说赶快回去歇着?还是说想留在我这儿收拾屋子?” 雅思琦因为皇上的这个突然间摞挑子弄得心情极其不好,憋了满肚子的委屈没处倾诉没处发泄,自然是由在场的女人们和格格阿哥们来承受了。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属于牵怒于人,但是她辛辛苦苦筹备了这么长时间的别出心裁的寿礼,一波三折地总算是敬献完毕,却是没得到半点儿好,不过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冤屈而已,怎么不行了? 女人们正因为皇上的突然离席而心情忐忑,处于极度的惴惴不安之中,结果还不等她们醒过味儿来呢,竟是又遭遇雅思琦一顿夹枪带棒的数落,心中当然是岔恨不平。她们为了遵从配合雅思琦的奇思怪想,不得不放弃平时最拿手的寿礼,改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向皇上敬献这些别出心裁的寿礼,哪一个不是累得瘦了一大圈儿,从头到脚都脱了一层皮?她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皇上不知道她们付出了多少,她这个当皇后也不知道?笑话,说不知道那是故意装聋作哑!噢,她们辛辛苦苦地给她卖命,为她这个皇后脸上贴金,她倒好,不说感激大家的相互扶持、鼎力相助,到头来先挨皇上一记闷棍,又受皇后一番嘲讽,她们怎么就这么贱呢? 淑清自然是最气恨不过的,然而在三阿哥的前程蒙上浓重的阴影之后,她也是一天天地学得比从前聪明了许多,也知道心里再是对雅思琦有多少不满,也不能倚老卖老,仗着姐姐的身份直接跟她硬碰硬,该藏拙的时候必须要藏拙。不过人的天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彻底改变,她这个心中稍有不满就必须发泄出来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是改不掉了,因而学聪明了又忍不得心中这口恶气的淑清率先开了言。 “哎呀妹妹,你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呢?刘太医不是说过嘛,气大伤心,可是千万不能再这么大火气了。要是姐姐说呢,这冤有头债有主,怎么其它姐妹们献了寿礼之后万岁爷没有抬脚就走,偏偏宋姐姐变完戏法儿,万岁爷就走了呢?” 淑清明显的话里有话,谁都知道她这是将矛头直指春枝,认为皇上一走了之完全都是因为春枝的原因。不过淑清的话只是描述了一下事实,并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甚至可以说她这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毕竟众人心里头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其它人没有淑清这么大的胆量,不怕得罪春枝。其实春枝也不是有权有势之人,位份全在众人之下,除了云芳、霍沫之外,没有哪个女人需要看她的脸色,但是有一句老话叫做“面和心不和”,淑清连“面和”都不顾了,直接撒破脸皮,可见也是着实地被气着了。 春枝当然是不想惹恼了皇上,相反她还想巴结讨好皇上呢,可是事与愿违,皇上走的时候,确实是将她直接晾在了台上,淑清将矛头直接过来也并非完全不站理。然而春枝更是觉昨冤枉,她精心绣制的绢帕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荷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她又不是天生愚钝之人,却是被耍得团团转。现如今幕后真凶还没有揪出来,又被众姐妹当众责备,她还有冤没有伸有苦没处诉呢!要说冤有头债有主,她还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之身呢。不过现在的情形之下,她已经是触犯了众怒,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百口莫辩,因此就算是她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她呢?就算是有人将信将疑,顶多也是跟她一样,怀疑到云芳的头上,而她平日里与云芳形影不离,弄不好人家还得说是她们姐儿俩合起伙来串通一气,由此一来,春枝非但没有成功将自己洗白,反而是越描越黑,岂不是局面更加糟糕,更加对她不利? “淑清妹妹这话说的,姐姐我怎么听着有点儿刺耳儿呢?万岁爷确实是在我敬献完了寿礼之后启驾回宫的,可是,姐姐我的寿礼排在最后一个,万岁爷收完寿礼不就应该起驾回宫吗?难不成还留在这里与哪位姐妹共度良宵?” 春枝不是任人掐捏的软柿子,在皇宫连当差再当主子,论后宫生存经验,在座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比得过她,因此她是不会吃半点亏,大不了她不当这个主子,还是回去做她的奴才当她的差,试问其它人,包括冰凝在内,谁拉得下这个脸来?也正是因为她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又无儿无女,正所谓无欲则无畏,既然淑清都不顾忌脸面了,她还留着这脸面有何用?不如言辞犀利地狠狠驳斥了淑清,先出了心中的这口恶气再说。 第3253章 皇后调停 淑清虽然先挑起的战火,但还仅限于指桑骂槐,属于犹抱琵琶半遮面,而春枝则不然,她是连皇上都不怕,要说这后宫女人当中,第一个敢挑衅皇上的当属冰凝,那第二个就属春枝了。虽然她也讨好皇上,但与争宠无关,她只是想借着讨好皇上给自己争点儿脸面,毕竟她有自知之明,既没有姿色,也不懂诗书,更没有高贵的出身,无非是皇上做人厚道,没有将她始乱终弃罢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凭什么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那不是白日做梦吗? 但是尽管她看透了事实,却也不能自暴自弃,毕竟后宫是她一辈子生活的地方,要想不被人踩烂捏扁,唯有事事争先,不落人后,至少是不落在最后。因此她的讨好皇上不是为了让皇上倾心于她、宠幸于她,而是为自己争得脸面,争得一席生存空间。所以她才会拼了命地想要在这一次的敬献寿礼中力拔头筹,赢得皇上的夸赞。赢得皇上的夸赞不是为了争宠增加筹码,而是为了赢得众人的尊敬。 现在可好,皇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朕亲自验证过了,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物件,你们几个有心了,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给朕献上这么好的一份寿礼,朕非常喜欢。”与他收下淑清母子、惜月母子和韵音母子的寿礼时,那喜不自禁的、溢于言表的激动心情完全不可相提并论,因此也怨不得淑清把惹了皇上不高兴的责任一股脑地都推到她的头上。 皇上的夸赞没有赢来,众人的尊敬更是别提了,哪里还有半点尊敬可言,全是愤怒与指责,连“面和”都维系不下去了,直接当众挑衅。她一个从来不是吃素的人,哪里能忍气吞声受这个气,当然是要以牙还牙,狠狠地回敬过去。只不过她这个从来不吃素的人,可是不会继续跟淑清玩“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一套,而是字字见血,直接一句“难不成还留在这里与哪位姐妹共度良宵?”出口,完全就是短兵相见、赤膊厮杀,将淑清羞辱得抬不起头来,直接杀了齐妃娘娘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淑清挑衅春枝句句在理,而春枝的驳斥也是没有半点错处。一时间整个万花堂是剑拔驽张、气氛极其紧张。雅思琦也是万没有料到自己一句话竟然招惹来两位姐姐的“自相残杀”,她的那句没有好气的话一方面是对于皇上的突然离席心理上无法承受而迫切地需要寻找一个出气口,另一方面则是在懊恼她自己,这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搞清事情的原委? 现在眼见着因为自己的一时言语不当而招惹来一场杀红了眼的纷争,当然是懊恼不已,她一个皇后娘娘,首要任务就是维持后宫的稳定,因此面对这场瞬间就要爆发的战争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管。不过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立即分出个是非对错来,只能是先各打三十大板,然而再来一个和稀泥。 “宋姐姐,您这话说得可是不入耳不中听呢。妹妹是这春色满园的当家主子,万岁爷若是想与哪个姐妹共度春宵,也不能在妹妹的园子里吧?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不说遭世人嘲讽皇家没有规矩没有教养,更是在给万岁爷招来骂名。你也是万岁爷的女人,不说做一个贤妻为万岁爷挣脸面,反而给万岁爷抹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是因为雅思琦皇后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这番责备切中了要害,令春枝没有半点反驳的能力。其实春枝刚刚之所以那么情绪激动,完全是因为淑清的指桑骂槐给激怒的,实际上她自己也是受害者,绢帕不翼而飞,二十多天付出的辛苦没有得到皇上的半点夸赞,先前的那些美好愿望全都泡了汤,本就觉得又冤枉又委屈,淑清还当众对她横加指责,从来都是生怕自己被众人瞧不起的春枝哪里受得了这个? 现在雅思琦出面了,一方面不看僧面看佛面,一方面她自己也确实是言辞不当,于是不得不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低下头来。 “妹妹教训得是,姐姐知道错了。” 见春枝不敢再继续大放厥词,雅思琦稍稍心里踏实一些,她知道,所有的女人当中,最不拿皇上当回事儿的是冰凝,其次就是春枝,现在春枝服了软,说明她这个皇后娘娘说话还是有份量的。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因此春枝的暂时低头对于熄灭战火是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的,于是心里踏实许多的雅思琦才将目光转到淑清的脸上。 “李姐姐,刚才万岁爷分明是跟众人说了‘你们几个有心了,花了这么大的力气,给朕献上这么好的一份寿礼,朕非常喜欢’这句话,只不过是急于处理公务而急急离开,没有顾得上与宋姐姐、武姐姐还有两个格格再多说几句话,您就妄自揣度圣意,认为万岁爷是因为不满宋姐姐的寿礼而离席。姐妹之间能够做到相互扶持提携最好,即便是做不到,也应该和和气气,而不是挑拨离间,说不利于和睦的话,做不利于和睦的事,当初万岁爷的教诲,您怎么全忘光了?” 雅思琦给淑清扣的帽子可是不小,又是“妄自揣度圣意”,又是“挑拨离间”,又是把皇上的教诲全都忘光了。帽子扣得很大,而且也是有理有据,令淑清自然是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其实淑清之所以找春枝的茬儿,完全是因为受了雅思琦的责备,却又不好当众给皇后娘娘甩脸子,只好拿春枝出气,结果气没有出痛快,反而又招惹来雅思琦一番更加严厉的责备,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尽管心里窝着一肚子的火,不过审时度势之下,淑清终究还是觉得在当前这个风口浪尖之上,凡事应该隐忍为先,待三阿哥的过继风声过了再一并算账也不迟。 “回妹妹,姐姐全都记得了。” 第3254章 太平后宫 淑清与春枝两个人全都遭到了雅思琦的当众责备,然而两个人的反应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春枝直截了当回的是“姐姐知错了”,而淑清回的却是“姐姐知道了”。这其中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春枝口无遮拦、言辞大胆,相对而言淑清则更拘着脸面一些,但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由是各自的天性使然,春枝是那种敢做当为、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而淑清呢?既是瞻前顾后的性子,又是因为位分比春枝高,却是受到与春枝一样的处罚,哪里会心里平衡呢? 对于两个姐姐迥然不同的反应,雅思琦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她也不想较这个真儿了,好不容易把两个脾气都非常火爆的姐姐安抚下来,不想又因为太过较真儿而再节外生枝,惹出新的争端。 由于三十大板全部各自打完之后,两位姐姐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暂时放下成见、偃旗息鼓,为了缓和气氛,也是为了替她们将在众人面前丢失的颜面挽回来一些,雅思琦不得不将话锋一转开始和起稀泥来。 “姐姐记得就好,从咱们嫁给万岁爷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姐妹了,姐妹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趟不过的水呢?想必两位姐姐刚才都是彼此有了些误会,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应该和好如初不是?姐姐虽然学问少,不过跟着万岁爷这么些年来,也学会了不少你们汉人的新鲜词儿,今儿也不怕你们笑话,姐姐就现学现现卖一句。来,你们把手都交给妹妹,咱们攥在一起,一起说‘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不得不说,雅思琦实在是个聪明人,只是吃了不懂写字儿的亏,若再是能文会写,当真是了不得。一番和稀泥的话说下来句句情真意切,更是将原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活学活用到了“姐妹同心”上面,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自然,没有半点生拉硬拽的感觉。由此可见,她这个皇后可谓是尽职尽责,皇上有她这么一个贤内助,省了不知道多少的心,娶了雅思琦为妻,可谓是三生有幸。 不过,这个功劳不能记在皇上自己的头上,而是要归功于先皇,要知道先皇可是在雅思琦才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个女娃娃不简单,于是先将她招进宫中做女官,悉心培养,紧接着又将她许配给他同样看好的四阿哥,做爱新觉罗家的儿媳妇。虽然当时先皇不可能预见到雅思琦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不过他一直视当时的四阿哥为皇太子二阿哥的左膀右臂,是未来支撑国家栋梁的重臣,当然是要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嫡妻相辅佐。 实际上先皇生命垂危之际,雍亲王已经充分显示出来一代帝王本色,并被他在遗诏中指定为继承大统之人,那个时候,先皇也是止不住地感慨,更是止不住地暗暗庆幸,为未来的帝王挑选了一位好皇后,尽管废太子妃石氏也是一样的聪慧贤淑,但那是在他将石氏预设为皇后的情形下挑选的太子妃,而不似选择雅思琦为四皇子嫡妻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未来会是这个儿媳妇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他当然是要止不住地庆幸。 雅思琦确实没有辜负先皇的好眼光,三十多年一路陪伴在皇上的身边,尽到了嫡妻与皇后的责任,不管是后院还是后宫,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从不曾拖他的后腿,若是皇上有幸亲眼目睹刚才的这一幕,该是有多么的庆幸,庆幸他的皇阿玛慧眼识英为他寻到了如此贤淑的嫡妻。尽管他们之间没有能够同样幸运地产生爱情,但是做人不能太贪心不是?能够守得一样就应该知足与感恩。 此刻雅思琦左手牵了淑清,右手牵了春枝,然后双合合扰在一起,三个人的手就牢牢地攥到了一起。雅思琦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淑清心里头再是别扭,也不能不给皇后一个面子,只得是无奈地与另外两个人一起开了口:“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淑清勉强扯出来一个笑脸,简直是比哭还要难看,不过雅思琦却是不管这些了,只要是表面文章做好了,管它是真心还是假意? “好,好,这样就是最好不过的了呢!不过,我觉得仅仅是我们三个人姐妹同心还不够,其它的姐妹们也是万岁爷的女人,也一样要姐妹同心呢。来来,年妹妹、钮祜禄妹妹、耿妹妹、武妹妹,你们也一块儿赶快过来,借着今天这个难得的机会,也一块来起个誓如何?” 众人没有想到雅思琦连她们也一起给叫上了,都是略显错愕,不过这种粉饰太平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于是都纷纷起来朝她们三个人走过去,然后围在一起,手拉着手,七张口一个声道:“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别看都是柔柔弱弱的女人,然而合在一起之后,声音就一下子大了许多,显得阵仗可是不小。 这七个人都是皇上的女人,其余在场的都是阿哥格格,唯一就剩下霍沫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边上,上前去她没有资格,留在原处处境甚是尴尬,真真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至此一场风波总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由于时辰已经是很晚了,众人又是累了一天,再加上皇上的突然离去而受惊不小,此时此刻谁也没有恋战的心思,雅思琦更是想打发了众人再想办法探探皇上那边的消息,因此自然是要尽快地将自己这里先清静下来,于是她一句“时辰也不早了,姐妹们赶快回去歇会儿吧”一出口,众人都像是得到特赦令似的,立即向她告别,不一会儿的功夫,不要说万花堂,就连满园春色全都安静了下来。 冰凝因为是贵妃,身子又是极为虚弱,自然是第一个离开的这里,回去的时候,也是跟来的时候一样,由小武子事先早就给安排好了的轿子抬回的风寄燕然。 第3255章 押往天牢 回到风寄燕然之后,月影她们几个奴才也不管今天应该是谁值班的问题了,四个丫头统统进了屋来,端茶倒水、卸妆净面、更衣铺被,忙前忙后好不紧张,终于将冰凝服侍停当,还不待主子吩咐,月影反倒是抢先开了口。 “小姐,今儿就由奴婢来服侍您吧,她们几个今天都累坏了,也就一夜的功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奴婢从前不也是一个人服侍您吗?” 对于月影的这个提议冰凝确实是有些诧异,皇上吩咐了她们四个奴才轮两班倒监督她的禁足,现在月影竟然提出来只由她一个人来服侍,这不是违抗圣令吗?就在她迟疑之间,想不好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时候,无意间的一个抬眼,看到了月影眼中的急切与期盼之情,终是忍不住心软,同时心中也是极为忐忑,因为她不想拖累了月影,因为这个“违抗圣令”而招惹皇上勃然大怒,从而将这般怒气一股脑地全撒到她的身上。然而不但是月影,就是她自己也有想要清静清静,月影的这个提议其实是正中她的心思。 “好,就这样吧,湛露和凝霜两个就回自己房里歇着,翠珠先去隔壁东厢房,万一有什么事情,随时叫你就好,月影一个人留下来吧。” 有了冰凝的吩咐,其它三个人只好尽快忙完手中的活计,陆续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完全地静了下来,于是月影先是将房间仔细关好,还特意前后左右都检查了一番,待退回到里间屋后,又将里间屋的房间也小心关好,这才移步到冰凝的床前,半跪着俯下身来。 “小姐,您身子怎么样?这长的功夫,奴婢担心坏了,生怕您有什么闪失……”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担心什么。” “小姐,奴婢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小姐,您昏睡不醒的这几日,宫里又有奴才私下里传二爷的事情了,奴婢不敢告诉您,可是这一回,不是一个两个奴才在传,而是整个园子都在传,由不得奴婢不相信,可是奴婢实在是不敢相信啊,二爷竟然已经被押往天牢了……” 话还没有说完,月影又是急又是气,忍了许久终是泣不成声,可她又不敢大哭,生怕招惹来隐藏在她们园子里阴暗处的耳目们,因此只得是将脸埋在一双手里,低低地呜咽。望着月影双肩不住地微微耸动,知道她隐忍得有多么辛苦,冰凝的一双眼睛登时也是蓄满了泪水。 幸好还有月影这么好的奴才,千方百计地跟别的园子的奴才们拉关系,套近乎,才得到这些私底下流传的消息,否则月影身为她的大丫环,园子的二管家,这个风口浪尖上谁敢向她透露这种消息?从前紫玉没有出宫之前,月影每每都是坐等紫玉主动将这些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现在紫玉不在了,冰凝也被打入冷宫,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要绕着走,月影上哪里打探消息呢?无奈之下,她只得是这个园子认老乡,那个园子认姐妹,然后通过老乡的老乡,姐妹的姐妹,七转八拐之下,才打探出来这些不知道经过多少道手的消息。 冰凝当然知道月影得到这些消息不易,也预感到了这个消息一定是坏消息,所以月影才会这么伤心难过,可是这些该来的早早晚晚都会来,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别哭了,我还指望着你伺候呢,若是哭坏了身子,你让谁来伺候我?” 月影知道冰凝这是在安慰她,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心里难受得不行。她和冰凝不一样,关于年二公子的命运,冰凝是悲天派,月影却是乐天派,她想着,就算不凭她家小姐,就只凭二爷立下的赫赫军功,至少一条命是能保得住的吧。然而她哪里有冰凝的聪明,自然是看不透彻,正是因为这些军功,非但没能成为二公子护身之法,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 正如月影刚才所说,这个消息她不是今天才听到的,原本是想把这个消息烂在肚子里,毕竟冰凝正背负着“刺客”的嫌疑被皇上勒令禁了足,反正这个消息也是道听途说,肯定不是真的,就不要让冰凝知道了再徒增烦恼。然而今天整个祝寿活动中,她家小姐先后被雅思琦和皇上又是羞辱又是排挤又是嫌弃,再加上前几天风传的消息,让月影一下子犹如被扔下了冰窖之中,浑身上下寒凉彻骨。这才不得不犹豫再三,终是决定说出来再与冰凝一起商讨个两全的对策。 “小姐,现在能救二爷的,也只有小姐您了,您说,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二爷才能保得……” 月影再度因为情绪激动而痛哭起来,她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冰凝的身上,幻想着她家小姐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只要她家小姐出手,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从前冰凝确实是做了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现在…… 冰凝的泪水也终于夺眶而出,无声地划过苍白的脸庞,再滴滴答答地落到手上。她也想知道,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得了她二哥,或是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法子能够让皇上放下对年家成见。如果他想要的是她的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双手奉上同,可是她知道,他不想要她的命,他只想要羞辱她。 “月影,这世上唯独有一样或许还能救得了二爷……” “是什么?小姐,您快说,是什么?” 月影一听说二公子的事情有缓,当即就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般登时有了精神,急切地询问起来。冰凝见状,却是露出一丝苦笑。 “二爷唯有疯了傻了或是痴了呆了。” “啊?” 月影万万没有想到无所不能的冰凝给出的答案竟是这个,对此又是惊诧又是失望。年二公子怎么可能疯了傻了痴了呆了呢?既然不可能疯了傻了,那岂不还是一点儿救都没有吗? 第3256章 丢了纱袋 月影猜得不错,年二公子确实是一丁点儿的救都没有了。作为皇上的心腹之患,只要留下半丁点儿的活口,都会成为皇上一辈子寝食难安的无穷后患,因此就算是二公子真的疯了傻了痴了呆了,以他的多疑之心也一样不能够相信,一样还会怀疑二公子是在做戏假扮,以图蒙混过头、苟且偷生,因此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唯有取了二公子的性命,他才能够彻底地放松下来。 主仆二人说了一个晚上也没有说出一个结果来,除了哭泣就是流泪,除了伤心就是难过,明明知道天就要塌了下来,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是多么大的悲哀! 主仆二人一愁莫展地静坐良久仍是没能想出来半点法子,考虑到冰凝累了一整天了,月影赶快起身准备服侍她躺下,结果突然间想起一个事情来,当即是惊出一身冷汗,连魂儿都快被吓出来了。 “小姐,不好了,您,您早上递给奴婢的那个纱布袋子不见了。” 月影清清楚楚地记得,冰凝特意交给了她让她好好收着,可是一到满园春色就是一个坏事情接着一个坏事情,弄得她只顾着担心冰凝的境况,生怕服侍不周,更令她家小姐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结果这下可好,她家小姐交给她的任务居然忘光了。到了现在,她只记得到万花堂的时候那个纱布袋还在自己的袖笼里呢,怎么现在竟然没有了? 相对于月影的一脸惊慌失措,冰凝却是没有半点的焦急神情,只轻描淡写地开口道:“那袋子丢了就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那可不行啊!小姐!您现在还被万岁爷禁着足,二爷那边更是情形吃紧,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拾到了,指不定又要怎么栽赃陷害您呢!那些人正愁找不到借口呢,这下可好了,您这不是,噢,不对,不对,是奴婢,是奴婢该死,给那些丧尽天良的人送了把柄上门,他们有了这个机会,岂不是要害小姐您永世不得翻身吗?都怪奴婢,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回去把那个纱布袋子给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奴婢就,奴婢就……” 月影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也找不出来更好的自我惩处的法子,于是立下狠誓道:“若是找不回来,奴婢就以死谢罪!” 月影用“以死谢罪”来表达了她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决心,然而这个“以死谢罪”却是将冰凝听得是心惊肉跳。 “你胡说什么呢!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当然小姐您是主子了。” “倘若你还当我是你主子的话,你就别去找那个纱布袋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冰凝难得朝月影发火,因此她若是发起火来,一定是有原因的,此刻见冰凝怒火冲天的样子,月影心知她家小姐定是心中早有计较,可是月影也还是不敢有半点松心马虎,毕竟现在不比从前,从前她家小姐可以持宠而骄,栽赃陷害仍是铺天盖地向她们袭来,现在连持宠而骄的资本都没有了,再不小心仔细行事,岂不是伸头脖子挨别人的宰? 不过这些想法月影全都咽进了肚子里,没有跟她家小姐直接提出来,她不想再惹冰凝生气,待一会儿她家小姐歇下了,让东厢房的翠珠过来值守,她再翻回满园春色寻找。紫玉虽然去了怡亲王府,但是月影在满园春色又通过拉关系套近乎有了两三个说得上话的小姐妹,到时候就算是找不回来纱布袋,也至少能找到一些线索。 拿定主意之后,月影没有再跟冰凝继续争执,而是口气软了下来:“好,小姐您说什么,奴婢就听什么,不回去找纱布袋就是了。您赶快别生气了,好生歇息吧,时辰可是不早了呢。” 论玩心计,冰凝能跟皇上打个平手,而月影天资就不够聪颖,更不要说耍心机了,见她刚才还急得不行,恨不能现时立即就返回满园春色去寻找纱布袋,而冰凝不过说了两句,这丫头就立即回心转意,实在是太蹊跷了。 “月影,你是不是打着先把我安抚睡下,然后叫翠珠过来当差,你自己悄没事儿地再翻回去找纱布袋?” “啊?小姐,奴婢没跟你说,你怎么全都知道了?” 望着月影一脸惊诧无比的模样,冰凝简直是哭笑不得,就月影这么点儿的小心思她若再是看不出来,在后宫她哪里还有立身之地?定是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呀,让我说什么好呢?这么老实本分的奴才,竟然也学会跟主子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了……” “小姐,奴婢不是,不是存心不遵从您的吩咐,只是,只是担心那纱布袋落到居心叵测之人的手中,怕是要给您招惹来数不尽的灾祸,真若是那样,您还让奴婢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啊!” 月影对冰凝的忠心耿耿确实是没得挑,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下来,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冰凝见状是左右为难,她既不想这件事情被其它人知道,不是她信不过月影,而是担心隔墙有耳,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岂不是要招来更多的麻烦?然而此刻眼见着若是不揭晓谜底,想必这奴才定是要将满园春色掘地三尺,无奈之下,她终是决定向月影和盘托出。 “你就放心吧,那纱布袋不会落到任何人手中,成为栽赃陷害我的证据的,因为……,因为所有的人全都见到了。既然所有的人全都正大光明地见到了,包括皇上和皇后,那么还有什么可诬告我的?得不到半点好处的,反而还会在皇上面前丢了脸面,落得一个诬告贵妃娘娘的恶名。” 即便冰凝挑明了事情的原委,对于天资不甚聪颖的月影来说,这一切都还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的人全都见到了?可是这一晚上奴婢寸步不离您的左右,奴婢怎么没有见到呢?” 第3257章 偷梁换柱 自己已经几乎揭晓了答案,月影却仍是不得半点要领,见这奴才如此愚钝,冰凝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然后反问道:“你可知道那纱布袋里装的是什么?” 月影一脸狐疑地摇了摇头,主子没有发话让她打开让她看的东西,她从来都不会自作主张乱翻乱看,不像湛露和凝霜两个小丫头,初到大富大贵的人家,见到什么东西都新鲜,见到什么都好奇,见到什么都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她们不是见利忘义,更不是想要据为己有,仅仅只是好奇心太重了。 月影可不是这种性子,天生就没有好奇心,因为不管是从前服侍年夫人还是后来服侍冰凝,不管是在王府还是在皇宫,都是有一做一有二做二,决不会越雷池一步。因此一大清早,当冰凝交给她那个纱布袋要她仔细保管好的时候,她只是照着冰凝的吩咐仔细地收进了袖笼里,现在冰凝问她可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自然是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冰凝当然知道月影不是手脚不干净之人,因此对于她的张口结舌也是心知肚明,于是轻叹一声道:“唉,其实那里面装的,就是懋嫔娘娘变戏法的时候变出来的荷包。” “什么?荷包?” 当冰凝说出她交给月影的纱布袋中装的物件就是春枝变戏法的时候变出来的荷包时,当即是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更不要说能够明白其中的原委了。 “不是武主子跟懋嫔娘娘变戏法儿吗?怎么跟奴婢又扯上了干系?那些物件不是都在她们两个主子的手里头吗?还有,那纱布袋明明是在奴婢身上的,难不成是武主子从奴婢身上偷拿走的?也不对呀,如果变戏法需要这些荷包,直接跟奴婢要来就是,您只要发了话,奴婢不会不给,她们为什么要从奴婢的身上偷走呢?难不成这个也是在变戏法儿吗?也不对呀,若这也是在变戏法,为什么不跟万岁爷揭晓戏法的窍门儿呢?若是万岁爷看到还有这个戏法,说不定一高兴,就多留下来呆一会儿了,齐妃娘娘和懋嫔娘娘也不至于打得不可开交了。” 冰凝只说了一句话,竟是招来月影洋洋洒洒十句话都不止,还一会儿一个“也不对呀”一会儿又一个“也不对呀”,委实的又是天真又是可爱又是可笑。 “你呀你呀,就是给你十天半个月也想不明白!实话跟你说吧……” 说到这里,冰凝特意将嗓音压低下来,以免隔墙有耳被居心叵测之人偷听了过去。 “其实,这荷包是我从你身上偷偷拿了过来,又偷梁换柱,换下了她们事先准备好的绢帕……” “什么?!” 月影在一句“什么”出口之时,也是立即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失态,声音太过响亮,恐怕要泄露了这天大的秘密,吓得她在惊恐万状地瞪大了眼睛的同时,又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真是恨不能将这张惹事生非之口拿针线给紧紧地缝起来。 其实月影这个反应也是人之常情,谁能够想得到,会是冰凝使了移木栽花之法呢?其实说得直白一些,这个法子属于下三滥的手段,而她家小姐这么冰清玉洁之人,从来都是不屑于这种手段的,不要说去做了,就是去想一想冰凝都会觉得是玷污了自己,现在突然间亲力而为,如此反常的举动自然是引起了月影的极度怀疑。 月影虽然不甚聪慧,但她也并非痴傻呆笨之人,只是稍稍动动脑筋再联想一下最近这些天冰凝的遭遇以及年二公子的形势突变,她自然而然地会想到这个偷梁换柱一定是为了解救爷二爷而不得不向皇上使出的计谋。由于月影的慧根有限,她也只能是猜测出来这么一点儿,更多的实情对她而言太过深奥,一丁点儿的思路都没有。 对于月影这个惊恐万状和深深怀疑的反应,冰凝没有半分差异,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她只承认了此事是自己所为,再多一点儿也不想向月影透露了,不是她信不过月影,而是个形势逼迫的结果。一则坦白的目的无非是要制止月影再返回满园春色掘地三尺,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是不需要再多做解释。二则是因为冰凝尚未与皇上对质,她的那些大胆猜测仅仅局限于自己的分析,而没有从皇上那里得到证明,因此冰凝仍是不敢十分肯定这些猜测的正确性。 尽管冰凝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不过她也知道月影一定是为她担惊受怕,所以适当的安慰还是十分必要的。 “你看,我都跟你说清楚了这些,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月影是做奴才的,做奴才的本分自然是要当聋子哑巴和瞎子,主子说的做的,她只要烂在肚子里,更不要说她对冰凝是绝对的忠心耿耿,自然是有多少好奇心都要强压下去。 “回小姐,奴婢都知道了,一定会管好自己这张嘴,一定不会给您惹事生非。奴婢只是担心您,担心二爷……” 望着月影那焦灼不安的脸庞,心中一下子就涌起来一股暖流,别的人都是唯恐离年二公子的事情远远的,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而月影却是真心实意地替二公子担忧,千方百计地想要,这么知礼懂恩的奴才,真是三生有幸能够与她主仆一场,因而冰凝就更是坚定了不管自己未来如何,一定要将这个奴才保护好的念头。 “好,好,你的心思我全都知道,你看,你家小姐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动脑筋好好想想,我都背负上‘谋逆行刺’的罪名了,万岁爷不也只是禁了我的足,没有拿我怎么样吗?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至于二爷,这就是他的命。既生瑜、何生亮?一山容不得二虎。要怪就只能怪老爷和夫人,为什么把二爷教得这么好,要怪就怪二爷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出人头地,要怪就怪老天爷,为何没有把二爷投胎到帝王家,就算兄弟相煎,至少还有一道护身符……” 第3258章 死个痛快 越说冰凝越是觉得满腔悲愤,更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若是生得一个男儿身,就算不能替她二哥受这些罪,至少她不用嫁给皇上,眼睁睁地目睹悲剧在自己的眼前发生。月影本就是为二公子的命运揪心不已,现在听到冰凝如此悲愤的“三怪”,当即又是泣不成声。 “小姐,难不成二爷,二爷真就没得法子了吗?” 如果有法子,冰凝当然是比月影更加希望她二哥生命无忧,一生平安,只是她太过聪慧,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只要皇上在位一天,年二公子就是他的心头大患,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生。因此二公子是绝对没有活路的,不如早死早托生,如此羞辱煎熬对于心高气傲的二公子来讲,真真的是生不如死,因此现在若是问他有什么要求,冰凝不用问都知道,她二哥一定是要求“给一个痛快”,而皇上却是偏偏不会让他如愿以偿,明明可以给个痛快,却一定是要一刀一刀地凌迟,折磨的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他的灵魂。 冰凝之所以万分肯定皇上现在迟迟不肯对年二公子下令行刑就是为了羞辱这位曾经威风凛凛、孤傲一世的年大将军,一则是她对皇上的了解。毕竟两个人成亲已有十六年的光景,期间又度过了五六年相亲相爱的日子,冰凝那么聪慧之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性本质呢? 除了对皇上性情了如指掌之外,年二公子获罪的这大半年来的遭遇更是充分印证了冰凝的判断。 一则是时间拖得非常长。皇上对年羹尧早有杀心,但是像他这样的急性子这一回居然这么有耐心地与一个臣子兜这么大的圈子,为的是什么?为了搜罗罪状吗?他一个帝王欲加臣子之罪,何患无词?更何况皇上还是那么头脑敏捷思路清晰之人,那些所谓搜罗上来的罪状,恐怕全都是出自他的授意,只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的。为了确凿罪状以免冤枉了二公子吗?皇上绝对不会有妇人之仁,杀意是从他准备对年羹尧动手的那一刻就确定下来的,哪里还会给二公子活命的机会?所以,这个案子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唯一的解释就是皇上不想让二公子痛痛快快地死,而是要受尽羞辱受尽折磨再死,痛痛快快地死去实在是便宜了二公子,不足以发泄他的心头之恨。 二则是从年羹尧的处境来看,也充分证明了他只有遭受足够的羞辱与折磨,才能够得到解脱。先说说二公子被贬杭州城守门人一职说起。杭州城有十座城门,其中9座都是由满人把守,只有一座城门由汉人把守,这府城门就是“太平门”,现在称之为“庆春门”。为什么唯有这座城门由汉人把守呢?原来太平门外是菜地,古时对果蔬施肥唯有粪肥一种,因而种果蔬的地方必然有粪水,有粪水的地方必然是腌臜之地,于是太平门也被人称之为“污秽之门”,所以这座城门才交由汉兵把守。年二公子被捕之前,最后一个职位就是守城兵卒,守的正是这个臭气醺天的太平门。想他曾经威风八面的年大将军,现如今整日守职在这污秽之地,不是对他的羞辱还能是什么? 再说说二公子被捕入牢的情形。皇上下达了密捕年羹尧的圣旨后,执行者不是别人,正是拉锡。对于拉锡这个人应该不会陌生,不错,正是三年前先皇驾崩,十四阿哥回京奔丧在寿皇殿上与皇上怒目而视恶言相向的时候,一个皇家侍卫看不过眼,上前一步欲让十四阿哥向皇上行臣子跪拜之礼,从而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那个皇家侍卫就是拉锡。按理说拉锡与十四阿哥结下了梁子,与年二公子又是什么关系? 原来这拉锡既不是汉人也不是满人,而是蒙古人。首先年二公子与十四阿哥以及廉亲王曾经身处同一阵营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拉锡又是皇上的亲信,他与年二公子当然不可能是一条线上的。其次在平定青海叛乱的问题上,拉锡与年二公子的意见相左,且由于叛乱分子大部分都是蒙古人,当皇上后来采纳了年二公子的方案之后,在平定叛乱的时候被杀的几乎全都是蒙古人,因此身为蒙古人的拉锡与二公子自然是结下了民族仇恨。 年二公子与拉锡之间的恩怨矛盾由来已久,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现如今年二公子失势成为阶下囚,竟特意差遣拉锡不远千里从京城特意赶赴杭州执行这一圣旨,不难看出他这是故意为之。毕竟被捕的时候,是一个人最为落魄难堪之时,而皇上特意让年二公子的落魄与难堪毫无半点遮掩,悉数落入政敌的眼中,成为政敌的笑柄,这还不是对曾经的年大将军的最大羞辱吗? 还好,年二公子毕生都是桀骜不训,即便是落魄到如此境地,即便是被羞辱得体无肤,仍是没有半点奴颜屈膝与媚骨,不得不说,或许这就是天性,二公子如此,冰凝也是如此,兄妹二人的性子实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按照常理,一个官员不管是荣升还是遭贬,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都要向帝王书写一道“感恩奏折”,或是感谢皇上对自己的提拔日后必将报答,或是感谢皇上对自己的教诲日后必将痛改前非不再重犯。年二公子在官场多年,岂能不知这个?然而他任职杭州将军的快要一个月了,仍是没有动笔写这个谢恩折,对此,他的随从简直是心急如焚。 “爷,虽然您就职的这个杭州将军与抚远大将军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怎么说也是万岁爷的恩典,可是您来杭州都快一个月了,是不是也该给万岁爷写一个谢恩折呢?” “写什么写?小人当道、忠臣遭陷,难道爷还要感谢这不公的世道吗?” “爷,您请息怒,您请息怒,话说哪个大人不都要写吗?如果就您一个人不写,岂不是更要被万岁爷误会您心口不服……” “谁爱写谁写去,反正我是不写,二爷我就是这个德性!” 第3259章 极尽羞辱 话说仅仅是半年前,年二公子与皇上之间简直是事无巨细,几乎每日都要有奏折往来,哪怕是只有十颗荔枝,皇上也要赐他爱卿三颗,八百里加急送到西安城。年二公子自然是感激万分,光是谢这三颗荔枝之恩的奏折就写了好几个。俱往矣!曾经的君臣楷模变成了现如今就职一个月都不肯写一个“谢恩折”,实在是令人唏嘘。 杭州对于年二公子来讲,并不是人生的终点,终究还是要押解回京,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接受直接摧毁他心理防线的羞辱,因此精挑细选之下,这个押解回京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宿敌--拉锡的身上。 拉锡接下这个重任自然是兴奋得一夜都没有合上眼,除了感激“皇恩浩荡”之外,一句“年羹尧你也有今日”说了不下二十遍。生怕夜长梦多,既担心皇上又变了卦,又担心年二公子寿数挨不到他抵达杭州城的那一天,因此第二天一大清早拉锡就立即启程了,一想到即将亲眼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抚远大将军匍匐在他的脚下,涕泪横流地向他求饶的样子,拉锡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于是快马加鞭,明明需要五日的行程,硬是只用了三天半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速度堪比当年十四阿哥回京奔丧。 然而当拉锡一身汗流浃背,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直奔杭州城太平门而来,见到眼前这个穿着标准兵卒制服的守门人之时,当即是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之后仍是发现自己一点儿也没有看错,眼前这个不卑不亢、顶天立地而站之人,确实就是年二公子本人无疑。尽管衣服从大将军变成了小兵卒,但是气度、气势、气魄仍是没有半丁点儿的变化,与他想像的那个佝腰驼背、胡子邋遢的落魄兵卒样子简直是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个意外实在是太突然了,难不成老人说的话都应验了,梦都是反的?不管梦是真的还是反的,总而言之,一路上趾高气扬、张牙舞爪的拉锡一下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除了嘴硬之外,浑身找不出来半点强硬之处。 “你,你,你为何不给本大人跪下?!” 拉锡来势汹汹,又是圣旨在手,因此年二公子虽然不惧于他,其它人却还是畏于他的权势而面露惊慌。这其它人是谁?原来年二公子虽然被贬为守门兵卒,但这仅仅是他官职上的变动,就算是没有了副官、手下,他还是有一众家仆服侍左右,因而这些“其它人”就是指的家仆。年二公子自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然是要求自己的仆从也是要与他一样不被拉锡的狐假虎威给吓倒,因此他根本就没有理会故作强硬之态的拉锡,而是先对自己的仆从喝令道:“尔等勿惧。” 不过是短短的四个字,被二公子用洪亮的嗓音说出来,当即就形成了一股强大而且非凡的气势,若不是他身上的这身兵卒制服,人人都以为自己出了幻觉,以为眼前站立的不是杭州城的守门兵卒,而是那个身经百变、威风凛凛的抚远大将军! 再反观拉锡,也是与众人一样,被年二公子的一声喝令当即是震住了,半天都没有缓上来一口气。眼前的情景若是被皇上看到,定是要将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拉锡一脚踢到门外去。其实拉锡这么怂不仅仅是被年二公子气势所压,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本身的原因。 拉锡是什么出身?拉锡是蒙古人不假,但拉锡的俘虏出身是他这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再看年二公子,出身于世族大家,中过进士、当过封疆大臣,还立下过赫赫战功。因此从出身这个角度来讲,年二公子占据了天然的心理优势,岂是小小的一个俘虏可同日而语的? 此外拉锡虽然是皇上的亲信不假,但是他曾经与十四阿哥关系甚密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是他后来善于见风使舵早早地投靠了皇上,而不像年二公子这样一辈子光明磊落,即便是身居抚远大将军高官厚禄之时,仍是不忘替同一阵营的九阿哥说好话道:“九贝子如今颇知收敛。”而没有如皇上所期望的那样时不时地告发九阿哥的罪行。 二人曾经同为一个阵营,只不过拉锡是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年二公子是立场坚定的八党成员。其实加入哪个阵营无可非厚,毕竟人各有志,因此加入八党还是四党,只能说是志向不同,充其量也只能说目光短浅,但是背信弃义、投机钻营却不一样,那是人品问题。 因此从人品的角度来讲,年二公子当然也是占据了天然的心理优势,就算拉锡现在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也一样改变不了他卖主求荣的事实。 拉锡眼见着局势不受他所控制,风向完全倒向了小小的守门兵卒一方,他堂堂一个钦差大臣居然被压制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要说传出去要被人笑话,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岂不是得要了他的脑袋? 对于皇上派他前来办这个差事的用意,拉锡也是一清二楚,实际上他更清楚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他一个通过背叛前主的方式得到的荣华富贵,在皇上的眼中能有多高的位置?不过就是拿他当个幌子,立个标竿,给予高官厚禄的唯一目的就是向众人展示一下,皇上对于投诚人员是有多么的皇恩浩荡,以此招募更多的奴才“弃暗投明”。 因此拉锡不过就是皇上手中的一枚还算有点儿用处的棋子罢了,而从本心上来讲,皇上对于他们这种墙头草随风倒之人是从骨子里就是看不起的,只因为他是帝王,是搞政治的人,不是纯粹的文人雅士,自然就不能感情用事,因此尽管他看不上拉锡,但是他用得上拉锡,不管是从前为了宣传他的皇恩浩荡还是现在为了极尽羞辱年羹尧之能事。 第3260章 兄妹同心 皇上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因此对待拉锡的态度上也是一个矛盾体。因为他首先是一个君主,一切都要服从于江山社稷利益这个大前提,所以表面上他不得不对这个奴才给予好脸色;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文人雅士,对于拉锡的行为自然是不耻,因而在奏折里曾经评价过拉锡:此人心腹必信不得,此外他借达鼐之口说过,“拉锡从前错认人,若果能痛悔,必终始邀皇上大恩,看他从前造的业,但他未必有如此大造化。” 所谓的“认错人”自然是指的拉锡投靠十四阿哥的陈年旧事,都过去一二十年了,他还一直念念不忘,而一直好生相待的唯一原因就是拉锡还算是有点儿用处,就比如在对付年二公子的时候。 对此拉锡自己是心知肚明,尽管他没有见过奏折上的朱批,也没有从达鼐之处听说过什么,但是传言或多或少还是进了他的耳朵,也只道自己不过就是皇上手中暂时还用得上的棋子,哪天用不上了,等待他的就是直接一脚踢开的下场。然而他没有年二公子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勇气,放不下现在的荣华富贵,因而也就不得不继续依附在皇上身边,心甘情愿地效犬马之劳。 现在正是皇上需要他的时候,可是拉锡天生一个烂泥扶不上墙,被年二公子四个字就喝斥得腿脚发软。这可不行!他这一趟是来干什么来的?不就是要将年羹尧收拾得服服贴贴的才能向皇上邀功请赏,才能保住自己在皇上心中越来越低的地位吗?想到自己依靠卖主求荣才拥有的荣华富贵,想到自己拼了大半辈子才获得高官厚禄,拉锡就像是打了鸡血一下当即就活了过来。 “来人啊!给这个叛臣贼子缚上绳子套上囚服!一个阶下囚不说夹起尾巴或许还能多活两日,却是不思懊改仍然这么嚣张。会咬的狗不叫!等你到了京城见到万岁爷的时候,爷倒底是要看看,你还敢不敢继续这么狂叫!来人,来人,你们都是聋子还是傻子,没有听到爷的吩咐吗?” 拉锡这次的任务是秘密押捕年二公子从杭州回京,尽管他是朝廷命官,但也担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虽然年二公子已经是阶下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年党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全须全影地将二公子押解回京,而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耽搁了时间走露了风声,被二公子临阵脱逃,那他可是没法儿回去跟皇上交待了。因而拉锡也顾不得羞辱这个“手下败将”,只求速速回京向皇上复命就阿弥陀佛了。 其实年二公子原本就没有叛乱之心,毕竟他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妻妾儿女,还有兄长和妹妹,他又不是光杆儿一个,能够豁出命来造反,因此拉锡自然是顺利地将他秘密押解回京。然而若不是因为年二公子身上的绑绳和囚衣,单看脸色气势,单听言谈话语,任谁都会以为气宇轩昂的年二公子是朝廷命官,而一脸小人得志模样的拉锡才是那伏法的犯人。 即便是被羞辱被折磨,年二公子仍是无时不刻都表现出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模样,这既是因为天性使然,也是像冰凝一样,早早地就看明白了所有的这一切。既然早早晚晚都是一死,又为何不死得有骨气,有尊严呢? 冰凝与二公子乃是一个爹娘所出,性子自然也是一模一样,二公子想要死得有骨气,有尊严,冰凝又何尝不是抱着同样的心理?尽管对于二公子的境遇全都是来自于私底下的一些传言,只不过有些传出来了,有些没有传出来,有些传的是原样,有些传着传着就走了样,但是冰凝即便是没有亲临实境,但她也能够大致猜想判断出来,在面对人生的这个重大变故的时候,她二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现。 所以在月影告诉她“二爷被押往天牢”的时候,冰凝并不是不想救二公子,只是这个解救必须是以丧失骨气、丧气尊严的方式获得,一辈子都不曾弯过腰、低过头的她又怎么可能向皇上奴颜卑膝地乞求这嗟来之食呢?这是她的原则,她的底线,她一辈子都在捍卫的人生信条,虽然现在是非常时期,是人命关天的危急时刻,她仍是不想用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得暂且的苟且偷生。所以这才是她从年家变故的最开始,情形还不是非常严峻的时候,似乎还有争取和斡旋余地的时候,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试图用任何法子去乞求皇上开恩的最根本的原因。 冰凝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因为自己不肯向皇上低头,为了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而致自己最亲的骨肉于死地,她是不是太狠心,太残忍了呢? 不是,绝对不是。因为年二公子与她是同类心性之人,因此就算冰凝愿意放弃自己的人生信条,奴颜卑膝地讨皇上欢心,同时又幸运地获得皇上的恩准,为她二哥讨得了保命大法,想必年二公子知道之后,一定会深深地怨恨她没骨气没尊严,还会狠狠地痛斥她丢尽了年家的脸面,认为冰凝给他讨来的不是保命大法,而是强加在他身上的奇耻大辱。最终的结果冰凝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二哥一定是坚决不肯接受她用丧失尊严的方式换来的这个保命大法,继而用自裁了断的方式,以雪耻辱、以明心志。 冰凝能够参透皇上的心思,那就是年羹尧必须死;她也能够猜透她二哥的心思,那就是必须有尊严地死。然而月影却是永远也不会想明白那一对君臣都各怀着什么样的打算,甚至误会了冰凝,只因为自己低不下头来而不肯去救年二爷。对此冰凝并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只是再三叮嘱道:“月影,以后二爷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求菩萨保佑二爷,早些托生吧。” 第3261章 皇后被拒 皇上突然间的离席回了九州清宴,不但令冰凝事先周密计划的查证之事落了空,也令雅思琦的心里头七下八下地好难过了一阵子。毕竟这个寿宴她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不管是筹划还是准备都是极尽所能,再加上先期姐妹们的不配合,后期又出了冰凝“行刺”皇上之事,都令她这一个月的日子过得是心惊胆战。今天从头到尾都是完美无缺,本以为这是老天爷对她一个月的辛苦付出给予的重重奖赏,谁想到结果竟是虎头蛇尾,皇上突然间不明不白地离了度,要说他恼了吧?并没有冲众人大发雷霆,还面面俱到地感谢了所有人;若说他没有恼吧,这个匆匆离席又是什么意思?没有任何奴才因为有突发事情赶来向他禀报啊! 想不清楚的她自然是要亲自去九州清宴走一趟,以探究竟,由于实在是心急,又因为现在时辰已晚,生怕皇上早早歇息下来,因此她连差红莲提前传个话的功夫都等不及,主仆二人就忽勿勿地直奔皇上的寝宫而去。 按理说帝王寝宫是重兵把守之地,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不请自来”。这个规矩一直执行得也非常好,一方面女人没有这个胆量对这个规矩发出挑战,当然了,冰凝倒是有这个胆量,不过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不请自来”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而另一方面皇上一直都是唯我独尊之人,也不允许女人们有如此放肆之举。当然了,在热恋时期,他对冰凝是网开一面的,只不过这个特权冰凝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而从不曾使用过罢了。 因此在他所有的女人当中,唯有雅思琦享受到了这个例外。为什么呢?当然还是因为她的皇后身份,作为皇后,不仅仅是他的女人,更是身兼统摄六宫的重任,因此他也不能将她只当成一个女人看待,还要当成半个官员来对待。官员有要事相禀自然是允许“不请自来”,雅思琦因为皇后这个身份自然而然地享受了官员的待遇。 雅思琦也是懂礼守规矩之人,虽然拥有这个特权,但从来不会滥用,每每都是在事发紧急之时才会偶尔行驶一次,然而现在虽然没有突发紧急情况,但是一则今天是皇上寿辰,按往年的规矩,身为皇后的雅思琦有必要单独向他贺一番;二则时辰已晚,过了子时就是第二日了,那岂不是耽搁了大事? 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之后,雅思琦主仆二人就像是脚踩了风火轮一般,火速朝九州清宴方向奔去,好在帝后的园子相隔不远,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园子门口。然而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她火急火撩地赶来,生怕过了时辰,得到的却是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什么?万岁爷吩咐的什么人都不见?本宫是随随便便的什么吗?” “回娘娘,万岁爷真的是这么吩咐的,奴才哪里敢假传圣旨啊!” “万岁爷是亲口跟你吩咐的不成?” “哪里,哪里,奴才就一个小看门的,哪里有本事能得到万岁爷的……” “既然不是亲口吩咐你的,你凭什么拦着不让本宫,若是耽搁了本宫的大事,你自己掂量掂量。” “回娘娘,这话是高公公传的万岁爷的吩咐,奴才不信谁也得信高公公不是?” “你别拿高公公来搪塞本宫,你让他来跟本宫回话!” 就在雅思琦与看门小太监起争执之际,旁边的小太监见大事不妙,赶快悄没声儿地直奔内院搬救兵去了,所以才能说曹操曹操到,雅思琦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见高无庸远远地陪着笑脸迎了上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娘请安了。娘娘请息怒,娘娘请息怒,您里面请,里面请。” 高无庸的及时赶到确实是让雅思琦的火气消下去不少,再加上他的一脸赔笑还有忙不迭地将她往里面请,令她的脸面挽回不少,于是欣然抬脚进了里面。然而她的心情才刚刚好了没一会儿,紧接着发生的一幕简直是要把她的肺给气炸了!高无庸所谓的里面请不是请她到皇上的房里面圣,而是只将她请到了一进院的官员候命茶室! 所谓的官员候命茶室就是为那些提前到达的官员准备的休息之地。虽然官员们前来复命大部分都是有备而来,然而他们都必须要提前到达,只能是他们等皇上,不能是皇上等他们,所以就设置了候命茶室,有奴才陪着,有好吃好吃喝备着,等候的时辰也不算难挨。 现在雅思琦见高无庸竟是将她领到了这里,当即脸子就摞了下来:“高公公,你请本宫到里是什么意思?” “回娘娘,这大冷天的,在外面吹了不少风,奴才请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本宫想要喝茶还用得着到你这破地方来?” “是是是,娘娘的园子里的茶水比奴才这里的茶水要好上一千一万倍。” 事到如此,雅思琦知道高无庸是断然不会同意她进去面圣,就此打住直接回满园春色是明智之举,不过一来她争强好胜的性子令她实在是难以接受无功而返的结局,二来在小小的看门奴才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虽然你这里的茶不怎么样,不过本宫看得出来你也是诚心诚意,那本宫就成全了你,喝一口你这里的糟茶淡水吧。” 雅思琦临时转换了主意无非是不想在看门小太监面前失了脸面,而高无庸将她请到里面的候命茶室来也是这个用意,因为除了他知道雅思琦并没有得到机会面圣之外,门口的那几个奴才见他们进了里面,都会误以为皇后娘娘见了皇上,而平常在这里服侍的奴才也是在来之前就被他给清空了,因此整个候命茶室只有高无庸和雅思琦、红莲三个人,从这个细节也不难看得出来,高无庸的心有多么的细致,脑筋转得又是有多么的快,在看门小太监请他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短短时间里就做出这么周密的安排,难怪皇上会选择他做贴身奴才。 第3262章 撞见新欢 雅思琦是聪明之人,对于高无庸的这番安排的用意当然是心知肚明,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拿不到台面上,因此她承领了他的好意,却没有点破说开。不过高无庸是皇上的贴身奴才,现如今湛露又被调派到冰凝的园子里轮值,因此除了才刚刚过来服侍还不太熟悉情况的无双之外,身边别无它人。这个情况雅思琦当然是非常清楚,尽管高无庸在她身边亲自服侍给足了她脸面,然而她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服侍而令皇上那里缺少人手呢? “好了,我这里有红莲服侍,你赶快回万岁爷那里去吧,别让万岁爷那边没了人手,那可是大罪过了呢。” 雅思琦的担忧一点儿错都没有,高无庸现在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一边安抚着皇后娘娘,一边又惦记着皇上那边没人服侍。自从出了清风的事之后,皇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此明确给他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过了二更天,不允许有任何宫女出入他的房间。现在眼瞧着就要三更天过半了,无双自然是老老实实地躲到了自己房里,他又在这里伺候雅思琦,皇上那边虽然在专注地批奏折,一时半会儿用不到他,可是他出来的功夫算算不短了,高无庸自然是放心不下。 结果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突然间听到雅思琦发话放他离开,自然是求之不得。另外因为皇后娘娘一直都是懂礼数之人,换了红莲一个人在这里他确实是不放心,但是有雅思琦在场,高无庸自然是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 “多谢娘娘成全,奴才这就去伺候万岁爷了。” “好了,你去吧。我把这口茶喝完了,也就回园子了,明儿一早你头一个给万岁爷禀报一声,若是万岁爷松口肯见本宫,本宫定是对公公感谢不尽。” “娘娘您就请放心,奴才一定会把您的话给传到的。不过万岁爷若是同意了,那也不是奴才的功劳,若是不同意,奴才也是无能为力,还请娘娘明察秋毫。” “本宫是那么不明事理之人吗?” “得嘞,奴才又说错话了。” “赶快回去伺候万岁爷吧。” “娘娘您请多保重,奴才这就告退了。” 高无庸退下之后,雅思琦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一边喝茶一边将皇上离席前后的每一个细节又像过筛子似的在脑海中细细地过了一遍,以期从中发现出端倪,可是任她这么精明之人,也是没能找出来半点线索。结果就在她一愁莫展之际,突然间听到门外在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当即引起了她的警觉。 要知道高无庸早早地清空了这里的奴才,现在又响起了脚步声,难不成是奴才们不听从他的指挥私底下违抗高公公的指令?这里的奴才全都是皇上的奴才,就算是违抗指令她的手也管不到,可若是被奴才发现了她一个皇后娘娘深更半夜孤零零地候在这里被皇上拒绝接见,她的这张脸可是要丢尽了。因此她也顾不得多想,朝红莲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多年养成的默契令她们之间根本就不需要言语,立即迅速起身,快速地躲到了屋中的屏风后面。就在她们才刚刚躲在屏风后面,就只听见候命茶室的门“吱呀”地一声开了,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们的耳朵,这娇嫩得能挤出水来的声音不是无双还能是谁? “姑娘,你先暂且在这里坐一坐,我这就去看一看,万岁爷这会子应该是在批阅奏折呢,若是得了功夫我就跟万岁爷禀报一声,你先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多谢无双姑娘,我不着急,既然万岁爷令我过来,自是多久都要等的,您放心吧,我一个人等也是无碍的。” 这个姑娘说了半天,躲在屏风后面的雅思琦就算是竖起耳朵也没能听出来到底是谁的声音,不过从她与无双的对话到是透露出来一个极有用的信息,那就是这个姑娘是皇上亲自请来的!深更半夜一个姑娘密会皇上,而皇上还下了命令,连她这个皇后都不见,这……实在是不能怪雅思琦多思多想,任谁面对这个情况都会多思多想! 怪不得皇上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万花堂呢,怪不得她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出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呢,原来是皇上又有了新欢,要与新欢共度良宵,才撇下众人回了九州清宴,原来不是有什么公务缠身,而是被狐狸精缠身! 此时此刻雅思琦简直是心中翻滚着巨大的怒火,不过她这个滔天怒火倒不是因为妒嫉,而是因为她堂堂一个皇后竟落得如此凄惨境地,不但冒着寒风前来被拒之门外,还被迫屈尊降纡躲在屏风后面,结果竟只是因为一个黄毛丫头!就连荣宠正盛的霍沫她都没有放在眼里,更不要说一个偷偷摸摸爬上龙床的小丫头了! 雅思琦发怒归发怒,却是还没有失去理智,更是没有立即跳出来质问于她的打算。虽然今晚的遭遇令雅思琦觉得极为羞辱难堪,但是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跟这个女人打一场遭遇战的结果必定是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为什么呢?她再是贵为皇后,若坏了皇上的好事,败了皇上的兴致,能有她的好果子吃?就连鲁莽冲动的淑清都知道这个道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再者说了,她在这种事情上是吃过大亏的,婉然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这辈子她都忘不了。当初她是年轻气盛,现在无论心智还是身份地位都比从前要提高了许多,她岂有重蹈复辙的道理? 既然今日所遭羞辱全都记在这个姑娘的头上,既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么雅思琦当然是需要先知道这个成功爬上龙床的女人到底是谁,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贻,否则一个霍沫就已经搅得是天翻地覆,若是再来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这后宫简直是没法儿管了! 第3263章 狼狈皇后 尽管雅思琦还不知道端坐在屏风另一侧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就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为什么呢?因为好女人都是会通过明媒正娶的方式正大光明地嫁入宫中当主子,只有心术不正的狐狸精才会不择手段地狐媚皇上。 雅思琦对于所有费尽心机接近皇上以求从此麻雀变凤凰当上主子的女人都是心存天生的恶意,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毕竟她是皇上明媒正娶的嫡妻,因此就像雪薇看不起所有的侧室姨娘一样,雅思琦当然是看不起通过这种旁门佐道方式幻想有朝一日一步登天的心机女人。 尽管此刻雅思琦的心中怒火滔天,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她已经是将处事不惊修炼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于是先轻轻地屏住一口气,然后没有半点声响地将眼睛悄悄凑近了屏风之间的缝隙往外看去。不看不要紧,她只看了一眼当即就是目瞪口呆,心里也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这个端坐在桌边的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呢? 由于雅思琦是透过屏风之间的缝隙向外张望,又是深更半夜的,烛火虽然通明,但毕竟比不得光天化日,再加上雅思琦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眼睛也开始有些发花,因此她看了半天就只是觉得这个姑娘眼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不过雅思琦虽然眼神儿不太好,但是这个姑娘的大致样貌她还是看得出来,二八年华,俊俏模样,虽然比不上冰凝霍沫紫玉这些人间绝色,但也是中上水平,至少是不输年轻时候的淑清。 就在雅思琦绞尽脑汁不停地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这个姑娘的记忆之时,突然间那个姑娘居然开口说话了,虽然是自言自语,但是说出来的话竟是差点儿将她的魂儿都惊掉了。 “咦?这屋里怎么刚刚有人来过?” 只见那个姑娘随着这句质疑声同时起了身,朝雅思琦刚才坐过的位置走去。 由于等候皇上接见的官员并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七个八个,甚至十多人,因此候命茶室是一间大屋子,格局也相对简单,依着大门左右两侧顺序各摆了十把椅子,每两把椅子之间是一张茶几,上面摆着茶盏。大门的正对面没有摆桌椅,而是一面六扇屏风,绘着山水图案。雅思琦刚才进屋后坐的是左侧的第三把椅子,后来的这个姑娘进屋后坐的是右侧的第一把椅子。 此刻正在屏风后面偷偷窥视的雅思琦自然是非常纳闷,屋子里面空无一人,这个姑娘怎么会看出来刚刚有人来过?结果当那姑娘拾起桌上的茶盏之后,她立即就恍然大悟,原来她刚才急急忙忙地躲避,忘记将盖子合到茶盏之上! 也真是难为皇后娘娘了,那么短的时间,那么紧张的时刻,她能够立即反应并迅速躲到屏风后面已经实属不易了,若再让她收拾好现场,恐怕连藏身都不可能了。 还好,只是发现了茶盏,又没有发现她本人,雅思琦咚咚跳个不停的心稍稍缓下来一些。结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才放下的心又被那姑娘的第二次开口自言自语吓得魂儿又要惊掉了。 “咦?难不成是一个女人刚刚在这里?” 也难怪,那茶盏的边缘残留着雅思琦的胭脂膏子,不是女人还能是男人? 由于雅思琦害怕被这个姑娘发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地躲在屏风后面,因此姑娘的每一句话都是让她心惊肉跳,生怕那姑娘的下一步就是冲到屏风后面,将她这个皇后娘娘的落魄模样尽收眼底。不过转眼之间,她又突然间回过味来。女人不是就擅长的就是妒嫉吗?让这黄毛丫头知道这屋里还曾经有一个女人的存在简直是天大的好事,说明皇上在召幸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之前,竟然还召幸过其它女人,现在发现了,一定是要活活气死这个狐狸精!想到这里,雅思琦差点儿得意地笑出声来。 然而又是好景不长,那姑娘发现了有女人曾经在这里逗留的痕迹后,并没有气急败坏地大骂出口,而是迟疑了一下又突然警觉地猛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就将目光锁定到了屏风的方向。 这一下雅思琦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继续镇定下去,很明显,那个姑娘发现了她的存在!一想到自己偷偷摸摸地躲在屏风后面的狼狈模样尽现在皇上的新欢面前,雅思琦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个堂堂大清皇后,何时落魄到这种田地?从来都是母仪天下、雍容华贵、端庄优雅,现在却干着偷鸡摸狗的名堂,不要说皇上要责骂她,就是她自己也是恨铁不成钢,早知道进屋来的是皇上的新欢,早知道这个新欢比猴儿还精明,她就应该豁出去了正大光明地会一会这个狐狸精,顶多也只是被皇上责备“善妒”,哪儿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丢尽了脸面。 眼看着那姑娘就要抬脚朝屏风处走来,已经陷入绝望的雅思琦甚至打算抢先一步站出来,哪怕是强驽之末也要摆足了阵势,或许还有挽回颜面的可能,虽然挽回的颜面并不多,但也总比颜面尽失要强一些。 结果还不等她鼓足勇气与这姑娘来个硬碰硬的短兵相接,忽然间就听“吱呀”一声,候命茶室的门被打开了,不过因为屏风的缝隙有限,雅思琦根本就看不到来人是谁。而站在屋子中央的那姑娘听到门口有动静,原本正打算抬起腿来朝屏风方向走来,此刻自然是不得不又收回了已经抬出去的腿,同时转过身子面朝门口方向。 “哟,是无双姑娘呀。” “是我,无双。姑娘,刚刚万岁爷吩咐让您进去回话呢,你这就赶快着点儿吧。” 那姑娘一听这话,显然是有些犹豫,因此扭过头来朝屏风处望了一眼,迟疑一下似乎又是想通了什么,于是痛痛快快地又头扭回到无双面前。 “好,我这就随你过去。” 第3264章 想不明白 几乎就是眨眼之间,随着无双与皇上的新欢相携离去,整个候命茶室迅速恢复了安静,雅思琦那个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心也一下子安定下来。此时此刻,她心里头已经暗念了不下上百遍的“菩萨保佑”,更是不住地感谢老天爷,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将无双犹如天兵天将似地派到她的身边,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经历了这么一场心惊肉跳的意外探秘之后,雅思琦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整个身子都是犹如虚脱一样。也难怪,今天整整忙了一天,连平日雷打不动的午觉都舍弃了,本来就是身心疲乏,这一趟九州清宴之行,又是被拒之门外,又是遭遇皇上的新宠,还差点儿来一场短兵相接,她也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刻随着那两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没了半点声响,整个院子都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唯有寒风呼呼地吹打着窗棂,雅思琦知道警报终于解除了,于是赶快示意红莲,主仆二人拖着虚弱的身子快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一切都待回了满园春色再说。 当雅思琦躺在自己屋里暖炕之上后,已经是子时过了两刻钟。尽管她并不甘心躺在这里,但是一方面是她疲乏至极的身体,一方面是毫无半点头绪的这一切,令她不得不暂时休整一下,毕竟她也只是凡胎肉身,不是铁打的。 躺在床上的雅思琦自然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的样子,以及臆想出来的那个女人与皇上同床共枕的画面。若是规规矩矩娶进门来的女人,雅思琦也不是容不下他的新宠,只是从那个女人能够以中上姿色轻轻松松地讨得皇上的欢心,想必是一定有过人之处,手段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明。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皇上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虽然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他选女人并不是以貌取胜。当然了,冰凝和霍沫是两个例外,不过这两个女人最打动皇上的并不是她们的美貌,而是她们的才学,另外姿色平平的婉然能够入了他的眼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既然不是以貌取胜,那么这个新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就实在是令雅思琦费尽了心思。才学?心机?这两样冰凝全都是出类拔萃,霍沫的才学与冰凝旗鼓相当,心机则略逊一筹,不过因为年家变故冰凝失宠的缘故,霍沫才凭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乘虚而入,成功上位。可是皇上对霍沫不是一直不错吗?怎么突然间又有了新宠呢?毕竟皇上可不是脚踩几只船的人,虽然前前后后也喜欢过好几个女人,从淑清到婉然到冰凝再到现在的霍沫,但是同时喜欢好几个女人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怎么突然间因为这个新宠就变了性子? 难不成是这么多年没有女人的缘故?不应该呢!雅思琦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皇上可不是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人,相反,若是让他离开了公务反倒是有可能活不下去。此外他对女人的要求也太高,绝大多数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对于女人他一向都是宁缺勿滥。想当初皇太后还是德妃娘娘的时候,那可是没少变着法儿地往亲王府里塞女人,最终却是一个都没有得逞,固然有他提防德妃娘娘往他身边安插眼线的缘故,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愿整天面对那些毫无感觉的女人,因而这也是皇上的女人不多的原因,毕竟这七个女人当中,除了春枝之外,全都是奉先皇之命娶进门来的。 难不成是被年家的事情刺激到了的缘故,存心寒碜羞辱天仙妹妹?这个念头一经闪现出来,雅思琦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应该是不小。毕竟皇上的心眼儿可真不算大,再加上他对待年二公子的种种手段,完全就是要一棍子打倒永世不得翻身的样子,想必也是爱之深痛之切吧,因此一丝一毫的羞辱机会都不能放过! 就在雅思琦差不多认定了是这个答案的时候,忽然间又是觉得不对劲儿。霍沫的得宠可是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而这个新欢却是偷偷摸摸,今天若不是被高无庸特意讨好安置在候命茶室,她哪里能够得到这么隐秘的内幕消息?可见皇上将这个新欢藏得有多么深。藏得深就不会被人发现,不被人发现还怎么羞辱天仙妹妹? 好不容易觉得解开了谜团,眨眼之间又被否定掉,气得雅思琦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边的抱枕。连这么点儿事儿都猜不出来,她可真是白活了四五十年了!另外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不要说一时半会儿,就是十天半个月她都放不下来。还有一个让雅思琦气恼的,那就是按理说她的记忆力一向是非常好,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过目而忘”呢?似曾相识,又根本记不起来,真真的是让她心烦意乱到了极点,狠狠地拍打手边的抱枕已经不足以发泄心中的恼怒,真恨不能将满屋子的东西都摔个粉碎才好! 就这样,整整后半夜,雅思琦的脑子从来没有停止过转来转去:这个新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宠的呢?霍沫知道不知道? 雅思琦急于知道九州清宴的消息,偏偏她没有胆量在皇上的身边安插眼线,因此对于那边的情况她完全是没有半丁点儿的内幕,急得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原本就是个急性子,又发觉这个新宠是个比霍沫还要厉害的狐狸角色,哪儿可能还坐得住呢?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贻,现在她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清楚,皇上就突然间得了一个新宠,后宫恐怕是又要掀起狂风巨浪。对此她可不想坐以待毙,以她的性子以及这么多年的阅历,唯有主动出击,才有些许的挽回余地。 第3265章 霍沫遭算 雅思琦一夜几乎都没有合眼,红莲自然也是捞不到多少打旽的机会,皇后娘娘的每一次辗转反侧都会将她才刚刚迷糊过去的意识又弄得立即清醒过来,幸好雅思琦只是自己在暗暗地想心事,没有使唤红莲端茶递水,鞍前马后地伺候,即便如此,当她被准时准点起五更的雅思琦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当即是叫苦不迭。 按照平日的惯例,昨天众人给皇上献了那么重大的寿礼,累了不止是昨天一整天,而是整整一个月,全都是身心疲惫,不说有多少功劳,至少苦劳是非常大的。雅思琦又不是一个苛刻之人,很是体恤众人甚至是奴才们,因此第二天一早免了各位姐妹们的请安礼是人之常情。结果等了半天没有等来雅思琦吩咐她去给各个园子传话,相反准时准点地起了床,这可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呢!果然,红莲一听到动静就立即起身去服侍皇后娘娘,这边雅思琦同时也开口了。 “赶快抓紧功夫给我准备净脸嗽口吧,虽然年主子不会早早过来请安,可其它几位主子也不会太晚呢。” “回主子,昨儿晚上各位主子也是着实累得不轻呢,恐怕她们来不了这么早呢,再说您也是忙了这么些日子,身子也该好好歇一歇,怎么起得还这么早?” 红莲当然是希望雅思琦今天取消早上的请安礼,但她只是一个奴才,哪里有她多嘴多舌的资本?因此也只能是婉转地旁敲侧击一下,结果雅思琦根本就没有接她这个话茬儿,反而更加明确无误地吩咐道:“万岁爷昨天寿宴之后还处理公务呢,我什么差事都没有就直接歇息了,现如今都大清早儿的了,怎么可能还偷懒呢?” 雅思琦一句话将红莲噎得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是赶快手脚麻利地服侍主子更衣梳妆之事。雅思琦知道红莲为是她的身子着想,不过一夜都没有搞清楚皇上那边的状况,她的心情怎么可能好起来呢? 昨天晚上红莲也与雅思琦一同遭遇了皇上的新宠,也是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充满了好奇与不屑,不过唯一与她家主子的不同之处在于,雅思琦能够透过屏风的缝隙一探新宠的真容,而红莲只是一个奴才,哪里敢有样学样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偷窥皇上的隐私?因此对于这个似曾相识的新宠,即便是自己的心腹奴才,却也因为不是个明白人而无法一解她心中的困惑,雅思琦真真的是心烦意乱极了,难免要将红莲做了出气筒。 不过红莲这个出气筒做得也不算是太冤枉,这边才将皇后娘娘收拾利落了,那边就听有奴才过来传话,说齐妃娘娘前来请安了。结果还不待雅思琦发话,又有奴才过来禀报,说熹妃娘娘前来请安了。 对此雅思琦没有立即给奴才们回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红莲一眼。红莲也是服侍了雅思琦快有二十年的光景,这么点儿眉眼高低自然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当即羞愧得是满脸通红,因此不待主子发话就赶快主动开了口。 “启禀主子,您连口热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呢,要不就让奴婢先出去招呼李主子和钮祜禄主子吧。” 对于红莲这个将功补过的提议,雅思琦只是微微颔首表示了同意,于是淑清和惜月先后脚才刚刚落座,就见红莲迎了出来。 “奴婢给两位主子请安了,娘娘从大清早儿起来一直忙到现在,连口茶都没有顾上喝一口呢,听说两位主子到了,赶快差奴婢过来伺候。” 红莲虽然是个奴才,但是打狗还要看主人,身为皇后娘娘的大丫环,就好比皇上身边的高无庸一样,哪个主子敢把他们看低了?因此淑清和惜月都是不能顺水推舟拿起主子的作派,不过虽然两人都是妃,毕竟齐妃的资历要比熹妃的资历深太多,当然也是要由淑清率先来圆这个场。 “多谢红莲姑娘了。不过娘娘那边正缺人手,我们这边不是还有小娟她们几个伺候吗?你还是赶快去忙娘娘那边吧。” 红莲本是为了将功补过才自告奋勇前来伺候这两位主子,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着回去了,不过还不待她推辞,说话间雅思琦也从里面挑帘进了厅堂,更巧的是几乎是在同时,韵音带着霍沫前来请安的半路上居然撞见了春枝带着云芳,于是这四个人汇合在一起正由满园春色的奴才引领从前门进来,于是一下子整个厅堂就热闹起来,众人忙不迭地又是见礼又是请安,好生乱了一阵子。 待众人好不容易落座,雅思琦环顾了一下众姐妹,最终将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霍沫的身上。霍沫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对于被雅思琦多看了这几眼自然是极为敏锐地立即捕捉到了,当即是禁不住地暗暗诧异:怎么突然间被皇后娘娘盯住了?她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娘娘为何要向她发难? 其实雅思琦只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霍沫的身上,而且她也没有料到霍沫竟是如此敏感,对此她虽然也是非常懊恼,不过皇后娘娘可是都是不怕事儿的人,今天没有免了众人的请安礼不就是想会一会霍沫吗?既然被霍沫看出来了,那她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直接来个短兵相接,也算是痛痛快快地了却自己这一桩心事。 “老姑娘今天打扮得可真是楚楚动人呢,简直是比昨儿都要漂亮,我这就有些不懂了,昨儿万岁爷在的时候你不精心打扮,今儿万岁爷看不见了,你反倒是愈发地漂亮了,啧啧,可惜了,可惜了。” 雅思琦这番话一出口不要说霍沫,就是其它女人们也是第一时间听出来了浓浓的火药味儿,都说“说话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可是她这几句话分明就是在狠狠地揭霍沫的短,狠狠地打霍沫的脸,这位盛宠在身的未来主子哪里惹上了皇后娘娘? 第3266章 后生可畏 雅思琦冷不丁地朝霍沫公然发难,让在场之人想都不用想就立即猜测到,一定是霍沫犯了大事儿,惹恼了皇后娘娘。唯有惜月比众人又多转了一圈的脑筋,就立即觉得事情很不对劲儿!若是霍沫有实打实的把柄落在雅思琦的手中,这位那拉姐姐哪里需要拐弯抹角地挪揄她?毕竟雅思琦是皇后,霍沫是个连名分都没有上不了台面的女人,对付这种货色哪里需要皇后娘娘动用含沙射影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直接上来就是一通家法伺候,就连皇上都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 皇后惩处不守规矩的女人是天经地义,霍沫再是得宠又能怎样?除非将雅思琦这个皇后废掉,直接封霍沫做皇后!由此看来,皇上对霍沫也不过如此,至少天仙妹妹还被封了贵妃娘娘,一人之下众姐妹之上呢,而霍沫不管怎么得宠,却是连个名分都没有,皇上若真是想要护着这个女人,给了名分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废掉皇后确实有些困难不够现实,但是天仙妹妹的贵妃也不是顶级的,跟皇后之间还隔着一个皇贵妃呢,皇上真若是疼爱霍沫,就应该直接封了霍沫做皇贵妃,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冰凝因为低人一等要对霍沫俯首贴耳,就是雅思琦都不能再随随便便地为所欲为。这个可是再简单不过的法子了,而皇上智慧又远在惜月之上,却是迟迟不见皇上有所动作,着实是令惜月费解。 不过惜月在费解的同时又暗暗感谢皇上的无所行动,至少元寿阿哥的地位是暂时安全的。皇上连名分都不着急着给了霍沫,如此身份低微的女人肯定是连诞下皇子的资格都没有。皇上那么疼爱六十阿哥,仍是将重任交到元寿阿哥的手上,可见皇上是一个能够将理智和情感分得彻彻底、清清楚楚之人。现如今的形势是,年龄占优的三阿哥德行最少,受宠占优的八阿哥年龄最小,这就让哪一项都不占优却哪一项都不是最差的四阿哥凭白地捡了天大的这和一个漏儿! 此刻惜月的心中是暗暗狂喜,但她在表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声色,现在霍沫的存在虽然无寿阿哥的前程构不上巨大的威胁,但是潜在的威胁也是不小的,这个关键时候,她自己的站队自然是十分的重要。现在明摆着雅思琦要向霍沫发难,又苦于没有证据,那么看准时机帮着皇后娘娘一把,打败霍沫之后最大的受益者不是雅思琦,而是元寿阿哥!想到这里,惜月立即打定了主意,悄然地站在了雅思琦的一边。 对于雅思琦毫无征兆地向霍沫发难,众人没有一个能够明白原委,霍沫当然也不例外,她就纳了闷了,怎么无缘无故地就招惹上了皇后娘娘?昨天晚上皇上突然间离席而去也是在懋嫔变戏法儿的时候,跟她有何干系?不过再是不解与委屈,霍沫也没有胆量挑战雅思琦的忍耐底线,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报仇雪恨之事还是要借皇上的刀才好使。 “回姐姐,霍沫都没有注意到哪一天打扮得好一些,哪一天打扮得差一些呢,不过您若说昨日打扮有些逊色的话,那可能是霍沫一直都在暗暗告诫自己,昨儿是各位娘娘向万岁爷敬献寿礼的大好日子,霍沫还轮不到敬献寿礼,所以也不能打扮得太过出众招摇,抢了各位娘娘的风头。” 霍沫果然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在避开雅思琦咄咄逼人之势的同时,又恰如其份地讨好了在场的每一个女人,实在是找不出来比这个回答更好的法子了!连惜月都禁不住心服口服。 雅思琦原本就是存心找邪茬儿的,结果才开枪就哑火了,她的故意发难众人心如明镜,霍沫堪称完美的回击众人也是看得清清楚楚,按理说雅思琦应该颜面尽失、羞愧难当才是,然而对于这个开局不利,她只是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看你还能够死鸭子嘴硬到几时! “好呀,好呀,老姑娘能够有这个心,我也是格外地欣慰了,万岁爷不止一回地教诲过咱们,要守好女人的本份,就像昨日我和众姐妹们起的那个誓所说,‘姐妹同心、其利断金’,看来老姑娘还没有跟我们做姐妹呢就早早地懂得了这个道理,后生可畏呢。” 雅思琦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和颜悦色地与霍沫言来语去,这一回不要说众人看不懂,惜月看不懂,就是霍沫本人也看不懂了。但是皇后娘娘发了话,她又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只得是干巴巴地赔着笑。 “皇后娘娘教训得是,霍沫记在心里了。” “嗯,记得就好。刚才我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后生可畏,对,就是这四个字,后生可畏。对于我们这些年老色衰之人,老姑娘是那可畏的后生,不过这世上谁也不最后一个后生,后生年年有,月月有,时时有。明年就是万岁爷登基的第四个年头了,皇阿玛三年孝期也结束了,到时候咱们这园子里,还有宫里定是要热闹起来,那个时候,老姑娘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可是要做好后生们的榜样,让她们如礼、懂义、守节,做好后生们的榜样也是女人本分中的一样,重任全都在老姑娘你的肩上呢。” 说到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将疑惑的目光从雅思琦的眼前挪到了霍沫的身上,也都是第一时间猜想到,这番话莫不是昨天晚上她们散了之后,雅思琦前往皇上那里禀报公务,皇上借机会让她传话给霍沫的吧? 别的人能够想到的,霍沫当然更是能够想得到。昨天晚上散了之后,她本以为会得到皇上的召幸,毕竟她没有机会向他当众敬献寿礼,这个面子可是失得非常大,按理说他至少应该补偿她一番才是。她是一个重实质轻形式之人,不需要华而不实的当着众人面挽回颜面,只要能够获得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光就足够了,可现实却是等了一夜都没有等来他的只言片语。 第3267章 霍沫心病 要说皇上生辰的这一夜,整个园子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没有能够合眼,全都是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雅思琦是因为意外地遇到了皇上的新宠而苦想对策,冰凝是因为年二公子的命运而忧心忡忡,淑清惜月和韵音则是为了自己阿哥的前程而胡思乱想,春枝云芳更是由于皇上在自己敬献寿礼尚未完毕的情况下提前离席而惴惴不安,因此没有一个会想到,霍沫竟然也和她们一样彻夜未眠,而这个彻夜未眠的原因竟是因为苦等皇上的消息。 在皇上生辰这天之前,霍沫一直都是自信十足、信心满满:成为主子只是时间问题,她与皇上的感情绝对是情比金坚。霍沫并不是没有脑子、没有智慧的傻女人,因此她的自信十足和信心满满必然是有充分的根据。 一个月之前,当她通过对韵音略施小计就成功地得到了雅思琦要为皇上敬献一份独一无二、别出心裁寿礼的消息之后,霍沫从来不肯甘居人下的心理一瞬间就被激发起来。可是无论她有多么的情绪激动却也是于事无补,没有任何封号,不是正式的皇上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光明正大地当众向她敬献寿礼?不止是雅思琦阻挠的问题,更是她会被世人嘲笑的问题。 怎么办?既是不愿落于人后,更是不想让雅思琦“阴谋”得逞,所以她必须反击才能够为自己赢回落后的局面,赢得这场明争暗斗的胜利,才能够为自己赢得足够的尊严。没有名分是她最大的弱势,但是有皇上恩宠在身又是她最大的强势,以己之强制敌之弱,一定是战无不胜。因此面对皇后娘娘明目张胆地将她边缘化的行动,霍沫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皇上身上。 既然自己不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女人,不能堂而皇之地与众嫔妃们一道敬献寿礼,而那天的寿辰活动她又有资格出席,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女人们粉墨登场,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冷板凳,这简直是比直接打她的脸还要让她难堪不已,因此对于雅思琦的这个“毒计”,霍沫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好呀,她不是正经八百的主子就遭排挤,遭耻笑,那她们整天独守空闺就有什么可光荣,可炫耀的吗?不过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与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哼,想看她的笑话,没那么容易,这一回就让皇后娘娘看看她的厉害,一味退让只能是人善被人歁,马善被人骑! 霍沫的脑子那么聪明,不用一天的功夫就想好了对策。那些所谓的有名有分的女人们就是使出十八般武艺来,不也只是向皇上敬献寿礼吗?不也是她们在台上搔首弄姿,极尽献媚之能事,而皇上从头到尾都是坐在台下冷眼旁观她们的丑态毕露吗?所以说就算她们八仙过海,说到底全是一个路数! 而她尽管不是皇上的女人,但是她根本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去争宠去讨他的欢心,她要换一个思路,让所有的正经主子们好好看看,她才是唯一的那个与众不同,才是唯一的那个出奇制胜! 霍沫的思路不可谓不新奇,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自然就是皇上,与她根本就没有半点灵犀相通,她的法子早早就想好了,而他那边却是一连十几天,九洲清宴竟是没有一个奴才过来传信说皇上宣她入园!霍沫的法子再是出奇制胜,然而没有皇上的应允与配合,完全就是纸上谈兵,眼看着一天天地临近月底了,皇上那边没有半点动静,从前她还能与无双二人说些体己知心话,还能派这个聪慧的奴才暗中替她打探消息,现在可倒好,自从无双成了皇上的贴身丫头之后,她简直就成了聋子和瞎子,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了,真真地是要急死她。 莫不是无双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成功地爬上了龙床,替代她成了皇上的新宠?毕竟无双也是存了这个心思的,而且她也许诺过这个奴才,然而一想到无双越过她这个主子自己想法子摆平了皇上,还将已经毫无用处的她直接一脚踢开,本就是急于见到皇上又苦于没有办法的霍沫当即是气火攻心,再加上秋末冬初的天气,令一向身强体健的她一下子就病倒了。 病倒的这几日她也有心想差青莲前去皇上那里报个信,可是转念一想又是顾虑重重。一则是因为上次陷害清风的时候,她就是假意称自己生病了,骗得皇上差清风前来探望令她计谋能够得逞,话说一次儿狼来了旁人能信,两次将信将疑,三次就彻底不相信了,皇上那么老谋深算又疑心极重之人,第二次恐怕就不会相信了,哪里还会轮到第三次? 霍沫是满人出身,身体一向非常健康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强健,然而短短一个月之内就病了两回,如果发生在冰凝身上,没有一个人会怀疑,然而同样的情形若是发生在霍沫身上,不要说皇上,恐怕就是连“有勇无谋”的淑清都不会相信吧。 特别是现在无双有可能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情况下,曾经的同盟此刻立即变成了强敌,为了打败对方,无双一定会在皇上面前不停地吹风,就算是为了自保不会将霍沫曾经的过往全部揭了老底,想必也是少说不了她的坏话,令皇上对她日渐生恶。 此刻霍沫真真是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这一次明明是真的病倒了,却不敢据实相报。在生病的时候渴望得到来自亲人的安慰与体贴,本是人之常情,却被她曾经的耍小聪明弄得不敢声张,真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除了害怕旁人不相信聪明反被聪明误之外,现如今她的贴身奴才是青莲,青莲尽管曾经是皇上的贴身奴才,但毕竟是在雅思琦的身边呆过一阵子的,这让一向心思缜密的霍沫对这个奴才从来都是不敢掉以轻心。唯恐这个奴才是皇后派到她身边的眼线,如果不加提防的话,凭白地泄露了自己的秘密,那她岂不是天底下头号的大傻瓜吗? 第3268章 无庸心善 霍沫在生病的十来天里可谓是度日如年,不甘心在皇上寿辰的时候被雅思琦羞辱得体无完肤,又没有法子得到皇上的召见,眼看着距离生辰之日仅剩下五六天的功夫了,尽管身体已经痊愈,然而心理上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几近崩溃边缘。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霍沫万万没有料到,就在她已经认命的时候,这天傍晚时分,突然间在接到了高无庸差人传来的皇上吩咐,宣她今晚前去进见。当青莲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霍沫还以为自己睡糊涂了,仍是在梦中呢。 “你说什么,万岁爷宣我进见?” “回主子,正是。” “什么时候?” “就是今儿晚上,您别再问东问西了,赶快起来让奴婢好好替您梳洗打扮吧,要不耽搁了时辰,万岁爷该恼了您了。” 霍沫就这样懵懵懂懂之间任由着青莲为她梳洗打扮得当,又浑浑噩噩地出了柳色青青,直到踏入九洲清宴园子大门的时候,这才意识到,马上她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皇上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真事儿呢!可是,她才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又面容愁苦起来,见到皇上的同时必然是要见到无双,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奴才,却又是即将有可能变成压在自己头上的主子,这让霍沫的自卑心理不由自主地占据了上风。 霍沫因为不知道见到皇上与无双二人如何面对才好,而青莲这一次则是自从被皇上贬走之后,第一次重返九洲清宴,生怕见到皇上后又被旧事重提,只要是一想到他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青莲不但心里的颤,就连两条腿也是一并跟着似灌了铅般的沉重。于是别的人面对皇上的召见都是喜笑颜开,唯有这主仆二人全都因为心底里发怵而脚步越来越慢。 霍沫与青莲磨磨蹭蹭久不见人影,可是把高无庸给急坏了,皇上的时间有多富贵他当然是最清楚的,什么时候见什么人那可是要拿着钟表卡着时间,一分一秒都要算计在内,否则的话,这一批官员耽搁了功夫,就会像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那样,所有的事项都要被延后,若是每个人都耽搁五分钟,一天下来恐怕就要耽搁一个时辰都不止。然而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这多耽搁出来的时辰最终当然只能是拿出皇上的休息时间来弥补。皇上也是人,不是铁打的,整天整夜不休息怎么行呢? 霍沫是个女人,自然是不能与那些官员们相提并论,另外现在已经是一更天时分,不会再有其它官员前来进见,然而即便这样高无庸仍是心急如焚,因为见过霍沫之后皇上还有奏折批阅这项公务,她耽搁的这些时辰皇上当然不会用缩短公务来找补,最终还是需要挤占休息时间。现在皇上每天晚上只能歇息两个时辰,连这么点儿时间都不能保证,高无庸怎么可能不着急呢?于是他也顾不得打发无双前去打探消息,而是自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 高无庸都走到园子门口了才见到霍沫主仆二人,更让他又急又气的是这主仆二人全都是“闲庭信步”般不着急不着慌的样子,当即是恼怒至极。 “老姑娘,您怎么现在才来?不说早早过来候着万岁爷,反而要万岁爷来等你,规矩怎么全都忘记了?” 霍沫苦等皇上十多天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得到进见机会,又被高无庸劈头盖脸地责备一番,就更加印证了此前关于无双已经将她取而代之的种种猜测。都说人走茶凉,她还没有走呢,茶就凉成这样。特别是这高无庸,依仗自己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居然连她都不放在眼里,虽然她还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但也是皇上独宠之人,现如今竟是被这个奴才狗眼看人低,真真的是墙倒众人推呢! 然而霍沫再是气恨不平,俗话说得好,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再是富家小姐现如今也是被皇上像破抹布一样丢弃的旧爱,而无双再是使唤丫头现如今也是皇上的新宠,遇到什么风向使什么舵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我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才刚刚好了些,腿脚还不是很利索,麻烦高公公一会儿在万岁爷面前还要替我美言几句才,多谢多谢了。” 一边说着霍沫就一边随手撸下腕子上的翡翠镯子向高无庸递了过去。高无庸只是因为心疼皇上才一时急得口无遮掩,此刻见霍沫一副病西施有气无力的模样,当即也是好生后悔。 “老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您这不是在打小的的脸吗?赶快什么也别说了,万岁爷都等着急了呢。” 见高无庸态度缓和下来,又因为知道他不是个势力眼的奴才,霍沫有心从他的口中先套出些实情来,以便在见皇上之前好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因为彼此都很熟悉了解,霍沫又是精明之人,自然知道用什么招数对付高公公最为有效。高无庸作为一个奴才来讲,有很多的优点,其中最容易被霍沫利用的就是他的善心,此刻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她自然是要充分利用这个既是优点也是弱点的品质。 “多谢高公公,这只是我小小的一点心意,不足挂齿,不是我别有用心,只是最近我的日子越来越是艰难,原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若不是因为有万岁爷的照拂,恐怕我也活不到今日,现如今身子也是越来越糟,只怕将来到了九泉之下,连个给我念经送魂的人都没有,所以我只是……” “哎呀,呸呸呸,老姑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不说想着怎么伺候好万岁爷,整日瞎想这些干什么?身子不舒服赶快请医生过来诊治就好,哪里有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往黄泉路上奔的?再说了,有万岁爷宠着你,老天爷就是想收你,万岁爷也不会答应的,你赶快把这些心思收拾起来,一会儿见了万岁爷千万不再说这些晦气话……” 第3269章 为朕解痛 霍沫一会儿说自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一会儿又是说自己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糟糕,这可不是霍沫呢。霍沫虽然在样貌学识方面都与冰凝不相上下,但是在性情方面两人却是迥然不同,冰凝是汉人,弱不禁风、柔中带刚,霍沫是满人,英姿飒爽、刚柔并济。然而一向痛快利落的老姑娘变成了柔弱的贵妃娘娘,这其中绝对是不简单! 高无庸是个心思通透之人,面对这位突然间性情大变的老姑娘,不用多想也是登时明白,恐怕她是因为皇上一连十几二十天没有召见,担心情海生变的缘故。虽然他是一个奴才,皇上宠哪个女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干系,而且他也不是那种拉帮结派、合伙营私之人,但是面对霍沫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颗善心一下子就被激发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多嘴多舌了两句。 “那个,老姑娘,小心先给您透个底吧,今天万岁爷心情不错,您可一定要好生伺候才是。另外……前些日子,万岁爷每日都要忙到三更天之后才能歇下,今儿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功夫就差奴才去请您过来,所以一会儿见了万岁爷,可千万别再说那些晦气话了,万岁爷也是不容易呢。” 果然,在霍沫面前,高无庸凭白大了十几岁,却是半丁点儿的便宜都讨不到,根本不用她主动询问就将所有的一切都一骨脑地和盘托出。 霍沫听了这些当即是暗暗惊喜万分,毕竟高无庸的人品她是非常相信的,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因此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胡思乱想:原来无双还没有这么快就得手,皇上只是忙于公务才冷落了她,那就好!那就好! “多谢高公公提携,霍沫定是感激不尽。” 从高无庸那里得了确切消息之后,霍沫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的她步履再也不是沉重得抬不起来,而是身轻如燕、键步如飞,恨不能立即来到皇上的身边,因而也顾不得矜持,当即就撇下了青莲与高无庸二人,急急地朝寝宫飞奔而去。 由于霍沫是九洲清宴的常客,因此奴才们见到她的到来都纷纷主动让路,更是不敢上前打扰,于是当她一个人独自来到皇上的房间里,既没有奴才的提前传话,也没有受到半点阻挡,就如同天兵后将一般突如其来地出现在皇上的面前。 “启禀万岁爷,霍沫给您请安了。” 房门并没有关紧,而是留了一道缝隙,这也是清风事件发生后,皇上汲取了经验教训,特意叮嘱了高无庸:自一更天开始,若是这个奴才不在他跟前的情况下,房门务必不得关死,只能虚掩。因此哪怕现在已经是秋末冬初时节,房门也仍是开了一条较宽的缝隙。 霍沫不知道这个规矩,此刻她一边朗声请安,一边感叹老天爷对她如此厚待,因此借助这道缝隙房内的情景完全展现在她的眼前,只见皇上正在低头批阅公文,无双则垂首立在离房门很近的地方,随时恭候他的吩咐。见到这个情景,霍沫心里更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皇上听到霍沫在门外请安,当即抬起头来吩咐道:“进来吧。” 霍沫应声进了房里,还不待她二度请安,皇上就又开口吩咐道:“无双,这里没有你的差事了,你下去吧,今儿晚上也没有别的差事了,另外你跟高公公也说一声,若是没有朕的吩咐,他也不用进来伺候了。” 听到皇上将所有的奴才都打发得远远的,霍沫的一颗心快要激动得跳了出来,不过还好,她还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还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不会轻易地外泄出来。因此待无双退下之后,她赶快极有眼力劲儿地拾起桌上的茶壶,又拿出一只新茶盏,准备给他换上热茶,而一直忙于公务的他见状则停下了手中的竹笔。 “你先别忙这些差事了,朕现在也不口渴,沏了茶没一会儿就要凉了,都糟践了。朕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做这些差事的,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散散心,忙了快二十天,头痛得厉害,可差事又多,哪一个都不能暂且放下,哪一个又都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搅得朕脑仁都痛……” 皇上这番话与刚才高无庸的那番话完全吻合,而且无双在皇上面前完全就是一副惊若寒蝉的模样,见了她这个曾经的主子都不敢瞥过半道目光,而是畏手畏脚地赶快退了下去,由此可见,她这些天来的胡思乱想全都是杞人忧天呢!既然是对她这么有利的一个局面,那么她就一定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把事先算计好的法子在今天就全部搞定,否则皇上若是忙起公务来,说不定直到他寿辰那天都没有功夫再理会她。 “回万岁爷,臣子不知您前些日子这么公务繁忙,竟是没能替您分担一星半点儿,心中实在是惭愧。” “不知者不为罪,你也不必太过多虑,随意陪朕说几句话就好。” “启禀万岁爷,臣子窃以为只陪您说几句话不足以医治您的头痛症,不如由臣子为您抚琴一曲,既能解乏,又能医痛,何乐不为?” 皇上一向是风雅之人,只是登基之后整天被公务缠身,连吃饭睡觉都没有功夫,哪里还有多余的闲情逸致用于这些管乐丝竹之上呢?不过由于这些日子以来他被这几件难缠的公务搅得身心疲惫,头也总是昏沉沉的,因此霍沫提出来的这个法子自然是对极了他的心思。 “嗯,也好,也好,朕还没有跟你研讨过丝竹之艺,竟是不知道你擅长哪一种乐器,不知道朕这里有没有你适手的。” 霍沫万没有想到皇上刚刚所说的这番话,竟然是与她冥思苦想出来的计策不谋而合!她原本就就是想要借口这里的乐器不是自己用顺手的,结果还不待她往这个方向引领,皇上竟然主动替她开了口,天啊!这是连老天爷都想要助她一臂之力吗? 第3270章 劝君抚琴 皇上与她的“心有灵犀”令霍沫的一颗心激动万分,犹如揣了一只小兔子般呯呯呯跳个不停。不过她更清楚,此时此刻面对的是不是一般人,而是比她更加精于谋算的皇上,因此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甚至是连眼皮子都没敢抬一下,生怕皇上看到了她眼中掩饰不住的光芒,嗓音更是压了又压。 “回万岁爷,臣子只是略通音律,小时候家父请了一位江南师傅来教授,那师傅最擅长扬琴,臣子觉昨叮叮咚咚的甚是有趣,所以就专心学了一阵子,相反其它器乐几乎就没有什么涉猎了……” “噢?你擅长的竟是扬琴?” 皇上一听霍沫居然会弹奏这么偏门冷科的扬琴,不禁一愣,继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儿小瞧了这个女子,一直都知道她甚是出类拔萃,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的与众不同。皇上是个勇于接受新鲜事物之人,不但在紫禁城里安装上了第一块玻璃,也成为第一个戴眼镜的帝王。扬琴虽然在清代不是什么新鲜乐器,但也是从明代中后期才开始传入中华大地,有曰是经过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传入,有曰是从新疆丝绸之路传入,不管算途径如何,比起古琴、琵琶、古筝这些土生土长,有着近两千年历史的华夏乐器来,扬琴确实是个披着神秘面纱的新生事务。连民间擅长这个乐器的艺人都不多,更不要说宫廷里面了。 见皇上露出吃惊的表情,霍沫心中一阵暗喜,而口中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没有乱了半点方寸。 “回万岁爷,正是。” “噢,这么说来,朕这里果真是没有你适手的家伙了,原本你还想抚琴一曲解解朕的头痛之症,现在这么晚了,再去寻来,一番折腾下来恐怕都要深更半夜了……” “回万岁爷,臣子真是扫您的兴了,实在是愧疚难当。” “诶,这也不是你的错,只是朕有些疑问,你在朕身边也有四五年的功夫了,朕怎么从不曾听到过你弹奏呢?” “回万岁爷,这才是臣子最为愧疚之事,自从家道中落之后,臣子心灰意冷,故而一直都没有再重拾丝竹的心思,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现如今真若是扬琴摆在臣子的面前,恐怕也是要污了您的耳朵呢。刚刚见您忧心国事而犯了头痛症,臣子心中甚是担忧,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本想是以此献丑博您一笑,就算是臣子颜面尽失也是万分值得。不过现在想想,臣子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过冲动了,凭白了污了您的耳目,臣子的罪责着实不轻呢。所以现在臣子真真的是对自己的自不量力而后悔不已,所以,不要说有没有适手的乐器,就是真的搬来了扬琴,恐怕也是不敢随便上手,让您听了更是心烦意乱简直就是罪不可恕。” 霍沫这一大套话说下来,不但言辞诚恳,而且语气中也全都是敬畏之情,任谁听了都是要动容不已。皇上本就不是无情之人,此时此刻听了之后也是暗动了恻隐之心。 “哎,你若是因为这个而愧疚就不好了,朕只是想与你聊聊天,散散心,反倒是惹得你内疚和惭愧,朕岂不是害了你不成?” “回万岁爷,臣子可以不愧疚,但也您也不能再头痛,好不好?” 霍沫这句话只有短短的二三十个字,而且也是话赶话顺水推舟地说下来,没有丝毫的突兀感觉,然而最后“好不好”这三个字请求之中又隐隐地含了撒娇意味,特别还是孤男寡女的两个人,月满西楼时刻独处一室,这“好不好”三个字真真地是蕴含了无限的风情在其中。 皇上虽然不是整天混在脂粉堆里,但也是皇子阿哥出身,经过的、见过的女人可不是能用手指头数得过来的,此刻面对霍沫在满含关切之情当中不露痕迹的撒娇,尽管有足够的免疫力,但是其中透露出来的浓浓少女心思却也是悉数尽知。 其实他今天确实是因为头痛才临时起意传霍沫过来聊聊闲天,以期解除一下头痛之症,只是他也应该知道,霍沫对他除了臣子与君王关系之外,期盼的自然是更多,而他又能给予多少呢? “头痛哪里是朕能够想不痛就不痛的事情?” 皇上没有接霍沫的招,而是不痛不痒地回复了一句事实,不过帝王心海底针,若是轻易地就被人看透哪里还是那个老谋深算的皇上呢?因此对于他明白无误的婉言想拒,霍沫既没有觉得脸面上不好受,也没有半点气馁,而是继续鼓足勇气,且败且战。 “万岁爷说得虽然是实情,不过……您若还是头痛,臣子还是要愧疚,您看,原本您是要臣子前来陪您聊一会儿天,可是都已经聊了这么半天,您的头痛还没有解除掉,却还不让臣子心生愧疚,这让臣子该如何……” “你有这份心意朕就知足了。” “可是臣子没有尽到职责呢。那个,莫不如这样吧,臣子知道您最是擅长音律,所以倒是有个建议,莫不如由您来亲自抚琴,寄情于丝竹,或许比听臣子献丑更能有助于化解头痛之症呢。” 原本是霍沫提议由她来抚琴一曲,怎么一下子又换成了他呢?这个突然间的变故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当即是禁不住一愣。尽管他确实是擅长丝竹,但是他有多么时间没有碰过它们了?最后一次好像还是三年前吧,面对冰凝突然间提出来的要听他抚琴一曲,不想驳了她的雅兴,又不想触碰与婉然之间的伤心之事,才仓促之间与十三阿哥研习了笛子之艺。然而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临时抱佛脚的一曲《烛影摇红》与那晚漫天飞舞的雪花竟是那么的契合,不要说令冰凝深受感动,连他自己都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三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又是一年冬来到,又是佳人赋新曲,只是他早已经换作了帝王身,而她也换成了另外一个她。 第3271章 最擅箫曲 面对霍沫突如其来的提议,皇上一时间陷入了对往事的无尽追忆之中。而霍沫哪里知道皇上与冰凝之间在丝竹之事上还有这么多的过往,因而对于他的沉思良久都不曾开口,误以为自己的这个大胆提议惹恼了皇上,当即是吓得面色煞白,一双生辉的美目不仅黯然失色,更是充满了惶恐之色。 良久皇上才回过神儿来,当他的目光对上霍沫那开始有些瑟瑟发抖的眼神时,不禁吓了一跳。皇上不想让霍沫知道他与冰凝的那些刻骨铭心的恋情,因而对于自己一时情绪失控很是懊恼,自然是在第一时间竭力想要去掩饰自己的失神失态。结果做贼心虚的他万没有料到霍沫竟是因此而心惊胆战到了这种程度。 霍沫不知道皇上与冰凝的故事,而皇上也不知道霍沫今天是有备而来,揣着一举将他拿下的计谋,因而对于她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惶恐之情百思不解。而霍沫呢,尽管她在心机上与冰凝几乎是不相上下,但是在胆识上却是与冰凝有天壤之别。冰凝外表柔弱,但是胆量冲天,而且无欲无求,因此就算是才嫁入王府十三四岁的时候也没有怕过他,现如今尽管他是帝王之躯,却也是抱了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决心。 霍沫则恰恰相反,虽然外表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但是内心中因为存有太多的欲念而被束缚了手脚,因而从胆量上来讲自然是连冰凝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毕竟冰凝原本就不想嫁给皇上,又被先皇直接给予了一个侧福晋的名分,她没有任何需要自己主动去争取的东西。霍沫本身就是倾心于皇上,又没有指腹为婚的先机,因此她若是想要在后宫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看皇上的脸色,皇上高兴了或许能赏她一个妃嫔名分,皇上若是不高兴,她一辈子都要维持这种不明不白的身份。 就好比现在,她想要在皇上寿辰之日出人头地,而不是被雅思琦明目张胆地打压,那么她就唯有从皇上这里入手,只要拿下了皇上,就算是没有名分至少也能堵上一些人的嘴。现在她好不容易转了八百个弯才将话题引到丝竹之上,却万没有想到皇上的神色突然间大变,怎么,丝竹是他内心深处不能触碰的痛处吗?怎么事先她没有打探到这方面的消息呢?难不成是耿姐姐故意陷害她? 霍沫为了一举成功,事先没少花心思,当她将“品酒识香”这份别出心裁的寿礼送给韵音之后,成功取得了裕嫔娘娘的信任,于是乘胜追机在闲聊之中不经意间套问出来许多有关皇上以及丝竹之事。韵音是个实心眼儿的女人,对于霍沫从来都是不设任何防备之心,现在又收下对方送来的这份大礼,自然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关于皇上极擅音律,最擅洞箫,淑清与皇上是高山流水的知音,冰凝在先皇面前班门弄斧一曲琵琶差点儿害惨了当时的王爷,等等,等等,一五一十全都对霍沫说了个一清二楚。 “天啊!娘娘说的可全都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甚?” “原来我一直以为贵妃娘娘无所不能,现在才知道,居然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 “唉,她样样都好,除了性子倔强还有不擅音律之事外,其它好像样样都出挑呢。” “琴棋书画,琴字当先,偏偏样样出挑的贵妃娘娘在琴艺上这般糟糕,真真地想不出来呢。也难怪万岁爷早些年独宠齐妃娘娘,想当初定是有伯牙子初相见恨晚之感……” “薄芽子出是谁?” “他们是先秦的两位高师……” “你刚刚不是说万岁爷跟齐妃娘娘吗?怎么又说起两位高僧来了?” 面对糊里糊涂的韵音问的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霍沫简直是哭笑不得,解释吧,说来话长,讲上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哪里是三言两就能解释清楚呢?可是不解释呢?面对不耻下问的韵音她这不是在摆师傅的架子吗? “娘娘呀,这可真是说来话长呢,您看这日头已经落山了,晚膳都被霍沫给耽搁了,真是惭愧呢。” 好不容易从韵音那里打探出来那么多她所不知道的情节,本以为凭自己的这个小计谋可以轻轻松松地拿下皇上,对了寿辰那天好好地出一口被雅思琦压制了一个来月的恶气,结果万没有料到,皇上的脉居然没有摸准!到底是裕嫔娘娘的消息有误,还是她的计谋对皇上而言不好使呢? 霍沫不是冰凝,冰凝胆量冲天不惧皇上,而霍沫再是心机与冰凝不相上下,却是因为对皇上甚为忌惮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皇上做贼心虚害怕霍沫知道了他与冰凝的往事,霍沫更是做贼心虚,害怕皇上那双鹰眼即刻洞穿了她的“阴谋诡计”,不但脸色煞白,就是双腿都禁不住地打起颤来。 然而不得不说,霍沫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她在做贼心虚的同时,皇上也正是胆战心惊,唯恐被她洞悉了内心深处的秘密,因而没有功夫去仔细探究霍沫的恐惧心理来自何方,而是忙于掩饰自己的尴尬处境。 “啊,对,对,你的这个提议甚是有道理,朕完全可以寄情于丝竹管乐之间,一样的能够解忧去痛呢。” 皇上仓皇之间也没有料到会满口应下霍沫的提议,只是君无戏言,而且出尔反而也不是他的一惯作派。霍沫万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提出的建议竟是这么轻易地就获得了皇上的首肯!这是真的吗?霍沫当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想进一步地证实自己没有听错,同时也是生怕皇上反悔,虽然君无戏言,但现在毕竟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若是真想要抵赖的话,她还能拿他怎么样?所以为了不给他反悔的时间,霍沫唯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一切都坐实了。 “回万岁爷,臣子知道您独擅洞箫,不如就由臣子为您取了过来吧。” 第3272章 洞箫重拾 霍沫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劝得疑心甚重的皇上放下戒备,同意抚琴一曲,自然是害怕他出尔反尔又反悔了,因此话音还没有落下就立即起了身子走到门口。 “高公公可在?” “回老姑娘,小的在呢。” “万岁爷想要借洞箫排遣一下,麻烦您速速取来便是。” “回老姑娘,小的这就速速去取。” 皇上没有想到霍沫竟是这般心急如焚,刚才他是因为急于掩饰内心的想法而随口胡乱地答应了霍沫,现在看到霍沫如此迫不急待地想要落实他应承下来的事情,不由得警惕起来。她今天这是有备而来? 皇上不仅仅是警惕,而且也是因为心中那个不可触碰的神圣之地眼看着就要被霍沫给打开,不悦之情迅速地浮现在了脸上。曾经为了婉然,他早已经将洞箫束之高阁,唯有三年前在潜邸为婉然送葬的那个晚上,时隔七年之后才重拾旧曲,吹奏了整整一个晚上,将曾经在年府高墙院外吹奏过的所有曲子都一个不落地重新吹奏一遍,以求婉然地下有灵,安心踏上黄泉之路。 现在霍沫要为他取来洞箫,为她吹奏,那么他曾经发下的那些毒誓呢?永生永世都只为伊人独奏的毒誓呢?连冰凝都没有有本事让他打破这个魔咒,宁可临时抱佛脚求助于十三阿哥新学了笛子,苦守了十年的决定,就这样轻易地因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霍沫而打破了吗? 不,不能,绝对不能!然而心里头他分明是想要制止的,可是此时此刻,望着霍沫的背影,他口舌仿佛是被死死地困住了一般,发不出来半点声响,结果就是眼睁睁地望着她开了门,又眼睁睁地看着她吩咐了高无庸,他这是怎么了?为婉然独留的那片圣洁之地就要不复存在了? 根本不给皇上留下更多的思考时间,仿佛是眨眼之间,高无庸就取来了他的洞箫,交给了霍沫。幸好三年前他在潜邸送别婉然的时候曾经用过这支洞箫,否则的话,后来才做他贴身奴才的高无庸又哪里知道这洞箫被他藏在了什么地方呢? 望着霍沫递上来的洞箫,皇上又是犹豫了片刻,这才手似灌了铅地拾了起来。见皇上拾起了洞箫,霍沫知道现如今距离自己计谋已经是取得了大半的成功,于是极最大的努力收敛起心思,不敢言语半个字,生怕他又变了主意。 对于霍沫的小心翼翼,皇上这个察颜观色的个中高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如果是从帝王的角度来讲,都是希望自己有威严的,否则怎么统治整个帝国?因此让所有的人都顶礼膜拜般地臣服在自己的脚下,那是一个帝王最有成就感的时刻。但是从男人的角度来讲,让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如覆薄冰,就能够证明这个男人有多么大的本事?相反,令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恋才是一个男人的成就感。 因而望着表面上故作镇定,实则胆战心惊的霍沫,皇上怎么可能还有半点帝王的威风凛凛,只剩下身为一个男人的世大失败。对于女人皇上从来都不是狠心冷情之人,因此即便是没名没分的霍沫也是一样做不出绝情之事。 “朕整天忙于公务,已经好久没有吹奏过箫曲了,想来上一次用上这只洞箫还是三年前呢,技艺恐怕也是生疏了许多,不知道还入不入得了耳。” 皇上一边自我解嘲,一边从霍沫的手上接过洞箫,轻轻地从这一侧抚过直到另外一侧,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支洞箫,而是在面对婉然,向他倾注了万千深情真意的女子做最后的告别。 终于,他艰难地将洞箫放在唇边,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然后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之后,一曲《禅院钟声》的曲调悠然飘荡在整个房间之中。 霍沫也是琴艺高手,自然是深知丝竹的精妙之处,当悠扬的洞箫曲回荡在整个房间,甚至冲破了门窗的束缚,飘荡在整个九洲清宴的每一寸地方,她当即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以致于连早早策划好的那些计谋都统统地忘在了脑后,就像被皇上施了魔法似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这洞箫曲,钻透她的每一寸肌肤,占据她的每一个细胞。 不要说霍沫是年将二十心智成熟,又对皇上抱了痴心真情的女人,想当初心高气傲的冰凝都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继而托付芳心暗许,因此霍沫被这充满魔力的洞箫曲深深地折服也是在情理之中。 都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而且皇上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不曾拾起过洞箫,然而不得不说他的童子功是相当的扎实,虽然有些地方不熟练,偶尔还会错一两个音,但是丝竹讲究的是韵味与意境,演奏者的倾情投入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弥补演奏中的小过错,再加上这首《禅院钟声》本身就是深远悠长的曲风,因而带给听众的是一种极致的听觉盛宴。 洞箫的穿透力相当的强,整个九洲清宴包括角落里都在回荡着古朴清幽的洞箫曲。皇上整日城公务缠身,根本能没有多余的时间放在这些闲情逸致上面,因此不要说霍沫是第一次听到,就是在这园子里当差的奴才们,甚至是高无庸,也全都是第一次听到,也全都是无一例外地被他这首动听的箫曲所震撼,犹如泥塑般痴呆了。 除了九州清宴的一众人等,同时还有一个被震撼、被惊呆之人,那就是半湖之遥的冰凝!风寄燕然与九州清宴共享一面湖水,湖面上没有任何建筑物,而皇上所在的寝宫后院墙毗邻湖畔,悠扬的乐曲毫不费力地顺着开阔的湖面扑天盖地地传向风寄燕然。那个能将洞箫演绎得如此完美、如此传神的“意中人”到底是不是十三阿哥?冰凝不知道半湖之遥的那边是什么样的情景,但是能够夜晚时分还能够自由出入皇上寝宫的,除了十三阿哥还能是谁? 第3273章 同会吹笛 这是冰凝离开年府出嫁之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来自“意中人”吹奏的洞箫乐曲,从前她也听到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是在梦中,因而令她一直误以为是由于自己整日里胡思乱想而做的黄梁美梦,又是自责又是内疚更是羞愧难当。然而这一次,当她终于能够断定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而不再是梦一场的时候,却不知半湖之遥的那一侧竟是皇上应霍沫之邀重拾洞箫的结果。 一曲完毕之后,霍沫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平静,而皇上也是不由自主地将往事一件一件地重新拾起:宝光寺的火光冲天,腊八节的一墙之隔,朗吟阁的初次相见,塞外草原的朝夕相处,一次一次的历险,一次一次的绝境逢生,最终都成为了人世间的绝唱,甚至到现在,他仍是不知道婉然是如何从一个大活人变成的累累白骨。 他发下的重誓,今天被彻底地打破了!不但重拾起洞箫,还演奏给另外一个女人来听,这样做值得吗?都说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个十足的喜新厌旧的薄情郎,可怜婉然一直到死都将他视作唯一的爱恋之人…… 眼见着皇上又一次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从震撼之中渐渐回过神儿来的霍沫很是不理解,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像刚才那样惶恐失措,毕竟他是心甘情愿地听从了她的建议,主动拿起洞箫,自行选定的曲目……此凡种种都充分说明现在皇上的失态只能说明他的心事或者是与洞箫有关,或者是与《禅院钟声》有关,唯独完完全全与她霍沫无关。能够确定这一点,她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启禀万岁爷,臣子从前读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费去’的语句,很是不明白,这世上果真有乐曲能够有这么大的魔力?不过现在听了您的这曲《禅院钟声》,臣子终是明白了,这世上果真有如此魔力的乐曲,臣子只想听上一辈子都不离开呢。” 霍沫这番话有一定的讨皇上欢心的成分,不过只占了一成,其余九成是她发自内心的赞美,如果他不是帝王,她真的就想像现在这样,一辈子痴缠着他,天天都能够沉浸在这魔音之中,一辈子都不想醒来。 霍沫的开口令皇上终于能够从无尽的伤感中回过神儿来,知道她说的这番话几乎都是肺腑之言,不过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与霍沫纠缠。原本召她前来为了聊聊闲天,缓解一下头痛之症,现在倒好,头痛没有完全缓解又新添了心痛之症,简直是雪上加霜。 然而由于不知道皇上与婉然,更确切地说是与冰凝之间围绕洞箫产生的爱恨情仇,霍沫自然是将他此刻的三缄其口误认为是因为谦虚而保持沉默,为了趁热打铁,也是为了不动声色,又迅速地抛出来一个新话题。 “幸好臣子刚刚没有班门弄斧,不然的话,就只剩下了在万岁爷面前自取其辱。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都而从之’,现在看来,确实如此。臣子的琴艺荒废了许久,今日聆听圣音,臣子深深自责之余,更是要发奋图强才是,另外,臣子虽擅扬琴,刚刚聆听您的这曲《禅院钟声》,简直是天籁之音,用扬琴无论如何也是展现不出来这种意境,所以臣子想要换个器乐。曾经臣子的师傅除了教授臣子扬琴之外,还传授过笛子,虽然不如扬琴精通,但也算是入了门,所以臣子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演练笛子,待技艺精湛之后,再与您好好切磋,为您解乏解痛,可好?” “笛子?你也会吹奏笛子?” 皇上万没有料到霍沫竟是丝竹中的高手,不但擅长国人鲜少触及的扬琴,还对笛子有所涉猎,要知道霍沫虽然性情活泼但绝对是谦逊之人,因此她若说“会一点儿”,那绝对是“精通”的水平。皇上一直都是风雅之人,琴棋书画均有所研习,其中“书”与“琴”是他的强项,相对而言“画”与“棋”则弱一些。而霍沫不但能诗会书,竟然连琴艺也是与他同样擅长,实在是没有想到! 皇上是惜才之人,此刻听说霍沫竟然还擅长笛子,心情登时有些小小的激动。要知道他的笛子不过是三年前的时候为了应冰凝之邀才临时抱佛脚向十三阿哥讨学而来,霍沫却是自幼就开始研习,竟是童子功在身,二者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英雄惺惺相惜,此时此刻他的惜才之情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慢慢产生,更是禁不住地对霍沫刮目相看。 此外,在刮目相看的同时,他还被霍沫勾得心痒痒,直想与她好好切磋一番,尽管他是一个极端自负之人,不过由于霍沫总是给他接二连三的意外,因此即便是自负如他也不敢在现在笃定自己的笛子能够比霍沫技艺高超。 皇上意外于霍沫的多才多艺,而霍沫则惊诧于皇上的反应,一晚上都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他怎么突然之间言谈话语如此的生动起来,甚至还夹带着惊喜的情绪?仅仅从语气中霍沫不敢贸然断定,于是她悄悄地抬起眼皮,生怕皇上发现她的鬼鬼祟祟,复又迅速地垂下眼睑,虽然只是不到一秒钟的功夫,然而霍沫发现他的神情中是真真的是充满了惊奇之色。她也不知道皇上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导致情绪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难道是因为她知耻而后勇决心从今往后要勤学苦练,以期能够与皇上比翼齐飞?还是因为皇上喜欢笛子更甚于洞箫?霍沫虽是聪慧之人,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脑筋还转不了这么快,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功夫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至少皇上的情绪好了起来,而她则可以研习笛子为借口,进一步拉近了与皇上之间的距离,这样的话,她距离目标成功又前进了一大步,这个结果实在是太令她兴奋了。 第3274章 借笛会友 面对皇上“你也会笛子?”的惊问,霍沫心中窃喜,表面上仍是没有流露出来半点声色。 “回万岁爷,正是。扬琴虽然最为擅长,但是器乐甚是笨重,不似笛子,可以随时研习,所以臣子的师傅当初就教了两样,免得出门在外想要借曲抒情的时候,寻不到适手的物件。那个,臣子不知道您召臣子前来是为了疏解头痛,若是知道的话,就随身带了笛子过来了,刚刚听了您的一曲《禅院钟声》,臣子深为震撼、沉浸其中的同时,也是技痒难忍,想要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以琴会友,不知臣子可否借您的笛子一用。” “啊?借用?” 当然是借用!霍沫已经说了她来的时候不知道情况,所以自己没有带笛子,现在想要与皇上‘以琴会友’,自己没有带乐器,自然是要借皇上的一用了。只是她怎么就能知道皇上这里肯定有笛子呢? 原来三年前皇上应冰凝之邀雪夜献上那曲《烛影摇红》的时候,不但冰凝听得如醉如痴,霍沫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这才发现,原来皇上竟是擅长笛子!毕竟王府再大,相对于皇宫或是园子而言,就只是巴掌大点儿的地方,笛子曲声又是极具穿透力,不要说霍沫听到了,就连怡然居最远的霞光苑里的雅思琦都听到了。 当霍沫知道皇上笛子吹奏得这么好的时候,当即心中激动万分,要知道她对笛子也是颇有研究呢!尽管只是稍带手地学了一些皮毛,但是会就比不会强!然而激动之余又是怨恨自己,怎么进府都一年的时间了,王爷怎么连正眼都不肯再多看她一次呢?若是他们以笛会友、比翼双飞,那该有多好啊! 暂且不说霍沫当时有多么的懊丧与难过,只说她知道了皇上精通笛子演奏之后,总是想方设法地借着这个由头拉近与皇上之间的距离。然而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任她使出浑身数解,不管是曾经的王爷还是后来的皇上,不要说拉近距离,就是连见上他一面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功夫,年家居然倒台了!贵妃娘娘靠边站了!其它的妃嫔不但徐娘半老,而且无才无貌,而皇上不但是帝王的尊贵之躯,而且正值年富力强之际,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要财富有财富,要能力有能力,所以说,除了她霍沫,翻遍了大清帝国的整个后宫,还真就找不出来一个能配得上皇上的女人。 被突如其来的好运差点儿砸晕了脑袋,然而霍沫可不是等闲之辈,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得宠得势是皇上根本没有选择题可选的结果,虽然她年轻貌美,能诗会画,但是她还有一个致命的短处,那就是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就好比年家,虽然倒台了,但毕竟根基深厚,因此贵妃娘娘再是靠边站,惹上“行刺”嫌疑之后也仅仅是被禁足,而且六十阿哥仍是最得圣宠的皇子阿哥。 深知自己这个最大的短处也是最致命的短处,也知道明年春天大选秀女结束之后会有更多的,更年轻貌美的,身世更显赫的秀女加入到与她竞争的行列之中,因此她必须牢牢抓住为数不多的时日,一方面巩固住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毕竟皇上是念旧情之人,另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就是要尽快怀上龙胎,有了一儿半女才是自己下半辈子最稳固的依靠。 尽管定下了短期内必须实现的两个最基本的目标,不过连霍沫自己都知道,这两个目标无论实现哪一个都是异常的艰难,但是为了下半辈子在后宫中牢牢地站住脚,这为了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暂时的优势,她就必须要挖空心思、苦心钻营。 结果就在她苦于无策之时,皇上现在的这个突然间唤她进园给了霍沫一个天赐的良机,更加令她欣喜的是,在她步步为营、小心谋划之后,不但令皇上就范,为了演奏了一曲《禅院钟声》,还不动声色地让皇上惊喜地发现,她也是擅长竹笛之技,然后借着这个由头,向他提出了借笛献艺,以曲会友的提议。 不要说普通音律之个,就是稍有基本生活赏识的人都知道,笛子是管乐,是通过气息的运用以及与双手的相互配合发出美妙动听的声音,不似霍沫所擅长的扬琴,也不似淑清擅长的琵琶亦或是冰凝擅长的古筝,那些都是弦乐器,都是依靠手指的弹拨发出声响。作为精通音律的霍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管乐与弦乐之间的差别之处呢?然而她仍是向皇上提出了借笛献曲的请求,个中原因,不用再过多解释,完全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简直是与“共饮一盏茶”别无两样。 皇上既不是蠢笨的榆木疙瘩,也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少年,当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立即明白了霍沫暗存的心思,当即是万分震惊,因为就连他这样的情场老手都没有想出来的法子,竟是被涉世不深的霍沫想了出来!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想当初为了得到冰凝的芳心,他简直是花尽了所有的心思,甚至可以说是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完全都要绝望了,可是再看霍沫,只一个“借笛会友”,就轻轻松松地令他既是震惊又是佩服,不得不令将近天命之年的皇上要对小小的霍沫刮目相看。 为何“情场高手”的皇上会对初出茅庐的霍沫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其实不但是皇上,就是换作他人,也是不得不佩服霍沫的心思缜密。由于她是个女人,虽然现在急于稳固自己的地位,然而她又怎么可能撇下女人的矜持。尽管她不是出身官宦人家,甚至连参选秀女的资格都没有,但她也是富家小姐,而不是像清风那样出身草根,因此她再是想要争宠献媚,也不可能像清风那样直接穿得衣不遮体,直接魅惑皇上。 第3275章 御用之物 皇上是深受汉族儒家文化影响之人,同时也是一个有着极高审美眼光之人,对于他的这个性子,霍沫岂能不知?诚然,她确实是想要拉近与皇上的距离,但又碍于女人的矜持,虽然她自己并没有多少矜持,但是皇上却对女人有矜持情节,如果她不考虑皇上的感受,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到头来不但不能实现既定目标,还要惹恼了皇上,对她没了半点兴趣。所以她既要达到计划目标,又要照顾到皇上的感受,可谓是用尽了心思。 其实若不是碍于皇上喜欢矜持的女子,她早就用尽一切可以想到的法子,主动去魅惑他了,哪里还需要苦苦等了二十来天的时间来等待他的召唤?每每都是要等待皇上有所行动,她才能够亦步亦趋地回应,从来不敢有半点自作主张。实际上霍沫可不是什么受汉化影响的家庭中成长的,相反她的娘家还保留着甚为浓重的满人习俗,因而她才不会像冰凝那样,面对爱情不敢勇于表达的喜爱,宁可一生错过也不会表露出半点心迹。 然而老天爷偏偏不肯成全有情人,偏偏要与痴男怨女们作对,好不容易霍沫是一个敢于追求心中所爱的女子,偏偏心中所爱的那个人却不喜欢她的表达方式,令霍沫苦不堪言。若不是知道皇上不喜欢太过主动的女人,不要说“共饮一盏茶”,就是像清风那样衣不遮体的魅惑之举她也是一样做得出来。 由此可见,霍沫能够得宠还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她比清风更加聪明,更加清楚地知道皇上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所以她才会时时刻刻都处心积虑地掩盖自己的天然本性,按照皇上的喜好来表现自己,令众人以为她是冰凝的第二个翻版,是另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实际上包括雅思琦在内都没有想到,这只是她的伪装罢了,而她正是依靠这个伪装,稳准、精确地摸清了皇上的脉博,从而令她的人生计划朝着既定目标稳步前进。 好在老天对她不薄,在她一步一步的谋划之下,今天终于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情况下,提出来了“借笛会友”的要求。“共饮一盏茶”可是要多直白有多直白,要多粗俗有多粗俗!直接将她的意图表现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般,既不能成功地打动皇上的心,也是将她的品位都拉低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不要说皇上会嗤之以鼻,就是霍沫自己都看不上这么低级的手段。 在老天爷的厚爱这下,在她的苦心周旋之下,霍沫终于堂而皇之地向皇上提出了“借笛会友”之事,不但达到了与“共饮一盏茶”同样的效果,而且更加高明,更加高雅,哪里是清风那种“袒胸露背、赤膊上阵”的低俗女人能相提并论的?尽管两者的本质相同的,不过将茶盏换作竹笛这个神来之笔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直接从俗不可耐一跃成为风雅至极,令人几乎忘记了它们共同的本质。 皇上虽然在瞬间都看破了霍沫的意图,不过正因为他一直是惜才之人,又是风雅之士,因此见识了霍沫的“才华”之后,确实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么令人拍案叫绝的法子,原来他还真的是小觑了她,以为这世上脑瓜子精灵鬼怪的女子除了冰凝之外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没有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霍沫竟是那第二个! 不过佩服归佩服,接下来他又该如何接招呢?真若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实在是有些不好办呢。为什么呢?毕竟他是帝王之躯,他的所有物品均为御用之物,因此这笛子从以前的“玉笛”变成了现在的“御笛”。皇上是最讲规矩之人,而且从来都是身体力行,是各种规矩的倡导者也是维护者,若是他主动带头坏了规矩,以后还怎么树威严? 再者说了,这不是像借御笔之用那么简单。御笔是用来写字儿的,这笔是在他的手中还是她的手中,完全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这御笛可就不一样了,那是要发出声儿来的,尽管关于他的笛子技艺听过的人不太多,但终究是有人听过,虽然他不知道霍沫的水平如何,甚至有可能比他还要好,但是不管是好是坏,这分明是两个人演奏的,他若是不考虑这些情况,岂不是与掩耳盗铃无异? “那,朕甚是想要洗耳恭听你的笛子技艺,不过,朕歇息的功夫实在是不短了呢,召你过来也是想要换换脑筋,缓解头痛,以便将这些奏折尽快批阅完毕。看来,朕果然是没有看错你,跟你呆了这么些阵子,朕的头痛真的是好多了,你实在是功不可没呢。不过公文也实在是太多了,待下次有功夫了,朕再专门腾出功夫来,好好与你切磋切磋,到时候若是被朕比下去了,可是不要恼了朕呢。” 皇上一席话还没有说完,霍沫这心里头登时如坠冰窖般,又是心凉,又是不甘。她好不容易处心积虑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连老天爷都助她一臂之力,眼看着两个人切磋音律几乎达到了忘记一切身外事的程度,明明就要大功告成了,结果皇上怎么突然间就回过神儿来,又想起了他的那些公文来了?真真的是到嘴的鸭子还能又飞了! 霍沫再是气恼,再是不甘,她也是无有半点法子,毕竟她是臣子,他是君王,胳膊拧不过大腿,只是她还不想就这样认输,毕竟留给她的时间就只剩下两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下一次皇上又是十天半个月忙于公务没有召见她,岂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一计不成再施新计,不过姿态还是要摆端正了,才能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同时也不会令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回万岁爷,都是臣子的过错,只顾着想要帮着您医治头痛,没想到知音之遇竟然将国家大事忘得一干二净,罪过,罪过……” 第3276章 三日之约 霍沫“诚心诚意”地自责一番,弄得皇上也是觉得有些内疚,毕竟是他主动将霍沫召唤进园的,聊天也是为了帮助他医治头痛,头到来还要让她承担罪过,岂不是没有天理了吗? “诶,你就不要这么说了,更不用内疚自责,明明是朕喊你过来的,改日,待朕得了功夫再与你切磋不迟。” “臣子遵命。不过臣子记得:君子一方驷马难追,万岁爷可千千万万不要又忘记了。” “什么叫‘又’忘记了!朕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嗯,反正是您一忙起公务来,早早地就将臣子抛到九宵云外头去了,要不然臣子怎么会二十来日见不得您一面?莫非您刚刚也是随口一个托辞,臣子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天才能够等来,又或许是永远也等不来,只能用您这句话来不住地安慰自己罢了。” 霍沫原本就是将话说得酸溜溜,再加上她那双一瞬间就雾朦朦的红眼圈,似是娇嗔似是幽怨,任谁看了都是忍不住地怜惜,更不要说皇上还是最见不得女人眼泪之人。 “你看你,好好地说话,怎么就哭上了?朕乃堂堂一朝天子,岂是那说话不算,毫无信用可讲之人?此前朕没有与你立下约期,又是忙得顾不得东西南北,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日,若是与你立下约期,朕绝对不会是那言而无信之人……” “万岁爷说话算话?” “当然……” “那臣子与您立个三日之约可好?” 霍沫原本就打算着找个合适的机会与皇上立下约期,正发愁没有由头,不知道怎么开头才能不显山不露水,不让一直都处于警觉状态的皇上起了疑心,结果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皇上自己提到了约期的事情,那当然是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顺势就提出了一个三日之约。 话说这个“三日”也是有讲究的:一来她需要表现出来女人的矜持,若是依着霍沫的本心,她当然是恨不能明天就与皇上相约;二来也是怕追得太紧适得其反,毕竟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还是非常清楚的;三来又不能把战线拉得太长,如果不趁热打铁的话,她又担心皇上出尔反尔,到时候只一句“国事繁重”就堵得她哑口无言;四来则是再有五天就是皇上寿辰了,她今天忙乎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就是为了五天之后在后宫娘娘的面前扬眉吐气吗?若是约日太远,岂不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面对霍沫步步紧逼的“三日之约”,皇上自己反倒是有些犹豫起来,毕竟他整日里忙于公务,到时候能不能有功夫赴约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贸然应承下来,却不能实现,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吗? “这,这个,……” 霍沫一见皇上要打退堂鼓,心中当即就是急了,然而表现上又不敢表现出来,还要保持一贯的淑女姿态,真真是难为了她。 “回万岁爷,臣子知道您公务繁重,哪里是像臣子这般整日里无所事事。所以这个‘三日之约’您就当是个笑话来听吧,若是您三日后得了功夫,臣子定当是如约而至,若是您三日后忙得脱不开身,也是有情可原,定不会落下言而无信的恶名,待往后得了功夫再说,您看这样可好?” 大度有气量的女人从来都是最受欢迎的,而且皇上一向都是独断专行之人,对于大度有气量的女人自然是格外地欣赏赞许,此刻面对霍沫如此表态,当然极是受用。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朕果真是没有看错人,做朕的女人,绝对不是轻轻松松的差事,而是要耐得住寂寞,只看眼前不顾长远的女人,终究是鼠目寸光、难有作为之人,就好比脍炙人口的那句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幸好,幸好,朕的这双眼睛看得透彻,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一定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而你的每一次表现都证实了朕的判断,每每都会令朕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真真的希望你能够一直都是这样,一直都是一个心思透亮、一点就通的明事理之人。” “回万岁爷,您的教诲臣子全都牢记在心,没齿不忘。” 也难怪霍沫如此激动地急于表态,只一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简直就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再是想要守住女人的矜持,再是想要做一个大家闺秀,此时此刻,霍沫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朝朝暮暮”四个字简直就像是魔法咒语,令她登时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犹如被他下了蛊似的,就只剩下了无怨无悔、生死相依的决心。 面对一张小脸红彤彤的霍沫,皇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功夫不早了,朕还有公务要忙,就不陪你了。” 霍沫知道,离别的时刻再是不想它到来却仍是要迎接它的到来,一切尽在不言中,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跪安礼,便悄没声地退了下去,因为她知道,皇上需要一个不平凡的的女人。 回了柳色青青之后,霍沫的一颗心仍是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这个时候,她太想要找个人商量商量,或者哪怕不商量,只是倾诉一番也是好的,然而面对半个眼线的青莲,她真是快要憋死了。 不行,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个渠道发泄出来,尽管回来已是二更天时分,霍沫仍是说干就干,立即翻箱倒柜地寻找起她的那支竹笛来。她向皇上提出了“三日之约”,然而她的笛子技艺却是放下了很多年,虽然她也知道业精于勤荒于嬉,不过“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放在丝竹之上也是一样的通用,家道变故,婚约被毁,欲投靠十三阿哥却最后入了王府,不但没名没份,不管是从前的王爷还是现在的皇上都不曾拿正眼看她一次,如此颠沛流离、心无所属的情形之下,她哪里还有心思抚琴寄情? 第3277章 苦练笛曲 皇天不负苦心人!霍沫用执着和隐忍,终于等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这一天,同时,她也是没有忘记了好好地感谢一番身陷天牢的年二公子,若不是因为他的失势,连累了贵妃娘娘,哪里轮得到她霍沫得宠得势? 尽管她也拿不准皇上是否会信守承诺,赴她的三日之约,在她的思量之中,可性不是没有,但最多也只是三七开,毕竟皇上公务繁忙有一定的借口成分,但也是毋容置疑的事实。尽管希望不大,但是霍沫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都全全力以赴,就好比她与皇上之间的感情,若不是她的执着与坚守,哪怕是一年之前,不要说所有的人,哪怕是她自己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她能入了皇上的法眼,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尽管是做梦,但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梦想,而且现在的事实是,她的梦想居然成真了。由此就更加令霍沫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微小的机会,哪怕皇上赴约的可能性只有一成,她也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心,付出所有的努力,将笛子技艺在三日之内尽快恢复起来,万一皇上赴了三日之约呢? 因此虽然此刻已经是二更天时分,霍沫还是将那支陪伴了自己十来年的竹笛找了出来,轻抚笛身禁不住地感慨:多谢师傅!想当初徒儿不喜欢吹笛子,嘴上生了泡,还跟您发脾气,现在方知您当初的用心良苦,若不是您授予徒儿笛艺,哪里有机会与万岁爷“以笛会友”呢?徒儿当时那般惹您生气,现在想来甚是后悔,又对您的恩情感激不尽。不知道师傅您现在何方,若是老天厚爱徒儿,一定要找到您,报答您的再生父母之恩。 想到这里,霍沫禁不住潸然泪下,因而也是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琴艺演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定是不能错失半点。于是她又赶快翻出曲谱,因为天色已晚,直接上手练习定是要吵到后宫的娘娘们,然而时间紧迫,说是三天时间,今天都已经是只剩下一个时辰了,所以她必须挑灯夜战,先将曲谱背得滚瓜烂熟。 由于不知道皇上会与她切磋哪首曲子,因此霍沫必须将所有的笛子曲谱全都烂熟于心,这样的话,即便是不可能将所有的曲子都上手练习到炉火炖青的程度,但是万一皇上切磋的正是她上手不熟练的曲目,她也可以凭借烂熟于心的曲谱勉强跟上皇上的节奏,而不至于一脸发懵,坏了大事。 当夜霍沫几乎是彻夜未眠,总算是将所有的曲谱全都倒背如流,第二日白天,只简单地补了两个时辰的睡眠,就又精神抖擞同时也是迫不急待地上手练习了。不得不佩服霍沫的本事,放下了这么多年,但这童子功却是实打实的,不但没有忘记,而且还保留了一定的功底,第一次吹奏虽然不甚熟练,但是曲调并没有跑。青莲是不甚懂音律之人,因此听了她的吹奏之后,当即是惊诧万分。 “主子,您的笛子吹得这么好?真是太好听了!跟昨天晚上的万岁爷也是不相上下呢。” 青莲昨天陪她去的九洲清宴,只是没有机会进屋面圣罢了,但是皇上的那曲洞箫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结果没有想到霍沫也是精通音律之人,怪不得能得了宠呢,原来是与皇上情趣相投。不过青莲这话虽然是发自内心的,但也确实是有恭维的成分在内,霍沫一直都是防她像防贼一样,因此青莲就是把她夸上天,夸成仙女下凡,她也是不会有半点动容,更不要说这个马屁拍得并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当即就是嗤之以鼻。 “拿你家主子跟万岁爷相提并论,你这是嫌我死得太慢了吗?” 青莲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恭维之语竟是招惹来了霍沫的一通斥责,当即吓得是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她并没有存有这个心思,却是被自家主子误会,而她家主子还是最得皇上宠爱的女人,她这回麻烦可是闯大了。一时间想不出来如何弥补过失,嘴拙的青莲只好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求主子饶命,奴婢对您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刚刚奴婢真的是觉得您的笛子吹得实在是太好了,都不知道怎么怎么形容才好,所以就一时口无遮拦地冒犯了圣驾,还求主子看在奴婢尽心尽力服侍您的情份上,万万不要让万岁爷知晓,饶过奴婢这条贱命,来世奴婢定是要当作牛做马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面对匍匐在地痛哭流涕的青莲,霍沫的心里止不住地冷笑,同时也是得意地笑。其实她早就想收拾青莲了,只是苦于这个奴才被皇上狠狠责罚过一次,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时时处处都小心翼翼,唯恐落下把柄被霍沫攥在手里。 自从到了霍沫的身边做贴身丫头,简直是比在皇后眼跟前当差还要如履薄冰,为什么呢?雅思琦与青莲无冤无愁,当初青莲得罪的是冰凝,皇上替冰凝出头处罚了她,雅思琦虽然与冰凝关系较好,但也没有达到替冰凝出头的程度,因此对于被皇上发配到她的园子里来立规矩的青莲,她既没有多大的仇恨,也没有多大的喜欢,只是冷着这个奴才,让青莲自己幡然醒悟罢了。 皇后娘娘待青莲虽然没有好脸色,但也没有存心故意刁难于她,因此青莲在满园春色的日子还算是相对好过的。然而自从到了柳色青青服侍这位深得皇上恩宠的老姑娘之后,青莲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就开始了胆战心惊的生活。这两个主子面和心不和可是有风言风语传出来的,而霍沫的精于算计也是众所周知,她青莲又不是一个傻子,任谁都能猜测得到,她会被新主子怀疑是皇后娘娘的眼线,她又怎么可能不往这儿去想呢? 第3278章 教训青莲 果然,青莲来到柳色青青小心翼翼当差的同时,霍沫也是瞪大了一双眼睛,无时不刻地寻找这个奴才的纰漏。然而青莲防她防得太紧,令以精明著称的霍沫一直都没有寻到半点破绽。寻不到破绽就没办法给青莲一个下马威,拿不住这个奴才的短处最终她还是得落进雅思琦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为此霍沫简直是伤透了脑筋。 这两天对霍沫而言真是福气到家了!先是被皇上宣召入园,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深情表白一番,现在又牢牢地抓住了青莲的把柄,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可她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福气双至!简直是没有比现在更美好的时刻了。 现在抓住了青莲的把柄之后,如何处置这个奴才呢?霍沫可是没有想要将她收为已有的心思,半路主仆,还是来历不明,她怎么可能轻易地相信这种奴才?因此现在抓住青莲的把柄,只是狠狠地敲打敲打一下罢了,让她不要太过嚣张,别明目张胆地做皇后娘娘的眼线,至于将来?明天开春就要大选秀女了,皇上选上三旗的秀女充实后宫,她可是要借着内务府选下三旗秀女充作宫女的机会,要一个身世清白的小丫头做自己的贴身奴才,到时候青莲嘛,就看这个奴才表现如何了,若是表现好了,就直接将她打发给苏培盛,送到膳房还是火房做粗使丫头全凭大总管一句话,若是表现不好,那就让她跟清风一块去做伴吧! “青莲,你哭哭啼啼做甚?外人听见了,以为我这个当主子的待你刻薄,动辄打骂,不拿你当人看,我这个主子的恶名可就被你这哭哭啼啼给坐实了。” 青莲一心想要解释清楚,撇清眼线嫌疑,然而她虽然不是傻子,但是在精于算计的霍沫面前,也跟傻子差不多了,因此她真心实意的解释最终却是越解释越乱,越描越黑,冒犯皇上这档子事情还没有解决呢,现在又给皇上的新宠惹上恶名,她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主子,回主子,奴婢不哭了,不哭了……” “不哭了就能止住我的恶名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刚刚是个人都听见你在哭哭啼啼,你能挨着个儿地一个不落地找到他们,给你家主子正名吗?” “奴婢,奴婢……,求主子为奴婢指一条明路,奴婢怎么做才能为您洗刷冤屈……” “这还有我教你?刚刚你不是哭来着?现在你就给我笑,哈哈哈地大笑,别人听到了,自然会以为这是咱们主仆在闹着玩儿呢,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出来,你的脑子笨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法子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然而青莲刚刚痛哭流涕,这转眼之间又要哈哈哈地大笑,若她是个两面三刀之人也就算了,这么点儿小事算不得什么,而青莲除了口无遮拦、爱传闲话之外,还真不是那心面两张皮之人,让她立即哈哈哈大笑,如何做得出来?然而她若是做不出来,不但不能向自家主子表达忠心,更是无法澄清自己身为皇后眼线的嫌疑,两相权衡之下,唯有舍下脸面,将挂满泪痕的这张脸使劲儿地挤出笑容,再将刚刚还带着哭腔的嗓子换上“哈哈”大笑的语气,结果自然是可以想像,这哪里是笑,分明是比哭还要难看! 望着青莲在哭脸上强扭出来的笑容,简直是丑得不能再丑了,即便这样,霍沫仍是不能心慈手软,必须一鼓作气,将这个奴才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怎么?给我摆这么一张丑到让我看不下去的‘笑脸’就行了?我看得到,旁人谁看得到?你哭的时候声音都要掀房顶了,怎么现在笑的时候,连气都不出一口?光我知道你笑了有什么用?” 青莲不是不想笑出声来,而是她根本就笑不出声来,嗓子仿佛被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给粘住了,使了半天的劲儿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就像一个哑巴似的。面对霍沫不停的斥责,青莲急得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肝肺都掏出来让她家主子看看,她不是什么皇后娘娘的眼线,她就是想好好当差的一个奴才,可是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怎么向主子表忠心呢? 眼见着青莲急切的表情中脸涨得通红,似乎是要憋得背过气去,也是担心一口气喘不上来再惹出人命,霍沫终于停止了对这个奴才的步步紧逼,不过该敲打的地方仍是不能轻易放过。 “记得,现在我是你的主子,不管你从前服侍过万岁爷还是服侍过皇后娘娘,那都是从前了,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心思。如果你认为我不是娘娘,你服侍我太过屈才了,大可以跟苏总管去提……”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从来没有这些想法,奴婢知道您命中注定是大富大贵之人,从不曾看轻过半点,除了主子您这里,奴婢哪里也不想去,求主子您千万不要把奴婢打发走,奴婢这辈子都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呸呸呸,说这些晦气话做甚!你真真地是想气死我不成?” “没有,没有,奴婢没有……” 青莲简直是要被霍沫给逼疯了,左说也不是右说也不是,开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表忠心也不是不表忠心也不是,总而言之,她做什么都不是,做什么都是错!青莲已经完全地绝望了。 见青莲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样子,霍沫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该敲打的已经敲打完了,现在也该是给两颗甜的时候,毕竟她还没有打算现在就一脚将青莲踢走,毕竟这是皇上亲自送来的奴才,皇上再是宠她,也不能拂了雅思琦的面子,她再是得宠得势,也还没有达到能够左右皇上坏了规矩的地步。既然现在动不得青莲,霍沫当然也不可能直接与这个奴才为敌,没有左膀,再没了右臂,她在这宫中岂不是寸步难行? 第3279章 皇上失约 现在到了打两巴掌揉三揉的关键时候,霍沫只恨自己还没有足够强大到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实现自我保护的程度,还必须要依赖皇上,还必须要继续隐忍,将明明知道是眼线的奴才留在自己的身边,真真是让她欲哭无泪。霍沫的情绪如此糟糕,她给出的枣儿自然也不会有多甜。 “好,好,但愿你不是口是心非,但愿你确实没有存了不可告人的心思,如若被我发现,自然是不会轻饶了你!” “奴婢待您之心日月可鉴,还望主子明了。” “这么说来,你还想继续服侍我了?” “回主子,正是,正是。” 听着霍沫的口气有了缓和,青莲那颗将死的心总算是稍微活过来一口气,于是赶快如捣蒜般不停地磕头,咚咚咚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对此霍沫轻蔑地一笑道:“先下去洗把脸,红肿着两个大桃子眼睛,看了让我心烦头痛。” 青莲得了特赦令激动万分,千恩万谢一番这才退下去整理仪容,而霍沫心中没有半点成功的喜悦,却是懊丧不已:本来就功夫不多,这个奴才早不露马脚晚不露马脚,越是没功夫的时候她越是捣乱,还说自己忠心耿耿,不是娘娘的眼线,结果却是早不露晚不露,偏偏我这儿急得火上房的时候露出狐狸的尾巴,还让她不是眼线,谁信呐!这不是存心要让我没功夫准备,到时候在万岁爷面前出丑吗? 不过现在的霍沫对于青莲实在是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去教训,一方面她急于研习笛子技艺,尽管对于皇上能否赴她的三日之约只抱了三成的希望,但也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正所谓“做最充足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另一方面她还没有抓住青莲暗地里串通皇后娘娘的真凭实据,真若是闹起来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自然是不会对这个奴才实行围追堵截。 青莲下去之后,霍沫也没有吩咐其它奴才顶替她的差事,而是一个人关起门来静下心思,全神贯注地研习笛子技艺,就连后来青莲收拾妥当回来继续当差也没有发现,就连奴婢送上来的膳食茶水也是一概不闻不问,只一个人沉浸在反复练习之中,从上午到下午,日升到日落。青莲是因为一大清早莫名其妙地挨了她家主子一顿训斥,自然是吓得不敢再造次,即便吃食茶水热着端上来再原样冷着端下去,一天里端了有十趟八趟,连好言相劝她家主子都不敢,更不要说心生怨言了。 霍沫废寝忘食地忙乎了一整天,但是除了她们自己园子里的韵音之外,其它园子的各位主子们都不知道她在暗地里勤学苦练,为什么呢?一是因为她技艺生疏,没有敢放开了,二是因为环境嘈杂,人来人往,也掩住了琴声本就不甚响亮的丝竹之声。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这一天也是霍沫与皇上的相约之日。皇上会不会如期赴约呢?霍沫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激动,忐忑当然是害怕皇上失约,激动当然是希望他能够如约而至,于是就在这焦急的等待之中,竟是连苦练笛子技艺都提不起兴趣来,与昨日废寝忘食奋战到深更半夜完全是判若两人。 不过霍沫之所以不想再练琴,一方面是因为心绪不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昨天用力过猛导致有些微恙。毕竟这么长时间没有练习,突然间恢复练习本就不太适应,偏偏她又心急气盛,废寝忘食地练了整整一天,再是倚仗年轻最终也还是因为急火攻心而伤了身子,整个人都病秧秧的提不起精神,尽管没有确切的病状,但是精气神儿可就是差远了。 因此就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霍沫对于皇上能否赴这个三日之约可谓是矛盾之极。她又是盼着皇上能够赴约,又是怕皇上真的赴了约之后自己这个糟糕的状态将约会给搞砸了。 不过当更漏预示着到了二更天的时候,霍沫也不用再矛盾了,因为这个时候没有奴才前来传话皇上有请,自然是没了任何念想。她入府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二更天以后是皇上看奏折批公文的时间,雷打不动,怎么可能有闲功夫留给她呢? 对于这个结果霍沫当然是难过万分,二十天不见的前车之鉴令她心里凉了一大截,不知道这一次又要是多少天见不得皇上一面,想到这里,霍沫顿觉委屈,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 霍沫被皇上放了鸽子,伤心落泪,却不知身处风寄燕然的冰凝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宁。昨天晚上,冰凝先是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不甚连贯的琵琶声,对此她根本没有在意,毕竟后宫除了皇上的七个女人之外,还有先皇的太妃太嫔们,借琴声排遣寂寞的宫庭生活也是司空见贯之事,然而忽然间又听到了一阵箫曲,分明是出自“意中人”之口,当即冰凝就坐不住了,先是断定此人除了是十三阿哥之外,不可能有任何人深更半夜滞留园子,对此她万分懊丧,从本心上根本就不愿承认谜底是怡亲王这个“现实”之外,更是想要亲自验证这个判断。 然而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的冰凝正打算一探究竟之际,那洞箫之声嘎然而止了,惹得她自此开始茶不思饭不想寝不眠,从这一天晚上到第二天一整天的时间里,一直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就像大病了一场似的。而就在冰凝失魂落魄的这一天当中,霍沫却是情绪高涨、干劲十足地练习了整整一天的曲子,大有将所有笛子全都演练纯熟之势。 第三天,由于皇上的失约,又因为她自己的患得患失,还有头一天用力过猛导致的身体浑身不适,令霍沫一下子就蔫头耷脑了下来,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冰凝因为想出来用游船的方式亲自前去一探虚实的法子而激动万分,一想到有可能在今天晚上就能够揭开“意中人”的真面目,简直就是抑制不住的翘首以待。 第3280章 人心易变 冰凝很是聪慧,既猜测到了“意中人”必定是王公贵族出身,又想出来夜半游湖的法子,甚至为了不引起皇上的怀疑,昨天还强忍着心中的火急火撩特意按兵不动的战术,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越是想要识得“意中人”的庐山真面目,越是老天爷不肯成全于她。忍着初冬的寒风习习,苦等到了三更天,最终却是一无所获。然而她哪里知道,自己之所以一无所获的缘由是因为皇上失了霍沫三日之约的缘故! 这一晚的经历真可以用“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来形容,辛辛苦苦筹划了整整两天又忍了一夜冷风侵袭,得来的却是这个结果,她哪里能够甘心接受这样的结局呢?只是不管她还是月影等人,都是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因此除了让众人赶快歇息之外,也只能是将希望寄托在明天。 结果就在冰凝打算偃旗息鼓之际,突然间听到从园子东南角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阵的笛曲。皇上的笛艺她是见识过的,与现在她听到的笛艺完全不同,另外深更半夜的时辰,皇上再是宠爱霍沫,也不可能御驾亲躬前往柳色青青。尽管从前他宠爱冰凝的时候,几乎是将衣食住行全部搬到了怡然居,然而那个时候他只是王爷,现在成为帝王之后,自然是不能够像从前那样为所欲为,另外冰凝是他明媒正娶的侧福晋,霍沫只是他偶尔宠幸的女人,也他必须顾忌的一个方面。 鉴于这两个原因,冰凝当然断定这一阵阵的笛曲不是出自皇上之口,而东南角方向只有一个园子,那就是柳色青青,园子的主人虽然是韵音,然而她可是从不曾显示出来有半点音律天赋,尽管霍沫也没有在众人面前展示过她的音律天赋,但是鉴于她能书会画,又是富商家庭出身,冰凝不难判断这笛曲定是出自霍沫之口。 冰凝确实是判断正确,这深更半夜响起的笛声确实是出自霍沫之口,不过她不是因为皇上爽约而心灰意冷黯然神伤吗,怎么又拾起笛子来了?原来霍沫自一更天过后明明白白地知道皇上负了她的三日之约,确实是伤心难过无以自拔,对未来也是充满了悲观失望之情,然而霍沫终究是霍沫,她深知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时刻就是现在,如若不能抓住秀女尚未入宫“青黄不接”的机会,将来留给她的希望就更加的渺茫了。所以就算是皇上失了这个三日之约,她也一定不能灰心丧气,一定要打起精神,坚持不懈地研习琴艺,她不相信皇上失了这个三日之约,然后就永远地失约了,下一次再有机会见到皇上,哪怕是时隔一个月之后再见到,她一定还要借这个“以笛会友”的契机实现与他的比翼齐飞。想到这里,哪怕身体再是不适,时辰再是已晚,她仍是精神为之一振,立即取出竹笛,全神贯注地研习起来。 经过昨天一整天不吃不喝的练习,霍沫的笛艺已经恢复得有模有样了,俗话说万贯家财不如一技在身,当技艺越来越炉火纯青之后,她的信心也是即刻大增,因而不知觉之间琴声也是越来越高亢嘹亮起来。另外此时又是夜半三更时分,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们,不管是柳色青青还是满园春色,随着人们陆陆续续地歇息了,整个世界陷入了静谧之中。此时此刻,除了九州清宴里正在埋头忙于公务的皇上,以及风寄燕然里因为一无所获而心绪不佳的冰凝,偌大的园子就只剩下霍沫一个人全神贯注地沉浸在美妙的笛曲之中,浑然忘记了整个世界。 当意识到这飘渺的笛声是来自霍沫之口的时候,冰凝的心中莫明地难过了一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因为她对霍沫自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争宠之恨,毕竟她已经放下了与皇上的那段感情,又怎么会在乎霍沫是好是坏,是受宠还是遇冷呢?不过虽然搞不清自己的这个情绪的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冰凝继续实施对“意中人”一探究竟的信心与决心,因此第四日的傍晚,她又吩咐月影继续乘船游湖。 这个傍晚对冰凝而言应该是另外一个永生难忘的夜晚,因为她听到了从九洲青宴方向传来了笛声,这一次的笛声与昨日柳色青青传来的笛声完全不同,这是她熟悉的,与《烛影摇红》出自同一个人之口的笛声,出自皇上无疑! 时隔四年的光景,当冰凝再度听到这熟悉的,虽然不是《烛影摇红》,但是与《烛影摇红》的手法技艺如出一辙的笛曲,她当即是止不住地泪流满面。尽管她已经放下了与皇上的那段感情,但是人非草木,曾经那般真心真意地相爱过,现在又成了近在咫尺却心同陌路的君君臣臣,冰凝又怎么可能心如止水无动于衷呢?她不是对皇上还抱有痴情与奢望,她只是感慨时光易逝,人心易变。 人生若如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冰凝不知道红纳兰大词人是在什么情况什么心境之下写就的两句诗,却是觉得简直是写进了她的心坎里。尽管纳兰大词人已经故去多年,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经历就好像大词人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专门提前为她写就了这些词句。 与意中人的相处总应该像是刚刚相识的时候,是那样的甜蜜,那样的温馨。两个人本当是相亲相爱携手一生,却是想不到,才不过短短几年,就变成了今天这样,相离相弃。是他先轻易地变了心,然后还辩称爱人之间就是容易变心的。 这不就是她与皇上之间的真实写照吗?尽管她与皇上没有像唐明皇与杨贵妃那样在长生殿上起过生死不离的海誓山盟,然而“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她真是要佩服纳兰大词人,在三十多年之前,皇上还是才上学堂的小阿哥的时候,就已经预言了他未来的这一切? 第3281章 三个第一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再联想到那脍炙人口的诗句,不是冰凝多愁善感,而是纳兰大词人笔下的寥寥数语竟完全成为她与皇上现实生活的描绘!冰凝不是悲春伤秋之人,也不是放不下与皇上这段感情之人,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过可笑了,可笑地成为了唐明皇与杨玉环的翻版,可笑地成为了别人口中恣意嘲讽的对象。 想那唐杨二人还曾经在长生殿上起过生死不相别离的誓言,而冰凝与皇上之间连句海枯石烂的盟约都没有,难不成当初他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局,所以吝啬到连半句的甜言蜜语都没有?不过没有也好,李隆基与杨玉环再是对天盟誓,到头来杨玉环不还是一样死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下?彼时的杨贵妃,此时的年贵妃,时隔五百年,竟又是一场轮回!难不成三年前他就早有此打算,所以册封嫔妃的时候,唯独她一个人被封为贵妃? 现在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冰凝只觉得毛骨悚然,后背的汗毛都禁不住地倒竖起来。不是冰凝杞人忧天,而是现实逼迫得她不得不做这种显而易见的联想。不管是“等闲变却故人心”,还是“骊山语罢清宵半”,或是“何如薄幸锦衣郎”,无一不印证着她的推断。 现如今年家早已经是摇摇欲坠,就差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那根稻草不是别的,正是年二公子的死期。尽管李隆基是直接赐死的杨玉环,皇上直接赐死的是年羹尧,但是这有什么区别吗?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路数! 是的,现在的皇上确实还没有流露出要将她赐死的打算,然而随着年家被斩草除根,她这么脆弱的身子,岂是受得住如此沉重的打击,恐怕皇上还没有开口将她赐死,她自己就因为身体和精神受不住双重重压而一命呜呼了,不但直接省了他费尽心机去寻找借口,还不会令他像李隆基那样惹上千秋万代的负心人的骂名,多好! 冰凝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因为她知道,只要是发生过的,就算是把肠子都悔青了都没有半点用处,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因为她的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而没有发生过,既然后悔没有半点用处,那她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精力、感情去后悔呢?有那时间、精力和感情,不如睁大眼睛、长点脑子、健全心智、提早预防,不发生那些令人后悔的事情,岂不是最好? 因此在今天之前,在不知道自己曾经的“意中人”竟然是皇上之前,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哪怕是他变了心,哪怕是将她打入冷宫,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她都没有后悔过,毕竟曾经的他们也是有过那么多的美好,曾经的他们也都付出过真心真情,毕竟他是可爱的六十阿哥的皇阿玛,这些都是她从不曾后悔过自己选择与他相亲相爱的理由。 然而现在,真真切切地听到他的笛曲,万般笃定他就是她曾经的“意中人”之后,冰凝真真的是悔断了肠。假若她也能够有纳兰大词人那么高超的先知先觉,一定在七八年前他费尽一切心机誓要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坚守住自己的这颗心,任他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玉石俱焚,都坚决不会与他发生半点瓜葛!就算是她一辈子都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就算是她一辈子都没有当过母亲,她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后悔! 理智告诉冰凝,后悔没有半点用处,不如做些更有现实意义的事情,可是情感上她又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平生第一次悔断了肠。都说“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如果皇上仍是从前的王爷,他与年二公子之间的矛盾还达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至少他们两个人的权势还是旗鼓相当,而他仅凭一个王爷的身份还没有足够的权力决定身为朝中重臣的年二公子的生死。 冰凝实在是冤枉,成为帝王只是他一个人的毕生梦想,冰凝非但没有催促怂恿,甚至还是屡屡扯他的后腿,即便如此,她仍是要与那些盼着夫婿飞黄腾达大富大贵的女人一样,承受夫婿显贵之后抛妻弃子的恶果,这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天理?老天爷不替天行道,惩恶扬善,反而狠狠地惩处像她这样一心向善之人,如此说来,冰凝简直是要比那窦娥还要冤! 然而这只是开始,还有更冤的事情在后面等待着她。冰凝万万没有想到,后来因为心神不宁、体力透支而失足落水,竟然被扣上了谋反行刺的罪名!当她从雅思琦的口中得知自己犯下滔在大罪而被禁足的消息之后,平生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的冰凝开始对皇上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皇上若是知道他是第一个令冰凝后悔的人,也是第一个令冰凝恨上的人,又是令冰凝第一个爱上的人,他也该是心生多少感慨,能够集三个第一人于一身,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她的人生和命运,也算是三生有幸,毕竟冰凝不是普通人,她是既理智又心高又气傲,凡夫俗子一概都入不了她的眼之人。 冰凝又是后悔又是痛恨,哪里还有心思去探究湖的那边怎么会突然间地就琴瑟合鸣了起来。这个就不用说了,当然是因为皇上召见了霍沫!其实冰凝是应该感谢皇上赴了霍沫的四日之约,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如此幸运地揭开谜底呢? 皇上能够赴这四日之约可是说是大大出乎霍沫的意料之外,昨天他失约之后,按照以往的经验,霍沫知道他这一次又是要神龙见首不见尾,最终她只能是在寿辰之日才能与他再度相见,虽然还有短短的三两天的时间就会再见面,可是她的计划却是要全部泡汤了,那个时候他的妻妾们轮番向他敬献寿礼,唯独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尴尬坐在一旁,不但完完全全地成为众人的笑柄,而让雅思琦的奸计得逞,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现实。 第3282章 谁先开始 连霍沫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是走了什么运,就在她已经完全绝望,坐等颜面尽失遭人耻笑,特别是在与皇后娘娘的争斗中又一次惨遭大败的时候,突然间在第四天的傍晚时分接到来自九州清宴小太监传来的圣上口喻:“宣老姑娘进见”。 短短六个字的“宣老姑娘进见”在霍沫的耳朵听来,简直就像是大旱了三年的土地突然间迎来一声惊雷,预示着一场甘霖即将从天而降,那种兴奋与喜悦根本就无法形容。从昨天的极度失望再到今天的极度惊喜,霍沫这两天的经历完全就是冰火两重天,令她此时此刻都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继而心生“皇天不负苦心人”的感慨,差点儿喜极而泣。另外,她也是格外地庆幸,幸亏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整整一天都没有停止练习笛艺,不然的话现在突然间要面对皇上,自己有多大能耐岂能不知?就这么点儿临时抱佛脚功夫可是要将这张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收拾好妆容,带上竹笛,在走向九洲清宴的路上,霍沫的脚步是那么的轻快,一想到一会儿就可以见到皇上,可以好好施展自己的计谋,她的一颗心都快要突突地跳出胸膛来。只是她不知道一句老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与皇上随后在九洲清宴的琴瑟合鸣全都落入了冰凝的耳朵里。如果知道贵妃娘娘躲在身后,她一定要想方设法再多多地拖延一番,然后就能够亲眼看到冰凝落水的狼狈模样,就能够在与后妃们的较量中,旗开得胜赢得第一仗,那该是多么的威风!贵妃娘娘不是与皇后娘娘“狼狈为奸”吗?杀了冰凝一个落花流水就相当于狠狠地打了雅思琦的脸,而且还是响亮的耳光。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先说说霍沫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将向来都是有自己一定之规的皇上给说动了,成全了她预先设想的方案,连霍沫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以她的算度,至多也就是五成把握。 “臣女给万岁爷请安了。” “起来吧,这么快就过来了?朕以为你涂脂抹粉至少要有半个时辰呢,所以特意早让奴才过去传的话,手头上正好还有些差事要做,没想到朕的差事还没有做完,你人先就到了。” “回万岁爷,臣女知道您功夫金贵,若是因为臣女耽搁了,岂不是罪该万死?所以,宁可臣女等万岁爷,也万万不能让万岁爷来等臣女不是?” “嗯,这样最好。那,既然你已经过来了,朕的差事也做得差不多了,不如就直接换换脑筋,放松一下。” “多谢万岁爷,臣女甚是感激不尽。不过说到为您放松脑筋,臣女今儿可是有备而来,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与臣女的那个‘三日之约’与否。” “当然记得,朕又不是七老八十之人,怎么会糊涂得连四天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得呢?” “您没有忘记这个‘三日之约’实在是令臣女顿觉感激涕零,世人总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今日臣女能够与您‘以笛会友’,实乃臣女之大幸。自从四天前与您定下‘三日之约’,这些日子臣女可以说是废寝忘食,毕竟技艺荒废了许久,重拾起来实在是不易,到时候还忘您千万不要耻笑臣女才好。” “诶,既然说好了‘以笛会友’,朕怎么可能耻笑于你呢?这个你就不要有任何顾虑了。” “多谢万岁爷。既然是‘以笛会友’,自然是有先有后,您是天子,那就请您先奏为敬了。” 霍沫的这个提议非常符合皇家礼仪,皇上是天子,自然是万事都要排在第一位,然而皇上听到她的这个提议之后,却是明显地愣了一下,为什么呢?因为他以为霍沫既然是来给他排遣心绪、缓解乏闷的,那一定是应该由她先开始才对。 “‘以笛会友’乃风雅之事,不需要讲什么长幼尊卑的规矩,还是由你先来吧。” 皇上一番推脱,可是把霍沫给急坏了,她可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的,这个小算盘当然是要以皇上率先开始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结果却是不想他居然执意推脱,这可如何是好?不行,不行,就算是冒着“大逆不道”,被皇上狠狠训斥的风险她也要放手一搏,不然的话,再有三天就是皇上的寿辰了,她哪里还能有半点机会? “启禀万岁爷,这可真真的是要把臣女给为难坏了。若是遵从您的吩咐,实在是有悖君臣伦常,若是不遵从您的吩咐,又定是忤逆圣意,臣女实在是进退维谷呢。不如这样可好?臣女先不与您‘以笛会友’,而是给臣女一个聆听圣音的机会,这样的话,臣女也好在此后班门弄斧的时候心思泰然一些。如若一定要臣女率先献丑,臣女的心中定是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根本放不可手脚,哪里还能‘以笛会友’,而是完完全全地乱弹琴,不但污了您的耳朵,还令您的头痛之症愈发地加剧,实在是有违初衷呢。” 霍沫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皇上当然知道她这些话全都是托辞,尽管他是帝王,可以对任何人发号施令,不过那都是在公务情况下,若是在这种私底下的场合中也动不动就发号施令,一方面他哪里还能够结交到知己,另一方面生活也失去了它所应该有的乐趣与兴致,完完全全地变成了权力交易场,哪里还有真心真情? 因此在这个时候,他若是坚持要求霍沫率先演奏,可以说就是一种变相的强迫行为,是将风雅之事演变成为权力竞赛,从而得到违心的奉迎与讨好,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现实。因为他是帝王,整天看到的都是尔虞我诈、权力追逐,他最不缺少的就是奉迎与讨好,而最缺少的恰恰是与普通人一样的真心真意。 第3283章 帝王失手 皇上虽然是帝王,但他首先也有凡人肉身,也有普通人的七情交欲,因此当然不希望自己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高处不胜寒,而是能够与民同乐、共享天伦、其乐融融。因此关于由谁先开始演奏之事,与其坚持一定要霍沫率先开始,令她诚惶诚恐、别别扭扭,倒不如顺从她的心意,从而令她放下沉重的心理包袱,同时,他也可以暂时脱下帝王的外衣,过一会儿普通人的家常生活。 “也好,也好,那朕就先倚老卖老了。” 说着皇上就站起身来朝窗边的案几走去,霍沫见状不知道他这是打算做什么,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赶快跟上去还是留在原地等待他的吩咐。不要小看这个事情,此时此刻,霍沫可是真真地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不跟上去吧?实在是有没眼力劲儿的嫌疑,难不成还要皇上亲口请她过去?可若是皇上没有打算想要她跟上去,她贸然行事的话,岂不是要惹恼了他不高兴? 好不容易盼来了他的召幸,若是因为这种旁枝末节惹恼了他,霍沫当然是要后悔死了,毕竟她还有一个天大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若是因为那个计划被皇上斥责一番她也不会觉得懊丧至极,毕竟她也把握不准皇上的心思,不知道究竟他的底限会是在哪里,对于自己能否成功至多也只有五成的希望,但若是在这种小细节上翻了船从而导致她连那个大计划都没有实施的机会,那才是要让她把肠子都悔青了呢。 纵是如此小心地权衡利弊一番,霍沫仍是迟迟无法做出决定,这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不知道是该迈出去还是该站牢在原地。还好,还好,老天爷实在是厚爱于她,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就见皇上已经回转过身子朝她走了回来,霍沫见状登时心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冲动之下追了上去,否则必将是“一步错、步步错”! 转过身来的皇上手中执着一支玉笛,原来他去窗边的案几之处是取自己用顺手的家伙事儿去了,见此情景,霍沫差点儿要喜极而泣,皇上果然没有食言,果然提前准备好了玉笛一支,为的是兑现四天前的承诺,与她“以笛会友”! 不过霍沫才激动万分又有些黯然神伤,因为皇上取了笛子之后并没有走回她的身边,而是侧倚着窗子,还不待她想清楚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的时候,忽然间一首江南风韵十足的《姑苏行》立即响彻在霍沫的耳畔! 两个人明明说好了“以笛会友”的,可是皇上不与她共同切磋共同探讨,而是独自一人对着月光寄情一曲,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对她不满吗?可为什么他还要赴这个“四日之约”?如果不是对她不满,又为何既不回到她的身边,又不喊她过去聆听,这哪里是在“以笛会友”、“相互切磋”,分明就是他在寄情明月,而不关她什么事情! 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霍沫刚刚还开心到激动万分的心情登时跌入到了谷底,都说“帝王心、海底针”,她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如果说出发前来之际,对于自己心中的那个大计还有五成把握,现在她只觉得是希望渺茫。 霍沫的心情一落千丈,如坠冰窖,殊不知在湖的对面,冰凝在那只摇曳的小船上也与她一样,遭了狠狠重创,乍一听到这熟悉的笛子曲,简直是剜心般的疼痛。 一支笛曲令两个女人都同时伤心到了极点,冰凝因此而神情恍惚甚至跌落船下,霍沫也是失魂落魄没有了半点刚来之时的神采飞扬,恐怕皇上若是知道他的这支笛曲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也是要惊诧万分吧。 实话实说,皇上的这首《姑苏行》吹奏得实在是不怎么样,甚至还出现了好几个错音!为什么呢?其实也不用多解释,谁都清楚,笛子本就不是皇上擅长的乐器,又是除了当年为了献给冰凝一曲《烛影摇红》而临时向十三阿哥拜师学艺,后来又遭遇先皇驾崩和他登基等一系列变故,整天忙得连吃饭睡觉都没有时间,哪里还有功夫研习笛艺?因此他除了《烛影摇红》之外,什么曲子都不会! 然而为了与霍沫“以笛会友”,他不得不临时抱佛脚,学了这首《姑苏行》,只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好意思再向十三阿哥拜师学艺,而是按照十三阿哥曾经教授过他的基本技法,向宫人要来了曲谱,照猫画虎自己研习而来,结果可想而知。 皇上可是万事务求完美之人,因此面对这个结果连他自己都是频频摇头,实在是觉得脸面不好看,尽管听众只有霍沫一个人,可到底他也是一代帝王,在自己的子臣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这让他如何能够泰然处呢?因此一曲还没有结束,他就径自停了下来。 “见丑了,见丑了,朕实在是让你见丑了。” 眼见着皇上出了丑,霍沫当然知道他是极好面子之人,于是赶快上前去圆场。 “万岁爷实在是谦虚呢,您将天籁之音说成是出丑,那一会儿子臣的笛子岂不是要堪入耳了?” 皇上是有自知之明之人,因此对于的圆场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天生的自负性子令他即便面对霍沫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不肯有半点不尽完美之处,更不要说频频出了好几处差错。 “诶,你就不用替朕掩耳盗铃了,朕的心里还是清楚得很呢。” 霍沫见怎么规劝都不奏效,生怕皇上因为这个不甚完美的开场而心灰意冷,不再与她继续探讨下去,当即也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冬天的竟是起了一身的热汗。不过要不说霍沫是聪明人的,换了别的人可能心甘情愿地认命了,而她不但不会认命,还会想法设法扭转不利局面。这不,她只是脑筋一转就计上心来。 第3284章 阿谀奉承 霍沫的过人之处不仅仅是她的聪明,还有她能够在紧急时刻不会像其它女人那样乱了阵脚,同时大脑一片空白,相反,每每越是时局紧急她反而越是镇定,越是能够急中生智,从一点上来讲,她与冰凝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这不,眼看着皇上因为频频出错而懊恼不已,继而因为失了脸面想要打退堂鼓之际,霍沫登时就想出来一个好法子。 “回万岁爷,您从来都是严于律已、宽以待人,其实子臣的技艺比起您来还差得远呢,您却总是苛责自己。虽然刚刚您错了几个音,可是子臣知道,您若不是整日忙于公务,一定不会错半个音。俗话说得好,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实际上您不是荒于嬉,而是荒于勤,您实在是太过勤政了,每日都是宵衣旰食,哪里还有功夫去忙于风雅之事?” 皇上虽然有一个睿智的大脑一双锐利的鹰眼,但是说到底,他仍然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只要是人就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人之常情,而现在霍沫就牢牢地抓住了他这一点。再是清官也喜欢展现自己耀人的政绩而将败绩小心遮掩,就好比小孩子,喜欢听表扬不喜欢听批评,尽管谦虚令人进步骄傲使人退步。皇上也是一样,任谁听到夸赞溢美之辞而不感到欢心呢?恰恰霍沫现在就极合时宜地讨得了他的欢心。 “嗯,你这番话说得还算是有点儿道理,想当年朕初习洞箫之时,每日不管功夫是多是少,都坚持勤练不缀,哪怕只有一支曲子的功夫,也要把洞箫拿出来练上一曲,所以才能练就了童子功。” “怪不得万岁爷的洞箫吹得那么动听,简直是出神入化,绕梁三日。哎呀,今儿正好是第四日呢,您看看,子臣没有说错吧,这三日子臣在柳色青青,每每拾起笛子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您的箫曲,害得子臣连笛子都练不下去了,刚想静下心来专心吹笛,结果才开了一个头就又不由自主地往《禅院钟声》的曲子上跑调过去。所以说,刚刚子臣说过,子臣的笛子技艺比起您来差远了,真真的不是恭维讨好之辞,实在是脑海中拂不开您的箫曲呢。” 一点一点地,霍沫终于将皇上的心结给打开了。她先是拿勤政替他解围,现在又以三日绕梁来形容四天前的箫曲,相当于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地将他变相地狠狠夸赞了一番,虽然事实上他确实是一位勤政的帝王,千百年来都少有,虽然他的箫曲也确实是天籁之音,不说数一数二也是顶尖水平,但是不能否认的是,霍沫此番言论的出发点也确确实实是从恭维讨好他的角度出发。 尽管古训从来都是告诫众人“忠言逆耳利于行”,但是面对如此不加分毫掩饰的赤裸裸的夸赞,皇上又是那种特别要面子、特别自负之人,在霍沫如此密集又猛烈的糖衣炮弹强攻之下,也就是瞬间的功夫就举手投降了。 “朕当然知道你不是刻意在恭维讨好,遥想当年,就是先皇也不止一次地夸赞过朕的洞箫功力呢。” “啊,果然如此!子臣竟然能够亲耳聆听,实乃三生有幸!从前学到杜子美的诗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时候,还很是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曲子能是天上有,还不都是凡夫俗子吹拉弹唱出来的?直到四天前听了您的《禅院钟声》,这才第一回也是真真地体会到了什么是人间哪得几回闻。原来因为您从来都不是凡夫俗子,所以像子臣这样的凡夫俗子当然是人间哪得几回闻了。” 一边说着霍沫的脸上很是应景地展现出来小女儿的娇羞神态,这可是她比较少见的样子,尽管她的年纪最小,但是一来心智颇为成熟,二来又一直是豪爽的性子,因而娇羞模样与她几乎是绝缘的,然而此时此刻虽然有一定的刻意为之成分,但更多的则是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就好比她对皇上的恭维讨好是刻意为之,但是对他的爱慕仰幕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虚假的成分。都说世上最怕“认真”二字,对于霍沫也是一样,因为她对皇上是“认了真”的,所以就算是有刻意恭维讨好的成分在内,也是被她的真心真意完完全全地掩盖住了。 而皇上呢?不说因为爱情而失去理智,只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面对一个真心真意的痴情少女,他就算是长着一双鹰眼也不想去发挥它的作用,更何况他们谈论的不过是丝竹管乐、风雅志趣,何苦总要往污浊龌龊的方向去联系呢?那简直是对高尚情趣的玷污。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你也确实是三生有幸了,能够当面听到朕的洞箫技艺之人,除开先皇六十大寿那一次不算,确确实实是屈指可数,十根手指头都用不到,所以你确实是三生有幸呢。” “啊?如若这般,子臣哪里是三生有幸,简直就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呢!如此说来,子臣心中就更是遗憾了。” “有何遗憾?” “哎呀,子臣都觉得丢人现眼不好意思说出口呢。” “诶,在朕面前还有什么怕丢人现眼的?又没有旁人。” “那子臣就斗胆了。想来子臣前生修了八辈子的福才换来四日前有幸一闻您的精湛洞箫曲,再若是想要听到一回,恐怕只能是这一生都用来潜心修行积福,不知下辈子能否换来一饱耳福。” 皇上以为霍沫想要提出什么让他感到极为棘手的问题,原来却是这个!刚才说了,人人都愿意听赞美之辞恭维之语,何况是天性自负的皇上,再者说了,霍沫不过就是想要再听一曲,又不是向他要官要爵、要名要利,面对这种风雅之请,皇上不能说是巴不得,但也是心甘情愿有求必应。其实不只是皇上,换了任何其它人,换了你我,也是一样的心态。 “朕还以为你想要什么呢,原来只是想要再听一曲,这有何难。” 第3285章 共谱一曲 皇上一句“这有何难”话音未落就放下了手中的竹笛,随即拾起身边案几上的白玉洞箫,轻轻地抚了一下,就放到了嘴边,不消半秒种,一曲悠扬的《佛上殿》即刻回荡在这静谧的夜空中,。 皇上万万没有想到,他将这白玉洞箫放在嘴边之举,不但揭开了隐藏多年的秘密,更是将改变了与此有牵连的所有人的命运;霍沫万万没有想到,她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一场计谋,成功的同时也是失败的开始,因为这个计谋成功之后并没有给她带来预期的结果,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帮助冰凝揭开了“意中人”的谜底,也加速了她自己的灭亡;同样,冰凝也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曲洞箫竟是出自她“意中人”之口,更是没有料到,她命令船夫将船儿开越过界之后,瞪大眼睛瞧见的,竟是窗棂上映出的皇上与霍沫“双宿双飞”的身影!而在那两人当中,唯有皇上一人手执洞箫。 霍沫的计谋是什么呢?她当然是算计着自己能够争取来一个与皇上“共谱一曲”的机会。话说雅思琦搞了一个敬献寿礼的新法子,众妃嫔们全都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唯独她一个人坐在冷板凳上干瞪眼。 这霍沫也不是老实巴交的小绵羊任人欺凌,既然她不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女人没有资格向皇上敬献寿礼,那好,你们就瞧瞧她老姑娘的厉害吧。你们再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也只是自己关起门来搔首弄姿,还真不是霍沫小看了她们,就凭这些半老徐娘们的本事,皇上能看得上才怪呢。 娘娘们再是别出心裁、独辟蹊径,说到底也是她们自己在上演一出独角戏,而她霍沫呢?通过“以笛会友”逐步打消皇上的心理防线,从而实现与她双双联袂共谱一曲的好戏,到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看一看,谁胜谁劣还用说吗? 只可惜,霍沫做足了充足的准备,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勤学苦练,却是想不到皇上率先掉了链子!皇上的笛子吹得不说是惨不忍睹也是拿不出手,连他自己都羞愧万分不想再与她继续探讨笛艺,霍沫眼看着快要成功了,岂能轻易地放弃?于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使出浑身数解,又是赞美又是恭维,总算是终于成功地劝说皇上拾起了他最擅长的洞箫! 不能来一个笛子合奏,那么来一个笛箫的合奏也是不错的结果,毕竟皇上的洞箫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而她的笛子虽然差一些,也不会差成天上地下,再者说了,她的技艺差一些,不是还能够更加衬托得皇上的洞箫无与伦比吗? 打定了这个主意,霍沫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不过她的法子虽然极好,能够将那些娘娘们一下子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但是还要皇上配合才行,可是怎么说服皇上呢?皇上可不是毫无主见、见色忘义、任人摆布之人,她枉是最受宠的女人名声在外,然而实际上他的那些规矩、原则却是一样也见着为她破过什么例,所以说霍沫今晚前来九州清宴之前只有五成的把握。 不过老天爷一直对她厚爱有加,这不,皇上再是定力十足,也还是禁不住她的恭维夸赞,最主要的是她的每一样夸赞全都是又到位又恰到好处,他的勤于政务,他的精湛技艺,全部都是最真实的夸赞,皇上哪有不乖乖入瓮的道理? 不过老天爷为什么不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霍沫好不容易才鼓动着皇上举起了洞箫,继而传出了悠扬的《佛上殿》,而她正喜滋滋地数着节拍,准备瞧准时机吹响自己手中的玉笛,来一个天衣无缝的共谱笛箫,却是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出来,会是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将她辛辛苦苦筹划的大计在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际瞬间毁于一旦,简直是气得她真是杀了这个程咬金的心都有! 那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冰凝! 冰凝怎么会变成了程咬金呢?原来当她先是听到皇上的笛曲,继而又听到“意中人”的洞箫,又是震惊又是激动之际,吩咐船夫越过湖界来到皇上的寝宫附近,发现窗棂上的那二人正是皇上与霍沫的时候,悲愤、怨怒等等多种情绪一骨脑地涌上心头,神情恍惚之间,一个不留神竟是跌入湖中。这么大的动静自是引发了大内侍卫的高度警觉,以为有刺客出现,迅速调集了大量兵力。 外面又是抓刺客,又是救娘娘,简直就是闹翻了天,苏培盛再是不想心动圣驾,然而面对这么大的阵仗,他就是手眼通天自然也是瞒不过皇上。 这个时候霍沫还不知道是因为冰凝的缘故坏了她的好事儿,然而外面已经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抓刺客”的呐喊,她再是心不甘情不愿,也无法再继续与皇上共谱一曲了,而且不但是今天,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皇上生辰那日,她都没有机会再见过皇上一面。还有她更没有料到的事情,那就是自从皇上生辰那天之后,她的下半辈子就只再见过皇上一面,她的下半辈子都只能是生活在悔恨与泪水之中!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先说这一夜当“抓刺客”的呐喊声响起之后,皇上哪里还顾得上她?只吩咐了一句让她即刻退下就匆匆忙忙地与苏培盛处理刺客事件去了。霍沫虽说胆子奇大,但是“刺客”却是平生第一回遇到,自然是惊恐万状,魂都快被吓出来了。 惊魂未定地回了柳色青青之后,一方面是被“刺客”吓坏了,一方面也是因为计谋未能实现,又是气又是怨又是惊又是怕,一夜都没有合上眼。第二天才知道原来“刺客”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而是贵妃娘娘,当即是要把肺都气炸了!为了破坏她和皇上的好事,这贵妃娘娘不惜同归于尽、假扮刺客,这世上简直是没有比冰凝更狠毒的女人了! 第3286章 新欢疑云 纵观霍沫的前半生,总体而言还应该算是个幸运之人,出身富商之家,衣食无忧,虽然家道中落,但是托十三阿哥这个贵人相助,终得以进入王府,尽管得不到爱情,但至少不必古佛青灯、孤苦一生。然后就更幸运了,先是王爷变成了皇上,她也跟着进了皇宫,尊享荣华富贵,继而年家倒台了,贵妃娘娘被打入了冷宫,又恰遇三年国丧没有新的秀女入宫,她一枝独秀毫无悬念地成为皇上的新宠! 霍沫一旦交上好运,简直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就在这天晚上,早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冰凝突然间惹上“谋反行刺”的罪名!尽管因为贵妃娘娘的意外坠湖事件搅黄了她密谋已久的与皇上“共谱一曲”,没有能够在众娘娘特别是皇后娘娘面前扬眉吐气,但是贵妃娘娘这种“自杀”式袭击报复方式对霍沫而言简直就是天降大运!冰凝自己差点儿命丧黄泉更被治罪,这个最大的对手的出局,给霍沫留下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独享的舞台,顺利入主后宫简直就是指日可待!想到这里,霍沫真真的是每天都是从梦中笑醒的。 每天从梦中笑醒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皇上生辰的那日。原本霍沫是想在那日与皇上共谱一曲的,狠狠地打一下那些尊贵的娘娘们的脸,结果自从被冰凝的“行刺”事件给搅局之后,一系列的背运接踵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皇上生辰的第二天,被皇后娘娘当众羞辱。 对于前一天晚上皇上在生辰宴上匆匆忙忙地走掉之事,霍沫可是做了黄梁美梦的,以为他回了九州清宴之后会派人召她入园,这样的话,就算是没能当众与他“共谱一曲”,但也至少挽回了不知道多少颜面,然而她竟是苦等一夜也没能够等来好消息,却是在向雅思琦例行请安的时候迎来当头一棒! “嗯,记得就好。刚才我说了一句什么来着?后生可畏,对,就是这四个字,后生可畏。对于我们这些年老色衰之人,老姑娘是那可畏的后生,不过这世上谁也不最后一个后生,后生年年有,月月有,时时有。明年就是万岁爷登基的第四个年头了,皇阿玛三年孝期也结束了,到时候咱们这园子里,还有宫里定是要热闹起来,那个时候,老姑娘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可是要做好后生们的榜样,让她们如礼、懂义、守节,做好后生们的榜样也是女人本分中的一样,重任全都在老姑娘你的肩上呢。” “老姑娘是那可畏的后生”,“老姑娘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重任全在老姑娘你的肩上呢”……这一字一句不要说霍沫那么聪明的人一点就透,就连韵音那么木讷迟钝之人都从中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怎么?万岁爷这是又有新宠了?不然的话,皇后为什么会一句一句全都在戳老姑娘的心窝子呢?想着想着,万分不理解的霍沫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身侧的霍沫,只见这个平日里俊俏得跟画儿上的丫头,此时此刻这张脸简直是比哭过还要难看。由于霍沫寄居在她的园子里,又因为在生辰礼的事情上得到了霍沫的鼎力相助,因此韵音的心理天平自然是直接就偏到了霍沫的身上。 “那拉姐姐,怎么好好的,突然间说到这个事情上来了呢?莫不是妹妹平日里没有教好老姑娘?真若是这样的话,妹妹就先给您赔个不是,待回了园子里,妹妹一定不会姑息迁就,定是要将老姑娘调教得当,不给您丢脸,不惹万岁爷不高兴。” 平日里老实木讷的韵音遇事就躲,唯恐惹祸上身,这一次竟然会主动跳出来替霍沫出头,这可真是稀奇稀奇太稀奇呢!雅思琦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耿妹妹了,难不成见霍沫一人独得皇上恩宠,想要抱上这棵大树为天申阿哥多寻些荫凉?那也要看看天申阿哥是不是这块料呢! 对于韵音的“拔刀相助”,原本就是一股邪火堵在心口里正准备朝霍沫一骨脑地发泄出来呢,现在又遇到这么一个程咬金,雅思琦当即是怒火又高了三丈,直接拿韵音开刀。 “耿妹妹这话说得真是对着呢,回去好好教教你的人,不要等万岁爷怪罪下来再来埋怨我没有提前提点于你。至于你怎么教她,我是不管了,到时候差个丫头给我回禀一声就好。另外,我这个人天生就是热心肠,心里存不住事儿也存不住话,好像汉人有句老话,‘话不说不透,理不辩不明’,那今天我就把话说明了,免得你们日后吃了亏又要埋怨我。” 雅思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然而众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已,刚刚她当着众人的面,明面上语重心长,对霍沫寄予厚望,实际上却是结结实实地羞辱了霍沫一番,现在又连韵音都一并责备起来,这是直接要拿二人开刀?霍沫到底是哪里惹着了皇后娘娘? 韵音只是觉得霍沫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想替她挽回些脸面,却是不想被雅思琦直接责备,当即也是懵了,毕竟她从来都是小心谨慎,天生怯懦的性子,能替霍沫说几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被雅思琦当众一番教训,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哪里还说得出来半个字? 霍沫虽然天生就不是怕事儿的人,但是从皇后的口中流露出来的这些明里暗里的话,她是一字一句都听明白了,那就是皇上定是有了新欢,不然的话雅思琦再是“气焰嚣张”,何时这么当众羞辱过她? 此时此刻,霍沫完完全全被皇后口中的这个“新欢”给彻底打懵了,晕头转向找不到半点头绪。毕竟在三天前皇上还主动赴了她的“三日之约”,从他的言谈举止看不出来有半点嫌弃她的样子,短短三天时间就有了新欢?真若是这样,这个“新欢”能是谁呢?无双吗? 第3287章 选秀分工 一想到皇上有了新欢,而这个新欢又极有可能是她早就怀疑上的无双之后,霍沫的心里乱得就像是一团麻,理也理不清,斩也斩不断。虽然当初她也是给无双许下了主仆同心的承诺,但那只是为了拉扰无双而使出的缓兵之计,若事情真的这样发生了,她仍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凭她的观察和判断,三天前她就已经排除了无双的嫌疑,那么如果不是无双的话,又会是谁呢?雅思琦可是皇后,不会空口无凭说这种话,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雅思琦是有凭有据的话,她该怎么办?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于她,连短短的三个月的时间都不给她,还要弄出个什么新欢来与她争宠!这是天要亡她吗? 霍沫哪里知道,她心中发出的无声呐喊竟然一语成谶!从这一天开始,不仅仅是她走背运的开始,也是她整个人生的分水岭。 眼见着在自己的强大攻势之下,韵音老老实实地闭紧了嘴巴,霍沫也将心慌意乱写满了脸上,雅思琦终于从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憋闷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恶气总算是发出来一些。不过这才仅仅是开始,她还更多的事情要宣布,还有更多的羞辱留给霍沫呢。于是她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抿了口热茶,又用眼睛迅速地扫了一遍眼前的女人们,这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其实刚刚我也只是说了个开头,还有好多话,好多事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呢。前些日子净顾着忙万岁爷的寿辰,其它的事情就暂且先放在一边。现在好了,万岁爷寿辰过完,日子也已经到了十一月了,隔几天就是腊月,再隔几天就是新年,然后就要开春了。开春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可就是有一件头等大事,那就是为万岁爷选秀女。这是万岁爷头一回选秀女,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操持这件差事,虽然没吃过猪肉总还是见过猪跑,但是万岁爷从来都是万事务求尽善尽美,我身为皇上自然是不敢有半点懈怠,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准备这项差事。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若是只我一个人想必也是办不成大事,就好比昨天,有了你们的鼎力相助,才将万岁爷的寿辰筹备得这么周全,所以,万岁爷的第一个大选秀女的差事,我也是一样的需要你们各位的鼎力相助。这个,你们没有意见吧?” 谁敢有意见?谁又能有意见?然而不用说,谁也不想面对选秀女,尽管谁都知道躲是躲不掉的,原本自己就不受宠,再呼啦一下子涌进来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人,谁会心甘情愿跟十几岁的娃娃们一起争宠? 见众人谁也不表态,雅思琦当然知道她们心里的想法是什么,不过她也不去戳穿她们,毕竟该来的怎么也是躲不掉。再者说了,她现在的火力全都集中在霍沫的身上,其它女人们多多少少会被误伤,而她也实在是顾不得了。 “既然大家伙儿都没有意见,那这一次我也就不跟各位客气了,今儿我先提前跟各位姐妹们通个气儿,另外把我大概想到的差事先跟各位念叨念叨,让你们也提前有个准备。李姐姐是老人,位分也高,到时候你就负责所有面儿上的事情,其它姐妹们遇到事情都先跟李姐姐禀报,实在办不了的,再禀报给我,我去找苏总管和万岁爷。钮祜禄妹妹心思最是奇巧,看人眼光也是精准,到时候你就负责第一次粗选,我的眼睛现在就开始有些花了,想必面对那么多的姑娘,定是更加老眼昏花。耿妹妹你最懂礼仪,老姑娘也最有学识,到时候钮祜禄妹妹粗选出来的秀女们就交给你们二人了,把这些秀女们好好调教好之后再敬献给万岁爷,到时候她们能不能入得了万岁爷的眼,可就全看你们二人的本事了,要不我今儿一开始为什么要对老姑娘说‘重任在肩’呢。宋姐姐和武妹妹对宫里的事情最是熟悉,到时候你们可是要给这些调教好的秀女们好好讲解一下宫里的情况,免得秀女们走错路,说错话,办错事。” 雅思琦给在场所有的人都找了差事,这一番长篇大论讲下来,每个人都领到了任务的同时,不免又把目光转向了韵音和霍沫二人,所有的差事里面,最繁重的就是调教秀女了,而且霍沫现在正是当宠之时,却身负调教之责,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培养出来的秀女与她争宠,到时候再反过来骑在她的头上吗?这就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是一个道理,由此可见,皇后娘娘这一回是跟这两个人较上劲儿了。 雅思琦的这个安排对韵音还好,对于霍沫而言,简直是没有比这个更大更重的羞辱了。明明知道她是最当宠之人,还要她担当调教秀女之职,这不是在剜她的心、割她的肉吗?她得宠就成了皇后的眼中钉,那将来秀女们若是得了宠,不还是一样让她心里不舒服吗?怎么就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了? 霍沫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处处与她作对,以为她只是因为得了皇上的宠,害得娘娘们统统被打入冷宫的缘故,殊不知根本原因完全在于她贪心太多,贪念、贪欲太重。毕竟冰凝得宠的时候,可是比她更为风光更为不可一世,雅思琦为什么没有狠狠地打压冰凝? 由此可见,作为皇上的女人,她只要老实本分,只是单纯的得宠,讨得皇上开心,雅思琦是不会为难任何一个女人的,然而如若心存贪念,搅乱了后宫的风气,那可就要影响到皇上,毕竟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皇宫,雅思琦身为皇后自是要为他排除一切干扰,现在霍沫贪念让后宫开始乌烟瘴气起来,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不要说霍沫,就算是将来新入宫的秀女,不管哪一个得了皇上的宠,如果不能老实本分做人,她都一样严惩不怠。 第3288章 三周年祭 如果说雅思琦故意将调教秀女的任务分派给韵音和霍沫二人委实是当众狠狠地教训了霍沫一顿令她颜面尽失算是她噩运的开始的话,那么接下来一系列事件的发生则将她彻底地推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以致时隔一个多月以后,当霍沫此生最后一次被皇上召见的时候,她才终于醒过味来,前几天贵妃娘娘落水惹上“行刺”罪名,哪里是劲敌已除只剩下她一枝独秀的大好机会,恰恰相反,只有冰凝好好的,她才能够好好的,只是这一切她都醒悟得太晚了。 后话不提,先说现在。雅思琦故意当众又将霍沫狠狠羞辱一番,连带着将韵音也敲打了一遍,眼见着那两个人全都蔫头耷脑,没了精气神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另外她自己心中的邪火儿也已经在霍沫身上撒得差不多,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于是就将众人都打发散了。 “好了,刚刚我把选秀女的差事都讲清楚了,还有不明白的可以再来问我,如果没有不明白的,就可以退下去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后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刚好有霍沫和韵音二人撞到枪口上替大家挡了雷,现在雅思琦好不容易松口散了请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众人全都即刻起身,施礼告退,眨眼的功夫,整个厅堂里就只剩下了雅思琦与红莲二人。由于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精神又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此时此刻,雅思琦终于挨不住了,吩咐了红莲一声“除了万岁爷那边的吩咐,其余一概不要禀报给我”,之后就昏天暗地睡了起来,期间也断断续续地醒过一两回,但是翻个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第三天的凌晨四更天,这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她休息够了,精神好了,却是把红莲给吓了个半死。 “哎呀,主子您可算是醒过来了,奴婢以为您生了病,把张太医都请来了,幸好太医把了脉之后说没有大碍,就是太过疲劳导致气血两亏,给开了补气补血的方子,奴婢已经给您熬好了,要不先趁热儿喝了吧?” “太医不是说了我没有什么大碍吗?你慌什么!我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现在是丑时了,四更天。” “噢,这么早?” “不早啊!您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天呢!现在已经是初三了呢!” “什么?初三?我初一早上睡的,现在是初三了?” “是啊!所以奴婢才害怕得要死,赶快请了太医呢。” “我都睡了两天了?你这丫头,怎么也不说早点儿叫醒我……” “您不是说只要不是万岁爷那边有吩咐,其余一概不要禀报您嘛。” “你还有理了!还知道还嘴了!” “不是的,主子不是的,奴婢……” “好了,好了,我问你,这两天万岁爷没有吩咐?” “回主子,没有,什么都没有,真若有的话,奴婢哪里敢自作主张呀。” “除了万岁爷之外,有没有什么事情报到我这里来的?” “有是有,不过都是小事情,苏总管说过几天万岁爷要去遵化祭皇陵,提醒您早些准备好,遵化那边比京城冷,让多带些厚衣裳,奴婢全都记下来了,也给您都准备好了……” “噢,说到祭陵,这一次年主子是不是……” “是呀,奴婢第二件事情就要跟您禀报呢,月影昨天过来,说她家主子身子越来越是不好,奴婢回说您的身子也不好,也在请太医呢,她就回去了……” “噢?她家主子身子怎么不好的?前儿万岁爷寿辰那日见她不是还挺好的吗?能从头到尾坚持下来,连我都没有想到呢!” “是呀,一来万岁爷寿辰那日奴婢见年主子气色还是挺不错的,二来年主子身子若是不好请御医诊治即是,奴婢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呢……” “这么看来,这回遵化祭陵之事,年主子估摸着是难以成行了。” 雅思琦这话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也难怪,再过十天就是先皇三周年的祭日,这个日子在丧仪当中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什么程度呢?皇上自从登基之后,只出过三次京城,一次是雍正元年四月份,护送先皇灵柩安葬景陵,一次是雍正元年九月份,护送皇太后(德妃娘娘)灵柩安葬景陵,第三次也是他最后一次出京,就是即将到来的先皇三周年祭日,自此往后的十年间,直至他驾崩的那一天,再也没有踏出过京城半步。 由此可见这个三周年祭日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雅思琦当然也是非常清楚,因此在筹备皇上寿辰的同时,她也在积极地准备这次出行。前天她对请安的众姐妹口口声声地说接下来最重要的大事就是皇上第一次的大选秀女,其实她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不过是为了羞辱霍沫才说了这么一番托词,她哪里不知道先皇三周年祭日的重要性?实际上早在一个多月之前她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而她所谓的最为重要的大选秀女之事却是还没有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呢。不过由于雅思琦的气势足够,态度强硬,一时间包括霍沫在内的女人们也是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自然是没有回过味儿来,更不要说反驳了。 不过正是因为雅思琦自一个月之前就开始了先皇三周年祭日的出行准备工作,因此那个时候不要说她了,就是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料到冰凝竟会未能与众人成行。 说到冰凝的出行经历,又是要令人唏嘘嗟叹,在她还没有出嫁之前,就随着年大人还有两位兄长四处游历,因此即便是小小年纪竟也可以称得上是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委实不少,正是如此丰富的阅历才会造就她如此丰富的学识,毕竟很多的知识可不是从书本上就能够学到的。而这也是霍沫与冰凝的主要差别,冰凝正是因为见多识广,才养成了海纳百川的宽容性格,而霍沫在这个方面就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第3289章 出行经历 冰凝确实应该好好感谢老天爷,让她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有开明的爹娘,有疼爱她的兄长,令她走遍山山水水的同时,增长了那么多的见识,开活了那么宽广的视野,使她成为一个有思想、有活力的女人,而不是像她同时代的大多数女人那样,像一只井底之蛙,受宠的时候夫君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不受宠的时候精神空虚、无聊度日,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活的这二三十年,要比旁人活的五六十年都更有质量,更有价值。 然而就是这么鲜活的有思想有头脑之人,自从嫁入皇家之后,整个人就被困在了王府和皇宫之中,不但思想受到禁锢,就连人身都没有了半点自由。历数她成亲之后的这十六年间,只出过两次家门,一次是她终生难忘的塞外行围之旅,不过,若不是因为当时的王爷需要拿她当幌子,从而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带上婉然同行,她连这一次机会都没有。另外一次虽然没有了婉然,但她出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塞外行围,而是当时的王爷为了在热行狮子园招待先皇,没有女眷主事临时带上她前去操持府务。 与婉然的共同出行实在是算不上一次愉快的经历,虽然有最亲爱的姐姐陪伴在身边,但那个时候是她与当时的王爷交恶最严重的时候,不但整日被他斥责,还要到德妃娘娘面前立规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受到沉重的打击。而前往狮子园操持府务之行虽然与王爷的关系不那么紧张了,又没有了德妃娘娘从中做梗,然而不但有一个吉尔纠缠在一起令她与王爷之间尴尬不已,还在狮子园晚宴上差点儿被人误会与十四阿哥,险象环生、惊心动魄,因此这两次的出行经历没有给冰凝留下半点好印象,整日里除了深受各种困扰,应付差事之个,就只剩下“累”与“怕”二字,既没有功夫也没有兴趣饱览大好河山,了解风土人情。 现在回过头来看一看冰凝的前半生,总是会令人禁不住发出“命运多舛”的感慨,不说别的,单说出行经历这一点,身为侧福晋的时候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出行经历,成为贵妃之后,竟是连皇宫的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护送先皇安葬景陵的时候她正怀着福沛阿哥,行动不便,护送皇太后安葬景陵的时候,她又因为刚刚小产而不得不留在宫中养身子。 对于冰凝前两次的缺席雅思琦并没有太多注意,现在到了先皇三周年祭日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偏不巧发生了落水生病事件,同时又因为惹上“行刺”嫌疑而被皇上禁了足,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间发现,冰凝竟然缺席了这么多重要的出行。雅思琦本以为皇上寿辰那日见冰凝从头到尾坚持了下来,以为身子并没有大碍呢,结果却是月影居然跑到满园春色来想要求见她,而且还是身子不适,眼看着满打满算就只有四天的功夫了,难不成这一次冰凝还是缺席了如此重要的皇家仪典? 雅思琦现在对冰凝真是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前几天就像防贼一样防着她,生怕在皇上寿辰庆祝之时再行“行刺”之举,因此那一天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能够防范的措施,哪怕是对她极尽羞辱也是在所不惜。然而现在想到她卧病在床,又被禁了足,甚至连三周年祭陵这么重要的皇家仪典都有可能错过,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同情、惋惜、难过等等不一而足的情绪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雅思琦听说冰凝意欲“行刺”皇上的时候,当即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立即治了她的大罪!然而当现在听说冰凝病情不见好转的时候,雅思琦的脑海中突然间就浮现出天仙妹妹那令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无限动容的柔弱模样。 算了,算了,就当她前些日子鬼迷了心窍才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吧,皇上不也只是禁了她的足,没有治她的罪吗?看在她是一个本分女人,看在她曾经也是尽心尽力地服侍皇上,看在活泼可爱聪慧的六十阿哥,先暂且放她一马吧,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想到这里,雅思琦吩咐红莲道:“我这就起来吧,收拾收拾去看看年主子那边怎么样了。” “啊?这才四更天,您这么早就过去?” “不早了,平日里她来请安不也经常是有四更天的时候吗?” 其实红莲是想让雅思琦再多歇息一阵,此刻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默不作声地赶快忙活起来。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着,她又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差个奴才给年主子传个口信儿?” “不用了,若是她还病着,我什么时候过去,她也一样是躺在床上;若她已经好了,这个时辰早就起来了,传不传口信儿没有半点用处。” 红莲只是例行公事询问一句,却没有想到招来雅思琦这么多的话,明明平日里言简意赅的一个人,突然间话多起来,令红莲一时间很不适应,因而更是不敢再多嘴多舌,只是手脚上更加地麻利起来。 几个奴才都是办差利落之人,因此不多时就将雅思琦收拾停当,虽然拿不定主意,但她们还是给皇后娘娘递上来了狐狸皮的大披风,外加一顶风帽。果然雅思琦直接穿戴起来,连口茶水都没有喝就直接奔风寄燕然而去。 到了风寄燕然的大门口,守门小太监见是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当即惊得是目瞪口呆,既是因为现如今这个园子早已经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也是因为这么早的时辰里,迎来这么重要的贵人,毕竟这个时候刚刚五更天。这个时候皇后娘娘突然间的到来,难道是奉了皇上的指令前来将他们主子缉拿归案? 想到这里,守门奴才的舌头都伸不直了,一句请安都说不利索:“奴才给,娘娘,给娘娘请安,请安了。” “嗯。” “奴才这,这,这就去,去传话儿,传个话儿去。” “不用传了,你留在这里,我直接过去就好。” 第3290章 皇后探秘 雅思琦临时起意来到风寄燕然,不但不让红莲提前传口信儿,就是风寄燕然守门的小太监也是一并被按在原地不让前去给自家主子报个信儿,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雅思琦虽然对卧病在床的天仙妹妹心生恻隐之心,然而从本心上讲,对于冰凝的“谋逆行刺”之举仍是不能释怀。毕竟在雅思琦的心目当中,皇上就是她的一切,冰凝再是对霍沫心存不满,也不可能牵连到皇上,然而由于自己被打入冷宫而嫉恨霍沫继而对皇上“下毒手”,不管起因如何,“行刺”就是最为大逆不道之举,雅思琦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消了怒气呢?只不过是现在因为天仙妹妹一副病秧秧的模样有些让她觉得可怜而已,但若说就此原谅了冰凝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从内心深处不能原谅冰凝,因此对于她的这个卧床在床,雅思琦也是有些将信将疑,毕竟三天前皇上生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不好了呢?不好了就按规矩来寻太医去诊治就行了,特意差月影跟她来禀报一声是什么意思?想要试探她的口风还是想要博取她的同情?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真是白白地让她实打实地喜欢了这么些年,总以为这天仙妹妹不是耍心机的主子,一直另眼相看,结果到头来竟是辜负了她的这颗心,真真的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因此这一次雅思琦临时起意前来风寄燕然,表面上是探望生病的贵妃娘娘,实际上却是想要来一个突然袭击,好好看一看这天仙妹妹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若是被她抓到了真凭实据,可就不要怪她不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不讲半点姐妹情份了。 想到这里,雅思琦禁不住摇了摇头,同时也是毫不犹豫地大踏步地往前走去,红莲见状自然是忙不迭地追了上去,而守门小太监竟是被皇后娘娘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半天都没有缓过神儿来,就这样呆若木鸡一般目送娘娘而去,脚底下就像是生了钉子般。 因为现在才是四更天,就算是奴才们也没有到换班的时候,因此整个园子仍是一片静悄悄的,又因为时值冬日,整个园子看起来又是分外的萧煞。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风寄燕然是在康熙六十一年的时候修建起来的,而其它园子则是皇上登基之后,在雍正二年才开始大兴土木,到了今年才刚刚建成。园林毕竟是户外建筑,要经受风吹日晒雨淋,因此四年的时间对于户外那条来讲,确实是非常具有杀伤力。此外,风寄燕然虽然规模宏大且设计精巧,然而当时皇上还只是亲王,这个园子当然只能是按照王府园林规制的兴建,而其它园子则不一样了,都是按照皇家园林规制兴建。 雅思琦因为是皇后,满园春色比起其它园子来就更多了一分雍容华贵,因此当雅思琦走在风寄燕然通向内院小路上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凄凉之感,特别是一阵寒风吹来,更是带来萧煞之气,令她禁不住紧了紧披风的领子。 因为马上就要换班了,值夜的奴才们早已经是困得睁不开眼睛,而不值夜的奴才又实在是起不来这冬夜的热被窝,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肯去换班,因此这一路上雅思琦不要说见到当差的奴才,就是打更巡逻的奴才们也见不到一个,于是她们主仆二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穿过外院径直来到了内院。 内院因是冰凝的寝室,又因为有皇上吩咐派了大内侍内严加看守,因而雅思琦才转过院门就见到了值守的奴才,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大内侍卫们虽然直直地站着,但是一双双的眼睛竟然全都是闭得紧紧的!头一回见识到了大内侍卫们闭着眼睛睡觉的功夫,雅思琦简直是哭笑不得,幸好只是看守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妃娘娘,若是看守别的大案要犯,岂不是犯人轻轻松松地就要逃脱了?又气又恼的她登时暗暗记住了两个大内侍卫的模样,回去定是要好好地参他们一本! 不过大内侍卫的擅离职守倒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雅思琦不费吹灰之力绕过了他们的重兵把守,轻而易举地就来到了寝室门前。按照皇上的吩咐,月影、翠珠、湛露、凝霜四个人分成两班,在内室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轮流值守,因此一边抬手轻推房门,雅思琦一边暗暗思忖,到底这个时候是哪两个丫头在值守呢? 因为想要抓冰凝的把柄,因此雅思琦抬了一半的手又停了下来,转眼朝里间屋的窗棂上望了一眼,只见微弱的烛光透过窗纸,似乎预示着油灯快要燃尽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她就心生了想要暗探究竟的心思,于是用眼神示意了身边的红莲。 在满园春色的时候红莲一直没有搞清楚自家主子起四更跑到贵妃娘娘园子的意图,连个口信儿都不传,风寄燕然的那些奴才又是出了名的懒散,到时候怠慢了她家主子可怎么办?然而随着雅思琦一路走来之后,她终于渐渐地悟出来了她家主子的心思,原来是想要微服私访!又或许是想要抓住贵妃娘娘的什么把柄,否则怎么会这般行事诡异? 现在面对雅思琦突然间示意过来的眼神儿,还有微微努了一下的嘴巴,作为服侍在她身边将近有二十年的奴才,主仆间这么点儿默契还是有的,皇后娘娘这是要她偷偷窥贵妃娘娘内房情形啊! 想到这里,红莲禁不住有点儿胆战心惊,虽然有自家主子坐镇,但毕竟她是奴才,房里的是主子,还是身份不低的主子,万一惹上官司,她一个小小奴才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说了,就算贵妃娘娘现在是嫌犯身份,但到底也还是主子,而且皇上只是禁了足,一直都没有再进一步地惩处,说明这个主子多多少少在皇上心里还是有点儿份量的,由此可见,贵妃娘娘可不是她红莲轻易就能够惹得起的。 第3291章 叔嫂结盟 雅思琦想要指使红莲偷窥尊贵的主子,而红莲担心自己万一惹上官司吃不了兜着走,迟迟未能有所行动,若得雅思琦颇为恼怒,结果还不待她发作,突然间从屋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还不等她们主仆想明白是什么情况,紧接着立即听到一个急急的声音响起来。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奴婢服侍在您身边呢,您哪里身子不舒坦,奴婢这就给您看看……” “痛,痛,好痛……” “娘娘,到底是哪里痛?您快说给奴婢,奴婢要急坏了呢。要不,奴婢去唤月影,让月影再去找太医好不好?” “不,不要,不要,请了太医也是一样,不要了……” “那,那奴婢给您再捂一个暖炉好不好?您的身子太寒了,是不是现在身子就像在冰窖似的?奴婢给您捂了八个暖炉呢,若还是觉得冷的话,奴婢用身子给您捂一捂,兴许就会好些呢。” “不用,不用,有暖炉就好……” “奴婢还是找月影请太医吧,您总是这个样子可是不行呢,奴婢可是想早些见您好起来……” 里面的这个奴才话才说到一半就呜呜地抽泣起来,将屋外的雅思琦和红莲二人吓了一跳。若是这个侍候在冰凝身边的奴才是月影的话,她们也不会有这么惊讶,毕竟月影是冰凝的贴身大丫头,主仆情深是肯定的,然而显然,这个奴才不是月影,那到底是谁呢? 其实这个问题对她们而言也不是什么难题,前几句话她们确实没有一下子听出来,但是多听了几句之后,她们立即就明白了,这个奴才竟然是翠珠!因为翠珠在春色满园当过一段时间的差,雅思琦一直像防贼一样地防着她,从不曾重用过她,更不要说在她的眼跟前差事了。尽管一直小心提防,但是雅思琦与翠珠还是接触过不少次面的,因而对于她的声音不能算是完全陌生,在排除了月影之后,只剩下湛露、凝霜和翠珠三个人,不一会儿雅思琦就分辨出来此时服侍在冰凝身边的是这个差点儿跟她做妯娌的奴才。 待雅思琦分辨出来翠珠之后,她甚是疑惑不解,甚至都有点儿怀疑自己的判断,这屋里的奴才到底是不是翠珠。翠珠不是因为卷入皇上与十四阿哥的兄弟纷争而被殃及的池鱼吗?怎么与贵妃娘娘又主仆情深起来?以雅思琦这么精明的头脑,在面对这一幕的时候,都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若是换了不了解内情的人听到她们主仆间的这番对话,都会误以为屋里的是奴才是月影无疑!否则哪个奴才能会这么情真意切地关心主子的病情,又会因为担心而哭出声来?毕竟雅思琦此刻是站在门外偷听来的,而不是翠珠见到皇后娘娘而故意装出来的,如此情真意切,绝对是真情流露而不是逢场作戏、故作姿态。正因为如此雅思琦才会百思不解,这翠珠与天仙妹妹之间虽然曾经有过一段共居年府的经历,但是翠珠不是婉然的奴才吗?后来不又投靠了十四阿哥吗?与冰凝之间怎么可能有这么情厚的感情? 由不得雅思琦胡思乱想,联想到上个月因为湛露被调遣到皇上身边当差,翠珠借着冰凝身边奴才告缺的机会自告奋勇来到风寄燕然,又联想到翠珠差点儿与十四阿哥成亲,而十四阿哥与皇上势不两立,再联想到冰凝几天前意欲行刺皇上未遂,再联想到五年前冰凝与十四阿哥手牵手地出现在这个园子的牡丹台,被一众人等抓了个正着……这么多的因素纠结交缠在一起,在雅思琦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天仙妹妹莫不是早就与老十四暗地里纠集在了一起?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在脑海之中,雅思琦就犹如被五雷轰顶一般,她不想承认这个结果,但是除了这个结果,她又实在是得不出其它的结论来。从前翠珠与冰凝的交情如何她也不是不知道,毕竟当初婉然是带着翠珠到曾经的雍亲王府小住过一段时间,另外,翠珠连自己的正经主子婉然都能够轻易抛开,置才刚刚嫁入十四贝子府不久,孤立无援的婉然于不顾,执意做了十四阿哥大书房的贴身奴才,就从这一点上来看,她对没有半点主仆情份的冰凝能有什么感情? 然而正是这个没有半点主仆情份的奴才,现在面对卧病在床的冰凝竟然担心得落下泪来,情真意切的程度丝毫不比月影差半分半毫,雅思琦怎么可能不怀疑到冰凝的头上?更何况她与十四阿哥是有“前科”的,当时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形谁也说不清楚,虽然当时的王爷选择了与冰凝生修旧好,现在看来,恐怕也是他自欺其人的无奈选择吧,否则岂不是自己主动承认了他们叔嫂之间的“奸情”?皇上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如此一来,雅思琦终于明白了皇上这一次为什么铁了心地想要将冰凝彻底打入冷宫了,恐怕就是为了报五年前的一箭之仇吧。对于皇上的小心眼儿雅思琦当然是非常清楚而且感同深受,只是对于他时隔五年之后才报这一箭之仇,她则是万万没有料到,继而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皇上将这句话运用得淋漓尽致,简直是可以列入教科书式的典范! 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雅思琦对冰凝身染重病之事不但没有了半点怜悯之情,甚至是暗暗拍手称快。这就是报应,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来收拾这个天底下最为狠毒无比的女人! 雅思琦在痛恨冰凝的同时,更是痛恨她自己。看来这世上的女人当中,最最可恶可气可恨的非冰凝莫属,不但存有二心,还将她这个皇后娘娘骗得团团转,误以为天仙妹妹只是心眼儿多一些,但都没有坏心眼儿,现在看来,简直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第3292章 五更召见 终于看清楚了冰凝的本质之后,对于她是真病假病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此时此刻,雅思琦只觉得就连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觉得格外肮脏,只想狠狠地敝住一口气,快快地逃离这里,甚至连脚踩在这里的路上、地上,都觉得会污了她的鞋子,恨不能直接长了翅膀腾空飞离才好。 一路“飞”回满园春色之后,雅思琦立即吩咐红莲将自己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的衣裳全都脱下来扔掉,又即刻沐浴一番,总算是觉得去掉了一身的晦气。其实直到现在雅思琦也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冰凝,总觉得自己眼光一向精准,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失误呢?然而那么多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甚至连皇上都栽倒在天仙妹妹的手里,雅思琦终于又释然了,不是她太过愚蠢,是天仙妹妹太狡诈! 现在雅思琦最担心的是如何维护好皇上的脸面,如何不让他在这个事情中遭受太过沉重的打击。连她都能够明白冰凝的为人,想必皇上早就先她一步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怪不得当初皇上坚持要将翠珠掳进宫来当差,原来不只是因为十四阿哥要娶一个奴才败光了皇家的颜面,更重要的是为了让翠珠与冰凝露出马脚来,这样才能打断十四阿哥有左膀右臂,打断他在宫中的耳目与眼线,不管是八党还是十四党还是年党,统统全都一网打尽。 至此,雅思琦实在是佩服皇上的高明之处,就连五体投地都不足以表明她的敬佩之心。然而敬佩之余她又是心疼起他来,白白地对冰凝错付了真心,这个打击对皇上而言不可谓不沉重。 虽然皇上对于“叔嫂结盟”一事心知肚明,而且已经采取措施下狠手惩治了,但是皇上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儿,别人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儿。由于知道皇上是极要脸面之人,雅思琦对于自己发现了冰凝与翠珠之间的私通相往之事到底要不要告诉皇上的问题一直犹疑不决。而犹豫的结果,最终还是决定先隐瞒下来,观望一下形势再说,否则的话,尽管她与皇上是夫妻,但是这么丢脸面的事情若是被她说破了,恐怕皇上要连她这个皇后都一并记恨在心。 就在雅思琦才刚刚暗自做出决定,那边就有奴才过来传口信,皇上召她进见。 “什么?现在?” “回娘娘,就是现在,万岁爷说的是即刻进见。” “现在不是才五更天吗?万岁爷这个时候不是忙着要上早朝吗?” “回娘娘,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万岁爷就是这么吩咐的,奴才就只能是这么给您传话了。” 皇上通常都是利用晚上批阅奏折之前的那点儿宝贵时间与雅思琦商议互通有关情况,因为清早五更天皇上要忙于上早朝,雅思琦忙于接受众女眷的请安,两个人都是忙得团团转,因而夫妻二人自成婚以来,从不曾在这个时间见面商议事情,因此这个破天荒头一回当然是着实是令她惊讶万分。不过惊讶归惊讶,她还是要遵旨才是,幸好从风寄燕然回来之后,她又是沐浴又是更衣,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因此在穿衣打扮方面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但脚步没有片刻耽搁就迅速地来到九州清宴。 “臣妾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功夫不多,朕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脚了,再过三天就要启程前往遵化了,你们女眷都准备好了吗?” 原来皇上是问这个事情!雅思琦心里总算是踏实了许多,不过才放下的一颗心转眼间又提上来,因为女眷当然是要包括冰凝在内,冰凝这个样子恐怕是没有办法出行吧。毕竟十四阿哥现在遵化,冰凝若是跟着过去了,岂不是给了他们“叔嫂结盟”更多的便利?但是这话又不能跟皇上明说,那不是狠狠在打他的脸吗?不要说身为尊贵的帝王,就是普通人家的大老爷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吧! 还好,不幸中还有万幸,冰凝不但行刺未遂而且还落下了一身重病,因此这个叔嫂结盟的原因说不得,而病重之事自然是说得的。 “回万岁爷,臣妾一个月之前就开始准备了,姐妹们也都是齐心协力,现在也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年妹妹最近身子还没有养得太好,恐怕是不能一起同行呢。” “怎么还没有好?朕生辰那日不是见她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吗?” “臣妾也是奇怪呢,不过请了太医去诊治过了,药也喝了不少,就是一直不见有什么起色,臣妾觉得,遵化道路遥远,她还是留在京城静养更好一些。” “前两次她都没有去,若是三周年再不过去,恐怕皇阿玛,皇额娘要怪罪她呢。” 雅思琦原以为皇上并没有打算让冰凝一同前往,她随便找一个生病的由头就能令他顺水推舟地免了冰凝的出行,结果一番话说下来,雅思琦越来越是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从万岁爷的话头来看,这是打着要让年妹妹同行的主意呢? 意识到皇上的心思之后,雅思琦简直是心急如焚,皇阿玛皇额娘再是怪罪也不到皇上的头上,要怪罪也是怪罪冰凝,他操这个心干什么?这不明摆着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吗? “回万岁爷,年妹妹的身子骨也不是这两年才不好的,一直都是病病秧秧的,皇阿玛与皇额娘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形,臣妾在想,若是您都解释清楚了,想必皇阿玛与皇额娘也不怪罪什么了,是不是这个理儿。” “话是这么说,可是……” 雅思琦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皇上可是的下文,正犹豫要不要主动询问之际,就听皇上又开了口。然而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的这个重新开口竟是话题一下子转到了新的方向,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朕问你,这一回是哪个太医给她诊治的?有没有说清楚为什么病情会出现反复的情形?原因是什么?用了什么方子?” 第3293章 太医回话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会突然间话题一转,换到到了太医的问题上,而且一下子问了那么多的问题,这可是一下子就问倒了雅思琦。这些天来她自己也是累得精疲力尽,才刚刚缓过些神儿来,另外对于冰凝“背叛投敌”行为很是不耻,自然是恨不能天仙妹妹早点儿死了才好,不要再害皇上了,也不要连累其它姐妹了。因此雅思琦哪里还会关心是哪个太医去给冰凝诊治的?当然是巴不得哪个太医都没有功夫理会,任由她自生自灭最好! 不过这些想法自然是断断不能在皇上面前提起来,皇上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那不是打他的脸吗?就算是他自己提起来,她都要千方百计地替他圆了场,因此关于太医的话题,她只能是无奈之下委婉地兜个圈子。 “回万岁爷,这两天臣妾身子有些不舒坦,也一直在请太医诊治,所以年妹妹那里多有照顾不周……” “噢?你的身子怎么了?有没有什么大碍?哎,你怎么不早说呢?赶快坐下回话吧,怎么还一直站着?朕这几天忙得也是脚不沾地,没功夫过问一下你……” “回万岁爷,臣妾都还好着呢,吃了几副汤药就好得差不多,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不会耽搁这次三周年祭陵……” “没有大碍就好,没有大碍就好,那,这样吧,你先赶快下去,好好养身子,园子里的事情都让苏培盛去弄吧,你就踏实歇着养好身子就行,别的一概都不要管了。” “多谢万岁爷体恤,臣妾这就退下了。” “好,你退下吧。” 从皇上面前退下,雅思琦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能够不被他揪着问东问西,实在是阿弥陀佛的幸事,因此她哪里还敢多嘴多舌半句?然而望着忙不迭退下的雅思琦,皇上却是无法继续保持刚才的镇定自若,相反眉头都快要拧成一个黑疙瘩了。思忖片刻之后,他终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高无庸,差人去一趟太医院,问一下这几天是谁在给贵妃娘娘诊治,然后请负责诊治的太医立即前来见朕。” “回万岁爷,是宣太医立即进见?” “正是,你怎么这么多哆嗦废话!” “回万岁爷,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您看奴才是不是要给各位大人传个话,迟一些……” “不用,早朝按时开始,待太医到了之后你立即禀报于朕即可。” 高无庸对于皇上一大清早儿地就召见皇后娘娘的反常举动极为不解,此刻又要求立即召见给贵妃娘娘诊治的太医,就更是奇怪了,然而他一个做奴才的,除了立即前去办差,半个字都不敢多提。 早朝如期开始了,不过确实是不多时,第一个发言的张廷玉大人才起了个开头,就见高无庸匆匆地从侧门悄没声儿地朝自己走来,见此情景,因为知道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皇上的眉头又一次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脸色也是极其难看起来,把正在滔滔不绝的张廷玉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刚才的那一番哪个地方说错了,犯了皇上的大忌,可是,好像他只是开了个头,还没有讲到主要问题上来呢! 由于知道太医已经候在外面了,因此皇上根本没有让悄悄进屋里来的高无庸禀报他就直接自己先开了口。 “好了,张大人暂且歇息一会儿,朕有个急事要去处置一下,去去就来。” 见皇上话音一落就立即离开了,众人全都是目瞪口呆,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回遇到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皇上连早朝都不顾了?不过与众人忐忑不安的心情相比,张廷玉反倒是踏实下来许多,这至少说明皇上不是由于他的问题而龙颜不悦。 出了门的皇上由高无庸头前引路,然而只三两步路的功夫,他仍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几天是哪个太医给年主子诊治的?” “回万岁爷,有张太医,也有刘太医,张太医正好现在太医院,就即刻赶过来回命,刘太医因为不当值,奴才差人去刘大人府上传了您了圣旨,刘太医应该现在正在路上了。” 说话间主仆二人就来到了东侧院,张太医正在这里候命,不过由于他按照平日的规矩,以为要等高无庸回来再将他引到面圣的地方,因此就一直留在房里,却是没有想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之后,眨眼之间进来屋中之人不但有高无庸,还有皇上本人!当即是吓得他腾地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来不及多想,扑通一下子就赶快行礼请安。 “微臣给万岁爷请安了。” “张大人请起,请起,朕只是想问问,听说这几天是由您给贵妃娘娘诊治,那么贵妃娘娘身子情形如何?再过三天就要启程前往遵化了,不知道娘娘的身子好些没有,三天之后能不能启程呢?” 一听皇上问到这个问题,张太医当即是面露愁苦之色。关于这位贵妃娘娘的传言,张太医自然是没少耳闻,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娘娘,一个被新欢夺了恩宠的主子,一个娘家倒台没了靠山的深宫怨妇,以手无缚鸡之力行刺皇上绝对不可能,不过咽不下这口恶气,想要坏了老姑娘的好事,与之同归于尽倒是很有可能,说白了,就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张太医之前没少给冰凝诊治过,或者可以这么说,张太医是冰凝嫁入王府之后,第一个给她诊治的太医,这样算起来,两个人的交情也有十好几年了。对于冰凝的为人张太医还是清楚许多,对于她多舛的命运也是一直都寄予无限的同情。然而同情归同情,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服穿,因此张太医再是医者仁心,他终究只是个太医,是个臣子,他还想保住自己这条老命,还想保住自己大大小小几十口子家人的性命,因此帝王的家事他躲还躲不起,哪里敢去掺合半点? 第3294章 何时康复 刘太医不想趟贵妃娘娘的这趟浑水,然而树欲静风不止,他越是想躲却越是躲不开,那天园子里来人请他前去给贵妃娘娘诊治,可巧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太医院,不去也得去。后来园子里来人再次请太医的时候,幸好他借口出恭早早溜了出去,结果刘太医出了那趟诊。然而俗话说得好,躲得了初一躺不了十五,这不,现在皇上直接兴师问罪到他的头上来了! 怎么办?张太医只是一个太医,让他讲解医术还能够头头是道,若是让他耍弄心计却是完全不开窍,因此在皇上一大清早儿地突然袭击召他进见的时候,除了一五一十地禀报之外,别无它法。 “回万岁爷,微臣只是给娘娘出过一次诊,另外一次是由刘大人出的诊,所以微臣只能向您禀报这一次的情形。” “好,你就禀报这一次的情形,另一次情形一会儿刘大人来了自然会由刘大人向朕禀报。” “多谢万岁爷。微臣出诊是在十一月初一,也就是前天下午,当时微臣只是询问了病情,并把了脉,从脉象来看,娘娘的脉象实在是太乱了,月影姑娘主诉娘娘这一日来没有食欲、浑身发冷、持续昏睡,然而微臣把过脉之后发现,娘娘的肠胃脾肝肺的脉象统统有异,其中犹以肠胃为最甚,因而就针对这两个问题开了药方子,微臣不是不管另外三个方面,只是担心娘娘素来身子羸弱,如果五个方面统统对症下药,只怕药力太过强劲,火力过猛,娘娘会受不住,到时候反而会更害了娘娘,不如先把最重的病症解决了,再解决其它部分……” “好,你说的,朕都听明白了,朕还有两个问题,一是从后来的情况来看,你的这个法子并没有奏效,否则也不会第二天刘太医再去应诊了。” “回万岁爷,微臣才疏学浅,没能及时诊治好娘娘,微臣罪该万死。” 虽然知道冰凝是个落魄主子,但是在皇上面前他当然不敢表现出来半点轻视之意,此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皇上已经在质疑他的医术了,张太医一直都是胆小怕事的性子,自然是承受不住皇上的不怒自威,当即吓得是扑通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只呼自己罪该万死。 皇上知道张太医天性怯懦,但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脆弱,现在不是治谁的罪的问题,是把事情搞清楚的问题。 “张大人赶快起来吧,朕只是问问贵妃娘娘的病情,又不是要治谁的罪。” 正说话间,就听门口响起了小太监的禀报声:“启禀万岁爷,刘太医前来请求进见。” 一听刘太医来了,张太医就像是抱住了一捆救命稻草似的,眼睛里一下子就展现出来希望之光,皇上见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吩咐刘太医进来复命。 “微臣给万岁爷请安。” 刘太医的性子与张太医截然相反,天生就是个持才傲物之人,虽然只是太医,但是行事不但不会唯唯诺诺,相反眼睛也是一直长在头顶上,想当初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那个时候冰凝还是王府最得宠的侧福晋,给她出诊看手伤的时候都是来去匆匆,后来王爷变帝王,侧福晋变贵妃,刘太医也是一样没有半点巴结逢迎的心思。此刻进得屋来,见张太医跪在地上,刘太医虽然也是暗暗地吃了一惊,不过脸上倒是没有流露出来半点胆怯神情,而是镇定自若是向皇上行礼请安。 皇上也是见惯了刘太医的持才傲物,因此对他的沉着冷静也是没有半点惊讶,因此迅速地进入了主题。 “刚刚朕向张大人询问了一下这几日给贵妃娘娘出诊的情形,张大人是第一日出诊,刘大人是第二日出诊,按理说张大人已经诊治过了,也开了方子,对症下药,不知何故没有药效,以致第二日又劳烦刘大人再次出诊,不知刘大人出诊的时候,娘娘的病情如何?” 刘太医虽然并不发怵向皇上回话,不过一则是涉及到贵妃娘娘这个雷区,二则张太医这番模样显然是刚刚的回话惹恼了皇上,现在轮到他来回话,他既不想同行相轻,说张太医的不是,又不能违背事实,黑白颠倒,委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回万岁爷,微臣确实是昨天给娘娘诊治过,也知道前一日张大人已经诊治过,听闻月影姑娘诉说病情,始知娘娘这几日饱受病症困扰,水米不进,昏沉不醒,把过脉之后,微臣很是惊诧,娘娘的脉象实在是乱得很,可以说是五脏六腑的脉象都极不正常,其中犹以肠胃为甚,微臣也看过了前一日张太医开过的药方,换了微臣,恐怕也会开同样的药方,不过,微臣也知道这个药方效果甚微,病情又有加重的趋势。微臣实在是才疏学浅、孤漏寡闻,对于娘娘这个病症可以说是平生头一回遇到,不过这还不是最差的情形,最差的情形应该是娘娘的身子太过羸弱,多管齐下的话,娘娘的身子定是受不住,然而避轻就重的话,从目前来看,似乎又是有些等不及,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重症还来不及解决,轻症又在日益加重,若是下重药量,微臣很是有顾虑。” 刘太医的这番话与张太医几乎是一致的,在两个人没有事先串通的情况下,回复得如此一致,说明不是太医们贻误了冰凝的病情,而是冰凝的病情实在是太过诡异,令素有妙手回春盛誉的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 听了两位太医的回复,皇上原本阴云密布的脸色此刻可以说是怒意尽现,忍了又忍之后终是忍不住心中的火气翻滚,眉头倒立、眼冒怒火,大声地斥责道:“朕不是要你们一个个地来给朕重复述说病情,朕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结果,什么时候贵妃娘娘能够康复痊愈!” 第3295章 探望病妃 皇上对太医们从来都是以礼相待,虽然他性子急一些,手段狠一些,但那都是对付政敌的,因此除了对于那些对他的皇权产生威胁之人,不要说对太医了,就是对于其它臣子,皇上从来也都是以礼相待,而因为他自己也是略通医道之人,惺惺相惜之下,对太医们就更是态度谦逊。 由于见惯了他的“和蔼可亲”,突然间皇上的态度与往常不一样了,不管是张太医还是刘太医都觉得极不适应,更是因为事发突然而心尖哆嗦了一下。相比较而言,刘太医天性傲气,因而他也相对更镇定一些。 “回万岁爷,微臣只是就事论事,若是不陈述病情,也无法对症诊治。另外您也通晓医理,自然应该知道医家是不可能担保病症何时能够痊愈,除非是行走江湖的游医实施骗术。” 面对刘太医一番不卑不亢的反驳,皇上就像是一门哑炮似的,当即就熄了火,因为刘大人字字句句都在理,就算是他再出口,无非也就是拿帝王的身份来压臣子而已,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吃了哑巴亏”的皇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而朝两位太医无声地挥了挥手,二人见状知道皇上这是偃旗息鼓,他们自然也不是巴不得不再继续纠缠,于是忙不迭地退了下去。由于一直在思考问题,过了好半天都不见皇上再吩咐什么,立在他身侧的高无庸心中有些焦急起来,最终实在是等不及了,这才乍着胆子悄声问道:“启禀万岁爷,您看这早朝……” 皇上是将一众大臣晾在了一边,从早朝上直接退下来询问的两位太医的,现在太医们已经被他给轰走了,可大臣们还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呢。 高无庸的好心提醒终于将皇上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来,他抬眼看了看这个奴才,又思忖了一下,这才开口吩咐道:“朕要去年主子那里一趟,你先去给各位大人传个话儿,让他们暂且等候,稍安勿燥,再吩咐膳房,准备些吃食,别饿坏了各位大人们,待办完这些差事后,你就去年主子那里等着朕就好了。” 听完皇上这番吩咐,高无庸当即是目瞪口呆!从今天一大早上的情形来看,皇上的诸多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先是五更天召皇后进见,又是在早朝时候撇下一众大臣只为了向太医们询问贵妃娘娘的病情,现在竟然打算要去风寄燕然,这年主子怎么突然间又交上好运了? 见高无庸嘴张得大大的,快要塞下一个鸡蛋了,却是没有立即按照他的吩咐去办差事,皇上当即甚是不悦道:“你脚底下粘上浆糊了?怎么还不赶快去办朕的差事?”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不过,奴才还是先将车子给您备好再……” “不用备车了,朕走着去就行。” “去年主子那儿的路可是不近呢,走着实在是……” “你怎么这么啰嗦!” 皇上一句话终于制止住了絮絮叨叨的高无庸,不过鉴于今天情形有些特别,高无庸实在是放心不下,因而当主仆二人各奔东西、分头行事,皇上独自一人去了风寄燕然,他自己则去收拾早朝那个烂摊子的时候,并没有亲自去办,而是交代给相关人等之后,忙不迭地去追赶皇上的脚步。 冬日里天亮得晚,因此即便是五更天,天空仍然还像是夜里一样,黑漆漆的,皇上的身边只陪了一个提灯笼的小太监,急匆匆地朝风寄燕然的方向走去,结果还没有走到院门口呢,身后就传来了高无庸的脚步声。 “回万岁爷,奴才把您吩咐的差事都办妥了,这灯笼还是奴才来提吧。” 说着他就将随行小太监手中的灯笼取了过来,另外又朝这个小太监努了努嘴,小太监自是会意,不声不响地就退到了三米远的地方。眨眼间主仆二人就到了院门口,高无庸赶快上前一步轻扣院门,也是眨眼之间,院门就开了,当守门太监看到门口站立的二人是皇上与高无庸的时候,以为自己做梦遇见了鬼,当即发出一声惨叫,同时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如捣蒜般地嗑头求饶。 “求求万岁爷,求求万岁爷,饶命,饶命,小的没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求万岁爷饶命!” 也难怪守门太监会被吓得这般屁滚尿流的模样,一则这里是冷宫,皇上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不曾出现在这里,突然间黑灯瞎火的时候出现了,确实是非常瘆人。二则雅思琦在四更天的时候已经来过一回,还是神神秘秘的来不声张走不留痕,弄得守门太监已经是汗毛倒竖虚汗淋漓,结果皇后前脚刚走不走,皇上又犹如天兵天将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当然是会觉得毛骨悚然,哪里还会相信眼前见的就是皇上本人,以为派来的厉鬼来收拾他呢。 见守门太监这样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皇上当即是愤怒不已:“守门的奴才怎的竟是这般怂样儿,若是让你去守卫城池岂不是直接拱手相让,城池失守?” 就算是这般怒骂,守门太监也是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如那烂泥一样根本扶不起来,皇上见状,除了止不住地摇头之外,唯有直接发号施令,没功夫修理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奴才。 “去叫你们大管事儿的过来,不要跟他说朕在这里,只将他喊过来即可,另外,不得跟任何人说朕在这里,记住没有?” “记,记住了,记住……” “记住了还不赶快办差去!还杵在这里做甚!” 高无庸见守门太监只知道动嘴皮了不知道赶快办差,当即是也是恼了,不由得失礼地插话吼了他一句。还好,不但皇上没有恼了他的失礼行为,守门太监也因为经过前前后后与皇上的几句对话之后,终于清醒过来,他眼前站的是皇上而不是什么牛鬼蛇神,神智回复就好办差了,当即就忙不迭地去请齐公公。 第3296章 微服私访 小武子是风寄燕然的大管家,自然是起五更睡半夜之人,这个时候早已经起来正忙着手头儿的常规事项,突然间见守门太监寻到他这里,还神神秘秘地要他去门房,有人在那里等候,当即是脸色一沉。 “虽然我只是个当差的奴才,但也是咱们园子的大管家,是什么人就能随随便便喊我去门房回话的?就是万岁爷差奴才过来传话,不也得到我这房里来吗?怎么?这回来的玉皇大帝不成?” “回大管家,小的求求您了,真的是天大的人物要您去回话,可是又不让小的说他是谁,小的也是没了法子,要不这样,您先去一趟,若是小的骗了您,您怎么处置小的,小的都没有半个字的怨言,任您打任您罚,您看这样可好?关键是您得赶快过去,不然的话,恐怕连您都得被打被罚了!” 见守门太监一脸焦急就差给他跪下了,不像是故弄玄虚存心摆他一道的样子,因此虽然心存疑惑,但也还是将信将疑地随他出了门,不过嘴上还是没有放过:“我可告诉你,你若是胆敢有半句虚言,我可是绝对不会放过你,而且还是让你生不如死!” 正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门房处,结果齐公公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眼前立着的那二人竟是皇上与高无庸!当即也是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奴才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这里风寒露重,还请您速速进屋歇息避寒……” “好了,好了,朕没有功夫跟你再多啰嗦,你现在赶快将院子里的奴才都速速清了场,另外除了你跟他之外,院子里任何人都不要知道朕来过了,也不用跟娘娘提前通报,一会儿朕过去了,她自然就知道了。这就赶快去办差吧。” 皇上这一番吩咐下来,不要说小武子,就是高无庸也是诧异不已。皇上是帝王,风寄燕然是妃子的园子,他前来此处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为何还要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知道被人看见?他到底是怕谁知道怕谁看见呢?难道是怕那个老姑娘吗?除了那个老姑娘,皇上应该不会害怕任何人吧? 不管皇上害怕谁知道,他能够在冰凝身患重病之际前来探望,仅此一点就已经足以令小武子感激涕零了。要知道这一年半以来,不管是翊坤宫还是风寄燕然,日子都是特别的艰难,主子被打入冷宫,奴才们自然是要遭受来自方方面面的白眼,现在好不容易因为他们主子生病而令皇上动了恻隐之心,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还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知晓,或者说是生怕被老姑娘知晓。原本小武子还指望借皇上大驾光临他们风寄燕然的机会,好好跟其它园子的人炫耀一下,这下可好,皇上一句话就全盘否掉了他的心思,他家主子连唯一这个扬眉吐气的机会都得不到…… 越想小武子越是替他家主子伤心难过,但好歹皇上是亲自过来了,有总比没有强许多,因此他也不再计较这些旁枝末节,赶快按照皇上的吩咐,将整个园子清了场,再赶快跑回来复命。 “启禀万岁爷,奴才已经清过场了,您就放心吧。” “好,现在是哪个奴才伺候你家主子呢?” “回万岁爷,现在是翠珠姑娘,要不要让翠珠也回避呢?” “不用了,你也不用跟在朕的身边,只高无庸一人即可,你就留心一下园子里的情况,务必保证不要让任何人见到朕就好。” 说完皇上也没有再理会小武子,而是径自朝内院走去,高无庸自然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然而从五更天召见雅思琦,到偷偷摸摸前来探望冰凝,高无庸再是聪慧之人此时此刻也是完完全全地糊涂了,不知道皇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因此也是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慎惹得皇上龙颜大怒。高无庸一向很是相信自己的预感,他总觉得最近要有大事情发生,就好比地震之前总是会有异样反常情形出现那样,现在皇上的种种反常似乎就是在预示着有一场大地震要发生,他当然是要小心再小心,好自为之。 高无庸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还是幻觉,这一路他小心翼翼地陪在皇上身边,怎么感觉不到皇上平日里自带的那股强大气势,反而觉得皇上也像一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结果还不等他再多想,主仆二人已经一路畅通地来到了内院。面对眼前贵妃娘娘的寝室,高无庸不知道是应该自己这个当奴才的上前敲门,还是由皇上自己来做这件事情,然而就在他犹豫片刻之际,忽然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 “娘娘,您别再强忍着了,今天还是再请一回太医前来诊治一下吧,您这么熬着可是如何是好呢?就听奴婢一声劝吧,一会儿月影过来,想必也是与奴婢一个心思,既然早也是请,晚也是请,何苦耽搁这些功夫,不如早些请了太医来,早些开了方子早些喝了药,您的身子不也就能早些好起来吗?” “翠珠,你服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让我觉得比从前在年府的时候还要亲近许多……” “娘娘,奴婢也是一样的这样觉得呢。”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啊?娘娘,您怎么说种话呢?奴婢不是说了吗?张太医、刘太医出诊之后,都说您没有大碍,只是寒凉有些重,多多注意暖胃定是不出三日就全都好了呢。” “这些话,你骗骗月影就算了,还要骗我做甚?” “娘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奴婢没有一星半点儿的骗您……” “算了,算了,我没有这个力气,也没有这个功夫跟你说这些了,你只要记着别再插嘴就好了。我知道自己时无多日,二爷也是一样的命不久矣……” “娘娘,娘娘,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你又忘了规矩了?主子说话哪儿有奴才插嘴的份儿?” 第3297章 交代后事 冰凝待奴才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但是现在说到最关键的时候,她自然是不能让翠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因此不得不拉下脸来,摆出主子的姿态狠狠地训斥一番,才让翠珠终于停止住了那带着哭腔的劝阻,令自己想要说的这番话顺顺利利地说下去。 “不管是我还是二爷,都是活不了多少功夫之人,年家也是树倒猢狲散,我最最惦记的老爷和夫人,还好,大爷暂时还算是平平安安,有大爷尽孝道,老爷和夫人总归还算是能够勉强安度晚年。 另一个我最最惦记的,就是六十阿哥,谢天谢地,小阿哥聪慧可爱,没有受了我的拖累牵连,还有万岁爷的恩宠在身,将来不说是大富大贵,想必生为皇子,至少也是吃喝不愁,我也就放心了。 你呢,阿弥陀佛,十四爷待你不薄,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可也是我万万庆幸的,虽说现如今在宫里当差,但是万岁爷的性子我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只要十四爷不当众与万岁爷为敌,不当众让万岁爷下不来台面,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万岁爷断断是不会难为他的。而你又是十四爷最在意的女人,所以,万岁爷也是断断不会难为你。现在,只是因为万岁爷一时气恨不过,才执意索要你进宫当差,等什么时候万岁爷的气消下去了,自然是会放你出宫与十四爷团圆的,这个你就放心吧。 至于湛露和凝霜,她们一来年纪还小,跟我时间也不长,不大会受我的拖累,另外湛露已经是万岁爷的奴才了,万岁爷不是寡恩薄情之人,所以湛露将来也会有个好归宿;至于凝霜,因为一直伺候湘筠格格,早早晚晚她是要随着格格一同嫁到驸马爷府里的,所以也不太用我操心。 现在我要说的,就只剩下了这世上唯一一个最无依无靠,所以也是让我唯一一个牵肠挂肚的人,那就是月影。她伺候了我这么多年,待我走了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从前我还能跟万岁爷说上几句话的时候,没有早早把她的婚事定下来,是我这辈子最追悔莫及之事。现在我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要见万岁爷一面真真的是比登天还要难,所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将她托付于你,将来出宫之后,千千万万要记着还有一个她在这世上受苦,千千万万要帮她想个法子,寻个好人家,嫁个好郎君。如若她在人间受苦,我在地下也定是会永世不得超度……” “娘娘啊,娘娘啊……” 翠珠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算是她想要打断冰凝的话也是张不开口,说不出半个字来。面对翠珠痛哭失声的翠珠,冰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哭有什么用?你只要把我刚才的那番话记得在心里,日后把月影的终身大事办妥了,我定是会感激不尽,念你一辈子的好,若是你只知道哭哭啼啼把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让月影在这世上受苦,我自是永远不会原谅你。” 然而即便是冰凝摞下这么重的狠话,翠珠仍是不肯接她的话茬儿,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个不停。不是翠珠不拿冰凝当主子看待,不拿冰凝的吩咐当回事儿,而是她不想接受冰凝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这个结果,因此她觉得冰凝既然身子好好的,虽说不受恩宠,但至少还能凭贵妃娘娘的身份护得月影周全,就算是嫁不得大富大贵人家,至少也不会在这世间受苦。而她若是答应了冰凝,那岂不是相当于直接承认了冰凝马上就要撒手人寰这个事情?因此翠珠无论如何也不肯吐口接下照顾好月影下辈子生活的这个差事,而且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她不接,冰凝就能永远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主仆二人这番对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由于整个园子都被清了场,极为寂静,因此一字一句,甚至是每一声叹息都被皇上和高无庸二人听得清清楚楚。高无庸心中很是诧异,不过他诧异的不是冰凝的身体,而是与雅思琦一样,怀疑冰凝与翠珠之间的关系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亲近了。因为冰凝的身子一向很是羸弱,生病就是家常便饭,哪一次大病不都是要死要活的?而这一次与以往相比,病情并没有多么的严重,三天前还能从头至尾出席皇上的寿辰,刚才两位太医的回话虽然都指出来她的身体多方面问题严重,但哪个太医也没有说出贵妃娘娘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危言耸听之词,因此对于冰凝的病情,他确实是觉得贵妃娘娘有些小题大作。 正是因为病情严重与否有待商榷,所以高无庸才会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屋里这对主仆的关系上面。考到翠珠是十四福晋的不二人选,以及前几天发生的“行刺”事件,现在又发现这对主仆二人在人前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人后却是如此的情真意切,令高无庸不由得不疑窦丛生:难道说贵妃娘娘为了年二公子之事,暗地里向十四阿哥靠拢,以期借助十四阿哥的力量,扳回败局? 想到这里,高无庸当即是不寒而栗,继而一身的冷汗密密麻麻地从后背滑下来,以致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奴才身份,条件反射地抬起眼来直接望向了身边的皇上,连腿肚子都直打哆嗦。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以为听到冰凝与翠珠之间密会之谈的皇上定是会登时勃然大怒,抬脚就将房门踢飞,直接将那对主仆“捉拿归案”,然而预想中的情景竟是没有发生,在心惊胆战的高无庸眼中并没有出现一个怒气冲天的皇上,相反竟是一个异常平静的皇上,这……,难道说他看花眼了?于是高无庸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只见皇上仍是没有半点异样之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3298章 求救皇后 皇上此刻的反应确实是太过反常了!翠珠是十四阿哥的继福晋人选,差点儿就成了他的弟妹,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与冰凝情同姐妹一般的场景,他不是应该像雅思琦一样怒不可遏吗?怎么还会这么心平气和? 结果还有高无庸惊讶不已经的事情呢,听完这对主仆的对话之后,皇上一个转身径自朝大门外走去了!这,这是为何?皇上撇下一众大臣冒着寒风急匆匆地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人赃俱获”,就是为了听一听冰凝与翠珠的私房闲话? 重新回到九洲清宴的皇上直接回到早朝之地,还好,前后耽搁的功夫不算太长,前前后后都算上也就半个多时辰,再加上事先已经安排膳房好生伺候,因此久候于此的大臣们时间过得倒也不算是百无聊赖,虽然下朝的时间比平日晚了一些,但是众人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 这边早朝结束了,那边女眷们向雅思琦每日例行请安也基本完事了。话说皇上生辰过后的第二天请安,雅思琦因为撞见皇上新欢之事而将邪火儿都撒在了霍沫的身上,后来因为昏睡两天而停了请安,今天终于恢复了神清气爽的她就算是身体仍然不舒服也是一定要恢复请安,毕竟距离出发前往遵化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而且皇上今天早上还特意询问了她这件事情,她怎么可能掉以轻心呢? 好在女眷们经过她前一天的狠狠敲打,一个个全都小心翼翼不敢造次,因而即便是她身体欠安两日,出行前的一切准备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个局面令雅思琦很是欣慰。 “多谢各位姐妹们在我身子不适的时候仍是把这次出行准备得妥妥当当的,果真是像咱们在万岁爷生辰上起的誓那般‘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刚刚万岁爷还问过我咱们姐妹们准备得怎么样呢,那个时候我还有些心虚,但也强驽着在万岁爷面前满口应承下来,心想,大不了我就多替姐妹们费心,再多替姐妹们挨骂罢了,现在见到大家伙儿这么齐心协力,我这颗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搁回肚子里了。好了,今天的请安就先这样吧,姐妹们赶快回去好生再准备准备,力求万无一失……” 雅思琦已经准备打发众人回去继续准备了,突然发现门外自家园子里的一个丫头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知道这丫头定是有事相报,但不知道是哪里的事情,担心是皇上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如果关于出行之事,自然还是要尽快叮嘱了众人才好,免得这边才将人放走了,那边还要一个一个地再去各个园子传话,她自己还在已经是进入了紧张的忙碌状态,自己园子里的奴才都使不过来呢,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放在其它女眷上面? “是灵儿吗?有什么事情进来禀报吧,别在那儿探头探脑的,看得我头都晕得慌。” 那个被唤儿灵儿的丫头听到自家主子的吩咐反倒是有些迟疑了。 “回主子,奴婢这事儿也不急,要不待您忙过了再跟您禀报也不迟呢。” “你个丫头怎么还学会顶嘴了?是不是万岁爷那边……” “回主子,不是,不是万岁爷有吩咐传来,而是,是年主子那边……” “年主子?” 雅思琦一听是冰凝那边的事情,当即惊诧不已。四更天的时候她才刚刚亲自前去打探了一番消息,抓到了她与十四阿哥“叔嫂同盟”的如山铁证,若不是为了替皇上保全颜面,定是当场就要“捉贼捉赃”了,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她还没有朝天仙妹妹发难呢,这冰凝竟然胆敢往她跟前来凑,真是胆大包天呢!真是不要脸呢! 雅思琦尽管对冰凝恨之入骨,但她还是不敢当着女人们的面揭穿天仙妹妹的丑恶嘴脸,毕竟发泄愤恨与保全皇上脸面相比,显然后者更是顾全大局,更为重要。 “年主子又怎么了?是她自己作奸犯科,是万岁爷禁了她的足,有什么事情不先自己好好反省,找我来有什么用?我不是万岁爷,禁足令我也解决不了,我是皇后,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当然也是不可能替她去向万岁爷求情,所以,她还有什么事找我?你这就回了她们园子的奴才,就说我现在忙得脚丫子都朝天呢,没功夫去管她的事情,让她好好闭门反省,好自为之,不要给我添乱了,也不要给万岁爷添乱了。”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回主子,奴婢当然是您的奴才……” “既然你还知道自己是谁的奴才,那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想要反了天?” “不是,回主子,不是的……” “不是就赶快退下去,别惹恼了我,到时候连你一块儿收拾!” 雅思琦对冰凝现在已经是深恶痛绝,因此不要说与冰凝有关,就是与风寄燕然有关的一切,她视同洪水猛兽,视同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沾染上半丁点儿的瓜葛。 而这灵儿呢?说起来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奴才,而是在紫玉被送到怡亲王府之后,月影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托了不知道多少个人,花了不知道多少银两,才成功地在满园春色寻到的“小姐妹”,不为别的,只为在关键时候能够给皇后娘娘递个话,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最重要的消息。 今天早上,尽管冰凝执意不肯,但是翠珠仍是不顾她的反对,将她病情持续不好的情况跟前来接班的月影说了,月影听了之后,当然是心急如焚,虽然一连三天请太医前来诊治无可非厚,但是前两天太医诊治之后并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若是持续下去,月影真是害怕会出什么岔子,因此她赶快翻了翻匣子,寻出一支金步摇,就急匆匆地跑到满园春色,求到灵儿的头上。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灵儿当然是不会有半点搪塞,直接就应了下来。 第3299章 结交灵儿 风寄燕然这两年来的形势是每况愈下,有目共睹。若是换了早两年,哪里还用得着月影上赶着巴结灵儿,相反,像灵儿这样的奴才那才是成群结队地上赶着巴结月影呢!若是风寄燕然依然是从前那般风风光光,月影又何至于需要低三下四地干这种苟且的勾当?现在形势所迫,紫玉又远走怡亲王府,因此她若是想要打探点内幕消息,不下点儿狠功夫是不可能。还好,皇天不负苦心人,就这么一个笨嘴拙腮的月影,七拐八绕地,还就真地跟灵儿搭上了线。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满园春色当差的奴才还需要“低三下四”地去巴结贵妃娘娘?那当然!灵儿虽然是在皇后娘娘的园子里当差,然而跟着雅思琦的她只是徒有一个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的虚名,实际上却是半点实惠都没有。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灵儿既不是什么大丫头,也不是什么二管家,不但比不上红莲,月影这些人,就连从前的紫玉也比不过。俗话说得好,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因此灵儿跟在雅思琦身边当差的这些年里,既不受主子的重用,也没有捞到多少油水。 大多数的底层奴才人生在世只求两样:升官与发财,眼看着升官是毫无半点希望,那就必须要在发财上动脑筋,否则大好青春年华白白地浪费掉,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既没名也没利,下半辈子她指望着什么过活呢? 不过灵儿再是有自己的小算计,她也不是什么银子都敢往自己兜里揣的,从前也有不少人暗地里前来跟她搭线,她却是始终都没有松口。想发财不假,但若是为了发财把命都搭进去,那就是傻了。因此直到月影拐弯抹脚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灵儿终于心动了。 尽管这两年贵妃娘娘风光不再,但是她只是在皇上面前失了宠,在皇后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备受礼遇。尽管灵儿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但是她的眼睛和脑子都很好使,知道贵妃娘娘在自家主子这里还是很有地位的。另外月影也是让她心动的一个原因,月影既是大丫头还是二管家,这可是在所有后宫当差的丫环中的独一份,连红莲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更难能可贵的是月影人好心好,不似其它园子里的奴才,依仗自己是大丫头,眼睛都是长在天上,鼻孔都是横着出气儿。 主子在皇后娘娘这里还能继续享受礼遇,奴才也不是颐指气使之人,正是因为这对主仆的好人品对于灵儿而讲仿佛是上了双保险,将来东窗事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正因为如此,早就存了大捞一笔心思的灵儿终于点头与月影私底下义结金兰成了好姐妹。从此以后,月影三天两头地给灵儿送这送那,总说是主子赏她的,她不喜欢,很是“嫌弃”地送了灵儿,而灵儿也是勉为其难地收下这些“破烂东西”之后,源源不断地把消息提供给月影,两姐妹一直合作愉快、相安无事。 今日月影因为冰凝的病情急得团团转,不得不求到灵儿的头上来,这一回她不仅仅只是打探消息,而是想要请皇后娘娘出面,过问一下她家小姐的病情。冰凝虽然是贵妃娘娘,但现如今一个冷宫妃子的身份,太医们一方面是看人下菜碟,不拿她家小姐当回事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行刺嫌犯”的身份,太医们不想趟这个浑水。因此若是雅思琦出面发个话,想必太医们会看在皇后娘娘的情面上,再精点儿心,再用上点儿好药,或许她家小姐的病就能有很大的起色呢。 其实月影更希望的是雅思琦能到皇上面前替冰凝美言几句,若是能把这个禁足令再撤销掉那就更完美了。现在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医们都不像从前那样对她家小姐上心了,所以月影幻想着雅思琦能够看在从前冰凝倾尽全力支持她这个新晋皇后的情份上,吩咐太医们尽心尽力,再发发善心这样的话,或许皇上还能念在他们夫妻往日的情份上,不再轻信那些谗言,还冰凝一个公道清白,那么冰凝就更是能够早日脱离苦海了。 然而这一趟满园春色之行大大出乎月影和灵儿的意料之外!雅思琦竟然断然一口回绝,没有半丁点儿的回旋余地,连带着灵儿还差点儿受到牵连。眼看着自己也要吃了瓜落,灵儿不敢再多言,只得是灰溜溜地迅速退了下去。出了门外,转过墙角,见到寒风中冻得不停地哈手跺脚的月影,灵儿心里头更是觉得愧疚不已。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拿人钱财却没有替人消灾,她哪里能够心安理得呢? “月影姐姐,真是对不住您呢,原以为我家主子待您家主子很是不薄,这趟差事很是轻松呢,哪里料到我家主子今天是被谁气着了,还是吃了什么枪药,竟然一点儿活话儿都没有,更不要说领您进去亲自禀报了,这……” 灵儿不知道雅思琦最近对冰凝的态度来了一个天翻地覆式的改变,但是月影的心里却是非常清楚,应该就是自从她家小姐惹上“行刺”嫌疑之后,先是对病榻上的冰凝狠狠教训一番,捅破了她家小姐被皇上禁足的事情,后来在生辰宴上又是对冰凝百般羞辱,现在对于病入膏肓的冰凝更是几天都不理,看来皇后娘娘应该是恨透了她家小姐了。因此对于灵儿没能办成差事,月影也知道不能苛责,现如今的情势,恐怕就是换了红莲去说情,雅思琦也是照样会将她骂个狗血喷头。 “没关系,没关系,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不打算成全,你就是那三头六臂的哪吒也是一样的无济于事呢。” 月影越是开通灵儿的心里头越是不安与愧疚,于是赶快说道:“月影姐姐,这个金步摇戴在妹妹的头上太大了,坠着不舒服呢,要不您自己留着戴吧。” 第3300章 勇闯龙潭 月影早就知道这一趟满园春色之行凶多吉少,所以才会在临出门之前匆匆忙忙之际,仍是多花了点儿时间,特意挑选了一只份量非常足的金步摇,结果果然与她预料相差无几,只是没有想到会惨败得一塌糊涂。月影原以为被骂得狗血喷头的会是她自己呢,因为已经知道雅思琦现如今的态度与从前完全是天上地下,因此她事先当然是做了极为充足的心理准备,也是暗下了决心,到时候哪怕是骂到她祖宗八辈的头上,她也都不会还一句口,只要她能成功说服雅思琦,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然而现实比月影的预估还要残酷,她竟然连大门都没有跨进去一步,更不要说见上雅思琦一面,再替自家主子求半句情了。 现在面对无功而返、羞愧满面的灵儿,月影虽然也是懊恼不已,但是她也不是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之人,尽管这一次灵儿的表现让她格外失望,但是她与灵儿之间不可能是一锤子买卖,灵儿不是宫里的老油条、老滑头,尽管她也爱财,但她取之有道,月影以后还有的是需要灵儿帮助的时候,怎么可能因为这一次的失败而断了两个人的情份呢? “灵儿妹妹,你也知道,这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觉得这步摇不好看,送给旁人就好,姐姐断断是不能往回拿的。另外也是我今天选的时候不好,估计娘娘可能是正被哪个主子或是奴才气着了,可巧咱们就撞到枪口上了,下回待娘娘不在气头上的时候,我再来寻你帮个忙,到时候还要妹妹多费心呢。” 月影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上了,灵儿自然也不好再多推托,另外这园子里人多眼杂嘴杂,虽然她们躲在墙角说话,但万一被哪个别有用心的奴才听去了墙跟,岂不是要遭了大秧?因此她也不敢再继续推来让去,而是万分诚恳地回道:“那恭敬不如从命,将来姐姐有用得着灵儿的时候,只要您一句话,灵儿一定万死不辞。” 灵儿这句“万死不辞”确实是太言过其重了,以至将心情极为糟糕的月影都给逗笑了。 “原来我家主子总笑话我乱用成语,现在发现,你还不如我呢!” 月影的打趣让两个人之间敏感又紧张的气氛得到了有效缓解,灵儿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回道:“您有一个才高八斗的主子天天教您读书,当然比妹妹懂得多了,以后姐姐也经常教教灵儿,妹妹就不会在外人面前出洋相了。” “好的,小事一桩。不过,我得赶快走了,我家主子的病真是愁死人了呢,娘娘这条路走不通,我还得去想想其它法子,真怕这个耽搁下去,我家主子就真的一病不起了呢,哎呀,呸呸呸,瞧我这个乌鸦嘴,真是该掌嘴了呢!” “姐姐若是有急事,妹妹也就不多留您了,您先别着急,想想别的办法,妹妹这边也多替您注意着,一旦娘娘这里有什么新情况,妹妹定是早早儿地给您递过话儿去。” “有妹妹这句话姐姐就放心了,那我赶快先走了,你也多注意保重。” 说完,两人也不再客套,而是心照不宣地就地道别分手,毕竟这是是非之地,多呆一秒钟就多增加一份危险。 出了满园春色之后,刚刚因为灵儿的那句“万死不辞”而让月影稍洗脸轻松了一点儿的心情,眨眼之间又沉重了下去。这一次的无功而返意味着冰凝的病情还要继续拖延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这样拖下去,就是身强体壮的汉子也承受不住引发病情恶化,而冰凝天生就是弱不禁风的身子,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呢。 想到这里,月影的脚步愈发地像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现在能救她家小姐的除了雅思琦就是皇上,雅思琦这里算是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那么皇上那里呢?月影确实是连想的胆量都没有。 从前冰凝备受恩宠的时候,皇上几乎是拿怡然居当成了他自己的书院,那个时候月影与他完全是朝夕相处,时间久了,他使唤起月影甚至是比使唤秦顺儿还要顺手,因此从本质上来,月影就像他的贴身服侍丫头一样。登基之后,由于公务实在太过繁忙,又因为宫中不比潜邸,他既是皇家规范的守护者,又是楷模的垂范者,怎么可能无所顾忌、率性而为的?因此皇上不再像从前那样朝夕出现在翊坤宫,与月影之间也是越走越远,经过三年的时间,他在月影的心目中的形象早已经从自家主子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帝王。 若是两年之前,月影可以毫不犹豫地直闯养心殿,而现在,就算是想一想他,月影的心里就发怵得要命,更不要说不请自来、直接面对了。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求到皇上这里,她已经是无路可走了,一方面是“杀人不眨眼”的帝王,一方面是病入膏肓的主子,月影思前想后,终是下定了决心:不就是皇上吗?她若是不请自来,顶多就是被责罚四十大板,还能直接要了她的命不成?可是她家小姐若是得不到医治,那可真就是要了冰凝的命了!想到这里,月影不再有半点迟疑,大踏步地朝九洲清宴的方向走去。 刚才已经说过了,满园春色那边正在进行例行的请安礼,九洲清宴这边皇上已经结束了对风寄燕然的微服私访,回来继续剩下的那一半早朝,因此当月影义无反顾地来到这里的时候,不要说皇上了,就是高无庸的身影也是见不到,而且才到园子门口,就被守门的小太监给拦住了。 “请问这位姑娘,请留步。你是哪个园子的奴才?有何事前来九州清宴?” 面对小太监的询问,月影暗暗吃了一惊,她是贵妃娘訅的大丫头,还是风寄燕然的二管家,因此尽管她认识的人不多,但是认识她的人绝对不在少数,然而这个奴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到底是真的不认识她,还是故意刁难呢? 第3301章 罪行败露 面对九州清宴守门奴才的询问,月影一时间判断不出来这个守门小太监的本意如何。其实她有所不知,这个小太监原先一直在宫里当差,最近两个月才被临时调到园子里,因此对月影本就不太相识,再加上这些年月影已经不常在皇上面前走动了,小太监不认识她是实情。然而不管是因为不认识她还是故意刁难于她,月影都需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她该如何回答才能顺利进园子,而不是像刚才在满园春色那样,直接吃了一个闭门羹呢? 在来的路上月影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想当初,同样的情形若是放在两年前,她哪里还用得着编排借口,只需要大大方方地报上一句“我是翊坤宫的月影,有事求见万岁爷”,所有养心殿的奴才,不管是她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哪一个不是立即点头哈腰地恭敬请她进门?不过真若是两年前,哪里还轮得到她亲自登门求见,皇上早就是三天两头地往翊坤宫跑,她们就是有事情想要瞒着他都瞒不住,哪里像现在,求着他知道都不知道他的大门怎么开。 “这位公公,请问您尊姓大名?” “不客气,免贵姓孙,请问姑娘您是……” 月影以礼相待守门太监,令这位看尽了世态炎凉的孙公公心里头登时暖暖和和的,因此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冷言冷语、公事公办,而是待月影也甚是温和许多。月影虽然天资不甚聪颖,但也是跟了冰凝这么些年,没见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多多少少还是学了些冰凝的皮毛,因此从这两句话的试探她就大致心中有了底,这位孙公公只是不认识她,而不是故意刁难,有了这个大前提,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回孙公公,我在满园春色当差,娘娘差我给万岁爷传个话……” “满园春色的奴才?我怎么没有见过你?红莲姑娘我可是见过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满园春色的奴才确实非常多,足有二三百人之多,这位孙公公当然是不可能一一全都认得过来,但是能让雅思琦差遣到九州清宴给皇上传话的奴才可就只有那么几个。毕竟传话的差事可是顶顶重要的大事,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奴才就能胜任的,万一被别有用心的奴才钻了空子假传口信制造事端可就太糟糕了。另外,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九州清宴可是帝王寝宫,戍卫重地,哪里是什么奴才都能够随随便便就能够涉足的?因此除了红莲之外,雅思琦根本不会差遣其它奴才来办这种差事。现在月影不但是个生面孔,还是来办给皇上传话的差事,孙公公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格外地警惕了。 好在月影在来之前的路上就想好了托辞,因而这个时候倒也没有惊慌失措乱了阵脚,而是镇定自若地有问有答。 “孙公公说得是呢,我一直在娘娘身边当差,平日里都是替红莲姐姐,今天这趟差事原本也是要红莲姐姐来办的,结果红莲姐姐病下了,娘娘又有急事相告,只要差我前来走这一趟。” 月影之所以敢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并不是她胡乱之间的决定,而是有足够的理由。这孙公公如果连她月影都不认识,想必能够认识的其它园子的奴才并不多,由此可见他一定是个新来当差的奴才。这样的话,红莲生病了,她来顶替办差,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定是不会露出半点破绽。然而月影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精心编造的这一番谎言才一出口就被这位新来的孙公公给揭穿了。 “这位姑娘,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我孙某人虽然是新来的,但是能在万岁爷跟前当差就一定不会是傻子。刚刚皇后娘娘才过来给万岁爷回话,顶多也就一个时辰,那个时候红莲姑娘可是活蹦乱跳好好的,怎么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红莲姑娘就一病卧床不起,连差事都做不了了?你这不是拿我孙某人当猴儿耍吗?” 孙公公一番话对月影而言就像是五雷轰顶一般!她哪里知道四更天的时候皇上一时心血来潮,吩咐雅思琦即刻前来回话?这下可好,她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挖了一个大坑之后,又把自己给活活埋里面了。 月影天资本就甚聪颖,又是当场被抓了现行,一时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本以为自己这个谎言可谓是滴水不漏,可是任谁能够料到,平日里都是傍晚时分处理后宫事务以及个人私务的皇上竟然会在大清早儿地召见了雅思琦呢?不要说月影料想不到,就是换作了冰凝也万万料想不到! 不过,人只有被逼到极限的时候,才能够激发出来无限的潜能,此外月影虽然不够聪慧,甚至可是说有些笨头笨脑,但若是论忠心护主,她绝对可以排得上前几位,因此现在的她根本就是把自己的安然甚至是生死全都置之度外,一心只想着见到皇上,救她家小姐一命,因而她也是豁出去了,就给这孙公公来个死鸭子嘴硬,大不了治她的罪而已,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见到皇上的法子了,否则的话,两手空空回去,冰凝岂不是直接等死了?想到这里,月影把心一横,耍起无赖来。 “孙公公,您问我红莲姐姐怎么眨眼之间就卧病在床,我又怎么知道?娘娘吩咐我前来办差,只说红莲姐姐生病了,让我赶快来跑一趟,我哪里知道一个时辰之前她还活蹦乱跳的?” 月影用一句“不知道”就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直接又一骨脑儿地全都推回给了孙公公,而这孙公公也是个老实人,当即被她气得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 “你,你,你们园子的事情你不知道,还来问我,我,我……” 这二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没分出来个输赢之际,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月影,果然是你!远远地听声音就觉得是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第3302章 翠珠援手 听到有人叫自己,月影甚是惊讶,当即回头一看,天啊,怎么是翠珠?翠珠不说在冰凝的病床前伺候,跑到这里做什么?然而更让月影惊讶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问翠珠呢,一边的孙公公竟是比她先开了口。 “哎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翠珠姑娘呀。” 翠珠也没有想到跟月影打嘴仗之人是孙公公,当即也是惊诧不已:“哎呀,这不是孙公公吗?您不在宫里当差了?怎么来了园子?” 翠珠跟孙公公是旧相识?这,这是怎么回事儿?要说月影的名声当然是要比翠珠大很多,可能有不少人不认识月影,但是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月影”这个人,这也是刚刚孙公公问她是何许人也的时候,她心虚地没敢报上名字,只说自己“在满园春色”当差。而翠珠呢?才被皇上强行秘密掳来充当宫女不久,又一直是被雅思琦安排在膳房,后来又去了冰凝的园子里任个闲差,因此不但见过她的人不多,就是听说过她的名字的人也不多,而且又曾经被雅思琦改过“白露”这个名字,然而眼前这位孙公公竟然认得她,而且直接喊的就是她的真名,这可实在是太过稀奇了。 想不明白翠珠跟孙公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既想问又不敢问,急得月影不知如何是好,结果还不待月影想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呢,那孙公公就开口了。 “是啊,我前一个月才被苏总管从宫里调遣过来园子里当差。哎呀,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翠珠姑娘了,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可是,你,你怎么不伺候在十四爷跟前,反而来了宫里当差?” “唉,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也是身不由己,还有,千万别跟旁人说起来,多谢多谢您了。” “这个,你就放一万个心在肚子里,我孙某人你还不清楚,怎么可能是大嘴巴?,对了,你现在哪个园子里当差呢?” “那就多谢孙公公了。我现在跟月影在一起,伺候贵妃娘娘……” “翠珠!” 一声“翠珠”出口的同时,月影急得已经伸出手来想要捂住翠珠的嘴巴,然而一切都晚了。孙公公闻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有缓过神儿来,然后就伸手指着月影,气得直打哆嗦。 “你,你是月影?你怎么说你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呢?” 孙公公的质问当即也是把翠珠吓了一大跳:“月影,孙公公说得是真的?你说你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 被翠珠和孙公公齐声指责,月影这张脸都快没处放没入搁了,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最终也是被这二人逼急了,她也就直接撕破脸皮不要了。 “翠珠,你竟然还有脸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你不好好伺候在主子跟前,跑这里来做甚?” “我……” 翠珠当然有翠珠的打算,只是当着孙公公的面,她又怎么可能说出口呢?因此她没有正面回答月影的问题,而是转过身来央求起孙公公来。 “孙公公,您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呢!这两天月影着了凉,嗓子疼,刚刚她说在贵妃娘娘跟前当差,估计是说得不清楚,让您误以为是皇后娘娘了……” “这怎么可能!我又没有老眼昏花!而且刚刚还说到了红莲姑娘!” 翠珠一听当即头都大了!本想帮着月影圆个谎,哪里料到这两人居然还提到了红莲,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了她呢!月影不知道翠珠因为什么事情也到了九州清宴,而翠珠却知道月影为何出在这里,除了恳求皇上救她们主子一命之外,不会再有任何其它的原因,因此翠珠在敬佩之余也是决心要使出浑身数解来帮月影。 “这个,孙公公,我敢用身家性命打保票,月影绝对不是存心故意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跟您交个底吧。您也知道,贵妃娘娘现如今可是……,实在是家丑不可外扬,哎,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对我们这些奴才动辙打骂,我们这些奴才全都不想再伺候这个发了疯的主子了。可是万岁爷吩咐了我们每日盯着娘娘,不得出房门半步吗,我们只好忍气吞声,结果娘娘根本不听我们的,不但吵着要出门,还拿主子的身份来压我们,我们生怕闹出大事儿来,就赶快前来向万岁爷禀报,前些日子不是娘娘还行刺万岁爷来着吗?万一这一回又是想闹出什么新的动静,我们这当奴才的没有当好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那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情,那是要赔上小命的事情了。” 听了翠珠的这番解释,孙公公当即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噢”,同时脸上也禁不住满是同情之色:“哎呀,翠珠姑娘,您若不说,我都不知道,真是的,咱们这些当奴才的,整日胆战心惊地当差,还要受主子这么大的气,实在是难为你了。怪不得贵妃娘娘被万岁爷打入冷宫了呢,这种主子,哪里有半点母仪天下的样子,万岁爷那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唉,真是家门不幸呢。” “那孙公公,我和月影就先进去了?” “进去吧,进去吧,不过万岁爷今天早朝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才继续的早朝,估计你们要等上一阵子呢。” “不碍事的,多长的功夫我们都得等呀。那就多谢多谢孙公公了。” “不谢不谢,赶快跟万岁爷禀报了,千万别再出了大事,可是要把你们二人害惨了。” 这孙公公被翠珠一番话说得是担忧万分,光顾着同情两人的悲惨遭遇,直接就放了二人进园子,完全忘记了这番话的漏洞百出,他若是细想想就会发现,月影若是向皇上禀报贵妃娘娘的不端行为,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前来,却又为何要假冒是皇后娘娘的奴才呢?这可是怎么讲也讲不通的呢。 第3303章 丫头斗嘴 暂且不说那孙公公是如何的糊涂,只说月影与翠珠二人,眼见着孙公公被蒙骗,吐口放她们前行,这二人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继续再跟他多说半个字,既是因为心急如焚,也是因为心虚害怕东窗事发,因而匆匆忙忙地别过了孙公公,连如何报答感谢都忘记说一声,就一路小跑着进了园子。 好不容易走得足够远,估摸着孙公公就是回过味儿来,也不可能在这么大的园子里立即找到她俩的时候,月影和翠珠这才气喘吁吁地放缓了脚步,特别是月影,一边捂着狂跳的这颗心,一边小声地庆幸万分:“总算是蒙混过关了,翠珠,太谢谢你了。哎,对了,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孙公公的?” “当然是因为十四爷认识的啊!孙公公以前一直在宫里当差,而十四爷经常有差事要我去皇太后宫里,宫里虽然大,但是说来也巧,我跟孙公公还真是有缘份,抬头不见低头见地撞见过好多次,一来二去就熟了……” “噢,原来还是沾了十四爷的光呀。” 月影一番话说得酸溜溜的,虽然这几天她们齐心协力服侍在病重的冰凝身边,对于翠珠精心竭力地当差,月影挑不出来她半点错处,因而对她的一些曾经固有的偏见也有所消减,然而现在说到十四阿哥的时候,月影又禁不住对她冷嘲热讽起来,毕竟翠珠曾经“卖主求荣”,投靠了更有势力的新主子,将孤苦伶仃的婉然撇下,是月影永远都不能原谅她的。 翠珠也不是笨头呆脑之人,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月影这番讽刺挖苦她岂是听不出来,只不过她并没有跟月影计较,而是装作没有听出来。 “是呀,我确实是沾了十四爷不少的光呢,就说刚才吧,若是换了从前,我哪里对付得了孙公公呢?可是现在我居然也能够一个人独挡一面了呢。” 刚刚翠珠出手相救了月影,而月影不知道感恩,反而对她冷嘲讽,现在翠珠提起这件事情,月影当即是羞愧万分,于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怪不得呢。真是没想到呀,从前也没见你这么聪明。” “要不我说十四爷厉害呢,能把我这么一个笨丫头调教得这么聪明,简直是神人呢。” “你有十四爷就了不起呀!我还有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能把我这个笨丫头调教得这么聪明,比神人还神人呢!” “你师傅厉害,可你刚才怎么被孙公公抓了把柄,半天都脱不了身?” 被翠珠一番抢白,月影当即是张口结舌,对啊,她家小姐再是比神人还神人,可是她这个徒弟却是这么拿不出手,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呢。不过月影虽然承认自己比不过翠珠,心服口服,但若是说冰凝技不如人,那她可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我家小姐。” “哼,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十四爷!” “成王败寇难道你不知道?” “咱们比的是主子和十四爷,不是万岁爷和十四爷,你知不知道?再说了,我不知道什么‘成王败寇’,我只知道‘口说无凭,事实为证’!” 别看月影嘴上厉害,实际上她心虚极了。刚刚若不是翠珠出手相救,她一定是要被孙公公“捉拿归案”了,到了那个时候,不要说救她家小姐,就是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但自身难保,还要再一次将冰凝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毕竟冰凝现在那个“行刺”嫌疑还没有消除,这么关键又敏感的时期,月影再闹这么一出假冒皇后娘娘奴才企图闯进皇上寝宫的戏码,任谁都会认为,贵妃娘娘一计不成又生二计,自己没有行刺成功,这一次又派出她的死士奴才月影继续她没有完成的“大业”。到了那个时候,她们主仆二人定是百口莫辩,直接推出去斩了。 谢天谢地,翠珠的及时赶到,总算是救了月影的命,实际上更是救了冰凝一命,因此月影嘴上虽然强硬,但是心里头对翠珠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不尽。 “那个,我承认,我确实没能脱得了身,我比你差远了,但那只是因为我太笨了,而不是师傅不高明,实际上,我家小姐就是要比十四爷厉害!” 月影哪怕承认自己比翠珠差,都不肯承认冰凝比不上十四阿哥,由此可见月影是有多么的忠心护主。不过月影跟冰凝主仆情深,那翠珠与十四阿哥不但有主仆情份,更有男女之情,因此对十四阿哥的维护只能是再加上一“更”字。 “主子厉害,主子厉害,那怎么主子每每落难,都要十四爷出手相助?也不见主子什么时候出手相助过十四爷呢?” “小姐落难要十四爷出手相助?你又发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那个,那个,那回主子陪万岁爷塞外行围,主子不是天天在皇太后面前立规矩吗?若不是十四爷相救,主子岂不是要被皇太后累坏了身子?” 那些行围因为婉然充当了冰凝贴身奴才,因此月影和翠珠都没有同行,因此说到这个情节,月影自然是张口结舌。见月影被自己“欺负”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翠珠自己倒是于心不忍起来。 “好吧,好吧,咱们也别争了,现在我也是二小姐的奴才,自然是要跟主子一条心的。” 月影本就心虚理亏,此刻见翠珠主动让步,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愧疚之情,也令她突然间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幕。那时候,王爷为了一解对婉然的相思之苦,特意恩准冰凝可以请姐姐进府相伴。当翠珠陪伴婉然来到怡然居的时候,月影左一个王府这也有,那也有,翠珠随身带的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而翠珠哪里肯有半点示视,当即两个丫头就伴起嘴来,弄得冰凝和婉然二人等了半天都不见她们的人影,这才知道她们竟然打起嘴仗来。 第3304章 翠珠可疑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当初少女不识愁滋味的两个丫头拌起嘴来连正事儿都忘到了脑后头,现如今的情形与当年是何其的相似啊!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随着主子搬进了王府,翠珠竟是连主子都换了,跟着十四阿哥走南闯北,享了不少的福,也遭了不少的罪。本以为她们二人各为其主天各一方,谁想到最终老天爷还是将她们二人重逢了,然而历尽人间沧桑、看尽世态炎凉的两个人依旧是“本性不改”,依然是只顾着打嘴仗,而把她们此行最重要的事情忘得是一干二净。 月影终于把正事想了起来,因此也不敢再耽搁半点功夫,而是表情极为严肃地问翠珠:“对了,你来万岁爷的园子做什么?” 翠珠以为月影还会继续刚才的话题跟她不依不饶呢,结果万没有想到话锋一转就到了正事上,因此她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故作神秘地答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当然!” 翠珠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登时将月影给弄懵了。 “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求万岁爷了,我还能不知道?” 前面有翠珠替她机智地从孙公公那里蒙混过关,现在又对她来到九州清宴的目的了如指掌,因此前面月影向翠珠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是口服心不服,那么现在则完全是对翠珠心服口服了。 “你说得不错,我就是来求万岁爷的,小姐病成这个样子,虽然张太医和刘太医都来诊治过了,可是这病却是不见半点起色,甚至我都觉得又重了几分,恐怕还是太医们不想趟了咱们的浑水,不肯精心医治,不愿用上好药。我想来想去,现在只有求皇后娘娘出面才能救小姐一命,所以我刚才急急忙忙地走了一趟满园春色,结果……,唉,娘娘连门都没有让我进,更别说听我说明来由了,就被轰了出来。我在想,若是这么回去了,小姐岂不是生生地要被耽搁了?所以,只好硬着头皮来求万岁爷……” “可是,你这么来求万岁爷,万一也像皇后娘娘一样,连面都不见你,怎么办?” “那我就跪在万岁爷的门外,若是万岁爷一整天都不见我,我就跪一整天,如果一整夜都不见我,我就跪一整夜!” 月影一连说着一连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用力之大都能见到几个小血珠直往外冒。对于月影的决心,翠珠当然是不会有半点质疑,不过对于结果,也就是她即便跪了一整天一整夜,皇上能否就同意见她,还是存了很大的疑虑。 “月影,我知道你为了主子可以连名都不要了,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主子尽快得到医治,尽快把身子养好,你这个法子,不一定对万岁爷有用呢,另外万一再惹恼了万岁爷,不但你要受皮肉之苦,主子也可能要跟着遭殃。” “我知道不一定有用,但是没有试过,怎么就能确定没用?再者说了,我月影就是傻,就是笨,就是要撞那个南墙,就是要撞个头破血流,达不到目的,誓不罢休!” 面对执着的月影,翠珠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可是就像她说的那样,不找皇上谁能解决冰凝的问题呢?万事都是不确定,月影有可能惹恼皇上,但是万一今天皇上心情大好,放了月影一马也不是不可能,就像月影说的,不去试试,现在怎么可能就判定结果如何? 想到这里,翠珠也没有再多说打退堂鼓的话,而是提醒月影:“这个时候,估摸着万岁爷也快要下早朝了,咱们还是赶快去前边吧,万一高公公中途出来办差,咱们也好先提前跟他垫个话儿才好。” “你说得对,咱们这就走吧。哎,对了,我是找万岁爷求情,你来找万岁爷做甚?” “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嘛,你找万岁爷做什么,我也找万岁爷做什么。” “啊?我是替小姐来求情的,你……” “我也是来替主子求情的。” 面对一脸平静的翠珠,月影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平静下去了。 “什么?你也是来替小姐求情的?” “怎么?不可以吗?主子是你的主子,也是我的主子,我为什么不能替主子来求情?” “可是,你的主子不是十四爷吗?” “难道我现在伺候的不是贵妃娘娘?”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刚刚不也说了吗?这个时候向万岁爷求情,万一惹恼了万岁爷,是要受皮肉之苦的……” “你都知道有可能要受皮肉之苦,你不是也来了吗?” “我是小姐的奴才,我当然要来!” “我也是主子的奴才,为什么不能来?” “你不害怕皮肉之苦?” “你都不怕,我又为何要怕?” “翠珠!我都说了,我是小姐的奴才,你……” “我也说了,我也是主子的奴才!” “咱们两人不一样!” “咱们两人一样的!” 月影简直是要被翠珠给气疯了!她们两个人能一样吗?她月影可是冰凝的陪嫁丫头,那是生生死死都要绑在一起的,翠珠跟她有什么可比性?不说翠珠背叛了婉然,卖主求情之事,就说她是十四阿哥的奴才和女人这个双重身份,她又怎么可能甘心情愿为了冰凝受苦挨罚?若是为了十四阿哥月影还相信,若是为了冰凝,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月影是万万都不会相信的!然而不管她怎么说,翠珠都是一副为了冰凝可以像她月影一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模样,真真的是要把月影给逼疯了。 月影天生就是笨嘴拙腮,现在又见翠珠镇定自若,而她自己却被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真真地恨死自己的这张嘴了!就在气恼至极,月影突然间好像是脑筋开了窍似的,登时间就拉响了警报:“呵,我明白了,翠珠,你根本就不是来替小姐求情的,你是来陷害小姐的!” 第3305章 连骗二人 月影虽然笨头笨脑,但是对于翠珠那么“好心”地替她在孙公公面前解围,现在又是一副与她一模一样的为了冰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模样,终于引发了月影的警觉。再加上翠珠是十四阿哥奴才这个情况,而十四阿哥与皇上又是势不两立,那么翠珠一定是前来陷害冰凝的,通过制造皇家丑闻达到沉重打击皇上的目的! 然而出乎月影的意料之外,被她当即揭露真识面目之后,翠珠不但没有半点慌乱,相反却是一脸的愤怒:“月影,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你口口声声地说是跟我一样为了小姐向万岁爷求情,我是小姐的陪嫁丫头,你是十四爷的姘头,咱们俩人能一样吗?” 这一回轮到翠珠要被月影给气疯了,她心有所属十四阿哥确实不假,但十四阿哥可是真心实意要明媒正娶她进府的,若不是被皇上从中作梗,她现在早就是堂堂的十四福晋、恂郡王妃了,就算现在还不是,但月影若说她是十四阿哥的女人,尽管她现在还是一个黄花姑娘,但是这个称谓翠珠也勉强能够认可,然而月影偏偏用了“姘头”这两个字,简直是她的奇耻大辱! “你一个陪嫁丫头有什么好风光的!说到底还不就是一个通房丫头!” 月影确实是陪嫁丫头,但她也确实不是通房丫头,翠珠如此“血口喷人、无中生有”自然是令月影气炸了肺,当即毫无留情地回了过去:“就算是通房丫头也比姘头强多了!” 翠珠万没有想到平日里笨嘴拙舌的月影跟她打起嘴仗来简直是犹如神助一样,毫不示弱、寸土必争,真真的是小瞧了这个丫头,再联想到冰凝也是这么一个伶牙俐齿之人,真真的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呢。 翠珠原本也不是多么大度之人,现在被月影这番“欺负”当然是要“据理力争”,结果就在她刚要开口之际,就见迎面走来一人,怒声呵斥道:“哪个奴才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万岁爷在上早朝吗?这么大声喧哗,这是等着挨板子呢吧!” 一声甚有威严但又竭力低沉的声音从两人的右侧方传来,受到突然惊吓,月影和翠珠当即是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了一下,旋即转过头去,发现来人正是小福子!小福子也是在王府当差多年的奴才,比月影进府都早,想当初冰凝陪同皇上前往热河狮子园的时候,这小福子可是一路同行之人,因此他与月影二人可以说是老相识了,同时也是皇上身边不多的亲信之一。 小福子原本听到两个奴才争来吵去之声,误以为是九州清宴里的奴才,登时怒不可遏,明明知道皇上这个时候正在早朝,偏偏还这么不懂规矩,简直是岂有此理!由于此刻还没有完全大亮,又是雾蒙蒙的天气,小福子怒气冲冲地赶过来却是看不清两个奴才的面目,因此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呵斥一番。待走近了之后,他又使劲儿地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当即是大吃一惊。 “你……,这不是月影姑娘吗?” 月影一开始确实是被小福子吓得着实不轻,此刻听见这话,也是赶快仔细辨认,这发现竟然是小福子。 “余公公,原来是您?” “月影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呢?那个,你不在娘娘跟前伺候着,跑万岁爷这儿干什么来了?这也就是遇见我了,若是遇见其它人,定是要惹出事端呢!” 作为皇上不多的几个心腹奴才之一,这小福子不可能不知道冰凝被变相软禁之事,而月影则是看守之一,现在月影不但擅离职守,还跑到皇上这里,这不是找死吗? 月影与小福子虽然是旧相识,但是与他没有什么额外的交情,仅限于公事公办、各为其主,甚至可以说,月影与从前的秦顺儿或是现在的高无庸的交情都要比跟小福子的私交更深,因此若是实话实说她是来替冰凝向皇上求情的,绝对不可能过了他这一关。 怎么办呢?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刚刚翠珠如何帮助她过了守门太监孙公公那一关,她直接照猫画虎不就行了吗? “唉,余公公,我也是想好好伺候在主子跟前儿呢,可是万岁爷不是吩咐了要我盯紧了娘娘的一举一动吗?现在娘娘有了异样之举,我这个当奴才的若是不据实禀报,岂不是要误了大事?自己挨板子事儿小,万岁爷的安然可是事儿大呢。” “什么?果然竟有此事?” 对于月影这番满口胡言小福子当然是信以为真,当即是大惊失色,原来还以为贵妃娘娘是遭人陷害,结果竟是真的图谋不轨! 要说月影实在是幸运,幸亏她现在遇到的是小福子,若是换了高无庸可就没有这么好骗了,因为高无庸最了解月影,她这么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即便是冰凝存有二心,月影的决定当然是替她家主子百般遮掩,怎么可能主动向皇上告发贵妃娘娘呢?不过也幸亏是小福子第一个发现了正在月影,才会闻听这番一派胡言之后,当即是惊恐万状,生怕耽搁了一分半秒的,就要立即对皇上的安危造成难以弥补的重大影响似的。 “月影姑娘,快,快,一定要快,赶快速速禀报给万岁爷,哎呀,那个现在还不行,万岁爷正在早朝,那个,我赶快去瞅个机会先跟高公公说一声,你们也速速随我来,到东厢房候着吧,待万岁爷吩咐的时候,你们别耽搁了功夫。” 小福子已经被吓破了胆,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地忙乎起来,月影见这个招数如此好使,一连骗过了两个公公,心中大喜过望,同时也是对翠珠更加的刮目相看,然而一想到翠珠法子虽好,确是别有用心想要加害她家小姐,月影的心中登时又是怒火万丈,因此连理都没有理会翠珠,就径自追上了小福子的脚步。 第3306章 二人面圣 对于月影的独自离去以及脸上掩饰不住的憎恶之情,翠珠只觉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都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月影倒好,理直气壮地拿了她的法子过去用,连借一声都不说,现在事成之后,不但不心存感激,还恨不能一口吃了她的模样,这让她上哪儿说理去? 知道月影救主心切,又好不容易骗过了小福子,翠珠也就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功夫,也是赶快抬脚追上那二人的脚步。也幸好是遇到了小福子,月影没有单独来九州清宴办过差事,翠珠也是一样,这么大的园子,若是没有个人在前引领,真真的是皇上住的院子大门朝哪里开她们都不知道。 经过七绕八绕,两个人都快被绕晕了,小福子这才停止了脚,扭身对月影说道:“月影姑娘,就是这里了,你先在这里候着,我去瞅机会给万岁爷递个话,你可千万别乱跑,到时候万岁爷吩咐你进见,我却找不到你那可就坏菜了。” “放心吧,余公公,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您。” 小福子现在是心急如焚,生怕贵妃娘娘与年家里外串通,要谋反叛乱,因此根本没有心思再与月影多说半个字,就急匆匆地走了。于是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月影和翠珠二人,不过因为二人都是第一次来到皇上的寝宫,心中难免不自觉地就心生敬畏,另外又因为一会儿见到了皇上,如何开口才能够打动他,同意好好诊治冰凝的病症,也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因而月影也就没了心思再跟翠珠纠缠,专心致志地考虑起一会儿面圣时候的措辞来。月影不再纠缠,翠珠当然也不想主动招惹是非,因此难得地两个人能够和平相处一会儿,屋子里一片静寂。 因为知道皇上正在早朝,因此两个人都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估摸着没有两个时辰与得有一个时辰要等,结果万没有想到,月影还没有把措辞想好呢,就听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门帘掀开,同时小福子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 “月影姑娘,快快,快快,万岁爷宣你进见呢。” 月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当即是被惊得腾地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直接朝门口奔去,翠珠见状自然也是紧紧相随。小福子不认识翠珠,此刻见她也要与月影一起前去面圣,当然是要警觉起来。 “这位姑娘,现在万岁爷只说了宣月影姑娘进见,你就在一边先等一下吧……” 翠珠一听说只能月影一个人进去回话,顿时没有了刚才与月影说话时候的神闲气定,而是一下子就慌了神儿。 “那个,余公公,我是万岁爷钦点的与月影一同服侍贵妃娘娘的丫头,我们二人一直都是同来同往,现在却只让她一个人前去回话,若是万岁爷问起的差事,月影答不上来,岂不是要惹了万岁爷不高兴?” 月影一听翠珠也要跟自己一起进见,当即是急了,生怕她暗地里捣鬼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赶快对小福子说:“余公公,千万不要听她的花言巧语,只我一个人给万岁爷回话即可……” 眼见着月影要撇下她独自面圣,翠珠当然不肯,于是摞下了狠话道:“月影,刚刚是谁替你解围进了园子的?你可是千万不要做那过河拆桥的勾当,不然的话,咱们就走着瞧!” 小福子虽然与月影相熟,但却没有过多的交情,前面说了他还不如高无庸跟月影的交情深厚呢,现在她之所以能够得以见上皇上一面,多亏了小福子从中帮了一把手,如若她与翠珠闹起来,万一惊动了皇上,那可是就糟糕了。 月影害怕翠珠坏她好事,一会儿在皇上面前将刚才编造的“贵妃娘娘企图谋反”的事情抖落出来,可又害怕她狗急跳墙,跟刘公公二人合起伙来背地里散布谣言。这可真真的是为难住了月影,然而时间紧迫,皇上日理万机之人,好不容易答应了见她,怎么能让皇上等她呢?无奈之下,两害相权取其轻,当面锣对面鼓地胡说八道总比背地里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强很多。 “那个,余公公,翠珠确实是奉万岁爷之命与我一道服侍贵妃娘娘,我也是担心,万一万岁爷问起来我不太清楚的情形,还得有赖于翠珠,所以……” 小福子虽然对于月影出尔反尔很是不恼怒,不过绝对不能让皇上久候多时,因而也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只是语气很是焦急地说道:“那还不赶快跟着走?到时候耽搁了功夫,万岁爷骂你们再把我也给捎带上,看我以后还再多管你的闲事不了!” 说完小福子抬脚就头前带路了,也不理会后面这两个人。月影见状,先是狠狠地剜了翠珠一眼,然后就急急地追在了小福子的后面,而翠珠虽然计谋得逞,但也没有了从前一惯的神闲气定,而是面色凝重地追在了月影身后。 刚刚小福子向皇上禀报月影求见的时候,高无庸正好不在房内,因此当他见到小福子挑了门帘之后闪身一边,随后月影和翠珠二人鱼贯进了屋来,当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立即扭过脸来看了看皇上,只见皇上仍是埋头公务,没有半点惊诧之色,弄得高无庸心里犹如揣了一只小兔子般,心口呯呯呯地跳个不停。皇上不是才从风寄燕然回来吗?才听到贵妃娘娘将月影的下半辈子托付给了翠珠,怎么这两个丫头就跑到这里来了?她们这是打算做什么?结果不容高无庸多想,就只见月影和翠珠二人双双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屋子当中,齐齐地开口道:“奴婢给万岁爷请安了。” 两个奴才不过是请个安,却是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将一直埋首于公务的皇上都吓到了。 “你们这是做甚?赶快起来回话话。还有,你们两个怎么都来了?谁伺候你们主子呢?” 第3307章 月影哭求 对于月影和翠珠的行大礼请安,皇上虽然被吓了一大跳,但是语气之中只有惊讶,没有恼怒,这一点,屋子里的三个奴才全都是听出来了,而且三个人全都是一脸发懵的神情,半天都没有明白皇上这是在生气,还是没有责怪她们。 皇上见两个丫头呆若木鸡似的杵在他的眼前许久都没有回话,这一回可是真真地气恼了。 “你们都哑巴了?朕问你们现在到底谁在伺候你们主子呢!” 这一回皇上的语气明显是恼怒了,还是翠珠首先回过味来,赶快开口道:“回万岁爷,是湛露和凝霜二人在伺候主子呢。” “刚刚不是说月影有事禀报吗?你怎么也过来了?不当差的时候不说赶快歇着,待轮到你当差的时候,哪里还有精力好好伺候主子?” 皇上正有心问翠珠为何过来,见她先回了话,正好翠珠撞到枪口上,自然是直接就问了她。而翠珠也没有想到皇上会直接就问到了她的头上,以为凡事要以月影为先呢,毕竟月影是二当家的,而她却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奴才。不过对于皇上的这个“突然袭击”翠珠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就立即恢复了镇定。 “回万岁爷,奴婢因有要事相禀,所以也就顾不得歇息了……” 月影一见翠珠说“有要事相禀”,生怕她将欺骗孙公公和小福子的那番话又向皇上重复一遍,当即是顾不得失礼,立即插嘴道:“启禀万岁爷,奴婢也有要事相禀,恰好与翠珠向您禀报的要事是同一回事儿,所以,还是由奴婢来禀报与您吧。” 月影的这个“多嘴多舌”果然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力,只不过他有脸色很是难看。 “你们两个搞什么名堂!既然是同一个事情,只需一人前来禀报于朕即可,你们可倒好,全都跑了过来,弃主子于不顾,有你们这么当奴才的吗?平日里你们主子一惯地纵容你们的懒散,现在可倒好,连生病的时候都指望不上,你们还能做什么?” 皇上一口气将月影和翠珠二人狠狠地骂了一通,不要说两个丫头,就是高无庸也是一时间犹如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两个丫头什么要事都没有禀报呢,皇上就劈头盖脸一通责备,到底是真关心贵妃娘娘,还是把对贵妃娘娘的气全都撒到了伺候她的丫头们身上了?不用多想,月影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后者。如果皇上真的关心她家小姐,何至于病成这样还无动于衷?虽然是因为有“行刺嫌疑”在先,但是在月影看来,谁都可以怀疑冰凝,唯独皇上不应该怀疑,皇上若是连冰凝的为人都不了解,和众人一样误会她,那么冰凝那么多年的真心真情确实是托付错了,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良人,他们再是有多少相亲相爱的过往,也全都灰飞烟灭在君君臣臣之间了。 这边月影暗暗替自家小姐这么多年的感情付出所不值,那边皇上骂完月影和翠珠,总算是稍稍出了一口心中的浊气,气出了,心情才能好起来,于是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正题上面。 “你不是急着有要事相禀吗?还不赶快禀报于朕,还要等着朕请你开口吗?” 皇上左一句右一句,句句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令原本就心情忐忑不安的月影更是慌了神儿,因此当皇上催促她赶快步入正题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又是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事先想好的那一大套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带着哭腔的语无伦次。 “求求万岁爷,求求万岁爷救奴婢家小姐一命吧!再若是耽搁下去,小姐恐怕就要……” 月影既是因为不想亲口说出“命不久矣”四个字,又是因为哭得实在是厉害,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因而余下的话全都变成了呜咽之声。 皇上被月影突如其来的痛哭流涕吓了一大跳,当即脸色大变,厉声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这两天太医院的太医不是轮番地给娘娘出诊医治了吗?不要以为朕耳聋眼花什么都不知情,实话告诉你们,刚刚朕亲自询问了张太医和刘太医,两位太医把娘娘的病情都一五一十地禀报于朕,太医们可是没有像你这样口出耸人听闻之语,娘娘确实病情有些严重,但还不至于像你所说的到了这般不堪的境地。所以朕就奇怪了,你所谓的‘要事相禀’如若就是这个,到底是何居心?” 月影万万没有料到在此之前皇上已经亲自询问过两位太医,也万万没有料到,皇上非但根本就没有相信她,反而质问她是何居心,难不成怀疑她是受主子指使,故意言重自己的病情,以期骗得皇上的同情,再图什么不轨之举? 想到这里,月影被吓得一脸惶恐,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起了浑身的冷汗将衣裳从里到外全部打透。 “求万岁爷明鉴,求万岁爷明鉴,奴婢前来向您禀报要事,奴婢家小姐毫不知情,小姐早已经是卧床不起、病入膏肓,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根本就不知道奴婢前来面圣,如若不信,还求万岁爷现在就派人前去查看,奴婢若是有半个字的谎言,您完全可以立即将奴婢推出去问斩。” 月影没来之前就知道这一次面圣的难度绝对不亚于虎穴龙潭走一遭,然而现实比她想像得还要残酷,还没虽然慌了阵脚,但是在保全冰凝的问题上却是没有半点含糊,即便是面对不怒自威的皇上也是一副大义凛然之势,任谁看了听了都不由得暗暗心生佩服。 皇上也没有料到月影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地当众狠狠将了他一军,心中自然是极不恼怒,一个小小的奴才居然敢跟堂堂天子顶嘴,真真地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过现在不是将月影推出去问斩的时候,于是他又向翠珠转过头来。 “翠珠,你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向朕禀报?” 第3308章 赐死翠珠 刚刚月影与皇上之间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将呆立一边的翠珠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自主地替月影捏了一把汗,特别是月影主动说到“您完全可以立即将奴婢推出去问斩”的时候,她几乎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咔嚓一声被震碎的声音。然而还不待她回过神儿来,就只见皇上突然间调转枪口,直接将矛头又对准了她。刚才月影回话的时候,先是跪了下来才开口向皇上求情,此刻翠珠也只好学着月影的模样,在回话之前,赶快跪了直来。 “回万岁爷,奴婢确实也是因为这个事情向您禀报。主子的身子确实是经不起耽搁了,虽然前几日太医们天天出诊,但是主子的病情却没有半点起色。奴婢与月影二人都不懂医术,不知道太医们是如何开的药方子,但是病情有没有起色才是最根本的。现在主子眼见着没有一丁点儿的好转,还一天天地病情回重。您可以相信太医的回复,不相信奴婢之言,但是奴才所言没有半丁点儿的虚假,若是有半句虚言,奴婢也可以和月影一道被问罪。” 翠珠一番话说下来,不要说皇上大吃一惊,就是月影也是万分不能理解:这翠珠不是来捣乱的吗?怎么字字句句全都是向着她月影说话?翠珠真是有这么好心?她可是连自幼一起长大的主子婉然都弃之不顾,又怎么可能跟半路主子冰凝一条心呢?然而,她又确实是没有借着面圣的千载难得的机会说冰凝半个不字,还口口声声地维护着月影,这个翠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月影怀疑翠珠,连皇上也怀疑翠珠,毕竟翠珠差点儿成了十四阿哥的继福晋,那二人不是一条心才怪呢!然而皇上不但是与十四阿哥势不两立的政敌,还是破坏他们二人结成秦晋之好并将翠珠掳来宫中当差的“罪魁祸首”,翠珠不但不记恨皇上,反而以德报怨,为皇上的妃子忧心忡忡,这般“好心好意”实在是有违常理。 皇上本来就是疑心极重之人,此刻面对极其反常的翠珠,当然是要提高十二万分的警惕。此外,翠珠与月影同是“有要事相禀”,但是两个人的表现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月影又跪地求情,又痛哭失声,情真意切溢于言表;再看翠珠,跪到地上明摆着不是心甘情愿,不过是因为月影有例在先,她不得不遵循先例罢了,而在恳求皇上的时候,月影是情难自己悲痛不已,翠珠却是异常冷静、有条不紊,不引起皇上的怀疑才奇怪呢。 “翠珠,朕念在你与贵妃娘娘是旧识的情份上,熟悉娘娘的生活习惯,才对你委以重任,现在看来,朕竟真是看走了眼!你果然早个心怀鬼胎之人,来人啊,将这个对主子心怀不轨的奴才推出去斩了!” 皇上一声令下,将高无庸和月影二人都惊得是心惊肉跳,特别是月影,她虽然也怀疑翠珠的居心叵测,但是当翠珠真的就要当着她的面丢了小命的时候,却又是立即心生妇人之仁。 “回万岁爷,翠珠,她,她,……” 月影“她”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皇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动摇,态度之坚决让高无庸也是颇觉诡异。皇上虽然是雷厉风行之人,惩治贪官污吏绝不手软,为此丢了性命的官员不计其数,但是就到底,皇上都是抓了这些人的真凭实据才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像翠珠这样一言不合就要了性命的情况,从前还真是没有发生过,难不成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斩了翠珠,实则是为了断了贵妃娘娘的左膀右臂? 想到这里,高无庸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拉住了翠珠的手臂道:“翠珠姑娘,万岁爷有令,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着他就双手一较劲儿,直接将翠珠从地上拉了起来。 再看这翠珠,根本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相比较于月影的担惊受怕,仿佛这个要被推出去问斩的人不是她翠珠,而是月影似的。 翠珠实在是太过镇定太过冷静,以致连皇上都开始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看错了,于是赶快拿起桌上的眼镜,这一回眼前终于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了,可是他确实是没有看错,那翠珠果然是异常的冷静又镇定,连半个字的求情都没有,既不像是个奴才,也不像是个女流之辈,反倒是像个盖世英雄,大义凛然、慷慨就义! “怎么?你宁可就这么死在朕的手下,也不想向朕求半句情?” 皇上实在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在高无庸和翠珠的身影越走越远的时候,终是禁不住问了出来。而听到了皇上问话的两个人自然是顿时停下了向后退下的脚步,同时翠珠继续保持着异常冷静的姿态。 “回万岁爷,奴婢向您求情就可以挽回性命吗?” 半天皇上都没有给出一个回复,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好怎么对付这个油盐不进的奴才呢。从前只知道十四阿哥想娶这个女人,不过是为了向他这个皇兄示威罢了,现在他才突然间意识到,这个女人可是不一般呢,虽然是奴才出身,但是从胆实和胆量来看,几乎是不输冰凝,看来他真的是忽略了,翠珠出身于年家,上有铁骨铮铮的年巡抚和一对虎胆兄妹,下有在问斩的时候都不眨眼的奴才,这个年家看来确实不是一般的人家,说到底,他还是小瞧了这一家人。 现在皇上被翠珠将了一军,局面瞬间陷入僵持状态。他一个君王,绝无戏言,说了问斩又岂能是翠珠求个情就收回成命的?可是,他还没有搞清楚翠珠的来路呢,刚刚只是为了吓唬她一下,本以为翠珠像月影似的根本禁不住吓,当即就吐露了实情,哪里想到竟是这么一个难啃的硬骨头,完完全全地打乱了他的计划。 “怎么?这辈子你连你的主子都不想再一面了吗?” 第3309章 刀下留人 皇上口中的这个主子当然指的不是冰凝,而是指的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才是翠珠真正的主子,冰凝不过是她在宫中苟且偷生的差事罢了,怎么可能在翠珠的心里占上一席半地呢?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完全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不只是皇上一个人这么想。 对于皇上的话里有话,翠珠心知肚明他指的是十四阿哥,只是…… “回万岁爷,奴婢自幼服侍婉然格格,后又是十四爷的奴才,现如今又侍奉在贵妃娘娘的身边,名副其实的一仆三主,早已是为人所不齿,今日您赐奴婢一死,也算是给婉然格格报了大仇,奴婢这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你连十四爷也不想见了?” 翠珠的回话没有回应皇上前面的问题,而是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模样,皇上怎么也看不懂,一个小小的奴才,还是个女流之辈,怎么竟会有这么义无反顾的决心与勇气?连见十四阿哥都不能令她回心转意,不能令她向他求情?少有的,皇上又一次追问了一句,似乎翠珠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他就要跟她誓不罢休,纠缠到底! 翠珠见皇上又一次追问,实在是搞不清他的意图是什么,是想探得她与十四阿哥之间到底是真心真意还是相互利用,还是想籍此借口制造一个台阶,收回问斩的圣旨?迟疑了半晌,翠珠最终还是横下心来。 “回万岁爷,奴婢见不见得十四爷不是奴婢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不过古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奴婢现在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借着这个机会,奴婢也说两句中肯之言,烦请您当作善言入耳。那就是月影和奴婢刚刚向您恳请之事,勿求您三思而后行。娘娘绝对不是故意谎报病情,奴婢也月影也不是受娘娘指使来演苦肉计。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娘娘以前犯了何种天大的错,还请您看在聪慧可爱的六十阿哥情面上,救救娘娘吧……” “住口!你一个小小的奴才,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跟对朕指手划脚!高无庸,你还站着干什么,你现在就将她赶快给拖出去!” 皇上这一回算是动了大怒,在他眼中,翠珠不过就是个阶下囚,不过就是一只蝼蚁,他只要动动嘴皮子,让她活她就死不了,让她死她就活不了,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奴才,居然也敢指挥他该这么做,不该那么做,她以为她是谁?就算她真的跟十四阿哥成了亲,成了恂郡王的继福晋,他也照样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蚊子苍蝇一样,更何况她还什么都不是! 皇上盛怒,高无庸自然是不敢有半点耽搁,当即就将翠珠连拉带拽地拖了下去,而这翠珠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哭闹求情之举,就这样“束手就擒”,让高无庸顺顺当当地办完了差事。将翠珠拖出门外之后,高无庸立即将她交到了门口候命的小福子手中,叮嘱他严加看守之后,又急急地回了屋里复命。 “回万岁爷,奴才全都办妥了,什么时候……” “等朕的吩咐吧,先关起来再说。” 刚刚盛怒之下的皇上一副恨不能立即结果了翠珠的性命,而现在又说要等他的吩咐,这可就相当于“刀下留人”了,对于如此惊天的逆转,简直是将高无庸给弄糊涂了,虽然说他做皇上的贴身奴才足足有三年的光景,若是再加上从前在朗吟阁当差的功夫,前前后后也是十来年了,对于皇上的脾气禀性也算是摸得个八九不离十,而现在,他已经是彻底地分不清东南西北,猜不透他的用意如何。 高无庸都猜不透,月影当然更是猜不透。翠珠被问死罪,她被吓得魂飞魄散、急急求饶,现在翠珠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她的心情也没有好起来,皇上可是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之人,随时都可以结果了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就好比人人头顶上都悬着一柄利剑,早早晚晚是要落下来的。想到这里,她只觉得自己没能救了她家小姐一命,还又搭上一个翠珠,真真的是前途一片黑暗。 月影默不作声并不代表皇上忘记了她的存在,因而在吩咐完高无庸“等朕吩咐”之后,随即转过身来面向了她。 “月影,你刚刚对朕所说一切全都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在月影以为大势已去之际,突然间听到皇上如此询问,这是要有转机了?因而她也来不及多想,赶快急急地回道:“回万岁爷,奴婢所说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好,你先退下去吧,好生伺候你家主子,翠珠这些日子不在,你和湛露凝霜三个人轮值的时候排好班,别让你家主子受委屈。你这就下去吧。” 皇上一会儿怒不可遏、雷霆万钧,一会儿又和蔼可亲、轻言细语,简直是要把月影给逼疯了,另外不用皇上叮嘱,她也是一样地好生伺候她家小姐,只是,她好生伺候有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医治她家小姐的病才是最最重要的。然而皇上让她就这样下去了,她家小姐的病怎么办? 月影此刻真真的是没了咒念,就这么退下去相当于无功而返,冰凝的病情必将是继续恶化下去性命难保,可刚才皇上大发雷霆甚至将翠珠治了死罪也是真实地在她的眼前上演,月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若是她也被治了死罪,谁照顾病重之中的冰凝呢?虽然还有湛露和凝霜二人,但那两个小丫头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月影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 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以死表忠心的时候,而是要尽最大的努力把她家小姐服侍好,待冰凝完全康复之后,就是让她死一千遍一万遍都在所不惜。因此无奈之下,月影只得是一边泪眼滂沱地望着皇上,希望他能发发慈悲之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着,生怕自己的某个举动惹恼了皇上,为冰凝引来新的灾祸。 第3310章 遍请群医 眼见着月影哭得一蹋糊涂地退了下去,皇上的心海之中也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思忖了片刻之后,对高无庸吩咐道:“你再去一趟太医院,将所有的太医统统请到朕这里来,不管是当值的还是不当值的,哪怕是在府里,只要还没有病得起不来床,就都要统统过来。” “啊?” 高无庸一声惊诧万分的“啊”之后,当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皇上的一句话就是圣旨,岂是他这个当奴才能够质疑的?于是他赶快又为自己圆场道:“回万岁爷,奴才是想问,刘太医和张太医早上已经过来回过话了,他们二位还要再过来吗?” “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朕刚才明明说的是所有太医!张太医和刘太医不是太医吗?” 见皇上怒目相向,高无庸吓得魂儿都快没有了,连忙一边口口声声地说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边快速地退了下去。 高无庸这一次办差还算是利落,也就半个来时辰的功夫,太医院的太医们就陆陆续续悉数来到了九州清宴。平日里这个时辰是皇上会见大臣商议朝政的时候,然而今天,在等待太医们的这半个多时辰里,递上话来请求进见的大臣已经排了至少有两位数,皇上却是一个都没有应允,只一个人一言不发地伏案疾书,尽管他也知晓群臣们不停地派人悄悄前来催促高无庸,也仍是无动于衷,不为所动。 群臣在待命室等候进见的功夫,就只见一会儿胡太医,一会儿刘太医,一会儿赵太医,一个一个不停地加入到候命的队伍当中,不一会儿,偌大的候命室竟是满满当当,以至于宫人们不得不另辟房间安置这些不断涌入的太医们,甚是奇怪,于是趁着高无庸时不时地过来一趟清点已到太医人数的时候,众人都禁不住好奇心问了起来。 “高公公,这么多太医进见,怪不得我们排不上呢,难不成万岁爷现在圣体欠安?” 如果皇上圣体欠安,他们这些大臣再有多大的事情也不敢惊扰圣驾,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兵临城下的紧急军务。面对群臣们焦急的目光,高无庸也不敢随便开口,刚刚翠珠差点儿被推出去问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当第二个翠珠,更不想皇上将对翠珠怒火转到他的头上,自己当了翠珠的替死鬼。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万岁爷圣体万安,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太医们只是前来回话,不是面圣应诊,敬请放心,敬请放心。” 不要说群臣心生“圣体欠安”的疑虑,就是被喊来问话的太医们也是心中惴惴不安,以为皇上身患重病急需会诊呢,唯有张太医和刘太医因为早晨的时候已经回过一次话,知道不是因为皇上的缘故,但因为什么令皇上兴师动众将整个太医院连锅端地请到了九州清宴,他们还是想不透,难不成是因为贵妃娘娘?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胡乱猜忌之时,就见最后一位宋太医急急火火地赶来,见人数已齐,高无庸立即飞奔到皇上面前禀报,皇上当即就要他马上将太医们全部请到前堂。高无庸领命之后,当即是脚不沾地又返回候命茶室,请太医们悉数在前堂落座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到后面请皇上。皇上也没有耽搁功夫,一见高无庸出现在视线中,还不待他开口就立即起身朝前堂走去。 “微臣给万岁爷请安。” 随着皇上出现在众人前眼,太医们齐唰唰地起身请安。皇上让众人坐下之后,环顾了一下在场之人,没有一人缺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开了口。 “刘太医,张太医今天早上跟朕回了话,前两日,两位大人都前往贵妃娘娘处诊治了病症,但是今天娘娘的两个丫头来到朕的跟前,直说娘娘的病情没有得到任何缓解,甚至还有很大的恶化,可是两位大人给朕回话的时候对于娘娘的病情都有相同的见解,都认为是病发多个地方,但没有太大的问题。对于两位大人的人品和医品,朕是非常信任的,然而贵妃娘娘的两个丫头也不会冒着被治死罪的风险对朕进谗言,所以朕不得不将各位大人悉数请来,会诊一下贵妃娘娘的病情。” 说到这里皇上故意停顿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就冲他这几句话,定是掀起巨大的波澜,因此他需要停顿一下,给众人一个情绪缓冲的机会。 果然不出皇上的意料之外,他才刚刚停顿下来,整个前堂登时乱糟糟了起来。 “什么?刘大人你已经给万岁爷回过一次话了?” “是贵妃娘娘生病?不是皇后娘娘生病?” “哎呀张大人,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个症状,你到是再说说看?” “怎么?居然是贵妃娘娘?我没有听错吗?” “难道不是因为老姑娘,万岁爷竟然动了这么大的干戈?” 由于消息太过震惊,以至尽管有皇上亲自坐阵,整个前堂仍是人声鼎沸,乱得一团糟,全都将眼前的皇上当成了摆设或是不存在似的,只顾着东问西问,哪里还有像是在皇家园林之中,简直是与市井巷坊无异。 不过吵了一会儿之后,众人也终于回过神儿来,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于是一个个地又神情紧张地闭起了自己的嘴巴,不多时,整个前堂又一次恢复了鸦雀无声。皇上见众人恢复了屏气凝神、敛眉肃目,这才又重新开了口。 “刘太医,你之前诊治过娘娘的病症,那就你先说说吧。” 刘太医知道自己跑不了头一个开口,而他又是一个直来直去的脾气,因而也就没有顾忌谦虚推辞这些虚礼,直接进入主题。 “回万岁爷,娘娘的病症正如微臣已经向您禀报的那般,身体多处有损,但还没有到危在旦夕的程度,所以微臣实在不知道娘娘的两个丫头为何危言耸听……” “张太医,你说说。” 第3311章 移驾妃园 刘太医一惯都是我行我素的性子,就连皇上的账都不会买,从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一直是副样子,而皇上又是一个急性子,见这刘太医仍然是五更天回话时的那一套,当然是早早就烦透了,因此连话都没有让他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即刻转向张太医。张太医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见到这个阵仗,当然是早已经吓得心惊胆战,此刻听到皇上点名要他回话,不得不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起身道:“微臣与刘大人的见解甚是相同……” “宋太医,你意如何?” 宋太医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被皇上点了名,刘太医和张太医是出诊医治过的,他却是连贵妃娘娘的面都没有见到,能有什么意见? “回万岁爷,医生出诊都要讲‘望闻问切’四个字,微臣没有出诊,仅凭两位大人之言,实在是无法妄加评论。” 宋太医这番话本就是言之有理,同时在场其它没有出诊过的太医全都害怕皇上下一个点名落到自己的头上,害怕隔岸之火直接烧到自己的身上,于是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望闻问切,实在是缺一不可。” “老祖宗传下的诊治法子可是沿用了千百年呢。” 众说纷纭,但是非常明显,没有一个是赞成皇上这种关起门来会诊之法。皇上见太医们群情激昂,心里也是有些没了底,虽然他是帝王,又略通点儿医术,但是论起专业来当然还还是需要仰仗太医们,因此他沉思片刻之后就迅速做出了决定。 “各位大人言之有理,那就请各位大人移步娘娘的园子吧。高无庸,你让小福子即刻就去给小武子传话,要他立即备出各位大人们的歇息之所。” “回万岁爷,奴才遵命。” “宋太医、胡太医、徐太医、傅太医,你们四位大人第一批前去应诊,其它各位太医先暂时候命,待看这四位太医应诊之后的结果,再决定是否需要再派第二批太医前去应诊。” 皇上一声令下,众太医是目瞪口呆,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悉数调动到一起进行会诊,除了三年之前先皇驾崩之前出现过这种阵仗,除此之外,这些太医们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若是皇上身体欠安倒也有情可原,只是一个打入冷宫的贵妃娘娘……,竟然也享有如此大的阵仗,实在是令他们想不通也猜不透。 不过皇上也根本容不得他们想通猜透,竟然自己率先起身就朝门外走去,才刚刚给小福子吩咐完差事的高无庸正进门之际,就只见皇上正起身朝门外走去,急得他顾不得失礼大喊道:“万岁爷,您的狐皮大氅还没有披上呢!”然而皇上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大呼小叫,仍是继续朝门外走去,高无庸没有法子,只得是先冲进里间屋,取了皇上的狐皮大氅,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总算是追上了皇上越走越快的脚步。 皇上急匆匆地走在前面,众太医们当然是不敢有半点怠慢,全都是急急火火地起身像高无庸那般紧紧追在后面,就连一惯孤傲的刘太医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追上众人。 风寄燕然直线距离与九州清宴隔湖相望,但实际距离却是要绕上小半个园子,此时此刻,冒着凛冽的寒风,就只见皇上头前带路,后面跟着一群高矮胖瘦老幼不一的太医们紧随其后,这个场面任哪个人见了都又是觉得奇怪又是觉得好笑。有那胆子大的奴才悄悄地盯着这群队伍朝着哪个方向走去,然后惊讶地发现,怎么会是风寄燕然?若皇上身后跟着的不是太医而是大内侍卫,这个目的地还是在情理之中,然而兴师动众的结果竟是为贵妃娘娘请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们,不管哪个人见了都是想不通也猜不透。 小武子因为提前提了口信,这个时候早早就候在了院子门口,身边还有十来个奴才一字排开恭候皇上的大驾光临,此刻远远地皇上一行人远远地走来,他们早早就俯首请安。皇上见状,也是没有理会他们,直接就进了院子,小武子赶快头前带路,朝二进院,冰凝的寝宫走去。 太医们则根据刚才皇上的吩咐,大队人马留在了一进院的前堂恭候,被皇上点名的四位太医则继续脚步不停地追在皇上的身后,不多时就来到了冰凝的房前,月影自然是早早恭候在门外,屋里留着正在当值的湛露凝霜二人。皇上一见月影在房门口迎着他,当即面露不悦之色。 “刚刚朕不是要你赶快好生歇息吗?怎么还没有去歇息?” “回万岁爷,奴婢怕这里忙不过来,就……” 皇上见状,因为没有多余的心思和功夫答理她,也就没有再理会,在众人的恭迎之下直接进了房里。进了房之后,自然是皇上端坐堂屋主位,四个太医分别两侧落座,月影给皇上上了茶,其它奴才服侍几位太医们。待皇上坐定之后,月影赶快上前一步禀报。 “启禀万岁爷,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主子昏沉沉地睡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您看……” “无碍,这就请四位大人前去诊治吧。” 医者出诊,讲究“望闻问切”四法,然而由于冰凝是贵妃娘娘,因而即便是太医应诊也是要隔上屏风,于是这个“望”首先就被排除在外,又因为冰凝此刻正是昏睡之时,因而“闻”与“问”二法也是难以为继,最后只剩下了“切”,也就是号脉这一项。 第一个进里间屋应诊的是第一个被皇上点名的宋太医,由于只有号脉一事可做,故而不多时他就从里间屋出来。屋外不管是皇上还是另外三位太医都眼巴巴地望着他,然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宋太医竟然是面色苍白、神情凝重,其中甚至还夹带了一些惶恐之色。见此情景,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不禁一沉。 第3312章 冰凝病重 宋太医神情凝重的模样自然也是一丝不差地映入了皇上的眼底,因此还不待他主动开口禀报,皇上就已经迫不急待地询问起来。 “宋大人,娘娘的身子怎么样?” 宋太医虽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也知道这贵妃娘娘不是什么得宠的妃子,然而医者仁心,谈起病情自然是心有戚戚然,因此如何措辞是他现在最为难的事情。 “回万岁爷,娘娘的病情有些不大好呢……” “什么不好?!” 皇上一听这话当即情绪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吓了众人一大跳。这贵妃娘娘不是被打入冷宫的女人,还是行刺皇上的嫌犯吗?皇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是兴师动众地召集了所有太医,又是亲自急匆匆地走在最前头给太医们带路,现在更是情绪激动地从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宋太医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会是这么过激的反应,原本就心事重重,此刻更是心情沉重了起来。 “回万岁爷,确实是如刘太医和张太医所诊治的那样,娘娘的五脏六俯都是令人堪忧,但是刚刚微臣号过脉之后发现,这病情不像两位太医前两日诊治的那样轻微,而是非常严重……” “怎么一个严重法?” 不过是七个字的问句,然而皇上几乎是用怒吼的语气说出来的,简直就像是炸在空中的霹雳响雷一般,既是因为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又是皇上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骇人,以至在场之人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关于怎么一个严重法,宋太医原本是想说“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反正也是一个打入冷宫的嫌犯,这个说法无所谓恭敬或是不恭敬,而且他也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然而皇上突如其来的龙颜大怒,吓得宋太医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谨慎地咽了回去。 “回万岁爷,微臣才疏学浅,唯恐误了娘娘的病情,不如请其它几位太医诊治一番,或许微臣只是谨慎过度,从而有些危言耸听了。” 一番话点醒了盛怒之中的皇上,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三位太医没有派上用场呢,于是他转过头来,怒气冲冲地对其它三个人怒吼道:“赶快,赶快去给娘娘诊治,还愣在这里做甚?” 皇上一向对太医们都是彬彬有礼,从来没有摆过帝王的架子,然而这一次,破天荒地,他对四位太医都是“恶言相向”。剩下的胡太医、徐太医、傅太医三人见状,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动怒,但是面对此情此景,哪里还顾得上揣摩皇上的态度,赶快齐齐起身朝里间屋门口走去,胡太医第一个进去,另外两位太医立在门口恭候,再也不敢像才进门的时候那样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喝茶品茗了。 不多时,胡太医从里间屋出来,不出众人意料之外,也是一脸的凝重,一脸的惶恐。皇上见状,没有像刚才厉声责骂宋太医那般,而只是朝胡太医挥了挥手,就吩咐再换徐太医。不多时,徐太医了出来了,也是与前面两位太医一样的神情紧张、饱含忧虑之色。皇上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再换傅太医。 待傳太医进去之后,皇上这才开了口,只不过是吩咐高无庸:“你去将刘太医和张太医请来。”不一会儿傅太医出来了,那刘太医和张太医也到了,于是皇上又吩咐张、刘两位太医二度应诊。 又是不多时,张、刘两位太医也相继完成了应诊,出了里间屋,至此整个堂屋共有六位太医,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落座,全都齐唰唰地站在皇上面前,诚惶诚恐,就连一惯目中无人、桀骜不训的刘太医也是头一回露出了惊慌之色。 望着眼前的六个人,特别是张、刘二位太医,皇上久久没有开口,但是暗地里差点儿将他自己的后槽牙全部咬断。因为刘太医从来不拿正眼看皇上,这一次算是实实在在地抓住了这个骨子里傲到天上去的太医的把柄,因此怎么可能不拿他先开刀? “刘太医,清早让你回话的时候,不是说贵妃娘娘没有大碍吗?怎么,过了一个多时辰,娘娘依然还是没有大碍?” 刘太医这个时候确实是冷汗都已经淌了整整一身,他也是万分的不解,昨天过来诊治的时候,确实是没有达到危在旦昔的程度,怎么不到七八个时辰的功夫里,病情竟是急转直下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皇上的阴狠手段他是素有耳闻,这一回又是他又是有实实在在的把柄攥在皇上的手中,恐怕真真的是要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刘太医只觉得自己大限已到,不过表面上他仍是装出一副强硬的姿态,绝对不能失了脸面。 “回万岁爷,微臣确实是还没有搞清楚,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娘娘的病情会变得这么快……” “一个不知道就能妥过去了?若不是朕亲自前来,是不是还不到晌午,贵妃娘娘就要……” 说话之间,皇上的声音就开始哽咽了起来,以至于难以继续说下去。这个情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之个,自然是被吓了一大跳,难道说皇上对贵妃娘娘还有旧情?不然的话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示过弱的皇上为何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失态呢?面对如此反常的皇上,各位太医自然心中虽然仍是存有巨大的敬畏,但其中也掺杂了不少的同情之色。 然而就在众人刚刚心情稍许波动之际,就听皇上再度开口了,只不过这一次语气中少了哽咽,又恢复了刚刚的盛怒。 “朕怎么会这么相信你们这些庸医!先皇就是被你们给耽搁的,皇太后也是因为你们贻误了病情,现在贵妃娘娘又要被你们害惨,朕一家三口统统都被你们,你们,下一个会是谁?会是谁?” 由于皇上一直对太医都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大声斥责过,因此从来没有经过如此情景的众人全都被吓得瑟瑟发抖,整个前堂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第3313章 亲自督医 皇上被冰凝的病情吓坏了,也是被刘太医和张太医给气坏了,因而瞬间就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罪责一骨脑地全都推在了太医们的头上,然后又将先皇的驾崩,皇太后的病逝这些账统统地算在了太医们的头上,于是压抑了一个早上的心情终于在这个时候全部地爆发出来,不管是不是太医们的错,统统加罪在了众人身上。 如果说对于先前皇上的一度哽咽,众人还能够理解为面对病重的贵妃娘娘,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那是动了恻隐之心,然而现在皇上竟然因为贵妃娘娘的病重将所有罪责全部加在太医们的头上,不但牵强附会地扯上了先皇和皇太后,而且一惯对太医都是以礼相待的皇上此刻对众人几乎是破口大骂,这可是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预见的场景。 这贵妃娘娘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不是因为行刺嫌疑被禁了足留待进一步治罪吗?怎么皇上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动了如此大的干戈? 其实皇上的反常也不是现在才出现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有无数的迹象显示出来。先是五更天将皇后雅思琦喊到九洲清宴问话,紧接着立即召见张太医和刘太医,不惜占用了早朝时间,再到后来亲自前往风寄燕然一探究竟,再到现在将整个太医院搬进了贵妃娘娘的园子…… 别的人看不出来端倪还有情可原,毕竟对于其它人而言,只是经历了其中某一件事情,只是看到一两个反常情景,但是高无庸则不然,他是皇上的贴身奴才,从一大清早开始,皇上所有的反常举动没有一件能够逃离他的眼睛,因此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些后知后觉起来:或许,万岁爷对年主子也不是完完全全地绝情? 可是,既然没有完全绝情,又为何要将年二公子置于死地?又为何对老姑娘千恩万宠?高无庸虽然不是蠢笨之人,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也是彻底地糊涂了,不过再是糊涂他也是渐渐地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皇上绝对不像他表面上对冰凝那般冷酷无情。 想到这里,高无庸当即就是禁不住地不寒而粟,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接着就要有不少的人要遭殃了,甚至可能是又一场不亚于三年前的血雨腥风。刚刚翠珠已经是开了一个头,现在就要轮到张刘二位太医了。 就在高无庸因为自己这个大胆的设想而被吓得几乎站立不稳之际,就听早已经鸦雀无声的前堂再度响起了皇上的声音,由于此前皇上盛怒之下的怒吼着实吓坏了众人,毕竟太医们都是文人,又从没有见过盛怒之下的帝王,此刻再度听到他的声音,全都是被吓得双腿发软。 “好,好,你们不说是吧?来人啊!” 由于已经事先猜出来了皇上的意图,高无庸自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之人,他当然知道,皇上这句“来人啊”之后隐藏的潜台词就是“将刘太医和张太医推出斩了”,因此高无庸当即是吓得赶快上前一步,跪在了皇上的脚跟前。 “求求万岁爷,使不得,使不得啊!奴才知道您最是惦记着娘娘的病情,所以,现在最最重要的是赶快给娘娘医治才好,其它的什么都先往后放放吧,要不然,谁给娘娘医治啊!” 高无庸情真意切,但也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他治了所有太医的罪又有什么用?谁能还给他一个身康体健的冰凝? 真心是想杀光了这些辜负了他的信任,贻误了冰凝病情的太医们,可是他又不得不指望着这些罪人们,因此他就必须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重新启用这些恨之入骨的“庸医们”! “朕限你们两个时辰里把娘娘救醒过来,如若不然,休要怪朕不讲半分情面!朕哪儿都不去,就坐在这里,看着你们,哪一个不悉心医治娘娘,你们自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一番狠话说完,皇上就这样直直地瞪着惊若寒蝉,直直地立在他面前的六位太医,六位太医被皇上几乎能够放出熊熊烈火的目光直视着,再一听说皇上要一直坐在这里亲自督阵,全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原本就是双腿发软,此刻更是坚持不住,直接齐唰唰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臣一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朕不用你们万死不辞,只要你们竭尽全力!” 虽然这句话仍然是恶狠狠的语气,但是已经传达出来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一定要确保贵妃娘娘病情康复,其它一切都免谈,因为即便皇上杀光了所有的太医,赔上所有人的性命,也还不回来一个活生生的贵妃娘娘,他要他们的狗命做甚,他只要冰凝一个人的命就足够了。 于是在皇上的亲自督阵之下,六位太医开始了紧急商议,在初步取得共识的情况下,皇上又委派宋太医回到前院,向在前院候命的其它太医们介绍了他们六个人的出诊情况,其它太医们根据他的描述,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拿出的诊治方案与他们六个人的方案大同小异。看到这个方案,宋太医的心里总算是稍稍踏实了一些,又赶快回来向皇上复命。 “启禀万岁爷,微臣与在座几们太医的诊治法子,和其它太医们的法子几乎相同,这是两个医案,请您过目定夺。” 皇上是略通医理之人,两个方子摆在他的面前,可是说是所有太医的判断结论,他若是不相信所有人,还能指望谁?因此他只是沉吟片刻就迅速做出了决定。 “暂且用这个方子,朕会等着贵妃娘娘醒来,到了那一刻再说。” 于是整个前堂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小武子等人都小心翼翼悄没声儿地下去照方抓药,月影则紧盯着膳房,悉心将药熬制好,再端回来的时候,只见皇上果然信守了诺言,还一直留在这里,包括六位太医们,当然也包括在前院的所有太医们,见此情景,她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第3314章 不理政务 月影万万没有想到,她冒着为冰凝惹来杀身之祸的风险,铤而走险闯了一趟九州清宴,结果竟是皇上不但将整个太医院搬进了风寄燕然,还放下所有公务,亲自坐阵,监督太医们诊治,监督奴才们当差,这可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皇上。在月影的眼中,皇上是为江山社稷而生的,国家之事无大小,永远是放在最重的位置之上,永远排在私人事务的前面,然而这一次,他竟然为了冰凝而破倒,原本这个时辰是他每日处理公务、会见大臣们最重要的时刻,结果却是为了她家小姐,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开一边,这还是那个薄情寡义、另觅新欢的他吗?简直就是从前的那个将她家小姐宠到天上去的王爷又重新回来了! 月影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神情恍惚之下的白日美梦,生怕自己一个眨眼梦就会醒来,皇上、太医、高无庸统统都消失不见,因此当她捧着熬好的药碗回到房里的时候,见到这么长时间之后仍然端坐主位一动不动的皇上的时候,生怕所有的美好都是一场黄梁梦,于是就这样呆呆地立在房门口,半晌不敢移动半步,甚至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动一下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望着像个傻子似的呆立在房门口的月影,皇上不禁眉着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月影,你呆在那里做甚?你手中端的可是为你家主子熬制好的汤药?” 皇上的主动开口总算是将魂不守舍的月影从失神状态下拉了回来,一时间她也顾不得许多,慌乱之中赶快开口道:“回万岁爷,奴婢,奴婢端的正是小姐的汤药。” “好,你赶快端进去,服侍你家主子赶快喝下。” 得了吩咐月影不敢怠慢,赶快朝里间屋走去,不过还不待她进屋,就听见皇上又开口朝高无庸吩咐了差事。 “高无庸,你去九州清宴一趟,传朕的吩咐,候在那里的各位大人们若是有急事相禀,就写下需要禀报的事情,交给你,递到朕这里;若不是今天必须急着办的差事,就请他们先回去,待朕腾出功夫再见他们。” 啊?皇上不但将太医院搬到了风寄燕然,甚至是将公务也搬到了这里,而且非特别紧急之事,另寻时间再行商议,这可是高无庸自从担任皇上的贴身服侍奴才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形,实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想象力之外!不过见识了刚才皇上对太医们怒目而视、怒吼不止的情形,高无庸也汲取了经验教训,不敢再多嘴多舌半个字,只回了一声“遵旨”之后,就立即退了下去,前去办差。 高无庸退下去了,月影进了里间屋服侍贵妃娘娘,外间屋除了小武子和几个叫不上名字的服侍茶水的奴才,就只剩下了皇上和六位太医,大眼瞪小眼地一坐六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气氛极其紧张。 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半个时辰过后,高无庸捧着厚厚的一摞公文回来。高无庸进屋后,见自己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回来仍然是什么样子,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个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他现在是彻底被皇上给吓怕了,以致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将这摞还散发着浓浓冷气的公文呈现到了皇上的面前。 “启禀万岁爷,这些是张大人、高大人、鄂尔泰大人写的紧急公文,其它几位大人都说明天再来向您禀报也不迟。” 皇上一直都是视江山社稷如命之人,自己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一件件公务处理完毕才能踏实放心。然而今天的皇上又一次大大出乎高无庸的意料之外,面对这些公文,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定是精神抖擞、废寝忘食地立即开始阅读起来,能够将整个世界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是现在呢?皇上只是瞟了一眼公文,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而是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放在这里吧。”然后就不再理会高无庸了。 这里是哪里?高无庸一下子犯起难来。这里是风寄燕然,不是九州清宴,这里的布局陈设与皇上的寝宫完完全全不一样。若是在九州清宴,皇上口中的“这里”通常指的就是他的大书案,而在贵妃娘娘的厅堂里,高无庸自然是找不到书案之类的家具摆设,因此他实在是搞不清楚,皇上口中的“这里”指的是茶几、桌子、条案,还是其它的什么地方? 高无庸稀里糊涂,却也不敢开口去问,于是呆呆地愣在原地,大脑则在飞速地运转,不知道将公文放在哪里才好,就好似一个赌徒,面对眼前花花绿绿的筹码,不知道将自己的赌注押在哪个上面才好。 皇上仿佛没有看见高无庸的无所适从,眼神儿早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上,不知道看向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这个情形又是持续了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没有皇上的发话,六位太医依然直挺挺地跪在屋子当中,早已经是腰酸腿疼,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于是纷纷用眼神向高公公发出求救的信号。高无庸本就是心善之人,眼见六位太医都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再也撑不住了,因此尽管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仍是乍着胆子悄悄地望向皇上。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皇上仍是半个时辰之前的样子,眼神不知道看向了什么地方,根本也猜不透他正在思考什么,高无庸就是想要救众人顺便救自己也是颇为棘手,因此思忖片刻,他决定铤而走险。 只见高无庸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由于皇上并没有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因此他的这个暗地里的小动作成功地逃脱了号称拥有一双鹰眼的皇上的视力范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高无庸登时有了信心,继续一步一步地向西侧挪动身子,不一会儿就挪到了墙边。 第3315章 月影救场 高无庸耍了一个小心机,他挪到的这个墙边可不是一般的墙边,这个墙边可是有一扇门通向里间屋,他这是进里间屋去搬月影这个救兵去了。 此前高无庸就暗暗判断皇上心中对贵妃娘娘仍然有情,假若这个判断正确的话,那么现在由月影开口替众人求情一定是要比他开口替众人救情成功的机率大很多。假若他判断失误呢?此时的高无庸已然是没有了咒可念,因此他除了相信自己的直觉之外,没有任何路可走。替太医们寻一条生路,实际上也是为他自己寻一条生路,坐以待毙肯定是条死路,主动出击若也是死路的话,至少他努力地尝试过。 高无庸实在是太过幸运,即便是进了里间屋,也没有引起近在眼前的皇上的半点注意,不过他的进屋倒是将月影着实吓了一跳。 “高公公,万岁爷有什么吩咐?” “嘘!小声点儿。月影,我问你,娘娘喝了药吗?” “喝了,喝了……” “有什么动静吗?” “唉,我也是着急呢,还是老样子,若是有好消息,我当然是会即刻跟万岁爷禀报,所以,我也是急得不行呢。” “唉,外面六位太医还跪在当中央呢,这什么时候是一站呢?万岁爷也是不吃不喝,连公文都不看了,你看,再这么熬下去,不要说各位太医位吃不消,就是万岁爷自己也是要撑不住呢。” “啊?万岁爷不吃不喝,也不看公文了?” 对于冰凝的病情如此奇怪,月影虽然天资愚钝,但也是没有动脑筋,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会不会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暗地里动了手脚的缘故?因此从今天开始,即使是她没有轮值,也仍是在太医们开出药方之后,亲自揣着药方前去药房抓药,又亲自到膳房监督汤药的熬制。茶房的管事儿奴才是彩蝶,是冰凝在王府收下的心腹之一,即便如此,月影仍然是信不过,仍然亲力亲为,监督着整个熬制过程,不错一点儿眼珠,生怕有那胆大包天的奴才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熬制好汤药回来,月影也是一直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服侍冰凝身上,就连进屋的时候见到皇上还没有离开,也只是感动了一下,就立即进屋去服侍她家小姐。因此当高无庸进屋找她,说起外屋的紧张气氛,月影当然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可是嗜公务如命之人,能让他连公文都不看了,这该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才会有的反应,那以,他是将贵妃娘娘的病视作了天大的事情吗?想到这里,月影突然间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这才确定了自己不是在白日做梦。 见月影一脸发懵的样子,高无庸简直是心急如焚,他是来搬月影这个救兵的,结果救兵自己反倒是先发了懵,还怎么救场? “月影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娘娘一时半会儿不会那么快醒来,可是万岁爷不能就这样不吃不喝地熬着呀。” “啊?高公公您说什么?” 高无庸见月影大脑一通神游,连他说的什么话都没有听进去,当即又是急又是气。 “月影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娘娘这里不是有湛露和凝霜两人吗?你赶快去劝劝万岁爷吧!” 虽然高无庸根据自己的判断,认为由月影劝说皇上会比他劝说更有效果,但是如此一来,又明显地是有拿月影当枪使的嫌疑。好在月影不是有心机的人,另外她还指望着皇上能救她家小姐一命呢,若是皇上自己有个好歹,还怎么救冰凝呢?不过,虽然月影有心替高无庸出面,但是她一个笨嘴拙腮之人,劝说的对象还是帝王之身的皇上,确实是非常的勉为其难。 “高公公,我,我怎么劝万岁爷啊?” 见月影应承下来这个棘手的差事,高无庸当即是喜笑颜开。 “哎呀,还是月影姑娘心最善了,菩萨保佑,你定是好人有好报。那个,劝万岁爷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平时怎么劝你家主子的就怎么劝万岁爷,都是一样的。” “这,这能一样吗?” 月影将信将疑,但是架不住高无庸在一旁不停地劝说,而且一边劝说还一边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眨眼之间月影就不知不觉地到了皇上的面前。当她抬眼见到皇上如泥塑石雕的样子,当即就愣住了。虽然事先高无庸也跟她说了一个大概,但是亲眼所见这样的场景,令月影就像刚才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屋后见到皇上仍然没有离开的那样,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掺杂其中。 有多少年了,皇上的身影不曾出现在翊坤宫中或是风寄燕然?又有多少年了,皇上的脸上不曾出现过这般深深忧虑的模样? 面对这个让她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皇上,月影却是与高无庸的看法截然不同。高无庸认为皇上今天如此反常的表现,一定是心里头还有贵妃娘娘,才会如此大发雷霆,才会如此牵肠挂肚,而月影则认为冰凝好歹也是贵妃娘娘,皇上可以将她家小姐打入冷宫,但是太医们却没有看人下菜碟的权力,如此敷衍了事、贻误病情损害的不仅是冰凝的身体,更重要的是皇家的尊严与脸面。 太医们虽然都是有大学问的,都是悬壶救世之人,但再有本事、再有能耐,从本质上来讲无一例外全都是奴才。再有学问的奴才也是奴才,再被打入冷宫的主子也是主子,太医们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居然站到皇上的角度来对付贵妃娘娘,简直是反了天了。 另外皇上一直都对贪官污吏们的贪赃枉法行为深恶痛绝,为了政治清明做出了不懈努力与斗争可谓是殚精竭虑,因此他最是看不得任何人有任何暗地里的手段。而这一次太医们之所以会如此敷衍潦草地出诊,想必以皇上一惯的疑心病重,一定是在怀疑太医院与风寄燕然两家因为私底下银两往来方面有了过节,才会出现众人齐心协力打压风寄燕然的局面。 第3316章 主子醒了 正是因为看多了皇上对冰凝的冷情冷面,月影才不会像高无庸那样一厢情愿地认为今天皇上的异常举动是出于私心,相反完完全全就是公事公办。尽管不相信皇上对她家小姐还有什么余情未了,但又有求于皇上出手相救冰凝,因此月影当然是不希望皇上因为震怒而伤了身子,正如高无庸所说,皇上没有一个好身体,冰凝也不可能得到悉心医治,为了她家小姐的早日康复,月影再是不想让他离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 “启禀万岁爷,已经是午膳的时辰了,民以食为天,您又是日理万机公务繁忙,累坏了身子就是奴婢的罪过了,所以还请您移驾赶快用膳吧。” 月影一番话说罢,跪在屋子当中的众太医们都情不自禁地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然而所有人都想错了,皇上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月影的话似的。 “你怎么不守在你家主子身边?你家主子醒了吗?你不伺候在你家主子身边,跑来朕这里做甚?除非你家主子醒了,不然就不要来朕这里讨罚!” 说完皇上不再理会月影,又恢复了泥塑石雕模样。 皇上一番话说完,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顿时又重新陷入了紧张之中。太医们原本以为借着月影给的台阶,皇上能够放了他们一马,现在看来又是希望渺茫了;高无庸以为皇上能够看在冰凝的面子上听从月影的规劝,现在看来是机关算尽;月影以为皇上无非是要向太医们讨回一个面子,现在看来她是猜错了? 就在众人对皇上这番话还没有醒过味来之际,突然间就听里间屋传来湛露的惊呼声:“主子,主子,您醒了吗?万岁爷来看您来了!” 一听这话,众人登时分外惊喜,因为刚刚皇上才对月影说过,除非冰凝醒来,否则不要来找他,现在冰凝醒了,皇上的怒气是不是就能消了?结果众人万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的惊喜之情比他们还甚,那个人就是皇上。 只见皇上一听湛露这话,当即就从座位上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来不及说半句话,就大步流星地朝里间屋走去,将众人惊得是目瞪口呆,好半天高无庸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追在皇上的身后竭力规劝道:“万岁爷使不得,万岁爷使不得,切不可进去,被娘娘过了病气给您。” 然而高无庸所有的规劝全都是徒劳无益的,皇上又一次就像没有听到似的,直接大踏步地直接进了里间屋,留下一屋子震惊万分的人们。还是月影先回过神儿来,赶快抬脚追在皇上的身后,高无庸虽然也有心追过去,但那是贵妃娘娘的寝室,终是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一脸焦急又无可奈何。小武子也是与他一样,又是焦急又是无奈何地止步于门前。 皇上才一进屋,立即有一股浓烈的药腥味扑面而来,差点儿令他喘不上气来,又由于里间屋门窗紧闭、帘幕齐落,整个房间黑黢黢的,以致他过了好一阵才适应了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就只见湛露和凝霜二人紧紧地围在床榻处甚是焦急地不停地呼唤着她们的主子。见此情景,皇上立即走上前去,一把拉过湛露急急地问道:“你家主子刚刚醒了?” 湛露因为一门心思集中在冰凝的病情上,万万没有想到皇上根本就不忌讳病气,直接进了里间屋,因此突然间被他拉住胳膊的湛露条件反射地惊呼失声:“万岁爷?您怎么进来了?” “朕问你家主子是不是醒了!赶快回答朕!赶快回答!” 湛露也是在皇上身边当了一些日子差的,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发怒的模样,更不要说从前对冰凝恩宠有加的时候,因此突然间面对这个不管不顾闯进里间屋,又对她近乎咆哮的皇上,湛露到底还是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一下子就被吓得哭出声来。 “回,回万岁爷,主子,主子她好像是醒了一下。” “什么叫好像是醒了一下!” 对于湛露的这个回答皇上当然是极不满意,因此他一把推开这个奴才,直接跻身到冰凝的床前,得以亲自地、近距离地看到病入膏肓之中的冰凝。然而借着昏暗的烛火,只是才看了一眼,他就禁不住两行热泪流了下来,继而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冰凝的双手,再度朝这个毫无半点生气的女人怒吼起来。 “你赶快给朕醒来,赶快给朕醒来!你若是再不醒来,朕就即刻要了你二哥的性命,你快醒醒,快醒醒!” 皇上知道,现在的冰凝已然是半只脚踏入了阴曹地府,当即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因而也顾不得帝王的尊严与脸面,也顾不得门外的太医与奴才们,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朝冰凝不停地怒吼着,怒吼着,希望她能够听得到他的呼喊,停下前行的脚步。 皇上这一辈子很少有过陷入恐慌之中的经历,一次是他的养母孝懿皇后过世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然而孝懿皇后过世的时候,他才是十三岁的少年,产生恐慌心理是人之常情,现在他已经是年近半百的帝王了,却再一次产生了极度的恐慌,由此可见,若是冰凝真的过世,对他的打击该会是多么的沉重。 此刻的他早已经忘记了在外人面前需要掩饰自己情感的问题,从来都是戴着面具的他,难得地摘下了面具,流露出来真性情,以致每一个听到他对冰凝怒吼的人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心理,也无一例外地突然意识到,贵妃娘娘在他的心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位置,哪怕是被打入了冷宫,哪怕是惹上谋反行刺的嫌疑,也一样改变不了这个位置,她早已经根深蒂固在了他的心中,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面对这个局面,月影许久许久都不能从深深的震撼中回过神儿来。因为她是极少数亲眼目睹了皇上是如何歇斯底里地企图想要唤回冰凝清醒过来,这是一个陷入极度恐惧心理之人做出的最原始的条件反射,装是装不出来的。 第3317章 中了魔咒 皇上对冰凝的真情流露让月影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又是欣喜,皇上若是真的对她家小姐还有旧情未了,那么冰凝就真的是有救了!于是她赶快上前一步,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好言相劝道:“启禀万岁爷,小姐她一定听到了您的吩咐,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深情厚意,一定会醒来的……’ 月影的规劝起到了有效的作用,皇上不再逼迫冰凝,而是转而将火气撒到了月影的身上。 “对了,你最是了解你家主子,你说,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能醒来?你赶快告诉朕,告诉朕!” 尽管被皇上强行逼迫无力回答,然而月影的心中仍是禁不住地换欣喜万分,只要她家小姐还在皇上的心目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冰凝就一定会有救的。都说人被逼到绝境都能够被激发出来无限的潜能,都会有灵光闪现的时候,此话果然不假,即便是天生愚钝的月影此时此刻也是一下子就脑筋活泛起来。 “回万岁爷,奴婢家小姐一直都是惦念着您的,若是知道您不吃不喝这么糟改身子,哪里会醒得来呢?” 月影本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却是没有料到皇上竟然将她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仿佛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对她言听计从,极度信赖。 “好,好,你赶快告诉你家主子,朕什么都听她,什么都依她的,只要是她肯醒过来,就是让朕吃上十碗饭也可以。来人啊,将朕的御膳摆过来,朕要用膳!” 高无庸和小武子二人一直候在门外,正因为无计可施而急得团团转之际,突然间听到皇上大声吩咐摆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就开了窍,回心转意了,但是能够结束不吃不喝的状态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于是高无庸赶快应声前去办差,小武子则留守原地以备不时之需。 不多时,御膳就浩浩荡荡地摆进了风寄燕然,高无庸赶快在门外开口道:“启禀万岁爷,御膳已经摆好了,请您赶快趁热用膳吧。” 高无庸备膳的功夫,皇上一刻不停地催问月影:“你赶快回答朕,你家主子到底听到朕喊她没有?到底她答应什么时候醒来?” 月影哪里知道冰凝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她只是为了规劝皇上爱惜身体不得不采取的权宜之策,哪里想到皇上竟是拿她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一定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才肯善罢干休,却是苦了月影,一会儿说午时,一会儿说未时,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而皇上的反应更是离奇,对于月影这番明显前言不搭后语之话竟是统统地信以为真,一会儿掐着手指头算时辰,一会儿催问月影为何时辰还不到,本就频于应付的她简直是要被皇上给逼疯了。 就在月影完全无计可施之计,突然间听到门外响起来匆匆的脚步声,知道是宫人们在摆御膳,眼见着自己终于有救了,自然是满心欢喜。果然不多时,高无庸就在门口小声开口,敬请皇上入席用膳,结果本以为自己即刻就能得救的月影发现自己又一次错误地估计错了形势。 “月影,你过来服侍朕用膳!” 从前皇上长期住在怡然居,月影自然是没有服侍过皇上用膳,登基之后,最开始的两年里皇上也是三天两头地来到翊坤宫,也曾有过将御膳摆到翊坤宫的经历,因此服侍他用膳的差事对于月影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此外,尽管有高无庸这个贴身的奴才在场,但毕竟现在是在风寄燕然,由她服侍皇上用膳也算是尽地主之谊,因此月影没有多想就跟他身后来到了厅堂。 由于御膳占据了厅堂的中间位置,原本跪在此处的六位太医们则移到东侧一字排开继续跪请。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冰凝会在未时醒来的承诺,皇上的心情大好,于是大手一挥法外开恩了。 “各位大人先退下去吧,小武子,你赶快安排这几位太医,还有在外院候着的其它各位太医们赶快用膳,太医们只有吃饱了,喝足了,才能有力气为你家主子诊治,你可得好好地款待这些大人们!” 一听这话,六位太医知道自己这是暂时安全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想必是得益于月影的规劝,功不可没,于是一边口口声声地“谢主隆恩”,一边向月影投去感激的目光。六位太医退下去了,小武子忙不迭地一并退下操持太医们的用膳事宜,厅堂里只剩下月影和高无庸二人。 高无庸不知道皇上刚才在里间屋里点名要求月影前来服侍,因此还像往常那样赶快上前来布膳,却是被皇上怒喝一声给制止住了。 “你赶快给朕退下去!朕要由月影来服侍用膳。” 什么?有正经的贴身奴才不用,非要用贵妃娘娘的奴才,皇上这又是在唱哪一出呢?平时见月影一个笨嘴拙腮之人,以为有多老实本分,没承想,也是一个会耍心机之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是将高无庸都无计可施的皇上给拿下了,他可真真地是小瞧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月影呢! 高无庸因为被主子嫌弃而颜面尽失,自然是对月影有了一些怨气,而月影原本以为就是像从前那样伺候皇上用膳,结果却是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伺候用膳,又一次差点儿被皇上给逼疯了。 “月影,你说朕应该吃几碗饭你家主子才能够醒来?” 一听这话,月影知道皇上这是又开始折磨她了,心情当即是一下子又落入了冰窟窿里。 “回万岁爷,奴婢也不知道……” “什么?你能不知道?你这是存心欺骗于朕!朕要怎么做你家主子才答应,你能不知道?” 月影是真的不知道啊!她只是信口一说,哪里想到皇上竟是中了魔一样,对她一个丫头的话信以为真、言听计从,她才刚刚表示一下不知道,就被皇上吹胡子瞪眼地怒斥一番,吓得她登时打了一个寒战。 “回,回万岁爷,您,您需要用几碗饭,这个……” 第3318章 一碗即可 见月影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来他到底需要用几碗饭才能令冰凝醒过来,皇上原本就是一个急性子,此刻更是忍无可忍,就算是将月影一拳打倒在地都不能解了他的心头之气。 “连你家主子的心思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当奴才的!你家主子白白地疼了你这么多年,真是辜负了她的信任!朕都替你家主子不值!还杵在这里做甚?不知道去问问你家主子?那张嘴就只是用来吃饭和出气儿的,不是用来说话的?” 皇上一通连珠炮打得月影是既无招架之力,也无还手之功,不过总算还好,给她指明了一条出路,于是月影赶快忙不迭地回道“奴婢这就去问,这就去问”一边急急地退了下去。 看到这里,高无庸终于明白他刚才是错怪了月影,月影哪里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骗得了皇上的信任,分明是皇上中了魔,拿月影当成了救命稻草。知道月影就算是退下去也是一样的不知道如何解开目前的困境,天性心善的高无庸自然是想都没想就打算出手相助了。于是他趁着月影惊慌失措地往里间屋退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追了上去,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一会儿回万岁爷,就说娘娘要万岁爷‘一碗即可’就行了。” 月影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际,突然间得到高无庸的无私相助,当然是又是诧异又是感激。 “那,那,说一碗饭行吗?” 月影不是聪慧之人,她刚刚能够灵光一现想到利用冰凝来规劝皇上及时用膳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结果皇上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地抓住她,一刻不停地问东问西,终是将月影逼迫得走投无路,又惊又怕之下,那点儿灵光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因此现在皇上再问她需要用几碗饭冰凝才能够醒来的时候,月影早就是被皇上折磨得快要发疯了,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谎言才能够将上一个谎言圆了回来。 此刻的月影在皇上的纠缠之下早已经是惊慌失措,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却正是应了那一句俗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月影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一旁的高无庸却全都看明白了。眼见着月影被皇上纠缠得无路可逃,高无庸竟是一下子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皇上为什么像中了魔一样?为什么会对月影百般依赖?为什么会对月影言听计从? 高无庸虽然服侍皇上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也有近三年的时间了,虽说帝王心海底针,但是作为服侍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奴才,他又不是蠢笨之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具体的原因他想不清楚,但是从现在皇上的表现他大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那就是皇上心中不仅仅是对贵妃娘娘依然念有旧情的事情,而是皇上心中根本就放不下贵妃娘娘,更是害怕娘娘就此撒手人寰,真若那样的话,恐怕皇上的这颗心也要跟着娘娘一并去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高无庸立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娘娘若是真的就此一命归西,皇上岂不是要发了疯?为了让皇上这颗无处安放的心能够暂时安稳下来,高无庸当然是要对月影出手相救,因为他知道,自己救的不是月影,而是他的主子。唯有如此,才能够暂时安定下局面来,毕竟是自己的主子,高无庸最是清楚,万一里间屋噩耗传来,他的主子恐怕就是要一病不起了。 至于为何教月影“一碗即可”,那是因为高无庸最清楚平日里皇上的饭量大小,尽管他知道,现在被精神作用控制的皇上确实是十碗饭也能够吃下去,只要冰凝醒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得了高无庸“真传”的月影尽管不知道“一碗即可”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这个“一碗即可”对她而言就是一根救命稻草,就是一颗定心丸,当即是抚平了她这颗焦躁不安的心。心情平复下来,脑子自然也是好使多了,因此她先假意退回里间屋,不一会儿又赶快出来,回到皇上身边来复命。 “回万岁爷,小姐说,‘一碗即可’。” 虽然得了高无庸的“真传”,但是这个真传是否好使月影的心里仍是将信将疑,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个“真传”还真的是特别的好使,皇上听了之后没有难为月影半点,当即是埋头就吃了起来,中间连口菜都没有来得及吃,就一碗白饭,眨眼之间就全部吃光了。 高无庸见状,当即是心疼极了,知道皇上这是“救人心切”,可是太医们就算开的是灵丹妙药,也不可能立竿见影,如此急急火火地吃下一碗白饭,谁能受得了?那月影也是,就这么伺候皇上用膳?一个人跟傻子似的干干站在一边,怎么连布个菜、劝个人都不会?想到这里,高无庸是又急又恼,直朝月影挤眉弄眼,暗示这丫头赶快给皇上端碗汤上来,结果倒好,任他把五官弄变了形,月影仍是无动于衷,急得他无奈之下只得是自己亲自上阵了。 “万岁爷,您尝一尝这碗汤,奴才先不说是什么汤,您若是能亲自品尝出来,奴才可是要真真地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噢?难不成今儿这汤里有什么新奇古怪之处?” 要不说高无庸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呢,一句话就将犯了魔怔的皇上拉扯回了现实里面。高无庸见自己耍的小聪明果然奏效了,心里头自是欢喜不已。 “回万岁爷,这可是天机,绝对不得早早泄露出来呢。” 高无庸就像刚才的月影一样,高兴得有点儿太早了,前秒钟还让他洋洋得意的皇上,后一秒钟就让他汗冷淋淋。 “月影,你说说,若是朕能猜得出来,是不是你家主子就能醒过来了?” “啊?这,这……” “算了,算了,朕万一猜不出来呢,朕相信你家主子绝对不会是这般狠心绝情之人,想来朕只要是喝下这碗汤,你家主子就能醒来是不是?” 第3319章 快快醒来 直到这个时候,月影终于醒过味来,皇上哪里是在折磨她、纠缠她,皇上是在折磨他自己,纠缠她家小姐呢。他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月影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是半丁点儿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分毫。 然而月影只是冰凝的贴身丫头,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仙,她既不知道冰凝何时会醒来,也决定不了冰凝何时会醒来。此时此刻,她甚至是比皇上还要急切地盼望着她家小姐赶快醒一醒,看看这个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皇上,待她有多么的情深意重,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冰凝还不醒来啊! 月影明白了皇上对冰凝的心意,当即是无法控制住情绪,尽管明知道极为失礼,也明知道会惹恼了皇上,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痛哭失声起来。 “回万岁爷,小姐她,小姐她,她……” 月影终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平静。月影的情绪失控不啻为一声惊雷,将陷入魔怔之中的皇上彻底地惊醒了,回过神来的他望着跪在他的脚边,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月影,只觉得刚刚过去的那一个时辰,就好像是梦一场,醒来,终还是空。 他怎样才能唤醒冰凝呢?从前她也曾经跟他耍过小性子,闹过小脾气,也曾几天都对他不理不睬,任他诚意满满、好话说尽。只是他知道,这一次不比从前,这一次他伤透了她的心,夺尽了她的颜面,他这个罪魁祸首,恐怕她一辈子都不肯原谅他了。 “月影,你去伺候你家主子去吧,朕这里有高公公和小武子呢,你不要管朕,朕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家主子快快醒来。” 从魔怔中稍稍清醒过来的皇上,面对满满一桌子的御膳,不要说有半点食欲了,相反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想来是刚刚吃得太急,又是饿了一个早上,突然间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吃进这么一碗白饭,确实是如高无庸所料,任谁的胃都受不了。 “高无庸,赶快把御膳撤下去吧,给朕换一盏苦茶来。” “奴才遵命。” “小武子,你去给朕收拾一间房出来,朕想要歇一会儿。” “奴才遵命。” 两个奴才都前后脚地忙着办差事,不过两个人都被皇上那句“给朕收拾出一间房出来”吓得不轻,皇上是帝王,虽然园子的规矩不如皇宫多,也不如皇宫严格,但是帝王歇在后妃的园子里,这可是开创先河之举呢。 然而两个奴才谁都没敢提醒皇上,因为他们见皇上好不容易不再魔怔了,着实是松了一口气,若是继续像刚才那样魔怔下去,他们两个奴才可真是没了咒念,不知道如何收场才好。现在皇上不过是想在贵妃娘娘这里歇一歇,应该也不算什么大忌,总比继续魔怔要好太多。 不多时,高无庸先端上来了一杯浓浓的苦茶水,只是闻着都令人觉得难以下咽,而皇上竟是眼都不眨一下就喝了一大口下去,结果还不待他将茶喝完呢,那边小武子也回来了。 “启禀万岁爷,奴才把房间给您收拾好了,您看……” “这就去吧。” 风寄燕然的三进院整整一个院子都是书院,小武子将其中一间书室收拾出来。一则这里是极清静之地,二则这里不会传了病气给皇上。然而小武子万万没有想到,皇上进到这个院子之后,突然间脚步就停滞了下来,这是为什么呢?生怕自己办错了差事,吓得他一缩脖子,悄悄拿余光向皇上望去,这一望可不要紧,小武子竟是发现皇上的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泪滴落下。 小武子不知道,其实高无庸也没知道,这是皇上时隔三年多的光景,再一次踏进这个院子,只不过上一次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他还是那个踌躇满志的雍亲王爷,现在他已经是权倾天下的雍正皇帝,不过身份的转变给他带来的既有人生梦想的成功实现,也有情感上的悲伤落寞。就好比现在,重新踏入这里,往事一幕一幕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个时候,风寄燕然才刚刚峻工,若不是他害她独立风中一整夜,为了将功赎罪,他哪里会将一个“半成品”呈现在她的眼前?可是也幸好有这个“半成品”,他们就像私奔的人儿,成功地避开所有的人,来到这里偷得浮生一日闲。 那一天,那一夜,是一个值得永远珍藏、永远怀念的时刻。他为她呈现了这个毕其全部心血建造的院子,“此曲有意无人转,愿随春风寄燕然。”他将这座院子取名“风寄燕然”,不就是为了向她表达“长相思”的深情爱意吗? 他为这个“长相思”的女人建造了一座院子,却是一次也没有和她在这个院子里共同生活过,甚至除了那一次之外,他连这个院子都从来没有踏进来过。时隔三年,他第二次踏进这个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院子,比他对自己的寝宫--九州清宴还要用心,还要精心……可是一切的一切,为什么统统地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呢? 皇上想不通这些,此时此刻,他只想冰凝能够快快地醒来,只要他醒来,他愿意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也只有她醒来,他才能得到身心的解脱。 从执拗与魔怔中清醒过来的皇上心里明白,冰凝不是他想要她醒来就能够醒来的,真若是一碗汤药就能醒来,一定不是太医们的灵丹妙药起了作用,而是她故意不想理会他的结果。想通了这一点,他的心里也有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月影说得对,他若是没有一个好身子,如何救冰凝一命呢?想到这里,他终于收拾起悲伤的情绪,浑浑噩噩地抬起脚朝房里走去。高无庸和小武子见状,尽管不知道皇上为何没有难为他们两个,但是皇上能够赶快歇息一下就是最好的,于是二人在心中暗暗祷告了一声“阿弥陀佛”就赶快追了上去。 第3320章 妃园小憩 进了屋里之后,高无庸和小武子二人鞍前马后地服侍皇上躺下,然后就悄然地退到了门外。这是他自从登击以来,第一次躺在陌生的地方。从道理上来讲,帝王的起居是非常谨慎的,而在诸多起居事项当中,又以用膳和就寝两项最为紧张。毕竟用膳有可能会遭到毒害的危险,而就寝就更不用说了,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危险性则是最高的。这也是皇上与冰凝即便是在关系还非常好的时候都没有在翊坤宫中用膳,而是采取将整桌御膳搬过来的方式。不是他信不过冰凝,而是信不过那些奴才们。冰凝本就是一个懒散的主子,对奴才们很少严加管束,因此被奴才们钻了空子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他是帝王之尊,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就寝就更不要说了。不要说皇上自己是个极其谨慎之人,就是祖制也是要求帝王不能离开寝宫,因此后妃们侍寝都是要前往帝王寝宫。然而现在,他竟是放下了所有警惕,留在了这里,尽管只是歇息一下,不是彻底安眠,但也是一个极大的突破的。 话说终于将身子放平在床榻上的皇上尽管已经从最初的魔怔中清醒过来,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还全都是乱糟糟的,而这个乱糟糟又搅得他头疼得不行,说是想要好好歇息一下,实际上却是整个脑子片刻都没有停止过歇息,于是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这样白白地浪费掉了。 冬日里的日照时间很短,才一个时辰的功夫,日头就已经向西边斜了过去。整整一个时辰的歇息并没有让皇上获得半点轻松,相反心情愈发地沉重起来,不要说不想理会那些堆在前院桌子上的公文,就是连个这个床榻他都不想起来,或者说他不是不想离开这个床榻,而是不想面对冰凝还没有醒过来的这个现实。 皇上不想面对现实,但是现实却又是他无法逃避得了的,因为苏培盛和雅思琦已经追到了风寄燕然,堵在了院门口。一听小太监前来禀报苏总管和皇后娘娘过来了,高无庸登时直嘬牙花子,一个皇上他都要对付不过来了,再来个皇后娘娘和大总管,这可是快要了他的亲命呢。 “奴才给娘娘请安了。” “高公公,万岁爷还没起呢?” “回娘娘,正是。” “万岁爷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歇到这里了?” 雅思琦这句话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表面上是向高无庸询问情况,实际上责备的语气已经表露无遗,责备他这个贴身奴才没有尽到职责,害皇上坏了规矩事小,万一遇到危险那才是大罪过呢。 雅思琦确实是因为惦念皇上的安危,才在听说了他的行踪之后,急得真跺脚。那天仙妹妹明明就是怀揣了图谋不轨之心,皇上怎么不对她备加提防呢?要知道冰凝可是前几天刚刚因为行刺未果而被禁了足,当时她就暗暗责怪皇上太过仁慈,没有将那狠毒的妇人打入天牢,而仅仅是禁足而已,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事实证明这一次她的判断果然是对的!天仙妹妹不但没有感恩皇上不杀之仁,没有痛改前非,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上一次是借着一湖相隔的便利乘船行刺,这一次则是主仆二人合起伙来实了狐狸之术,将皇上引诱到风寄燕然图谋不轨! 雅思琦得出这个判断不是没有根据的,月影和翠珠二人双双前去九州清宴之事她可是早早就听到了风声,但是由于皇上对高无庸特别叮嘱一番,因此翠珠被关于死牢之事她还尚未耳闻。一想到冰凝直接派出两个丫头前往九州清宴,雅思琦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明白天仙妹妹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结果还没有搞清原因呢,皇上一系列的反常之举接二连三地传入她的耳朵,一会儿皇上将整个太医院搬进了风寄燕然,一会儿皇上犯了魔怔,不但将御膳也摆了过去,而且还对月影那个小小的奴才言听计从,连吃几碗饭都要听月影的吩咐!更令她忍无可忍的事情还在后头,皇上居然歇在了风寄燕然! 雅思琦再也坐不住了!皇上之所以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举动,完全都是冰凝在背后缜密布局,设下层层陷井的结果!她自己在床上装病,实际上她哪里是在装病,完全就是在装神弄鬼!雅思琦可不是没有依据胡乱给冰凝安罪名,要知道她在四更天的时候可是去了一趟风寄燕然的,那个时候天仙妹妹不是还好好地跟翠珠二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吗?怎么才过了两个时辰,就突然间昏迷不醒了?若不是她四更天亲自去了一趟,雅思琦还没有这么肯定,正是有了四更天的亲自出马,她才会有充分的理由笃定,冰凝这是在使用诡计诈术! 冰凝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她的诡计多端可以说是名声在外,人人尽知,雅思琦从前还只是认为天仙妹妹不过是人太聪明了而已,现在她可是后悔得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剜出来,来惩罚自己。她一直自认为是聪明人,与擅长诡骗之术的天仙妹妹聪明程度不相上下,现在她才真真地服了冰凝。 这天仙妹妹竟是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借游船名义接近九州清宴的阴谋诡计败露之后,这一次为了掩人耳目,避开嫌疑,竟然不再亲自出马,主动出击,而是改变了策略,采取诱敌深入之法。只要能够将皇上成功地诱骗到风寄燕然,剩下的事情就轻而易举了,毕竟是她自己的地盘,皇上再是英明睿智,但也不是三头六臂神仙,面对天仙妹妹事先精心布置好的天罗地网,自然是插翅难飞! 果然,果然,这天仙妹妹果然是年二公子的亲妹妹呢,兵法战术完全是得了她兄长的真传,连皇上那么警惕多疑的一个人都没能有幸逃得过那兄妹二人的魔掌! 第3321章 总管救兵 一想到冰凝竟然采取魅惑之术将一辈子英明睿智的皇上骗到了风寄燕然妄图继续谋划行刺之举,雅思琦当即是将冰凝碎尸万段的心都有!当然更是一刻都坐不住,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赶快将陷入冰凝主仆魔咒之中的皇上赶快救出来。可是,她怎么去救呢? 雅思琦救皇上心切,恨冰凝心切,然而她不是没有理智没有脑子的冲动之人,若是皇上没有陷入冰凝设下的圈套,仍在九州清宴,那么一切都还好说,现在皇上已经中了招也着了魔,连对月影都言听计从,她连想都不用想,皇上对冰凝更是说东不敢往西。 自从她安插在翊坤宫的眼线被彻底铲除之后,由于冰凝已经被打入冷宫,雅思琦也就没了再继续费尽心机重新安插眼线的心思,因此对于风寄燕然的消息,她全都是道听途说,不知道转了多少人之口,没一样是出自亲信的第一手内容。 正因为如此,对于冰凝主仆三人如何相互串通,如何密谋,如果毒害皇上的前前后后一无所知,更不可能有半点有说服力的证据。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皇上,此时此刻已经被冰凝种了盅,被牵着鼻子走,那么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雅思琦的半个字呢?皇上不但听不进去她雅思琦的半个字,而且在冰凝的魅惑与鼓动之下,甚至还会直接将她打入冷宫甚至是天牢,要知道冰凝谋反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扶持她的兄长抢夺大清帝国的江山社稷,因此第一步就是先废了她这个皇后,再一步一步地控制住皇上,继而实现将爱新觉罗的天下改成年家的天下。 想到这里,雅思琦的汗毛都禁不住地倒立起来,如果就这么两手空空、口说无凭地冲到风寄燕然,不要说救下皇上,连她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所以愈是危险紧张的时候,她愈是要冷静下来,愈是要动用大脑和理智而不是情绪和冲动。 怎么办?现在唯一能帮着她的就只剩下苏培盛了,事不宜迟,她立即差人将苏培盛叫了过来。其实在雅思琦叫苏培盛过来回话的时候,雅思琦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也一样都听到了,而他也正想着如何将陷入危境之中的皇上解救出来,就见到了一脸焦急赶来的红莲,于是还不待红莲开口他就直接披上狐狸大氅冲进了寒风中,急匆匆地来到了满园春色。 “奴才给娘娘请安了。” “快起来,快起来,苏培盛,你听到没有,万岁爷被那个狐狸精给缠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回娘娘,奴才也听到了一些,奴才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百密一疏,真不知道守门的老孙头怎么会鬼迷了心窍,将月影和翠珠那两个丫头放进了九州清宴来的!” 一边说着,苏培盛一边狠狠地攥了攥拳头,还是不解气,两只手又狠狠地攥在了一起,直捏得骨节嘎巴嘎巴直响。雅思琦知道苏培盛恼恨不已,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将皇上解决出来。 “先不说这些杂七杂八的了,你就说,咱们怎么将万岁爷请出来呢?这大半天的功夫,想必那狐狸精早已经把万岁爷的魂魄都收走了,咱们就这么硬闯,岂不是不但救不出来万岁爷,弄不好万岁爷一时糊涂,再治了咱们二人的罪,到那时候,还有谁能帮万岁爷一把啊!” 说到这里,雅思琦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苏培盛也是救主心切,而且来之前他也是一个人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子,雅思琦的顾虑他也有,毕竟皇上现在失了心智,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连皇后娘娘都能六亲不认,他一个奴才更是没有半丁点儿的护身符,到时候他们二人跑一趟风寄燕然,明摆着就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 “那个,娘娘您先暂且安心,想必贵妃娘娘……” “什么贵妃娘娘,她就是一个狐狸精!” 雅思琦对冰凝大骂出口,那是因为她是皇后,而苏培盛不过就是一个奴才,现在皇上又没有颁布诏令,那么冰凝就依然还是贵妃娘娘,他怎么可能不将尊称挂在嘴边呢?可是雅思琦又对他怒目而视,逼着他改口跟她一起将冰凝称为“狐狸精”,就算冰凝真的是犯下滔天罪行,就算苏培盛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仍是不敢将“狐狸精”三个字说出口。 “那个,娘娘,那个……,” 苏培盛“那个”半天难以启齿,而雅思琦则对他怒目而视,弄得苏培盛简直是撞墙的心都有了。实在是被皇后逼得没了咒念,他也只好是硬着头皮变通了一下。 “那个,风寄燕然那边现在应该不会对万岁爷如何呢,毕竟年二还在天牢里,这园子里也没有什么年家的势力,所以,风寄燕然那边若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贸然动手,显然时机还不成熟,可以说,她若是真的动了手,也是自取灭亡之时,所以万岁爷的安危,您暂且可以先放下心来。” 苏培盛分析得头头是道,雅思琦听得是频频点头,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皇上整天呆在风寄燕然也是危机四伏的事情,所以他们必须还是要尽快地将皇上解救出来才好。 “苏培盛,你说的这些确实都不错,可是万岁爷整天呆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啊!早早晚晚都得被那狐狸精得了手,那可是说什么都晚了!不管怎么样,我要你现在就将万岁爷请回到九州清宴,不然的话,万岁爷一时不回去,我一时就不能放下心来!” “回娘娘,奴才全都明白,奴才这不也是在想法子吗?奴才在想,这个时候,若是说风寄燕然的主子不是,想必万岁爷是听不进去的,所以,只能是另寻它法,现如今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后天启程前往遵化祭陵之事了,再过了今天,就只剩下一天的功夫,万岁爷再是被风寄燕然的主子缠着,不能连先皇和皇太后的三周年祭陵都不管不顾了吧?” 第3322章 无庸涉险 雅思琦正急得团团转没咒念的时候,突然间听到苏培盛说到“三周年祭陵”这几个字,登时是茅塞顿开,大喜过望:自己现如今怎么会糊涂成这个样子?万岁爷再是被天仙妹妹鬼迷了心窍,怎么可能连老祖宗都不管不顾了呢? “对啊,对啊,苏总管还是你的脑筋转变转得快呢,我怎么没有想到?” “您当然是因为太过关心万岁爷的缘故了,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嘛。” 终于找到了如何将皇上从冰凝的“魔掌”中解救出来的法子,雅思琦喜不自禁,同时也是心急如焚,连一秒钟都不想耽搁,当即就和苏培盛二人抬脚就从满园春色赶了过来。 虽然找到了解救法子,但是毕竟那是皇上,雅思琦和苏培盛二人再是为了他着想,为了大清帝国的江山社稷着想,又怎么可能直截了当地指出皇上的不是?而且他们不但不敢跟皇上当面锣对面鼓地提出来,连冰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指责,为什么呢?当然还是因为皇上! 现如今的情势明摆着是皇上被贵妃娘娘所魅惑,中了魔怔,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指责贵妃娘娘的半个字在皇上耳朵里听来都是极为反感的。俗话说,有压迫必然就有反抗,又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越是说贵妃娘娘不好,在皇上的耳朵里听来就反感至极,因此哪怕他们说得全都是对的,皇上也会不辩好坏是非,一概全部反对。 怎么办呢?主子说得,奴才总说得吧,于是高无庸就这样无辜地成为了替罪羊。尽管苏培盛是他的顶头上司,但因为雅思琦是皇后,是主子,从说话的力度和份量上来讲,自然是要比苏总管大很多,因而就由她承担起了先发制人的角色。 “万岁爷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歇到这里了?” 主子被女人魅惑,中了邪、着了魔,高无庸身为皇上的贴身奴才总不能也被女人所魅惑,中了邪、着了魔吧?怎么连皇上不能歇在寝宫以外的地方这么重要的规矩都忘记了?! 高无庸当然是聪明人,一听雅思琦这话就知道自己成了皇上的替罪养,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倒是想让皇上起驾回宫呢,他有这个本事吗?不要说他没有这个本事,就是苏培盛、皇上娘娘也没有这个本事!他们真若是有本事,又怎么可能不去规劝皇上,反而找他这个替罪羊? 虽然心中觉得委屈、恼火,然而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大总管,一个是仅次于皇上的第二大主子,哪一个都是他惹不起的。虽然面前的两个都惹不起,虽然他是个心善之人,然而高无庸却是不想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毕竟这可是天大的罪名,他若是应了下来,岂不是自己眼睁睁地往火坑里跳吗? “回娘娘,奴才也是不想如此,可是万岁爷的吩咐,奴才也不能不遵命不是?” 若是按照平日的规矩,因为皇上在歇息,当奴才的办差事要蹑手蹑脚,说话要轻言细语,否则就是要惊了圣驾,然而高无庸明明知道这些规矩,却故意不遵守,而且还用非常大的声音回禀,将雅思琦和苏培盛都吓了一大跳。 “你这么大声音做甚?难不成是皮痒痒了?当心惊了圣驾扒了你的皮!” 高无庸哪里害怕惊了皇上的圣驾?他这是唯恐皇上听不到,眼看着雅思琦与苏培盛合起伙来给他一个无中生有,他岂能就这样乖乖地束手就擒? 果然,高无庸的这个招数直接奏了效,还不等他开口,就听里间屋传来了皇上的声音。 “什么人大声喧哗!” “回万岁爷,皇后娘娘前来探望您了。” 雅思琦一听这话自然是知道皇上醒了,但是怎么将皇上劝离风寄燕然她却是现在还没有好法子,本是想找个借口寻了高无庸的不是,没了自己最得力的奴才,皇上不说寸步难行也是举步为艰,又是身处在不熟悉的园子里,万事皆不顺心,想必就会牵连到情绪,就会烦燥至极。有了这个突破口,再劝皇上回到九州清宴想必就会容易多了。可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对高无庸动手就惊到了皇上,真真是背运到家了。 尽管心中懊恼不已,然而皇上已经知道她过来了,雅思琦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里间屋。 “臣妾给您请安了。” “噢,你怎么过来了?” 皇上本就没有料到雅思琦会追他追到这里来,又正是头疼之际,因而心情极其不好,态度当然也是相当的疏离。不过对于这个态度疏离雅思琦反倒是没有觉得意外,魂儿都被冰凝勾走了的皇上,对她这个皇后怎么可能有什么好态度?不过幸好有了心理准备,她倒是没觉得脸面上难堪,而是不紧不慢地回了话。 “臣妾有事相禀,本是差了红莲去九州清宴传口信,却是不想您到了年妹妹的园子里,因为差事确实是有些着急,臣妾情急之下就只能是出此下策,不请自来,还望您不要责罚臣妾。” 皇上见雅思琦一脸讨好的样子,又想到她这么急急火火地追到了这里,想必真的是有要事相商,于是耐着性子尽量将语气调整得较为平和说道:“你有何急事,速速说来吧。” 皇上的态度从刚开始的态度疏离到现在的心平气和,按理说雅思琦应该高兴才是,然而面对皇上的态度好转,她反而是愣住了。按照先前从各种渠道、各种途径传到她耳朵里的消息表明,此时的皇上不应该是着了魔吗?连一个丫头的话都言听计从,完全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可是现在在她的眼中看来,怎么皇上跟平时没有半点异样之处呢?由于刚刚想要除掉高无庸竟然意外失手,现在又见皇上态度平和没有丝毫异常,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面对接二连三的意外,被打了措手不及的雅思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皇上才好。 第3323章 推迟两日 雅思琦没有想到自己计划好好的法子竟是被聪明的高无庸识破了,还成功地惊扰了皇上。现在皇上直接追问她有何重要之事,以致扰了他的歇息,一时间想不出来应付法子的雅思琦只得是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回万岁爷,刚刚臣妾跟苏培盛合计了一下,眼看着后天就要启程前往遵化为皇阿玛和皇额娘行三周年祭礼,当下还有好多的差事没有最后完全确定,就想着赶快跟您禀报了,臣妾和苏培盛也好赶快去把这些差事办好。” “原来是这个事情,刚刚朕正想要让高无庸去传口信呢,结果你们就过来了,也好,那朕就直接跟你们说了吧,你也说了,现在还有很多的差事没有办利索,后天出发的话恐怕也是功夫太紧来不及,你们的忧虑与朕不谋而合,所以朕打算推迟两日再启程,这样的话,你们就能够多些功夫从容地准备这次出行。” 什么?推迟两日?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的决定竟是推迟两日出行!国之重事,在祀与戎,而祭祀当中,祭祖排在祭天、祭地之中,并称为三大祭祀重事。皇上本就是一个百善孝为先之人,自登基之合更是特别在意“做世人之表率楷模”,而祭祖之事极其重大,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皇上那么注重孝道与社稷之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推迟了出行时间? “回万岁爷,臣妾年纪大了,不但眼睛开始发花,连耳朵都聋了起来呢!刚刚您的吩咐,臣妾没有听清……” “你可是让朕说什么好呢!朕的耳朵都没有聋呢,你倒是先聋上了!朕刚刚是说,出行的差事都还没有准备齐全,推迟两日再启程,你和苏培盛好好去办差吧。” “什么?果真是推迟两日?” “怎么,你不满意?你自己刚刚不是说还有好多差事没有办利落吗?朕体谅你辛苦操劳,特意宽限你们两日,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没有,没有,臣妾真的没有不乐意,臣妾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雅思琦万万没有料到,皇上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三周年祭陵之事推迟了两日!先皇的祭日是固定时期,皇上不可能改期祭陵,那么现在他所说的推迟两日想必一定是需要从路途上节省出来。京城到遵化近三百里的路程,路途需要两天时间,到了遵化再准备和休整一日,因此皇上原本才决定在先皇祭日之前,提早三天出发,现在如果推迟两日,那么毫无疑问意味着留给众人从出发到祭拜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不但路程压缩到了极限,而且准备和休整的时间也没有了,如此高强度的出行安排,就算是皇上能够吃得消,雅思琦这些女眷们吃得消,先皇的那些妃嫔们吃得消吗? 面对皇上如此有悖常理的决定,雅思琦尽管没有质疑的权力,但是因为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以至于无法像平时那样干脆利落地回一句“臣妾遵命”,而是吭吭哧哧半天不想接受下来。因为她知道皇上最看重什么,因此眼见着他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些在他生命中占据了最重要份量的东西,雅思琦的心中着实是替他心疼、难过。 此时此刻,雅思琦当然是想要劝皇上收回成命,不要推迟行程,但是她又不能肯定,皇上的这个决定是他自己想要做出的,还是受冰凝的蛊惑而违心做出的。若说是他真心的,那么推迟出行的理由是什么呢?在皇上心目中,还能有什么事情能够比祭祖尽孝更重要,重要到需要推迟行程的程度;若说他是违心的,此刻在雅思琦的眼前,皇上不论是言谈还是举止,完完全全与平日异常,根本不像此前从红莲等人口中得知的皇上已然中了魔怔,对月影的话都言听计从,现在的他毫无半点异样,若不是雅思琦亲眼所见,她哪里会知道他依然还是那个既威严又令人捉摸不定的帝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雅思琦都无法断定皇上决定推迟两日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因此尽管没有证据,她仍是倾向于皇上是因为受了冰凝的蛊惑才做出如此有悖常情的决定,只不过在她面前戴了面具而已,因此雅思琦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他的这个决定,她害怕他日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悔之晚矣、痛不欲生。 皇上是雷厉风行之人,此刻见雅思琦一反常态,吞吞吐吐地没了往日的干脆利落劲儿,再加上被她扰了清静,当即是心生不悦,眉着在瞬间就皱了起来。 “你还在磨磨蹭蹭地做甚?没功夫办不完差事你要找朕,现在朕给了你功夫你不但不感谢朕的体恤,还不赶快抓紧,你这是存心在气朕吗?” “啊?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是存心要气您的,臣妾只是觉得您在年妹妹的园子里诸事不便,不但用膳,就寝,等等,统统都是大问题,而且这园子是早几年修建的,用了三年的功夫了,您又是尊贵之躯,住在这里实在是太憋屈了,另外,您身边除了高无庸也没有其它的奴才,连个伺候您的人都没有,臣妾看着实在是心疼呢。您是万岁爷,您若是不能好好保重,还怎么为大清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呢?所以,臣妾斗胆跟您进一言,还是搬回您的寝宫吧。” 雅思琦实在是没了咒念,无计可施之下又极是心疼惦念皇上的安危,因而不得不将心里的担忧之情和盘托出,皇上再是受了冰凝的蛊惑,但她不相信他会是如此绝情之人,既然不能晓之以理,那么她就动之以情,不信皇上是那种仅半日功夫就能够被狐狸精魅惑到完全失去理智之人。所以雅思琦思前想后,终是下定决心,说出了她所有的心里话。说完,她又想立即知道皇上的态度如何,于是偷偷抬眼看过去,只见皇上低头沉思不语,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勃然大怒的模样,这样的皇上虽然令她甚是心疼,但也令她心安许多。 第3324章 皇后进谏 雅思琦说完之后很长的时间里,皇上都是一直沉思不语,刚开始她还甚是欣慰,至少还是从前那个睿智的万岁爷,然而沉思的时间长了,她的心里又没了底。已经偷看了一次非常失礼了,若是再去偷偷察看皇上的脸色,就是雅思琦也没有这个胆量,于是她只得是将目光投向了苏培盛,示意苏大总管应该在这个时候赶快往前冲上去。苏培盛被雅思琦催得没了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向皇上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娘娘说得甚是有理,这园子建了也有些年头了,您是帝王之躯,憋屈在这里,实在是降尊纡贵,不合规矩呢。” 平日里手段多多的笑面虎苏大总管此时此刻竟是十八般武艺通通派不上用场,吭吭哧哧地挤出来这么几个字,还全都是鹦鹉学舌,从雅思琦那里现学现卖出来的,即便如此,他也是累得像是虚脱了似的。为什么呢?因为他也跟皇后娘娘一样,看不出来皇上到底情况如何,看不清这里面的,不知道自己该如果行事才好。 虽然他是深受皇上器重的大总管,但是他的地位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与雅思琦相提并论的,因此尽管他们说的话如出一辙,但若是被皇上借题发挥的话,自然是要拿他第一个来开刀。毕竟现在的情况太不明朗,这是跟了皇上二十多年的苏培盛头一回遇到的,皇上虽然喜怒不定,欣喜与愤怒之间变换太快,令众人误以为他很不好与相处,实际上苏培盛最清楚,他只是将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他是个真性情之人。像现在这样看不透、摸不明的皇上,苏总管真真地是头一回见到,就算是三年前九子夺谪的时候,苏培盛的心里头也跟明镜一般,哪里像现在。 难不成皇上连他这个大总管也在提防?突然间脑海中闪现出来这个念头,令苏培盛一下子慌了神儿。连他大总管都要堤防,那就意味着皇上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而三年前皇上只凭一己之力是绝对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么多的政敌,所以当然是今非昔比。连他苏培盛都要隐瞒的事情,又是关乎贵妃娘娘,皇上这是想要亲手结果了贵妃娘娘的性命,才故意装得疯疯颠颠? 百思不解的苏培盛终于想出来这个原因之后,当即是一身冷汗全都落了下来,心里止不住地暗叹:万岁爷这是何苦呢?直接赐死虽然名声不好,但是您亲自出面,那不是要脏了您的手吗?何苦非要给贵妃娘娘留下个脸面呢?让奴才为您动手不有何不可? 雅思琦与苏培盛心中一个焦急,一个担忧,而皇上则又是沉思了良久,这才抬眼看了苏总管,慢慢开口道:“苏培盛,你先与娘娘一并退下,做好皇考三周年祭的差事吧,朕再呆一会儿。你们放心,朕只是呆一会儿,晚膳前就回去。” 尽管皇上的回复已经这么清楚了,雅思琦和苏培盛仍是因为没有达到目的而心有不甘,雅思琦是担心皇上被冰凝魅惑误入天仙妹妹布下的“天罗地网”,赔上身家性命,苏培盛则是觉得皇上为了除掉年家势力根本没有必要亲自动手,因此他们两个哪一个都不想皇上继续留在这里,哪怕只是呆一会儿。 然而由于高无庸与他们想得不一样,因而此刻见这两位领了圣旨仍是不肯遵命退下,心中甚是着急,皇上原本心情就不好,这二位又是如此没有眼力劲儿,若是惹恼了皇上岂不是火上烧油?不过,高无庸只是个奴才,有些话自然是不便由他的口中说出来,只得是委婉相劝。 “启禀娘娘,奴才这就给您头前带路。” 高无庸再是奴才,也是皇上的奴才,有很多场合下,他都是作为皇上的代言人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刻高无庸开了口,而皇上又三缄其口,相当于默许了他的行为,令雅思琦甚是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 “启禀万岁爷,臣妾着实是担心您的身子,既然您还要再多呆些功夫,不如苏总管留下,随时听候您的吩咐,唯有这样,臣妾才能安心。” 雅思琦的迟迟不肯退下终于惹恼了皇上。 “苏培盛还要忙启程的差事,留在这里做甚!” “那……” “不要再这样那样了,朕意已决,请皇后尽快退下吧。” 皇上每每对雅思琦都是甚为敬重,因此尽管不像对其它女人那样直呼闺名,但也从来没有如此语气严厉地直呼“皇后”,此刻突然一句“皇后”出口,不要说雅思琦,就是其它人也全都听出来了他语气中的怒意。苏培盛只是觉得皇上直接对贵妃娘娘下手实在是不值当,但是当他面对盛怒中的皇上,却是什么话也不敢再说出口。 “奴才遵命,这就伺候娘娘回园。” 雅思琦没有想到苏培盛竟然临阵倒戈!然而她左边是高无庸,右边是苏培盛,前面是怒意已经写在脸上的皇上,她若再是坚持,不是她有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问题,而是将皇上彻底惹恼,再也听不进去她的进谏,身陷险境的问题,因此,趁着他还能听得进去她的话的时候,雅思琦一定要把自己的担忧与心意表达出来。 “回万岁爷,臣妾可以退下,可是臣妾的这颗心全都是为了您,请您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另外,在臣妾退下之前,还有两句话一定要说给您听,说完了,臣妾就会退下,不再恼您。” “好,你说吧,是哪两句话?” “这两句话就是:请您凡事一定要三思,万事一定要提防。” “‘三思,提防’……,好,朕都记住了,你这就退下吧。” 这一次皇上的语气中已经听不到什么怒意了,明显是听进去了雅思琦的规劝,如此一来雅思琦再也没有了继续留在皇上身边的理由,满含担忧与哀怨,一步三迟地缓缓退下。见此情景,皇上朝高无庸摆了摆手,高无庸会意,没有再继续陪在皇后娘娘的身边,而是由苏培盛服侍退下。 第3325章 留下无庸 当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之后,皇上朝高无庸投去感激的目光,到现在,主仆二人同进共退了有三年的光景,而且还是在他登基之后,在环境险恶的皇宫之中,因此可以说这三年的主仆之情算得上是患难见真情,默契程度不是任何一个奴才能够比拟得了,哪怕是高无庸的前任秦顺儿也比不了。 此刻,皇上尽管没有专门开口向高无庸表达感激之意,但是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从清早到现在,面对他的反常之举,雅思琦、苏培盛、高无庸,这三个是与他最为亲近之人,但是表现却是天壤之别,皇上的心中当然是会有很大的计较。 “高无庸,你跟在朕的身边也有不少日子了,想必你也能够明白,朕虽然贵为帝王之尊,但有些事情办起来,还不如普通平常人那般随心而为,就好比现在,朕只是想留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可是不过才半日,皇后娘娘还有苏培盛就如临大敌一般,只差没有将朕即刻绑回去了,另外不用问朕也知道,那些等候的大臣们,还有太医们,也都是颇多怨言,各种心思都有。朕也不想去听这些了,现在朕才真真正正地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是,朕的身边本来是有能说话的人,可是朕为了大清的江山,把这个能说话的人也给弄得说不得半个字了,实不相瞒,朕实在是悔之晚矣。现如今,朕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求菩萨保佑,能将让朕每天都能够听到这个人开口说话,万事足矣。” 仿佛是自说自话一般,皇上一口气说到了这里,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了。高无庸见状,似乎更加印证了他此前的判断,连在皇后面前都没有袒露心迹,却是在他这个奴才面前说出了这么重要的话,虽然非常隐晦,但是以高无庸的聪明,自然是认为自己猜测得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于是便试探性地劝了皇上两句。 “万岁爷,您不必太过伤心难过,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都不是您的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您千万要保重龙体万安,切不可太过自责。更何况,您已经也是竭尽全力,不管最后如何,也算是对得住了。” 皇上的自言自语相当晦涩,高无庸的劝解开导也是极为谨慎,完全就像是在打哑谜说暗语似的,因此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哪怕是雅思琦和苏培盛都不知道他们主仆二人说的是什么。然而别的人听不懂,这主仆二人却是心照不宣,特别是皇上,才将雅思琦与苏培盛两个人难难地打发走,此刻终于从高无庸的回话中听出了他想听到的弦外之音,登时在心头涌上一股“知朕者唯无庸也”的激动之情。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果然。朕现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也只有你这么一个靠得住的人,朕实在是不放心离开这里,所以,朕要将你留下来,换了别人,朕都信不过,另外也唯有你,其它奴才还会忌惮一些,若不然换了别人,其它的奴才恐怕都不听呢。苏总管虽然能镇得住,可是他还有皇考的三周年祭这么个大差事要办,朕动不得他。皇后虽然也是让朕放心的一个人,而且办这个差事应该是比你更适合,可是朕看得出来,她这心里头存了太多的误会,偏偏朕现在也不方便跟她讲这些原委,所以,朕思前想后,这里唯有交给你才是最最放心。” “奴才不才,承蒙您的恩典多年……” “好了,好了,这些话都不要说了,办好差事,朕就心满意足了。另外,你也知道,朕不方便调动大内侍卫前来,若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自是会有人来帮你,若是事情太过紧急等不及帮手,你也可以用暗语喊来帮手,暗语只有三个字,‘等一等’。” 皇上将话说到这里,高无庸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震惊之情了。如果说前面已经基本印证了他此前的猜测,虽然也是非常吃惊,但因为他已经事先有了预感,只不过是事后印证一下而已,因此再是吃惊也还在心理承受范围之内。现在皇上突然间决定将他留在风寄燕然,还告诉他,若是万一有紧急情况,自是会有帮手相助,则彻底地颠覆了他此前的认知。这么说来,皇上早就有了安排? 见高无庸呆愣愣地面对他的这番话,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对此,皇上却是没有半点想要埋怨他的意思,不管换作是谁,哪怕是老奸巨滑的苏培盛恐怕都是这个反应,皇上为何还要苛责高无庸呢? “朕的吩咐,你都听清楚了没有?” “回,回万岁爷,奴才都,都听懂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没有奴才在身边伺候您,奴才担心小吴子笨手笨脚的办不好差事,无双您又不让她伺候您歇息……” “朕还以为你担心办不好这里的差事呢,原来是担心那些奴才能不能把朕伺候好了,真是太过操心了,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差事办好了再说吧。” 说完皇上没有再给高无庸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就喊了小武子。小武子一直在门外候着,因此听到皇上喊他,可以说是话音未落他就进了屋来。 “回万岁爷,奴才在呢。” “朕歇息好了,这就起驾回园了,不过,朕把高无庸留下来帮你,还有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全都留在园子里候命。不管是高公公还是太医们,朕希望你能够看得明白,朕没有别的吩咐,唯有医好你家主子。你不但是潜邸的老人,还是从朗吟阁出来的奴才,跟了朕不少日子,真正算起来,你当朕的奴才功夫更长一些,所以也应该知道朕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所以,你现在所有的差事都不要再做,只与高无庸,还有月影她们四个丫头,片刻不歇地伺候好你家主子,不然的话,你也就休要怪朕不讲从前的主仆情份了。” 第3326章 深深无助 高无庸听了皇上要他留下来的吩咐之后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就更不要说小武子了,虽然从前也是在朗吟阁当差,但是跟了新主子也有四五年的时间,而且从前也不是贴身服侍皇上的奴才,因此对于旧主的熟悉与了解和度自然是无法与高无庸同日而语,因而对于皇上现在这个将高无庸留下的决定极其震惊。 如果说皇上只是要他好生伺候他家主子,那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现在又将高无庸直接留下,那可是比将整个太医院都搬来为他家主子诊治更加震惊。毕竟他家主子也是贵妃娘娘,就算是做给外人看,也确实是需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因此他只是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就没有更多的惊喜。 然而皇上将高无庸也留下来,这个举动简直是令小武子连做梦都想不到,太医的天职本就是医病救人,虽然所有的太医都在此候命,但是以贵妃娘娘的身份来看,也不算为过。但高无庸可不比旁人,那是皇上的眼珠子,一时一刻都离不开的奴才,居然被留在了这里,由此传递出来的信号可是非比寻常,难怪小武子也是被震惊得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皇上见齐公公与高无庸的反应如出一辙,也懒得再解释什么,该说的他刚才跟高无庸全都说过了,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让高无庸去解释吧。 “你怎的不回话呢?都听明白了没有?” “回万岁爷,奴才,奴才全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就好,朕这就起驾回园了,高无庸先随朕回去,把差事跟小吴子速速交代一下,就赶快过来这里。” 说完,皇上也不理会仍是一脸发懵模样的小武子,直接起了身。高无庸陪着皇上回到九州清宴,同时将那一整摞的急办公文也一并带了回去,皇上又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番,这才放他过去与小吴子交代差事。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面对成摞的公文,他是没有半点心思想要去理会,只觉得心里慌得不得了,从来他都是镇定自若之人,现在却是感觉到天都快要塌下来一样。虽然他也经历了先皇,还有皇太后的过世,但都是事先有心理准备,不像这一次,冰凝的病情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没有半点先兆,哪怕是一大清早儿他微服私访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情况是这么的凶险。对于她的“临终托孤”,他还认为是冰凝杞人忧天之举,只因为他太过相信太医了,现在当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才突然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女人对她有多么的重要。 他只是在孝懿皇后过世的时候感觉到人生是那么的无助,毕竟那个时候他才十一二岁,然而这一回,他又一次地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助感,尽管他已经是一代帝王,有了统领天下的权力,然而正如他刚才对高无庸所说,“这世上身边本来是有能说话的人,可是朕为了大清的江山,把这个能说话的人也给弄得说不得半个字了”。在他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还有他办不到的事情,这样的无助完全就是绝望的,与他少年丧母的无助一样绝望。 夜幕慢慢地开始降了下来,御膳摆了一次又一次,皇上却是连动动筷子的念头都没有,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即听到来自风寄燕然的好消息,听到贵妃娘娘已经醒过来的好消息。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即便是等到夜深人静时分,仍是没有得到只言片语。 皇上身边的奴才本来不少,不过湛露和高无庸被他相继派到风寄燕然之后,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无双和小吴子二人,无双原本晚上是不用当差的,现在人手紧缺之下,也只能是由小吴子负责在皇上跟着伺候,无双负责在外面四处跑腿,总算是勉强应付下来。 这一大半天皇上都是呆在风寄燕然,而且还搬了整个太医院过去,这么大的声势不要说雅思琦和苏培盛知道了,就是整个园子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们也全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这风声也是传进了霍沫的耳朵里。霍沫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以为是奴才们之间瞎传的,然而当韵音都跟她来聊这个事情,还说皇后娘娘和苏大总管都赶去了年主子那里,霍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秒种也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她最恨得牙根痒痒的不是把皇上的魂儿勾走了的年姐姐,而是那个忘恩负义的丫头无双!当初若不是她竭力举荐,无双怎么可能到得了皇上的身边去伺候?当初若不是因为她得了恩宠,皇上怎么可能认得无双是何许人也?现在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园子都传遍了,她居然还被蒙在鼓里,消息还是从其它人口中得知的,而不是由无双在第一时间给她传递消息,这个结果让霍沫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就好比是在战场上,若是被敌人杀死谁都会认命,若是被自己人下黑手那可是谁都要死不瞑目。 现在霍沫就是这样,自从皇上寿辰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皇上一面,眼看着就要启程前往遵化祭祖,又因为她没名没分,根本没有资格陪伴同行,现在又突然间发生了皇上与贵妃娘娘重修旧好的事情,更是被无双无情地背叛,一道道沉重的打击压得霍沫根本喘不过气来,令她恨不能立即飞到九州清宴,与无双来个当面锣对面鼓的当场对质! 结果就在她打算差个人去找无双的时候,突然间又传来皇上回了九州清宴的消息。霍沫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挽回皇上的心,而不是收拾无双这个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奴才,因此她暂且放下了惩治无双的冲动,而是好好想一想,到底用什么法子能将皇上的心再拉到自己的身上来。 第3327章 逼迫青莲 霍沫虽然备受皇上恩宠,但是每一次相见都是皇上单方面的决定,也就是皇上想见她,她才能够见得到他,皇上若是不想见她,她可是连皇上一个人影儿都见不到。上个月皇上忙于公务,一连二十天没有音讯,霍沫即便是急出病来也只能是干着急却没有半丁点儿的法子。 然而这一次霍沫无论如何都是坐不住了。以前冰凝是被打入冷宫的弃妃,现在皇上又是搬了整个太医院去了风寄燕然,还亲自坐阵了大半天的时候,而且居然魔怔到对月影这个奴才都是言听计从,如此反常之举对霍沫而言简直就是睛空霹雳! 生辰宴上霍沫虽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然而她的最强劲对手冰凝非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还被雅思琦羞辱得丢尽了脸面,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应该算是完胜了贵妃娘娘,对此霍沫心里美美地得意了好几天。然而还没有将胜利的果实捂热乎,怎么突然间就被冰凝偷袭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霍沫实在是搞不明白,年家就只剩下喘气儿的功夫了,这年姐姐定是得了神仙出手相助,不然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早已经是苟延残喘的冰凝还还能够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尽管不想承认这个现实,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她又怎么能够泰然处之?若仅仅是过去探望一番以及搬了整个太医院诊治病情,霍沫还不至于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更关键的是皇上居然在风寄燕然从清早罢了早朝开始一直呆到了快傍晚才回来,公务事项在皇上的心目中可是雷打不动的绝对首要之事,还将自己的眼珠子--高无庸留下,霍沫若是还能坐得住的话,那她可就是离得道成仙不远了。 霍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然而就是把心给急碎了也没有半点法子,在见皇上一面这个事情上,便利条件还不如一个奴才,这个时候她可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当主子这么没有用,还不如当初皇上缺奴才的时候,她自荐前去服侍,而不是把忘恩负义的无双送了过去。若是像五年前经十三阿哥引荐在外院伺候当时的王爷那样,那么现在这样岂不是由她日日夜夜陪伴伴在皇上的身边,不但无双难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冰凝也不可能咸鱼翻了身!想到这里,霍沫连肠子都要悔青了,现如今她是主子没有当成,而皇上也见不到一面,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然而不管她对无双如何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求到这个奴才的头上,毕竟以她的身份,没有皇上的吩咐,连九州青宴的大门都迈不进去。只是怎么给无双递口信儿呢?想来想去,她又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青莲。 青莲曾经服侍过皇上,因此对九州清宴的环境非常熟悉,不但那里的奴才们几乎都认得她,而她也几乎都认得那里的奴才们,利用了青莲,可谓是既具备了“地利”又兼顾了“人和”,至于能不能成事,那就要看“天时”了。于是霍沫赶快转向厅堂中央的菩萨像面前,极其虔诚地拜了三拜,这才把心中的计划向青莲透露一番。 青莲前来服侍霍沫一直都是胆战心惊,因为知道这个主子不是一个好相处之人,也知道这个主子正是深受皇上恩宠之时,而她过来服侍就吃了霍沫的一个下马威,因此青莲对霍沫可谓是敬而远之,此刻见自家主子难得地对她态度和蔼、面露微笑,青莲就知道一定是没有好事儿,果不其然,当她听到主子的一番吩咐之后,当即目瞪口呆。 “啊?主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万一事情败露,不要说奴才,就是主子您,也是要被万岁爷责罚的啊!” “青莲,到底我是不是你的主子?” “是,是的,您是奴婢的主子。” “主子的话,你都敢不听?” “可是,可是……” “我知道,你胆子小,可是我也知道,你娘亲病得厉害,每每都指望着你的月银呢。如果我跟苏总管说你办差手脚不利索,还很不老实,你想想,你不在我这里当差,还能去哪儿当差?若是你没了这个差事,你爹爹还会舍得花钱给你娘亲治病吗?若是你照着我的吩咐行事,你不但可以继续当差,我每个月还会额外再添给你一两月银,你好好想想吧。” “可是,求主子……” “不要可是,也不要求我,你还是想想怎么回复我吧。我的功夫不多,耐心也不多,所以,我只给你四个字,好自为之。” 霍沫说完也不理会青莲,转身就离开了厅堂,进到里间屋去。青莲作为贴身服侍的丫头,跟进去就要立即回复主子,不跟进去又是没有当好差事,简直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霍沫不是耐心不多,而是功夫不多,这都已经傍晚时分了,皇上又好不容易回了九州清宴,若是再拖下去,拖到一更天的话,那可就是连黄花菜都要凉了。为什么呢?因为一更天之前是皇上一天中难得的晚膳和休息时间,也是他处理个人私事以及后宫事务的时间,从一更天之后,皇上不但要批阅奏折处理公务不会同意见任何人,就连丫头们都不再能近身服侍。因此一旦是过了一更天,就算是她用了计谋成功进入九州清宴,连无双都不能近身,何况是她了,绝对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皇上一面。 深知皇上作息时间和生活习惯的霍沫虽然在表面上神闲气定地刁难青莲逼迫这个丫头就范,然而实际上她的煎熬心情比青莲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为了保持住气势,她就算是急是火烧了眉毛,也仍是一动不动地端坐地里间屋抄写着经书,以期掩饰住自己的焦灼,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们比的不是胆量,而是气势,谁先松了劲儿谁就彻底地输了。而她已经是没有了半点退路,只能赢不能输。 第3328章 私闯寝宫 霍沫本来就是个厉害角色,就算是与冰凝、雅思琦这样的高手过招都有胜出的时候,更何况现在她面临的对手又是不值一提的青莲,因此在这一场原本她处于劣势之中,最终仍是能够轻松获胜。 青莲不是很有心计的丫头,与无双相比可是差得十万八千里,顶多也就是嘴上逞逞能,真到遇到大事儿的时候,早就心慌意乱没了主张。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皇上身边当差还那么口无遮拦,因而被责罚得比清风重了许多。事后换了两任主子,不管是权高位重的皇后娘娘,还是正当盛宠的霍沫姑娘,她的这两个主子可都是来头不小,按理说她还是非常幸运的,然而结果却是半路的主仆哪一个都没有真心实意。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曲折,到了老姑娘这里当丫头之后,青莲也是想一心一意地待这个新主子,毕竟新主子凭借帝王的盛宠早早晚晚能够飞黄腾达,她青莲至少也能喝上一口汤,沾上点儿光。然而两个多月下来她算是真正地认清了自己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 现在新主子要她出马办差,怎么办呢?若是答应的话,不但月银能够翻了一止一倍,而且还能够在主子面前撑得资本,将来还能够“苟富贵勿相忘”;若是不答应的话,将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显然,与主子同心同德是摆在她这个奴才面前的唯一出路,只是太过危险,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她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青莲想来想去,不管是否同意帮助霍沫,她的结局都是死路一条,而帮助了霍沫,还有生的可能。为什么呢?因为霍沫正当盛宠之时,又是个极有本事之人,瞒住皇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暴露了青莲也就想当于暴露了她霍沫,对于主子而言非但没有半点好处而且是百害无一利。 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青莲终于按下心中的惊恐,拖着沉重的脚步掀开了里间屋的帘子。 “回主子,奴婢这就照您的吩咐去做……” “噢,终于想明白了?” “回主子,奴婢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了就好,那就赶快去准备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既然你想明白了,答应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这样的话,你我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用不着我再叮嘱了吧?” “回主子,奴婢都明白,不用再叮嘱了。” “那就赶快着吧。” 于是主仆二人这就赶快忙活起来,因为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准备,还要避人耳目,一通手忙脚乱,总算是赶在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一更天的时候出发了。 冬日里天黑得早,即便是这个时辰,天色也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幸好霍沫是满人,擅骑射,又是一双天足,走起路来脚下犹如生风一般,青莲都已经呼哧带喘有些吃不消了,而她因为见皇上心切,简直是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九州清宴才好。 不多时,两个人就来到了皇上的寝宫,自然是由青莲上前轻扣院门,没等几秒钟的功夫,院门应声而开,出来的正是守门太监孙公公。一见是青莲在门外,很是吃惊,又担心是因为天色太黑,自己眼神儿看岔了,于是又问了一句。 “青莲姑娘?” “回孙公公,正是,正是。” “哎呦,真是青莲姑娘呀!好久不见了呢,听说你现在服侍老姑娘?” “您说的对着呢。” “噢,怪不得,这回又是老姑娘差你过来给万岁爷传口信儿吧?” “哎呀,我以后不管您叫孙公公,干脆管您叫孙大圣吧,这么火睛金睛,一眼就看明白了,都不用我开口。” “你呀你呀,真是会讲笑话,这不是身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你们家主子最蒙圣眷恩宠,哪儿还用得着我来猜?” “多谢孙公公。” “瞧你这小嘴和甜的,怪不得呢,跟了新主子,一定是学了不少新本事,也是难怪,要不怎么是你家主子最得万岁爷的宠呢。好了,好了,越说越多了,那个,还是老规矩,你把口信儿留下,我这就给你家主子传过去,让你家主子放心,定是不会误了事儿的。” “那个孙公公,您办差事,我青莲最是信得过了。不过,我还是有话要说,麻烦孙公公借一步说话。” 一听青莲不但还有话要说,而且是要求借一步说话,孙公公登时有些糊涂了,结果正在迟疑之间,胳膊就被青莲握住往边上背人的地方拉去,于是半推半就之下两个人就转到了门边的阴影之处,随即青莲将樱桃小口附到了孙公公的耳朵上,那说话声不比蚊子高多少。 “孙公公,我家主子从来不是那小气之人,今天麻烦您办差事,定是不会让您白白跑这一趟的。” 一边说话青莲一边将另外一只手搭在了孙公公的袖口上,这孙公公只觉得袖笼一沉,不用看就知道,这银子的份量绝对不会低于一两。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因此根本不用青莲再多说一个字,孙公公已然是心知肚明。不过因为担心两个人在阴暗之处呆的功夫太长,万一落了别人的眼里那可是洗脱不清的事情,既然事情都已经办完,那索性不如大大方方地亮开嗓子说话,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孙公公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眨眼之间就响了起来。 “那个,青莲姑娘,不就是传个话嘛,这本来就是本公公的正经差事,你只要把你家主子想要说的话告诉我,我一定保证直接传给高公公,绝对不会假他人之手,把你家主子的话传走了样的。” “多谢多谢,有您这句话,我家主子就放心了。” 既然孙公公放开了嗓门,青莲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于是她也不再像蚊子嗡嗡那般神色自若地应了声,如若现在真有外人在场,也定是看不出来半点端倪。 第3329章 行贿门房 青莲将银子送到孙公公的袖笼里,那孙公公也不是那种只拿银子不给办事儿之人,于是就问道:“青莲姑娘,你家主子要传什么话呢?” “噢,就是想给万岁爷报个平安,另外也再叮嘱一下万岁爷,千万记得保重身子,不要太过劳累了。” “好的,我都记下了,还有呢?” “就这些。” “就这些?” 孙公公一听说“就这些”,当即是目瞪口呆,就这么一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口信儿,那老姑娘居然要花掉整整一两银子,比他一个月的月银还要多,老姑娘这是发了大财了还是发了神经了? 见孙公公一脸发懵的样子,青莲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然而她又不能将自己早就知晓底细之事表露出来,于是不得不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怎么了孙公公?难道说您又反悔了,不想替我家主子亲自跑腿传话了吗?”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那个,好,好,我这就去传话,你和你家主子全都放心吧。” “好嘞,有您这句话,青莲就放一万个心了。多谢多谢。那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好,青莲姑娘慢走。” 见青莲脚步越来越远,孙公公这才回过身来进了院门,然后将院门呯地一声牢牢地关上了。关上院门之后,孙公公还是一脸发懵的样子,同时对于下一步如何行事也是极为犹豫。皇上几乎一整天都呆在风寄燕然,直到天都擦黑了才刚刚回来,现在恐怕心思全都在贵妃娘娘的身上,这个时候青莲过来传老姑娘的口信儿,不消说,老姑娘一定是慌了神儿,害怕皇上见到病中的年主子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始乱终弃。 如果这么说来,这个话还真是不好传呢,谁知道现在皇上将心思放在哪个女人身上?怪不得老姑娘要花一两银子的代价让他传这个口信儿,闹不好还得撞到皇上的枪口之上,那可真真的是要他吃不了兜着走呢。 孙公公这个时候才觉察出来这个差事不好做,可是他已经收了青莲的一两纹银,现在退又退不回去,可是办差又害怕撞了皇上的枪口,真真的是难为死了这个又爱贪点儿小便宜却又没有多大胆量的孙公公。 孙公公在这边犹犹豫豫不知道如何是好,皇上那边也是心情格外的沉重,他急切地盼望着风寄燕然那边传来好消息,可是怎么等也等不来,不过后来他总算是想开了,即便是没有消息传来,也应该算是好消息,毕竟没有坏消息出现,不就是好消息吗? 耽误了一天的公事,没有接见一个大臣,没有批阅一个公文,因此尽管现在还没有到一更天,皇上仍是起身端坐到了书桌前。从本心上来讲,这个时候的他既不想处理公事,也不想处理私事,只想听到冰凝醒来的好消息,然而若不是找点儿事儿干来打发这段煎熬的时光,恐怕他是要疯掉了,而他之所以选择了公务而为私事,只是觉得没有任何一件私事比得上冰凝醒来更重要,于是就只剩下了公务这个唯一的选择。 皇上才刚刚勉强集中精力批阅了两件公文,忽然间就听到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竹笛之声,这里是他的寝宫,不可能有哪个奴才胆敢制造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而后宫距离九州清宴又甚是遥远,除了风寄燕然之外,也只有满园春色的乐声能够传得出来,而雅思琦哪里是擅长丝竹之人?如果不是雅思琦那就是冰凝,可是冰凝不是病重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哪里还可能吹奏乐曲呢? 实际上这乐曲既不是来自风寄燕然,也不是来自满园春色,而是出自霍沫之口!霍沫?不是与青莲一道来到院门口,将口信传给了孙公公就离开了吗?非也!霍沫不但没有离开,而且还进了九州清宴的大门!她是怎么进来的呢? 原来青莲上前叫门,以及给孙公公传她家主子的话给皇上全是霍沫整个计谋中的一部分,为的就是行调虎离山之计,而霍沫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一副丫环模样打扮,当青莲叫门的时候,她事先躲在了院门边的竹林后面,当青莲将孙公公一把拉到阴暗处递银子的时候,她便快速出来,借着夜幕的掩护还有青莲替她打的马虎眼,一个闪身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院门。此后青莲又和孙公公纠缠了将近一刻种的功夫,而霍沫早就走得远远的了。 不过霍沫尽管进了九州清宴,却也是没敢直接去找皇上,为什么呢?没有皇上的吩咐不请自来,那是擅闯寝宫,有行刺的嫌疑。若是这事儿发生在今天以前,她还能够仗着皇上的恩宠撒撒娇就蒙混过关了,现在皇上的魂儿都被贵妃娘娘勾走了,她哪里还敢这么鲁莽行事? 见不到皇上,又想将皇上已经被勾走的魂儿再收回来,怎么办?那就只有用什么法子提醒一下皇上她的存在。怎么提醒呢?见不得面,说不上话,还要提醒得了,思前想后,霍沫就只剩下“以笛会友”。“以笛会友”是她与皇上之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又刚刚发生在七八天之前,想必皇上忘了什么也不应该忘记这个。 这个法子虽好,却还有一个最大的现实难题,那就是她现在寄居在裕嫔娘娘的园子里,而柳色青青距离九州清宴实在是有点儿太远了,她就是吹上一天一夜,就是把腮帮子都吹破了,皇上也是听不到一丝半毫。 皇上对冰凝的回心转意深深地刺激着霍沫,同时无双的背叛也是令她如鲠在喉,因此霍沫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亲自走一趟九州清宴。一方面她想通过笛曲唤醒皇上的记忆,让他记得他们曾经的美好时光,记得还有她的一颗心在为他守候;另一方面她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见无双一面,不管是警告也好,还是威胁也好,要让那个忘恩负义的奴才知道,她霍沫不是好惹的,也不是轻易就能够被什么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第3330章 扰朕清静 皇上哪里知道霍沫乔装改扮成宫女模样混进了九州清宴!他只是觉得这笛曲好生熟悉,又因为七八天之前才跟霍沫切磋过笛艺,因此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这笛曲一定是出自霍沫之口。但是寄居在柳色青青的霍沫又怎么可能让笛曲入了他的耳朵,可是令皇上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因为穷极他所有的想象仍是想不出来,霍沫竟然能够胆大包天到乔装改扮混入他的寝宫! 霍沫人在柳色青青,但是笛曲却近在咫尺,这是如何实现的呢?皇上稍微动了动脑筋就大致有了答案,恐怕是霍沫收买了九州清宴的奴才,替她吹奏乐曲!到底是哪个奴才能有这么大的胆量接下这种差事呢?想来除了无双之外,应该是别无它人。 现在皇上所有的心思都在冰凝的病情上面,根本无暇顾及其它的事情,然而那悠扬婉转的笛曲又时不时地飘进他的耳朵,从这个角度来讲,皇上确实是没有忘记了霍沫的存在,确实是知道了还有一颗心守候在他的左右。只是…… “小吴子。” “回万岁爷,奴才在。” “去喊无双过来,先顶替一下你的差事,你去跑一趟风寄燕然,问问贵妃娘娘的情况如何了。” “回万岁爷,奴才这就去办。” 不多时无双就过来应差了,小吴子刚去了风寄燕然,当皇上见到无双前来应差的时候,当即一脸错愕,而无双见到满脸诧异的皇上,以为自己中了小吴子的奸计,将她骗来应差。毕竟皇上从一更天之后就不再用丫头伺候已经成了惯例,无双过来当差也有一段时日,对于这个规矩自然是心知肚明,突然间小吴子叫她去替差,无双之所以放松了警惕当然是因为高无庸留在风寄燕然,皇上身边少了奴才需要她临时顶替也是情理之中,然而当她见到一脸错愕表情的皇上,一下子就醒过味来,当即是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求万岁爷,求求您,真的不关奴婢的事情,不是奴婢自己过来的,是吴公公吩咐奴婢,说是您的吩咐,要奴婢前来顶替一会儿,对了,当时吴公公给奴婢传话的时候,还有金钏儿,金钏儿不但听到了,还看到了吴公公,她可以给奴婢作个人证,求万岁爷明鉴。” 见无双吓得体如筛糠一般,又听她说的这一番话,知道无双是误会了,可是皇上就更不明白了,无双她人已经在了他的房里,怎么那笛曲仍是阴魂不散呢?如此看来,霍沫收买的奴才不是无双,而是另有他人,也就是说,霍沫已经在九州清宴收买到了除无双之外新的心腹奴才,手伸得实在是太长了! 原本就因为惦念冰凝的病情而心烦意乱,现在霍沫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地给他堵心,再加上意识到霍沫的心计不是一般的重,雅思琦也只敢在冰凝的身边安插眼线,而霍沫居然胆大包天到把手伸到他的周围,实在是忍无可忍! 皇上可是眼睛里揉不得半粒砂子之人,如果只是女人难为女人,他还能够放她一马,现在直接威胁到他的安危,那可就是忍不得一秒钟了。于是他当即大声开口道:“来人!” 小福子一直恭候在门外,此刻听到皇上一声令下,当即是闪身入内。 “回万岁爷,奴才在。” “朕命你速速传朕的吩咐给苏总管,让他必备立即查清到底是何人吹奏笛曲,扰朕清静,查到之后立即给朕回话!” “回万岁爷,奴才即刻就办!” 苏总管的办差能力确实是非常的高,霍沫虽然心机重、计谋多,但是遇到苏总管这样的对手,那就是以卵击石了,另外她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会被皇上误认为是收买了九州清宴的奴才,因此在毫无提防之下,自然是任由苏培盛不费吹灰之力就手到擒来。 苏培盛接了皇上的吩咐之后,当然是不敢掉以轻心,而且扰了皇上清静之事,又是皇上中了贵妃娘娘的蛊的时候,他就更是不敢有半点马虎,因而从头到尾都是亲力亲为坐镇指挥,当手下向他禀报吹笛之人已经束手就擒的时候,当即是欢心鼓舞。 “到底是何人胆大包天扰了万岁爷的清静?” “回大总管,是个宫女。” “废话,不是丫头就是公公,这个我还能不知道?我问你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 “因大总管,小的也不认识这个丫头,没准儿是新过来当差的,小的问她话,她什么也不回,真真的是气死了!” “死鸭子嘴硬!看来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呐!果然是没有见识过苏某人的手段,现在就让她见识见识,看她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把她给我拖上来!” 苏总管一声令下,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宫女被两个太监架着抬进了屋里。见那宫女披头散发一直低着头,苏总管当即是冷笑一声。 “好啊,好啊,我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难啃硬骨头呢,原来也是个有胆量做没胆量承认的怂包子货色!你知道我是谁吗?” 半天不见对方回答,苏培盛更是火冒三丈。 “哦?有点儿意思!看来你也不是个怂包子,还是有点儿骨气,我就喜欢有骨气了的人,也愿意会一会这种有骨气的人!那就让本总管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一听这话,霍沫身边的两个太监立即伸出手来,其中一个掐着她的下巴,只一下就将霍沫的整张脸从一头乱发之中暴露出来,于是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在瞬间落在了彼此的脸上。 “什么!你,你,你是……” 霍沫来到皇上身边也有五六年的光景,最近更是频得盛宠,因此她长得什么样子,就是化成灰苏培盛也能够认得出来。再说了,霍沫只是换了宫女的衣裳,只是易装并没有易容,因此苏培盛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是霍沫无疑,可是她怎么就成了皇上要抓的那个吹笛人呢? 第3331章 束手就擒 面对眼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苏培盛百思不解,“遇到鬼了”是他第一个反应,因而自然是被吓得魂飞魄散。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苏培盛也渐渐明白,眼前之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霍沫,而不是鬼。若是鬼的话,怎么可能这么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面前?恐怕早就要跳将起来跟他们大战一场了。 不好容易镇定下来之后,苏总管的理智终于恢复到正常水平,当即就意识到尽管此事格外蹊跷,但霍沫是皇上的新宠,对皇上而言关系重大,而霍沫又是一副宫女打扮,想必其中定是有弯弯绕,因而在又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迅速做出了决定。 “你,你,还有你们,统统都先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另外,今晚之事,不得对任何人说,若是再有第五个人知道,小心你们的皮,全都要给扒个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在场的四个太监本来还以为抓到了吹笛之人可是立了头等大功,即便是升不了官也定是会发笔财,然而黄梁美梦还没有做完,当即就被苏总管当头一棒打得头错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这是什么情况?不但没有奖赏还要被扒皮? 这四个太监在宫里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这里面水有多深,因而当即是吓得屁滚尿流,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一把扔掉手中的霍沫,一个一个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屋里。 待屋里只剩下苏培盛和霍沫二人之后,苏大总管强按下心头的震惊,故作震定地望向眼前的老姑娘,心里头不住地盘算着要如何对待这个不速之客。苏总管从来都是看人下菜碟之人,谁位高权重,谁得宠,他自然是要奉迎谁,相反就会摆出一副大总管的面目公事公办,任谁说情也不会给半点通融。 此时此刻面对霍沫,他可是犯了难。从道理上来讲,私闯帝王寝宫可是大罪,然而这老姑娘偏偏是皇上最宠爱之人,前途无量。虽然说他的一切行为都要以皇上的好恶为标准,可是皇上的好恶又不是那么好把握的。被打入冷宫的贵妃娘娘惹上“行刺嫌疑”,最终皇上只是罚了禁足而已,而这老姑娘现如今可是正当盛宠之时,犯下的错处又仅仅是私入寝宫,与“行刺”之罪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此外,苏总管的脑子那是非常的好使,虽然他没有审问过,但是仅仅从目前情况他就直接判断出,霍沫为何会未经皇上吩咐就出现在九州清宴,一定是今天皇上在风寄燕然呆了几乎一整天令霍沫受了刺激才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因此这个事情从根本上来讲还是争风邀宠,而皇上对于女人从来都不是狠心之人,因而从这个角度判断,苏总管断定霍沫这一次的冲动之举一定是有惊无险,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原谅,而且弄不好皇上还会因为老姑娘的有情有义之举而深深自责,对于因病而怜贵妃娘娘万分后悔,进而对霍沫更加地宠爱。 想到这里,苏总管的心里大致有了下一步的既定方案,不过在没有面圣之前,一向小心谨慎的他还是要将所有的情况都了解清楚才好,但是在态度上,一改此前的凶狠之色,不但满脸堆笑,而且还恭敬了许多。 “原来是老姑娘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呢!快快请坐,快快请坐。俗话说,不知者不为罪,苏某人实在是不知道那吹笛之人就是您,刚刚万岁爷吩咐苏某去寻吹笛之人,万没有想到竟是姑娘您呢,因为今儿万岁爷没有吩咐请姑娘过来,苏某就是打死也想不到老姑娘这是要给万岁爷一个惊喜,真真的是得罪了,得罪了,还望姑娘不要怪罪,在万岁爷面前多替苏某说些好话。” 苏培盛的态度大变着实是吓了霍沫一大跳!毕竟是她私闯寝宫,有错在先,因此被太监们抓住的时候,当时她已经是完全地绝望了。毕竟跟了皇上也是有五六年的时间,从当初的别院,到现在的园子,两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日子也有不少,因此对于皇上的脾气禀性她还是非常的了解,特别是霍沫本身也是个聪明人,察颜观色的能力不比苏培盛差,因此一旦被皇上知道了她私入寝宫的事情,结果一定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从被抓住到押来审讯,这一路上她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后悔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后悔自己太过自信。霍沫原以为皇上听到她的笛曲会被深深打动,怀念她们的过往,断了与年姐姐再续关缘的念想,而不是将吹笛子之人抓来绳之以法。如若她早些想到这些,她吹奏一曲也就罢了,何苦要吹奏了一曲又一曲,直到把自己完全暴露了呢? 按理说霍沫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原因还是在于园子里传遍了皇上受到贵妃娘娘的蛊惑,陷入了魔怔之中不能自拔。因此霍沫不得不使出这个吹笛之法,想要凭一己之力,将深陷魔怔之中的皇上解脱出来,她相信,早已经被打入冷宫一年之久的贵妃娘娘现在早已经是苟延残喘之力,与她正得盛宠之势是无法抗衡的,因此她有足够的自信,在这场与冰凝的较量之中大获一胜。 不过,霍沫还是有自知之明之之人,尽管对于最后的取胜她有足够的自信,可是贵妃娘娘的能耐与本事总体而言还是要在她之上,因此这一场对决一定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她不但不能掉以轻心,还要竭尽全力来应战。正是因为知道冰凝的厉害与手段,霍沫才深知,若是她只吹奏一曲,实在是不能保证,已经深深中了冰凝蛊惑的皇上能够轻而易举地摆脱,想必冰凝也是使尽了全力,因此霍沫被逼迫得没有办法,只能是一曲一曲又一曲地吹奏下去,期望皇上能够听到她的笛曲,能够从深陷蛊惑的泥潭中挣脱出来,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第3332章 漏算一点 霍沫千算万算却是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能算漏了一点,那就是皇上还在风寄燕然的时候就已经从魔怔中清醒了过来,然而这个清醒过来的消息并没有像他当初中了魔怔的消息那样即刻在园子里传播开来。为什么呢? 原来皇上清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去三进院歇息期间,身边除了高无庸之外别无他人,连小武子都是候在门外。虽然说后来雅思琦与苏培盛进见的时候也看得出来,皇上已经不像传闻那般魔怔了,但是这两个人与高无庸一样,都是绝对不可能随意传播有关皇上的内幕消息之人,因此霍沫没有得到这个最新的讯息也是情理之中。 正是因为消息收集得不及时,以致于霍沫仍然误以为皇上仍处在被贵妃娘娘深深蛊惑之中,从而导致她在这场用笛曲发力,试图将皇上从冰凝的身边拉回到自己身边的战斗中,用力过猛,功败垂成。 虽然说直到现在霍沫都不清楚自己为何输掉了这场战斗,最终以阶下囚的落魄形象出现在苏培盛的面前,但是她从被四个太监齐齐捕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皇上严厉惩处的心理准备,可是,此刻苏培盛一口一个不是,一会儿一个笑脸,也是彻底地将她给弄糊涂了。不但给她赔不是,还要她在皇上面前多多替他美言,仿佛犯了大罪的不是她霍沫,而是苏大总管似的!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苏总管,您,您实在是客气了。” 搞不清楚状况的霍沫只能是含含混混地回了一句,同时狠狠地压制下自己狂跳的心脏,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苏培盛见霍沫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心中登时安稳了许多,不过人确实是他抓来的的,尽管霍沫没有追究他的念头,但是这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了,这位老姑娘又是个心机极重之人,万一这里答应了他不会怪罪,那边一旦见到皇上,立即依仗皇上的宠爱,将他狠狠参奏一本,那他岂不是百般讨好、千般算计全都落空了吗? 因此尽管得到了霍沫的口头承诺,苏培盛也是不敢掉以轻心,如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俗话说,先下手为强,他必须在霍沫见到皇上之前,由他先见到皇上,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一番,将自己的罪责开脱得干干净净,这样的话,不管霍沫见到皇上之后再使出什么计谋,以他大总管的身份,皇上多多少少还是要听一些他的一面之辞的。 “那个,多谢老姑娘不怪之恩。刚刚让您受惊了,还弄乱了妆容,若是这个模样面圣,不要说万岁爷怪罪我,想必也是要怪罪您呢,不如这样,我赶快吩咐人过来给您精心梳妆打扮一番,您看如何?” 苏培盛言之有理,女人有“德容言工”四大品德,其中“容”仅仅排在“德”之后,可见其重要性,另外她现在还是一副宫女的打扮,若是这个模样去见皇上,不用想都知道,皇上见到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定是会勃然大怒,因此此刻的霍沫没有半点选择,除了接受宫女们的伺候,寻来合适的衣裳,将自己打扮成平日的正常模样。 “那就多谢大总管的好意了。” 好一句“多谢大总管的好意”,苏培盛登时在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令五官几乎全部挤在一起,像一朵皱皱的花一样。 “好的,好的,本总管这就赶快吩咐丫头过来,您安心等候便是。” “好,大总管您请便。” 苏培盛退下去之后,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一脸的皱褶全都平展开来。而门口守候的手下见他出了门来,即刻迎上去道:“大总管,怎么办……” “嘘!” 苏培盛将来人引到大约五六米开外的院门口,这才附在他的耳边吩咐道:“找几个丫头过来给屋里的人梳洗打扮一下,再找几个身手不错的人过来,把这个院子给我看好了,没有我的吩咐,就是万岁爷传口信来,都不能放了屋里的人离开。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大总管,您就放心吧,全都包在小的身上!” 这边全都料理妥当了,苏培盛心急如焚,根本没有心思等到身手不错的几个人到来就急匆匆地朝皇上的寝殿飞奔去,他要利用霍沫梳妆打扮的功夫,尽快赶到皇上面前,把今天晚上的情形禀报一番的同时,将自己的罪过全都摘个一干二净。 不一会儿,苏培盛就脚下生风地进了寝殿,结果跟刚刚从风寄燕然打探消息回来的小吴子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都急着向皇上禀报差事,因此两个人既没有过多地客套,但也没有相互谦让,齐齐地进了房门,又齐齐地争抢着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奴才的差事已经办完,给您复命来了。” 见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命,皇上虽然觉得诧异,但是也没有责备他们的互不相让,一个人回复冰凝的病情,一个人回复笛曲之事,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好在苏大总管也不是外人,因此他也就没有避讳苏培盛。 “小吴子,娘娘的病情如何了?醒来没有?喝了汤药没有?太医又给看过没有,说了什么没有?” 皇上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没有”,与此同时,那满脸的关切之情全都溢于言表,不要说小吴子和无双大吃一惊,就是苏培盛见了也是万分不能不解:万岁爷这又是何苦呢?整个屋里除了他苏培盛不就是小吴子和无双两个奴才吗?他们三个全都不是外人,更何况这都马上要将年家斩草除根了,万岁爷还费尽心思地演上这么一出逼真的苦情戏,有必要吗?要不就是演给无双看的?可是无双不是老姑娘的心腹奴才吗?无双知道了也就相当于老姑娘知道了,想必那老姑娘肯定也是要误会了万岁爷,以为万岁爷心心念念着贵妃娘娘,岂不是要气坏了身子? 第3333章 吹笛之人 苏培盛百思不解皇上为何要故意做出一副对贵妃娘娘极为关心的样子,小吴子就更不要提了,当然也更是不解,不过他不是苏总管,只是一个替班的奴才,因此除了办好差事之外,什么都不敢想,什么也不敢问,只是自顾自地把得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地复述给皇上。 “回万岁爷,高公公说,娘娘还没有醒来,又喝了一次药,是月影姑娘一勺一勺强灌进去的,太医也都看过了,说是还是老样子,没有好转,但也没有恶化,另外高公公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院子,让太医们都住下了,每天晚上有两名太医值守,白天则所有太医们都候着……” “知道了,知道了。” 得知冰凝还是没有醒来,皇上心中本就格外的焦急,现在又增添了极大的烦燥情绪,因此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听诸如太医们都是怎么安排的那些情况,而是直接打断了小吴子,免得这个奴才总在他的耳边聒噪,否则的话他非常有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而要当场发起怒来。 因为没有听到想听的消息,皇上心思更加的沉重,因而打断了小吴子之后,一直都是在沉思之中。小吴子和苏培盛进屋的时候他正在批阅公文,由于急切地想要知道风寄燕然那边的消息,他手中的笔都没有放下就立即让小吴子赶快回禀,现在听完了这些没有半点用的消息,皇上的情绪持续低落,那支举着的笔就这样被他举在半空中,既没有继续落下写字,也没有暂时放置一边,一直保持着这个难受的姿势也是浑然不觉,而目光也是呆呆地不知道落在了何方,全然忘记了屋子里还一个苏培盛等着向他禀报差事。 皇上忘记了苏培盛没有关系,苏总管可是不能一晚上都这么陪着皇上发呆,毕竟那边院子里还有霍沫候在一旁,他要抢在霍沫见皇上之前先把自己的罪责摘干净再说,因此思前想后,终是乍着胆子开了口。 “启禀万岁爷,您吩咐奴才办的差事奴才也全都办好了。” 还好,还好,苏培盛的这个斗胆进言并没有引来皇上的勃然大怒,而且还成功地将皇上的思绪从沉思之中拉回到现实中来,真真的是有惊无险。而皇上也正是因为苏培盛的这个乍着胆子开口才突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一个苏总管,还有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扰他清静的笛曲。回过神儿来的皇上也终于发现自己的手腕子如此的酸痛无比,因为长时间保持着悬空执笔的姿势,换了谁都是受不了,于是他先将笔放下,轻轻揉了揉略有些肿胀的手腕,这才开口询问。 “噢,差事办好了,到底是哪个奴才这么胆大包天?” “回万岁爷,那个,奴才有重要的情况需要向您单独禀报,您看……” 说着苏培盛一脸为难地将头转向了两侧,一边是小吴子,一边是无双。皇上见苏总管难得有这种为难的表情,心中也是略略吃了一惊。 “怎么?不就是一个奴才吗?让你这么为难?连小吴子和无双都听不得?” “回万岁爷,确实是需要他们二位回避一下,若是你听了奴才的回禀,认为不需要他们回避,您再责罚奴才也不迟。” 苏培盛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上,皇上也只好给他一个面子,于是对那两个人吩咐道:“你们就先退下去吧,待需要的时候,朕再喊你们过来伺候。” 小吴子和无双自然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立即领命而下,待二人完全退下之后,皇上一脸严肃地面向苏培盛道:“现在没人了,这回你该说了吧?朕告诉你,你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故弄玄虚,小心朕扒了你的皮!” 皇上正是心情极其糟糕之时,这个时候苏培盛又因为一个奴才的事情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怒火止不住地往上涌。苏培盛见状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止不住地暗骂那老姑娘非在这个时候往皇上的枪口上撞,什么时候争风吃醋不行,为什么偏偏要挑这个节骨眼儿上? 苏培盛就是将霍沫骂得体无完肤也是无济于是,怎么把皇上安抚好,又没有将怒火发泄到自己的头上才是当务之急,于是苏总管赶快换上一副诚慌诚恐的模样。 “回万岁爷,奴才领命之后,立即派了三十几个奴才,直奔那笛声之处,然后没有费多大力气,其中四个奴才就抓到了吹笛之人,结果带到奴才面前一看,当即是把奴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个吹笛之人,不是别人,正是……” “正是何人?这屋里都没有别人了,你还吞吞吐吐磨磨叽叽的,你这是要做甚?” “回万岁爷,不是奴才吞吞吐吐,磨磨叽叽,而是那个吹笛之人,是老姑娘。” “什么?老姑娘?” 果然不出苏培盛所料,当皇上听到吹笛之人是霍沫之后,当即是被惊得目瞪口呆!也难怪,皇上一直以为是哪个奴才闲暇无事之际吹起了笛子,扰了他的清静。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平时,他也不至于这么恼怒,恰恰因为发生在他为冰凝的病情格外担忧之际,突然间笛声阴魂不散地持续打扰,所以才会怒不可遏,将苏培盛喊了过来。这样的结果对于皇上而言自然是万万无法接受。 “苏培盛,你可是亲自见到了?这种事情可是不能口说无凭、血口喷人呢!若是一个长得和老姑娘相仿的奴才,你可知道要领什么样的责罚吗?” “回万岁爷,一丁点儿都假不了,奴才跟老姑娘说过话,如果说两个人长得相仿还有可能,但若是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说话声音分毫不差,谈吐举止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样,奴才见识实在是太少,只知道就算是双生子也不可能到了这般真假难辩的程度,真若是奴才看走了眼,您直接将奴才的眼珠子挖出来,奴才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第3334章 丫头装扮 高无庸指天发誓到了这种程度,皇上从一开始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到现在已经有些半信半疑了,只是…… “没有朕的吩咐,老姑娘如何进得了园子?难道说她会轻功不成?” 皇上果然是心思缜密,当苏培盛一口咬定吹笛之人就是霍沫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假若那人真是霍沫的话,九州清宴的防卫如此严密,大内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他的亲口吩咐,没有高无庸的亲自传话,霍沫又怎么可能进得了园子呢?说她插着翅膀飞进来的自然是瞎话,但若说她会轻功,越过围墙跳进来的倒是有可能,虽然九州清宴是他的寝宫,但毕竟整个偌大的圆明园是一个整体,为了视觉效果,九州清宴不可能像皇宫那样修成几丈高的围墙,霍沫又是满人姑娘,骑射样样精通,若是再学了汉人的轻功,飞身一跃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皇上的态度开始有所松动,苏培盛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中总算稍微地踏实了一些,于是急急地开口道:“回万岁爷,老姑娘被奴才找到的时候,从头到脚全都是丫头的妆扮……” “什么?丫头装扮?” 皇上一听说霍沫是扮成丫头的模样蒙混过关进的园子,一时间反倒是没有最开始的那般恼怒了,而刚才他之所以十分恼怒,当然也是因为突然间闻听霍沫就是吹笛之人,既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又无力反驳苏培盛,但是现在得知了原委之后,他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与恼怒变得现在有了丝丝的欣赏成分。 遥想当年,皇上为了达到与婉然共同出行、巡游塞外的目的,可谓是绞尽了脑汁,才想出来那个移花接木之术,让婉然假扮成冰凝的丫头,最终得以瞒天过海、携手同行。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可是年过三十,有着丰富的阅历和非凡胆识的皇子亲王,再看霍沫,今年也只是才刚刚二十岁,一直生活在深宫内院的大家闺秀,无论从性别、年龄、阅历各个方面来讲,都与曾经的他不可同日而语,然而霍沫却成功地进入了他的寝宫,单单从这一点来讲,皇上就不由得心生赞许。 皇上一直都是英雄惺惺相惜之人,因此尽管霍沫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之举,他也没有当即勃然大怒,然而在些欣赏的同时,他又要面对一个头疼的问题,如何处置胆大妄为的霍沫呢? “苏培盛,现在老姑娘在何处?” 见皇上没有怒不可遏,而是语气平和地询问霍沫情况,苏培盛于是赶快献媚一般急急地说道:“回万岁爷,奴才已经妥妥地安排好了,现在有六个丫头服侍着老姑娘梳妆打扮呢……” “那她自己的丫头呢?青莲在哪儿呢?” “这个……” 皇上突然间问到青莲,一下子就把苏培盛问了一个张口结舌。是啊,青莲在哪儿呢?要知道苏大总管可是办事滴水不漏之人,怎么可能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呢?原来,当时事发突然,苏培盛先是万万没有料到吹笛之人就是正当盛宠的老姑娘,后又担心被皇上责怪他办差不力,又担心霍沫事后反水倒打一耙,因此那个时候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对付霍沫的事情上,完完全全地忘记了青莲的存在!现在被皇上这么一问,他才突然醒过味来,哪儿有丫头不跟在主子身边的?主子束手就擒,那丫头去了哪里? 见苏培盛吭吭哧哧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上自然是有些恼了。 “你赶快先把青莲给朕找来,朕要亲自问她!” 被皇上怒骂,苏培盛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是速速退下去,先把青莲找到再说。只是去哪里找青莲呢?当时抓到霍沫的时候,她身边可是没有一个人,现在去问她的话,又担心皇上这边还没有全部搞定,再惊扰了霍沫那边,他岂不是要太过被动?算了,还是先差人去柳色青青走一趟吧。由于担心手下办差不力,走漏了风声,苏培盛必须要自己走这一趟。结果万没有想到事情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那青莲果然就在自己园子里,于是苏总管仅用“万岁爷吩咐”就打发了裕嫔娘娘,直接将青莲带到了皇上面前。 青莲曾经是皇上的贴身奴才,因为背地里编排贵妃娘娘而遭到皇上的严惩,现在重新回到皇上面前,又是被苏培盛亲自带过来,她早就清楚,一定是她家主子东窗事发了。因此一进门来,她二话没说,直接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皇上面前。 “启禀万岁爷,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恳请您看在奴婢是被逼无奈的情面上,留奴婢一条生路。” “留不留生路完全要看你老不老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实招来!” 皇上一句话威严有力,听得青莲心惊胆战,于是一边哭泣一边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部说了个一清二楚。 皇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昏君,又是当过一段时间青莲的主子,对于这个丫头的脾气禀性倒也是十分清楚,首先不是一个工于心计之人,另外除了嘴碎之外,倒也没有太多的短处,因此对于青莲的口供,皇上已经信了七八分。 不过皇上一向都是办事缜密之人,尽管有苏培盛和青莲两个可信之人的口供在前,他仍是不想因为一时轻信了他人口供,而令霍沫蒙冤受屈。 “小吴子。” “奴才在。” 小吴子一直候在门外,此刻听到皇上一声吩咐,立即应声入内。 “你先将青莲带到外面候着,没有朕的吩咐,不得离开,也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奴才遵命。” 说着小吴子就将青莲带了下去,此时屋子里又只剩下苏培盛与皇上二人,于是皇上放低了嗓音对苏总管说道:“附耳过来。” 附耳过来?苏培盛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还有秘密差事吩咐,当即甚是狐疑,但又赶快将耳朵凑了上去。 “你一会儿去将老姑娘请过来,在东厢房候着,然后让青莲先去伺候她。” “青莲?” 第3335章 皇上布局 当苏培盛听到皇上安排青莲去伺候霍沫的时候,当即是吃惊不已,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青莲不是这个事情的通谋同犯吗?如果说皇上对霍沫网开一面不予追究,苏培盛还能够不觉得有任何意外,毕竟那是正当盛宠的女人,但是青莲也能够一并逃脱处罚可就是天下奇闻了。 苏培盛做大总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在皇上身边当差,摸爬滚打了有二十多年的光景,对于皇上的办事原则和方式早已经是烂熟于心,可是这么说,只要事情发生了,不用皇上吩咐,他都能够猜得出来那些奴才或是主子会是受到何种处罚。 苏培盛并不是凭空猜测,而是很多已经发生的事实全都无一例外地证实了他的判断。皇上从来都是对女人狠不下心来之人,不管她们犯了多大的过错,他总是会念在她们尽心尽力服侍他,为他生儿育女,陪他度过落魄岁月而心情感激。 所以说当初齐妃娘娘对贵妃娘娘犯下那样大的错处,最终也只是在柏林寺修心养性,雅思琦在冰凝身边安插眼线也只是被禁足三日,贵妃娘娘惹上“行刺”嫌疑也仅仅是禁足而已。所以说现在霍沫虽然犯下了私闯帝王寝宫的罪名,但是她的这个举动归根究底只是因为争风吃醋,只是为了见皇上一面,从危害性上来讲,与前面那三位主子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因此皇上原谅她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青莲就不一样了,为什么呢?因为霍沫私闯寝宫之事已经发生,而且为了尽快找到吹笛之人,苏培盛不惜动用了三十多人,因此这个事情不是他也不是皇上一只手就能遮了天,一句话就能瞒过众人的。那么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总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地当作没有发生过一样,总是要给世人一个说法。霍沫是皇上的女人动不得,那就只有牺牲青莲,由奴才她这个奴才为主子背了这个黑锅。 苏培盛的这个想法也不是凭空猜测,也是有很多的先例所佐证。当年冰凝因为发现了皇上与婉然的私情而怒闯霞光苑,结果是吟雪被严厉处罚;淑清给冰凝使了那么多的绊子,最终是竹墨被发配去了十六阿哥的府上;萨苏与十三阿哥闹别扭,结果是紫玉被送去了怡亲王府…… 太多太多的先例不胜枚举,因此苏培当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一次的私闯寝宫事件到头来还是要由青莲来当这个替死鬼,成为她家主子的牺牲品,完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而结果却是让苏大总管惊讶得目瞪口呆,大大地张着的嘴巴里能够塞得下一只鸡蛋进去。 要不怎么说皇上能够最终杀出重围,君临天下,成为一代帝王呢?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处置,不管是公务还是私事,处处都体现出来他的精心筹划、用心良苦。现在对于青莲能够毫发无损地继续服候恭候在东厢房的霍沫,就连老奸巨滑的苏培盛都猜不出来他这手里想要出什么牌,他这葫芦里想要卖什么药。 皇上见苏培盛愣成这个样子,就知道连这个笑面虎都没有看透他的用意,心中自然是止不住的洋洋自得,不过他现在心情实在是太糟糕,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苏总管,于是开口道:“还不赶快去办差事?还愣在这里做甚?” 经过皇上提醒,苏培盛这才回过神儿来,于是赶快下去办差事,不一会儿就回来复命道:“回万岁爷,奴才已经将老姑娘请来了,正在东厢房候着呢,那,青莲姑娘什么时候过去伺候老姑娘呢?” 皇上苏培盛回来了,于是轻轻朝他招了一下手道:“附耳过来。” 听完皇上的吩咐,苏培盛惊讶得嘴巴里能够塞得下两只鸡蛋进去了。皇上知道他定是会如此,因此也没有再多说,只是高声喊了一句“小吴子。” 小吴子应声赶快进了房里,皇上见状也是一句:“附耳过来。”当皇上吩咐完毕之后,小吴子的表情也是与苏培盛一模一样,皇上也是一样没有理会,只吩咐了一句:“赶快办差吧。” 于是小吴子先退了下去,退下去的他直接朝暂时安置青莲的地方走去,皇上则在苏培盛的陪同之下信步来到了东厢房,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窗棂上霍沫的身影,他们二人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借着茂密竹林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起来。 不多时就见小吴子领着青莲出现在院门口,进院子之后自然是由小吴子率先朗声开口道:“启禀老姑娘,奴才吴小洪……” “吴公公快请进屋来说话。” 听到霍沫的吩咐,小吴子赶快领着青莲一并进了屋里,不出所料,二人才刚推了房门,还有一半身子留在院里呢,当即就响起了霍沫的惊呼声:“青莲?” “回主子,正是奴婢青莲……”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这一回小吴子没有给青莲留下回话的时间,而是由他自己抢先了一步。 “回老姑娘,万岁爷听了苏总管的禀报,知道您来了园子里,心中甚是惦念,另外又极是体恤您身边没有奴才伺候多有不便,特意吩咐苏总管去请青莲姑娘请了过来伺候您。” “是万岁爷吩咐青莲过来伺候我的?” “回老姑娘,正是。” 小吴子回完之后,霍沫半天没有再言语,沉默了一阵之后才又开口道:“多谢吴公公,那万岁爷吩咐了什么没有?” “回老姑娘,万岁爷没有给小的吩咐其它差事,只是让小的去叫青莲姑娘过来服侍您。” “只是让她来服侍我?那我要做什么?一晚上就在这里闲呆着?” “回老姑娘,这个嘛,小的真的是不太清楚,万岁爷没有吩咐呢。不过今天晚上万岁爷身边的奴才只剩下小的一个了,您也知道,过了一更天之后,万岁爷从来都是不让丫头服侍的,可是高公公又不在,小的手脚又不如高公公麻利,或许万岁爷是担心一会儿人手忙不过了,想要让您顶会儿差吧。” 第3336章 亲验真伪 霍沫不是没脑子的花瓶女人,相反她的脑子实在是太好使了,因此面对这个意外飞来的“因祸得福”,她不是喜不自禁、激动万分,而是忧心忡忡、将信将疑。 “噢?高公公怎么不在?” “高公公去伺候贵妃娘娘了。” 皇上打发高无庸去风寄燕然的事情霍沫已经知道了,此刻她明知故问当然是为了掩饰自己四处打听小道消息的事情,不过因为高无庸而而缺出来的人手竟然需要由她来顶上,也就是说皇上并没有计较她私闯寝宫之罪,相反还因祸得福,有了近身伺候皇上的机会,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馅饼,将她砸得有些头昏眼花脸发懵。 “那……,苏总管呢?” “小的一直没有见到苏总管,也没有得到苏总管的吩咐。” “噢,是这样,那,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回老姑娘,小的没有别的差事了。” “那你先退下吧。” “好,小的先退下了。您也先好好歇息一下,一会儿有的忙呢。” 小吴子退下之后,霍沫没有支使青莲,而是由她亲自追了上去,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儿,看到小吴子离开送合扰院门之后,她这才将房门又打开大了一些,登时一股巨大寒气扑面而来。不过或许是因为心急,她连大氅都没有披上一件,只着着常服就来到了院子里。 东厢房院子不大,确切来讲只能是称得上为三合院,也就是三面有房,院门那一侧并没有房间。由于院子很小,又因为正值冬日,花草树木全都凋零,因此霍沫站在正房的台阶上放眼望去,整个院子全都是一目了然。 青莲不知道霍沫为什么连件外衣都不披上就到了院子里,于是赶快追了过来。 “主子,您披上件衣裳吧,外面着实冷呢。” 然而霍沫并没有理会青莲,而是拾级而下,缓缓地踱到了院子中央,朝院门处走去。院门处种着金镶玉翠竹,尽管是在冬日里仍然叶片繁茂,并随着寒风沙沙作响,在小吴子领青莲过来之前,皇上和苏培盛已经隐身在这里,此刻见霍沫来到了院子中央之后,又直直地朝院门方向而来,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来。不过好在这主仆二人都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从前比这更加凶险的场景都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因此心理素质还是足够的,只要是不被发现的最后一刻,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把自己暴露出来。 也幸亏这主仆二人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果然,走到院门处的霍沫并没有直奔竹林而来,而是紧走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哗”地一下子就干净利落地将院门打开了!结果并不像她所预料的那样,院门口不要说小吴子了,就是连个过路的奴才都没有。 是她疑心太重了?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至少是把这个万一给排除了,没有总比有要好多了。见此情景,霍沫又轻手轻脚地将院门重新合上,并且心细地将门栓也抬上。青莲见状已经不是百思不解,而是惊恐万状了。 “主子,关门可使不得呀,这万一吴公公或是什么人过来传万岁爷的吩咐……,这不是咱们园子啊!” 霍沫没有理会青莲,而是快速拾级而上回了房里,青莲当然也是亦步亦趋地追在了后面。结果还不等她追上呢,就听到已经进屋的霍沫在屋里吩咐道:“赶快把门关上,我有话问你。” 霍沫与青莲的一举一动都悉数落在了隐身于竹林之后的皇上与苏培盛眼中,事到如今,苏培盛终于算是明白了皇上的用意,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道下一步皇上要做什么,结果就在他迟疑之际,只见皇上已经抬脚离开了竹林朝正房方向走去。 虽然在诸皇子当中,皇上的武功算是水平比较低的,但是与普通常人比起来却又高出不少,走路悄无声息这点雕虫小技对他而言根本就是轻而易举,因此三步两步之下,皇上就来到了正房窗边。苏培盛也有心追上皇上的脚步,奈何他却没有皇上的这点儿童子功在身,又是个肉大身沉之人,也只能是一点一点地往前蹭,生怕哪一步弄出大声响,惊忧了屋中之人,害得皇上计谋落败。 皇上率先到达窗口处,只轻轻一捻,窗纸就破开一个小口子,担心月光将他的身影落在窗户上,他只能是半倚在廊柱上,而不敢将耳朵凑上小孔。不过虽然离小孔有些距离,但是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小孔中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尽管屋里的两个人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 “……,苏总管亲自……,没有难为……” “回主……,我……,万岁爷……” “你全招了?!” 霍沫可能是太震惊了,也是太心急了,连嗓音也顾不得压低,直接惊呼出口。青莲也是觉得委屈,急急地替自己辩解。 “主子,这不是没事儿吗?万岁爷没有治咱们的罪,您还好好的,奴婢还能服侍您,刚才吴公公不是也说了……” “别说了!你是傻子还是呆子?吴公公的话也能信?” 苏培盛本来是一步一步地在院子里挪,生怕惊扰了屋子里的两个人,现在因为两个人吵了起来,哪里还需要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就是紧走两步都不会被她们听到,相反那两人的争吵声却是不用他竖着耳朵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号称老奸巨滑的苏培盛都不得不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上不是轻信谗言之人,而这个私闯寝宫之事又极是重大,为了不冤枉霍沫,皇上不惜亲自布局,亲验真伪,可见他待女人不仅仅是不薄的问题,而是多么的有情有义。要知道苏培盛可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朝中大臣千千万,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少了哪一个,都会有千千万万个急着争着抢着填补这个空缺,然而苏培盛的位置空缺出来,可不是哪一个人想顶上就能够顶得上的。 第3337章 主仆颠倒 皇上这么倚重苏培盛,然而对于他办的差事,仍是采取了亲自验证,可见他对霍沫的处置有多么的谨慎。然而皇上越是谨慎,苏培盛的心里就越是发虚,就越发地看不懂皇上的真实用意在哪里。按理说,刚刚发生的一切充分证明了苏培盛所言不虚,没有冤枉了老姑娘,苏总管没有办错差事,没有被皇上误会,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何他竟是没有半丁点儿的喜悦之情,相反却是双腿发抖、冷汗淋漓。 苏培盛惶恐万分的时候,只见皇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又走回到他的身边,并向他点了点头,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于是苏培盛赶快转过身来,急急地头前带路,皇上则是紧随其后,转眼就开了院门,一如悄无声地来临一样,又悄无声地离开。 不多时,院门外就响起了拍门声,同时伴着小吴子的焦急的声音响起。 “老姑娘,老姑娘,您开一下门,万岁爷有吩咐。” 霍沫与青莲在房里已经是彻底地闹翻了,霍沫一张冷脸,青莲一张红脸,与刚刚吵得不亦乐亦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刻整个房间都是静悄悄的,气氛极为紧张。结果恰在这个时候,小吴子的拍门声响起,吓得青莲个激灵,立即跳将起来,跑出房门。 “吴公公,实在对不住,刚刚我是糊涂了,也不怎么就顺手把院门给栓上了,还以为是在自己园子里呢,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在房里歇着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进了霍沫所在的房门外,小吴子赶快朗声说道:“启禀老姑娘,万岁爷有请。” “有请?” “正是,劳烦老姑娘尽快起身吧,万岁爷那边耽搁不起呢。” “好,好,我这就过去。” 在青莲的服侍下,霍沫先是整了整妆容,又披上披风,主仆二人就在小吴子的引领之下来到了皇上的寝殿,结果刚刚进了院门,就只见苏培盛和无双二人先他们一步进了大殿的门,那二人一边走,苏培盛还一边在叮嘱着。 “无双,一会儿在万岁爷面前伺候的时候,机灵着点儿,从前万岁爷从来不让丫头服侍就寝的,你这是头一回当差,可我也是鞭长莫及,没法儿多指点你什么,另外今天万岁爷心情不好,你服侍就寝的时候,一定多长点儿脑子,平日见你可是挺聪明的,这可是你一辈子最关键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呢,所以你可千千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可以这么说吧,一步是天堂,一步是地狱,大总管该说的可是全都说了,你自求多福吧。” “多谢大总管提携,无双没齿难忘,将您供奉如若神明,无双如若真有那飞黄腾达的一天,定是来世当牛作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好了,好了,你能不能飞黄腾达,全要看你的造化了,最最关键的,就是把万岁爷伺候好了,其它的,全都以后再说也不迟。” “大恩不言谢,大总管,请受无双一拜。” 说着就见无双当即给苏培盛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苏培盛则是赶快扶起了她说道:“快点儿吧,另让万岁爷等急了。” 说完,二人双双闪进了大殿之中,却是将一幕悉数收进眼底的霍沫、青莲二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半晌都回不过神儿来,最终还是霍沫先将头转向了身侧的小吴子。 “吴公公,你刚刚不是说,万岁爷有请我过来吗?” “是啊,万岁爷真是这么跟小的吩咐的呢。” “可是……” 可是下面的话霍沫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不是因为涉及男女之事羞怯得难以开口,而是被无双趁她之危给气得浑身直哆嗦。结果就在她因为气愤难当脸色煞白之际,就见苏培盛一个人从大殿门口转身出来,见到眼前这三个人的时候,他面色一怔。 “小吴子,刚刚万岁爷不是让你去请老姑娘吗?怎么去了这么半天?” “回大总管,小的一刻都没有耽搁地赶了过来,正好遇上无双姑娘前去侍寝,小的怕碍手碍眼,就没敢吱声,这不,都在这里候着呢不是。” “就你强词夺理!下回再自作主张,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呵斥完小吴子,苏培盛赶快又将脸转向了霍沫。 “老姑娘,这两天万岁爷身边的奴才一个个地全都过去伺候贵妃娘娘了,人手实在是不够,若是换别的丫头,一时半会儿调教不过来,万岁爷的规矩又多,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既服侍过万岁爷,又了解这些规矩,所以,这几天临时就借您过来顶个差。刚刚无双进去伺候了,你暂时没有什么差事,就是无双侍寝之后,你帮着伺候一下她,万岁爷这边有小吴子呢……” “什么?我伺候无双?” “是啊,怎么了?” “你,你……” 霍沫想说的是“你欺人太甚!”然而这个决定怎么可能是苏培盛做出来的呢?虽然没名没分,但她身为皇上圣宠隆恩的女人,哪一个敢指使她做这种事情?因此这个决定是出自皇上之手无疑,只是她不过是出于妒嫉而私闯寝宫,连贵妃娘娘“行刺”都只是禁足而已,她为什么要受到如此羞辱,受到这么大的惩罚? 见霍沫“你”了半天没有再说出半个字来,苏培盛不用猜就知道,她一定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而羞愤交加,于是赶快好心地开导起来。 “老姑娘,我也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不过你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姐妹之间互帮互助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想当初贵妃娘娘头一回侍寝万岁爷之后,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服侍的年主子呢,所以说一会儿由你来服侍无双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了,你们以前就是主仆,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的脾气禀性全都清楚,服侍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姐妹!” 第3338章 气绝晕死 如果不是因为在寝宫大殿门前,霍沫这句话“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姐妹”一定是会怒吼而出。然而尽管她是最得宠的女人,这里也不是她可以随意放肆之地,因而她不得不将嗓音压低得不能再低的程度,因此这几个字就好是从她的牙缝中蹦出来似的,每一个字都饱含了她的极度愤恨。 苏培盛见惯了这种情形,一个明明正在盛宠之时,突然间来了一个争宠的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别人,还是自己的丫头,换了谁估计也是难以咽下这口恶气,可是咽不下又如何呢?谁让她们是女人呢? “老姑娘,我知道您心有不甘,不过万岁爷的吩咐也不是您和我能够改变得了的,我也是为了您好,过了今儿,您还是一样最受万岁爷宠爱……” “我再说一遍,我跟她,不是姐妹!” 苏培盛还在长篇大论之中,而霍沫早已经被气得浑身直打哆嗦,胸膛也在剧烈地起伏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白得跟一张纸似的,因而根本不待再听完苏培盛的好言相劝,就二度郑重地向他宣告一番,这一回她可以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突然间一个趔趄向身后倒去。 幸亏身边有小吴子和青莲二人,见此情景,双双伸手扶住了被气得晕死过去的霍沫,眼见着她双目紧闭,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不要说小吴子和青莲,就是苏培盛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霍沫一时间气血攻心不治而亡,于是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急忙上前狠掐她的人中,同时不停地呼唤着:“老姑娘,老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皇上和无双二人当然也是听得千真万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二人也是顾不得许多,急急地冲了出来,见霍沫倒在青莲的怀中,苏培盛正在狠掐人中,也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轻,当即焦急地询问道:“怎么回事儿,老姑娘这是……” 苏培盛见皇上闻声出来,于是赶快开口道:“回万岁爷,老姑娘可能是气血攻心,一口气窝在心口里……” 皇上是略通医理之人,闻听之后赶快上前先摸了摸她的鼻息,又号了一下她的脉搏,知道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吩咐道:“还好,还好,苏培盛,你赶快送老姑娘回她们的园子里。青莲,你好生服侍你家主子。无双,你跑一趟风寄燕然,跟齐公公说,朕的吩咐,请一位太医前去柳色青青诊治老姑娘。” 皇上吩咐完毕,众人赶快分头行动起来,直到这个时候,青莲这才稍稍从慌乱中醒过味儿来,见皇上吩咐无双去请太医,当即觉得甚是不妥。她家主子本就是戴罪之身,又刚刚子扰了皇上跟无双二人的好事,现在还要劳烦无双去为她家主子请太医,这简直是罪上加罪呢!于是她急急地开口道:“启禀万岁爷,无双姑娘还要侍寝,还是由奴婢去给主子请太医吧。” 青莲此话一出口,在场之人全都是哭笑不得,苏培盛为了掩饰尴尬,于是赶快呵斥道:“自一更天过后,万岁爷就不用丫头服侍了,这个规矩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可是?刚刚无双姐姐不是……哎呀,该死,该死,无双姐姐也不是奴婢这张污秽之口能叫的……” 见青莲越说越谱,苏培盛真是又气又恼,真是没有见过这么笨头笨脑的奴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先后服侍过皇上、皇后、霍沫三个最最精明的主子,怎么连半点皮毛都没有学到呢?气恼归气恼,但是该叮嘱的自然还是要叮嘱,不然的话,恐怕不出一个时辰,无双成了皇上的新宠女人的消息就要传遍整个园子了。 “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无双刚刚只是给万岁爷端了一碗茶水罢了,那茶盏现在还放在里间屋门口的小几上,万岁爷都还没有来得及出来端进去,就被你家主子大呼小叫地惊扰了办公,若不是因为小吴子去请你家主子,万岁爷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奴才都没有,何至于非要坏了规矩由无双进去端茶,平白地毁了万岁爷的清白!” 什么?苏大总管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刚刚分明是苏培盛对无双千叮咛万嘱咐,左一句无双,左一句“你服侍就寝的时候,一定多长点儿脑子”,右一句“这可是你一辈子最关键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呢”,还说什么“一步是天堂,一步是地狱”……她青莲难道是眼睛瞎了,连耳朵也跟着聋了?再说了,当时又不是她一个人亲眼目睹,小吴子和她家主子可是全都在场,要不然她家主子也不致于被气得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见青莲仍是一脸发懵的模样,苏培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为了尽快了结免得皇上陪他们一同挨冻受寒,尽管是当着皇上的面,他也不由自主地吹起胡子瞪起眼。 “你还不明白?本总管告诉你,若是你胆敢将今天晚上的任何消息走露了半点风声,再加上唆使主子私闯万岁爷寝宫的罪名,你明天就别想鼻子眼儿还能出气儿!如果你能缝好自己的嘴巴,当好瞎子聋子哑巴,本总管就能保你平平安安,都听明白了没有?!” 这一回青莲算是彻彻底底地被苏培盛镇唬住了,不管有没有搞清楚原委,嘴上可是一秒没停地回道:“明白,明白,奴婢全明白。” 皇上见状知道青莲本就不是太有心计之人,现在已经完全被吓懵了,他和苏培盛担心的情形应该不会发生,于是挥了挥手道:“赶快按照朕的吩咐去办差吧。” 随着众人分头办差,寝殿终于又恢复了清静,只剩下小吴子一个人陪伴在皇上的身边,见皇上衣衫单薄地立在院中,小吴子赶快劝道:“万岁爷请赶快回屋歇息吧,天寒风凉,别吹坏了身子,过两天就要启程了。” 第3339章 圣心难测 按照原本的计划安排,明天就要启程前往遵化的,然而皇上为了贵妃娘娘,竟是将行程推迟了两天,小吴子一开始很是不解,然而待到晚上他亲眼目睹了正当盛宠的老姑娘被皇上暗算一番,丑态百出之下含羞带恨昏死过去,即便如此,也仅仅是由青莲服侍退下,仅仅是派出了一位太医前去诊治,而备受冷落的风寄燕然却是连高无庸都守候一旁,所有太医们全部严阵以待。小吴子能够做到近侍替班奴才的位置,自然也是极聪明之人,眼见此番情景,虽然其中很多的来龙去脉仍是搞不清楚,但也是心里大致有了一个数:看来万岁爷真真的是一个念旧情之人呢,年主子做了那么多有违妇道、有违母仪天下之事,万岁爷仍是既往不咎,法外开恩,这不是念旧情还能是什么?都说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而皇上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如此的情深意重,若是普通常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家主子是个帝王之尊,此事到底是好是坏,一时间小吴子也判断不出来了。 不管未来是好是坏,关键是当下他该如何做?委实是难为透顶!刚刚小吴子已经劝了皇上进屋歇息,然而皇上就好像压根儿都没有听见似的,依然呆呆地立在院子里,不肯挪动半步,这让小吴子心中干干地替主子着急,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结果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焦急万分之际,只见苏培盛从不远处走过来,此时此刻,在小吴子眼里,前方走来的岂止是他的苏大总管,简直就是他的大救星! 因为圣驾面前不敢高声喧哗,小吴子只得是脚底抹油,悄没声儿地一溜烟迎到苏培盛面前。 “大总管,可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万岁爷一直就这么立在院子里,小的劝了不下好几回,万岁爷根本理都没有理会小的一声,真真的是要把小的给急死了。” “什么?万岁爷一直就在院子里来着?” “可不是!自从您们几个走了之后,万岁爷连半步都没有挪动过呢。” 苏培盛一听这个情况,也是禁不住地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原本他一直笃定皇上在风寄燕然兴师动众地为贵妃娘娘又是遍请太医又派高无庸亲侍,不过就是为了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看罢了,免得落下一个皇家冷酷无情的恶名,然而刚刚针对老姑娘的那一出戏唱完之后,连苏培盛都被弄糊涂了,这出戏未免也演得太过逼真了吧!皇上那可是一朝天子,虽然也需要畏惧世人的口舌,但是做样子不就是走过场吗?现在看来,情况却是太过反常了,皇上居然连小吴子和他苏培盛这种心腹中的心腹奴才面前也要小心谨慎、万分提防,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其实此前皇上向他暗授机宜,向老姑娘布下那个迷魂阵的时候,不要说霍沫被绕得失魂落魄,就是苏总管也是心惊胆战,特别是利用无双将霍沫刺激得差点儿气绝身亡那一幕,令他在暗暗赞叹皇上谋略计高一筹的同时,也是为自己曾经将赌注押在霍沫的身上而惊出一身的冷汗。已经无需多问多想,霍沫已经是被皇上打入冷宫无疑。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不但事先没有半点征兆,而且以老奸巨滑著称的苏培盛都没有看出来半点端倪,可见事态已经是相当的严重。为此他先将霍沫那边的事情料理清楚,又将青莲连唬带吓一番之后,赶快忙不迭地跑了回来,本是想从小吴子的口中探探口气,却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这么长时间之后还没有回到屋里!这个结果对苏培盛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霍沫那边的赌注押错了,皇上这边的心思还没有看透,贵妃娘娘的病情没有得到任何好消息,一时间他只觉得焦头烂额、无所适从。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皇上的面前。 “奴才给您请安了。” “嗯,都安顿好了?” “回万岁爷,都安顿好了,您就放一万个心吧。青莲那奴才虽然不知轻重深浅,不过奴才刚刚又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早已经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定是不会兴起多大的风流。老姑娘那里,太医也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开了安神的方子,好好养着呢。裕嫔娘娘那里,奴才也打过招呼了,娘娘答应会好生帮着照应的……” “年主子那边怎么样了?” 皇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培盛就怕说到风寄燕然,所以才喋喋不休地向皇上表功,可皇上那么精明之人,岂是苏培盛耍的这点儿小聪明就能骗得过的?当即就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直击问题要害。 此时此刻,苏培盛这叫一个庆幸万分,幸亏他看出了一些异样,早做了些打算,否则的话,现在岂不是会死得非常难看? “回万岁爷,奴才刚刚回来的路上,先绕到风寄燕然一趟,问了高无庸,高无庸说暂时还没有年主子的新消息,若是有了新消息,一定立即亲自前来禀报,请您务必安心,一则有他还有那些太医们值守,二则您也要注意龙体安康,不然的话,还要太医们分出更多的精力来服侍您,娘娘那边自然是要消弱力量了。” 苏培盛的老奸巨滑确实不是浪得虚名,风寄燕然他确实是亲自走了一趟,贵妃娘娘那边也确实是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但是那番话却并不是出自高无庸之口,而是出自他苏培盛之口。只是苏大总管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主动将功劳让予他人了?非也!那是因为他早早就揣度好了皇上的心思,知道皇上现在对贵妃娘娘的病情万分担忧,还将高无庸派了过去,因此这番话由高无庸说出来,皇上会更容易接受罢了。反之亦然,如果当时派去坐镇风寄燕园的是他苏培盛而不是高无庸,那么这番话由他苏培盛说出来,皇上会更容易相信。 第3340章 早做打算 果然不出苏大总管所料,皇上听了之后,没有再难为他,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转身大踏步地回了房里。小吴子见苏培盛一出马立即解决了他半天都没有解决得了的大难题,当即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圣驾面前不便多说,只能是赶快投去感谢的目光,暗暗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就赶快追着皇上的脚步进屋伺候。 出乎小吴子的意料之外,即便是回了房里之后的皇上也没有再难为他,而是按部就下班,像平时那样该批公文批公文,该歇息就歇息,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至此,小吴子的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来一点,忍不住又将苏大总管暗暗钦佩一番,一并又感慨万千:怪不得人家是大总管,而他自己却只是个小奴才呢。 这一夜总算是平安无事度过,因为精着十二万分的心值守了一夜,小吴子自然是累得头发昏眼发花,幸好第二天一大清早无双就极有眼力劲儿地早早过来帮他,小吴子总算是得了点儿清闲功夫喘了口气儿,结果这口气还不待他喘匀实一会儿,就突然听到远处响起了乱乱的脚步声,结果他刚探出头来张望,就见来人已经直接冲到了他眼跟前,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无庸与苏培盛二人,而且他们的脸上一个凝重,一个惊慌,把小吴子当场惊得连一声招呼都堵在嗓子眼儿里没能说出口,眼睁睁地望着他们急急地冲进了屋里。 “启禀万岁爷,奴才有要事相禀。” 无双正在服侍皇上洗漱,见这二人“来势汹汹”,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朝一边闪了闪身子。而皇上也与小吴子、无双二人一样,都没有料到苏培盛和高无庸两个人这么早就齐齐地来到他这里,而且还是“有要事相禀”,当即一颗心就禁不住地沉了下去。 “什么事儿?这么大清早儿就堵到朕的门口来了?高无庸,朕不是要你好生服侍贵妃娘娘吗?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能擅离职守!” “启禀万岁爷,奴才没有擅离职守,奴才就是来跟您禀报娘娘的事情……” “噢?娘娘醒了?什么时候醒的?你怎么不早说?那,朕没功夫跟你说话,朕这就去看看娘娘去……” “万岁爷,使不得,使不得……” 高无庸见状扑通一下子跪在了皇上的面前,而且不但高无庸跪下了,连苏培盛也一并跪了下来,见此情景,小吴子和无双二人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但是见苏大总管都跪下了,知道此事定是极为重大,原本就被吓得说不出话的二人于是也紧跟着赶快扑通一下子跪在了他们的身后。 皇上见些情景当即是吓得面如土色,更是禁不住地勃然大怒。 “你们都跪下有什么用?有什么用?还不赶快说,娘娘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苏培盛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早晚晚他们都得被皇上责罚一通,早说清楚了,早死早托生,于是只得是硬着头皮答道:“请万岁爷息怒,年主子还在还……” “现在还什么?” 苏培盛虽然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奴才,然而这个时候额头上却也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然而他连擦都不敢擦一下,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那一脑门子的汗都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而是战战兢兢又格外心虚地继续回答皇上明显已经含了盛怒的问话。 “年主子现在还好,只是,刚刚几位太医给年主子诊治了一番之后找到奴才,让奴才给您先递个话儿,娘娘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恐怕是,是,要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早做什么打算?” 其实皇上见到他们二人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心里就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妙,然而他又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一昧地心存幻想,一昧地逃避现实,因此明明知道他们是前来禀报冰凝病情的,却还要故意责备高无庸擅离职守,明明知道他们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却还要故意问他们“娘娘醒来了?”,明明知道“早做打算”的含义是什么,却还要故意装做不知“早做什么打算?” 苏培盛和高无庸二人见皇上明知故问,当即是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死”是世人非常最忌讳的字眼儿,皇上死了叫驾崩,太子死了叫驾薨,王公贵族死了叫薨,当朝大臣死,叫卒。再下级死,叫不禄。和尚死叫作圆寂,道士死叫作羽化,美女死叫作香消玉殒,等等,连民间都这么忌讳的事情,在等级尊卑的皇宫里,不要说“死”,就是跟“死”沾边的那些委婉说法都不能说出口。可是现在皇上明明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什么,却还要追问他们“早做什么打算”,这简直是要了他们二人的命了,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反正不开口是错,开了口更错,那索性就不开口吧,免得雪上加霜,给自己讨来一个死无葬自之地的恶果。 皇上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可是他若是不无理取闹,又如何接受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呢?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太多,错得连请求她原谅的勇气都没有,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这么狠心,不给他一个机会,不让他再看到她一眼,不让他亲口说一句“对不起”呢?老天爷这是在惩罚他吗?惩罚他的自私自利,惩罚他的自以为是,惩罚他的自不量力! 终于他尝到了苦果,可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没有想到冰凝会一病不起,从来他都是担心自己会早早地离开她,留她和六十阿哥孤儿寡母生活在这世上,让他放心不下,走得不踏实心安。然而命运弄人,换作谁能够想得到,年纪轻轻,比他小了二十多岁,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冰凝竟会走在他的前头,真真地应验了那句“黄泉路上无老少”的古语。 第3341章 奴才来做 皇上因为苏培盛那句“早做打算”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其实这是一个“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的命题,不要说皇上,就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想到,“意外”会第一个降临,而且是降临在年纪最轻的贵妃娘娘身上。 虽然说冰凝一直都是病秧秧的身子,但是谁也不会将“死”与她联系在一起。一则是她每一次生病都能够化险为夷,每一次遇难都能化队为夷,不论是福宜阿哥过世的时候得了失心症,还是摔断了腿被安置去了别院差点儿落下残疾,哪一次不都是逢凶化吉,反而更加受到皇上宠爱?因此人们在脑海中已经固化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冰凝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够顺利度过,这一次当然也不应该例外。 二则冰凝最为年经,最为美貌,也最有才华,却偏偏是天妒红颜,早早地离开人世,要知道前朝的那些太妃太嫔们还一个个都身康体健,活得好好的,而她年纪轻轻,才刚刚入主后宫,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就要撒手人寰,眼看着那么聪明可爱的六十阿哥就要没了亲娘,想必任何一个人都会不忍心,都会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都会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连旁人都觉得这个结果实在是难以接受,更不要说是与冰凝夫妻多年、相亲相爱的皇上了。此时此刻,他是多么的后悔,又是多么的自责,更是恨不能时光倒转,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从头来过,即便是不能一切从头来过,至少最近这一年的时间,他真心真意地恳求老天爷,还给他这一年的时间,还给她一年的公平。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悔之晚矣!因而他再也不想与这些奴才们费什么口舌,而是直接抬脚,直接三步两步冲到了门外。 皇上这个突然的举动将屋子里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吓糊涂了,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因此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跪在这里领罪,还是应该追上去服侍在皇上的身边。还是苏培盛反应快,犹豫了片刻之后,他就立即做出了决定。 “小吴子和无双二人继续跪在这里等万岁爷消气,高无庸跟我赶快去万岁爷身边伺候。” 然而当苏培盛和高无庸二人起身追到门外之后,哪里还见得到皇上的半点影子?除了呼啸而来的寒风就是嚓嚓作响的枯枝,两个人一下子全都傻了眼。 “天啊!万岁爷没有穿风披呢!” 高无庸这么一说,苏培盛也立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不是,皇上刚刚是抬脚就走的,这可如何是好? “你回去速速取来披风,我先去追上万岁爷。” “那我取了披风到哪儿找您和万岁爷呢?” “你这是傻了还是呆了?万岁爷去哪儿我不就去哪儿吗?这还用问?” 高无庸回身进了屋随便抓了一件披风就又冲了出来,远远地见苏培盛走在前头,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下,就脚步不停地往前追,然而苏培盛也是急了,尽管身胖体沉,却是任由高无庸用尽了力气也是没有能够追上,于是这二人一前一后脚上犹如踩了风火轮一般,急急地走在园子里。沿途的大内侍卫和那些当差的奴才们则是目睹了先是皇上独自一人,后是两个奴才一前一后紧追不舍的怪异场景,又联想到昨天的种种传闻,再看到三个人的方向都是直奔风寄燕然,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再说苏培盛和高无庸二人就是到了风寄燕然的大门口都没有见到皇上的身影,当即心生疑窦,两个人全都是气喘吁吁,又全都是齐齐地止步不前。 “大,大总管,万岁爷,万岁爷,真的是来这儿了?” “你问我,我,我问谁?你,不是都看到了嘛!” “那怎么办?进还是不进?” 两人正犹豫之际,只见风寄燕然的大门呀的一声就开了,看门小太监点头哈腰地迎了出来。 “大总管,高公公,可自是把您们给盼来了,万岁爷都到了好一阵子了,左等不见您们,右等不见您们,急得齐公公都没招了,这会儿正跪在万岁爷面前……” 一听这话,苏培盛与高无庸二人连跟守门太监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就直接急冲冲地进了园子里,也不用人带路,就直接朝前厅而去,果然,绕过影壁之后,远远地就见一众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都齐唰唰地跪了满满一个院子里。 然而苏培盛却没有再继续朝前厅走,而是绕过了一众太医们,直奔右侧的月亮门而去,待穿过月亮门就来到了贵妃娘娘的寝室所在地,果不其然,小武子正直直地跪在房门口。见到苏培盛和高无庸二人,齐公公仿佛见到了大救星一般,然而这个激动之情也只是一瞬间的情绪激动而已,因为他知道,现在除非他家主子醒来,否则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 苏培盛见状,也是一愁莫展,可谁让他是大总管呢,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够“冒死进谏”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闪身进了屋里,才只见了一眼外屋的情景,当即是吓了一大跳,只见包括月影,还有湛露和凝霜二人,全都齐齐地跪在屋子当中,却是不见皇上的身影,不用想他也知道,皇上一定是在屋里陪贵妃娘娘,弄得他是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 前些日子他一直认为皇上是打算要对娘娘“亲自动手”,然而从昨天晚上惩治霍沫到今天早上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又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现在见皇上将所有的人都支使出去,独自留在冰凝的房间,苏总管登时又觉得皇上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可疑,生怕皇上高贵的双手被冰凝与玷污,急得他顾不得失礼,一个健步就朝里间屋子冲子过去,同时急急劝道:“万岁爷,奴才来晚了,这事儿让奴才来做就行了,让奴才来做就行!” 第3342章 年府女眷 苏培盛一边说着“让奴才来做就行”一边就冲到了房门口,然而眼前的情景却是令他当场差点儿将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只见皇上的双手包裹着冰凝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不管是呆望着冰凝的皇上,还是双目紧闭的贵妃娘娘,两个人都是一动不动,犹如两尊石塑似的。 见此情景,苏培盛吓得是双腿一软,也直挺挺地跪在了房门口,浑身上下不停地淌冷汗!因此刚刚他的这个跪在房门口不仅仅是出于尊敬,更是出于吓破了胆!因为皇上根本就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亲自动手想要结果了贵妃娘娘的性命,而是无尽深情地凝望着自己的女人,而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居然是“这事儿让奴才来做就行了!”他这不是以下犯上,死罪一条吗? 就这样,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苏培绝望地“等死”了将近半个多时辰,双腿跪得开始发麻之际,那两尊石塑依然是纹丝不动,但其中一尊却是开了口。 “传朕的吩咐,去年府请女眷进园送娘娘一程。” 天啊!皇上开口非但没有赐罪他苏培盛,还吩咐去年府请女眷,这意味着什么?一是他苏大总管又逃过一劫,二是皇上终于接受了贵妃娘娘不久于人世的现实,不用他费尽口舌相动,主动开始料理后事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用因为皇上迁怒而受皮肉之苦了,简直是双喜临门呢!大喜过望的苏培盛立即对皇上感恩戴德一番。 “多谢万岁爷开恩,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苏培盛不敢怠慢,将皇上的这个最简单不过的吩咐亲自布置下去,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待一切都万无一失之后,这才又急急地赶回来复命,结果进门之后见到的情景令他当即又是震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在他办差的这段时间里,皇上竟是一动都没有动,不但握着贵妃娘娘的那双手没有挪动分毫,就连望向娘娘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苏培盛从九州清宴追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后来他又是跪了半个多时辰,又是办差好半天时间,前前后后的时间全加起来,皇上竟然一个姿势保持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眼前的皇上分明是对贵妃娘娘一往情深的模样,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将年二公子往死里整,将年家弄得那么惨,还将娘娘打入冷宫,又另外宠幸老姑娘……还是说因为贵妃娘娘人之将死,终于令皇上幡然醒悟、悔不当初? 苏培盛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怎么看皇上都不像是要亲自动手结束贵妃娘娘性命的样子,对于这一点的判断失误,苏培盛很是心有不甘,毕竟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老手,竟然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还冒冒失失地说出“这事儿让奴才来做就行了”的话来,真真的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尽管皇上现在正值失魂落魄之际,根本就顾不得与他计较,但他也算是留了一个结结的把柄在皇上的手里,指不定哪天皇上看他不顺眼,想起来这档子事情,就要借口大作文章呢,真真的是祸从口出、后患无穷! 因为自己的贸然之举,苏培盛简直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于是在心惊胆战中又度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而屋子里的两尊石塑也是继续纹丝动地保持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劝皇上,生怕一句话没有劝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因而也就任由他不吃不喝不歇地呆在这里。 就在众人双腿跪得已经快要没有了知觉的时候,突然间就听门外响起了小武子的禀报之声。 “启禀万岁爷,年府女眷前来进见。” 一听这话,还不待苏培盛开口,就见皇上噌地一下子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来,同时急急地吩咐道:“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随着声音才刚刚落下,就见房门轻启,先是小武子帮着挑开珠帘,紧接着两个女人的身影闪了进来。皇上是见过年老夫人的,在冰凝生福宜阿哥的时候,年夫人进王府伺候过冰凝坐月子,后来冰凝因为福宜阿哥过世而得了失心症的时候,皇上以为冰凝是在骗他,又特意将年老夫人请到王府亲自验证,所以对于年老夫人长得什么样子,他是非常清楚,然而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年近五十,明显是富贵人家太太的模样,一个却非常年轻,至多只有三十岁甚至不到,神态打扮虽然没有前一个贵气,但也像是丫头使女,只是居然没有一个是年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皇上本来就是天生一副不怒自威的贵胄之气,现在又正是冰凝病重之际,见到来人竟不是年老夫人,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一股怒气,吓得来人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扑通一下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臣,年徐氏,年希尧之妻,给万岁爷请安。” 年杀尧的妻子徐氏!听见徐氏战战兢兢的回复,皇上这才回过味儿来,年老夫人未能进园子探望冰凝,定是因为听到噩耗一下子病例了,徐氏是年府长媳,自然是由她代替年老夫人送冰凝一程。另外“长嫂如母”,身为长媳的徐氏年长冰凝二十多岁,在冰凝的成长中也是或多或少地扮演了类似“母亲”的角色,因而由她前来探望也算是情理之中。 徐氏的身份清楚了,那么另外一个人呢?总不可能是年羹尧的妻子,一个罪人之身,怎么可能前来面圣?再说年龄也不相符,可又不是丫头使女打扮,年家还有什么样的女眷能够有资格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进园陪伴冰凝呢? “另一个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难道还非得要朕亲自来请你吗?” 第3343章 张王之氏 皇上本就是个威严之人,现在又是一句“难道非得要朕亲自来请你吗”,直接将另外一个女眷吓得心惊肉跳,然而在吓得胆战心惊之际,她又觉得此情此景好像在哪儿经历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产生。可是想想她又觉得不对,这可是大清国的皇上,她一个小小的臣子可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有幸得见一面,怎么可能似曾相识呢? “回万岁爷,臣,张王氏,给万岁爷请安了。” “张王氏?” 来人一个张王氏,直接将皇上弄懵了!那年徐氏是年府长子年希尧的嫡妻,而这张王氏是何许人也?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年家派这么一个女人来陪伴冰凝,这是敷衍轻视,还是……皇上想到这里,登时一股怒气腾地一下子就直窜头顶! “大胆张王氏,你与娘娘是何干系!” 然而皇上一句怒气冲冲的“大胆张王氏”非但没有将眼前的这个女人吓倒,反而又地一步刺激了她,令她刚刚产生的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更加浓重、更加清晰了许多!以致于一进间竟然忘记了君臣之礼,那个几乎低垂到双膝上的脑袋在条件反射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猛地一下子就抬了起来。 这一抬可是不要紧,怒气冲冲的皇上一下子就映入了她的眼帘,在强烈的刺激之下,当即是差点儿惊呼出声!若不是眼疾手快迅速捂住了嘴巴,这个“惊动圣驾”的罪名可就是足足实实地落下了。 皇上见这个女人如此大胆,原本就是怒气冲冲,现在已经变成了怒不可遏。 “哪里来的大胆刁民!竟敢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无礼!” 这句话,从一国之君的皇上口中说出来,原本应该是具有“一声怒呵、吓退众人”的威严,这句话的前半句确实是起到了这种威慑力量,然而后半句话,连皇上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不论语气还是声调都明显虚弱了许多。 不就是一个乡野村姑、刁民一个吗?朕连千军万马都不曾害怕过,连老八、老十四那样的对手都不曾心虚过,怎么在面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的时候,竟然会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皇上不解,年府的那个年轻的女眷也是极其不解,明明自己这一辈子都从来没有过面圣的机会,可是为什么见到皇上之后,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呢?然而这绝对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又是面对威严的帝王,因而年经女眷也只是心里头暗暗闪过一线光芒转眼就又被她自己给生生地掐灭了。 可是老天爷却偏偏不让她遂愿,好不容易才掐灭的微弱火花,在皇上这句气势强劲的“哪里来的大胆刁民”面前,登时就土崩瓦解了,不是她想要攀龙趋凤,也不是她对皇上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是想要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倒贴自己,只是眼前的这个场景,以及皇上那怒不可遏的语气和表情,就像是天空中突然打响了一个炸雷似的,在她的脑海中突然间炸开了一个记忆的缺口。 其实也不能怪她直到现在才开始有了一点点后知后觉,毕竟她是一介平民,突然间接到贵妃娘娘病危的消息已经是被打晕了,又是突然间要进园面圣,忐忑不安、诚慌诚恐的情绪是必然的。她虽然也不是没有见过大世面之人,但是面圣之事却真真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因而在万分悲伤的情绪中,她除了对皇上心存敬畏,小心谨慎地紧随徐年氏之外,所有的心思全都集中在惦记冰凝的病情之下。 然而她也是万万没有料到,竟会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出来!原以为可以躲在年徐氏的身后,替年老夫人进园,好好陪伴冰凝一程,却是做梦都想不出来,竟会与皇上来个短兵相接!贵妃娘娘不是被皇上打入冷宫了吗?因此不用想她也知道,整个风寄燕然一定是一番凄凄惨惨的景象,娘娘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奴才没有,医家没有,就只有月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候在主子的身边,苦熬等死。 因此年轻女眷这一路上想的全都是进了园之后,如何好好地陪一陪可怜的贵妃娘娘。可是进园之后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整个园子虽然也是如她所料的一样,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之中,然而不要说奴才如云,更是跪了满院子的大臣,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大臣当然不是文官武将,而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太医们。 就在年纪女眷嗔目结舌之际,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情景发生了,居然见到了皇上!而且还是在娘娘的内院寝宫!更是被皇上犀利的目光所捕获,刨根问底她来者何人!然而她即使是已经报上了姓甚名谁,皇上仍是不肯放过她,还要问她与娘娘有何干系。这是她最害怕的一个问题。若说是年府的老妈子,不用想都知道,一定不会被皇上允许,若说是其它人,她哪儿敢假冒旁人? 原来年府接到园子小太监传来的皇上圣旨的时候,谁都没有料到皇上会亲自坐镇冷宫,以为只是为了装装样子,走走过场,免得被人笑话,才不得不格外开恩,允许年家女眷进园陪贵妃一程,因此在商量人选的时候,果然与皇上所料不错,尽管年老夫人极其想来看女儿最后一面,可是随着年二公子被押解进京城,同时将被满门抄斩的风声愈传愈烈,老夫人早就是忧思过度,一病不起,再又听到冰凝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当即昏死过去,一家上下忙着请医生抢救,老夫人就是想进园也是人事不知了。 即使老夫人没有病倒到人事不知的程度,年徐氏也是必定要进园陪伴冰凝的人员之一,毕竟是长媳长嫂的身份。然而年徐氏总不能一个人进园吧,一则多个人多个商量,二则年家再是败落,也不至于连个女眷都寻不出来,那岂不是要让外人笑掉大牙了去! 第3344章 进园人选 进园陪伴贵妃娘娘是皇上给予年家天大的恩典,年家就是为了撑门面也要至少两个女眷同行,现在年老夫人病得不行,年二公子的妻妾都是罪人身份,年大公子除了徐氏之外,也还有其它的妻妾,莫不如再寻一个妾室陪同徐氏? 年老爷虽然今年已经是八十高龄,但毕竟曾经是官至二品的官员,见多了官场上的风浪和人间的冷暖,面对年家由盛极一时到衰败不堪以及二公子二女儿接二连三传来的噩耗,他的心里自然是悲痛万分,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大主意还要由他来拿,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倒下去,因此最终由他拍板决定了由张王氏陪同年徐氏一同进园。 整个年府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年老爷拍板的结果竟是这样,自然是全部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别的人再是惊诧万分,老爷发话了,一个个全都是不敢多嘴多舌半个字,然而年希尧大公子却是不会把话藏在肚子里。二公子最是疼爱他们的小妹妹,他大公子的疼爱一点儿也不少,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当然是不想给冰凝再多招惹上一分祸患。 “她?她凭什么名分进园?” “不管什么名分,她是凝儿最在意的人,现在机缘巧合在咱们府里,能够送凝儿一程,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年老爷虽然八十有一,但底气十足,声如洪钟,字字句句都透着一家之主的威严。大公子的担心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因此他仍是坚持持怀疑态度。 “就算是天意,可是园子里是什么地方?那个地方连聪明伶俐的凝儿都争斗不过,到头来还是落得一个误了卿卿性命的结果。现在凝儿已经是时无多日,您冒这么大的风险让她过去陪伴,万一被园子的人挑了错处出来,岂不是给凝儿又罪加一等?” “凝儿现在还怕什么罪加一等吗?就是罪加十等又能怎样?她已经被打入冷宫,连性命也是即将不保,该受的罪她全都受了,又不是因为少了罪状她就能够捡回这条命,再多十桩又何妨?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时无多日,何不让她在这辈子的最后这点功夫里,活得高高兴兴一点儿? 其实若是问了凝儿,想必凝儿也是希望她能过去陪一程吧,玉盈不在了,你娘就是没有病倒,凝儿也定是不愿意让你娘亲眼所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状,而凝儿与她自幼感情深厚、情同姐妹,由她陪你贱内一同入园,自是最好的法子了。 希尧,不是爹说你,你学问不少,可是胆量太小,样样事情都是前怕狼后怕虎,所以才会样样事情都做不出多大成就来,虽然这样最是稳妥,可是却不像咱们年家的人呢。虽然你二弟二妹的结局都不尽人意,可是他们兄妹二人却都是有胆有识,有傲气也有傲骨,只可惜命运不济、天妒英才……” 说到这里,年老爷是浊泪纵横,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大公子见状,知道他父亲的态度已然是极为坚决,而且又谈到那兄妹二人的事情,生怕母亲才病倒,若是八十多岁高龄的父亲也同时病倒一命呜呼,那他们年家的天可就真的是塌下来了。 “父亲大人,请您莫再伤心,儿子知错了,儿子这就吩咐下去,让她赶快去收拾准备,即刻进园子去。” “好,好,另外,为了稳妥起见,你就告诉她,让她暂时以你的妾室、凝儿小嫂子的名分进宫,反正凝儿这个时候也是幽居冷宫,万岁爷定是不会见到她的,更不可能问起你的情况。或许倒是有可能会撞见皇后娘娘,不过这倒也不用怕,娘娘对你的家室不甚了解,所以还是很好蒙混过关的。 另外她从前在咱们年府见的世面可是不少,这些年走南闯北更是大长阅历,而且她天生也不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想必定是能圆圆满满地办成这件差事,爹都能够想象得出来,若是凝儿见到她过去陪伴,一定会高兴极了,说不这病也会即刻好了三分。自己养的女儿爹哪里会不知道,凝儿的病多半是在心里头,为了你二弟忧思过重,才导致气血两亏,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心病还要用心来医,吃多少药都没有用,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能够让她高兴起来,换换她的心气,真的是要比吃上一百副药都有用呢。” “父亲大人,您的话儿子都记在心里了,只是功夫不多,先去把差事办好了,再来聆听您的教诲。” “去吧,快去吧,爹是真的老了,竟是把这个事情记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回年老爷可真的是失算了,本以为早早被打入冷宫的冰凝孤单凄惨地躺在冰冷的屋里等死,却是没有料到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直接撞到了皇上的枪口之上! 大公子虽然不如二公子官高权重,但是年家长子,在朝中也是有一官半职之人,另外大公子也不是一般的朝臣,而是因为冰凝的缘故成为了皇亲国戚,按照辈份来讲,他还是皇上的大舅哥,由于冰凝在皇上的心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因此皇上对年家的情况极为熟悉,不说如数家珍也几乎是倒背如流,尽管他对二公子的家事底细更为了解,但是大公子有几房妻妾几个子嗣,皇上还是相当的清楚。 正因为皇上从前对年家太过关心太过关怀,以致年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全都是了如指掌,却是害苦了张王氏。若她仍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口供,声称自己是大公子年希尧的妾室,那可绝对逃不过皇上的火眼金睛,除非她一开始就说自己是年王氏,而不是张王氏。若她以自己才刚刚被大公子收做了偏房为幌子也是一样说不过去,因为这种有实无名的女人,地位身份极为低贱,绝对不能享有至高的荣耀进园陪伴贵妃娘娘,年家也是大官宦之家,怎么可能不懂得这个礼数和规矩? 第3345章 认出皇上 现在的张王氏被皇上步步紧逼,已经逼到了没有退路的境地,事先商定的法子不能用了,真若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的话,自己就是被新收的偏房,那可是实打实的欺君之罪,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么紧急的情形之下,她再是见过不少世面,但也不是聪明绝顶之人,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得出来新的法子?一时间她是冷汗淋漓、颤抖不已,结果又遭皇上一句“大胆刁民”的当堂怒斥,当即是吓得是魂不附体,条件反射之下竟然抬起头来! 要知道就是身为皇后娘娘的雅思琦也是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视皇上,更不要说身份低贱了上百个等级的张王氏,然而由于她已经被皇上的步步紧逼吓破了胆,以至于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规矩礼数全都忘了一个精光,就这样脸色煞白、神情绝望地望向面前的圣上。 皇上当然也是没有料到一介草民竟然是胆大包天,在被他怒斥之后,不说赶快收敛,低眉肃目,反然变本加厉到胆敢直视他的目光,简直是要反了天了!然而更让皇上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本来他是想要开口喊人将这个不懂规矩的张王氏直接拖出去,免得搅坏了这园子的风气,结果还不待他喊出口,反倒是张王氏抢在他的前面喊出了口。 “您,您,您是万岁爷?” 张王氏这话不就是废话吗?能在贵妃娘娘的园子里出现,还不是奴才太监打扮的一个大男人,不是皇上还能是谁? 皇上原本就因为冰凝病重之事而心情极度不好,又见年家竟然派了个没名没分、来历不明的女人,这个举动在皇上眼里分明就是胆大包之举!想必年家一定是觉得大势已去,冰凝又是被打入冷宫之人,早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而且不仅是没有利用价值,更是会给年家增加祸患之人,唯恐避之不及。皇上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年老夫人不想触了雅思琦的霉头,为一个将死的女儿平白地给自己招惹上祸端实在是太不值当,于是就像打发要饭的那样,将这个身份低微的下人假冒年希尧的女人打发进园草草敷衍了事。 皇上最恨墙头草,也最恨被欺瞒,因此年家此举既是没有把贵妃娘娘放在眼中,也是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因此面对这个张口结舌的张王氏,他早已是怒火中烧。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张王氏不仅仅是一介草民,更是个大胆刁民,屡屡冒犯他作为一个皇帝的尊严。由此也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曾经在那一对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年家兄妹面前受到过多少窝囊气。多重因素交织在一起,使得皇上对年家的憎恨又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因此不难想像他此刻心中会是有多么的恼怒,情绪也是烦躁到了极点,恨不能将这张王氏立即就地正法了才好! “朕看在贵妃娘娘的情面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你,却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识好歹,这是要逼着朕要对你出手,那朕就万全了你,来人啊,将这个大胆刁民立即给朕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开始,还是年徐氏被皇上问话的时候,张王氏就一直觉得对皇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因为一直没有正面交锋,也没有亲眼所见,就只当自己是头脑发热烧糊涂了。然而经过刚才与皇上言来语去的几个回合交手之后,她的这种感觉竟是愈发地强烈起来!居高临下的傲慢,咄咄逼人的姿态,简直是与她脑海中的那个人如出一辙!本还一度告诫自己,皇上哪里是她这种低贱之人能够高攀得起的?还是赶快收起这种胡思乱想,不要再给贵妃娘娘平添祸患了!然而树欲静风不止,皇上说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她,而她不也是一样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躲他吗?可是他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呢?特别是刚刚这一段话,完完全全地与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到了一起!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张王氏的记忆也不是那么的清晰,然而她与记记中的那个人不是只打了一次交道,那个人既身份高贵,又气质不凡,既傲慢出奇,又冷酷无情,如此特点鲜明、气场强大,真真的是张王氏这辈子见过的最特别也最难对付之人,所以才会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此即便是时间换成了这么多年以后的雍正朝,地点也换成了森严的皇家园林,人物的穿着打扮也换成了帝王模样,但是他的嗓音却没有半点改变,他的气质没有半点改变,他的傲慢没有半点改变! 张王氏几乎可以完全断定,眼前的皇上就是多年前交手多次的那个傲慢无礼又冷酷无情之人!因而她也就在突然之间一下子明白了当年那个人为什么会态度如此倨傲,因为她当时面对的不是普通官宦或是富贵人家,而是皇子阿哥,怎么可能与她这种低贱的臣民有半点好态度? 如果冰凝不是因为被打入冷宫,她不想娘娘含恨离开人世,如果不是还有聪明可爱的六十阿哥,她不想小阿哥因为年家受了牵连,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张王氏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此时此刻也不敢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在皇上面前造次半点,而是会选择将心中的疑团永远地埋在心底。 然而她一想到万一事情真的是她灵光一现猜测的那样,贵妃娘娘就是有恩于皇上之人,那样的话,即便是年家因为二爷而犯了死罪,落得一个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满门抄斩的下场,但至少贵妃娘娘和六十阿哥还能凭这个“恩情”有个立命安身之处。万一这一次娘娘不是真的重病,而是皇上对外假借重病这个托辞,实则是赐死了娘娘,那么这个曾经的“恩情”岂不是可以救娘娘一条性命,救六十阿哥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3346章 救命稻草 连张王氏自己都没有想到,她竟会是犹如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即便是皇上怒不可遏地下令将她“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的情况下,仍是临危不惧,奋不顾身,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几乎是要喊破了喉咙,就像是垂死挣扎之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再是柔软,她也不能放弃微弱的希望。 “求万岁爷手下留情,民女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向您禀报,民女乃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您待听过民女的回话之后,哪怕是杀是剐都不迟,民女也任凭您处置。” 皇上早就是愤怒到了极点,再一听这话,更是气得怒火攻心、咬牙切齿。他还真没有见识过这么硬气的小小草民!看来他十几年前就小看了年家,十多年了,他可真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依然没有将年家放在眼中,现在看来,真是有点儿小瞧了这一家子。这张王氏虽然不姓年,但也是跟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但胆大包天假扮年希尧的女人,以一个没名没分之人的身份就敢进园陪伴高贵的贵妃娘娘,现在被他一语戳穿之后,还敢以有要事相禀为由,企图蒙混过关,保自己一命,真真的是胆大包天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地步了! “张王氏,你做梦也不要幻想着朕能轻饶了你!你胆大妄为,与年府狼狈为奸,犯下欺君之罪,十恶不赦,你就是说出大天去,朕也不可能轻信你的谎言!” “万岁爷,求万岁爷,请听民女一言。民女知道自己人轻言微,但是民女之言并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而是为了救贵妃娘娘一命,还求万岁爷三思而后行啊!” “什么?你说什么?你的这个要事相禀能救贵妃娘娘一命?” 皇上原本是不会相信张王氏半个字的花言巧语,然而却万没有想到她竟说自己能救冰凝一命,这可是一下子戳中了皇上的心窝子。其它他哪里知道,张王氏以为贵妃娘娘是被皇上赐死的,而不是真的身患重病,因而才会豁出命来将陈年往事重提一番。其实对于这个往事重提能否真的救了冰凝一命,张王氏自己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眼前之人是不是百分之百就是她脑海中的那个人她也不能完全肯定,尽管只有八成的相似度,张王氏还是决定冒险一试,万一那个人就是眼前的皇上呢?万一皇上被感动了,放过贵妃娘娘一命呢? 当然有万一就有一万,或许她真的记错了,认错了,提出的陈年旧事皇上半丁点儿的印象都没有,那她可就是实打实地犯下了欺君之罪,自己能否活命都是问题,更不要说救贵妃娘娘了。然而她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冒险试一试,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都不想因为自己的放弃而堵死了贵妃娘娘生还的机会。 因此尽管她误会了皇上,以为他要赐死冰凝,但是好在皇上此刻时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冰凝的病情,一听说张王氏禀报之事可以救贵妃娘娘一命,心头的一团怒火当即是换成了急切之情。 张王氏见皇上的语气有缓,心中登时激动万分,于是即刻回道:“回万岁爷,草民确实是有要事相禀……” “那你还磨磨蹭蹭做甚!还不快快说出来?你若再是这般拖延时间,朕现在就结果了你的狗命!” 皇上已经急糊涂了,也是被张王氏给气疯了,眼见着冰凝有望性命无忧,这个女人竟然还婆婆妈妈地左一句右一句,令又急又气的他禁不住大骂起来。张王氏虽然挨了骂,但是眼见皇上对她的这番话甚是有焦急,明显一副极其牵挂贵妃娘娘的模样,虽然心头又升起一团疑云,不过情况紧急,已经容不得她多想,赶快先验明了事情的真伪才好。 “回万岁爷,民女这就说,这就说。这话说来话长,那还是康熙年间,四十八年……” 皇上以为张王氏说出来的重要之事是有什么奇珍异贵的民间药方可以供献出来,令众太医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可以迎刃而解,却是不想她开口就是“说来话长”,紧接着又是“康熙四十八年”,当即是将皇上的脸都气绿了!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他本来就没有好脾气、好情绪理会这个张王氏,结果现在又见她“故弄玄虚”,自然是认为自己上当受骗了,恨不能当即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才好。 “张王氏,你以为朕是这么好骗的吗?你若是有解救贵妃娘娘的药方,就立即交予朕,或许还能逃过死罪,若是没有药方,只是巧言令色,以期逃脱惩处,那你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朕告诉你,不但活罪逃不了,死罪更是别想逃!” 皇上掷地有声之语虽然极是威严,极具震慑力,但是此时的张王氏已经把命都豁出去了,根本就是忘记了自己生死,她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只想要将心里的那个谜团说出来,不管能不能救贵娘娘一命,只要她说出来了,哪怕皇上根本没有听进去,哪怕她自己因此而丢了性命,那也是死而无撼了,到了九泉之下,也不会无颜去见娘娘了。因此张王氏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皇上的怒斥一样,当然也根本没有听出来皇上这番话中传递出来的天大的好消息:贵妃娘娘是真的生病了,皇上是真的在担忧娘娘的病情,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生怕说慢了半丁点儿,没了耐性的皇上直接喊人进来将她拖了下去,于是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地一口气儿说了下来,中途连口气儿都来不及喘。 “那年,民女服侍娘娘,从湖广总督府回京待选秀女,已经快要进城了,却是不想在路经宝光寺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场大火,娘娘天性是慈悲之人,当即命镖师前去救火,没想到,镖师全去救火了,只剩下了草民和娘娘二人,突然听到一阵哭喊声,分明是小娃娃……” 第3347章 婢女含烟 一听到宝光寺大光五个字,皇上的脸色登时大变,然而因为事发突然,连皇上那样从来都是处惊不变之人,此时此刻也是因为一下子脑筋转不过弯来而愣住了,以致忘记了制止张五氏,也忘记了立即惩处这个妄图用狡辩之术求得活命的大胆刁民,而是任由她一口气不歇地说了下去。 “娘娘见那小娃娃正独自一个人哭闹不止,眼看着身后火光冲天,一根房梁快要塌了下来,当即也是顾不得闺阁女子不得在外抛头露面的规矩,当即就下了马车。那时候娘娘是待选秀女之身,若是伤了身子,不说断骨折臂,就是哪儿留下个疤也是不能进宫当娘娘了,可是娘娘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冲进了火海,救出了小阿哥,民女紧赶慢赶地追在娘娘身后,竟是没有追得上,事后真是后怕又怕悔,若不是娘娘没有伤到身子,恐怕民女是要自行了断了才能抵得上这天大的罪过……” 原来这张王氏不是别人,正是自冰凝五岁开始就服侍在身边的丫头,名叫含烟。按理说含烟自幼服侍冰凝,在冰凝出嫁之后理当作为陪嫁丫头一并到王府去,只是年老夫人多方权衡利弊之后,终是担心她的年龄比冰凝大好几岁,若是进了王府之后除非一辈子不嫁人,否则的话根本陪不了冰凝几年就要出嫁,那样的话,冰凝在人生地不熟的王府里连个贴心的丫头都没有,岂不更是要受制于人、寸步难行?因此当即立断,决定用自己的两个丫头--吟雪和月影换下了含烟。对于含烟,年家也没有亏待了她,给她许配了一个好人家,嫁作商人妇,日子过得也算是平平安安,冰凝知道了之后,也是格外地心慰。 含烟是知恩图报之人,虽然远嫁他乡,但是与年家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就算是远隔千山万水,每逢过年过节都一定会送上丰厚的大礼,尽管她知道这些大礼在旁人家甚是丰厚,但是年家家大业大,根本就看不上她的这点儿小意思,然而她仍是十几年来一直不辍,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法子能够表达她的心意。至于冰凝,她再是惦念挂记,然而连年二公子都不敢与之书信往来,更不要说含烟了,生怕自己的一点点小过失给冰凝带来天大的灾祸。 当曾经的王爷成为帝王,当曾经的小姐成为贵妃娘娘,含烟着实是激动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以为她家小姐这辈子就可以永永远远地大富大贵下去,然而好景不长,才不过两年的光景,先是年家二爷被革职查办,接着就是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最后是整个年家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含烟得到消息之后哪里还能坐得住呢?当即是“抛夫弃子”、北上寻亲。好在她的夫君甚是明晓事理,也不是那趋炎附势之人,在年家风光的时候,他也从中得了不少益处,现在年家倒台了,他并没有立即避嫌、撇清干系,更没有落井下石。特别是当含烟提出前往京城打探情况,为落败的年家搭把手、出把力的时候,他不但满口答应,还给了含烟1000两的银票,另外又请了四个镖师护送她北上进京。 1000两银子对于年家而言实在是称不上雪中送炭,此刻年家只是在政治上垮台,在经济上虽然为了年二公子之事散了无数的银财,但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没有到被掏空的程度,但是对于含烟千里迢迢、“抛夫弃子”,亲自来到京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之举,仍是万分感动。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对于年家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而含烟却是心怀大义、知恩图报,因此面对风尘仆仆从两广赶来的含烟,年家上上下下全都是感动得落下泪来。 于是含烟就在年家住了下来,里里外外、大事小事都竭尽全力帮衬着,结果这世上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含烟才来京城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前脚刚刚听到年二爷被打入天牢的风声,后脚就突然间接到园子传来的圣上口喻,宣年府女眷进园陪贵妃娘娘。 冰凝惹上“行刺”嫌疑的传言也传到了年家,众人自是不敢相信,冰凝再是性子硬、脾气差,但绝对不是行事鲁莽之人,就算是年二公子性命攸关,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来,因此谁都不敢相信这个传闻,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结果就在众人为冰凝的命运担忧万分之际,随即又传来贵妃娘娘病重,圣上特别恩准年府女眷进园陪伴的口喻。 这个圣上口喻对年家而言哪里是什么特别恩典,简直就是给予风雨飘摇中的年家致命的打击。年二公子即将命丧黄泉的消息已经是令年家众人悲痛欲绝,而整个年府身份最高贵的贵妃娘娘竟是要走在二公子的前面,白发人同时要送走两个黑发人,不管是谁家父母,面对这个沉重的打击,都是难以承受,更不要说视二公子为家门荣耀,视二小姐为掌上明珠的年老爷和年夫人了。 年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连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直接昏死过去,只剩下年老爷一个人勉力强撑。因而在决定进园人选的时候,年老爷终是决定派出大儿媳和含烟二人,大儿媳徐氏毫无争议,而含烟从冰凝五岁起开始服侍她,她们虽然名为主仆,但是两个人从小一同长大,因此含烟在冰凝的心中占据的份量,绝对不是年家其它几个儿媳们能够比拟的。 年老爷最了解冰凝的心思,因此才会力排非议,坚持由含烟陪徐氏一同进园,然而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竟是无意间促成了含烟与皇上的不期而遇,从而揭开了十多年前的那段陈年旧事,揭开了那个阴差阳错的过往,这是幸亦还是不幸? 第3348章 有物为证 就像机遇因缘从来没有对错之分一样,揭开事实的真相也无法用幸还是不幸来界定。如果人们一直都没有机会知道事实的真相,将错就错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然而现在的皇上已经没有了半点选择的机会,因为含烟一字一句的叙述将他重新带回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天。 此前含烟的预料一点儿都不差,一开始皇上确实是没有了半点耐性,若不是她又冒死插话进来,现在早已经是被丢进了地牢里,只待二十大板之后能否幸运地活下来。然而就是她这个冒死插话,终于让皇上有机会听到了有关“宝光寺大火”的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毕竟他早已经认定了救命恩人是婉然,并且根深蒂固在了他的执念里,现在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张王氏,突然间给他讲述了一个似乎合情合理的全新的故事,他不是应该立即制止“大胆刁民”张王氏的胡言乱语吗?他不是应该立即勃然大怒,痛骂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吗?他不是应该立即一声令下,再加重刑罚打上她四十大板吗?可是他为什么任何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全都没有做,反而就像是被眼前的张王氏给迷惑住了一样,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含烟后面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再听进去,只是在脑海中不停地反复地出现着那一天的情景,火光冲天的寺院,几乎哭昏过去的淑清,吓得匍匐一地的奴才,然后就是那个说话又冲又不懂规矩的村姑丫头,再然后就是安然熟睡、毫发无损、年方五岁的三阿哥弘时…… 皇上不知道含烟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突然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这样毫无来由地涌上了他的心头。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个女人的穿着打扮也从小村姑丫头变成满身贵气的妇人,但是那眉眼神态,还有面对他,不管是从前高高在上的王爷,还是现在号令天下的君主,都从来没有半点惧意的模样,真真的是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所以他才没有立即制止含烟,也没有继续斥责,更没有立即拖出去,而是任由她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完完全全地被含烟给迷惑住了,就像他的态度傲慢、冷酷无情给含烟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深刻印象一样,含烟的临危不惧、气势冲天何尝不是也一样给皇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个皇子阿哥,什么时候遇到过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奴才?又什么时候被伶牙俐齿的奴才狠狠地教训过? 一开始他没有认出含烟确实有情可原,因为时间过去太长了,不但她的样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且皇上这大半辈子里见过的人成千上万,虽然当时印象深刻,但是过去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是淡忘了许多。然而现在含烟活生生地跪在他的面前,将那一日发生的所有情节一字不差地重述出来之后,令他的记忆闸门也突然一下子完全打开了,所以才会任由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大胆放肆、“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 还有什么需要怀疑的呢?虽然在皇上的脑海中已经根深蒂固地认定了婉然才是弘时阿哥的救命恩人,因此他们才会展开那一段美好又痛苦的情缘,可是含烟所说的第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他当天亲身经历过的,他亲身经历的事情,当然是最有发言权,若说含烟编造了这些谎言,又怎么可能编造得一字不差? “张王氏,如若你刚才说的那些全都是真的,那朕就再问你一个问题,若是答错半个字,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朕绝对不会轻饶于你!” 含烟字字句句全都是实情,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自然是没有被皇上的这番话所吓到,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回万岁爷,民女所言字字句句千真万确,如若有半个字的差错,任由您处置。”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那你可是要听好了,你若真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就一定知道当时朕是交了一样物件在你的手上的,这样物件是什么?现在立即回答朕!” 含烟怎么可能不知道皇上当时交了什么东西在她的手上?不就是王府的一个令牌吗?当时的王爷以为她们主仆二人是攀炎附势的势利小人,见到王府的令牌两眼就会立即放出贪婪的目光。可实际上是什么情况呢?当含烟将令牌交到她家小姐手上的时候,冰凝就像是扔一块石头那样,直接将令牌扔进了角落里,双眼露出的不是贪婪的目光,而是鄙夷的神情。 哎呀,糟糕!当初谁能有先知先觉,知道这个令牌这么重要?竟然是潜邸的通行令牌!冰凝随手扔到一边,她也就随手收到一个木匣里,现在皇上若是要她拿出当年的物证来,她上哪儿去拿呢?若是因为她没有拿出这个令牌而被皇上误认为她在胡编乱造,这不是给娘娘惹出了天大的祸端吗? 含烟不是擅长隐藏情感之人,她的每一个神情和心思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而皇上又是极善察颜观色之人,此刻眼见这张王氏心慌意乱溢于言表,当即是心中一沉:怎么?朕的直觉也有出了偏差的时候?这个张王氏果然是在胡言乱语、胡编乱造,而朕竟然相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皇上不愿意相信自己看走了眼,更不愿意面对冰凝一会儿是救命恩人,一会儿又不是救命恩人的结果,当即面色又是极度地难看起来。 “大胆张王氏,你竟然胆大包天,胡编乱造,妄图欺瞒于朕,栽赃贵妃娘娘,你是何居心?又是受何人指使?” 含烟一听皇上果然误会了自己,又眼见着娘娘因为她而平白惹上祸端,当即也是急了,极为失礼地大声道:“求万岁爷明鉴!民女记得当初您交与民女的物件,是您府上的通行令牌,还要民女转告娘娘,可以到您府上讨赏的!” 第3349章 冰凝先知 见张王氏回答得一字不错,皇上先是转怒为喜,继而又万分不解:“既然你记得朕交与你什么物件,为何你刚刚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 “回万岁爷,民女虽然记得您交了通行令牌,可是请您恕罪,民女现在实在是找不到那个通行令牌了,这些全都是民女的错,不干娘娘半点干系的,当初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民女一定收到这么贵重的物件,千万不能弄丢了,可是民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没有把娘娘的吩咐放在心上……” 听着含烟的这番话,前半部分皇上还有耐心仔细去听,到了后半部分简直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冰凝是什么人他最清楚,当初的救命恩人真若是冰凝的话,不用想他都知道,见到这个令牌她一定是不屑一顾地扔到一边去了,张王氏是做奴才的,自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连主子都不待见的物件她能待见到哪儿去?定是胡乱地收拾进什么地方,然后就记得一干二净了。现在他提出这个通行令牌的事情,张王氏因为交不出来而害怕给冰凝惹上灾祸才惊恐万分。 不得不说皇上的头脑实在是太过敏捷,思路也是实在是太过清晰,只凭含烟的神情都几乎猜出了事情全部的原委,不由得不佩服他的睿智。然而现在的他可能可厌恶更憎恨自己的睿智吧,因为随着他猜出事情原委的同时,突然间脑海中闪现出来一年前的情景,令他登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一年前年大将军正是风光一时无两之际,年家也是兴旺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皇上特意恩准年羹尧进京谒见,更是体恤冰凝思念亲人之苦,得到了连想都不敢想的回府省亲的机会。然而回府之后,皇上万万没有料到冰凝竟带了潜邸的通行牌回来,误以为是遭人陷害,向他澄清,而他呢?竟然因为一直都认为是救命恩人是婉然,于是误会冰凝是想借着婉然是救命恩人的契机,挽救已经大厦将倾的年家,挽救即将被治死罪的年二公子,殊不知,冰凝自己都不记得还收下过他的通行令牌,而他 由此更进一步印证了皇上此前的猜测,冰凝从来没有想过借令牌攀炎附势,可是他呢?在一年之前突然间见到令牌的时候,先是误会冰凝耍心机使手段,后又将他与婉然在宝光寺相遇的情形向冰凝和盘托出!而冰凝竟是没有提起半个字,他简直是天底下最昏的昏君! 不!不!不! 想到这里,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救命恩人从婉然变成了冰凝已经令他震惊万分,现在又突然发现他亲口告诉冰凝,是婉然而不是她,救了三阿哥。这对冰凝是多么的残忍! 被接二连三的突出其来打击得昏头转向的皇上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不想让自己成为爱情的罪人,因此出于本能,他不能够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大胆张王氏,你满口胡言乱语,犯下欺君之罪,罪不可恕!朕实话告诉你吧,贵妃娘娘与朕一年之前就说起过这个事情,贵妃娘娘只字未提她曾经救过朕的三阿哥!现在你口口声声、胡言乱语、颠倒黑白,是何居心?” 含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讲出了实情非但没有替冰凝赢得救命的机会,反而惹得龙颜大怒,她更没有想到冰凝曾经与皇上说起过这个事情!眼见着皇上怒不可遏,生怕娘娘跟着她一并遭殃,吓得含烟是魂不附体、大声讨饶。 “求万岁爷明鉴,救万岁爷明鉴,民女字字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大胆张王氏,你以为年二进了死牢,婉格格早已经作古,年家老爷夫人不在京城,你就可以乱编乱造、欺瞒于朕?” “不是,不是的,娘娘,娘娘可以作证的!” 含烟不说娘娘还好,一提到冰凝,简直就像是直接往皇上心上捅刀子一样。 “娘娘能替你作证?你这是陷娘娘于不仁不义!” 含烟这时候也是急红了眼,眼看着战火就要烧到冰凝的身上,她就算是一死了之,也无法赎清罪过。好在含烟还没有急糊涂了,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一个人,当即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回万岁爷,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翠珠,翠珠,当时她还是婉格格的丫头,后来随婉格格陪嫁才去伺候的十四爷……” 翠珠? 听到张王氏提到了翠珠,皇上登时更是怒不可遏起来。 “翠珠?你以为翠珠跟随十四爷在遵化守皇陵,你就可以死无对质、胡言乱语了吗?好,朕就告诉你,这个如意算盘是彻底地打错了!” “苏培盛,去将翠珠带到这里来!” “啊?” 苏培盛还没有来得及回话,竟是又被含烟的惊呼失声抢了先。面对这么没有规矩的人,再看看她一脸惶恐的神色,皇上这一次出乎意料之外没有对她怒声斥责,而是发出了鄙夷的轻笑,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王氏还能把这出戏如何继续演下去。 其实也难怪含烟会大惊失色,当然她不是因为害怕对质,而是万万没有料到说翠珠翠珠就能到!刚才她说出“翠珠”二字之后还是后悔不迭,明知道她远在遵化,远水解不了近渴,她提了岂不是跟没有提一样?然而含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虽然听说了翠珠卖主求荣,背叛了大小姐,转而投靠十四阿哥的事情,但是她哪里想得到皇上为了阻止十四阿哥娶翠珠做继福晋,直接将翠珠掳进京城做了宫女之事。因此当她听到“翠珠”的名字后,当即是惊得目瞪口呆,才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继而又因为翠珠就在眼前,能够立即来为她作证,贵妃娘娘也不会因她而蒙受不白之冤,含烟当即转惊为喜,若不是皇上在眼跟前,她差点儿就要喜及而泣了。 第3350章 翠珠对质 皇上搬出翠珠来本来是想看含烟的笑话的,看她还怎么自圆其说下去!到时候一定要狠狠地治她一个大罪不可!然而他也是万万没有料到,一听说翠珠马上就到,含烟竟然一改当前的惶恐之色,变得激动万分起来,这到底是…… 翠珠昨天早上因为与月影一并偷偷前往九州清宴恳请皇上出手相救贵妃娘娘,却被他借题发挥判了大罪押入牢中,后来知道她们不是故意谎报军情的时候,又因为忙于冰凝而完完全全地忘记了这个奴才的存在。现在含烟突然提出来由翠珠印证她所言非虚,皇上也是这个时候才记起来这个奴才还关押在大牢里。 提审翠珠不是什么难事,皇上一开始还暗暗庆幸,当初十四阿哥请婚的时候,他简直就是有先知先觉一样,直接将翠珠掳到了宫里当差,没有想到,不但阻止了十四阿哥的大逆不道之举,还能够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候起到了这么重要的作用,不然的话,现在想要验证含烟所言,岂不是比登天还要难?然而此刻眼见着含烟两眼放光、惊喜之极的模样,皇上又迷惑了,开始有些怀疑提审翠珠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然而苏培盛办差实在是太过麻利,根本就没有给皇上留出更多的反悔时间,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众人就听到院子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果然来人正是翠珠! 苏培盛去大牢的时候,对翠珠只是说了“给万岁爷回话”,并没有将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透露半个字给她,因此翠珠自从进了风寄燕然的院子开始就是止不住地惊诧万分。先是没有想到她不是去九州清宴回话,而是去风寄燕然,因为苏培盛已经告诉她是“给万岁爷回话”,进的却是贵妃娘娘的院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再一个就是眼见着满院子跪满了的太医们,更是让她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贵妃娘娘不是被打入冷宫,连生病都不能好好给医治吗?怎么自己被关了一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她进了屋来之后,更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屋子当中跪了两个妇人,从背影来看,穿着打扮既不是宫女也不是嬷嬷,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太太,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翠珠虽然不是聪明绝顶之人,但好歹也是由十四阿哥悉心调教了十来年的光景,看得清楚形势,也能搞明白局势,此时眼见着情形不妙,不管心中有何疑团,先要规矩行礼才是。于是她进了门后就立即止步,在那两个妇人的后面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开口道:“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见翠珠明晓事理,全然没有了昨天的强硬之势,皇上也就没有再继续为难与她,而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先起来吧,过去看看认不认得那两个人,然后给朕回话。” 翠珠懂得分寸,自然是大气不敢吭一声,赶快依言行事,结果当她走到那二人的身边之后,当即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仿佛是遇到了鬼似的。 “啊?你,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是年家大儿媳徐氏,一个是与她朝昔相处了多年的姐妹含烟,翠珠怎么可能不认得,可是,她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 面对翠珠的惊呼出来,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两军对垒,唯有出奇不意才能取得胜绩。现在他把翠珠带来的目的是审问从前的事情,若是翠珠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还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来呢?现在看来翠珠一副没有半点事先准备的样子,那就意味着他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了,不管问出来什么内容,都是值得他相信的! “翠珠,你到底认不认得她们,回答朕!” 这一次,皇上可是没有刚才的好脾气了,而是步步紧逼,不给翠珠半点喘息的机会,直接逼迫她迅速进入被审讯状态,因而语气之中充满了威严。 翠珠万没有料到,刚刚还态度温和的皇上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因而毫无防备的她即刻就被皇上这一声怒喝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地回道:“奴婢认,认得,认得。” “既然认得,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朕,她们姓甚名谁,跟娘娘有何干系!” 翠珠当然不知道因为皇上格外开恩允许年府女眷进园陪伴病重的冰凝,徐氏和含烟才得以合理合法地进了园子,以为她们像她昨天去九州清宴见皇上那样,硬闯入园要见娘娘最后一面,被皇上当场缉拿归案,当即是吓得面如土色,舌头就像是打了结一样,半天都伸不利索。 “回,回万岁,爷,回万岁爷,这两人,一个是年少大夫人,徐,徐氏,一个是含烟……” “什么?她叫含烟?” 皇上当然不知道她叫含烟,只知道她叫张王氏,现在翠珠说她不叫张王氏,叫含烟,以为自己被张王氏戏耍,当即是龙颜大怒。翠珠哪里知道含烟向皇上自称是张王氏,此刻见皇上又一次怒不可遏起来,不明就理的她当即是被吓傻了。 皇上见翠珠闭口不答,更是怒火攻心,当即大发雷霆道:“既然你说她叫含烟,那你再说说,她与娘娘是何干系!” 皇上的这番话说得是咬牙切齿,听得翠珠是心惊肉跳,舌头就更不利索了。 “回,回万岁爷,含,含烟,她,她是娘娘的,丫头,丫头……” 当翠珠说含烟是冰凝的丫头之后,皇上一下子愣住了,继而朝含烟质问道:“你既然名叫含烟,为何要对朕自称张王氏?” 一听这话,翠珠终于明白皇上刚刚为震怒了,于是赶快抢在含烟回话之前道:“回万岁爷,含烟本姓王,嫁了夫君姓张,所以她才会自称张王氏……” 见翠珠这般回复似是有道理,但是皇上因为余怒未消,于是继续质问含烟道:“她说的可是实情?” 第3351章 三审二女 皇上果然是被气糊涂了,原本他是因为不信含烟的一面之辞才把翠珠叫过来当场对质,现在他居然拿翠珠的话向含烟去求证,岂不是有违初衷?然而因为真假救命恩人的故事太过震惊,以致一向泰山压顶都不动声色的他此时此刻已然完全乱了方寸,只是在表面上勉强硬撑而已,才会发生向含烟求证翠珠所言是否为实的笑话。 不过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的魂飞魄散的众的哪里还笑得出来?只要是不被皇上一声令下拖出去斩了就是阿弥陀佛,哪里还敢再多说半个字?因此面对皇上这个可笑的求证,含烟唯有频频点头道:“回万岁爷,是,是,全是实情。” 原来张王氏的闺名唤作含烟!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出自冰凝的奴才也就不足为奇了,想必是冰凝给她起的这个名字,他应该想得到的,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再证实什么,仅凭“含烟”这两个字他就应该想得到,一定是冰凝的奴才才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相反,如果翠珠说她叫“春红”或是“环儿”、“小玲”之类的,他才应该质疑才对。他是老糊涂了,还是气糊涂了?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了翠珠所言,他还用向什么人去证明?“含烟”两个字就是最好的证明!想到这里,终是回过神儿来的皇上心中止不住的懊悔不迭。 因为名字引发的一场虚惊过后,整个屋子都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当然是由于皇上许久都没有开口的缘故,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审问翠珠什么才好。 只凭“含烟”二字他就可以断定这个张王氏确实是冰凝的丫头,只凭含烟的眉眼神态他就可以断定那日在他面前指手划脚、“态度嚣张”的丫头就是眼前的张王氏,他想要问翠珠的,无非是婉然有没有去宝光寺救过火,有没有去宝光寺施过粥,然而此时此刻,他就是不问也能够断定,翠珠的回答一定是“没有”。然而他犹豫再三,还是做出了继续审问的决定,不仅仅是要慎重起见的问题,而且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给他与婉的那段情一个了结。 “苏培盛,去取两种纸来,每种纸各取五张,每张纸从一到五分别标写清楚。” 沉寂许久之后,皇上突然间开了口,没有了刚才的怒火万仗,而是换作了心平气和,这个巨大的转变本就令人极为不解,再听到皇上吩咐竟然是如此莫名其妙,众人就更是搞不清皇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苏培盛因为见识了皇上昨天晚上对付霍沫的招数,现在再听到如此奇怪的吩咐,总算是见惯不怪了,不多时就领命而回。 “回万岁爷,奴才全都办好了,一种是素纸,一种洒金纸,从一到五全都标好了。” “好,先捡出来标了‘一’的两种纸,素纸给翠珠,洒金纸给张王氏,然后再给她们二人面前放上印泥,另外,翠珠面对东墙而跪,张王氏面对西墙而跪,背靠背。” 皇上越吩咐越是让人迷惑不解,不过苏培盛仍是快速地一一做到。见一切准备就绪,皇上这才开口道:“翠珠你曾经服侍过十四爷的婉格格,张王氏,你曾经服侍过贵妃娘娘,朕下面要问的问题,全都是关于你们二人旧主的事情,可是要听清楚了,一会儿朕问你们的问题,如果你想回答‘是’,就将手指沾上印泥,按在你们面前的纸上,如果你想回答‘不是’,就什么都不要做,听清楚了吗?” “奴婢(民女)听清楚了。” “那好,朕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康熙四十八年秋天,你们的旧主去过宝光寺吗?” 翠珠和含烟两个人相隔五六米,一个面向东墙一个面向西墙,哪一个都是规规矩矩,连头都不敢抬,更不要说回头四处张望了,现在听到皇上的这个问题之后,两个人的反应自然是截然不同的,而她们截然不同的反应全部收入皇上的眼中。 含烟听了问题之后,毫不犹豫地抬起中指沾上面前的印泥,按上了手印,而翠珠则显然一副万分迷茫的模样,又想抬手指,又不敢抬手指。皇上见状,心中已经是非常有数了,于是开口吩咐道:“苏培盛,将她们二人的纸页收回来,再把写有‘二’的张发给她们,记得,翠珠还是用素纸,张王氏还是用洒金纸。” 苏培盛领命之后一一办好,就听皇上又开口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朕的第二个问题开始了,康熙四十八年的腊八节,你们的旧主去过宝光寺吗?” 这一回两个人都是没有半点迟疑,只是动作不一样,含烟是毫不犹豫地抬起中指沾了印泥,翠珠则是丝毫没有犹豫地按兵不动。 两个回合下来,即便没有将答案呈到他的面前,皇上心中也已经是一目了然,而他准备了五个问题,才只两个问题就结束过堂审问了吗?恰在这里,苏培盛将翠珠和含烟的收了上来。 “把第三张纸发给他们吧。” 皇上终是做出了继续审问的决定,待苏培盛将各自的纸都分发好了之后,就像前两次一样垂手侧立一旁,结果却是突然间听到皇上在喊他的名字。 “苏总管,你将这个递与那二人分别看过,再交回给朕。” 说着皇上从袖笼中拿出一只荷包,苏培盛见状不知道皇上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是没敢多说半个字,而是赶快从身边的小丫头手中拿过一个托盘,于是皇上将这荷包放在了托盘上,由苏培盛亲自递与那两人看过,再按照皇上的吩咐将托盘呈到皇上面前,皇上复又收了荷包入袖笼之后,环视了左右一番,这才重新开口。 “翠珠,张王氏,你们可要听清楚了,朕的第三个问题是,刚才你们见到的那只荷包,是你们的旧主做的吗?” 出乎皇上的意料之外,两个人又是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结果也是与第二个问题一个,含烟选择了“是”,翠珠选择了“否”。 第3352章 悔恨交加 三个问题审讯结束,许久都听不到皇上的继续吩咐。事先他让苏培盛给含烟和翠珠各准备了五页纸,明显是要问五个问题的,然而三个问题过后,竟是嘎然而止。因为皇上不说话,一时间人心慌慌起来,含烟和徐氏自然是担心皇上没有相信她们的话而给冰凝招惹来天灾人祸,包括苏培盛在内的一众奴才们则是害怕皇上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而大发雷霆,从而迁怒到他们这些奴才的身上,特别是皇上一言不发、阴晴难测的样子,令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出奇的沉重之中,谁都不知道等待他(她)们的是福还是祸。 皇上喊来翠珠与含烟当场对质,其本意根本就不是为了对质,而是想要推翻含烟口中的事实真相,以期减轻自己的内疚心理。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还有两个问题没有审问,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那个与他结下不解之缘的年家小姐,除了冰凝,再也不可能是任何人! 面对这个无可质疑、也不容置疑的结果,皇上的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虽然他早就意识到一定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当他真正面对的时候,原本心里是无以复加的震惊,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竟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巨大的痛楚与难过所代替。从来只是用“心疼”二字来形容自己的情绪,这一回皇上却是真真正正地感觉到了心真的在疼,疼得他必须用手捂上胸口才能够稍稍消减一下疼痛的程度。 宝光寺救火是冰凝所为已经令他震惊万分了,现在当他得知腊八节施粥也是他冰凝所为的时候,“震惊”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其实正是因为他得知宝光寺救命恩人另有他人之后,潜意识里也开始怀疑起腊八节施粥之人,因为这两个事情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没有救火何来施粥?所以他才会主动问起这个问题。也正因为有所怀疑,而事实又难了他的怀疑,他才会如此的痛心不止。 原来他与冰凝的缘分早到康熙四十八年的秋天就开始了!可是他怎么会糊涂到两个年家小姐分不清呢?他清楚地记得,当初是派了最得力的干将去调查冰凝一行人的,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他手下的奴才哪一个拿出来不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更何况他派出的还是最得力干将,怎么就能弄混了两个年家小姐呢?他的手下难不成都变成了饭桶废物? 皇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犯下如此低级又如此严重的错误,竟然能够将两个年家小姐弄错了!然而此时此刻,他最痛心的不仅仅是弄错了两个年家小姐,他最痛心的是明明与冰凝身在咫尺,却被硬生生地隔成了天涯!当初宝光寺救火的时候,其实冰凝就在他的眼前,只不过身在马车之中,但是在她伸手将三阿哥隔着门帘送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她的藕臂,还有她藕臂上的翡翠镯子,他如果不是那么倨傲,那么高高在上,而是放下姿态诚心诚意地感谢救命恩人,或许他们就不会这样遗憾地擦肩而过了。 后来腊八节施粥的时候,其实冰凝也曾经就在他的眼前,只不过身在禅房之中,但是他隔着窗棂跟她说过话的,然而他还是错过了与她相认的第二次机会! 因为宝光寺的事情水露石出,皇上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荷包的事情。昨天皇上在后院小憩的时候,小武子给他收拾的房子恰恰是冰凝的绣房,令他无意间看到了妆台上的几只荷包,竟是如此的熟悉,不用多想他就意识到了,这不是与婉然送他的荷包如出一辙吗?这荷包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婉然送了他几只荷包,也送了冰凝几只? 结果荷包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决,今天又得到了冰凝才是三阿哥救命恩人的消息,皇上一向多疑,从这个救命恩人易主之事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荷包之事,莫不是连荷包也要易主?结果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连荷包的主人都换成了冰凝! 原本因为冰凝的病情皇上已经伤心难过到了极点,现在又突然得知宝光寺救火和施粥之人不是婉然而是冰凝,甚至连小小的荷包都是出自冰凝之手,而几天前他在生辰上竟然还因为春枝变戏法的时候变出了荷包令他误会冰凝,他已经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此时的无边懊悔。 原本他还有两个问题,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做出了终止审问的决定,既是因为太过难受连话都说不出来,更是因为觉得根本就没有任何必要,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念想就是祈求老天爷,让冰凝醒过来,听他说一句道歉的话,而不是这样含恨含冤离开人世,死都无法瞑目。 皇上的心中翻江倒海般地难受,然而旁人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到他面色阴郁、神情阴冷,知道大事不好,因而整个房里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忐忑不安地等待皇上吩咐第四轮问话,却是久久听不到半点声响,众人就更是陷入无边无际的惶恐之中。 大约过了有一柱香的功夫,皇上心口绞着疼的感觉才稍稍有所缓解,脸色总算是不再像纸一样的白,却仍是阴冷得可怕。虽然他放弃了余下的两个问题了,但是心中还有不少的疑团,虽然这些疑团并不是质疑冰凝这个救命恩人的,然而他不想因为这些疑团的存在,日后又变成他疑神疑鬼的原因,他和冰凝误会重重地错过了那么多次,这一次,他一定要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搞清楚,不让冰凝再继续蒙冤,也让自己能够对冰凝永远坚定不疑地信任下去。 “翠珠,你起身到朕的面前来回话。” 皇上沉寂了那么长时间之后的开的第一次口就是要翠珠前来回话,任何人不用想都知道这一次翠珠是要遭殃了。 第3353章 冰凝又知 皇上从来都是威严的,即便不开口的时候都是不怒自威,现在突然间一开口还是直接点名翠珠回话,不要说众人了,就是翠珠自己都立即预感到大事不妙,神色也是顷刻之间变得惶恐至极。然而皇上发话她岂敢不遵从?因而只得是勉强镇定下来,强撑着快要瘫软的身子,几乎是爬行到了皇上的面前。 对于所有奴才面对皇上都会出现的惊恐万状的模样,此刻同样出现在翠珠的身上,按理说应该是理所当然、见惯不怪的,然而皇上却是疑窦丛生。他只不过是要问翠珠几个问题,这个奴才被吓得软成一滩烂泥的样子,而昨天不但胆大包天地私闯九州清宴,而且在他放出话来要将她推出去斩了的时候,竟是不见她有半点服软,相反态度还强硬得很,连他用“再也见不到十四阿哥”都威胁不到她,才不过就是过了一日,前后判若两人,这其中难不成也是有什么蹊跷? 现在皇上的心里简直是乱成了一团麻,一个一个的问题,一个一个的蹊跷,一个一个的震惊接踵而来,根本就不给他片刻的喘息机会,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受那么大量的信息,接受那么巨大的震惊,他再是沉着冷静、稳若泰然,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呢?简直是比三年之前的夺储之争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三年之前的夺储之争更加血腥更加危险,甚至是命悬一线,但是他打的是有准备之仗,事先做足了安排和部署,因而大部分事情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谓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中间虽然也发生了几个小小的意外,但完全不足以影响整个局势。另外他还有十三阿哥和隆科多两员得力干将,令他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今天的情形虽然没有当年的凶险,但是皇上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间被迫陷入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之中,一方面面对冰凝的病情束手无策,一方面又得知当年事实的真相,两个沉重的打击令他犹如困在笼中的巨兽,纵有千般万般力量,却是丝毫也使不出来。忹他身为一代帝王,可以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与死,却无法唤醒他最深爱的女人,这种无能为力的深深挫败感,这种怨恨老天捉弄的愤怒感,就像是带刺的铁锤,狠狠地敲击着他的心。 因此翠珠跪在他面前又是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他却仍是久久没有开口,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与怨恨之中,无力自拔。皇上不开口,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撞他的枪口,因此尽管众人已经是跪得头发昏眼发花,却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翠珠和含烟都是当过丫头的,含烟嫁人之后虽然做了张家夫人,但自小当差体力自然是不错的,而年大少夫人徐氏却跟这两人无法同日而语。她是富家小姐出身,出嫁前也是徐府的掌上明珠,出嫁后更是养尊处优,哪里经受过这么长时间的跪罚?现在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双膝早已经是肿了起来,钻心地疼,另外她又是担忧冰凝的病情,又是害怕含烟出了岔子惹恼皇上,身心备受双重煎熬之下,终是体力不支连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就一下子昏了过去。 徐氏突然间的昏倒在地自然是引发了一场小小的混乱,不过也总算是令皇上从无边无际的痛苦之中回过神儿来,待宫女们将徐氏扶下去之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他也不得不再次面对残酷的现实,一一问出心中的疑团,以期获得一星半点的安慰。只是这一次他开口之后,不但没有了一开始的咄咄逼人之势,连后来的语气坚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疲惫不堪,沙哑的嗓音令众人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他,从而验证是不是皇上在开口问话。 面对众人投来的“无礼”目光,皇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心思去理会?只当是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翠珠,朕刚才问你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你为何犹豫不决?” 在皇上没有开口之前,翠珠的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紧张,扑通扑通的这颗心差点儿就要跳出心口来,当现在终于知道皇上的问题之后,这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有惊无险地落了下来,于是赶快恭恭敬敬回答。 “回万岁爷,奴婢是因为不大清楚婉格格是不是去过宝光寺,所以心里犹豫不决。” “什么?你家主子去过没有去过你能不清楚?那为什么朕问你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你却没有半点犹豫?” “回万岁爷,您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只说是康熙四十八年秋天,没有说具体哪一日,虽然不知道您为何询问这个问题,但奴婢知道此事重大,自是不敢轻易断定,唯恐答错了,犯下欺君之罪。而您第二个问题明明白白地说了是腊八那一天,日子是非常确定的。另外那天施粥之事是由贵妃娘娘头一天提出来,婉格格帮着张罗的,腊八当天送粥的时候,二爷本是不想让娘娘亲自过去,但娘娘执意前行,二爷实在是拗不过,无奈只好答应。这个事情奴婢自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不会有半点犹豫。” 皇上确实是故意没有跟翠珠讲清楚哪一天,虽然他记得清清楚楚,康熙四十八年的八月二十九日,但是他也记得清清楚楚,一年前他与冰凝旧事重提的时候,冰凝说她听说宝光寺有难是九月初,所以当时的他才没有把两个事情联想到一起,才会对婉然是救命恩人的身份坚信不疑,甚至怀疑冰凝借着婉然这张亲情牌为年二公子提请说情。 其实刚才也说过,皇上对于翠珠的问话,更多的是安慰性质,而不是审问性质,不过就是为了安抚一下他被这些巨大的震惊弄得不知所措的心情罢了,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翠珠的回复在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狠狠地砸了无数次的带刺铁锤! 第3354章 专一之误 同样是面对不确定的日子,翠珠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答错了,给冰凝或是婉然招开灾祸,从而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答是或是否。再看看他呢?冰凝已经跟他说了九月初的时候途经宝光寺,距离八月二十九不过短短数日,但凡一个有理智思维的人都能够想得到,宝光寺怎么可能在一场灭顶之灾之后又遇一场大火从而让冰凝恰巧就遇到了呢?能烧的全都烧光了,一座废墟既不可能再引发什么大火,也不可能还有什么人前去进香,这么浅显的道理他怎么就想不到?不但没有与冰凝相认,反而指责她耍心计为年家谋益处,他不是天底下最昏的昏君还能是什么? 此外从翠珠的回复中,皇上听到了腊八施粥后面的那些不曾为他所知晓的故事,每个情节听到耳朵里,都是又令他激动,又令他伤心,又令他痛苦,又令他难过。 他早就知道冰凝是面冷心热的菩萨心肠,只是没有想到当年她才小小的年纪就那么勇敢,只身在外,连她自己都需要镖师护送,却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指挥镖师去救毫不相干的路人,若果不是她有一颗菩萨心肠,怎么可能这么勇敢呢?宝光寺是由王府长年资助的半私人性质的寺院,腊八节前,他因为公务缠身而没有过多关注寺院的修缮之事,却是万万没有料到,他没有来得及顾及的事情,竟是冰凝想到了他的前头,这也是当初他为何尽管遭到含烟的屡屡呛声,却一反常态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愈发地在潜意识里赞赏年家小姐的大义之举。只是造化弄人,此年家小姐非彼年家小姐。 此刻皇上心中懊恼、悔恨、怨怒、悲怆……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缠交织在一起,是用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一种情绪,自己空有浑身的力气却是半丁点儿都使不出来,想要恳求老天爷发发慈悲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算是把当年所有办这个差事的奴统统杀光又有什么用?谁能还给他一段与冰凝从头重新开始的时光? 如果他早早知道与冰凝结缘宝光寺,先皇又如愿以偿地将冰凝赐婚与他,他们的大好因缘何至于耽搁了整整六七年?他又何苦深情错付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梦初醒一般,原来一切都怨不得老天爷,也怨不得那些奴才,全都应该怨他自己。 皇上一直都是极为自负之人,自诩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目光敏锐、鹰眼如炬,可是偏偏在这个天大的事情上出了天大的纰漏。就算当初奴才办错了差事,可是他这个从头至尾的当事人,怎么事后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出婉然的丫头翠珠根本就不是在宝光寺里两度朝他狠狠呛声的张王氏?怎么一丁点儿都没有觉察出婉然手臂上的镯子根本就不是他曾经见过的戴在马车上那个女子藕臂上的那一只?怎么一丁点儿都没有觉察出每每谈到宝光寺的时候,婉然的眼神都是闪烁和迷茫的?怎么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出当年淑清冒名顶替的水墨竹绢帕与婉然送他荷包的绣工几乎是如出一辙? 执念,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执念!由于先入为主地认认定了此年家小姐就是彼年家小姐,因而用情至深的他从此陷入了可怕的执念当中。哪怕明明有那么多的可疑之处,无论哪一个疑点都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起到完全推翻结论的作用,可就是因为“救命恩人”超乎年龄的临危不惧和令他难以置信的菩萨心肠所带来的震撼太过强烈,毕竟这是他毕生都不曾遇到过的,才会让他从极度的赞赏直接演化成为深深的爱慕之情。 皇上是用情专一之人,春枝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淑清虽然是他第二个女人,却是他明媒正娶的第一个女人,两个人琴瑟和鸣近二十年,就连身份更加高贵的嫡妻雅思琦也不能撼动半分。若不是因为“救命恩人”带给他的震撼太过强烈,恐怕齐妃娘娘的专宠还要持续不知道多少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使是身份千里挑一、模样万里挑一、学问亿里挑一的冰凝出现在他面前,也仍是无法改变婉然在他心中占据的牢不可破的地位。即使是有那么多年破绽摆在他的面前,他仍是在潜意识里选择了当一个聋子和瞎子,直接将那些疑点统统地屏蔽掉了。 皇上在潜意识里选择性地屏蔽掉那些疑点,不过是他用情专一天性的本能反应罢了,就像他明明知道淑清是个性子泼辣又跋扈的女人,远不如雅思琦大度宽容,但他仍是本能地选择去当一个聋子和瞎子,屏蔽掉那些他实际上并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因为淑清是他明媒正娶的第一个女人,两个人举案齐眉度过了两年多的时间,他不能因为雅思琦身份高贵而“嫌贫爱富”将淑清始乱终弃。 世上有无数的事情都是落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结果,而皇上的这个“用情专一”也是遭遇到了同样的厄运。因为“救命恩人”的种种“壮举”带给他的震撼太过强烈,以至他深陷在倾慕之中,再加上用情专一的因素,以致他错过了那么多的疑点,错过了事实的真相,错过了本应该与冰凝相亲相爱的七八年的时光。 就像当年“救命恩人”的出现带给他巨大的震撼,现在的这个事实真相带给他的震撼只能说是要比当年更加强烈一千倍,一万倍。因为这其中还有无边无尽的懊悔,无休无止的怨恨,回天无力的挫败。 现在一切全都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然而如果这个真相大白发生在一年前,当冰凝拿着那块误以为是有人栽赃陷害她的潜邸通行令牌交给他的时候,他不是怒气冲冲地误以为她处心积虑地为年家谋益处,而是问清事情的原由,认出她就是真正的救命恩人,那该有多好啊! 第3355章 皇上昏倒 皇上再是有多少后悔也全都是无济于事,现在他连向冰凝说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让时光倒流,让他们的爱情全部重来一遍,让他能够补偿冰凝应该得到的一切,至少不是含冤离开这个人世。 “下去,下去,统统全都下去!” 他当然知道,愤怒根本无法任何问题,可是他就是想彻底地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否则积郁在心的难以名状的情绪早早晚晚会将他逼疯的。 苏培盛虽然不太清楚自从年家女眷进园之后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一则事关重大,二则与贵妃娘娘干系重大,这两点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现在苏培盛也算是彻底地回过味儿来,那就是贵妃娘娘好像并没有被皇上彻底地打入冷宫,任其自生自灭,相反皇上是那么重情之人,而贵妃娘娘又是那特殊的一个人,皇上定是狠不下心来做出绝情的举动。 看着眼前皇上悲痛欲绝的模样,苏培盛知道这个时候劝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是乍着胆子自做主张,先将众人清退出房里,把含烟安顿到徐氏暂且歇息之处,剩下的翠珠反倒是让他颇有些为难。苏培盛看得出来,昨天皇上并不是真的想要结果了翠珠的性命,只是吓唬她而已,那么她是重新回牢里待命还是留下来继续照顾贵妃娘娘?始终是想不出来一个好法子的他只得是以照顾年府女眷的名义将翠珠也一并留在了徐氏的房里。 屋子里终于完完全全地清静了下来,皇上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久久呆坐,不仅身子是个木头人,连脑子也变成了木头脑子,再也运转不起来了。这个时候,连苏培盛都不敢大出一口气,更不要说其它人了,于是奴才们只能是按时端上茶水,再按时撤下一口未动的冷掉的茶水换上新的热茶,再按时端上御膳,再按时撤下一口未动的冷掉的御膳换上点心饽饽。 雅思琦自然也是早早听到了风声,也是早早就赶到了风寄燕然,然而除了像苏培盛那样,悄悄地躲地一边静观动向之外,她还敢做什么呢? 皇上虽然是帝王,但他也是凡身肉胎,而不是钢筋铁骨,从昨天一大清早开始他就因为冰凝的病情而整整忙了一天,除了陷入魔怔的时候,为唤醒冰凝而吃下的那一碗白饭之外,几乎是水米未进,今天又是一大清早陪在冰凝身边,先是因为无医可治而陷入深深的绝望,又经受了“救命恩人”易主的巨大刺激,更是连一碗白饭都没有吃,形如枯木般地端坐了两个时辰之后,就突然间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见皇上昏倒在地,雅思琦苏培盛等人当即是吓得面如土色,赶快冲进屋来,与奴才们一起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进了里间屋,幸好这里是冰凝的小书房,屋子里有一张软榻供平日看累了书暂时歇息之用,于是由雅思琦做主,将皇上暂时安置在这里,又赶快呼喊太医前来诊治。 太医们从早晨到现在一直被罚跪在院子里,此刻也是雅思琦做主,即刻免了众人的跪罚,并让张太医几个人赶快前来救驾。太医们都是文人出身,原本就不是习武之身,又跪了这么长的时间,光是活动腿脚都要好大一阵子功夫,哪里是说来就能来得了的?急得雅思琦眼泪都止不住地扑簌簌地往下落。 因为等不及太医,苏培盛就赶快吩咐小武子亲自去熬些糖水回来,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时间往御膳房跑了,好在小武子是朗吟阁出身的王府嫡系奴才,由他亲自办这趟差事苏培盛自是信得过。 糖水熬好之后,雅思琦亲自喂了进去,又隔了一阵子,张太医也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地赶了过来,号过脉之后知道没有性命之忧,于是赶快吩咐御膳房去熬制米汤,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不要说连着两天不吃不喝了。 又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掌灯时分,皇上总算是回过神儿来,望着眼前一脸神色焦急的雅思琦和苏培盛,他先是愣了愣神儿,继而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然而不想起来还好,一旦想起来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事情,他宁愿一直长睡不醒才好。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冰凝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不用像他这样伤心难过、悲痛欲绝了。可见老天爷是公平的,让受尽苦难的冰凝安心生病,而让他这个天底下最为昏庸的昏君时时刻刻都处在异常清醒之中,从而接受老天爷最为严厉的惩罚! 雅思琦见皇上醒来自是欣喜万分,知道他现在听不进任何的劝说,可是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再这样任性下去。 “启禀万岁爷,就剩明儿最后一天,后天就要启程了,您可是万万要保重龙体,切不可出半点差池呀。” 雅思琦知道自己只能点到为止,切不可多说多做,不然的话定是要适得其反,令皇上在极度反感之下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果然雅思琦是摸准了皇上的命门,这个点到为止确实是起到了很大的效果。如果她劝皇上不要因为女人而龙体欠安,皇上一定听不进去,但若是劝他为了江山社稷保重龙体,他就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因为他是帝王,是为国而生之人,不是为家而生之人,而且早已经深入骨髓的天性也使得他必定是要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此外冰凝现在虽然是昏迷不醒,众太医束手无策,他担心冰凝就这样一睡不起再也见不到他,所以才会心急如焚,但是从这一天下来的情况看,冰凝的病情还算是平稳,至少还没有到命悬一线的程度。 耽搁了两天的公务,只剩下明天最后一天的时间,不但要补上这两天的缺,还要在启程之前把后面几天的公务一并提前处理,统统都压缩在一天之内,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他就唯有现在立即动手, “你们先退下吧,朕再陪她一会儿就回去。” 第3356章 启程遵化 雍正三年十一月八日,皇上在最后一天启程离京赶赴遵化。三周年是大祭,是仅次于入土下葬的最为重要的丧仪之一,为此皇上自登基之后十三年执政期间,唯有的两次出京,一次是三年前的前往景陵安葬先帝,再一次就是现在的二度前往景陵主持三周年祭奠大典。因此这一次的出行阵容十分的强大,除了老幼病弱之外,皇室宗亲、王公大臣悉数随行,除了必要的守备之外,京城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 出行队伍实在是太过庞大,尽管包括雅思琦在内的女眷们已经在昨天提前出发了,但是今天陪皇上一路急驰的同行人员竟也是绵延了将近一里地。皇上只给自己留了一天的时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前往遵化,但是大部分人都不可能陪着他一起这样“玩命”,女眷,上了年纪的王公大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等等,因此现在陪在他身边的除了大内侍卫就是苏培盛,连怡亲王都先于他出发了,不过不是因为体弱身虚,而是要在遵化做好各项准备事宜。 坐在飞速前行的马车之中,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林、村庄、河流、山脉,皇上的思绪就像是大浪滔天的茫茫海洋,一个又一个的波澜,一个又一个的巨浪,打得他遍体鳞伤,然而这一切全都是他自作自受的恶果,除了自己吞下,还能怎样? 如果说十五六年前,他与冰凝几度错失交臂还可以推卸责任、迁怒于人,责任统统都由那些办差不力的奴才来承担的话,那么一年多以来,为了出于倒年大计的需要,故意制造冰凝失宠的假象,将冰凝打入冷宫则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责任,怨不到任何人的头上。 更有甚者,在倒年运动陷于困顿停滞之际,为了彻底打消那些骑墙派的观望心理,给“年选”集团以最彻底、最沉重的打击,他竟然狠心做出了那样的决定,这是一招堪称绝杀之技,一经祭出,立即取得了预想中的最为振奋人心的效果,那些“墙头草们”终于彻底地认清了形势,纷纷加入倒年大军,令“年选”集团顷刻之间大势尽失、土崩瓦解,皇上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这场倒年运动的最终胜利。 然而他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的沉重,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他以为这只是权宜之计,一旦将年羹尧这个奴才法办之后,一切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复到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更多更好。但是老天爷根本就不想给他这个一切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复到从前的机会,在他还来不及说一声“对不起”,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你”,“意外”就早于“明天”提前降临。 今天凌晨四更天,他总算是把所有的公务都处理完毕,只剩下一个时辰的功夫,本应该歇息片刻再出发,然而他还是在黑漆漆的暗夜时分,顶着已经开始刺骨的寒风,来到了风寄燕然,看望他睡梦中的仙子。 望着这张令他爱到骨髓永生难忘的面容,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这些日子以来,老天爷不停地捉弄他,惩罚他,以致于达到了杯弓蛇影的程度。他已经将离京时间缩短得不能再短了,只用三天时间就速去速回,以致今天只有一天的功夫就要抵达六百里外的遵化,几乎达到了“八百里加急”的程度,明日一天的祭典大礼,后日又是一整天的“八百里加急”,然而他还是没来由地害怕,害怕在离京的短短三日时间里,他与仙子就这样阴阳两隔,一朝永别。 所以他突然间就心生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决定,那就是带上他的仙子一同前往遵化,不管是生是死,他们都要永远在一起。然而他的这个决定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于是他勃然大怒,朝着向他冒死进谏的太医们怒吼。 “你们谁能保证?保证朕回来之后,还给朕一个完好如初的娘娘?”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保证,又因为雅思琦已经启程,他的身边连个敢于冒死进言之人都没有,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幸好,还有一位从来都是不攀权贵、不惧淫威的刘太医,凭着自己的医者仁心,不怕死地开口说了一句公道话。 “启禀万岁爷,微臣体谅您此刻的心情,但也还是想要劝您一句。您精通医理,更睿智神明,不用微臣多说多讲也能是能够明白,若是将娘娘留在京城安心静养,悉心医治,或许还有回天之术的可能,若是随万岁爷一同启程,‘八百里加急’连常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病入膏肓的娘娘了。” 皇上再是害怕老天爷不给他向冰凝说一句“我爱你”的机会,可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又如何不明白呢?他只是因为焦急而急糊涂了,因而在“一路同行生死相伴”和“京城安养或许还有回天之术”之间痛苦地挣扎了将近一个时辰,终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老天爷的身上。 他立即更衣焚香,虔诚地跪拜在菩萨面前,恳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他的仙子,可以活到一百岁,恳求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他,可以有一个时光倒退到康熙四十八年八月二十九日的机会。 就这样,他将冰凝留在了京城,同时也把自己的一颗心留在了京城,祈求老天爷能够发发慈悲,成全他一个赎罪的机会,成全他们一个自终至终的爱情。 将自己的一颗虔诚之心还有高无庸统统都留在京城的皇上就这样如行尸走肉一般坐上东行的马车,眼前是呼啸中倒退的树木、村庄、河流、山脉,然而他的脑海中止也止不住地上演着这大半年以来的所有画面,即便是他想要胺下暂停键,不再去触碰那些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画面,可是事与愿违,他就算是贵为天子,也一样不能为所欲为,也是一样的抹不掉、逃不开、避不了。 第3357章 需要新宠 那些反复循环播放在皇上脑海的那些画面终于被他强制定格在大半年前春末夏初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正在为“倒年大计”进入停滞阶段,双方的较量处于胶着状态,仍未能拉开差距而大伤脑筋。皇上无论如何也是想不明白,年羹尧那个奴才都已经被革职降为守门士兵的时候,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骑墙派”观望形势左右摇摆?他可是一个堂堂天子,为什么竟是打不过一个没权没势的草民臣子?思前想后,苦苦探究一番之后,他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结症,不在别处,全都在贵妃娘娘的身上! 尽管为了加快“年选”集团的迅速垮台,他已经故意冷落冰凝很长一段时间了,然而现在看来效果并不理想。他是一个聪明人的确不错,但是天底下的聪明人有很多,不止有他一个。贵妃娘娘作为风向标也是不争的事实,尽管已经被他假意打入冷宫,可是但凡有些头脑之人都看得明白,六十阿哥还是最得宠的阿哥,而贵妃娘娘尽管不受宠了,但是他的身边也没有新欢出现也是不争的事实,这就给了那些生了七窍玲珑心的臣子们投机钻营、浮想联翩的机会。 万一在这一次的“倒年”大计当中,皇上并没有打算将年大将军置于死地,万一将来年大将军东山再起…… 官场如战场,机会稍纵即逝,一不留神就是满盘皆输,抓住常人不易察觉的机会就是飞黄腾达。现在人人都看得到,年大将军大势已去,但是并不是人人都能够知道皇上身边的受宠女人是谁。那些有幸了解内幕、深知宫闱秘闻的内臣们都是聪明绝顶的人中龙凤,想要继续在官场上一路飞黄腾达,就必须要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或是即便看到了却抓不住的机会,剑走偏锋、独辟蹊径,毕竟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皇上从小就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对于官场上的众生百态早就是看透了、摸准了。所以他才会将怀疑的目标又投到了早已经被他故意冷落了许久的冰凝身上。要想彻底打消这些投机分子的钻营幻想,他必须狠下心来使出绝杀之技。特别是这段对峙的胶着阶段,不知道是哪些人散布出来“贵妃娘娘重新获宠,年大将军即将官复原职”的流言蜚语,皇上原本还迟迟犹豫不决,终是被这些谣言所击垮了,不得不狠下心来。 虽然他也知道,冰凝定是会因此受到巨大的伤害,然而他也有他的考虑,毕竟这个法子只是权宜之计,他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假戏真做,移情别恋上其它女人。只要将年选分子一网打尽,将观望骑墙分子彻底地没了念想,他一定会加倍偿还冰凝! 他有信心在半年之内速战速决,而半年时间对他而言犹如白驹过隙。只要将年选集团彻底粉碎,隐患消除了,皇权稳固了,从此往后,等待他们的全都是幸福美好的生活! 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的皇上当即就下定了决心,只是选哪一个女人做挡箭牌却是颇费了他一番思量。宫女?这个议案虽然最为简单易行,然而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有人相信吗? 一则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从不曾与任何一个丫环奴才们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就算是主子的陪嫁丫头,按惯例来讲,陪嫁丫头都会顺理成章地变成主子的收房丫头,然而有惯例就是特例,王府就是那为数不多的特例,因此宫女成为他的新欢确实是难以令人信服。 二则以皇上那阅人无数的经历,即便是生长在皇家,穷其前半生也还没有见到过哪个丫环奴才的容貌和才华能够与冰凝相提并论。达官显贵们全都是人精儿,一个容貌、才学、身份地位都不如冰凝的宫女成为他的新宠,除了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之外,实在是骗不过任何人。 其实,根本不用皇上冥思苦想,霍沫是一个现成的极佳人选,无论从才情还是容貌上来讲,唯有霍沫能够与冰凝旗鼓相当,而且霍沫有一个更大的优势,那就是比冰凝还要年轻好几岁,因此唯有霍沫当选才更有说服力。然而他为什么没有第一个就想到她呢?当然还是因为冰凝。 如果他找了一个毫无瓜葛的宫女做新欢,对冰凝的伤害会小很多,为什么这么说呢?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冰凝与霍沫之间太过熟悉,而且当初因为霍沫的突然入府,两个人之间还心生过一段误会,现在他若是选中霍沫来演这场戏,不明真相的冰凝一定会误以为他与霍沫早就是暗度陈仓,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另外他对女人天生一颗不忍伤害之心,虽然是演戏,但因为他事先不可能跟“新宠”合盘托出他的演戏计划,因此对方一定会当了真,误以为自己被他看中,将来是要做娘娘,结果却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空欢心一场,那么他不仅伤了冰凝的心,同时也是伤了那个无辜女人的心。不爱一个女人是他的自由,伤害一个女人却是罪大恶极。他岂不是要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然而对于霍沫,他却不会有任何顾虑,因为在五年之前,十三阿哥求他帮忙解决霍沫的问题时,他就早早与她约法三章。他给了她充分的考虑时间,而霍沫做出了入府的选择,也就意味着完全断掉对他的非分之想,否则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入府的。 有这个“约法三章”在先,当霍沫突然间面对他故意制造出来的一些似是而非的假象的时候,他相信,以她的七窍玲珑心绝对不会贸然信以为真,当然了,或许她也会有所期待,但至少会保持观望态度。而他则有信心在半年之内将“年选”集团彻底粉碎,到了那个时候,不管霍沫有什么样的幻想和期待,也只能是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就因为游戏结束而被直接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第3358章 霍沫入选 为了迅速彻底地粉碎“年选”集团,皇上终是下定决心,演一出给外人看的假戏。于是他开始故意寻找两个人相处的机会,以便撒出口风去。 这一晚,眼看着公务不太多,他便吩咐高无庸请老姑娘前来共进晚膳。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本以为有了约法三章在前,霍沫能够以一颗平常心看待这个普普通通的共进晚膳,可是当他见到应约前来的霍沫的时候,骨感的现实给了他狠狠的当头一棒! 一是他万没有料到霍沫竟是如此迅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妆容极为精致。柳色青青不说是距离九州清宴最远的园子,也算得上是倒数第二第三,路途遥远不说,霍沫这一身装扮却是丝毫不马虎,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极为精致,皇上那么精明的人还看不出来这其中的端倪吗?一定是霍沫时时刻刻处于待命状态,随时随地等候他的召幸,才能够这么迅速这么光鲜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面对这个突出其来的巨大意外,皇上真真的是被彻底搅乱了心绪。 还要不要再继续这个筹谋了不少时日的计划了? 继续,则意味着他很快就可以大功告成,毕竟当前国泰民安的一片大好形势之下,唯有年二公子这个心患尚未清除,委实令他心神不宁。现在看来,这个法子显然是既会伤了冰凝又要伤了霍沫,但是两个女人的受伤与江山社稷的危险相比,孰重孰轻自是一目了然,完全不具有可比性。 如果停止的话,那么他还有什么法子能够立即制止住当前喧嚣尘上的那些流言蜚语并迅速地彻底地一网打尽年选集团?虽然从理论上来讲,流言传得时间长了自然会不攻自破,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流言传的时间长了也有可能就被人们认为是真的了。他苦心经营将近两年,好不容易令大部分“年选”之徒的立场发生了动摇,重新倒向了他的阵营中来。现在若是任由谣言越传越久,那些不明真相之人误以为他对年二公子不是动真格的,只是吓唬吓唬而已。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他如何鼓吹呐喊,那些见风使唤舵之人都会隔岸观火,不敢再重新倒回他的阵营,生怕情势有变,自己成了他们这对君臣博弈的牺牲品。 就在皇上再三权衡,犹疑不定是否继续原定计划的时候,一声清脆的请安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皇上事先根本就不知道十三阿哥会来找他!当十三阿哥与高无庸两人在门外的对话进入他耳朵的时候,让他在瞬间就做出了继续的决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十三阿哥这么巧地撞见了霍沫正在他身边红袖添香,何不如就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利用一下怡亲王?十三阿哥一定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与霍沫单独相处,他一定会震惊万分,同时依着怡亲王与萨苏关系,定是会暗暗透露给十三福晋,通过怡亲王府传播霍沫独得恩宠的风声,简直是要比通过霍沫自己,或是雅思琦、高无庸,甚至是苏培盛之口还要令人信服。原本他就有借助雅思琦传递风声的打算,现在又加上一个怡亲王,简直就是上了双保险。毕竟怡亲王再是与他亲厚,但是在女人的问题上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因此从怡亲王口中流露出来的消息,绝对会令所有的人都极其信服。 有了第一次的红袖添香,就有第二次的共进晚膳,有了第二次的共进晚膳就有第三次的服侍御膳,只是第三次的两人单独相处连皇上自己都没有想到场面会是如此的香艳,一出假戏竟是演绎得完美无缺,简直都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第三次相处是由霍沫服侍皇上午膳。为了将假戏演得更加逼真一些,他特意吩咐由霍沫服侍他午间小憩,否则每次相见不是伺候笔墨就是共进晚膳,这种级别的小打小闹放在他一个帝王的身上,谁能相信霍沫就是他的新宠?可信度实在是不够高。 由于皇上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假戏真做,因此他只是对外撒出口风,只留霍沫一个服侍他午间小憩,然而对内则仍是按照平时的规矩来做,服侍更衣上床等等一系列差事全都由高无庸一人亲力亲为,待他躺在榻上闭目休息之后,高无庸才依言退了下去,只剩霍沫一个人干干地留在房里无事可做。 皇上一开始只是闭目养神,后来一阵阵困意止不住地袭上头来,渐渐地就真的睡了过去。待过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门外有启奏之声响起,皇上这才猛然间从沉睡中醒来。由于是大梦初醒之际,他早就忘记了自己故意将霍沫留在房里给外人演戏之事,因此在得知是十三阿哥过来求见,于是想也没想就吩咐怡亲王赶快进屋,结果被十三阿哥撞了个正着,更让皇上始料不及的是霍沫,居然就睡在他的身边! 其实这个结果若说是霍沫处心积虑之举,还确实是冤枉了她,而她之所以此时此刻头枕着他的小腹,手搭在他的大腿上,完全是连霍沫自己都没有料到。 霍沫自第一次为皇上伺候笔墨红袖添香之后,还不敢相信自己时来运转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待第二次共进御膳之后,她这才难以置信地胡思乱想起来,继而自然是被这个天大的“恩宠”弄得是又惊又喜,而紧随着惊喜而至的则是患得患失,至于五年前与皇上之间的那个“约法三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自共进御膳之后,她恨不能每天都能得到被皇上召见机会,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连三天皇上都是杳无音信,可是害苦了情窦初开的霍沫。 不得不说,霍沫与冰凝之间的相似之处确实是太多了:都是美貌与才华并存的百年难遇美人,都是智商超群情商不足,都是一等一的耍心机高手,又都是一等一的不谙情事,在“情场老手”的皇上面前用不了几个回合就即刻败下阵来。 第3359章 病起相思 尽管有“约法三章”这道紧箍咒在身,霍沫却是在皇上故意营造的似有情又无意的梦幻场景撩拨之下,不但将“约法三章”忘得一干二净,就是女人该有的矜持也是瞬间土崩瓦解,若不是皇上根本就无意与她发生什么瓜葛,恐怕此时此刻她就已经主动献身成为了他的女人。 若皇上从前一直与她保持足够的距离,霍沫还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现在皇上主动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霍沫一个不谙情事的姑娘哪里抵挡得住,才只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特别是皇上一方面有意无地地撩拨,另一方面两个人之间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令瞬间陷入情网的霍沫回了柳色青青之后当即就害起了相思病,一连三天的热切期盼,一连三天的苦苦等待,一连三天的音信杳无,令她一连三天都是愁眉不展、心虑交瘁。 结果就在霍沫因为昼不能食、夜不能寐,被折磨得精神萎靡之际,突然间接到了皇上要她前去当差的吩咐。本就被相思病折磨得“奄奄一息”,而这一次又不像上次是共进御膳,而是前来当差,精神高度紧张,一顿御膳服侍下来,又困又累又渴又饿的她终于熬不住了,罗扇轻打还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手一停、头一歪,趴在他的床榻边上睡着了。 皇上哪里能够料到霍沫竟是在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了,当他看到进屋之后怡亲王目瞪口呆的样子甚是诧异,待他顺着十三阿哥的目光低下头来,这才发现霍沫居然以一个如此暧昧的姿势躺在自己的身上! 这个情景若是发生在平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一定是怒不可遏,当即痛斥霍沫居心叵测、别有用心,第二个反应则一定是要在第一时间向十三阿哥澄清他与霍沫之间的清白之身。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尽管这不是他本意想要的结果,但是由于对他的计划起到了如虎添翼的神奇功效,他岂能放弃这个顺水推舟的天赐良机? 俗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既然下定决心选择了这条道路,他唯有出狠招,把自己逼上绝境,断了所有的后路,才能够将这场戏演成功地演下去,否则依照他对冰凝的浓浓深情,怕是才演到一半,见到她伤心的样子,就自己先演不下去了。 虽然他知道他与霍沫之间是清清白白的,除了曾经被她的玉手牵过抚上她的胸膛之外,不管是她的头枕在他的小腹之上,还是她的手搭在他的大腿之上,全都是霍沫睡着之后的无意之举,但是因为要演一场令众人深信不疑的重头戏,面对这么大好的机会,他也唯有假戏真做,无中生有。 皇上真不愧是演戏的高手,身为帝王,宠幸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他却偏偏表现出一副支支吾吾、欲盖弥彰的样子,从而令目瞪口呆的十三阿哥毫无半点疑虑与迟疑地就认定了,皇上与霍沫之间早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霍沫虽然没有演戏,但是由于正值暑热之际,不仅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便服,还要被午休中的皇上执扇,最终实在是熬不住了,在睡梦中不知不觉间解开的两颗衣扣更是恰到好处地向十三阿哥以及高无庸、清风这三个见证人提供了确凿无疑的佐证。 戏演到这个程度,皇上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此对十三阿哥不再躲躲闪闪,生怕过犹不及,引发怀疑,于是主动大大方方地说起了他为何放弃冰凝转而宠幸霍沫的原因,其实他并不是责备十三阿哥插手他宠幸哪个女人,而是故意说给清风听的。 第一次霍沫前来伺候皇上笔墨红袖添香的时候,他虽然故意跟十三阿哥“表明了心迹”,但是他又有些担心十三阿哥和萨苏两个人的“能力”。毕竟怡亲王夫妇并不知道皇上需要他们传播流言蜚语,因此即便是忍不住私底下传言,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皇上知道了被治罪,因此仅仅依靠他们二人的传播,尽管可信度极高,实在是杯水车薪。为此皇上打算来个双管齐下,将霍沫受到宠幸的风声通过奴才们之间闲言碎语的渠道散播出去,尽管可信度不如怡亲王高,然而传播速度和传播范围却是极其强大。 他之所以选中了清风而不是高无庸,当然还是考虑到了这两个奴才脾气禀性上的差异,高无庸是他的心腹,又是极其本分之人,因此没有他明确的授意,绝对不会透露关于主子一丝半毫的事情。清风就不一样了,她毕竟是女人,女人天生喜欢闲言碎语,又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潜邸旧人,忠诚度自然比不上高无庸,因此由清风来做谣言的传声筒是最佳选择,出自皇上唯一一个近侍宫女之口的话,还有谁会不相信呢? 再说霍沫,尽管今天皇上是故意叫她过来服侍午休,然而她到底与皇上有没有过肌肤之亲,她这个当事人怎么可能不清楚呢?然而当高无庸送她回到柳色青青之后,她却是当着无双的面“无中生有”地表明刚刚在九洲清宴完成了侍寝,成为了皇上的女人,这又是为什么呢? 皇上是什么脾气禀性霍沫当然是极为清楚,然而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无中生有,难道不怕皇上震怒,既而失宠吗?霍沫当然害怕,可是她也有她的苦衷。 冰凝是聪明主子却用了个糊涂蠢笨的奴才月影,恰恰相反,霍沫也是个聪明主子却用了个精明过头的无双。凡事都是双刃剑,精明的奴才办差不用主子操心费神,但太过精明而且还不跟主子一条心的奴才,也着实是让主子糟心。就好比霍沫这对主仆,因着无双一心一意想借着自家主子的捷径攀上皇上这根高枝,霍沫若是自己还没有得宠,这丫头怎么可能死心塌地地守在她的身边,为她所用?恐怕早就另寻良木而栖了。 第3360章 赢得口碑 为了扰住无双这个丫头,霍沫不得不编造了自己已经是皇上女人的惊天谎言。一则无双是自己的心腹奴才,两个人又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无双若是嘴不严实乱说出去,霍沫因此而失宠,对无双是百害而无一利。 无双果然是个精明透顶的奴才,即便霍沫亲口承认已与皇上有了肌肤之亲,仍是提出了质疑:为何高公公前来接她的时候,没有沐浴更衣?这不是惯例老规矩吗? 幸好霍沫是个比无双还要聪明数倍之人,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替皇上想出来三大响当当的理由:临时起意、三年孝期、忌惮贵妃娘娘,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自家奴才的质疑。 话说这世上真真的是无巧不成书,虽然霍沫事先并不知道自己被皇上利用,早已经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更不知道此时的皇上唯恐风言风语传播的速度不够快,范围不够广,又暗暗开始利用起清风来,然而她“无中生有”向无双坐实宠幸的之事,却是在无意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极了皇上的心思。 话说当时是个多事之秋,在霍沫成为皇上新宠的传言喧嚣尘上的同时,还传出三阿哥即将过继给廉亲王的风声。霍沫得宠是皇上故意为之,而这个过继传言也是他故意放出来的口风,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皇上早有将三阿哥过继之意,目的就是为真正的皇储人选扫清问鼎九五至尊的障碍,可是原本他并不想这个时候实施这个过继方案,而是准备过个一两年的功夫再说。然而由于霍沫成为新宠的传言势头实在是太过凶猛,大大超过了他的预期,生怕冰凝承受不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在其它女人甚至是奴才们的冷嘲热讽之中抬不起头来,无可奈何之下,他不得不再次使用了围魏救赵之计,提前放出三阿哥过继的风声。 尽管计划提前实话了,不过仍是起到了他预想中的效果,首先是淑清被牢牢地震慑住,整日里忧心忡忡爱子的前程问题,哪里还有闲功夫理会哪个女人得了宠,哪个女人失了宠?连站脚助威的精神头儿都没有了,更不要说讽刺挖苦冰凝了,由此而彻底地远离了霍沫与冰凝的争宠风波。 其次,惜月和韵音也因为“兔死狐悲”而得到了严重警告,不敢有半点造次。其实他对韵音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仅仅只是对惜月颇为忌惮,一方面惜月不像韵音那般老实本分,另一方面他最为担心的是精明的惜月早就猜出来正大光明牌匾后面写的是四阿哥的名字,母凭子贵、有恃无恐,自是会骄纵乖张,所以他必须要让惜月受到严重警告,从而也像淑清那样彻底地丧失战斗力。皇天不负苦心人,事情的结果与他事先的预期完全一致,这三个有阿哥的女人被牵制得死死的,同时也离这场争宠风波远远的。 云芳天生性情温和,不喜惹事,春枝虽然有些浑不吝,但她毕竟是宫女出身,再是锋芒毕露也只敢用在自我保护上,而不会主动出击进攻别人。雅思琦是皇后又无儿无女,虽然更是没有任何的忌惮,但是皇上非常清楚,这位皇后娘娘对冰凝是偏疼偏向的,而对霍沫则是有着天生的敌意,因此在这场争宠风波之中,雅思琦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冰凝之事。 当皇上将自己这些安分的或是不安分的女人们全部摆平之后,冰凝就只需要与霍沫一个人单打独斗即可。虽然霍沫也是难得一遇的极其聪明伶俐之人,但是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他还是对冰凝最终能够打赢这场争宠之战更有信心。 霍沫与冰凝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性情,霍沫相对性格温婉,冰凝则过于孤傲。任何人都愿意与好打交道的人相处,这是无可非厚之事。霍沫先天性格讨喜,后天又有皇上的宠爱加身,一时间成为“人见人爱”的老姑娘。 更难得的是霍沫不但在后宫中口碑极好,就是文武群臣中也是享有甚高的声誉。霍沫在群臣中享有的甚高声誉可不是她自己挣来的,而是得益于皇上。话说那些能够做到高官厚禄地位的文武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人精,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无人企及,因而他们就突然间发现一个新情况:自从霍沫得宠之后,皇上的心情也好多了! 皇上心情好了可是不得了,因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日子自然而然也跟着好过多了,于是群臣们就将自己日子好过的功劳都记在了霍沫的身上,以为皇上心情舒畅全都是得益于老姑娘的爱情滋润,自然是对她赞赏有加、感激不尽。从前贵妃娘娘得宠的时候,皇上可是整天都是眉头紧蹙,没有半点笑模样,弄得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整天胆战心惊地过日子,因此冰凝的口碑自然是差到了极点。 然而这些人堪称人中龙凤的文武百官们哪里猜得透皇上的心思?自从霍沫“得宠”之后,他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心情愉快,一天比一天神清气爽,然而他的这些心情愉快与神清气爽根本就不是因为霍沫的红袖添香,而是因为冰凝成功地躲过了是是非非的漩涡,所受到的伤害也降到了最低,他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欣慰之余,他再也无法掩饰住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之情就算是被误解也无妨,只要冰凝一切都好就好。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转眼间夏去秋来,随“年选”集团势力遭到了沉重,双方的较量达到了最白热化也是最关键的时候,中秋佳节如期而至。在这场家宴上,皇上万没有想到因为萨苏的酒后失言,令冰凝被迫卷入的这一场争宠风波从地下直接搬到了台面上来。 当时萨苏因为气恨不过霍沫的狐狸精得势,更是替冰凝打抱不平,借着微醺的酒劲儿,乍着胆子,故意酒后失言,从而发泄心中的不满。面对萨苏旧事重提,说到了多年前众人行酒令赛诗会的往事,皇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眉头微蹙、面色不悦。 第3361章 皇上卧底 皇上极细微的一举一动都是风向标,因此对于他这个眉头微蹙、面色不悦,所有的人都想当然地误以为他是因为萨苏没有眼力劲儿地当着霍沫的面,重提他与冰凝的甜蜜过往,以致老姑娘脸面难堪而不高兴,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此时此刻的他却是在为冰凝担忧。他担心脸皮比纸还要薄的冰凝无论如何也应付不来如此尴尬的场面,因此对于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萨苏当即是怒气冲冲。可是现在萨苏有醉酒做借口打掩护,冰凝又是“失宠”之势,皇上即便是心中怒火万丈,然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却也无法明目张胆地发作出来。 随后事态的发展总算是稍稍安慰了一下皇上狂怒情绪,雅思琦和萨苏心照不宣地暗中结盟,并且先发制人地选择了与冰凝一伙。对此,皇上不得不装出一副貌似不得已,实则非常欢喜地与霍沫一伙的样子,实则个中原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哪里是因为太过宠爱霍沫才特别希望与她同伙,而是因为他要做霍沫身边的冰凝的卧底,以期暗中助冰凝一臂之力!也就是说他的这个同伙不是来帮助霍沫的,而是来拆霍沫的台的,有雅思琦和萨苏在明面上帮助冰凝,再有他的暗中相助,霍沫若是能赢得了这场中秋家宴赛诗会才是天下奇闻呢。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睿智神武的皇上竟然也遭了别人的暗算!更好的戏还在后头,除了他在暗中相助冰凝之外,雪薇与湘筠两个格格也加入到了这个队伍之中,为他助上一臂之力! 雪薇格格早就看霍沫不顺眼了,那段时间眼见着霍沫莫名其妙地受宠起来,当即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一会儿就想到了一个整治霍沫的好法子,湘筠既是冰凝的好女儿又是雪薇的好妹妹,因此在这个时刻自然是对雪薇言听计从。 只是众人有所不知,雪薇不但看霍沫不顺眼,而且对于十三府的所有小福晋、小格格们也是统统地看不顺眼!而她的阿玛偏偏又是一个万花丛中过,爱花又护花的高手,与她的额娘夫妻恩爱是事实,可是府里大大小小的小格格小福晋也全都是活生生的现实!雪薇再是性子骄纵,无法无天,敢对自己的姨娘们冷言冷语,然而她却是不能够打她们,骂她们,更是不可能让她们统统都消失,永远不再出现在怡亲王府。 对这些姨娘们心怀岔恨,没有半点法子教育她们一番,狠狠地出一口心中恶气的雪薇格格万没有想到今天竟是天赐良机!那些十三府的小福晋、小格格们以为跟着自家爷到园子里来风风光光地过中秋节来,殊不知,今天可是掉进了雪薇格格精心策划的陷井之中。“枪打出头鸟”这句话非常在理,那个除了萨苏之外,最得十三阿哥宠爱的阿鲁自然而然地成为雪薇借击鼓传花之便,狠狠打压十三府女眷的出头鸟,经过小姐妹二人紧锣密鼓的一番暗箱操作,一个接到了那个烫手的花球。 对于阿鲁第一个接到花球,在场之人都惊呼神奇,实际上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全都是人在捣鬼罢了。虽然因为遇到冰凝提出新规则,阿鲁一方有了借口将这一轮的传花作废,但是有雪薇的暗中捣鬼,第二轮击鼓之后,接到花球的仍然是阿鲁! 阿鲁接到花球之后毫无悬念地求助于十三阿哥。头一次面对时间限制这种苛刻条件,十三阿哥虽然是久经文字游戏沙场,但是不谙这种稀奇古怪规则的他仍是马失前蹄,只想着月亮才是月,忘记了八月、九月虽然不是月亮,但也有“月”字,一个“八月十五夜”出口就被抓住了把柄。 然而大大出乎十三阿哥意料之外的是,作为敌方的雅思琦和冰凝还没有发难呢,“自己人”皇上竟是第一个跳了出来,不但鸡蛋里面挑骨头指出他的错处,还不听他的申辩,只要他一张口就被加倍处罚。十三阿哥当即就被皇上弄懵了:他跟皇上不是一伙儿的吗?皇上明摆着一副要把他往死里整的阵势呢? 十三阿哥的预感确实不错,皇上就是要把十三阿哥往死里整,这样的话,才能显现出来冰凝有多么的高明,霍沫有多么的蠢笨。 皇上狠狠整治十三阿哥,倒是让一个人拍手称快,那就是雪薇格格,因为害十三阿哥落入如此境地的就是他最宠爱的阿鲁小福晋,怡亲王再是怜香惜玉之人,然而当前皇兄皇嫂和众女眷的面被贵妃娘娘打了个落花流水,被皇上奚落耻笑,看那闯了大祸的阿鲁往后还敢怎么再嚣张! 报完私仇之后,雪薇知道要开始集中精力办正事儿,修整霍沫了,因此第三轮击鼓传花的花球自然而然地落到霍沫的手中。 皇上虽然不知道花球落霍沫手中是预谋舞弊的结果,但是面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让霍沫输掉比赛的绝佳良机,因此他根本不给霍沫开口的机会就抢先回答问题。 皇上这个抢先答题在众人眼中是实足的英雄救美之举,然而谁也想不到,他居然是“暗藏杀机”:英雄救美是假,故意拖延时间是真!包括霍沫在内的任何人都不知道这是皇上的缓兵之计,当她还跟皇上拉拉扯扯的时候,沙漏过半了!皇上的这个倒忙帮得实在是太及时及维妙维肖了,不知情的霍沫根本就没有料到是皇上故意放水导致了她的首战失利,直接先失一局,相反还对于上的英雄救美之举感恩不尽。 因为皇上在规定的时间里没能答出诗句,自然是要直接判输,输者喝下罚酒也是事先定下的规矩,霍沫见皇上因为她的缘故被迫喝罚酒,感恩不尽之余也是心下不忍,当即提出要一并喝一杯陪罪酒,不想却是惹到了冰凝头上。 第3362章 成功拖累 面对霍沫的主动请缨,最擅游戏规则的冰凝连想都不用想,立即想出一个惩治霍沫的法子:“自罚者饮三杯,陪酒者加倍!”。其实冰凝之所以这般发难并不是为了让霍沫难堪,而是为了增加游戏的趣味性,特别是皇上这边故意接二连三地失利,冰凝那边也被激发起来游戏的兴致,于是开始出动出击,反将了皇上与霍沫一军,提出将三杯陪酒加倍到六杯。如若刚才提出陪酒提议的不是霍沫,而是他人,哪怕是十三阿哥,甚至是皇上,她也一样会提出这个加倍的新规则。 面对如此刁钻的新规则,从来都是不剩酒力的皇上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一饮而尽,众人都以为他这是为了向霍沫表达愧疚之情而痛痛快快地一口气喝下所有罚酒,而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冒着被人识破假意宠爱霍沫的危险也要默许了冰凝提出的新规则,完全是为了借这个难得的机会,为冰凝挽回早已经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颜面。 他是一言九鼎的天子,又是面对对己方严重不利的新规则,皇上若是不答应完全无可非厚,甚至还是在情理之中。然而这样做的结果却是以牺牲冰凝的脸面为代价,定是又一次狠狠地伤了她的脸面。自从决定假意恩宠霍沫之后,皇上一直深陷对冰凝的愧疚中难以自拔,也一直想要寻个法子来补偿她,以期减轻自己的愧疚心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放弃,再眼睁睁地面对冰凝那难堪到了极点的面容? 今天是中秋佳节,中秋佳节对皇上和冰凝来讲,有着太多的痛苦过往,鲜有甜蜜的回忆。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发现冰凝美若天仙,美得不可方物,就是在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中秋佳节。那是冰凝自从参加大选秀女之后第一次进宫,因为出众的容貌而引来无数男人惊艳的目光,这其中也有时任太子二阿哥。 因为担心女人之争坏了兄弟之情,又因为对冰凝太多的误会而心生厌恶,从而导致他在极不理智的情况下,对冰凝下了禁足令:从今往后不得再入宫中招蜂引蝶。从此冰凝不得不假意报病而缺席永和宫服侍德妃娘娘,间接地加剧了冰凝与德妃之间的婆媳间隙。 今天又值中秋佳节,为了屈从于江山社稷的利益,为了逼真地满一出霍沫受宠的大戏,他不得不当着后宫女眷与怡亲王府女眷的面,护着霍沫,宠着霍沫,不用想他都知道,薄得像张纸的冰凝该是有多么的难堪。 他深知伤她伤得太多太狠,而他连个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他唯有一口气喝下这罚酒,当作对冰凝的愧疚,当作对自己的惩罚。喝多了酒谁都不会好受,既然冰凝心里不好受,那么他就惩罚自己也不好受,陪着她一起难受,虽然冰凝不知晓他的这番心意,但是他自己知道就足够了,至少问心无愧就好。 此外,皇上本就心系冰凝,此刻再听了这“气吐山河”般的“陪酒者加倍”几个字后,更是赞赏有加。早就知道她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不平凡的女子,能在被打入冷宫之后,仍是不畏他的威严与权势,展现自己的真性情,恐怕除了冰凝之外,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面对这个有勇有谋有胆量有气魄的女人,皇上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赞赏之情了,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恐怕他是要立即击掌赞贺这位智慧与勇气并存的女子。然而为了演戏的需要,无法当众表达自己的赞赏之心,也只剩下以实际行动间接表达出对冰凝的倾佩之意。 对于冰凝的这个胆大包天之举,所有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若是从前得宠的时候持宠而骄也就罢了,现在一个落魄妃子竟然还敢这么嚣张,不怕惹皇上冲冠一怒为红颜吗?或许是前一段时间皇上的假戏唱得格外逼真,也或许是众人太过担心冰凝,以致早就忘记了质疑皇上的反常之举。 皇上已经饮下自己的罚酒,霍沫没有了任何选择,只得是饮下陪者的加倍罚酒。 雪薇根本就没有料到,这出戏竟是如此的好看,贵妃娘娘果然是名不虚传、神勇无敌,凭一己之力,将皇上、十三阿哥、霍沫三大高手在内的联合战队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当即是兴奋不已。 雪薇本就是要狠狠打击霍沫,又亲眼见识了贵妃娘娘的神勇,看热闹看得眼花缭乱,第三轮对诗结束之后仍是意犹未尽,因此第四轮击鼓传花开始,毫无意外,这花球当然是要再一次“奇迹”般地落到了霍沫的手上。 有了前一次因为谦让而导致沙漏过半赛事告输的前车之鉴,这一回霍沫学聪明了,不等皇上开口,赶快第一时间请求皇上代为答诗,以期尽快搬回一局,免得又一次因为时间耽搁而直接输掉比赛。 然而霍沫却是请错了人,她若是请十三阿哥还好,偏偏请到了皇上的头上,而皇上明里跟她一队,暗地里却是冰凝的队友,霍沫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是跳河的心都有了。 话说皇上这一次之所以没有主动英雄救美并不是不想再度暗中助冰凝一臂之力,而是担心冰凝的脸面承受不住。第一次他虽然也是主动英雄救美,但是目标明确,就是为的是暗中捣鬼,令霍沫这一队直接输掉比赛,尽管同时也产生了令冰凝处境尴尬的负作用,但是相比起来,还是让霍沫输掉比赛更重要。然而若是此后次次都采取英雄救美的战术,虽然能够保证比赛次次都输,但同时也是次次都会伤到冰凝的脸面,伤一次可以算是轻伤,伤的次数多了可就是重伤了。 皇上不知道雪薇与湘筠格格二人暗中作假才令霍沫二度接到花球,由于顾虑重重,当花球第二次落到霍沫手中的时候,皇上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态铤身而出,结果正在犹豫之间,万没有想到竟然霍沫主动提出请求他代为答诗。 第3363章 故露破绽 面对霍沫的主动请求,皇上颇是为难。拖延战术已经在上一次被他完美地演绎过了,这一次若是再用此招术,定是要被人识破不可,因次这一次他应承下来霍沫,就意味着必须真刀真枪地当众答诗,才能够演得像模像样而不引起旁人怀疑。否则以他那么渊博学识,对出来的诗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就连淑清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在故意放水,更不要说饱读诗书的霍沫和十三阿哥了。 那个时候,急得没着没落的皇上竟然迁怒起十三阿哥来了:这个老十三真真地是可恶至极,居然早早地就犯过了“八月十五夜”那么不显山不露水的低级错误,害得朕现在都没有机会重犯那么简单的错误,这可如何是好?那个时候,皇上确实是急得连手掌心里都要攥出水来了。 还好,还好,皇上的智慧确实是一般人难以企及,总算是能够“临阵不乱”,发挥出来他的最高水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法子:他开口提及的诗句中没有半个“月”字,但是那句诗还有后半部分,那后半部分的诗句中可以明明白白地大写着“月”字!也就是说,皇上明里只回答半首符合规则的诗,暗里将另外半首不符合规则的诗句特意留给冰凝去抓把柄。 冰凝的文字游戏功力皇上还是非常清楚的,因而他坚信,这个表面文章能瞒得过不擅文字游戏的霍沫,更能瞒得过不懂诗书的雅思琦等人,却定是瞒不过鬼灵精怪的冰凝!此时此刻,皇上心情出奇地高昂兴奋,就像守株待兔一样,静等冰凝一眼就发现他故意卖出来的这个破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错处。然后呢,为了演得逼真,皇上打算先是与她假意争辩一番,强烈表达他“不服不忿”的不满情绪,再在冰凝据理力争之后,“心悦诚服”地认输。一切都是天衣无缝,一切都是完美无缺,霍沫就算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是如何输掉这局比赛的。 然而皇上万万没有想到,半路竟然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大好事! 那个半路上杀出来,坏了皇上大好计划的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也是一样的才学过人,也是一样的玩文字游戏的高手,虽然皇上行事隐蔽,然而他瞒得过旁人,却是瞒不过怡亲王。不过好在十三阿哥也只是看出来皇上对诗不够严谨,而没有怀疑到这是皇上故意放水的结果,因此眼看着自己这方又要输掉一局,自然是心急如焚,在皇上答诗之后话音刚落之际,就着急忙慌地“逼着”他皇嫂主动认输。 怡亲王为什么不惜“逼宫”也要让雅思思立即认输呢?当然是因为他也知道冰凝玩文字游戏的功底有多么厉害,所以他才会担心冰凝像他一样立即发现皇上的这个大错误,才会争分夺秒,以期抢在冰凝之前追着雅思琦穷追猛打。雅思琦不懂诗书,自然不是十三阿哥的对手,才一两个回合就缴械投降、主动认输,却是把一边的皇上急得直跺脚,恨不能自己开口主动承认对诗答错了。 万幸,万幸,在雅思琦招架不住十三阿哥猛烈进攻的最后关头,冰凝终于开口说了一句“且慢”,听到这声“且慢”,皇上仿佛就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似的,就差管冰凝叫一声“救世菩萨小姑奶奶”了。 此前皇上将自己的情绪一直都藏得非常好,没有任何人看出来他是故意冷落冰凝宠爱霍沫,却是在这个紧张时刻,对冰凝的关切之情几乎是溢于言表。对此,他立即也是懊恼不已:朕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冰凝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朕故意卖给她的破绽呢?朕竟然还胡乱着急,真真的是差点儿就要坏了朕的大计了! 懊恼不已之际,皇上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尽快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所以他才会那么失态地对十三阿哥说:你若是打嘴仗时能赢了你年皇嫂,朕就将这个串子赐给你! 皇上之所以能够这么大方,当然是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断定在打嘴仗方面,十三阿哥就是修炼一辈子也赢不了冰凝。只是这句话本是为了掩饰他刚才对于冰凝太过关切,然而实际效果又是欲盖弥彰,表面上他是在奚落十三阿哥,实际上却是充分表明了他对冰凝聪明才智的欣赏与赞誉。 面对自己接二连三的失误,皇上真是恨不能狠狠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好让他尽快地清醒清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掉入对冰凝无休止赞美欣赏的泥潭中无法自拔。现在好不容易演了两个三月的戏,成功地都骗过了所有的人,还付出了令冰凝受到不小伤害的代价,若是因为刚刚这一句充满了赞美的话而前功尽弃,他不知道要多么懊悔。 不幸中也有万幸,那就是皇上前几个月的戏演得太好了,而且十三阿哥被皇上当众奚落的情景充分激发了雅思琪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以至于他这句完全跳出戏外的赞誉竟是被彻底地淹没在了喧闹声中,没能引起旁人的半点注意。 待第五轮击鼓传花再度开始之后,雪薇实在是不敢将花球第三次落到霍沫手中了,有句话说得好,“事不过三”,如果霍沫第三次拿到花球,不说别人,皇上定是第一个会怀疑她们在暗地里捣鬼。不过,两个格格若是知道皇上跟她们也是一伙的,也是为贵妃娘娘暗地放水、助一臂之力的话,想必就会放心大胆地将花球第三次交到霍沫手上。 由于两个格格不敢再继续捉弄霍沫,那么十三府的小福晋们自然就成了雪薇的主攻目标,除了刚刚已经丢过人现过眼的阿鲁之外,就属玉珠儿得十三阿哥的宠了,因而这一局的捉弄对象自然就轮到了玉珠儿的头上,可怜的玉珠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得与阿鲁同样的命运。 第3364章 双宠对决 话说玉珠儿拿到花球之后,自然而然是想到要自家爷代为答诗,却是不想十三阿哥抢先以咳嗽暗示她请霍沫而不是皇上代为答诗。对此皇上倒也没有多少紧张,因为他对于冰凝的才学很是清楚也充分信任。就算退一万步说,霍沫赢了这一场赛事,但是冰凝在前面已经连赢三局,这一局就算输了还是三比一领先,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另外他刚刚有惊无险地当众表达了对冰凝的赞美之词,现在仍是处于做贼心虚阶段,生怕因为自己的主动干预而引发旁人过度的关注,从而嗅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为了保险起见,这一轮皇上从头至尾都没有打算出手,而是静观其变,不过他在心里当然对于冰凝即将开始的完美表现充满了期待。 此时此刻,冰凝就好像不是他的后宫女人,而是他的得意门生,即将参加一场重要的考试,他这个师傅既胸有成竹,且志在必得,心中好不得意。可怜的霍沫即便是后来被打入冷宫都没有发觉这场赛事中的种种蹊跷,不过也幸好她没有发觉,免了又一次的羞愤交加。 话说这是自今晚开赛以来,霍沫第一次亲自出战,没有了皇上暗中扯后腿,没有了雪薇的从中作梗,极为公平地与冰凝展开对决。当她以一首春寒料峭的月亮诗作答之后,不管是皇上还是十三阿哥都在第一时间认为不甚妥当,但是由于皇上与霍沫同处一个队伍,第一轮的时候已经因为十三阿哥的那个“八月十五夜”主动站出来“大义灭亲”,现在若是再对霍沫大义灭亲,不仅会引发己方不满,也会让他露出马脚来,因此他只能是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冰凝身上,希望素以鬼怪机灵著称的不凝能够立即发现问题。 然而就像是冰凝屡屡不解他抛出的风情那样,这一回皇上信心满怀地认为冰凝会一眼看出霍沫的,可是当他看到雅思琦面前的罚酒已经斟满,冰凝面前的罚酒也已经斟满的时候,简直是彻底地绝望了,就差立即龙颜大怒,对冰凝大声责备:“你的脑子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 还好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当他听到冰凝一句荡气回肠的“这杯罚酒我不喝”的时候,真真的是体会到“久旱逢甘霖”是什么滋味。所以当霍沫当着他的面向冰凝发下挑战书的时候,他稳如泰山一样按兵不动、不露声色,哪里是众人猜测的那样,在用沉默来维护霍沫,完全是为了给冰凝一个当众漂漂亮亮地对霍沫反戈一击的机会。因为他相信冰凝的实力,如果霍沫这份答得不甚完美的试卷最终却是由冰凝修改成为一道无懈可击的答案,这样一个狠狠打脸霍沫的机会他为什么要阻止呢? 结果当然是冰凝不负他的全部期望,不但上演了一场绝地反击的大戏,而且还是用同一个诗人的诗句给予霍沫致命的一击。皇上实在是忍不住了,才会甚是失态地当众高呼“好诗!好诗!”尽管他知道冰凝与霍沫的对决中,一定能够大获全胜,然而他仍是低估了冰凝的能力,根本没有料到她会表现得这么完美!因此两个“好诗”出口的时候,他几乎是完全豁出去了,哪怕是被人一眼看出来他对冰凝极度的赞赏之情也顾不上了,这么完美的结果,他绝对没有无动于衷的道理。 随后在喝罚酒环节,他率先自罚了九杯,为什么呢?一个目的当然是向冰凝赔不是,虽然他暗地里是支持她的,但是明面上人人都以为他宠的是霍沫,害冰凝当众遭人耻笑;第二个目的就是拖霍沫下水,他一个做天子的都自罚了九杯,霍沫岂有独善其身,逃过罚酒处罚的道理?虽然九杯的量对千杯不醉的霍沫来讲算不上什么,但是一会儿六杯一会儿九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是委实不少,总算是能够对她公然当众挑衅冰凝的行为给予变相处罚。 然而千算万算,他万万没有算计到的事情又发生了!简直是比刚才突然间冒出来的那个程咬金还要让他气恨不已。私底下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霍沫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用他的杯子直接饮下了罚酒! 如果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霍沫胆敢用他的酒盅饮酒,不用说,他一定是当场就翻脸了,就算是被霍沫发现了他是假意恩宠于她也在所不惜,然而当着众人的面,本就是为了制造做出恩宠于她的假象,翻脸的结果可想而知,怎么办?冰凝那边需要安抚,霍沫这边怒不得恼不得更不能落下板子,皇委实是太为难了。因此当雅思琦询问游戏是否继续的时候,他满口应承下来,虽然不知道下一次是谁接到花球,但是只要有他和冰凝二人在场,一个在明里遏制住霍沫的气势,一个暗地里拆霍沫的台,皇上相信,等待霍沫的绝对是一个接一个的难堪,一个接一个的羞辱。 不过皇上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局竟是冰凝接到了花球,他当然更是想不到,这花球能落在冰凝的手中,全都是雪薇与湘筠的功劳。不过才只看到冰凝接到花球,还没有听到她答诗,皇上心里莫名地安心极了,尽管冰凝要面临极具难度的答诗,而且连他自己当时都还没有想好哪一句诗最是妥当,可是他的心里就是莫名的踏实,实在是因为他相信冰凝。 冰凝也确实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首《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赋》为这场中秋家宴饮酒对诗画上了极为圆满的句号,皇上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因而带头饮下了罚酒。那杯酒在旁人眼中只是普普通通的勉为其难的一杯罚酒,但是在皇上心里,却是他这辈子饮下的为数不多的最为甘之如饴的庆功酒,若不是担心被人看出端倪,他真是恨不能一口气连饮下九杯才好! 第3365章 吓坏朕了 赛诗会结束之后,当晚皇上与十三阿哥一同回了九洲清宴自然也是他故意的安排,尽管他完全可以一个人独自回去,尽管他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了霍沫那期盼的眼神,然而他再也不想让冰凝当众难堪了,若是一个人回去,任谁都会误以为他会单独宣霍沫进园共度良宵,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从前他是唯恐别是人不知道霍沫是他的新宠,然而那一天,因为冰凝的智勇双全、大获全胜而一直沉浸在激动情绪当中的皇上再也不想演戏了,再也不想让冰凝误会了,才会想到借公务为由强行将怡亲王拉到九州清宴的法子,力证自己的清白。虽然那出大戏只能停演那么一会儿,可就是那么一会儿,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只不过皇上回到九州清宴不多时,半句公事都没有提,兄弟二人只喝了盏热茶,他就将十三阿哥打发回府了。今天是中秋佳节,他怎么可能让十三阿哥撇下一众女眷,冷冷清清地在园子里陪他呢?现在大戏已经演完了,霍沫那边的念想已经给彻底地断掉了,冰凝那边的误会也完全澄清了,怡亲王的任务圆满完成,该是放十三阿哥一条生路的时候了。 听到皇上开口让自己回府“过个团团圆圆的中秋节”的吩咐之后,怡亲王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怎么?皇上不是有公务要谈吗?皇上只要是一谈公务就是深研细究,经常是眨眼之间一个通宵就过去了,然而今天的公务居然就是陪他的皇兄喝一盏清茶了事,震惊之余当即又是格外地欣喜。由于这个巨大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又是他求之不得之事,生怕皇上突然间变了主意收回成命,因而他哪里还会去继续深究其中的蹊跷?早就赶快奉上一句“多谢皇兄恩典”就溜之大吉了。 十三阿哥走了,而皇上的脑子里中压根儿也没有与什么人共度良宵的计划,于是他吩咐高无庸去铺纸,打算安安静静地写一会儿字,以便让这颗因为冰凝的大获全胜而激动了整整一晚上的心好好平静一下,结果原以为会是孤孤单单地度过一个冷冷清清的中秋之夜呢,却是不想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高无庸还没有办妥他吩咐的差事,半路上便又折了回来。 “启禀万岁爷,四姑娘求见。” “什么?她怎么过来了?没有说要禀报什么事情吗?” 皇上一听“四姑娘”三个字,当即是脸色大变,噌地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同时不住地责备道:“朕不是吩咐过吗?四姑娘过来的时候不要再那么多的虚礼吗?你怎么连这个差事都办不利落了!还不赶快让她进来禀报!” 皇上没有冤枉高无庸,他确实是有过这样的吩咐,然而高无庸是个心思通透之人,他的主子可是当今天子,真若是按照皇上曾经的吩咐,见到四姑娘前来,不管时间、地点、场合,统统领进门来,赶上皇上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要是赶上心情不好时候,直接迁怒到奴才们的头上,那挨骂的还不是他高无庸吗? 刚刚高无庸实在是没有看出来皇上的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自然还是按着平时的规矩,先来禀报再领四姑娘进门,却是没有想到,按规矩办事竟然也有不保险的时候,无端地他还是遭了皇上的责骂。 高无庸真就是纳了闷了,这四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到皇上如此的青睐?虽然那个姑娘长得模样甚是周正,而且可以说很是出挑,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待遇极其特殊,每每前来禀报的时候,连他这个最为心腹的奴才都要避开,然而高无庸还是没有把四姑娘归到皇上的女人之列。 为什么呢?皇上从来都是大大方方之人,不会做这种暗地里偷鸡摸狗之事,霍沫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再说那四姑娘,每每都是面露凛然之气,目光炯炯、神色坚定,而不似其它女人,眉目含情、顾盼生辉,唯恐得不到皇上的注意。若不是四姑娘一副良家女子的打扮,高无庸定是会以为她是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义士,所以他才会即便是得了皇上的吩咐,仍对四姑娘的到来采取了公事公办的态度,结果今天却是因为按规矩办事而捅了大篓子。 高无庸心里觉得甚是冤枉,但他一个奴才能跟主子申什么冤诉什么苦?只能是灰溜溜地赶快去领四姑娘进来,然后按照老规矩悄没声地退了下去,躲得远远的,免得又被怒气冲冲的皇上再抓他一条偷听的罪状。 见高无庸退了下去,皇上立即起身进了里间屋。这里间屋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间屋子,而是连通着一间密室,除了与里间屋相联的房门之外,没有窗子,没有天井,四下漆黑一片。那四姑娘见皇上起身朝里间屋走去,当即会意,也赶快按照从前的规矩,随手执起外间屋的一盏烛火,一言不发地紧随皇上身后,双双闪身进了密室之中,同时规规矩矩地将房门关好。 有了烛火的照亮,密室里总算是有了一丝光线,尽管不甚明亮,但好歹也是能够看得清鼻子眼睛嘴巴在何处。还是按老规矩,皇上在主位坐定,四姑娘将烛火轻放在皇上身侧的高几上,然后老老实实地回到皇上面前,结果还不待她站定,皇上竟是急急地率先开了口,如此突然间的一反常态的,竟吓了四姑娘一大跳。 “你快快说来,娘娘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了?” 四姑娘每每前来向皇上禀报有关贵妃娘娘情况的时候,皇上从来都是一副神闲气定的模样,像今天这么失态的情形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一颗心当即是咚咚地急促跳了起来。 “回万岁爷,您请放心,娘娘没有出什么大事,只是四格格和大格格被娘娘罚了。” “原来如此!你可真真的是吓坏了朕了!” 第3366章 缘起横祸 湘筠在过继给庄亲王之后,由于在庄亲王府的格格中排行首位,因此俗称为大格格,现在四姑娘向皇上禀报时,口中的这个大格格必定指的是湘筠无疑。 皇上一听四姑娘此次前来禀报不是因为冰凝出了大事,而只是两个格格受了罚,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踏实之余又责备起四格格来。 就像高无庸刚才觉得自己被皇上一番责备甚是冤枉一样,现如今四姑娘被皇上没来由地一通责备也是觉得格外委屈。皇上不是千叮嘱万嘱咐,不错眼珠地盯着贵妃娘娘那边的情况,一举一动都要严密监视,半丁点儿的动静都要即刻向皇上禀报,不得有误。她严格按照皇上的吩咐办差,不敢有半点差池,怎么到头来还要挨说挨骂呢? 四姑娘没有亲临中秋家宴现场,当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那么多的惊心动魄的故事,另外她只是得到皇上亲自吩咐的差事,密切监视贵妃娘娘的一举一动,以为是要严防年家兄妹里应外合发动宫闱政变呢,哪里知道皇上演了一出明里恩宠老姑娘,暗地里仍是情系贵妃娘娘,自然是风寄燕然只要稍有半丁点儿的动静都不敢耽搁,立即前来禀报,却不想皇上误以为今天晚上的家宴令冰凝受了委屈,回去之后想不开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因此一听到四姑娘有要事相禀,当即吓得是心脏都停跳了好几拍。 皇上虽然为了打击“年选集团”而不得不放出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霍沫正当盛宠的烟雾弹,然而这些表面文章只是做给旁人看的,心里对冰凝仍是止不住地牵挂。从前虽然也冷落了她不少日子,但是年家根基深厚,她虽然不得宠,然而只凭年贵妃这个金字招牌,还有她自己的本事能耐,在宫中站稳脚跟绝对不是什么大问题。 现在则不一样了,在他的重拳打压之下,不但年家彻底跨台了,他又有了新宠霍沫,墙头草们瞬间就一边倒地臣服于他的脚下。皇上江山稳固、大清无忧,却是害惨了冰凝,现如今除了贵妃的名分和六十阿哥之外,她几乎是一无所有,而六十阿哥明显不是储君人选,宫人最是势力,攀附权贵、以强凌弱等等不一而足,然而这是浊流也是主流,相反像冰凝和刘太医那般不畏权势、刚正不阿的清流却是成了不入流。 皇上自幼长于深宫,自是知晓冰凝即将面临的形势会是有多么的险恶,而他身为天子,每日忙于公务,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为她抵挡这些明枪暗剑,因而为势单力薄的冰凝担忧不已,更是放心不下,想来想去,终是将目光落在了四姑娘的身上。 四姑娘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又得了高人的真传,虽然年纪轻轻但却练就了一身好功夫。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在康熙六十年出京办差的时候,途经河北沧州之时遇到一伙匪徒袭扰,好在大内侍卫都不是白吃皇粮的,一番交手之后,自然是大获全胜,匪徒们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也是四散溃败,夺命而逃。王爷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知道这个大获全胜取得的甚是艰难,而最难对付的竟是一个身形消瘦、体格单薄少年。 大内侍卫的身手名不虚传,王爷的这双鹰眼也是一样的名声在外,当即就看出其中定有端倪,于是吩咐大内待卫一定不要伤了那个少年,待他审过再做处置。正因为有了王爷的吩咐,大内侍卫们以五敌一才艰难取胜,可见那个少年的功夫绝对的不同凡响。 果然,待众人押着落败的少年来到王爷面前当庭审讯的时候,他那如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少年的脸上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开始少年的目光还是一副桀骜不训、慷慨就义的凛然之态,终究在王爷的心理战术之下节节败退,目光变得闪烁起来。 眼见着火候到了,王爷拍案而起,当即喝道:“来人,将匪徒的头巾取下,衣裳脱掉,捆上手脚,扔出去喂了豺狼虎豹!” 王爷哪里是真的要取了这少年的性命,他只是故意吓唬而已,以期其露出马脚来。少年不知是计,一听说要被取了头巾,脱光了衣裳,惊愕之余果然是如王爷所期望的那般眼中即刻冒出熊熊的火焰来。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苦要这般羞辱?” 一听少年开口,众人全都乐了,七嘴八舌地炸了窝。 “我的乖乖呀,竟是个女人!” “你还有脸乐呢,差点儿被个女人打破脑袋,真是个废物!” “我是废物,你能好到哪儿去?刚才不是你被这个女人砸得鼻梁子都差点儿歪了,还能是谁?” 此时此刻,不大的堂屋竟像是菜市场般糟乱嘈杂:大内侍卫们吵得头破血流;而那个假扮的少年则因为王爷那句“脱了衣裳扔出去喂豺狼虎豹”的吩咐羞愤交加,当即是拼尽了全力奋起反抗,以期护住自己的颜面;唯有王爷一个人缄口不言,静观众生百态,只是那嘴角的微微向上翘起出卖了他因为刚才的料事如神而禁不住地洋洋得意。 待大内侍卫们吵够了闹够了,那个假扮少年也是因为羞愤和恐惧而奋力挣扎到没有了力气,王爷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尊口。 “本王既不想杀了你,也不想剐了你,只要你能将行刺本王的原由、伙同何人全都原原本本地讲清楚,本王看在你一个姑娘家涉事未深、遭歹人蒙骗的情面上,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若你不思悔改、一意孤行,执意要与本王作对,与朝廷做对,那就休要怪本王不会客气了。” 王爷虽然将两头的话全都说圆满了,但是他的本意当然还是希望假扮少年能够选择第一个条件,毕竟其它匪徒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活口只此一个,若是不能从她这里寻到突破口,岂不成了一桩无头案?他自己安然事小,朝廷的安危事大,王爷自己是不能就此善罢干休。 第3367章 滴血认亲 王爷虽然表面上一副神闲气定的模样,但是出口的这番话却是字字句句全都是透露出威严的气势,尽管他的本意当然还是希望假扮少年能够识实务为俊杰,选择缴械投降,毕竟其它匪徒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活口只此一人,若是不能从她这里寻到真实的口供,他们的这场遭袭岂不是成了一桩无头案? 此时此刻,王爷的心里没有考虑半点自己的安危,相反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大清朝廷,担心匪徒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谋财害命这么简单,而是暗地里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推翻朝廷的行径,因此他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善罢干休的。 假扮少年虽然骁勇善战,但王爷早早就看出来了,再是故作老成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受人蛊惑被人利用,因此功夫再好也就是对付一般的人物还能派上些用场,此刻在气势如虹的王爷的面前才只一两个回合就像斗败的小公鸡一样败下阵来,只不过举手投降之前还不甘心,仍是要再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垂死挣扎一番。 “你是何人?我又如何信得了你的随口许诺?怕不是我前脚才说出来实情,后脚你就把我咔嚓了!” 王爷一直都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从小到大,除了他的皇阿玛和额娘之外,不管哪一个人在他面前全都是恭恭敬敬,就算是那些心里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之人,表面上还是要装模作样做做文章的。然而到了这假扮少年面前,他可是天生头一回遇到此种“礼遇”,不要说敬他一个“爷”字,连“您”都一概省略,张嘴“你”如何,闭口“你”怎么样,对于听惯了敬语的王爷来讲,简直是刺耳至极。 不用想,这假扮少年出身定是贫苦之家,乡野村姑一个,没规矩少教养,对于生长于宫廷,礼数多得数不过来的王爷来讲真真地是被气得脑仁直痛。冰凝虽然也是从来不向他行阿谀奉承之事,但冰凝出身名门,是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会不少,哪里像眼前这个假扮少年,实在是鄙俗至极。 王爷一开始并没有向她亮明身份,尽管他是皇子王爷之尊,又有大内侍卫护卫左右,但毕竟行走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方得驶得万年船。实际上即便他行事已经甚是低调,仍是招来了杀身之祸,因而在审讯假扮少年的时候,他也没有透露半点,只随口以“爷”自称,却是不想她竟是对他的个人信用提出了质疑,这对于言必有信的王爷来讲,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你一个黄口小儿,竟是这般的没教养没礼数,爷见你少不更事,不予理会也罢,却是不想你竟是欺人太甚!想来你已是瓮中之鳖,爷的手下败将,爷还怕你做甚?实话跟你说,爷乃当今圣上四皇子,说话行事从来不曾有过半点食言,知道爷的人从没有过半点怀疑,今天却是在你一个黄口小儿的口中,爷竟是变成如此不堪之人,真真的是要气煞爷也!” “啊?你,你是……” “怎么?你还没有听清楚?那爷就再说一遍,你给爷竖好了耳朵听清楚了,爷乃当今圣上四皇子……” “哇,你可没有骗我?你可真的就是那雍王爷?” “本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岂会做那种欺世盗名的偷鸡摸狗之事?” “啊!王爷,春儿终于找到你了,真的找到你了,简直是太好了,太好了!赶快受春儿一拜!” 说话间那假扮少年喜极而泣,扑通一下子就跪在当中,当当当地磕起了响头,说话行事没有半丁点儿的姑娘家模样,仍是完完全全的江湖作派。 然而面对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春儿”,王爷却是没有半分的惊喜,先前还威严万分、怒火滔天的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就算他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这种半路杀出来个大姑娘瞬间就要跟他当场认亲的事情还是头一遭遇到,若不是他性子一向沉稳,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气昏过去。 幸好王爷不是那种在外面随随便便胡来之人,因此即便这个自称“春儿”的假小子当场认亲他也没有半点慌张,相反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心态。他就是要看看这个“春儿”到底还能如何表演,怕不是这当场认亲的戏码结束之后,下一步就是要开口管他叫“阿玛”了,那可就是真真地有意思极了! 王爷因为想要“春儿”似跳梁小丑般尽情表演,他当个热闹好好欣赏一番,因此面对这当当当的三个响头自然是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看她此后还会有什么更加精彩的好戏。春儿这响头嗑得着实地实在,以至响头磕完抬起头来,额头通红一片,甚至还鼓出一个大包来,王爷见状,顿觉她不但是行为举止,就连面相都如那小丑无异,若不是竭力隐忍,恐怕当场就要破功笑出声来。 面对王爷的无动于衷,春儿却是毫不在意,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冷落有多么的委屈,一个人的独脚戏越演越是兴致勃勃。 “王爷大人,那个,那个,我是春儿,春儿啊!” 这一回春儿总算是开窍了,也知道尊称王爷一声“大人”,而不是刚才那般张口闭口“你”的了,然而她的这个表现在王爷眼中,不过是为了演戏的需要,绝对不是出于恭敬之意,因此他的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仍然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不过虽然如此,也没有让春儿有半点尴尬的感觉,而是一如既往地热情高涨。 “王爷大人,你不认识我了?哎呀,也是,也是,我都长这么大了,你当然认不出我来了,可是,可是你却没怎么变呢,若不是你蓄了胡子,不用你自报家门,我当场就能认得出你来!那个,那个,你居然把我都忘记了,真是让我伤心呢,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去戏园子看戏呢,这个,这个你该想起来了吧?” 第3368章 春四姑娘 果然,果然!听到春儿长篇大论一番最终还是落到了认亲的戏码,王爷非但没有被气得怒火万丈,反倒是差点儿笑出声来,心里止不住地得意洋洋:爷果然猜得一点儿都不错,认亲大戏终于演到了高潮迭起的时候!由于是平生头一遭遇到如此有趣的事情,王爷先前怒不可遏的情绪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游戏心态,他还想看看这个春儿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还能演出什么可笑又荒谬的情节来。 “爷的脑子非常好使,记性也好得不得了,读书从来都是过目不忘,可是爷还偏偏就是根本不记得这世上还有你这一号人呢!” 春儿因为王爷断然回绝了二人相识 “啊?果然是忘光了,果然是!当初你可是跟我拉过勾的,刚才你还说你从来都是言而有信,绝不食言之人,看来也是假的,骗人的!” “你这小子!你这……” 王爷这句“你这小子”才一出口就发觉说错话了,可是对于这个出言不逊、没有教养,还企图攀上皇亲国戚的假小子,他可是真真地一丁点儿的好气都没有。别说是假冒的格格,就算是他亲生的格格,若是这般左一句“你”又一句“你”地拱他的怒火,恐怕他早就要命人前去掌嘴了,好好把这个臭毛病给治回来,别给他丢人现眼!不过,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这个春儿如何继续上演这出丑态百出的闹剧,因此对于她的无礼之举也实在是没有功夫理会,只当是闻了一口臭气,自认倒霉。 “你口口声声地说爷认识你,可是爷却根本就记不起来,想必你也不是那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倘若爷真的是认得你,也总得先认得你娘才行,那你就跟爷说说,你娘是谁?对了,爷先提醒你,不要跟爷说你娘是那怡红院的头牌,爷……” “不会,不会,我娘绝对不是怡红院的头牌……” 王爷因为想要看热闹,所以才会有闲心思与春儿周旋,但是就算明明知道春儿口中满口胡言乱语不会当真,然而一向洁身自好的他还有严重的精神洁癖,实在是忍受不了春儿满口胡言乱语编排她自己是他堂堂雍亲王爷与青楼女子一夜春宵的结果,所以王爷才会事先声明。言外之意就是:编可以,但是不要编得太过离谱出格,触到了他的底线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还好,还好,春儿总算是在第一时间就矢口否认,没有触到他的底线原则,总算是让王爷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于是问道:“既然不是怡红院的头牌,那她是何人?” 然而王爷万万没有料到春儿随后的回答竟是气得他差点儿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我娘想去怡红院来着,可是以她的姿色怡红院根本不要她,好在最后绣春楼要了她,只是到了绣春楼,她也是照样儿连个头牌都没有混上。” 王爷真是要被这个春儿给气疯了!不但谎言连篇,还假冒皇亲国戚,还编排他与青楼女子始乱终弃……一条条、一件件,罪大恶极、实不可赦!此时此刻,他曾经满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拍案而起。 “好你一个大胆刁民!想要攀皇亲国戚的高枝,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实话告诉你,爷是绝对不会跟你滴血认亲的!爷只嫌你会脏了爷的手!” 王爷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出口,声如洪钟、威严万分,本以为会春儿会是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然而又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春儿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惊恐之状,而是惊讶万分。 “什么?我想攀皇亲国戚的高枝?还要跟你滴血认亲?” 王爷不想与一个乡野村姑沾上半点干系而一脸嫌弃的表情,却是没有想到这黄毛丫头更是一脸嫌弃的模样。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阿哥什么时候都是被众星捧月一般供着捧着,除了冰凝,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嫌弃过。可是这春儿怎么可能跟冰凝相提并论呢?冰凝出身一品官宦世家,有资本也有本事在他面前持才傲物,可是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乡里村姑凭什么也敢跟他如此狂妄放肆? “爷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削尖脑袋的钻营之徒,没有想到还是个胆小鬼,敢做不敢当,怪不得只能作占山为王的土匪,而做不了盖世英雄好汉!” “你胡说!” 不要说王爷,就是在场之人,不管是秦顺儿还是大内侍卫们,统统没有料到,小小的春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冲着王爷大吼一声“你胡说!”,因此这三个字才一出口,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的屋子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那春儿竟然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见一屋子人突然间都变得脸色,不觉理亏,反而振振有词。 “怎么了?我说得是事实嘛!” 眼见着屋子里的气氛没有因为她的振振有词而有所缓和,春儿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却又不想输了气势,于是把脖子一梗转换了话题,只是声音比刚才明显小了许多。 “那个,谁,谁想跟你滴血认亲呐!我有爹有娘,跟你认哪门子的亲呐!再说了,我娘现在也不在世上了,就是后爹也用不着了。” 说到最后一句,春儿的语气明显带了些哽咽,令在场之人既觉得颇为意外又甚是动容。王爷从来都是见不得女人眼泪之人,虽然春儿是个假小子,但是因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就动了恻隐之心。另外春儿态度表确地声明自己没有存了攀附皇亲国戚的心思,王爷对她当然也是立即放下了警惕之心。 “你好好给爷回话,你爹是谁,你娘是谁?” “我爹是李崇贵,我娘是张凤喜。” “你,你是李崇贵家的丫头?你是大丫头还是四丫头?” “我当然是四丫头!” “原来四姑娘!” 王爷这个“四姑娘”三个字一出口,春儿当即是心花怒放,满脸堆满了灿烂的笑容:“王爷大人,你可算是记起我来了!我就是四姑娘,就是李春儿啊!” 第3369章 信物暗语 春儿从王爷口中亲耳听到称呼她为“四姑娘”,真真地是激动万分,就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若不是知道身份别,恐怕当即就要扑到王爷的怀里了。然而与春儿那喜不自禁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王爷,早已经从此前的一会儿怒不可遏一会儿鄙夷轻视换成了现在的心事重重、神色凝重。 “四姑娘,你真是四姑娘?” “当然,当然,假一罚十,如假包换,我当然是货真价实的四姑娘啊!” “那爷问你,当初爷给了你爹一样物件,还对你爹说过一句话,你知道那物件是什么?爷对你爹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 听到王爷这番话,春儿登时一脸如梦初醒的模样,当即犹如捣蒜般不住地点着头。 “有,有,在这儿呢,我可收得好好的呢,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说着春儿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件,忙不迭地递到王爷面前,王爷一看,果然就是当年他交给李崇贵的那个碧玉吊坠儿,看得出来,春儿一直佩戴着这个吊坠儿,已经比当初他交给李崇贵的时候温润了许多。睹物思人,王爷一下子眼睛有些湿润了起来。 “你爹,你爹交你这个玉坠儿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话没有。” 春儿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一下子黯然神伤起来,但是王爷问的话她却是全都知道,于是赶快答道:“说了,说了,我爹说了,王爷大人是主子,我爹我娘姐姐哥哥还有我,都是王爷大人的奴才,主子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要做什么……” “这是你爹跟你说的话,不是爷对你爹说的话。” 王爷及时制止住了春儿的口若悬河,他最关心的是李崇贵到底是如何决定的。春儿见自己说得不太合王爷的心意,于是赶快搜肠刮肚地回想当初她爹跟她说的那一大堆的话里,哪一句才是王爷最想听到的呢? 唉呀呀,真是气死了,当初爹地怎么会那么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话!自己怎么又那么大大咧咧,没有仔细听好爹地的每一句话!真真地是要气死了,气死了! 春儿一边苦恼地抓着脑袋,一边冥思苦想,恨不能将那最重要的一句立即从她的脑袋里给抓出来才好。 “那个,那,王爷大人,春儿的爹地真的是啰哩啰嗦地说了好大一堆的话呢,多得春儿都要记不清了呢。” 王爷看人的眼光从来都是很准的,此刻见春儿不像是个谎话连篇之人,又因为有碧玉坠儿这个信物,因而也是放下了戒备之心,循循善诱起来。 “你爹地可是跟你说过,将来如何打算?” “啊,原来是这个!说过,说过,我爹说了,承蒙王爷大人看得上,我还算是个可教之材,而且我们做奴才的就是要为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所以才把这个玉坠儿交到我的手上,让我去找你……” “那你为何没有来找爷呢?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找来,爷以为你爹舍不得,要将你养在身边了。”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找你了嘛,可是洛阳离京城也实在是太远了,还没有找到你,我就迷了路,只能是认贼作父、落草为寇……” 春儿的说话声越来越小,王爷听得是越来越心酸,于是赶快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你娘已经不在了,那你爹……” “我爹也不在了,所以才临终托孤,让我去找你。” 一听说李崇贵不在人世了,王爷甚是吃惊:“怎么,你爹是怎么……怎么过世的?” “那年洛阳城发大水,我爹帮了东家帮西家,累了三天三夜,然后那天正帮老曹家的时候,一个闪神脚踩空了……虽然救上来,可还是没了活气儿……” “没救回来你爹怎么跟你讲的那些话?” “刚开始发水的时候,我爹怕我俩失散了,早就提前都叮嘱好了!” “你姐姐呢?” “前好几年就嫁人了!” “你兄长……” “哥哥从小身子弱,那年闹饥荒,又没吃的又没药,就……” 春儿虽然排行第四,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是排行第三的二哥却是只活了三岁,然后夫妻俩才生了春儿,因此对春儿而言,她只有一个哥哥。王爷自然是知道这个情况,也就没有再问。 其实从春儿的回复中完成可以看得出来,李崇贵是个行侠仗义热心肠之人,而王爷之所以能够与他结缘,也全是因此。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四姑娘还是个女娃娃,王爷奉旨前去洛阳办差,并且抓到了地方官员的把柄。地方官员知道王爷不是一个好说话好通融之人,这次被抓到把柄定是难劫难逃,生怕自己锦绣前程毁于王爷手中,因而就想出了一个陷害王爷的毒计,在绣春楼设了茶局。茶局设在绣春楼,不用想王爷就知道这其中必有陷井,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他打算将计就计,欣然赴约。 而这李崇贵恰恰因为有些功夫在身,因而在这绣春楼中明里是跑堂打杂,暗里是看店护院,结果当地官员暗地里鬼鬼祟祟行事的时候,全都被他悉数收入眼中。按理说他是不应该理会这些事情,但是眼见着王爷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再见那些地方官员欲行龌龊之事,侠义之心油然而升,每每护在王爷左右,令地方官员没有下手机会。 王爷也是见惯了各种大世面之人,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李崇贵的暗中好心相助,又因为对地方官员早就有了提防之心,因而自是有惊无险、安全无恙地从这场茶局中顺利脱身。待他回了京城,又是没费吹灰之力就弹劾了贪赃枉法的地方官员,万事尘埃落定之后,自然是极为感激暗中相助的李崇贵。王爷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之人,当初因为急于脱身没能与李大恩人言谢,心中甚觉愧疚,因此才过了两个月,就借着去无锡办差的机会,又绕道河南,专程前往绣春楼,这一回不但见到了大恩人李崇贵,同时也见到了四姑娘春儿。 第3370章 收为义女 当时的春儿正值七八岁,活泼可爱,又是最得了她爹的功夫真传,身手着实了得,王爷见了甚是喜欢,就心生了收入自己麾下,培养成为心腹的打算。虽然大内侍卫身手更是了得,但是春儿是个女娃娃,在办一些特殊的差事方面会比大内侍卫更方便。不过就算是王爷非常看好她,却也是有不小的顾虑。一来春儿虽然活泼可爱,但是这满身的江湖气息已经到了他容忍的极限程度;二来王爷虽然看出来春儿有做心腹奴才的素质,但李崇贵是他的大恩人,也得看人家亲爹亲娘是不是答应,他再是看上这个好苗子,身为一个堂堂王爷总不能做出强抢民女之事。 于是思虑再三,王爷给李崇贵留下了一个碧玉吊坠儿,既是给春儿的见面礼,也是信物,如果李崇贵想要给春儿寻一个大好的前程,自是可以凭这个碧玉吊坠儿来找他,若是李崇贵舍不得闺女,他当然也只能是忍痛割爱。 王爷回了京城之后,久久得不到洛阳方面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是知道李崇贵定是舍不得闺女,也就慢慢地死了这条心。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大恩人竟是这么早地就离开了人世,让这心尖上的闺女投奔于他,却是遇到匪徒,落草为寇! 此刻见到曾经天真活泼的四姑娘出落成大姑娘,同时江湖之气也是比从前有过之无不及,还差点儿与他擦肩而过,王爷真真的是又欣喜、又心疼、又后怕,更是为李崇贵的早逝而悲痛万分,也就更加想要将春儿的前程安排好,以告慰恩人的在天之灵。 自此主仆二人不打不相识,春儿顺理成章地跟在王爷的身边一路办差。正是这一路办差的过程,让王爷充分见识了春儿的身手和能力,除了江湖之气和不懂规矩之外,素来都是鸡蛋里面挑骨头的王爷也是没有挑出来她的半点毛病。 办差的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转瞬就到了回京城的日子,一边往京城走,王爷日复一日地为了如何安排春儿而伤透的脑筋。春儿的身手十分了得,不擅长心计,对他忠心耿耿,因而这些天来做他的心腹奴才无疑是称职与合格的,但是这丫头满身的江湖气实在是让王爷头疼,偏偏他又是一个极讲规矩之人。此外,还有一个更让王爷头疼的事情,春儿此时年方十三,正是大好的青春妙龄,若是跟他直接回府,众人会怎么看待春儿呢?恐怕人人都会认为这是他无锡之行收获的新欢,王爷纵有百口也是莫辩。而且他已经有了霍沫的前车之鉴,实在是不想春儿重蹈霍沫的覆辙。尽管霍沫进府的时候,他已经跟她“约法三章”,然而实际看来,这“约法三章”根本就约束不住霍沫的那颗心。春儿没有霍沫的心思多,但也正值青春年少,主仆二人朝夕相处,万一成了第二个霍沫,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若没有霍沫这个前车之鉴,王爷自然是直接正大光明地就将春儿带回府里,实际上说到底,他只是因为顾忌冰凝的感受,才会这么前怕狼后怕虎。若是他没有冰凝这个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就算有霍沫的前车之鉴又如何?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霍沫和春儿爱怎么动歪心思就怎么动歪心思,于他又有何干系? 然而因为有冰凝,这些统统都成为了束缚他手脚的因素,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却是不能不在乎冰凝的想法,知道她的心思最是敏感。总体而言冰凝是个非常大气的女人,但是一遇到两个人感情的问题,又变得格外的小气。 当初霍沫入府的时候正值冰凝患了失心症,整日疯颠痴傻的,因而他并没有充分考虑到冰凝的感受问题。现在冰凝身心恢复了正常,虽说春儿姿色中等,又是个粗人,但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冰凝就算不会误会什么,心里也一定是非常膈应的,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重拾相亲相爱的时光,王爷避嫌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够再往她的心里添堵呢? 想来想去,王爷终于想了一个变通的法子,就像当初十三阿哥将霍沫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到他的手上一样,他又将春儿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到了庄亲王的手里。 庄亲王历来都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对他的吩咐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因此才会在两年前接纳了竹墨进府。结果正是因为竹墨的到来,搅得十六府鸡犬不宁。十六福晋尽管也是个大度的女人,但是对于四嫂身边的奴才突然间变成了十六府大书房的奴才,实在是不能理解,唯一的解释就是十六阿哥自己舍着脸子讨来的。因此面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夫妻俩不知道闹了多少红脸,十六阿哥有苦说不出,一边是自己的福晋苦苦相逼,一边是他四哥暗暗施压,日子过得是相当窘迫。 现在好不容易府里安宁了一些时日,结果王爷又要塞给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大姑娘!十六阿哥确实是吓怕了,不用想也知道,新一轮的鸡犬不宁又要开始了。本来他也是可以向倒一倒苦水的,但是十六阿哥天性是那种只会多做不会多说之人,而他四哥对于这个大姑娘的来历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不知道前因后果,怎么跟自己的福晋交代呢? 大姑娘该接进府还得接进府,自己的福晋该哄还要哄,面对王爷递过来的这个烫手山芋,十六阿哥为了府里安宁,只得是也来个变通之道,直接将春儿以义女的名义养在了府里,而且直接养在了大福晋的院子里。 十六阿哥万没有想到,他的这个不言不语、鼎力相助委实是讨了他四哥的极大欢心,因为王爷也是万万没有料到,十六阿哥会想出收为义女的这个法子,赞叹之余深受启发,这才有了后来十六阿哥又被委以重任,通过修改宗谱成为了湘筠格格的“亲阿玛”,对于未来大清皇帝对他的另眼高看自然是感激不尽未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3371章 黑衣女侠 话说这个时候庄亲王还没有袭了亲王爵位,因此还不是亲王,只是王爷的十六弟而已。自从将春儿收为义女之后,突然之间十六府里就多了一个满身江湖气的格格,王爷不只是将春儿交给而十六阿哥就当了甩手掌柜,而是要求他十六弟好生调教春儿,不但要将春儿身上的江湖之气全部清除干净,而且还要学规矩,学礼仪,待将来还他一个可用之材。幸好十六阿哥一向办事牢靠,圆满地完成了他四哥交办的差事,否则王爷也不可能将这么隐秘的差事交到他的手上。 春去秋来,暑尽寒至,春儿虽然不擅心计,但却是个聪明人,而学规矩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因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十六阿哥亲自悉心调教之下,她被培养成为一名合格的心腹奴才。期间也接了不少王爷派遣的差事,件件都令他甚为满意,然而就在他想着什么时候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接回到自己府中的时候,先皇驾崩了,忙于继承大统、治理国家的他实在是没有半分钟的时间去想春儿的事情。另外从前他是王爷,过继兄弟家的女儿不费什么力气,现在他是一国皇帝,过继来的女儿就是大清朝的公主,春儿说到底只是个奴才,怎么可能直接摇身一变成为高贵的公主? 将春儿接到自己身边当差的事情就这样暂时停滞下来,虽然由于婵娟的出宫,他的身边也闹过奴才荒,但是春儿因为是庄亲王义女的身份,接进宫来做皇上的贴身奴才自然极为不妥,因而关于春儿的安排就无限期地搁置下来。 当皇上做出冷落冰凝宠爱霍沫的决定时,他哪里舍得真的让冰凝无依无靠甚至是有可能遭人陷害呢?他必须安置一个极为心腹的眼线,确保她的安全。这个时候,皇上连想都不用想,春儿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有足够的身手,也有足够的忠心。 由于此事实在是太过隐秘,连怡亲王都不清楚皇上的计划,庄亲王就更不可能得知详情了,因此对于春儿,皇上只告诉十六阿哥,有个重要的差事要四姑娘去做,却是没有告诉庄亲王,四姑娘实际上是来到了园子,来到他的身边。 确切地来讲,春儿并不是来到了皇上身边,而是来到了冰凝的身边,从此风寄燕然在悄无声息之间就多了一个黑衣人,只是没有任何人发现黑衣人的存在罢了。 对!春儿就是那个黑衣人,暗中保护冰凝,确保贵妃娘娘毫发无损。 春儿的功夫着实了得,刀枪棍棒、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在风寄燕然的这几个月里,她白天躲在树上,晚上靠在墙根,风餐露宿,尽职尽责地替皇上盯着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确保贵妃娘娘的安然无事。幸好她是苦人家孩子出身,因此尽管差事艰辛,但是比起当年落草为寇的日子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另外尽管她爹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但是皇上对她而言,何偿不也是救命恩人?因此对于皇上,她当然是知恩图报、忠心耿耿。 尽管春儿的忠诚无可质疑,但是皇上为了保险起见,既没有知会苏培盛也没有告诉高无庸,他也不是提苏培盛和高无庸二人,而是担心多一个知道就多了一份风险,万一哪个不经意的举动暴露了春儿,让他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如此称心满意的人来保护冰凝的安危呢? 皇上小心谨慎没有错,但是春儿是个大活人,不是机器,因此她也有吃喝拉撒睡的时候,也有紧急时刻向皇上禀报情况的时候,不可能事事都直接找到他的面前来解决,因此总要有个人照应这些琐事,想来想去,皇上决定由无双来跟春儿单线联系。 怎么会是无双?皇上担心高无庸和苏总管这么心腹的奴才无意间走露风声,难道无双比那两个人更可信吗?非也!论可信,当然还是苏总管和高无庸更可信,但春儿是个姑娘家,吃喝拉撒睡这种事情当然还是找个丫头来照应更合适。放眼整个园子,哪个丫头绝对可信可靠呢? 彼时皇上自己的近身服侍丫头是清风,无双还是霍沫的奴才,然而皇上居然绕过霍沫,直接给无双分派差事,这是怎么回事儿!在那个时候皇上就暗中做出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安排,可谓是一招大大的险棋,但俗话说得好,艺高人胆大,皇上若不是有足够的睿智,当然也走不出这招大大的险棋来,而他的睿智自然是源于那双鹰眼。 实际上,这园子里发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皇上的火眼金睛,可以这样说,没有皇上发现不了的事情,只有没有发生的事情,因此任何人不要抱有幻想可以躲过皇上的鹰眼。皇上对于知晓的事情,并不是事事都会挑明,事事都会施以奖惩,而是区别对待。若是事情挑明了,说明这个奴才已经是弃子毫无用处,严惩不贷;若是事情没有挑明,则说明这个奴才还有可以被他利用的价值,无双正是后者。 皇上早就看出来无双与霍沫二人主仆异心、同室异梦,同时也早就看出来清风与霍沫暗中勾结、互有所图。对于这个发现,皇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激动万分,因为他正在发愁如何制约霍沫,不要因为他的假意恩宠而得意忘形,又不知道选用何人来做春儿的单线联系人。 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面对霍沫这对离心离德的主仆,皇上来了一个将计就计,剑走偏锋,将与春儿单线联系的重任交到无双的手里。这个法子可谓是一箭双雕:一方面给无双造成他有意提携她的假象,信以为真的无双一定会用十二万分的精心来办差事,以期讨得他这个新主子的欢心,对他自然是会死心塌地;另一方面他也成功地加速了无双与霍沫的彻底决裂,毕竟从前她只有依靠霍沫才能攀上皇上这根高枝,现在却是连霍沫都没有她见皇上的次数多。 第3372章 暗查翠珠 继霍沫成为他的棋子之后,无双也被皇上收入囊中,只此一举可谓是收获颇丰:不但身边又多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而且令霍沫彻底失去左膀右臂,从而在园子里更加的孤立,更加地寸步难行,连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向冰凝发难呢? 皇上能够从九子夺谪之中脱颖而出,没有真本事是绝对不可能如此艰巨的任务,习惯成自然,此时的皇上由于多年养成的习惯,但凡重要的事情,都会被他反反复复研究透彻。事实证明,他这次出奇招出险招,得到了他想要的足够回报。无双成为他死心塌地的奴才,春儿也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冰凝的安危,对此,他是十二万分的满意。后来发生了清风因偷窃东珠被逐出园子,霍沫主动奉上无双做他的贴身奴才,等等事情,无一不都证明了他的奇招是多有先见之明,他的险招又是多么的正确,任何人若是知道了这些幕后的,都会心生十二万分的佩服。 皇上是有大智慧之人,才会做出那么多超前的英明决定,但他又是谨慎到了极点之人,若是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绝对不会拿冰凝的安危做冒险。因此即便是有十二万分的把握,皇上仍是特别明确地吩咐了春儿两个事情:一是若是有要事发生,必须立即面圣禀报;二是不论面对他还是面对无双,都只能是以常服示人,绝对不能够将她夜行衣的样貌暴露在任何人的面前。 不过,皇上选择无双既是他工于算计的结果,同时也是因为受困于现实情况。九州清宴是重中之重,春儿一个“来路不明”且绝对不能暴露身份之人,就算她会飞檐走壁,但也不能次次都做“梁上飞”,出入戒备森严的帝王寝宫。毕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万一哪天失手,被大内侍卫当成行刺之人,暴露了身份是次要的,再也找不出来一个忠心耿耿守护在冰凝身边的死士才是最主要的。因此从现实的角度出来,皇上也只能是从其它园子寻找能够单线联系春儿之人。 后来无双成为皇上的贴身奴才之后,春儿想要见他一面,已经无法借无双之手,只能是每每都要过五关斩六将,有几次的情况甚是凶险,差点儿失手。不过由于皇上认为假戏很快就要演完,不想再找一个奴才,多一个人知道春儿的存在,才只能是继续冒险让春儿飞檐走壁。而大内侍卫不明真相,几次发生行刺事件都没能抓到,渐渐地园子里开始流传起有一个女子意欲行刺皇上的传言,或许是大内侍卫为了推卸责任,这个传言愈传愈是神乎其神。待后来事情真相大女,知道那个会飞檐走壁的之人竟是个女人,名为李四姑娘,那些身为大内高手的男人们全都是羞愧难当。再待后来,雍正朝发生了吕留良案,同时随着宫中的传言散布到了民间,被皇上的政敌们所利用,以讹传讹,最终皇上的病逝演变成为吕四娘行刺报仇的结果,实在是令人唏嘘嗟叹。 这些也全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再回过头来说一说皇上的大智慧。 皇上的大智慧不但体现在先知先觉利用无双的问题上,同样还体现在翠珠的身上。没过多长时间就发生了清风被逐出园子,皇上没了贴身服侍的丫头,于是无双和湛露来到他的身边,因而冰凝出现了贴身丫头的空缺,于是翠珠毛遂自荐,请求前去风寄燕然当差的事情。 对于翠珠,雅思琦不信任她,冰凝不信任她,皇上当然是更不可能信任她,然而他还是点头应允了翠珠的毛遂自荐,来到冰凝的身边当差,为什么呢?当然就是因为有春儿在暗中替他盯着风寄燕然的一举一动,所以他才能够高枕无忧,爽快地就同意翠珠的请求,为的就是要看看这个差点儿成了他十四弟妹的女人,到底心怀什么鬼胎,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对此皇上可谓是信心十足。从前他对是千防万防,翠珠也不是傻子,自然要收敛很多,不会轻易露出马脚来,现在他“放虎归山”,翠珠有了便利条件,想要图谋何种不轨也是要抓紧时间,否则说不定哪天她就又不在贵妃娘娘跟前当差了。 皇上一直都深信不疑翠珠的下手目标是冰凝,然而这一回,信心满满的皇上却是深受打击,而备受打击之余就是对春儿的表现非常不满,或者说是非常失望!他满心以为凭借春儿的了得身手,不出几日就能抓住翠珠的狐狸尾巴,让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立即现了原形,然而结果却是直到现在都没有能够打探出来那个女人的底细。 更让皇上失望的还有冰凝。冰凝对翠珠一开始是极为提防的,对此他极其欣慰,当初将翠珠放到冰凝的身边,既是因为有春儿暗中保护,也是因为相信冰凝的眼睛定是雪亮,一定能够认清翠珠的真实面目,绝对不会因为旧日主仆之情而蒙蔽了双眼,上当受骗。 因此后来当他从春儿口中得知冰凝对翠珠严加提防的禀报后,心中暗暗地激动了许久,为冰凝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为冰凝保持了一贯的兰心蕙质,更为他们的心灵息息相通。虽然表面上他们形同陌路,毫无瓜葛,但实际上,他们的心性是依然如从前那般相同相通,根本就不需要他半点提醒,冰凝与他就好似心有灵犀一样,早早提防了翠珠,真真的是让他可以放下所有的担心与忧虑,同时也稍稍缓解了他的沉重愧疚心理。 然而皇上万万没有料到,那个对翠珠提防到了极点的冰凝竟然会将月影“临终托孤”给了翠珠,而不是他!到底是冰凝病重之际陷入昏迷状态,糊里糊涂之下做出的有违真实想法的决定,还是因为对他彻底失望而故意为之,存心让他心疼心痛?皇上一直到坐上前往遵化的马车中都没有解开这个谜团。 第3373章 误认新宠 关于翠珠的真面目,时至今日皇上都是无能为力去解开,因此只能是暂且放在一边,还是回过头来继续说说一代侠女李四姑娘的传奇故事。 话说春儿自从被委以保护贵妃娘娘安危的重任以后,可以说时时刻刻都瞪大了一双眼睛,毫不夸张地说,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她都是睁着眼睛、竖着耳朵。由于皇上跟她约定了风寄燕然有紧急情况发生的时候,立即前去向他禀报,因此自从接了这个差事以后,春儿恨不能天天有大事发生,既可以让自己有大展身手的机会,也可以借此好好地报答皇上的恩情。然而春儿万没有想到,从头到尾,她只遇到了三次“大事”,只主动找过皇上三次。 第三次就是皇上生辰宴结束后,冰凝与月影因为年二爷被押往天牢的事情抱头痛哭。春儿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乡野村姑”,双耳不闻窗外事,因此除了誓死忠于皇上之外,根本就不知道冰凝的这些家事。此刻眼见着贵妃娘娘从皇上寿宴上回来就与月影一边说话一边哭,足足持续了快一个时辰,时不时地还冒出一句两句“死个痛快”之类的话,当即是将春儿吓得魂飞魄散,误以为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毕竟皇上连贵妃娘娘吃了几碗饭都要问个清楚,现在娘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那不是在剜皇上的心吗?因此顾不得再继续听下去,立即朝九州清宴奔去,当然也是用的飞檐走壁之法。 恰恰可巧的就是她好不容易找到无双,提出要见皇上的时候,偏偏雅思琦也来到九州清宴求见。皇上知道春儿平时几乎不主动找他,找他必定就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为此当即决定,先见春儿,皇后暂且排在春儿的后面。 可巧高无庸不明真相,不知道春儿即刻就要来到,就按平日的规矩将雅思琦安排在了候命茶室中排队进见,平日里无双安置春儿等候的地方也是这个候命茶室,因此先来先到的雅思琦突然间见到一个大姑娘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想当然地误以为这个面熟的姑娘一定是皇上的新欢。 雅思琦当然会觉得春儿面熟了,毕竟是在十六阿哥府上呆了四年的义女,尽管不常露脸,但是十六阿哥收个义女也是大事情,请他的四嫂出面见个礼也是规矩和礼数。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又不是王爷收义女,因此雅思琦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事情当回事儿,更没有仔细端详或是好好跟春儿聊聊,见过礼,吃过茶,封了赏银就过去了。 时隔多年当雅思琦再度见到春儿的时候,自然是又觉得面熟偏又想不想来哪里见过,不过联想到此时是在皇上的寝宫中二度相见,不是他的新宠还能是什么? 对于皇上也开始“兔子吃起窝边草”的反常行为,雅思琦深感不解,不过尽管因此而绞尽脑汁不得其解而头疼万分,但头痛之余还是万分的高兴,因为霍沫不再是一枝独秀、专宠在身,而是有了与之争宠的女人,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利好消息!虽然冰凝“行刺”皇上的行为令雅思琦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因此而少了一个制衡霍沫的力量也是让她如鲠在喉,眼看着霍沫这个不清不白之人眨眼之间就要成为与众人平起平坐的姐妹,雅思琦又是极不甘心又是无可奈何。 结果老天爷实在是太过厚爱皇后娘娘了,居然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一个其貌不扬的半熟脸女人居然担当起了阻击手的角色,制止住了霍沫一路飙升的势头,她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了!于是笑得合不拢嘴的雅思琦当即在第二天的请安礼上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教训了霍沫一番,话里话外全都是明年就要选秀了,花无百日艳,人无百日红,等等,等等。待后来雅思琦得知这个新宠不过是奉皇上之命,暗中保护冰凝安危的黑衣侠女,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皇上对冰凝用情是有多么的深。 春儿第二次主动前来向皇上“禀报要事”是冰凝在向雅思琦请安的时候当众昏倒,因为不是发生在风寄燕然,春儿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因为雅思琦没有在第一时间向皇上禀报,因此春儿这个迟到的消息仍是抢在雅思琦之前让皇上知悉了这外意外情况,也算是立了半个大功。 这个事情待日后细说,现在先说说春儿自受命以来向皇上禀报的第一件要事,就是中秋家宴过后的当天晚上,雪薇和湘筠格格挨罚。 关于两个格格受罚的消息,霍沫也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知道了,她当然知道皇上拿两个格格当亲闺女,这一回被冰凝施以重罚,想必皇上一定会是心疼得不得了,本就与冰凝有争宠之恨,又在刚刚过去的中秋家宴赛诗会上输了个体无完肤,霍沫对冰凝不说恨之入骨也是咬牙切齿,现在听说两个格格居然被罚得那么狠,只觉得她的机会来了,于是暗中授意清风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尽快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霍沫的这一招“借刀杀人”的战术运用得确实是出神入化,然而她哪里料得到,一则皇上本就是利用她做棋子演一出戏,真正心系万千的除了冰凝别无它人,二则有春儿护在左右,她就是挖空了心思也伤不到冰凝半点皮毛。 皇上因为要故意在众人面前冷落冰凝,因此自然是不能亲自前往风寄燕然,但是又是极为迫切地想知道冰凝的情况,然而平日里风寄燕然都是相安无事,没有风浪自然是得不到春儿的“要事相禀”。皇上一日听不到冰凝的情况一日就不会安心,因此三天两头地主动叫来春儿,询问发生在贵妃娘娘身上的点点滴滴,甚至连冰凝吃了几碗饭,睡了多长时间的觉都要问,弄得春儿都糊涂了:万岁爷所谓的“要事”就是这些? 第3374章 被迫审讯 在两个格格罚事件发生之前,身怀绝技的春儿因为每天只是见贵妃娘娘忙于照顾六十阿哥和两个格格,除此之外别无“大事要事”,英雄无用武之地,她的心里早就像长了毛,浑身长了刺,技痒难受得不行。就好比小店铺开张三个月遇不到一个买主似的,心中格外的焦急。 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风寄燕然出点儿大事的春儿,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两个格格受罚,油盐店终于开了张,心中登时激动万分。格格受罚她却兴奋不已本是大不敬之举,但是一想到自己终于有事可做了,终于可以报恩皇上了,春儿的心中实在是控制不住地激动。 当听说四姑娘有要事相禀,面对这个从来不曾主动面圣的春儿,皇上登时是被吓得心惊肉跳、脸色煞白。毕竟刚刚两个女人在中秋家宴的赛诗会上经历了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冰凝虽然大获全胜,然而现在的皇上犹是惊弓之鸟,风寄燕然那边但凡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令触发他的敏感神经,因此待皇上和春儿进了密室,听到她禀报的所谓要事不过就是两个格格受了重罚,当即又是喜又是气。喜当然是因为冰凝安然无恙,气当然是因为春儿的“谎报军情”。 “你,这就是你说的要事?” “回万岁爷,当然了,这么大的事情,民女当然不敢不报啊!” “你呀!拳脚功夫确实了得,可是这脑子,笨得真不是一星半点儿呢!朕是要你照看好贵妃娘娘,娘娘安危无恙就是万事大吉。至于别的人如何,自有别人来管,你管这等闲事,岂不是耽搁了正经差事!” 说到这里,皇上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是吓得脸色大变:“你速速回了过去,万不可中了恶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皇上天性多疑,又是关系到冰凝的安危,自然更是关心则乱、极其夸张,生怕春儿中了奸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冰凝那边内防空虚被偷袭成功,于是急急地催促她赶快回去。 结果这边春儿才刚刚离开,那边先是清风受霍沫指使,状似不经意实则是故意为之,向他透露了两个格格受了重罚的消息,后来雅思琦也因为同样的原因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他的面前,皇上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知道冰凝那里确实是因为责罚两个格格在后宫惹起了轩然大波,而不是她自己遭人暗算、身陷囹圄。 既然冰凝性命无忧,皇上的心态就立即轻松了许多,同时也暗暗感谢冰凝重罚格格,终于让清风彻底地在他面前露出了马脚。从前皇上只是怀疑她与霍沫之间暗中勾结,却是没有抓住真凭实据,这一下可好了,在赛诗会上大败而归的霍沫竟是如此沉不住气,风寄燕然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按捺不住,急于利用格格被罚之事,让他对冰凝心生不满继而严惩不贷。 大致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皇上对霍沫实在是失望至极。冰凝已经被他打入冷宫,霍沫也享受到了巨大的风光与荣耀,除了他这个人之外,她该得到的已经全都得到了,为什么还不知足?还要自己亲自动手落井下石呢?真真的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抓到霍沫与清风的把柄令皇上非常高兴,然而雅思琦的到来却是真真地让他头疼不已。皇后之所以因为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连夜登他的门,想必雅思琦一定是以为他真的厌弃了冰凝,但又不愿意面对霍沫独享专宠的局面,于是借机会前来他这里一探虚实。 霍沫虽然可气可恨,但是这个棋子现在非常重要,皇上不可能因为这件小事而与她撕破脸,甚至还要哄着贡着,以便配合他把这出大戏唱下去,否则以霍沫的精明,他若是因为沉不住气而让霍沫看出他的真实意图,必将打草惊蛇,那可真真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了。 至于雅思琦,皇上对她的出现简直是欢喜得不得了,他正发愁下一出戏缺少一个配角呢,这皇后娘娘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主动送上门来,让他如何不欢喜? 这下一出戏当然是将计就计之戏。霍沫差清风告了密,就是知道皇上待两个格格视如己出,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公主,却由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如此重罚,面对如此局面,皇上若是无动于衷、置之不理,自然是极不符合常理,定要惹来他偏向冰凝的疑云,令他苦心经营几个月的骗局面临前功尽弃的危险;然而他若是像常人想像的或是希望的那样“秉公断案、严格执法”,又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冰凝受责罚。 为了两全其美,皇上必须装出一副震怒的样子,当即来个“三堂会审、当面对质”,以堵住悠悠众口,结果呢,他要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替冰凝开脱,只是这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不能出自他这个帝王之口,而是要出自一个没有干系的第三人之口,就在皇上找不到这个没有干系的第三人的时候,雅思琦主动送上门来,他当然是激动万分,若是不是碍于脸面,就差点儿要对皇后娘娘千恩万谢了。 于是在紧接着的问责环节,皇上通过集中火力将所有的问题全部都集中在询问雪薇受罚的原因上面,暗暗向雅思琦施加压力,释放出来的信号充分表达了他的暗藏之意:若是格格有错在先,冰凝逾越责罚皇后的公主也是情有可原。 好在雅思琦前来面圣的本意就是想要替冰凝开脱,又是个聪明人,因而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不过由于事发突然,皇后娘娘尽管听出来了他的话中有话,然而措手不及间忙乱地寻了个雪薇不忠不孝的蹩脚理由。 这后宫中不止有雅思琦这一个精明人,霍沫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当即发现了问题的实质:雪薇不忠不孝,凭什么湘筠要连坐,一并受罚?面对这个处处搅局,又因为有利用价值而不能奈何半点的霍沫,皇上气得牙根直痒,真恨不能自己直接动手,掌嘴二十! 第3375章 清风伺候 气也气过了,恨也恨过了,这出假戏还必须要继续演下去,皇上无奈之下只得是再度提审雅思琦。汲取了经验教训,皇上可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将赌注押在这个办事不牢的皇后娘娘身上,而是一见到雅思琦就明明白白地指示她,直接去从年妹妹的口中问出来雪薇受罚的原因。因为他相信冰凝的智慧,一定会寻到一个没有半点纰漏的好法子。 事实证明,还是贵妃娘娘办事牢靠,没有辜负他的殷切期望,教给了雅思琦一个天衣无缝的法子,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平息了这次事件。 两个格格中秋彻夜受罚事件终于因为冰凝的出众智慧而圆满解决,不过话又说回来,假若冰凝法子完全是漏洞百出,皇上也定是会想法设法地填补好那些个大窟窿,令冰凝在这次事件中全身而退。 事件解决了,风波平息了,可是皇上心里的气和恨却是久久不能平息。要知道,皇上可是心眼儿小气量也小,乃锱铢必报之人,现在他需要霍沫配合演戏而不得以任由她胡作非为,不能不忍气吞声。然而他毕竟是一朝天子,何时受过这种气?又何时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虽然从前冰凝没少给他气受,也没少牵着他的鼻子走,但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他对霍沫没有半点感情,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受这个窝囊气呢? 有仇不报非君子!待冰凝逾越责罚雪薇格格的风声过去之后,皇上立即拿霍沫开刀,狠狠地教训了她一次。这一次,他故意差遣清风前去给霍沫传口信,令老姑娘前来前来伺候他笔墨。其实伺候笔墨是假,羞辱才是真实目的。 霍沫不知是计,满心欢喜地来到皇上面前,本以为在中秋家宴上丢的脸面皇上用这个法子给她找补回来,结果等待她的竟然是奇耻大辱。先是被皇上巧妙设计安排,“意外”撞见了前来回话的冰凝,亲眼看到而且也是亲耳听到冰凝那个天衣无缝的回复,令她想要借着参奏冰凝一本,让贵妃娘娘乖乖受罚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这还不算,待冰凝退下之后,由于皇上已经知道霍沫恭候在门外了,于是趁着雅思琦关心他的身体,叮嘱他龙体安康的时候,故意在皇后娘娘面前加重了“有清风伺候”这几个字。实际上这几个字他不是有意说给雅思琦听的,而是说给门外有耳的霍沫听的。 皇上的这个战术不仅是一箭双雕,也体现出来他的手段毒辣。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清风曾经嚼过冰凝的舌根,已经是犯了他的大忌,若不是因为身边暂时挑选不出来奴才,他会让清风与青莲二人同时离开他的身边,后来迫于没有奴才的困境而不得不矮子里面拔将军,勉强留下了清风,但是对于这个奴才他已经是非常不喜。 就像霍沫一样,虽然可恨可气,但是为了配合他“倒年大计”的需要还要留用一段一时间任她胡作非为,清风也是如此。 然而皇上的宽宏大量并没有令清风心生悔意,不说安心当差争取重新赢得皇上的好感,相反却是动起了歪心思,与霍沫暗中勾结起来。这还不算,继触犯了嚼贵妃娘娘舌根和与霍沫结盟两大忌讳之后没多久,又犯下第三桩大错,令皇上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不得不提前除掉清风这个祸患。 这第三桩大错就是借高无庸办差不在之际,衣衫不整、魅惑皇上。如果说前两桩大错皇上还能够因为清风那点可怜的剩余价值暂且容忍,那么第三桩大错则令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容忍底限,以致连她那点儿可怜的剩余价值都救不了自己。 话说清风是个既极其贪心又糊涂愚蠢的奴才,看不出来皇上心里真正爱的女人是谁也就算了,整天服侍在皇上的身边,连皇上最不喜欢什么都看不出来,接二连三地触犯他的警戒线,实在是令人心生不了半点同情。 虽然霍沫与清风都是被皇上利用之后不得不容忍之人,但两个人毕竟身份不同,清风是奴才,霍沫是半个主子,因此在对待这两个人的处置问题上,皇上自然也是要区别对待。霍沫是才华横溢之人,只是被冰凝的光芒给掩盖了,出身虽非尊贵但也是大富之家,此外皇上偏偏又是个惜才如命之人,忍不住会动恻隐之心。另外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霍沫的种种举动都是出于爱与妒,并不是蛇蝎心肠,同时也念在她是天申阿哥和雪薇格格半个师傅的情分,因此后来处置霍沫的时候,皇上选择的是亲自动手,而且也只是让她彻底地死了妄图成为他的女人这个心思,而没有什么严厉的惩罚。 然而清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不但出身低微、没有半点才华,而且心术不正。同样是打皇上的主意,霍沫是在皇上故意有所暗示的情况下才敢做出那些恋人间的亲呢举止,清风却是胆大妄为到主动魅惑,对此连皇上都惊讶得不敢在第一时间断定清风是故意为之,只敢心中存疑。 从本质上讲,皇上是既有狠辣手段又不讲情面的铁腕人物,否则也不可能在九子夺谪的战斗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问鼎。对于他的这个性子,所有的近侍奴才都有切身的体会,然而清风却是偏偏不信这个邪,胆敢“顶风作案”。对此皇上自己都糊涂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乱杀无辜?待事后证实清风并不像他希望的那样清白之后,他当然是又气又恨,连亲自动手解决掉这个奴才都觉得双手会被玷污,所以他采取的是借刀杀人的法子。 既然是需要借刀杀人,毫无疑问,当然还是借霍沫这把刀最为合适,谁让她们二人狼狈为奸呢?由霍沫动手处理这个奴才,皇上既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是因为霍沫动手的效果要比他亲自处置的效果好得太多。 第3376章 冰凝病了 选择霍沫可是说是皇上闭着眼睛做出的抉择:一是可以将霍沫的注意力从冰凝身上转移到清风身上,给她点儿“大事情”去做,占据了她日常的大部分时间,不至于整日里“游手好闲”总找冰凝的麻烦;二是因为清风主动魅惑他之事没有被皇上抓到真凭实据,若是像其它的女人那样偷偷送个东西或是制造个事由贴到他的身边,皇上当然是一抓一个准儿。但是由于清风是他的贴身服侍奴才,主仆二人可谓是“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任何行为举动既构不成人证也构不成物证,他若是只凭“捕风捉影”就处置了清风,完全是师出无名,对于他的帝王声誉会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说,唯有霍沫才是这世上对付清风的最快最好的一把刀,由她动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替他处置了这个不安分守已的奴才,皇上坐收渔翁之利,何乐不为呢?就让这两个女人勾心斗角去吧,至少他可以安心公务,不需要再将原本就不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人的身上。 由此皇上一举三得:除掉了清风这个可气又可恨的奴才,他自己落得一身轻松,冰凝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远离霍沫的算计!越想皇上越是觉得洋洋得意,结果却是好景不长,没过多长时间,就因为紧接着发生的两件事情笑不出来了。 第一个发生的事情是冰凝在向雅思琦请安的时候当众昏倒之事,也是春儿自受命以来向皇上禀报的第二件要事。 当冰凝昏倒在了满园春色之后,雅思琦作为主人当然甚是惊慌,因为那个时候冰凝还没有惹上行刺罪名,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之间甚是亲密无间,因此又是关切又是内疚,还在第一时间请了太医。 只是由于雅思琦当时根本就摸不准皇上的脉,因此对于冰凝昏倒请太医之事不知道是否需要立即禀报,毕竟此时正是早朝时间,皇上又是公私分明、公而忘私之人,恰恰冰凝还是一个失宠的妃子,雅思琦哪里敢轻举妄动? 雅思琦既没有想到皇上心心念念的唯冰凝一人,更不知道还有一个春儿充当他的眼线,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将冰凝昏倒之事搁置到了一边,没有打算向皇上禀报。然而皇上因为春儿的缘故,早早就知道了此事,又因为春儿没有第一手消息,皇上一知半解,心急如焚。偏偏雅思琦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在他办公的时间因为一个失宠的妃子前去打扰,皇上那一上午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着雅思琦能够出现在他的眼前。结果他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上午,连个口信都没有,真真地是要被逼疯了,因此在早朝结束之后,直接搁下群臣,直奔了满园春色。 皇上什么时候主动来过满园春色?从来都是皇后娘娘找他禀报公务,他可是既没有闲心也没有闲功夫,因而这个一反常态不要说别人看着扎眼,就是皇上自己都觉得心虚理亏,于是一边急急地朝满园春色赶路,一边还要绞尽脑汁地为自己编一下公务劳累、散心解乏的幌子。 来到满园春色的理由可以打幌子,可是他最关心的冰凝的病情又如何躲过精明的雅思琦,不显山不露水地探听出来呢?为此落座之后的皇上仍是急得满头是汗,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居然也有语塞结舌的时候。 然而皇上哪里知道,他急得团团转的同时,雅思琦也是和他一样急得团团转!皇后那个时候还是偏向冰凝的,因此还是希望尽快让皇上知道冰凝的病情,毕竟他一惯都是怜香惜玉之人,说不定因为天仙妹妹病了,令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能够想起来年妹妹的那些好来,心思就能从霍沫那里挪出来。只是如何说出口,能达到感动皇上的效果还是非常费脑筋的事情,万一哪句说错了,惹了他勃然大怒,真真地是把雅思琦给难为死了。倘若帝后之间彼此都能够知道对方的心思,一个想要听,一个想要说,哪里还需要那么谨慎地试探又小心地迂回呢? 后来还是皇上率先打破了僵局,为了尽快进入主题才给雅思思琦许下了共进御膳的承诺,然而当他终于亲耳听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内容之后,心情当即是沉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是愧疚,又是难受,又是担忧,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留在这里继续用膳呢?然而更让皇上难受的事情还在后面,为了成功完成“倒年大计”,不管他有多少担心与焦虑都不得不竭尽全力掩饰起来,还要装出一副对冰凝的病情置之不理,一切全都悉听刘太医和雅思琦处置的冷酷无情模样,真真的似剜心般地疼痛。 明明知道冰凝就在这个园子里养病,近在咫尺却又不得一见,这是何等的悲伤?满园春色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呆下去了,刚刚给雅思琦许下的共进御膳恩典也注定是一张空头支票。临别之际,见到皇后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之情,皇上又隐隐地有些担心,害怕因为他的言而无信令雅思琦迁怒到冰凝的头上,于是又赶快想出一个御膳继续赏赐但是来不及陪她的折中方案,总算是勉强化解了危机。 心事重重地回到九州清宴之后,皇上万万没有料到,雅思琦居然放出口风,声称那顿御膳是因为看在冰凝在满园春色养病,皇后娘娘照料有功获得的赏赐。如果是不擅心计之人听了这话,定是以为皇后劳苦功高,理应受赏,如果是工于心计之人听了这话,想必就会动些歪心思,猜测他对贵妃娘娘余情未了,年家或许还有咸鱼翻身的一线可能。 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工于心计之人还是大多数,因此雅思琦放出的口风无疑是“搅局”行为,对此皇上是既喜欢又气恼。气恼当然是因为“他对贵妃娘娘余情未了”的传言对于“倒年大计”相当于蚁穴毁坝的风险,皇上怎么可能不气恼呢?然而雅思琦之所以对外放出这种口风,想必还是出于真心希望他与冰凝合好如初的美好愿望,这也是他自己的最美好愿望,因而听到这个传言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第3377章 高估清风 冰凝生病了,皇上的脸上自然是许久都见不到半点笑模样,冰凝一日不能恢复他就一日不能安心。皇上愁眉不展了数日之后,万没有想到,紧接着第二件令他笑不出来的事情也发生了,就是他利用霍沫借刀杀人之计并没有完全按照他预想的轨迹发展,原本还因为自己的一箭三雕之计而洋洋得意,现在他是彻底地笑不出来了。 御膳风波过去之后,皇上特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再宣霍沫进见,一则是因为挂念冰凝的病情,令他整日忧心忡忡,甚至连与霍沫逢场作戏的心情都没有,二则也是因为他此前已经故意放出了清风得宠的消息,后面的这些日子,就算没有冰凝生病的事情,他也是需要特别地冷落霍沫一些日子。唯有这样,才能证明清风真的是得了宠,而且还是得了专宠。 皇上知道,以霍沫的性子定是容不下清风,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作壁上观,静看她们二人如何出手出何拆招了。果然,霍沫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虽然结果是他期望的结果,然而过程却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而且不只是一个意料之外,足足有两个! 第一个意料之外是皇上低估了霍沫的能力。皇上万没有想到,自己用了借刀杀人之计,霍沫也用到了借刀杀人之计,他将这个计谋运用得炉火纯青,霍沫也运用得炉火纯青!更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他借的是霍沫这把刀,霍沫借的居然是韵音这把刀!尽管事先他已经料想到了霍沫一定会给清风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将老实本分的韵音牵扯了进来,还打了他赏赐给韵音的绝世东珠的主意,计划周密严谨、滴水不漏,手段阴险毒辣,与他相比都毫不逞让,仿佛是得了他的真传一般,若是生得男儿身,绝对是军师的好料! 第二个意料之外则是皇上高估了清风的能力。先前说过,皇上这个一箭三雕的借刀杀人之计,不仅仅是为了除掉清风,还想自己偷得两月清闲,也让冰凝过几天轻省日子,然而事实上却是这个美好愿望居然落空了! 按照皇上的如意算盘,自从当着雅思琦的面说了那句“有清风伺候”故意让候在门外的霍沫听到之后,那两个人有的忙了,一个忙于布设陷井,一个忙于招架应付,他的耳根子还有冰凝的日子至少能够清静两个来月的时间。然而现在还不到一个月,韵音怎么就丢了东珠了? 皇上知道霍沫精于算计,若是与冰凝、雅思琦二人单打独斗,他都不能完全断定谁会绝对胜出,然而他万没有料到,霍沫的能力比他想像得还要高!本以为会是两个月甚至更长的持久战,结果不到一个月就速战速决,锁定胜局。 对于霍沫表现出来的超出他预期的能力,皇上无比震惊,同时也对清风如此脆弱到几乎不堪一击的程度甚是气恼。虽然他也知道清风不是一个很有手段的奴才,也知道结果一定是以她的失败而告终,但是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回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以致他和冰凝的好日子才这么几天就到头了,真真地是让他恨得牙根痒痒! 霍沫“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虽然圆满但是提前完成了他的计划,早早地解决掉了清风,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新情况:他的身边没有了近身服侍的奴才。 其实皇上在决定借霍沫除掉清风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马上就要面临无奴才可用的局面,因此也是早早就开始了盘算调配何人。另外不用猜他也想得出来,雅思琦和霍沫都会打这个事情的主意。 无双被霍沫敬献给他并没有令皇上感到意外,这其中的醉翁之意他当然是一清二楚,也是因为当时倒年大计还没有完全结束,还需要稳住霍沫,因此对于她的“美意”皇上不得不咬牙“笑纳”。 这边他不得不咬着后槽牙接受了无双,那边又担心冰凝对他的误会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是硬着心肠把湛露要了过来。冰凝身边缺人手他是非常清楚的,毕竟她的园子里养着一个阿哥两个格格。 然而即便如此,哪怕冰凝对他憎恨又增加一千倍一万倍,皇上仍是坚持要了湛露过去,为什么呢?因为比起被冰凝责骂他是个小气鬼、吝啬鬼、薄情寡义之人,也比被她误会他连无双都收入囊中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所以他强行把湛露要过来做贴身奴才,相当于替冰凝在他身边安插一个眼线,就是为了让这个心腹奴才当好冰凝的眼睛、耳朵和嘴巴,替冰凝好好看清楚他的为人。 湛露被他强行征用,以证自己的清白,冰凝那边没了奴才怎么办?皇上挑选自己的奴才都没有这么上心,前怕狼后怕虎,生怕给冰凝寻了一个心术不正的,没有帮上她反而害了她。结果还不待皇上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呢,皇后娘娘竟然又做了一回“搅局”之人,主动找上门来向他禀报,要将翠珠送给冰凝作丫头,补上湛露这个缺。 实际上雅思琦早就想甩掉翠珠这个包袱,却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清风犯了大错,湛露因为是王府老人而被皇上紧急征用,原本她就想借这个机会将翠珠塞给冰凝,结果根本不用她张口,翠珠自己就极有眼力劲儿地主动请缨前去风寄燕然当差。面对这个天下掉下来的金元宝,雅思琦欢喜得合不扰嘴,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即前去走过场,询问冰凝。当看到冰凝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后,雅思琦连掩饰内心的激动之情都顾不得,生怕夜长梦多,皇上已经抢在她前面在冰凝身边安插了新的人选,因此这边才见冰凝点头,那边她连满园春色都没有回,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往九州清宴,第一时间向皇上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