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异世界》 节64.天启预报 一个悖论横亘在此刻的安南面前: 麦可尔遭到滥用马车的举报意味着安南的出行变得危险—— 安南求助蓝龙就需要离开微风城前往僻静的郊外—— 安南想要解决安全问题就要寻求蓝龙的帮助—— 寻求蓝龙的帮助需要法师塔马车保护—— “交给我吧。” 麦可尔这么说着离开酒馆。没过多久,一辆法师塔马车停在酒馆门口。白色涂漆不是新刷上的,法师塔徽记也和真的无异。 “这是法师塔马车?” “从我的其他朋友那儿借来的。”麦可尔回答安南的惊诧,“她不介意身上多一个举报。” 安南朝他竖起拇指:“你就像法斯特先生一样可靠。” “我帮你你还骂我?” 坐进马车,安南离开微风城,来到上次的林间空地。 熟悉的召唤术将空间撕开裂隙,艺术品般的美丽鳞片与粗壮肢体浮现在彼端,回荡的沉闷低鸣飘进林地—— 苍白纱幔般的幽灵飘荡到裂隙前,似乎在观察安南,雀跃着舞动几圈,去唤醒沉睡的蓝龙。 鳞片位置变幻,沉闷的低鸣消失,化作低沉而粗粝,还带着一丝慵懒的嗓音:“人类,你在打扰龙族的伟大休眠。” “抱歉打扰,我想从您那里买一些魔法道具。” “我是巨龙!不是商人!” 裂隙旁的草地因被吵醒的愤怒吼声荡起涟漪,财宝之山哗啦滚落钱币,幽灵和骷髅们匆忙恢复原貌,但仍裸露钱币下面的光秃秃岩石。 安南好像洞悉了某种真相。 “我愿意付钱……让您满意的金钱。” 短暂沉寂之后,那只巨型龙瞳出现在裂隙后。 “你想买什么。” “防御性质的魔法道具。” 蓝龙用龙语指挥幽灵和幽灵从“覆盖着一层财宝的岩石山”的角落里找出几枚戒指和法师袍。 骷髅凑在蓝龙脚下“咯啦咯啦”动着下颚,三只幽灵捧着法师袍和戒指,由蓝龙介绍它们分别刻录的法术:那件干净的法师袍刻录了防御恶意侦查法术、石头皮肤、护盾术、清洁术;那件染血的法师袍只有防御恶意侦查的法术。 而三枚戒指分别刻录着:火球术;低等元素召唤;侦查术。 蓝龙按照龙族的贪婪本性给它们定价:分别是五万金币,两万金币,和三个一万金币。 “您给我一万金币,我可以从别的地方把这些都买来。”安南无奈地说。 纱幔幽灵这时接近蓝龙,似乎在告诉蓝龙这些魔法道具的真正价格,让它们贴近城镇里的售价。 好消息是这些魔法道具的价格其实比城镇里的还要低20%,坏消息是安南依然买不起。 不过安南本就对买下魔法道具怀揣太多希望……他另有交易。 “伟大的蓝龙阁下……”依然是熟悉的句式开头,安南尊敬地说:“您听说过租赁吗?” “那是什么?” “一种有偿的租借。比如我向您借这件法师袍,法师袍的所有权仍然归您,谁也不能夺走它,我只有使用权,而且,我还需要每天向您支付一笔金币。” 东西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蓝龙想不到这有什么缺点,但觉得哪里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 “你想要哪件?” 色厉内茬的镀金山最终让蓝龙没能忍住。 安南指了指刻录了四个魔法的法师袍。 “那么……每个月你要给我五万金币。” “这那不可能,我五万就能买到为什么还要花五万租一个月?” “你在逗弄一头蓝龙?”蓝龙的利齿缓缓浮现。 “只是希望真诚的合作。” 说着安南打开脚边的箱子,心机的提前放在木箱里的油灯让金币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哗啦——哗啦—— 安南抓起沉甸甸的金币,任由它们从掌心滑落:“我以为我们已经熟悉了,看来还是要把这些美丽的精灵精灵送给丑陋的商人……” “你想要多少!” “300金每月,加上一枚每天可以释放一次火球术的魔法戒指。”蓝龙开口之前,安南继续说道:“一个月300金币,一年就是3600金币,十年是36000金币……而十年对于伟大的龙族来说只是几次睡眠的时间。” “……那么,一言为定!” 仿佛担忧安南反悔,蓝龙让幽灵将法师袍和戒指丢给安南。 拿到戒指的安南也将300金币哗啦扔向裂隙对面。 金币落下的悦耳声音让蓝龙的竖瞳不再锐利,陶醉地眯起—— “等等……” 蓝龙的竖瞳恢复锐利,愤怒的龙吼震慑林间。 “为什么箱子里还剩下一些金币!” “因为没有要买的了。” 安南扫过箱子底部,大约六七十枚……嗯,好像少了一些。 看来回去要和马丁谈谈了。 但是蓝龙怎么能容忍金币在眼前消失——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借给你!” 安南诚恳地回答:“我没什么需要的了……” 剩下的戒指不值得再花钱。 但是蓝龙不肯安南离开,裂隙时间所剩不多时,它翻找到一枚眼珠形状的棋子,然后说:“我允许你触碰一下它……剩下的金币归我!” “这是什么?” “神器。” 安南神情逐渐变得肃穆,他不觉得蓝龙在欺骗自己,于是伸出手,触碰龙爪里的那枚棋子。 难以言喻的信息在触碰瞬间,在脑海里浮现:这枚恶灵棋叫“天启预报”,将倒计时持有者即将遭遇的重大事件节点。 安南眼前浮现仿佛整个世界为他闪烁般的倒计时。而现在,倒计时显示着:二十天。 “好了!” 随着蓝龙缩回龙爪,那奇异的倒计时也随之不见。 安南遵守约定地将箱子同金币一起推进裂隙,带着某种疑惑坐上马车,回到晨风酒馆。 “麦可尔,你知道恶灵棋吗?” “那是什么?” 麦可尔的反应说明他不知道,而蓝龙没理由欺骗自己。 暂时想不到的安南压下对二十天后才会发生的重大事件节点的好奇,回到眼前:既然自己不是李维斯,那该怎么摆脱这个带来麻烦的身份? 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宣布真相? “你觉得宴会是合适场合吗?” “什么合适场合?” 麦可尔觉得安南回来后劲说傻话。 “向外界宣布我不是李维斯。” 节63.大采购 冥想仪式是一种催化剂,辅助感知、亲和魔力。 安南学会了施法,掌握了冥想,感知魔力漩涡,但仍然不能像麦可尔一样不借助冥想仪式进入冥想状态。 所以他还是需要冥想仪式的辅助。 而想要加快魔力漩涡,让自己从1级成长为2级术士,安南需要更多、更好的魔法材料。 七百枚金币解决了安南缺乏魔法材料的燃眉之急。甚至可以奢侈一把,购置高级魔法材料或者魔药。 然后安南因标签上的价格望而却步。 七百枚金币,一条街区一年的商业税收、几百个家庭辛勤整年才能赚到的收入、能买下一枚宝贵的魔法戒指。 如果安南是平民,他在微风城买下一栋房屋,和一个女孩相爱,然后衰老,直到死去那天应该还能剩一些。但他是施法者,这些钱转眼就能花得精光,然后疑惑“我都买了什么东西?”。 安南只好稍微补充了一些魔法材料,起码现在,他还需要追求性价比。 购买了近一个月份量的魔法材料,然后又购置了四十九台苏珊纺纱机需要的纱轮、纱锭和零件,这就没了近两百金纳尔。 这还是安南凭借术士的魅力便宜了两折。 剩下的不能再动,安南还需要钱囤积棉花。 安德鲁·卢纳在仓库给安南腾出一块区域。现在一楼纺纱厂,二楼纺车厂,看起来没有那么违和了。 随着熟练,多莱每天能组装好一台纺车,但还是太慢,美酒女士和安南自己可等不了五十天后棉花才会涨价。 让马丁来帮忙……安南还不想砸自己的招牌。 “你能喊你的族人过来帮忙吗?” “可以吗?!” 多莱惊喜地喊道,它已经开始想念族人了。 “当然可以,不过组装一台纺纱机还是10银币。” 这不是问题,曾经周薪1银币的工作就让安南很高兴,别说更穷的地精族群。 麦可尔的马车正好停在楼下,安南跑去找他借来马车,教给多莱怎么驱使法师塔马车。 “我想买些东西带回去……族人就会相信我的话!”聪明的地精想要衣锦还乡。 安南想了想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采购棉花完全交给同样入伙的安德鲁·卢纳去做。问了下集市在哪,他带着多莱前往集市。 多莱没参与收购棉花。聪明和智慧并不一样——多莱聪明,但缺少阅历带来的智慧。于它而言,应该落袋为安而不是去冒险。 “食物……衣服……工具……” 安南将食物放在最后,先为多莱购买一批铁镐、斧头、锄头这些能改善地精族群现状的工具,然后是衣服。地精对皮甲情有独钟,但是新皮甲起码要几十银币,多莱嘟囔着“太贵了太贵了”想要放弃。不过安南知道哪里有便宜的皮甲——他从酒馆里听来的。 …… 法师塔马车驶进佣兵大厅后的街巷,这里乌烟瘴气,污水横流,却挤满了人。新鲜的兽尸、沾着泥土的草药、未知的魔法道具和染血的武器和皮甲摆在路边叫卖。 梦想发现宝物一夜暴富的人在挑拣,麦可尔曾对此嗤之以鼻:“谁会把好东西放在破烂街卖?” 不过多莱还是嘟囔着贵,选了一个将破烂皮甲按磅卖的摊子。 “你确定吗?” 安南问想买这些破烂的多莱。 “我的好多族人连衣服都没有,这些皮甲缝补后正好适合族人穿。” 安南喜欢这种节俭,于是以每磅56铜币的价格买下这堆也是56磅重的皮革。 武器也有按磅出售的,但是多莱对废铁没兴趣,尽管地精和矮人一样矮,但它们不擅长锻造。而即使是残缺的二手武器,价格也让多莱肉痛,只买了几把缺刃,对于地精而言是长剑的短剑。 最后,他们来到粮店,装满马车余下的空间。 购买了装满马车的货物,多莱还剩下3枚金纳尔。侧面说明施法者有多费钱,以至于安南有些优越——我花了十几金纳尔才只有一小袋。 “我很快就带族人回来。” 多莱向安南保证,像是家养地精般坐着白色的法师塔马车远去。 站在街道上目送多莱离开,安南准备回去时,看到一名脏兮兮的小男孩站在路边,盯着面包坊吸吮着手指。 安南回到酒馆拿了一磅面包,走近小男孩递给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后转身回去。 那双清澈的眼睛怔怔看着酒馆,不久,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捧着一袋黑面包来到男孩身边。 “我们回去吧。” 小男孩抬头说道:“姐姐,我看到了哥哥。” 少女温和地微笑:“哥哥不在微风城哦,他正在别的地方赚钱呢。” “真的!他还给我买了面包!”小男孩语无伦次地举起面包,“这就是他给我的!” …… 回到阁楼的安南趴在窗台上,和玻璃瓶的小蜘蛛大眼瞪小眼,心里想着纺车的事: 多莱和族人应该会后天回来,十天内足以完成美酒女士要求的50台纺车。不过它们需要有个地方开工和住下。 还好安德鲁·卢纳是位大房东。跑去找他要地盘,安德鲁·卢纳说:“仓库我用不完,划出一半给那些地精?房租按照正常市价就好。” 而在当天下午,安南收到一封来自美酒女士的邀请函,邀请安南参加明天的晚宴。 安南刚准备应约,麦可尔就带来一个坏消息:有人向法师塔举报他滥用马车,他被剥夺了使用马车的权利。 “这好像有些巧合……”麦可尔喃喃自语。 没有法师塔马车庇护,安南的出行不再安全。 “会不会是美酒女士在试探?” “这不可能!好吧,其实在平林镇我们就知道了里维斯家族的事,不过一致为你保守了秘密。如果美酒女士想做什么不会是现在。”麦可尔透露了一部分真相。 “你可以和我一起参加宴会?”安南想的是带上麦可尔保护自己。 “但是她没给我邀请函。”麦可尔摊开手掌,“而且我只是个普通法师……你还剩多少金币?” “都在安德鲁·卢纳那儿,大概五百金纳尔?” “好吧,还不够。一枚刻印护盾术的魔法戒指要1500金纳尔。” 安南这时若有所思。 “我要出去一趟。” 节62.分配 新的清晨,载着安南和麦可尔的法师塔马车驶进树海庄园,停在台阶前。 老管家指挥着仆从,将蒙着油布的苏珊纺纱机抬进大厅。 安南迈下马车,藏在背后的手上捏着一支玫瑰。不是要给美酒女士惊喜,而是害羞于送花。 “我留在这儿。” 麦可尔靠着马车,他不想打扰美酒女士“进食”。 来到客厅的安南稍作等候,依然美艳的美酒女士出现在楼梯上,提着裙摆迈下台阶。 安南捏着削了刺的玫瑰花茎,抬着头跟随着女士来到面前。 “我们的术士男孩也会讨女人欢心了。”美酒女士轻笑着,接过花瓣沾着露珠的玫瑰。 女仆熟练地捧来花瓶,让美酒女士将玫瑰插进花瓶。 “你想先聊趣事,还是先聊正事?” “……先说正事。” 麦可尔还在外面碍着事。 安南掀开油布,一台异于传统纺车,简陋而具有奇特美感的机器出现在玛格丽和老管家面前。 安南转动纺轮,十枚同时转动的纱锭开始以十倍的速度纺出棉纱。 凝聚的棉纱丝线仿佛漩涡,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苏珊纺纱机,还是女工就可以独立完成,但是效率是原先的纺车十倍,目前最好的纺车五倍。” 美酒女士看了眼老管家,老管家走到停转的纺车前,检查苏珊纺纱机产出的棉纱,用指心捻了捻。 “质量有些差。” “后续还可以改良,我们总要为第二代苏珊纺纱机留出改良空间。” 苏珊纺纱机几乎没有仿制成本,安南需要保持代差。 “这台机器你准备卖多少?”老管家问。 “一个纺纱厂老板认为30金币合适。” “差不多,再多纺纱厂就拿不出钱来买了。”老管家忍不住赞叹:“安南先生,您的奇思妙想使人惊叹。” 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谈论起利益分配。玛格丽没有说话,老管家问:“30%的比例怎么样?” “这太少了吧?” 安南觉得不太好:“你们负责销售才拿这么写,美酒女士帮助了我很多……应该各一半。” 老管家陷入沉默。 “那就按照你说的吧。”玛格丽开口说,“真正的利益不在纺纱机上。” 安南回以不解。 “甜心,这台机器会改变许多……棉花会涨价,棉纱、棉线和棉织品降价。” 作为原料,棉花在苏珊纺纱机面世后会以数倍价格增长,而提前收购所赚的绝不是卖几十架纺纱机所能比的。 安南有些意动,但他没有钱。 不过美酒女士预付了50台苏珊纺纱机的利润。 装着750枚金纳尔的小木箱搬进马车,安南终于可以偿还目前的债务。 富余的部分则买下一批棉花等待涨价。 达成合作,他们谈论的内容不再是冰冷的生意。美酒女士坐进沙发,交叠起白皙细腻的双腿: “介意告诉我苏珊是谁吗?” “苏珊大妈,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了我。” 玛格丽美丽的淡黄眼眸落在安南身上:“我这样算不算帮你?” “当然。或许未来有一台机器也可以叫温彻特机器。” “温彻特家族不是机器能相比的!” 老管家凝重的纠正安南,被美酒女士制止:“安南没有恶意。” “觉醒术士的能力都不一样,我很好奇你的能力是什么?” “似乎偏向召唤。” “召唤……据说觉醒术士和心灵有关,也许你是个渴望朋友的人?”美酒女士轻笑着说:“我听说你和琳蒂关系不错?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不擅长和人交往。” 谈论熟悉的人是打开话题的优秀方法,只是美酒女士的口吻像是一位长辈。 他们又说了一些,看得出美酒女士在避免安南不擅长的话题。 没过多久,安南主动和美酒女士告别,离开树海庄园。 “我以为他和其他追求者一样,想要讨好您。” 老管家奇怪地望着远去的马车。 以往的想要攀上温彻特家族的追求者会赖到老管家开始赶人。 “也许吧,不过他现在更想讨好财富女神。” …… 安南将苏珊纺纱机会让棉花涨价的事告诉麦可尔。没有魔法师会觉得自己钱够花——欣然加入这场囤积棉花的丰收中。 “地精工厂会为此发疯的。”安南说。但也没那么糟。地精们不蠢的话,它们很快会制作仿品并低价倾销。 归根结底,苏珊纺纱机没有技术含量,看一眼就能明白原理。能造纺车就能造出苏珊纺纱机。 至于因为苏珊纺纱机延伸出的一系列问题,比如工人失业,棉花涨价,棉纱降价……这是生产力提升不得不面对的阵痛。 或许有人因此遭受损失,但更多的人会因此获利。 肆虐西海岸的飓风每年都会杀死许多人,但带来的充沛水气和渔产会养活更多的人。 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窗外,麦可尔问道:“你准备把钱都拿来买棉花?” “我想先分配。” 马车停在纺纱厂前,马丁他们闻讯出来,索鲁曼·铜须帮忙将木箱抬上仓库。 安南仍然受到女工们的瞩目,只是今天他难以回应她们的善意,低着头匆匆来到库房。 打开木箱,成堆的金币让人赏心悦目。 “我准备分配这笔钱。” 安南认真地环视周围的朋友们:“首先,麦可尔和他的马车帮了许多忙,应该分100金币。” “我不要了。”麦可尔说,“不过囤积棉花的事要带我一个。” “什么棉花?”安德鲁·卢纳问,得到回答后也说:“那我也不要了。” 安南只好看向索鲁曼·铜须。 “我不需要,小子。矮人可比你想象的有钱。” “马丁……嗯……”安南又看向殷勤与期待的马丁,“作为我的兄弟,虽然你什么也没做,但还是辛苦你了。分一枚金币。” “谢谢你堂哥!”不过马丁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能让我把脑袋钻进去吗?求你……” “好吧。” “好耶!” 马丁冲到木箱前,捧起金币,哗啦哗啦声用金币洗着脸。 多莱很羡慕,忐忑地看着望向自己的安南。 “作为第一台纺纱机的制造者,你会分到10金币,同时未来你每组装一台纺车都能得到1……10银币。” 节61.一个时代的开启 【苏珊大婶&霍林叔叔启: 法斯特先生,麻烦你替我跑一趟了。 我和马丁很好,马丁找了份稳定的工作,还是酒馆伙计,离我很近。酒馆老板是法斯特先生的熟人,您不用担心。酒馆每周薪水一银币,以后还会涨薪,我知道您和霍林叔叔一直含蓄的爱着马丁,我想马丁也会攒着这笔钱带回去给你们。 我住在酒馆隔壁的阁楼,楼下是座纺纱厂,每天白天的纺车嘎吱声都让我想起您,虽然您从没纺纱过,缝补衣服都是霍林叔叔在做。 微风城让我灵感迸发,我目前在改进纺车,成功后纺纱的速度会是现在的好几倍。我准备叫它苏珊纺纱机,以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它的名字应该已经被许多人知晓了。 接下来是马丁想和你们说的话: 那个叫伦娜的姑娘真好看,像霍林叔叔那样把钱都给她然后当牛做马能不能让她做我的妻子?安南你在写什么?给家里留的言?苏珊大婶是谁? 以上是马丁留给你们的话。 不必担心我们,再过些时间,解决了微风城这边的事我就和马丁回去看望你们。】 将信纸装进信封,涂上火漆,交给索鲁曼·铜须。她会在下次送酒到平林镇时交给法斯特先生。 至于为什么叫苏珊纺纱机而不是霍林纺纱机……大众更容易接受女人织布,男人种田。 就像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盗匪叫“砍头者”而不是奥利维尔·神圣·加帕尔这种名字。 安德鲁·卢纳在仓库划了一片空地给安南和地精制作苏珊纺纱机。纺车是现成的:安南从安德鲁·卢纳那儿借了5金币,花了3金币从楼下买下这台二手纺车给地精改装,再用2金币买来纱锭和工具。 这是必要的代价。 不过安南发现好像每个熟识的人都被自己借过钱…… 午后,多莱蹲在比它还要高许多的纺车前,正在装上纱轮。 这个世界的人力气普遍比地球要大,所以第一台苏珊纺纱机安南增加到十个纱锭,也就是十倍的效率。 无论把纱锭竖起来,还是让纺车结构复杂些,都没有难度,木匠就能完成,多莱觉得这活太简单了,因此认为这是安南赠予地精的机会,更加感激。 安南和其他人类不一样。没有偏见,没有傲慢,也没有怜悯。 作为聪明的地精,多莱决定要亲手完成纺车,并做得更好…… “那个……能帮一下忙吗?我搬不动它。” 阻碍地精独立完成纺车的最大问题是力气太小。 认真的多莱没了地精那股怯懦劲儿,安南蹲在旁边,偶尔递去工具,看着苏珊纺纱机逐渐成型。 纺车拼装上纱锭和砂轮后,安南暂时试了一下,转动纱轮有些吃力,又涂了些松油润滑。当稍微费了些力气让十个纱锭同时转动后,安南完成了在这个世界复刻的第二个作品。 “我去喊他们过来!” 安南跑到隔壁酒馆,在大厅找到聚在酒桌边的三个家伙。 “你们没有正经事要做吗?”安南好像还没看过他们做事。 “我的产业就在这儿。”安德鲁·卢纳指着脚下。 “没有适合我的委托。”微醺的麦可尔慵懒地说。 安南看向需要在酒馆间东奔西跑的索鲁曼·铜须。 “人类不喜欢我,我叫手下人去做。”女矮人说。 安南只好无奈地宣布道:“苏珊纺纱机做好了。” 带着他们和凑热闹的马丁来到仓库,安南亲自演示操作,然后觉得新奇的三人陆续试了一下。 当十个纱锭一同转动,纤细的纱线从另一端伸出,那特殊的富有美感的规律和节奏让他们怔然望着纺车运作。 当名为机械的齿轮转动,众人还没意识到眼前这幕代表着什么。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一直没人想到?”麦可尔感到匪夷所思,略过骄傲的地精问安南:“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定价?” 一台崭新纺车大概要5金纳尔,目前最好的纺车8金币,十个纱锭的苏珊纺纱机似乎应该卖40金币。 但账不能这么算。花5金币买一台纺车或二手纺车的人会有,但没人花80金买一台纺车。哪怕这台纺车有10个纱锭。 而且10个纱锭的纺车纺出的棉纱质量也不如最好的纺车。 “我觉得应该10银币。”马丁说着向纺车伸出了手,被索鲁曼·铜须挡住。 你可以永远信赖矮人。 “为什么不问问楼下的纺纱厂老板?” “我去喊他。”安德鲁·卢纳说。 房东很快把纺纱厂老板带来,那台即将完成的蒙着灰布。 安南问他:“如果有一台纺纱机是你楼下纺纱机的十倍速度,你愿意花多少金币买它?” “呃……我一台也不买。” “为什么?” 纺纱厂老板诚实地说:“因为我已经有了十台纺纱机。” “但它一个人就能操控。” “可也只是省下了雇佣纺纱工的钱。呃……恕我直言,这些棉纱已经够我出售了。” 纺纱厂老板委婉表示许多工厂和家庭现在还用着更差的纺车甚至是手工纺纱,有几十金币买一架纺车的人不需要买纺车—— 想要推销苏珊纺纱机目标应该选择那些大纺纱厂。显然,和美酒女士的合作必不可免。 “你只管说一个合适的价格。”安德鲁·卢纳挥了挥手。 “我觉得……30金币是个合适的定价。” 得到结果,安德鲁·卢纳带着纺纱厂老板离开。他频频回头盯着灰布下的轮廓,还是很好奇10倍效率的纺车什么样,它看起来没有十个纺车那么大。 安德鲁·卢纳回来,盯着掀开灰布的纺车,忽然感叹道:“你这个机器会让很多人没了工作。” 安南没法回答,因为历史上的珍妮纺纱机发生了同样的事。 “我没怪你的意思。”安德鲁·卢纳低声讲述了一个古老谚语:“带来商品的车队让商贩失去工作……” “还要多久能完成它?”女矮人问? “下一个日出前!”终于轮到自己说话的多莱挺起胸膛。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安南看着周围的合作伙伴们。 “我要去哪买玫瑰花?” 节60.苏珊纺纱机 “0环戏法烟熏火燎。”麦可尔观察地精熏黑的脸孔,“不过已经得到治疗了。” “是我的错……”安南流露歉意,“我想要招募你们,但因为一些状况没法自己过来,只好委托其他人。” 他也没法怪罪帮忙的麦可尔和弗洛菈。 安南的主动认错让聪明地精情绪缓和不少,但坚定地拒绝招募:“也许你和其他人类不同,但我们不会接受征召。” 脏脸地精也说:“我们地精绝不为人类战斗!” “不是战斗,是制造。”安南纠正它们的误区。 “什么是制造?” “是制造什么?” 两只地精同时问道。 “我想改进纺车,需要有人帮忙,我知道地精都很聪明,最擅长和机器打交道。” 脏脸地精因夸奖挺起瘦弱的胸脯:“这个人类看起来很懂事,我们可以帮他!” “忘记谁让你缩在巢穴哭嚎一整天了吗?”聪明地精让一点也不坚定的同伴闭嘴,对安南说:“抱歉,我们不会帮助人类做任何事。” “你们和人类商队有往来对吗?”安南问道。 “商队不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总要和商队购买物资,你们有足够的钱吗?”安南看着两只地精的脏破皮甲和削尖木头长矛说,“我会支付报酬。” “多少?” 聪明地精的眼睛突然散发和蓝龙相近的贪欲。 “还不确定……但应该不会低于几十金币。” “真的?” “真的。” 安南做好了耗费口舌甚至跟地精回巢穴劝说的准备,但聪明地精无比痛快地答应了他:“我和你去!不过我要先和我的同伴说一些话。” “我们在这里等你。” 聪明地精拉着脏脸地精钻进草屋,嘀嘀咕咕说:“回去和族人说,我跟着人类去见识外面了。不要说是人类把我抓走,也不要说人类答应给报酬。如果人类利用完就杀掉我,你们讨要报酬会给族群带来灭顶之灾。但是如果族群真的很缺钱……就把这件事说给那些商队听。” “记住了吗?” “记住了。”脏脸地精意识到同伴要离开了,拉着他的破烂皮甲:“我不想你走……” “人类不会让我留下的……” 聪明地精扒开同伴的手,钻出草屋,留恋地望向森林深处,回到马车边抬头说:“我准备好了。” 安南看着自己往前走的地精:“难道你想走着去微风城吗?” “你愿意让我上车?”聪明地精奇怪地问。 “为什么不愿……”说着安南看向麦可尔,得到许可后说道:“上来吧” 地精受宠若惊地爬上马车,避免在干净的毛毯上留下脏污痕迹。 这辆没有车夫的法师塔马车原地转向,载着他们返回微风城。 聪明地精缩在车门边的角落,甚至没有回头看眼站在路口的同伴。 这种怯懦让这个地精里的聪明精和普通地精似乎没有区别。 “你叫什么?”安南问它。 “我的名字是多莱。” “他是麦可尔,我是安南。” 安南用话语缓解地精的胆怯:“麦可尔说地精就像术士施法上的天赋,你们也有机器上的天赋,是吗?” 谈到族群的优点,多莱骄傲地抬起上车后就低着的脑袋:“我们在机器上的确有超凡的天赋。就算你们带多拉来也能完成你们要的机器。” “那为什么你们还用那么原始的木矛?” 地精耷拉的宽耳朵几乎立起,尽管它听出来安南只是询问而不是贬低:“武器不算机器!” 安南没说什么。 穷乡僻壤的地精较为无知,谁知道南方地精会不会已经捣鼓出火枪、蒸汽机、空艇这种东西。 聪明的多莱开始意识到,安南和麦可尔对它的态度不像其他人类,壮着胆子主动问道:“请问攻击我们的女法师会受到惩罚吗?” 麦可尔沉吟了一下:“不会……弗洛菈是来帮我的忙,只是她搞砸了。” “别失落。”安南安慰感受到落差的地精,“法师学徒的地位比许多平民富豪都高。在法师眼里,地精还是平民没有区别。” 麦可尔怀疑安南是在反击他前面贬低术士。 这种安慰对聪明地精不起作用,它知道那个女法师是瞧不起低贱的地精。 安南只好继续安慰它,种族不代表什么。我见过最高尚的地精,也见过最卑劣的神裔。 “我……天呐,哦……我……我不知道,我会记住这句话的……”多莱又哭又笑,像是疯了一样。 安南一副“效果是不是太好了”的表情看着麦可尔。 “这就是术士的魅力。”麦可尔微笑着说道,“这句话很好,让铜须知道她可能要拉着你你喝上一整天。” 得到安南鼓励的多莱没恢复成吵闹的地精,但还是活跃了不少。在吃完分到的食物后,多莱羡慕地请求看书的安南:“我可以看吗?” “不行,这本我还在看。”安南从旁边拿出一本书递给失望的地精:“你可以先看这一本?不过记得先擦手。” 递到面前的除了书还有手帕,多莱的地精心脏被烘得火热,感激地收下它们。 回去的路程只有安南总担心遭遇袭击,不过当微风城那高耸,但比起雪山又微不足道的法师塔出现在地平线,连安南也恢复了宁静。 马车畅通无阻的回到晨风酒馆。 安南先和多莱在二楼的客房里签订契约,具体为多莱为安南制作纺纱机,每制作一架安南都要支付报酬。 这种契约只具备瑞坎尔王国的法律意义,没有神秘力量约束。 在契约上用通用语写下各自的名字,按下手印之后,安南将珍妮纺纱机的构思说给多莱。 “你有一颗地精脑袋!”惊讶的多莱下意识称赞,又惊慌地说:“我不是那个意……” “谢谢夸奖。” 多莱愣神地抬头看着安南:“你不觉得冒犯?” “这儿的人都说地精是机器大师,得到大师的夸奖为什么会冒犯?” 这比纯粹的夸奖更让地精沉醉,像是喝了麦子酒一样醉醺醺的。 “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麦可尔问。 安南想到了平林镇的苏珊大婶。 “就叫它……苏珊纺纱机。” 节59.地精和女法师 趴在狭角蛛网里的娇小蜘蛛拖着蛛丝,一点一点滑落在床头柜上。 它的两只前肢捧着一只缠好的昆虫尸体,艰辛地抵抗窗外的夜风,爬下床头柜,落到枕头上。 “这个人类总是给我投喂食物,他一定把自己的食物都给我了吧?”蜘蛛嘿咻嘿咻地拖着昆虫尸体放到熟睡的安南嘴边,愉悦地四肢叉腰:“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哦……” 以第三人称视角注视着一切的安南这时看见,触碰让“自己”醒来,惊恐地发现枕边的蜘蛛和虫尸,尖叫着挥手拍打枕头。 惊慌的蜘蛛被气流掀翻,缩在床底,恐惧地瑟瑟发抖。 安南在床铺上的搜寻和翻腾让床底灰尘簌簌落下,那只精心包裹的昆虫随着气流滚到蜘蛛面前,渐渐地,娇小蜘蛛恐惧地留下泪水。 第二天清晨,“自己”跑到晨风酒馆,向安德鲁·卢纳、麦可尔、索鲁曼·铜须哭诉:“我的房间里有蜘蛛。” “别担心大南。”麦可尔说着,短圆的手从口袋掏出一快面包屑,“蜘蛛诱饵!” “这只包裹着剧毒的诱饵对蜘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放到那只蜘蛛面前就能解决问题了。” 得到诱饵的“自己”回到阁楼,找到趴在蛛网里的小蜘蛛。 看到“自己”接近的娇小蜘蛛畏惧地后退,缩到角落。“自己”就把诱饵黏在蛛网上,然后退到远处。 “好香甜的食物……是给我的吗?”娇小蜘蛛惊喜地爬到黏着的诱饵边,“那、那就原谅你一次,不过不许再那么凶了……” 蜘蛛的恐惧化为笑容,捧起诱饵递到嘴边。 “谢谢你,人类~” “不要!” 于是,安南就这样在黎明再次惊醒。 蜘蛛安静地趴在狭角的蛛网里。 它可以自力更生,会有猎物自投罗网的。 安南这么想着,叹息着从床上坐起,掩上窗户,以免闯进危险的掠食者将它吃掉。然后又拿出了蜘蛛瓶…… …… 洗漱之后,他披上法师袍来到酒馆。 安德鲁·卢纳、麦可尔、索鲁曼·铜须三人都在酒桌前,就连位置也和梦里一样…… “我的房间里有蜘蛛。”安南狐疑地观察周围。 “什么?拿鞋子拍死就行了。”麦可尔说。 “我们的术士先生居然害怕蜘蛛。”女矮人粗犷地大笑。 “没有,只是告诉你们我养了只蜘蛛。”安南略过这个让他难堪的话题,“鼠患解除了吗?” “我就是为此而来。”麦可尔指了指窗外的剪影,“马车就在外面。” “那我们出发吧。” 不过出门之前,安南特别提醒马丁别去他的阁楼。镇上的时候马丁甚至拿着块禽肉妄图喂给小蜘蛛。 平稳的马车驶出微风城,繁华街景很快被树林取代。 “你要顺便回平林镇看看吗?”麦可尔问。 安南摇了摇头:“我才到微风城……等马丁想回家时再和他一起回去吧。” 起码现在,问他苏珊大婶想他了马丁大概率会问:苏珊大婶是谁? “你好像和他们关系很好?” “当然,如果不是苏珊大婶一家我恐怕要死在街头了。” “怎么回事?” “……我失忆了,那会儿连通用语都不会说。” “失忆……”麦可尔若有所思,“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李维斯?” “我就知道。” “‘抽记忆丝术’可以帮你恢复过去的记忆。” “今天天气还不错?” 麦可尔忽略安南的转移话题:“昨天下过雨,路不太好走。” 赶到四向岔路预计要一整天。安南翻出术士手札,偶尔和麦可尔搭话,问上些法师塔和秘密结社的事。 “法师塔内部禁止传播,而且我也不是那个结社的人。” 安南又问起基础的常识:“法师塔对法师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你不妨把法师塔看成一根魔杖,或者自身的延伸。一座法师塔可以极端增幅法师对魔力的掌,拥有法师塔的传奇法师甚至可以对抗神灵。” “那术士呢?” “你们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术士又不需要学习知识。” “维克多先生说知识对术士同样有用。” 麦可尔觉得安南被维克多骗了:“知识对法师而言就是力量,但对于术士,增长的只有你的学识。” “就是接受委托再清理怪物的人会得到奖赏,但直接去清理怪物的什么也得不到?” “差不多。” 安南的注意回到术士手札。剩下的页数不多,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只有个人风格的潦草笔记: 【得到手札的人,如果你是普通人,请把它转交给术士,你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如果你是术士,这本手札里的内容应该能帮到你。如果你是杀死我的天杀的混蛋,我在地狱等你!】 收起未来还会再看几遍的术士手札,安南又翻起带来的通俗小说。 这些通俗小说的地点和习俗多数都对得上,能有效帮助安南了解世界。 麦可尔在傍晚冥想,结果清晨醒来后发现安南没睡。 “你不休息吗?” “我担心凶手会来袭击。” 麦可尔无奈地说:“我没在骗你,谁也不敢袭击法师塔的马车。” “通常这种话说完就会突然遭到袭击。”说这些话的时候,安南甚至准备好召唤蓝龙。 结果时间推移,什么也没发生。 麦可尔好笑地看着他,安南也不再坚持,模仿麦可尔在微晃的马车上冥想。 …… 下午,安南被麦可尔喊醒。 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当马车停在那处地精路牌时,迎接他们的是一只尖叫端起长矛的脏脸地精。 “你们这些该死的法师又想做什么!” “你好……是我。” 安南从窗户里向它打招呼,试图缓解地精的敌意。 “是你……”地精的长矛落下一些,又重新举起,尖锐地叫道:“你和前天那个人类是一伙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误会。”安南耐心地问它,“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聪明地精从树下的草屋里钻出,和安南说:“两天前一个女法师想要征召我们。我的同伴拒绝了她,结果她侮辱地精族,还向我的同伴释放魔法。” 安南看着愤慨的脏脸地精。 让怯懦的地精如此愤怒,完全可以想象那位弗洛菈何等傲慢。 节58.可喜进展 “我们在一个城市,但遥远的仿佛相隔生死——《绯红之夜》” 从马车下来,眼前的温彻特家族庄园让安南没有缘由地想到这句话。 辽阔的园林仿佛与远方雪山脚下的延绵树海衔接,一座红砖墙庄园隐藏在砖石道路的尽头,犹如森林中的古堡。 老管家站在大门外迎接马车:“来自法师塔的阁下,您因何造访?” 安南努力表现得和美酒女士熟识:“我找玛格丽,她在吗?” “请问您和夫人有约吗?” “……没有,不过我们算是……朋友。”安南略微心虚。 “请问您的名讳?” “安南。” “请您稍等。” 老管家回到庄园,来到二楼,敲响书房的房门。 “夫人,有一架来自法师塔的马车停在门外,一位自称安南的年轻魔法师想要见您,还有一个矮人。” “安南?”一道疑惑轻语,随即门后传来声音:“让他进来吧。嗯……带来这里,就他一个。” 老管家又回到大门,尊敬地传达消息:“法师先生,女士正在书房等您。” 安南和索鲁曼·铜须走进庄园,常规庄园的花圃或修剪灌木在这里,被替换成高大耐寒的桦树、松树和橡树,一幅园林景观。 霍林叔叔一定喜欢这里,砍柴甚至不用出家门。 “德鲁伊不会太讨厌这里。”女矮人和安南想法差不多。 站在宅邸大厅里,安南仰头望着正对着门口的一幅巨型油画。那幅高贵而美丽的女士画像有些像玛格丽。 “那是美酒女士的先祖吗?”需要仰头更多角度的索鲁曼·铜须问。 “那是女士本人。楼梯两侧的画像是女士的先祖们。” 两旁楼梯上则挂着正常尺寸的肖像画。 “为什么先祖在边缘而美酒女士在中间?”安南继续耿直的问道。 总是保持淡然的老管家这时浮现一抹骄傲:“因为女士的祖先们都只是农夫、商人、佣兵,是女士让温彻特家族拥有荣誉。” “就是这么回事。”索鲁曼·铜须赞同地晃动她的胡须,“普朗恩赐郡的每个城镇都能买到美酒女士的酒,每个酒馆都有美酒女士的投资。” 老管家矜持而骄傲地仰起头。 停在瓷砖光滑倒映着轮廓的大厅,老管家向索鲁曼·铜须说:“请你在这里稍微等待,女士只想见安南先生。” “交给你了。”脏胡须和陈旧皮甲的女矮人和这里格格不入,“我可以坐这儿吗?” “呃……你是女士的酒商,当然可以。” 老管家甚至让仆人准备红茶——对于铜须,这是少见的礼遇。而安南跟着老管家沿着大厅两侧的螺旋台阶来到二楼。 经过趴在窗台或跪在墙壁前清理装饰的年轻女仆们,老管家停在一扇原木木门前。 叩叩叩—— 敲门后将门打开,老管家后退到一旁:“女士就在里面。” 怀揣着莫名的紧张感,安南步入书房。背后房门轻声合上。 铺着红毯的低奢书房,玛格丽慵懒地靠着座椅,没有太多化妆的居家装扮让她只剩下成熟韵味。 “琳蒂说你来微风城的信上午才送到……”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眸落在安南身上,带着笑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吗?” 安南艰难挣脱歧义和暧昧的氛围,就像对付蓝龙那样说出早准备好的腹稿:“我住的地方有间纺纱厂,那些纺车效率很慢,我有办法改良它们,比老旧纺车快八倍以上,也是微风城最好的纺纱机器四倍以上。” 玛格丽稍微坐直了些:“你改良的纺车在哪?” “……还在制造中。”安南撒了个小谎。 玛格丽变得意兴阑珊,安南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或者吟游诗人口中的繁华南方有更好的纺车时,玛格丽轻轻敲响桌面。 “等你拿到东西再来吧,甜心。” 背后的房门再次打开,老管家在门外等候。 “我过几天就把纺车带过来。”直到聊天结束的安南和美酒女士告别,跟着老管家返回楼下大厅。 “怎么样?” “不错的进展,她叫我甜心了!” “什么?” 发现说错话的安南微红着脸说:“我的意思是……她说只要把纺纱机带来她就会讨论合作的事。” 身为过来人的索鲁曼·铜须一点也没嘲笑男孩的稚嫩,和安南向外走去:“纺纱机?这就是你想到的主意吗?” “我觉得工厂里的纺车还可以做些改良。” 离开庄园的道路像是走在林间小径,让安南想起了平林镇——这就是美酒女士喜欢去镇上的原因之一? “女士喜欢玫瑰。” 离开庄园,准备坐上马车的安南不解地看向突然提醒的老管家。 “女士从不让男人进她的书房。” 安南失神地轻轻点了点头,坐进马车。 法师塔马车缓缓驶动,和一辆奢华马车交错后驶离街区。 奢华马车停在了,一名还算英俊的年轻人步入庄园,不久后随老管家出来。 “女士喜欢玫瑰。”老管家突然和年轻人说。 “什么?” “女士从不让男人进她的书房。” …… 回来的安南兴奋许多。 销售渠道的问题解决,现在只需要做出成品。 但麦可尔那边出了点状况。 “你那边很顺利?”麦可尔看见安南的愉悦,猜到进展顺利,“我有个坏消息……” “怎么了?” “弗洛菈没有把地精带回来。她说那只地精辱骂她并拒绝和人类合作。” “这没道理……” 安南回忆和聪明地精的接触,它绝不像会说这种话的……精。 “那位‘弗洛拉’是什么性格?”还是铜须察觉到什么。 “聪明,骄傲,未来必然会成为法师……好吧,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抱歉我没注意这些。” “没事,还是我去吧。”安南说。 “明天再出发吧,早上清道夫在城西发现了鼠患,城门临时戒严。”麦可尔回答。 坐在酒馆听了会儿客人们的聊天,安南在傍晚回到阁楼。 看了会儿书,躺在床上。安南看见阁楼的狭角织起了一片网,小蜘蛛趴在网上,等待着猎物主动落上来。 心灵恢复安宁的安南沉沉睡去。 然后,又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节57.纺纱机 “这些纺车每天能纺多少棉线?” 凭借着外表和真诚,安南在清晨凑近还未上工的女工们。 害羞的年轻姑娘不敢搭话,妇女们则围着安南说个不停。 “你们怎么还不开工!”工厂老板这时进来,女工们纷纷回到位置,显露出安南。“呃……安南阁下?” 他连忙收敛趾高气扬的态度。 “你认识我?” “安德鲁·卢纳先生说您暂住在这里。”工厂老板回答安南的疑惑,“您还不知道吗?这栋房屋是他的。” 难怪安德鲁·卢纳把自己安排在这里。 “我有些好奇这些机器,它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地精工坊。那些地精又懒又丑,但是造这些机器的好手。” 安南看着运作起的纺车:“它们有更好的机器吗?” “呃……因为安德鲁·卢纳先生的房租太高,我们用不起太好的纺车……” 纺车效率和安南这两天调查的差不多。 “我能在这儿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 工厂老板还希望安南能为他说情,反正这里没有什么机密可以偷走。“需要我陪着阁下参观吗?” “不用了,谢谢。” “您太客气了……” 老板带着一副好心情离开。偶尔能听见他从嘴里飘出重复的“谢谢”念叨声。 安南先是凑到那些年轻女孩的纺车边,结果她们因为紧张变得笨手笨脚,纺不好纱,只好又去观摩那些妇人。 脑海里的珍妮纺纱机逐渐勾勒出轮廓。 已经有了想法,就该将其实现。但安南做不来,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来到隔壁晨风酒馆,敲响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路过的伙计说老板在楼下,于是安南又来到大厅。 一些视线落在他身上,隐晦地扫过法师袍后离开一部分,在安德鲁·卢纳向他招手后,另外一部分也消失了。 安南看见麦可尔和女矮人也在。迈下楼梯的时候,旁边酒桌传来客人过时的笑话: “一个战士想要为死去的哥哥报仇。精灵说,我的弓箭会帮你。德鲁伊说,这片森林会帮你。吟游诗人说,我的歌声与你同在。亡灵法师说,还有你的哥哥。” 阵阵低笑驱逐白天酒馆的沉闷,安南来到索鲁曼·铜须他们面前。 “我们正想要去你那儿,有什么事吗?” 索鲁曼·铜须知道安南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我找麦可尔。”安南看向闻言放下酒杯的魔法师,“你能借来可以释放防御法术的魔法道具吗?” “借?” “你知道的,术士的特殊性……”安南感到无奈,“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防御法术。” 光是召唤蓝龙还不够,它不能时刻待在安南身边。而不会防御法术的施法者和平民没有区别,脆弱的要命。 “这几天就给你带来。”麦可尔说。 安南又说起另一件事:“微风城哪里有地精?我想找它们做一些东西。” “你怎么想找它们?”安德鲁·卢纳想起不好的事情,“它们既贪婪又狡诈,绝不是好的合作伙伴……” “想尝试做一种机器。” “机器?纺车那种的?”安德鲁·卢纳回忆那种特殊构造,“地精的确喜欢这些机器。但不要随便找一群地精。它们只会把你的想法吃干抹净然后让你欠它们一屁股钱。” “那我还是找木匠吧。” “你不是有一个合适人选吗?”索鲁曼·铜须突然说,“那个在岔路看书的地精,它看起来聪明多了。” “野外的地精也会做纺车?” “我不知道,这只是个建议。” “如果你们说的地精很聪明,做纺车难不倒它。”麦可尔端起酒杯,“地精对机器的天赋就像术士,只要‘寻思’就能鼓捣出想要的结果。” 安南觉得麦可尔在以法师身份贬低术士,但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你是术士,还被卷进了漩涡……交给我吧,我让法师学徒代替你走一趟吧。”麦可尔摇晃着酒杯,看着酒液形成漩涡,“把地精的地址告诉我。” “平林镇到微风城的四向森林岔路口。”安南想了想说,“如果它没在那儿,可以从岔路向西从迷途森林的地精巢穴找到他。” “知道了。” 麦可尔效率极快地在下午就安排好法师学徒出发,还带给安南两种防护法术卷轴和一种侦测法术卷轴,分别是护盾术,铁甲术和恶意探测。 还有够维持冥想仪式一周的魔法材料。 安南同样效率极快地告诉他三个坏消息:这些法术他都学不了。 “就像‘厄运女神的眷顾’……”麦可尔形容安南奇葩的力量,“别气馁,你还可以用魔法道具。” 法师袍或戒指、魔杖这些法师穿戴的事物都可以刻印防御或攻击型法术。 有些像是魔法卷轴,只能使用一次。还有些限制每天使用次数。前者价格只有相同法术的魔法卷轴的三分之一,后者则瞬间膨胀至五到二十倍。 比如一枚刻印一次性奥术飞弹的魔法戒指约50金币,但一枚每天可以使用一次奥术飞弹的魔法戒指的价格不会少于700金币。 好消息是,弄出珍妮纺织机后安南未必买不起魔法戒指。 邀请地精的事麦可尔在帮他,日常食物安德鲁·卢纳会让伙计每天送来。所以安南今天一整天也没出门,待在阁楼冥想,达到每日的冥想的限制后思考起怎么售出珍妮纺纱机。 复刻出珍妮纺纱机不意味大把金币落入口袋。这个世界没有专利,而且纺纱机实在简单,只要安南兜售出成品,不出一个月,同样的纺纱机就会遍布微风城的纺纱厂。 所以最好能与会让商人忌惮的贵族合作。 而安南认识的,可以信赖的贵族只有温彻特家族。 和美酒女士无关……起码关系不大——美酒女士的侄女是琳蒂,琳蒂是维克多先生的徒弟,而安南相信维克多。 安南跑下阁楼,在酒馆找到索鲁曼·铜须。 “我想见一见美酒女士。” 节56.新的约定 比来自雪山的寒流更冷冽的漩涡在微风城涌动。 好消息是安南不是李维斯,坏消息是凶手认为他是。 不过在意外召唤蓝龙之后,凶手应该能稍微心平气和地调查安南,而不是像是碾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出发前安南先回去一趟。迈上仓库角落的木梯,推开活板门,顺便抓住趴在缝隙的爬虫。 阁楼维持不久前离开时的静谧,不过安南考虑一会儿出门前,在活板门缝隙夹上头发丝——不知道这招在魔法世界有没有用。 雨季的木头发霉的潮湿味弥漫在阁楼,安南先打开玻璃瓶投喂蜘蛛,然后前倾着打开窗户。 如果他会其他法术,这时只需要法师之手轻松打开窗户。 被安南丢进玻璃瓶的爬虫在狭窄光滑的玻璃上无处落脚,落进底部的蛛网,随着挣扎越陷越深。 往常安南饶有兴趣观察的捕食环节这时却让他皱起眉——他不可抑制地想到同样陷入危险境地的自己,然后将情感投影其中,继而生出弱小者对操纵者的软弱无力。 以及陷入无形漩涡的烦躁。 豢养在玻璃瓶一个多月的小蜘蛛爬向猎物。它已经习惯每隔几天就有一只猎物从天而降,扎进网里。 但在今天,爬向食物的小蜘蛛的微观世界突然颠倒。 木棍将惊慌逃窜的小蜘蛛和猎物一起扒了出去。 “你自由了。” 蜘蛛缩在损坏的蛛网边缘发了会儿呆,然后随着震动逃窜着钻进阴影。 按捺涌现的负面情绪的安南呼出口气,细心地帮挣扎的爬虫摘掉黏在外壳上的蛛丝,然后又送回活板门,目睹着它钻进木板缝隙。 仿佛爬虫寄托了他的希望,安南重新恢复乐观,在黄昏还未到来的下午生疏地驾驶马车,离开微风城。 他不敢离得太远,哪怕麦可尔保证在微风城没有人敢冒犯法师塔。 停在远离道路的郊外空地,积攒了足够魔力的安南再次释放低等召唤术,并且祈祷这次也不要成功。 空间被撕裂,犹如一面不规则的窗户,在另一端呈现靛青色的美丽鳞片。 熟悉的龙族威压才裂隙另一边渗出。 “召唤术持续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 确认蓝龙就在对面的安南继续说:“这是个误会,不久前袭击我的敌人不是冲着你和你的宝库,而是冲我来的……很抱歉将你牵扯其中,但这次只是试探,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继续袭击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最为报酬,我会按照《微风城雇佣定价手册》的200%溢价雇佣你。” 裂隙另端的鳞片变换,那颗暗黄色的竖瞳近乎填满裂隙,注视着胆敢欺弄龙族的人类,尖锐的双角“噼啪”闪烁着雷芒,粗粝的低语冷冽地响起: “多少钱?” 安南诚恳地说:“微风城正常大师职业者的雇佣价格每天约3金币,我可以支付每天6金币。” “召唤巨龙可不是这个价,人类。”蓝龙没有落入安南的简陋蛛网,“你要给我100金币,每次。” “我没有那么多金币……” “那么别想。” 蓝龙贪婪,但它不蠢,区区几枚金币可不值让一头龙族出手。 “但是他们抓住我可能会越过契约知晓宝库的位置。”如果说这种胁迫让蓝龙恼怒,接下来的话犹如拔掉它的鳞片,“而且他们杀死我,那些本该属于你的每个月的金币也会离你远去。” 安南在“本该属于你”和“金币”和“远去”上咬下重音。 这种事对龙而言恐怖的难以名状。 “你的价格是在羞辱一只伟大的龙……” 蓝龙态度略微松动,但依然僵持着价格。 “伟大的蓝龙阁下,不如我们换种方法,按照袭击者的阶位支付报酬?”安南换了一个更合理的提议:“如果只是普通职业者,您每解决一个我就支付1枚金币,如果是精英职业者,每人10金币。” “大师级你会给100金币?” “如果那时我还活着的话。” 青年期的蓝龙实力接近大师级施法者。加上龙族体质和龙语魔法,应能轻松压制施法者。但是低等召唤术本质只是一环法术,它不能真正召唤蓝龙,只是展开一道连接着蓝龙和安南的召唤裂隙。 先前的战斗已经佐证,裂隙只能支撑蓝龙伸出前爪。 没法形容这算是传送还是召唤,只能说……这就是术士。 蓝龙还在沉默,安南继续用金币蛊惑着:“或许听起来很少,但袭击者从不单独行动……如果一次有十名以上的精英职业者……你可以一次得到100枚金灿灿亮晶晶沉甸甸的金纳尔。” 裂隙对面的竖瞳逐渐扩散。 “人类,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保护者出手?”蓝龙这时突然低沉地说。 但是来的路上安南就想好了借口:“保护者们离开了……所以把我放在了微风城。” “……刚才袭击你的五名职业者,五枚金币。” 蓝龙的回答意味着答应了约定,安南按捺兴奋:“但他们只是一群混混……” “五枚金币。” 蓝龙重复道,充满威慑力的竖瞳凑近裂隙,盯着安南。 安南现在对龙族的贪欲有了新的认知,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哪怕正常召唤我也能解决他们……我最多愿意为此支付50银币。” “可以。” 噼啪的淡蓝色龙息从鼻孔喷出,蓝龙催促着安南赶快掏钱。 安南摸了摸法师袍的内侧口袋,小心翼翼地看向蓝龙:“我没带那么多钱……” “那有多少?” “10银币零……3枚铜币。” “先给我!” “可我还要留一些用……” 简单的讨价还价之后,安南给自己留下了1银币。 “你还欠我……” “40银97铜币。”安南为蓝龙算出剩余。 然后,趁着召唤结束之前,安南向着裂隙彼端伸手——他的手臂径直穿过裂隙,从空地另一边浮现。 看来召唤术不能当做传送来用。 裂隙在眼前逐渐淡去。安南想到,说不定这是一场友谊的开端? 不过还需注意,不要欺骗蓝龙,真诚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安南没有资格愚弄比自己强大,也比自己聪明的存在。 节55.北境十二王 海滩街的人逃不过三件事:出生,死亡与巴勒帮。 巴勒帮的老大卡尔沃很喜欢这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剽窃来的话。尽管实际上海滩街拥挤着好几个帮派,巴勒帮派也只有一座赌场和几百码长的商铺的保护费。 这一天,卡尔沃穿着蜥蜴皮大衣,待在他铺着蜥蜴皮毯的房间,享受着据说有着蜥蜴人血统的女佣的服侍。 不久之后,下面的人站在门外告诉他,兰迪没来。 卡尔沃记得兰迪,那是个很精明的小伙。就像他年轻时那样。所以卡尔沃从不给他机会——因为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巴勒帮前任老大是他亲手勒死的。 “大弗烈斯和小弗烈斯不是整天跟着他跑吗?” 然后手下紧张地告诉他,大小弗烈斯也不见了。 卡尔沃这时想的是等他们回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蜥蜴人卡尔沃”的酷刑。只是他等来的不是兰迪回来的消息,而是兰迪和五个帮派成员都惨死在了地盘外。 蜥蜴人卡尔沃意识到,他们可能给巴勒帮惹到麻烦了。 而麻烦很快便登门拜访。 …… “你希望我用奥术飞弹洞穿这扇木门飞出几十码打穿一个倒霉蛋,还是让安德鲁用蛊惑术让附近阴沟里的老鼠爬出来疯狂撕咬梦里的人?” 麦可尔的话起到了开门术的效果,赌场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披着蜥蜴皮的肥硕男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从门里迈出:“尊敬的法师大人……” “让我们开门见山。”麦可尔打断卡尔沃的废话,“来时我调查过巴勒帮的赌场收入。精简的说,你的赌场纯利润大约在每天70银币,而巴勒帮控制的三十几家店铺每月收上来三枚金币以上。依照《施法者保护法案》,当非个人势力针对施法者发动袭击,当事人可以向袭击者索要赔偿,金额通常是该势力正常营收的50%,为期6个月。所以从接下来的七月到十二月,你需每个月向术士安南赔偿13枚金纳尔。” “我……巴勒帮……” 坦然地说,只有愣头青才觉得只要召集几个人,然后敢拼敢杀,招收手下就能组成帮派,从此衣食无忧,压榨平民和商人——事实上,真正的帮派背后要么是贵族的黑手套,要么有大人物罩着。 巴勒帮也有,所以如果找上来的是三个战士,卡尔沃甚至会叫手下打断他们的腿再卖到黑市。 但门外的三个人有两个是施法者,他们是天然的贵族。而且停在街道边的那辆马车上印着让他胆颤的法师塔徽记…… 让平民畏惧,孩童止啼的“蜥蜴人”卡尔沃低下头,表示屈服:“巴勒帮会暗示送上赔偿。” “三天内把这个月的赔偿送到晨风酒馆。” 麦可尔利索的完成这场索赔,坐上马车返回酒馆,这时,他注意到安南一副忧心的模样。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因为刚刚杀了人?”安德鲁·卢纳猜道。。 安南摇了摇头,一些该死的人死去没让他不适,尤其是蓝龙伸出裂隙的龙爪像是拨弄玩具般,很难让他感受到死亡的重量,“我担心他们会把损失转嫁给平民。” “你会是个好领主,安南。”安德鲁·卢纳欣慰地说道,“别担心,巴勒帮只会压榨那些该死的赌鬼,勒索开店的有钱人。他们知道平民榨不出油水。” “施法者保护法案……”安南想起另一件事,“袭击里维斯车队的凶手岂不是要面对巨额赔偿?”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这时各做了不同的举动。 麦可尔检查这辆法师塔马车的防御法术,安德鲁·卢纳悄然弥散出示警光环。 确认这辆马车没有被窃听,他们重新放松下来。 “你终于承认了?” “我只是问问。” 假冒里维斯家的独子听起来很美好……前提是有命享受。尽管安南能碰巧召唤蓝龙,但不会其他法术的安南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一支箭矢,一杯毒药就能要了他的命。 “《施法者保护法案》只是我编来骗他的。”麦可尔说。“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帮派头目知道什么?只要保持逼迫让他没时间思考,这时再提供一个办法,他会自然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王国南方的确有类似的法案。”安德鲁·卢纳补充道。 这架恒定了轻羽术的法师塔马车相当平稳,路上,安德鲁·卢纳用他那咏叹调般的吟唱语气怀揣着某种目的,为安南讲述微风城的状况: 比如新任领主李维斯失踪后,微风城不能没有领主。所以在一些旧贵族的推动下,一名姓氏奥尔梅多的年轻人接任了城主。 看着安南还在装糊涂,安德鲁·卢纳只好说得再直白些:“因为历史原因,北境传统是绝不允许年轻人成为重要城镇的领主。但里维斯家族例外,作为曾经的北境十二王之一,里维斯家族如今衰败严重,这一代更是只剩你……咳,只剩下唯一的男丁。所以其余十一王的家族允许李维斯破例。” “然后李维斯遭受袭击,生死未卜,奥尔梅多家族和旧贵族们用微风城需要城主为借口将杰弗里·奥尔梅多送上城主的位置。” 听起来那位奥古斯塔·奥尔梅多很可疑。 马车停在街道上,安南他们走进酒馆。 “……她认为我不会成功,然后我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做到了吗?” “如果做到就不会坐在这儿和你吹牛了。” “哈哈哈,敬我们逝去的理想。” “干杯!现在我只能回家继承老爹遗留的财产……” “你他妈……” 酒馆里的聊天很快到争吵,又演变至斗殴,喝骂起哄欢呼乱作一团。 老板安德鲁·卢纳习以为常,甚至懒得去分开他们。 “你要喝些酒冷静下吗?”他问道。 “不用了。” 犹豫的安南问麦可尔,能否借用法师塔马车。 “当然。”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对视一眼。 看来他们的小术士朋友想要处理一些大秘密。 节54.安南成替身了 财富女神教会 索鲁曼·铜须和安德鲁·卢纳赶到教会 “矮人,留在外面。”台阶前的教会卫兵拦住他们。 索鲁曼·铜须毫不意外地停下,让安德鲁·卢纳进去。 安德鲁·卢纳迈进教堂,随着修女的指引来到休息室。 离得更近的麦可尔已经赶了过来,站在安南旁边。 看见安南还清醒着,安德鲁·卢纳微松口气:“你怎么样?” “很不好……”安南眼眸微垂,“治疗费居然要五枚金纳尔……” 似乎从成为术士起,自己的开销突然就膨胀得不合理。 安南怀念几枚铜币就能逛遍平林镇的无拘无束的生活。 “铜须说你遭到了袭击?” 不过看起来安南没什么事。治疗费五金币……大约是一些不致命的利器伤。 “有一帮混混在街道上袭击了我,切断了手臂上的筋。”安南抬起神术治疗后完全恢复,也不再疼痛的手臂,“看来我高估了微风城的治安,他们连术士都敢袭击” 还不如直接被他们抢一把……反正身上只有几个银币。 “跟治安没关系,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始终沉默的麦可尔突然说道。 安南和安德鲁·卢纳同时看去,安南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真的不知道?”麦可尔异样地看着安南。 “知道什么?” “你感觉好些了吗?”休息室的修女的靠近让他们停下讨论。 她披在身上,镶着金丝的奢侈修女服让安南想到治疗损失的金钱:“还有些伤心。” “没关系,年轻的术士,神术可以让你变得快乐哦。”温柔的修女体贴地说道。 “我现在一点也不伤心了!” 麦可尔已经支付了神术费用,这是唯一让安南高兴的事。 离开这座名为财富女神教会,实则为销金窟的地方,他们边沿着长廊出去,边说道: “大约两个月以前,微风城的新任城主,里维斯家族唯一男丁,也是唯一继承人的李维斯·里维斯的车队在平林镇附近的静谧森林遭遇袭击。” 安南等着麦可尔继续说,但他停在这里,而安德鲁·卢纳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这和我被袭击有什么关系?” “李维斯·里维斯的年龄和你差不多,继承着先祖的黑发,而且人们没在袭击地点找到他的尸体。” “所以你们认为我是那个男孩?”安南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法斯特他们总望着自己嘀嘀咕咕,“但是袭击我的只是一群混混……” “也许只是意外?” …… 比奇街 安南就是在这里遇袭。 将安南送回阁楼,让索鲁曼·铜须守护着他,安德鲁·卢纳和麦可尔过来调查现场。 简单调查后得出:死了好几个人,不过都是当地混混。杀死他们的是一名施法者,天然特权让卫兵没法召见安南配合调查。但是答案很清楚,无论混混招惹施法者,还是施法者招惹混混——他们死有余辜。 只是据这条街上的居民说,他们当时听到恐怖的咆哮和威压——并表示那一定是条龙。 安德鲁·卢纳和麦可尔当然不信,只以为是什么“巨兽恐吓”一类的低环术法。 “你看这里,蛛网状的不连贯血液,尸体被某种巨力撕扯成好几块,其中一块落在这里。”说着,麦可尔皱起眉望向远处。 这里不是现场……真正的现场在几百码外,他知道许多法术能湮灭肉体,但想不到什么法术能保持尸块完整的同时抛出这么远,甚至连清道夫都没找到。 “伤口是焦的。”安德鲁·卢纳蹲在碎尸边,回忆酒馆听到的消息,“你看这些枝杈一样的纹路……不是火焰,是闪电。” 他们向着现场接近,又看到一间民宅院子的树梢上挂着一块屁股。 他们又来到真正的现场,这里严重的多。满地残骸,清道夫和士兵们正在想办法把糊在墙上的和破损的地砖里的肉沫抠出来。 安德鲁·卢纳提醒清道夫前面还有块石块,树上还有个屁股。虽然微风城鼠患轻微,但永远不要给鼠人机会。 “这是安南的法术造成的痕迹?这个抓痕……像是龙的爪印?”随着深入调查,麦可尔一副见了龙的模样,“还有闪电的痕迹,是一头蓝龙?”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都是见多识广之辈,他们的判断几乎不会出错,也就是说,当时存在四种可能: 一,安南召唤了一只蓝龙解决了这几名混混。 二,安南其实是个德鲁伊在遭受袭击后变身成蓝龙拍飞了混混。 三,蓝龙是那些混混召唤的但是他们内讧了互相残杀。 四,一头路过的蓝龙落下来帮安南击败混混。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相互对视。 也就是说,安南的确召唤了一只蓝龙。 …… “我想应该不是意外。” 麦可尔先一步回到阁楼,没过多久,像是侦探一样沿着线索调查的安德鲁·卢纳回来,将调查到的信息说出:“这只是个试探。” “试探?” “试探你是不是李维斯·里维斯。” “那些袭击你的混混来自巴勒帮,他们的老巢在两条街区之外,而且‘主营’赌场和保护费。和绑架、抢劫没有交集。” “我们在现场也没有发现蛊惑术和噬魂术的痕迹,所以什么情况会让一群突然袭击一名术士?” “不过他们大概率想不到你居然能召唤蓝龙……那是真的吗?” 麦可尔仍然不敢置信。 “我没办法说……”安南摇了摇头,“不是不能说,而是必须保密。” 甚至连契约本身都无法透露。 麦可尔猜到些什么,不再追问。 无论如何,如果混混是暗杀李维斯·里维斯的凶手指使,蓝龙的出现应该暂时吓得他们不敢做什么了。但坏消息是,凶手恐怕坚信安南就是那位李维斯了。 他们也开始相信了。 不然怎么解释一个两个月前成为术士的男孩突然能召唤蓝龙? “不过我们可以先向巴勒帮收取些利息。”麦可尔说。 安南不是个记仇的人,但险些死在混混手上总要复仇::“但我只是一个新人术士……” “再加上一个法师塔的法师呢?” 节53.突如其来的袭击 吹过阁楼的风翻动床头柜上书页。 还在继续摆放书的安南转头看了眼,起身来到床头柜边,合上翻动不停的笔记。 备忘录上的“有生之年去一趟南方”一闪而逝。 旁边的手札被翻到尾页,安南扫过最后的内容: 【……警惕我们的天敌,灵能者。他们的体系与我们截然不同,如破法者般拥有豁免法术的能力,敏锐而危险……】 放下手札,将蜘蛛瓶压在上面。 翻过手札上的奇怪部分之后,后面的内容开始变得晦涩难懂。 安南看得很慢,因为许多文字和长句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知识积累。 回到木箱边,安南继续将书摆进书架。这些书是宴会上霍恩父亲承应的赠给图书馆的书,又被维克多转送给安南。 近百本书差不多装满木箱,安南边分类边摆进书架都花了两天——而且按照每本一银币的价格,这箱书价值一金币以上。 可惜这些书多数是通俗文学,即使地理历史也为数不多。 终于差不多将书柜塞满,安南将空木箱推到角落,凑到床边的飘窗前。 笼罩雪山上空的乌云形成一座伞盖,比早些时候看离微风城进了一些,他觉得老佐伦的腿很快又要疼了。 楼下纺纱厂的动静微不可闻。安南还记得珍妮纺纱机的故事,不过如何改进需要近距离接触纺车。 安南想着怎么接近纺纱厂观察时,阁楼活板门被咚咚敲响。 伸手关上窗户,将蜘蛛瓶放到窗台上,安南拉开活板门,看见索鲁曼·铜须站在木梯上,背后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你就让施法者住在这种地方?” 换掉灰袍的麦可尔套着一身浅褐色法师袍,皱眉打量着阁楼。 “我觉得这儿很好。”安南真的这么认为。 “法斯特给我写了信说你在找事情做。”确认安南真的喜欢这里,麦可尔转而说道:“有兴趣去我那儿吗?” “法师塔?” “不是。你那天说的话激起了我的斗志,另一方面的。我在学习天赋上不如那个家伙,不过我可以成为战斗法师。”麦可尔不见那晚在晨曦酒馆时的颓态,“我组建了一只佣兵队伍。你加入后我们可以管队伍叫‘法师和术士队’” 安南有些意动:“可我现在只会低等召唤术。” “试试这个。” 麦可尔丢给安南一枚魔法卷轴。 “法师之手。” 安南知道这个法术,通用法术里的0环戏法,让施法者可以控物,搬运几磅重的东西。而且作为戏法,应该可以避免“安南只能召唤”的问题。 确实是安南急需的。 “谢谢。” “我这两天会呆着这边,想好了就和我说。”然后麦可尔问女矮人安德鲁是不是在隔壁,“我要去看看他,你来吗安南?” “好。” 站在楼梯上锁起活板门,安南跟着索鲁曼·铜须和麦可尔径直从二楼仓库进入酒馆。 那位“十分之一精灵血统”的女郎正夹着烟草靠在护栏上,看见安南时眼前一亮,但又不敢拉扯搭讪,只能抛着媚眼。 安南回以腼腆微笑,来到楼下大厅。 “……我踩着龙皮地毯走进房间,窗上挂着龙皮窗帘,床上铺着龙皮床单,我脱掉我的龙皮大衣,让她帮忙脱掉我的皮鞋,还是龙皮的。” 客人不多的酒馆角落飘来断断续续的吹牛声。安德鲁·卢纳无所事事地靠在吧台边,看见他们过来,招呼着坐下。 “想吃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麦可尔坐在安德鲁·卢纳对面,语气带着诘问:“让安南住在这儿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不全是。安南需要熟悉微风城。”面对质问,安德鲁·卢纳无奈苦笑。 “法斯特相信你,但我不。我不希望看到你利用他。”麦可尔警告说,结束短暂的见面,向酒馆外走去。 没法插话的安南默默跟着。 安德鲁·卢纳没有生气,只是疑惑地问女矮人:“他和安南关系这么好吗?” “麦可尔差点放弃法师之路,是安南让他重燃斗志的。” “难怪。” 另一边,安南和麦可尔从外面又绕回到纺纱厂。。 安南盯着那些纺车,直到来到二楼才问麦可尔:“佣兵能做什么,接取委托?” “差不多。” 麦可尔讲了些他最近做的事。有时是寻找私物、捉奸,有时是清理附近的食尸鬼、蜥蜴人,或者进入地下城探宝,加入需要法师的佣兵队伍,偶尔也会帮贵族寻找走丢的猫或鹦鹉。 施法者最受佣兵队伍欢迎,也通常拿最多的钱,一趟委托能赚几十银币到几枚金币不等。 聊到下午麦可尔才离开,安南迫不及待地撕开卷轴,操纵者无形之手端起。 三十分钟后,被法师之手抓着的笔记才从空中落下,被安南接住。 几十分钟的体验时间,还是0环戏法,理应不会难到施法者——但安南无法从中诞生任何灵感。 这就是术士。 你所能掌握的力量早已注定。 第二天清晨,安南到隔壁酒馆问安德鲁·卢纳麦可尔在哪。 “法师塔附近的紫荆花街,用我带你去吗?” “不用了。” 安南也没叫上马丁,独自向着在微风城每个角落都能看到的法师塔走去。 但在安南经过一条空旷街道时,几名混混挡在前面,朝他逼近。 “你们想袭击术士?” 安南皱眉盯着这些拿着武器的混混,还想继续说什么,一道身影突然从小巷朝他扑来。 数次陪马丁练剑的条件反射让安南抬臂格挡,随着刀刃划过,他的手臂耷拉下来。鲜血涌出,没有太多痛感,反而是凉意和流逝感。 安南压制浮现的慌乱,朝着狰狞冲来的混混们释放低等召唤术。 一道空间裂隙在身前展开,恐怖的威严气息从裂隙彼端溢出,让混混们纷纷惊恐停下。 安南忘记了一件事——自己的低等召唤术似乎有着“沾染谁的气息就会召唤谁”的特性。 反应过来的安南托起无力的染血手臂,指向惊惧的混混们:“他们不知道在哪听说了金矿的事,想要抓住我逼问出你的宝库位置!” “你也不希望本该属于你的五枚金币落进别人口袋里吧……” 蓝龙慵懒的竖瞳倏然变得锐利。 欢迎收藏 作者大大正努力存稿中,喜欢的宝宝先收藏回家,一起期待后续呀~三月一日正式发书~ 《致异世界》欢迎收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节1.收养 铺着驼红羊毛地毯的寂静书房,窗外清晨的光辉斜照进来,洒落在书桌后的身影上。 细小浮尘在空中游走,阳光下晶莹的修长手掌夹着酒杯,腥红如血的液体在杯中轻晃。 一座繁琐的暗紫色六芒星阵突兀在书桌前浮现,惊扰书房里流淌的静谧。空间开裂,暗紫色的高挑身影从虚空浮现。 身姿曼妙,尾巴如鞭,生有双蹄,狭长眼眸魅惑地地注视书桌后的人影。 气氛即将转向旖旎时,戛然而止在魅魔微张的红紫里: “噗噜噗噜——” 凉意扑面而来,酒液随酒杯晃荡了一下,年轻而英俊的人影怔住:“什么……?” 魅魔的灵巧舌尖舔着嘴唇:“噗噜噗噜噗噗噗——” 更多肆无忌惮喷出的口水落在脸颊上,散发比泥土更重的腥臭。 来不及反应的年轻人下意识伸手阻挡,然后,缩在茅草堆里的男孩从变质的美梦中惊醒。 一只猪猡晃着尾巴,散发和魅魔同源的气味“哼哧哼哧”从身旁经过。 男孩落回带着余温的草堆,眷恋着温暖和魅魔。 他宽松的蓝色睡衣沾满污渍,泥点糊在泛灰的黑色头发上。 草棚外的天空阴沉,细雨淅淅沥沥落下。从棚顶破洞滴淌,迸溅的泥点成为唤醒他的罪魁祸首之一。 今天是他通过那扇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当他拖着年轻好几岁的身体在林间草地徘徊几个小时也没发现那扇凭空出现又消失的罪魁祸首——一扇雕花木门后,不想夜幕降临还逗留在响起狼嚎声的森林的安南在黄昏中沿着一条土路,来到仿佛中世纪的小镇。 然后开启了波澜壮阔,惊险刺激的,奇幻诡谲的,挨饿生涯。 这里不是认知的中世纪。 那些肤色、瞳色独特的居民和旅人的交流绝非已知任何一种语言。 “哼哼——” 不远处的破烂茅屋下的围栏探出一颗脏兮兮的猪脑袋。 不过猪还是猪,太阳和月亮还在。 安南向它挥了挥手。小雨逐渐停歇的时候从草堆里爬起,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扒开身下草堆,安南将前两天赚来的铜币揣进口袋。 雨后的暗沉天空一片雾蒙蒙,随风而至的湿气使人瑟瑟发抖。 安南裹紧肮脏而潮湿的睡衣,沿着污水横流的窄巷来到小镇最繁华的街道,熟悉地坐在一群衣衫褴褛浑身散发恶臭的流浪汉之间,开始今天的乞讨工作—— 毕竟语言不通,他除了乞讨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业务不熟练让他每日薪水只有周围乞丐的三分之一到七分之一。通常一枚,最多时三枚。 安南每天只用一枚铜币买一小块难吃但管饱的掺杂木屑的麸皮面包,多余的留下应对不可知意外。 但说安南只在丢人的乞讨有失偏颇,他学会了一句异世界语“滚开”,也可能是“真脏”或者“别挡道”或者“好脏”的意思。 一道比乌云深邃的阴影伴随着听不懂的嗓音突兀落下。 今天运气似乎不错,这么快就有一名好心人肯施舍善心。 安南抬起头,然后,他所唯一能想象到的是猫和老鼠里汤姆的女主人。 他是那只汤姆。 安南很希望她是在说着“噢可怜的孩子”“他需要一些食物和衣物还有钱”诸如此类的,但妇人那横肉之间的眼睛绽放的贪婪、怜悯,也可能在说“噢细嫩的可人儿”“他需要一个温暖的床和怀抱。” 怀揣着欲望的妇人向纠结的安南招手呼唤,安南本想要大声呵斥她……但还有什么比饥饿的冻毙街头更糟? 几分钟后,弱小而无助的安南跟在熊一般壮硕的妇人身后,周围乞丐迫不及待地争抢起留下的草堆。 站在街道前,一只瘦弱的、营养不良的、肚子干瘪的小马拉着满满一大车货物,从安南面前驶过。 噢,可怜的小马驹。 …… “为什么他的头发是黑的……” “会不会是精灵……” “酒馆的吟游诗人说精灵都有尖耳朵……” “说不定是混血……” “这个男孩是贵族,我听过他说话,听不懂但和唱歌一样好听……” “快看,他要吃东西了……” 黄昏褪去的傍晚,三道轮廓趴在窗边,窃窃私语着。 其中那道壮硕身影拍了拍旁边的人:“马丁,快去拿些面包和衣服,他一定饿坏了,光喝汤胃会疼的。” “噢。” 被叫马丁的轮廓离开窗边,钻进房间拿起油灯和一件亚麻外套,跑到厨房,将油灯夹在腋下,从厨布下抓出一条黑面包。 另外一边,浑然不觉窗外动静的安南拘谨地等待着。未知使他惶恐,妇人使他不安。还好有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肉汤温暖人心。 嘭—— 捧着肉汤啜饮的安南惊讶地抬起头,看见房门被推开,油灯下,粗长的棍状阴影探进门后…… …… 安南差一点就攻击了这家善待自己的人。 感激的接过面包和衣服,安南下意识想要道谢,又想起他们说的是另一种语言,只好安静地微笑。 黑面包和肉汤让很久没饱食过的安南吃得胃胀。没多久,那位妇人和一名黑瘦中年人将一张床铺抬进房间,指了指安南,又指了指衣服。 安南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换上这件洗得褪色的亚麻外衣。 衣服对现在的安南来说有些宽松,还有些粗糙,但比被泥污掩盖原本颜色的脏污睡衣好太多。 安南坐在院子里的矮阶上,眺望夜空。 妇人和男人住在旁边的卧室,年轻人则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现在的他饱腹而温暖,终于有时间思考生存之外的事情了。 望着月光下稀疏的星空,安南开始想念地球的喧嚣,想念地球的美食,想念…… 一团燃烧的火焰突然在小镇外升起,像是烟花照亮夜空。火焰浮现的方向,两道追逐的身影在小镇外交战,彼此迸发奇特的光亮和爆炸声。 不是戏法或魔术,那确实是某种魔法。 随着两道身影远去,火焰黯淡消失,转眼涌上的夜色将安南的脸吞没。 同样消逝的还有安南对家乡的思念。 节2.正式工作 新的一天到来。 唤醒安南的不再是潮湿阴冷的草棚,而是洒在床铺的明亮阳光。 钻出陈旧而温暖的薄被,清晨的微凉让安南摆脱困倦。 旁边床铺的年轻人昨晚回来后沉睡至今,照进窗户的阳光晒着他的半边屁股,烤得滚烫才会稍微挪动一下,没多久又被升起的阳光晒到。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都在睡梦中躲避阳光的追逐,直到从床铺边缘摔下来,发出闷响。 年轻人当做闹钟般习以为常地爬起,反而衬托得惊讶的安南大惊小怪。 他看向醒来的安南,简短地说了声什么,因为没有反应又拍了拍胸膛,重复那个词汇:“马丁。” 猜到他在说自己的名字,安南指着自己说:“安南。” “安娜?”马丁嘟囔着,“听起来像女孩的名字。” 只能听懂前面的安南纠正他的发音:“是安南。” “施安娜?” 花费了几十秒让马丁知道自己的名字并正确读音,安南跟着穿上衣服的马丁走出卧室。 来到院子,苏珊大婶刚将清洗的睡衣挂在晾衣绳上,边抚摸着睡衣的绒毛边念叨些什么,安南猜她是在赞叹工艺。 从教安南说话中找到乐趣的马丁指着妇人:“这是苏珊大婶。” “这是苏珊大婶。” 安南向惊喜望来的妇人致以问候,然后便被那宽壮的胸怀抱在怀里,纠正他的称呼。 苏珊大婶温柔地告诉安南,他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安南听不懂,但能感受到话语中的善意。 接下来几天,什么也做不了的安南一直待在苏珊大婶家里,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帮忙苏珊大婶一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苏珊大婶掌管这个家庭的财务和所有家务,霍林叔叔是樵夫,日出前去树林伐木下午回来。而马丁要在上午将以前的木柴砍成柴火卖掉,然后在傍晚前往酒馆打工,深夜回来。 学习语言意味着需要频繁的互动,所以苏珊大婶一家就成了最合适的对象。 马丁还没成年,但看上去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健康,强壮,继承了苏珊大婶的优良血统,就是不太聪明……像是造物主捏人时倒了太多强壮,于是在智慧那里克扣了些。 霍林叔叔没看起来那么沉默内向,和苏珊大婶的感情也远比想象中好,体型没有阻挡他们诞生马丁这个爱情的结晶。 苏珊大婶喜欢安南,这份喜爱甚至让她对安南比对马丁还好。甚至担心安南会遭劫掠,边说“坏人最喜欢你这种漂亮的男孩”边让他涂抹让皮肤显得粗糙暗沉的灰烬。 生存是最好的老师。 安南来到这个家庭转眼过去一周,但已经可以简单交流。这天,安南和马丁在柴房前一人一个柴垛劈柴。不过这两天的粗斧柄擦伤了掌心,他劈柴的速度很慢。苏珊大婶来检查时,劈好的木柴只堆起一小半。 “亲爱的没事,你要多休息……”苏珊大婶心疼吹了吹安南的掌心,回头喝骂马丁,“你这头操蛋的蠢驴!这么久了还没做好!” “为什么只说我……” “安南没有经验,而你已经砍了快十年!” 还好有些旧柴,安南陪着马丁将劈好的木柴带到集市售卖。 “我有时候觉得你才是苏珊大婶的孩子。”低落的马丁嘟囔。 “为什么你也叫苏珊大婶?” “她觉得我太笨了,做她的儿子丢脸。” “霍林叔叔呢?” “他不想被外人认为苏珊大婶不是他的妻子。” 令人感动的坚贞爱情,但对马丁来说是个悲伤故事。 “你是在笑吗?”前面背着木柴的马丁回过头。 安南及时藏起笑容:“没有,我听不懂。” 来到集市,马丁站在街边售卖柴火,安南的注意则落在喧嚣热闹的集市,领略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一位熟客买走了柴火,约50磅砍好的橡树芯木卖了20铜币。回去的路上,安南和马丁说:“我想找些事做。” “那你可以和我到酒馆当伙计。” 安南连蒙带猜的弄懂马丁说的什么,回去告诉苏珊大婶时她有些担忧安南听不懂。 “只要会送酒和收拾桌子就行。”马丁拍着胸脯保证他会照顾安南。 “好吧……” 家里多一个人后的确让花销有些拮据。 当天晚上,回来的马丁带来好消息:“法斯特先生让我明天上午带你过去。” …… 阳光令人舒适的晨间,麦香从街边的烤面包坊飘出。 安南跟着马丁来到晨曦酒馆。 镇子上很少有人喜欢在白天来酒馆,所以也很少有酒馆在白天开门。 昏暗的酒馆里椅子扣在桌上,酒味渗进酒馆的每块木头。 “法斯特先生,我们来了!” 被称作法斯特先生的是名一头乱糟糟棕色长发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不修边幅,踏着一双长靴,腰间挎着一把细剑。 他打量安南,在黑发黑眸上停顿:“我不记得平林镇有黑色头发的人。” “他是我的远房堂弟!”马丁嚷道。 “……哼。” 法斯特微眯起琥珀般的眼睛,没有拆穿马丁的蹩脚谎话。“晚上6点到12点,每个星期一枚银币,客人给的小费归你自己,其他的晚上来干活伊芙琳会跟你说,或者问马丁。” “为什么我只有70铜币?”马丁发现自己的薪水反而最少。 “你太丑了。” 安南顺利通过了面试。为了庆祝,苏珊大婶特意采购了些肉食,为他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吃饱的惬意午后,苏珊大婶担忧安南的工作,耐心叮嘱道: “他在酒馆可能会犯错……” “我会照顾好他的。” “如果你看到他偷吃东西或者和客人发生争执……告诉他这么做是不对。” “放心交给我吧。”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小安南。” 被寄予厚望的安南腼腆地说:“您这么说太客气了。” “唉……我还是不放心……”苏珊大婶叹息一声,抓起扫帚朝还在清扫餐桌的马丁走去。“马丁!” 傍晚时分,安南和马丁来到晨曦酒馆。 从酒馆后门进去。安南在后厨系好围裙,开始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工作。 节3.晨曦酒馆 安南是晨曦酒馆的第三个员工。 除了老板法斯特和马丁,伊芙琳是酒馆最老的员工,据马丁说他来时伊芙琳就在这里了。是个年龄和安南相近,脸颊带着雀斑的青涩少女。负责待在柜台和送酒。 马丁总是容易搞砸一切,所以他只负责收拾客人离开后的酒桌和偷吃剩下的食物。安南提醒他不要当着法斯特先生的面做这些时还遭他护食。 新来的安南和伊芙琳干一样的活——只负责送酒那部分。不过通常都是他和马丁收拾酒桌。比起安南,客人们更喜欢酒馆唯一的女孩。 法斯特先生偶然会在忙碌时帮他们分担工作。多数时候,他都挎着细剑,抱着肩膀,像是打手一样倚靠着柜台边。微眯着眼听着酒馆里的动静和和吟游诗人的老掉牙故事。 酒馆客人不多,最繁华喧嚣的夜晚时段也最多只能坐满一半。 归根结底,平林镇只是座偏远的,位于森林边缘的,人口两三千的边陲小镇。穷人们喝不起动辄好几铜币的啤酒,富人们不屑这些粗鲁人聚集的场所。只有酒鬼和打探消息的冒险者会在这里坐上好几个小时。 还有一位吟游诗人。 安南很喜欢他,不止因为可以从他从不停歇的嘴巴里学习词汇,还因为那些瑰丽奇幻的故事。虽然多数情况下,他都听不懂那抑扬顿挫的发音和复杂的修饰词。 还有他带着荤味儿和各种俚语、脏话的故事。 学习一个语言往往从脏话开始这句话宛如真理。 “……然后,术士在树林里‘解决’了这只性感的女蜥蜴人。”伴随着酒客低沉的哄笑,安南又知道了多义词这回事。 吟游诗人说法斯特先生是个职业等级高达精英级的战士,不该出现在平林镇这种小地方。也无数次试探他的过往,只是没能成功。 安南还没见过法斯特先生出手。镇子上的许多人都从吟游诗人那儿知道他是个“职业等级高达精英级的战士”,所以没有蟊贼蠢到让他出手。 事实上法斯特先生是很友善的人,没那么严厉,有时还会开些男人间的玩笑。不过效果平平,多数时候只能收获伊芙琳的白眼——安南听不懂,马丁听不懂。 闲暇时安南和法斯特先生差不多,倾听吟游诗人的故事,眼睛在那些有着冒险者特征的客人身上打转。 遗憾的是,没有精灵或法师光顾酒馆,至于兽人或矮人这些种族……即便人类没那么排外,它们也不太可能来偏远的平林镇。 而随着吟游诗人的故事展开,一个剑与魔法,神灵与巨龙,邪神与污染,恶魔与深渊,奇幻而诡谲的世界眼前展开。 偶尔也让安南觉得这个世界没这么安全,比如鼠潮淹没了南方某座城市,邪教徒献祭了某座滨海小镇,绿皮占领了某个国家,魔潮攻陷了某个关隘。 “安南。” 法斯特先生的呼唤让安南从故事里醒来,他将一杯果汁推给安南,指了指酒馆的阴暗角落:“将这杯酒送给角落那位女士。” 安南望了眼独自坐在暗处的人影:“法斯特先生,我的通用语不太好……” 甚至这句话是他说得最流利的话。 “没关系,你只要说‘是的’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法斯特先生鼓励地拍了拍安南肩膀。 安南端过酒杯,按照指示来到酒桌前。 那是名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的美丽女士,她穿着玫红花卉的连衣长裙,披着波浪形的蓬松长发,胸前的白皙手臂和裙下小腿闪烁着朦胧的光泽。透着和这座破落酒馆格格不入的气质。 安南放下酒杯准备离开时,女士忽然问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是的。” “你不是这里的人?” “是的。” 安南觉得她话有些多,女士觉得他有些无趣:“你不会说除了这句以外的话吗?” “是的。” 原本兴致乏乏的女士这时饶有兴趣地打量安南,扫过如黑夜般的碎发,在那张不自然泛灰的脸孔停顿:“男孩,你还没有体验男人的乐趣吗?” 安南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回头望向柜台。 法斯特先生鼓励地望着这边,点了点头。 “是的……” “那你有兴趣“解决”我吗?” “是……?” 听懂了这句的安南意识到自己正被调戏,稍微羞赧的回到柜台。 伊芙琳剜了一眼看戏的老板,法斯特先生也不在意,端起酒杯向那位似乎熟识的女士示意。 “为什么你可以和女客人聊这么久,我过去时她们只会让我滚开……”马丁抱怨着凑过来。 “你以为法斯特先生为什么雇用我?”安南回答。 马丁这时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嗯……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样。但安南的通用语不足以支撑他进行复杂的解释。 临近深夜,美酒女士已经离去,客人们现在需要享受安静。法斯特向吟游诗人做了一个手势。后者将正在讲的故事结尾,拉响怀里的鲁特琴。 法斯特先生回到后面休息,接替他的马丁来到木柱边,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盯着酒馆的每个角落。 “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南惊叹地看着左眼看着左边,右眼看着右边的睿智的马丁。 “你以为法斯特先生为什么雇用我?” 午夜时分,酒馆里最后两名客人相互搀扶着摇晃离去,伊芙琳将酒馆门上的挂牌翻到打烊。 第一天的工作还算不错,甚至幸运得到一份没有动过的南瓜派。 回到苏珊大婶的家,苏珊大婶和霍林叔叔的卧室灯光在他们回来后才熄灭。 马丁爬上床铺。很快响起了鼾声。 安南脱下外套放在床边,怀揣着对魔法世界的憧憬,满足而充实地进入梦乡。 他梦到一片广袤无垠的虚无里,四枚散播光晕的光点在眼前飘荡。 那枚绿色光晕散播着生命和仁慈;紫色光晕释放着炙热的情感与欢愉;红色弥漫着勇敢而坚韧;蓝色光晕散发着智慧同诚信。 四枚光球萦绕着安南,散播着美好。但是一道纯黑色光晕突然浮现,驱散四枚光球,倏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安南因晒到脸颊的阳光苏醒。 节4.被迫享受假期 “噢,美丽的清晨,早上好,亲爱的苏珊大婶。” 安南站在阳光下,躬身问候忙碌在院子中的苏珊大婶。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苏珊大婶第一时间质问和安南在一起的马丁,“你教了他什么!” “我什么也没教!” 马丁和安南说:“我们没人这么说话。” “当然,我的朋友。”安南模仿昨夜吟游诗人的语调与用词,“只是情不自禁地感慨:苏珊大婶,你的美丽犹如晨曦中带着露珠的玫瑰。” “都说了没人这么——” “马丁!我们要尊重安南的家族传统!”苏珊大婶的怒视让马丁不寒而栗,转向安南又重新恢复温柔:“亲爱的安南,尽管做你喜欢做的事。” “谢谢您,和蔼可亲的苏珊大婶。” 拥有好心情的苏珊大婶钻进厨房,加热他们昨晚带回来的南瓜派。 安南没怎么吃南瓜派,边掰开黑面包放进米汤边问:“不劳而获的南瓜派好吃吗?” “好吃!非常好吃!”马丁边大声说边往嘴里塞着。 吃完早饭,逐渐习惯体力活的安南和马丁继续砍柴,送到集市上售卖。 安南想帮马丁背一部分,马丁边拒绝边说这些对他很轻松,并吹嘘他以前当矿工时的经历。 “我在……当矿工的时候用……装着……百磅……” 不出意外,话语里夹杂许多安南从未听闻的名词。 来到热闹的集市,马丁兜售木柴,安南则在周围游逛,和摊贩说话锻炼口语。 “衬衫的价格是多少?” 不过他从来只问不买,偶尔还会指着文字问那是什么意思,引来一些异样目光。 安南不在意这些未来基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当地人怎么看他。没一会儿回到马丁那里,他已经卖光了柴火正等着安南回来。 回去的路上,他们经过一座图书馆——这座偏远镇子居然有图书馆很匪夷所思。马丁说是个老头坚持要这么做,几乎没有访客。 建立图书馆是个美好愿景,但在识字率不足1%的镇上这么做只会让镇民想“我的镇子有座图书馆!”以及让过路商队感慨“这种穷地方居然有个图书馆?”。 听着身边马丁喋喋不休,安南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书店。 他们的老板 法斯特粗鲁健硕,腰间细剑从不离身,不像是喜欢看书的人。 马丁没看到他的老板,还在盯着对角服装店橱窗里挑选衣物的年轻女性。 回到苏珊大婶的家,接下来几天,安南生活没有太多变化,除了从吟游诗人那儿学来的越来越多的通用语。 在吟游诗人轻柔的琴声中开始,安南开始第七天的工作。 今天的客人不多,相对安静让吟游诗人的声音变得清晰,只有马丁“今天没有食物带回去了”的嘟囔。 法斯特靠着柜台边的木柱,既像老板又像护卫。安南和马丁和伊芙琳凑在柜台后面,偶尔才因来客人或客人走过去忙碌一下。 “安南。” 法斯特先生将一杯果汁推给他,指向坐在上次座位的贵妇:“送过去。” 准备好再次成为笑话的安南无奈端起酒杯来到酒桌边,用华丽的辞藻自我防卫:“美丽的小姐,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你认为我还是小姐?”调戏不出意外的到来。 不过安南这些天真的很刻苦。 “你的美貌和白皙像是……”安南整理着吟游诗人那里听来的词汇:“尚未绽放的花苞。” 女士发出轻佻地低笑,饱满的胸口荡起波澜,安南坚定看着她那狭长的双眼。 而作为安南的赞美之词和没有乱瞟的奖励,贵妇拿出一枚钱币,柔软与坚硬同时落在安南手中。 一枚抵得上他一个星期的薪水的银币在油灯照耀下闪烁着泠光。 镇上有钱人不多。 醉鬼才不会把钱浪费在啤酒以外的东西上。所以安南入职后很快意识到法斯特先生承诺的“小费”只是陷阱。在这儿干了快半年的马丁收到的小费加一起还不够一杯黑麦酒。 “你的慷慨如百合般高洁。” 酒馆没有秘密,安南在响起的口哨怪叫中回到柜台。 叩叩—— 法斯特先生敲了敲柜台,环视酒馆,放肆的客人们老实地闭起嘴巴。然后语气低沉的提醒回来的安南:“听着小子,我是你的老板,美酒女士就是你的大老板。” “我做错了吗?”安南以为自己的赞美逾越了规矩。 “我的意思是……”法斯特先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你真的有本事,为什么不试试当大老板夫人?” 不久之后,深夜到来,舒缓的琴声在酒馆弥漫。 “伊芙琳,请给我杯黑麦酒。” 美酒女士早已离开,安南像往常般,用一杯最便宜的啤酒请教吟游诗人。 不过今天安南不满足于此,他问起关于魔法的问题。 “你想成为魔法师?” “当然。” 吟游诗人打量安南,如果是马丁这么问他早让他滚蛋了。 “想当魔法师先要测试资质,价格一枚金纳尔。” 通常而言,一枚金纳尔稳定在一百枚银币,一万枚铜币的比例。 安南现在有一枚银币又十三铜币。 他离测试资质的距离仅有98.87%。 …… 午夜12点,晨曦酒馆打烊。 法斯特先生回到用抹布擦拭柜台的伊芙琳旁边,开始发安南和马丁这周的薪水:1银币70铜币。伊芙琳的则是1银币50铜币。 “为什么伊芙琳比我们加一起还多。”马丁第一次见到伊芙琳的薪水。 “我给你50铜币你给我70铜币可以吗?你以为那些醉汉为什么要伊芙琳送酒?” 马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明白了法斯特先生的意思。 发完薪水,法斯特先生摘掉细剑扔在柜台上:“好好收拾一下,你们明天就不用来了。” 马丁和伊芙琳对此习以为常。 “老板你又要进城吗?”伊芙琳拿起细剑,用刚擦完桌子的抹布擦拭剑身。 “嗯,还是七天后回来。”法斯特把发出“哗啦”悦耳碰撞声的钱袋丢给吟游诗人。 “倒霉,我能感觉到职业很快就要有新变化了。”吟游诗人抱怨着。 安南不愿面对,在最需要钱的时候,自己暂时失业了。 节5.半牛头人奴隶 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安南就像一张白纸。 前三天的落魄生活染上泥点般的灰褐色,然后被苏珊大婶一家和晨曦酒馆覆盖上许多暖色调。但毫无疑问,吟游诗人的故事染上的颜色更多,也更鲜艳。 或许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这张白纸会因色彩重重叠叠,变成五颜六色的黑也未可知。不过起码现在,安南还对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抱着美好幻想。 挥舞法杖释放法术,召唤元素生物的法师。发掘血脉使用种种神秘力量的术士。挥舞大剑与巨盾,浴血奋战,成为最强的矛或最硬的盾的战士。握着长弓与短匕,如精灵舞者般在敌群翩翩起舞。像刺客般藏于阴影也是不错的主意。 保护森林的德鲁伊,梦寐以求的魅魔,脑袋满是肌肉的野蛮人,外表恐怖心灵善良的亡灵,还有那些不会掌握超凡力量,但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是最佳同伴的辅助职业者。 只是除了那个夜晚看见的法术,安南还没见过其他任何超凡力量。 第二天,安南和马丁在下午背着柴薪来到集市。他如以往般在街上闲逛,像是熟悉领地的猫,一天天的扩大面积。 安南和谁都聊得来,碰到摊贩总会驻足问候几句“你好吗?我很好”或“这件商品的价格是多少?”并且从来不买。 集市上的当地人也逐渐熟悉这个操着怪扭口音,从未见过的黑发男孩。 扩大地盘的安南很快来到从未到过的集市深处,这里售卖牛羊这类动物……也包括奴隶。 染着血迹与铁锈的囚笼里关押着蜷缩的壮硕轮廓,两支牛角从头顶长出,其中一支已经断裂。 或许观察的安南离得近了些,笼边套着赃物皮甲的男人提醒道:“嘿,离远点,当心伤到你。” “他是牛头人?” “牛头人?它只是个杂种。”男人举起的铁剑敲响笼子,发出刺耳噪音。 半牛头人抬起头,倒映着安南的横瞳里只有宁静:“你不像是本地人。” “嗯……是。” 安南没有大惊小怪“它居然会说话”,吟游诗人的故事提高了他的接受阈值。只是这个近似人类又迥异不同的半牛头人闭起眼睛,不再理睬外界。 安南站在一旁,没过多久,有人对半牛头人奴隶产生兴趣。 “50枚银币。”穿着皮甲的男人开价。 “太贵了,它又不是牛头人。” “真正的牛头人你想50银币到手?” “我只肯出30银币。” “那我还不如把它卖去闹鬼金矿。” 询价不欢而散,陆续又有些人问价,但都没人买下。 安南只能听着,他的全部身家只有2枚银币。 “我帮不了你……” 安南看着困在囚笼里的生命低语,转身离开。那双闭起的眼睛此时睁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回到集市外围,马丁刚刚将木柴卖掉,安南走过去问他:“卖了多少?” “20铜币。” 这是苏珊大婶要求卖出的最低价格,而马丁从来都是以这个价格卖出。 所以马丁卖的一直很快。 回去的路上要买5磅黑面包,安南自告奋勇,拿着15铜币从晨曦酒馆附近的面包坊买了5.5磅黑面包——他用魅力和言语额外得到半磅。然后捧着纸袋返回苏珊大婶的家。 …… “金矿?小安南连镐子都拿不起来。” 隐约的争执声从院子传出,安南还没听清,看到一把铁镐靠在院墙上,拿起它推开院门:“苏珊大婶,这把铁镐是我们的吗?” “是我带回来的,帮我放到柴垛那边。”苏珊大婶迅速变脸,温柔地说。 “好。” 然后继续和霍林叔叔争论:“小安南那么瘦弱,怎么挥得动镐子。” 哆—— 安南将铁镐敲在木垛上。 “苏珊大婶,你们在说什么?” 霍林叔叔讪笑地告诉安南,他的一个搬去微风城的老朋友邀请他到平林镇外的金矿上做矿工,待遇丰厚,所以他想带上马丁和安南。 “薪水多少?” “每天30铜币。” 听上去只比每天砍柴多10铜币,但马丁和安南可以拿到相同的报酬。 “霍林叔叔和马丁也会去吗?”源于对苏珊大婶一家的信任和对金钱的渴望,安南答应道,“我也去。” “小安南,矿工不适合你,现在你应该休息一段时间,想一想未来。”苏珊阿姨却劝道。这名外表粗鲁的妇女意外有着一颗细腻的心。 安南认为自己的未来在成为魔法师,成为魔法师需要测试资质,测试资质需要拥有一枚金纳尔,拥有一枚金纳尔需要赚钱…… 至于向苏珊大婶开口……安南知道苏珊大婶一家没有太多钱。 好吧,每天30铜币也没多少。安南说服自己可以卖掉那件睡衣。比起留在身边蒙尘或收藏,用这件现代工艺的衣服引起那些贵族老爷或者魔法师大人的兴趣更符合利益。 前提是他可以正常交流,不会因几句听不懂的忽悠就被糊弄。 苏珊大婶说服了安南,霍林叔叔幸免于难。 第二天清晨,霍林叔叔和马丁吃完昨夜剩的食物,带着铁镐出发镇子外的闹鬼金矿。 他们高高兴兴地出发,傍晚垂头丧气地回来。 “怎么回事……马丁!”苏珊大婶的怒喊让远处的犬吠沉寂无声。 “霍林叔叔不小心被矿石砸了脚。”马丁扶着霍林叔叔说。 尽管伤得不重,休养几天就能恢复,但这个活儿就少了一人。 “我替霍林叔叔去吧。”昨夜辗转难眠的安南连忙说道,和着急的苏珊大婶解释:“我想好了苏珊大婶,我现在需要钱……” 溺爱安南的苏珊大婶没法拒绝,不过霍林叔叔和马丁就倒霉了。晚饭时分,他们在苏珊大婶的威压下惴惴不安,只有安南捧着黑面包和肉汤安静地吃着,仿佛与他无关。 夜晚,安南和马丁躺在隔着的床铺上。 安南询问着马丁金矿里的情况,隔壁已经好久没有传来苏珊大婶和霍林叔叔的争吵声。 扑通—— 院子里传来重物摔落的沉闷声,随后陷入沉寂。 “那是什么声音?” 安南以为有窃贼,马丁习以为常地抓了抓屁股:“苏珊大婶在丢衣服。” “为什么衣服这么响?” “霍林叔叔也在衣服里。” 节6.闹鬼金矿 “霍林叔叔,你没睡着吗?” 清晨,提早醒来的安南唤醒快要掉到地上的马丁。马丁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看见右脚缠绕着麻布的霍林叔叔正在院里砍柴。 憔悴的霍林叔叔勉强笑了笑:“我……担心安南在金矿出事。” “早上好,霍林叔叔。” 安南从后面走出,霍林叔叔的笑容变得真诚了些。 厨房里钻出的香气飘荡在院落,升起的炊烟汇入笼罩平林镇的薄雾。 苏珊大婶端出食物,一份鸡汤土豆泥,几块烘烤松软的黑面包,一盆苹果派。 “为什么我们昨天没有这些吃的?”坐进矮脚椅的霍林叔叔因眼前丰盛食物怔住。 “你们又不需要那么好的食物!” 苏珊大婶挥舞汤勺敲掉丈夫和马丁伸出的脏手,先拿起安南的木碗为他盛了满满一份。 “小安南,多吃些,才有力气去上工。” “谢谢苏珊大婶。” 苏珊大婶对安南的照顾不止因为喜爱,还另有缘由——霍林叔叔和马丁吃完后的餐桌像是被恶魔肆虐的疮痍大地。 出发前苏珊大婶还叮嘱马丁:“照顾好小安南,别让我失望!” 清晨,安南和马丁在苏珊大婶担忧不舍中出发。 吟游诗人的故事里,这座名为平林镇的小镇位于鸟不拉屎的边陲之地,周围是延绵数千里,接壤海岸、雪山、沼泽的广袤森林。这里没有教会,没有哇哇叫着的绿皮,也没有纷争和阴谋,更别说其他种族。连那些厌倦纷争,向往平静的家伙也嫌这里太过平静——恐怕只有那些和森林为伍的德鲁伊,还有鬣狗一样的狗头人、豺狼人喜欢这里。 不过吟游诗人还说过,永远不要相信吟游诗人说的话。他们为了故事的完整能编出一切谎言,为了诗歌的押韵什么词都能唱出来。 闹鬼金矿就坐落在森林边缘,离安南出现的地方不算远。 起初安南尝试寻找回去的路。 住在苏珊大婶家的第三天,安南说着磕磕绊绊的借口,跟霍林叔叔清晨出发回到那片森林。但当他偷溜出来试图找到那片林间草地时,遭遇一群游荡至此的狗头人。 那些发出汪汪叫声,像蜥蜴多过狗的狗头人披着无法遮体的破布,抓着歪歪扭扭的短矛和投石做武器。 安南忍住和这些“奇幻生物”打招呼的想法逃回森林边缘。也许被狗头人杀死的概率很低,但不是零。 后来安南将这件事告诉吟游诗人,他说跑回来是对的,被狗头人杀死的倒霉蛋比被巨龙杀死的还多。这些欺软怕硬的家伙最喜欢落单的冒险者。 然后他还告诉安南狗头人的习性,比如喜欢避光的森林,洞穴、绝不会攻击数量比他们多的敌人、单只狗头人看到一只羊都想逃跑—— 安南和马丁在岔路口遇见他们的工头,一个叫老佐伦的瘸了条腿的老人。据说曾是个老兵。 “霍林来不了?” 老佐伦打量安南。洗得褪色的麻布衣,像是染病般的灰色但苍白细嫩的皮肤,看起来就干不了体力活、不过老佐伦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坚信挖矿要的是运气,“倒霉的霍林才干了一天就被石头砸了脚,希望你能带来好运吧。” “你是霍林的什么人?” “我是马丁的堂弟。” 老佐伦脸色稍缓,讲起金矿的规则。浑浊又带着俚语的口音让安南几乎听不懂……但不难猜到——禁止偷窃金矿。 “马丁,先带他到棚屋。”老佐伦挥手,发现马丁一动不动,“马丁?” 回神的马丁挺起胸膛:“他是我的堂弟!” …… 和反应慢半拍的马丁跟着瘸腿的老佐伦走向金矿。这座荒凉山丘的矿洞外的荒瘠空地洒落着一些棚屋,人影在里面走动。 安南起初以为他们是老佐伦的手下,然后发现矿工们都不理睬他。又以为老佐伦是工头,但他和其他工头并不融洽。 棚屋营地也很奇怪,以常理而言,金矿应该严格限制矿工和外界的联系。眼前这座金矿的监管并不严厉,矿工随意进出金矿,在空地生火做饭,还有工头在发钱…… 老佐伦取出钥匙,打开一间棚屋的门。几张简陋的歪斜木床摆在泥地上,蚂蚁昆虫自由进出,床头柜即是柜子也是餐桌。 这里将是安南和马丁接下来住的地方。 拿好铁镐,准备跟着老佐伦进矿时,安南看见远处的道路驶过一辆印着花式徽记的华丽马车。 他看见法斯特先生口中的大老板,美酒女士。 华贵而美丽的马车和女士与破落而肮脏的棚屋和安南仿佛两个世界。 安南微垂着头,跟着提着油灯老佐伦进入金矿。 金矿废弃已久,许多矿洞早已坍塌,无法通行。老佐伦点燃油灯,带着他们深入矿洞。空气中弥漫一股微弱的焦糊味,四周凿击声发出鸣奏曲。 压抑和幽暗让人紧张、不适。 晦暗油灯下,陈旧的、散落的废弃工具、断裂的支柱让他意识到这是座枯竭的金矿。而其他矿工的低声交谈,让他发现这些人不少都是来碰运气的镇民。 老佐伦也是这样,雇佣霍林叔叔他们碰运气,找到矿石归他,找不到就代价归他。 这样也好,起码矿工和矿工,矿工和工头间没有过多冲突。老佐伦把他们丢到昨天开凿的地方。这里即使不是深处也差不多了,不过支柱反而完好。 “希望你能带来好运。”老佐伦说着留下一盏油灯,带着另一盏离开。 马丁带着铁镐钻进昨天掏出的矮洞,安南举起油灯,观察周围。 难辨方向的凿击回声传来,密集的浮尘在油灯光晕下游走。 “堂弟,我卡住了!” 沉闷的呼喊突然传来,安南回头,看见马丁的上半身卡在矮洞里,晃动着露在外面的屁股。 安南放下铁镐想要帮忙,又犹豫这样姿势不太雅观,便让马丁先松开铁镐爬出来,再捡回铁镐。 钻出来的马丁去拿铁镐,却奇怪地抓着镐柄和矮洞角起力来。 安南刚要提醒他不要横着拿铁镐,马丁突然从挨洞里扯出一片苍白纱幔。 “幽灵啊!!!” 马丁丢掉铁镐转身就跑。 “人类啊!!!” 幽灵尖叫着撞进矿洞深处的岩壁。 节7.旧识 如晨曦酒馆的晨曦,美酒女士的美酒。安南也以为“闹鬼”只是金矿的前缀名词。 但没想到闹鬼是动词。 当安南回神时,鬼魂消失,马丁也不再周围 捡起马丁丢下的铁镐,安南提着油灯倒退着回去,找到抓着一柄残缺铁镐在黑暗中挖凿岩壁的马丁。 这一幕犹如他被恶灵附身。 “你在做什么?” “挖矿。” “刚才那个是幽灵?” 马丁流畅地说:“幽灵只是死去矿工的鬼魂。失去神智的日复一日在矿洞内游荡,没什么可怕的。” “那你的铁镐呢?”安南倚着两个铁镐问他。 “在这儿。”马丁抬起残破铁镐,惊讶叫道:“它怎么断了!” 把铁镐塞给马丁,安南回想那只幽灵反应和马丁差不多,似乎幽灵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以防万一,安南带着马丁回到浅层,换了条有矿工在的矿洞继续开凿。 深处回荡而来的叮咣声逐渐带来的安全感。 几分钟后,肌肉酸痛的安南钻出这条以前矿工凿出来的低矮矿洞。靠在油灯旁休息,看着马丁继续在逼仄矿洞里挥舞铁镐。 老皮特给的每天60铜币酬劳里马丁起码干了55铜币。 休息不一会儿,安南听到回荡的敲击声忽然单调起来。很快,伴随着铁链晃动的哗啦声,一双赤脚踩动碎石,出现在油灯光亮的边缘。 深褐色的皮肤只遮掩着破烂麻布,对安南有些大的铁镐在它手上像是儿童挖沙的玩具。 笼罩轮廓脑袋的阴影因其低首而显露,显露额头的牛角。 “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 安南对这名半牛头人记忆犹新。 “离我的堂弟远点!” 矮洞里突然响起喊声,记着苏珊大婶嘱托的马丁抓着铁镐,冲出矿洞。但他忘记矿洞不高,一头磕在岩壁,撞晕过去。 安南沉默地看着马丁,在令人失望这方面马丁从不令人失望。 半牛头人瞥了眼昏过去的马丁:“别紧张,男孩,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 所以安南甚至没有站起来,没有人会受到伤害,除了马丁。 “你们看起来不像一家人。” 马丁头发是黄褐色,安南盖着灰尘的头发灰蒙蒙的,但半牛头人见过他黑发的模样。 “只是收养……”安南敷衍过这个问题,“你自由了?” 哗啦—— 半牛头人迈出黑暗,让安南看到它脚踝上的粗铁镣铐。 它还是被卖到了金矿。 “我很好奇……”半牛头人的低沉厚重的嗓音问道:“你为何对一个流淌着肮脏血液的杂种流露怜悯” 安南多花费了些时间理解拗口的话语,然后做出回答:“我见过最圣洁的欲魔,也见过最丑陋的圣光教徒。” 这是安南从吟游诗人那儿偷来的,吟游诗人是从其他地方偷来的。 吟游诗人的故事里,魅魔也有贞洁处女,精灵也有强欲淫娃。 “你也遇到幽灵了吗?” 安南问从深处回来的半牛头人。然后它说:“这不奇怪。金矿是最能展现人类残暴一面的枉死者之地。” 安南听不懂,但觉得很有道理。 “下次见。” 半牛头人和安南告别,带着哗啦铁链声离开。安南望着它融入黑暗的身影,思考是那时自己的低语让它想要来打招呼? “唔……” 一声闷哼传来,呻吟的马丁捂着额头坐起,“那个怪物呢……” “走了。” “你看到它怎么把我打昏的吗?”马丁抓着铁镐爬起来,“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安南心想别说你没反应过来,它也没反应过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马丁没法继续挖凿,安南坚持了十几分钟就又耷拉着胳膊钻出来。随后过来检查的老皮特脸色不太好看,又或者是空气质量堪忧。 看在伤口的份上,他让马丁和安南今天不用再干活了。 他不怕霍林,但怕被苏珊折断另一条腿。 安南拎起装着疑似有矿石的篮子,跟着他走出沉闷的矿洞。 空气清新,阳光温暖,这些似乎从未如此美好。回到棚屋后老佐伦就带走篮子。没过多久,老佐伦挎着空蓝回来,唯一的好腿抖个不停,安南猜今天仍然没有收获。 “明天再做一天。” 他放下的篮子里装着几块黑面包和一碗咸豌豆。 咸豌豆很酸,配合冷硬的黑面包还不错。 老佐伦人还不错,只是有些急躁,毕竟两人一天60铜币的报酬是他承担。不过只要幸运地找到一块拳头大的金矿就能让他大赚一笔。 安南和马丁坐在棚屋门前吃饭时,金矿入口忽然传来嘈杂声。 一群矿工伴随着吱吱乱叫的蝙蝠从矿洞里逃出来,喊着的词汇像是幽灵、鬼魂。 看来他们也撞见幽灵了。 陆续又有些矿工逃出来,说什么也不肯再下矿。工头们聚在一起商量办法,老佐伦站在他们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安南又看到了半牛头人。它坐在屋门前,捧着一本破旧泛黄的书籍,阳光照耀下犹如博学的学者。 工头们很快商议到办法,他们不知从哪喊来一名法师学徒,然后聚集一批勉强能战斗的矿工,安南看见半牛头人也在队伍里。 洒进远方森林的光斑变得昏黄时,矿工们钻出闹鬼金矿,宣称他们驱逐了亡灵。 安南不知道真假,但下定主意明天只在矿洞入口活动,哪怕老佐伦求他。 借着黄昏的余韵,安南削了支炭笔,回忆吟游诗人口中的幽灵,苦思冥想着在莎草纸写下: 【致最可爱的亡灵: 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你们不欢迎我们,我们只想挖矿,希望你们给机会,以后不会再来打扰。】 “致最可怕的亡灵,我知道你的存在……” 写完的安南简单扫过歪拗错字和涂抹痕迹,作为识字一个星期的人来说写得已经很不错了。 最好的情况是有人守夜,但大家不会那么无私。 这时,安南肚子突然一阵绞痛,准备把莎草纸贴在门上的安南将这件事交给闲着的的马丁,握着剩下的莎草纸走向树林。 咸豌豆没有酸的。 几十分钟后,虚弱的安南回来,扫了眼门上的莎草纸,推开木门。 他没注意到,粘得并不牢固的莎草纸随着门开落下,随着踩上去黏在脚底,又随着安南爬上了床。 节8.致幽灵 幽泠月光探进棚屋,寂静在沉睡中弥漫。 微弱的絮语随着月光越过枝杈,化为此起彼伏的鼾声。破碎的薄云在稀疏的星光间飘荡,阴影笼罩金矿前的营地。使人不寒而栗的阴影悄然在营地间弥漫,四周的鼾声逐渐黯淡。 嘎吱—— 老旧的床板随翻身发出声响,怨毒的荧光在幽暗床底一闪而逝。 犹如纱幔的虚幻轮廓从床下升起,萦绕在熟睡的两道身影周围。而当阴冷的亡灵将要接触它憎恨妒忌的生灵之时,月光从缝隙洒进棚屋,照亮垂在床边的鞋子和黏在鞋底的莎草纸。 虚幻轮廓的边角揭起莎草纸,月光下呈现模糊不清的几个字: 【致……最可爱亡灵……欢迎……希望……再来】 纱幔般的虚影微滞,在那道熟睡的轮廓周围萦绕几圈,卷着纸条钻出棚屋。 莎草纸被木门阻隔,悠悠飘落,又被钻回来的虚幻纱幔攫住,从门缝扯出。 陷入静谧的营地钻出三道纱幔轮廓,月光下它们犹如苍白的舞裙,飘扬着、旋转着、聚拢着、钻进金矿不为人知的深处。 浓郁的黑暗弥漫,诡影和窸窣声响起,邪恶恐怖的密谋回荡,不时化作奸诈的狞笑。 某个时刻,一道轮廓举起莎草纸,被同伴抢走,撕碎,诘问。 许久之后,这里恢复幽暗与静寂。 …… 阳光是治愈沉睡之人最好的良药。 安南最先被棚屋外传来的吵闹喊醒,然后是被嘭嘭拍响的木门。 披上麻布外套,安南挪开门闩,打开房门。 倏然清晰的混乱吵闹传来,老佐伦那张写满紧张的老脸看到安南才松弛下来,然后在安南喊醒马丁后告诉他们昨夜发生的事。 住在营地的所有矿工声称他们做了可怖的噩梦,那位法师学徒说他们遭受了亡灵的诅咒,不过已经没事了。 矿工们不信,一位不会法术、没有魔法物品的法师学徒显然压制不住混乱,现在外面正被逃离营地、讨要工钱、嚷着开饭的混乱包裹。 “为什么你们没事?” 安南没有异样,马丁睡眼惺忪,他们俨然不受影响。 意识到什么的安南看向门板,黏在上面的纸条已经不见了, 看来我的留言起作用了。安南振奋的想到。 这不仅代表他们幸免于难,还意味着安南拿到首次和人类之外交流的成就。 同样振奋的还有老佐伦,他认为这是幸运女神的眷顾——所有矿工被亡灵诅咒,只有他们没事。 安南拉住正想答应的马丁。虽然幽灵可以交流,但为了30铜币似乎不值得冒险…… “一人40铜币,如果找到矿石你们也能分一笔!” “我答应了。”安南生怕老佐伦返回。 像是风车一样甩着瘸腿的老佐伦急忙去准备早饭。 “安南你真厉害!”称赞后的马丁扭扭捏捏,“我们可不可以和家里说只拿到30铜币……” 安南想到马丁薪水上交苏珊大婶,想到他在酒馆几乎收不到小费,想到柴火从来是卖最低价,就答应了他。 等待老佐伦带来食物的间隙,安南在嘈杂营地扫过,找到了坐在树林边缘捧着薄木板的半牛头人。 清晨的破碎阳光穿过树荫,半牛头人靠在树下,握着对它而言袖珍的木炭,在薄木板上涂画着逐渐清晰的轮廓。 苍白的幽灵没有具体形状,像是披着床单的轮廓。 “这是昨晚潜入营地的亡灵?” 安南辨认出它画的是什么。半牛头人抬起头,褐色瞳孔倒影出那道穿着肮脏的麻布外衣,但干净澄澈的脸庞和眼眸。 “为什么你身上没有诅咒的气息。” “我的友善感染了它。” 半牛头人没有细谈,主动讲述自己不受影响的原因:“肮脏血脉让我能豁免戏法。” “让这么多人做噩梦只是戏法?” “没人因此受伤。”半牛头人发现安南空有贵族般的外表,对外界的认知还不如孩童。 “你不去告诉他们吗?” 然后,安南听见半牛头人晃响他的脚铐。 “我是奴隶。”半牛头人丢掉了木炭,将薄木板递给安南,站了起来。 “这是送我的吗?” 安南欣然收下这幅木板铅画,“谢谢。” 半牛头人的脚步因为安南的道谢短暂停顿,走进持续着混乱的营地。 它的遭遇让安南想到一个星期前的自己。如果没有苏珊大婶,他的状况不会比它好多少。 这种同病相怜几乎让安南想买下半牛头人,但一个勉强生存的人没资格帮助别人。 捧着画板回到棚屋,马丁已经蹲在篮子边吃了起来。 依然是黑面包和酸了的咸豌豆。 挖矿虽然比酒馆多拿一倍的钱,但伙食差到让安南想到乞讨那几天。 咽下早餐,安南和骄傲迎着注视的马丁在一片惊异目光中,迈进金矿。 不过刚一进去,安南就拉着马丁钻进离出口只有几十米的岔路矿洞。 断断续续的铁镐叮咣开凿声从早上持续到下午,安南和马丁提着篮子出来。 好消息是没有碰到幽灵,坏消息是也没有碰到金矿。 “最后一天……再来最后一天……” 挎着空蓝的老佐伦念叨着什么,像是个上了头的赌徒。 安南无所谓,甚至还准备再写一封信,尽管他会的字所剩不多。 【致: 可爱的幽灵们,我渴望你们的○,希望你们能允许我进到深处——来自想要○○的矿工】 检查写完的莎草纸,画圈让他有些脸红,但他真的不会那个词汇,也没法写得模糊不清。 将莎草纸贴在门上,吹熄油灯,缓缓入睡。 深夜时分,三只虚幻幽灵悄然飘出金矿,和昨夜般散开。 其中一道轮廓绕过房门,穿过墙壁进入棚屋。它在那道熟睡之人的脚底徘徊,忽然被床头柜上的薄木板吸引。 厚涂薄抹的涂鸦着幽灵肖像的铅画在微弱月光下呈现。 苍白纱幔捧起画板,撞向房门发出“嘭”地轻响声,从门缝钻出,带起的风掀开莎草纸,冲入夜色。 …… 浓郁的黑暗弥漫,诡影和窸窣声响起,邪恶恐怖的密谋回荡,不时化作奸诈的狞笑。 某个时刻,一道轮廓举起画板。 那些憎恨,邪恶,阴暗的气息窃窃私语之后,把铅画贴在它们的温馨小窝。 节9.异性朋友 在清晨醒来的安南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纸条不见了,画板也不见了。 门闩好好地挂着,马丁还在夹着被褥酣睡。毋庸置疑,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吵闹声就知道幽灵昨夜又来了,还带走了画板。 那是安南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很有纪念意义。 安南叫醒马丁,这个迷糊的家伙套上衣服就又倒在床上。 不久后老佐伦过来,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猩红着眼睛说再来一次。 老佐伦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绝——他拖着条瘸腿跟着进到金矿。 安南没那么多压力,无论如何,幽灵带走了画板,说明它喜欢这幅画。说不定它就在矿洞等着带他们去尚未发掘的矿洞。 “你觉得哪条洞会出矿石?” 安南随便指着昨天的矿洞,老佐伦居然真的听从并催促着快些走。 他们回到昨天挖出的凹陷,继续挖掘。老佐伦跟着凿了几下,就因为瘸腿疼痛而变成督工。 老佐伦的激励影响力了马丁,他比往常卖力许多。安南有心无力,老佐伦也没有指责,只是每当安南休息就焦躁地抖着瘸腿。 安南只好继续坚持。疲倦让他的姿势逐渐变形。再又一次挥舞铁镐时,尖锄擦着岩壁划过,迸溅起火星,松动的镐头从木柄脱落,擦着安南的脸庞和马丁的头皮朝着老佐伦飞去。 谢天谢地,他抱着铁镐当做拐杖。弹飞的镐头正好砸在上面,改变角度窜上岩顶,磕下一块岩石,结束了它顽皮的一生。 那枚落下的石块则不偏不倚地砸在马丁脑袋上。 “我人生的规划里可没有要挨这一下的准备……”马丁捂着脑袋咕哝着,没注意安南盯着老佐伦,老佐伦盯着脚下。 油灯的光亮下,落下的石块闪着暗金色泽,而黑暗中苍白轮廓一闪而逝。 老佐伦扑上去捧起石块,忘了自己差点被砸死这回事,催促马丁和安南赶紧挖上面。 马丁举起铁镐,勉强碰到洞顶。抱怨几句后他开始上抛铁镐。 老佐伦前所未有的敏捷地躲到远处。 不知道该感慨好运气还是坏运气,接下来几小时他们一无所获。没有发现矿脉,碰巧落下来的矿石可能只是被遗漏的。 咣—— 马丁放下铁镐,坐到老佐伦旁边休息。 敲击沿着深邃矿洞远去,回来时裹挟着浑浊的杂音。 “你们听见了吗?” 安南疑惑望着矿洞深处。 “你听见了?”马丁揉了揉肚子,“我的肚子又在叫了。” “不是……” 安南仔细聆听,不同于凿击声的杂音没有消失。 他放下铁镐,钻出岔路矿洞。站在主矿洞中,嘈杂响声逐渐清晰,那是夹杂着呼喊、尖叫与奔跑的混乱。 意识到出事了的安南跑回矿洞,让马丁拖着抱住矿石的老佐伦,跟着从深处跑来的矿工往外跑。 油灯光晕洒在混乱的影子上,安南带着马丁和老佐伦靠着岩壁,避免摔倒或碰撞。 期间安南听到隐约的犬吠,唤醒不久前的阴影——游荡的狗头人。 狗头人怎么和亡灵混到了一起? 出口的微光在前方浮现。在狗头人追赶上之前,他们和矿工跑出了金矿。 连续两天,矿工们再一次被赶出了金矿。 工头们又聚在营地苦思冥想,矿工们开始拒绝进矿。安南和马丁则跟着老佐伦将带回的矿石敲碎,熔炼,烧出一颗比指甲小一些的金粒。 刚好够老佐伦支付酬金并小赚一笔——大约一个银币多一点。相当于老佐伦领了自己的那份薪水。 起码不是空手而回。 他们回到营地时,工头还没商议好怎么办。 换成豺狼人或成群幽灵,他们肯定毫不犹豫放弃。闹鬼金矿早已枯竭,不值得他们冒这么大风险。但是狗头人这种两只打不过一个成年人的一级生物带来的威慑力又不足。 更关键的是,狗头人族群有矿工职业,也和巨龙一样喜欢收集金闪闪的玩意儿。如果他们找到这群狗头人的巢穴…… 似乎只能加钱了。不过这已经和安南他们没关系了。 安南说服了老佐伦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拿到了薪水:他和马丁各1银币40铜币。 “记住我们的约定,堂弟。” 马丁边说边将20枚铜币藏在几天没洗的脚和几十天没洗的鞋里。 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家伙会拿到它们。 安南答应马丁,跑出棚屋,在僻静的林间找到半牛头人,和他说自己要回去了,提醒他小心幽灵和狗头人。 “我的名字是安南。” “塔西娅。”半牛头人说。 “女性的名字?”安南察觉到问题。 “你以为呢?” 安南没法冒犯的寻找塔西娅的女性特征,只好越过这个话题和她告别:“呃……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和马丁汇合,离开营地的时候他回头望去,树下的半牛头人塔西娅还在望着这边。 带着遗憾和失落回到小镇。随着靠近苏珊大婶的家,他的情绪逐渐恢复,看到熟悉的系着围裙的壮硕轮廓。 “苏珊大婶!” 好几天没回家的马丁激动地扑向苏珊大婶。 “喔我的小安南,瞧瞧你又瘦又脏——”苏珊大婶推开马丁,将安南揽入怀里,“看看你的手,真让苏珊大婶心疼……” 因为安南和马丁回来,今天的晚餐丰盛不少。苏珊大婶烧了些热水,让两个男孩去洗干净。 马丁泡了泡就钻出来,安南多泡了一会儿,解除疲乏,出来时发现餐桌上气氛不太对劲。 霍林叔叔缩在位子上,像是等待演出开始的观众,马丁站在旁边拼命朝自己使着眼色。 “小安南,告诉大婶,你们拿到了多少钱?” “每天40铜币,怎么了苏珊大婶?”安南懵懂地歪头问。 “谢谢你,小安南。” 苏珊大婶抓住扫帚,逼近惶恐的马丁。 …… 法斯特先生还有三天才回来。如果算上被苏珊大婶捡回前的乞讨,安南已经失去三份工作了。 “小安南,明天想不想出去玩?”收拾完马丁,苏珊大婶慈爱地问安南。 安南想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但在压抑的矿洞待久后他的确需要恢复下情绪。 “我呢?” 在将打散的扫帚绑回一起的马丁抬头问道。 “给我砍完这几天堆积的木柴!” 节10.安南的快乐假期 苏珊大婶是仁慈的,宽容的,宅心仁厚的。 第二天清晨,她还是带上了马丁,一起去平林镇上的集市。 而和以往不同,安南和马丁一直只是匆匆卖掉柴火,偶尔在街道上闲逛,从不走近街边商铺和售卖食物的摊贩。 不过今天,苏珊大婶主动带着没吃早饭的他们到弥漫着香气的集市。 烘焙面包的香甜和烤架上的肉香伴随着晨间薄雾蔓延的集市,烤肉架上的牛排让安南想起了半牛头人……这个时间,矿工们应该已经进矿了。 “安南?安南?”苏珊大婶慈爱地唤醒分神的安南,“你想吃些什么?” …… “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拄着铁镐的老佐伦混迹在矿工之间。他瘸了条腿,年纪又大,嘟嘟囔囔,落魄的像个流浪汉。 独自进矿是个危险的决定。不过起码不用向任何人支付薪水,金矿里所有收获都归自己——以及至关重要的,他捡到过一块矿石,为什么不能捡到第二块? 认为运气站在自己这边的老佐伦钻进岔路矿洞,完全没注意到一道拖着生锈镣铐的身影在不远处望着他。 哗啦——哗啦—— 塔西娅拖着铁链,忽略周围矿工厌憎的视线,沉默地跟着队伍深入金矿。 停在矿洞的深处,塔西娅握着铁镐挥舞,火星迸溅,从岩壁上剥落一大片碎石。 “嘿,牛头怪,让开。” 从身后传来的话语让塔西娅停下,没有争抢什么,从两名矿工身旁经过往回走。 “该死的兽人奴隶……呸。” 他们比兽人粗俗,比地精懦弱,比巨龙贪婪。 塔西娅远离议论的矿工,那双曾让她感到耻辱想要割掉的牛角随着阅历增长,早已不再介怀。 她想到那个叫“安南”的男孩。他不曾像其他人类那样,带着厌憎,或将轻蔑敛在眼底,虽然偶尔流露的怜悯和同情也让塔西娅不太舒服。 赶走半牛头人的两名矿工挑拣碎石,继续开凿。他们不是奴隶,挖到矿石可以得到奖赏。 碎石迸溅,叮当凿击声在矿洞深处回荡。 没过多久,一名矿工疑惑地停下。 “你听没听见?” “什么?” 同伴疑惑地放下斧子,然后就听见背后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两名矿工疑惑地看着油灯光晕外的幽暗,某个时刻,一颗覆盖着鳞片的狰狞头颅钻出,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 “别、别怕!工头说狗头人只攻击比它们少得多的敌人!” 矿工颤声和同伴说,什么也没做。哪怕面对的两只狗头人还没他们的腰高。但在这时,嘈杂的犬吠声又在矿洞深处响起,越来越多的狗头人从黑暗浮现。 两名矿工因胆怯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不——” 狗头人们举着歪歪扭扭的短矛,刺向尖叫的矿工—— …… 安南抬头看了看腼腆的马丁,低头看了看土豆条上插着的沾着口水的木签,只好把土豆条让给他。 苏珊大婶还在付钱,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动静。等她转回头马丁已经吃完了土豆条并毁尸灭迹。 “好吃吗?”笑眯眯的苏珊大婶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 “闻起来还不错。”安南说。 …… “该死,是不是又有蠢货把屎拉在哪儿了?” 一个矿工突然嗅了嗅四周,咒骂着挥舞粪便味的浑浊空气,“恶……我要在吐出来前换个地方……” 矿工拖着铁镐往深处去,没人理他,其他人继续沉闷的挥舞铁镐。没过多久,他们突然听见嘈杂响声从深处传来,然后是一声凄厉惨叫。 不久前离开的矿工哀嚎着跑回来,铁镐从他胸口透出,背后拖着两只抓着木柄吠叫的狗头人。脚步越来越慢的矿工倒下,失去声息。 扑通—— 矿工们尖叫着丢掉铁镐转身逃跑,没人想要反抗,因为狗头人犹如潮水向外涌出。 蚁穴般的矿洞分散了矿工们,他们最多三五成群。当这些衣服褴褛,体型像是小孩子的狗头人汪汪乱叫着冲出来,他们只能惊慌逃窜,被追上来或拦路狗头人包围,数不清的长矛和铁镐砸在脆弱的身体上—— …… 厨师熟练地将烤肉切成一块一块的肉条,用铲子盛起,装进牛皮纸袋, 马丁伸出的手掌被苏珊大婶拍掉,温柔将牛皮纸袋放在安南手上。 “小安南多吃些,你还在长身体。” 安南捧起牛皮纸袋,突然被纸袋底部灼着缩回了手。 “嘶……好烫!” …… 迸溅在手背的火星让矿工甩了甩手。当充斥耳边的叮当声褪去,涌来的吵闹让他茫然。他看见矿工们惊恐地跑出来,下意识跟着逃窜。 混乱的人群踢倒篮子,带着金纹的矿石滚了出来,在油灯下闪烁着暗金色泽。 狗头人矮小孱弱,欺软怕硬,从来举起屠刀向更弱者。但被恐惧攫住只知逃亡的矿工无疑符合更弱者的定义。 逃亡的老佐伦亲眼看到一个矿工被追击的狗头人跳起,咬在两腿之间—— …… 滚烫的流心蛋沿着马丁嘴角流淌,烫得马丁脸庞扭曲。 安南耐心等待冷却才张嘴咬下。橙黄的蛋黄粘稠流淌,鲜香在味蕾散发。 “安南,那边有戏法!” 马丁拉扯着安南,朝集市上人群最拥挤的地方挤去。 …… “不要挤!不要挤!” 矿工们拥挤在矿洞里,摔倒成一团。 塔西娅抓着老佐伦,像是河流中的磐石。一名工头看见这一幕,朝她吼道:“奴隶,你应该保护我,而不是管那个老头!” “我一个牛头人都会救他,而你们只想抛弃同胞?”塔西娅说。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在人群里爆发。 “狗头人术士!!!” 陡然浮现的光亮充斥矿洞,然后火球在人群中炸开—— …… 席卷而来的热浪引起阵阵惊呼。 安南躲得很快,马丁没能幸免,黄褐色的额前头发烫得卷曲。 惊呼的镇民们将铜币掷向抓着火把喷吐酒液的马戏团演员。 安南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异世界假期。 在回去的路上,他听见镇民议论纷纷,闹鬼金矿出事了。 节11.第四次 苏珊大婶拍着胸脯庆幸,还好安南回来了。安南则担心塔西娅有没有事。 回到家里,他看见幸免于难的老佐伦就坐在院子里,讲着自己被一个大家伙救下的故事。 安南追问救他的是不是塔西娅,老佐伦磕磕绊绊地回忆着:“我没注意,但救我的……好像……长着角……” 塔西娅没事。 然后苏珊大婶开始往外赶老佐伦。差点害死她的小安南,还想在这里吃饭? 今天的晚餐是带回来的烤肉和一些洗净的野菜,放在一起烹饪,配上黑面包。 安南还在掰碎黑面包放进肉汤,苏珊大婶就匆忙吃完了面包。 “您吃这么快吗?” “家务还没做。”苏珊大婶清理起白天堆积的家务。 “苏珊年轻时吃得更快。” 霍林叔叔目光跟着苏珊大婶离开厨房,想起多年前苏珊饿得将一整块黑面包吞下的那幕。 那一刻,霍林意识到自己必须娶苏珊。 “苏珊大婶年轻时就这么……” 安南还没学会肥胖、丰腴类的词语,不过语言的魅力就是恰到好处的留白。 “当然不,以前她还很瘦。”霍林回忆着他从尸体堆里刨出的女孩,“那时候为了活下去,我们拼尽全力……” 现在……这么说吧,作为一名住在镇上,拥有房屋和家庭的樵夫,霍林的体格差不多和普通职业者相当,但站在苏珊大婶旁边,他就像棕熊脚边的猴子。 安南吃得很慢,黑面包是麸皮面包,加上这种环境看病是麻烦事,他只能咀嚼的很仔细,进行被苏珊大婶称为“贵族般”的细嚼慢咽。 吃完晚饭,和等着洗碗的马丁一起洗好碗勺,安南在没有夜晚生活的朴素小镇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安南拜托苏珊大婶帮他找个薪水日结的工作。不过帮上忙的是依然霍林叔叔,他给安南找了个不错的活儿——他有个给某个爵士清理马厩的朋友生病了,安南可以替他去忙两天,只需要打扫马厩和喂马。 霍林叔叔清早跑去联系,约定安南代替两天,报酬是30铜币。 安南可以独自出门,不过苏珊大婶还是担心的让马丁送他过去。 经过平林镇的繁华街道,一座气质和小镇截然不同的宅邸坐落在花园之中。周围巡逻的卫兵也明显比苏珊大婶家频繁许多。 “我迟早要让霍林叔叔和苏珊大婶住上这样的大房子。”马丁带着憧憬嘟囔。 绕过宅邸正门,安南看到了等着他的马夫,让马丁回去后跟着马夫走进后院的马厩。 马厩没有什么异味,最费事的喂食和清洗马匹也不用安南做,只需要偶尔清理下粪便。 闲暇时,安南欣赏花园的绿植花卉,偶尔眺望粉刷的洁白的宅邸墙面,想象花多少金纳尔能买下这座花园宅邸。 当然,他最喜欢的是和马夫聊天。 但是马夫不喜欢,于是安南又变成怔怔望着花园和宅邸发呆。 午后,安南没有焦距的眼睛忽然落向出现在露台的轮廓, 绛紫色的蕾丝长裙勾勒出丰腴形体,波浪长发随意披洒在肩膀上。挺立的鼻梁下的红唇令人惊艳。 安南觉得她有些眼熟,露台上的女人也这么觉得。 安南出门前仍然被苏珊大婶抹上灰烬,但黑发极具辨识度。 这是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碰见美酒女士? 只是蹙起的警惕破坏了眼前缘分般的相遇:“你跟踪我?” 不过离得有些远,安南又不太听得懂,随风而来的诘问传到耳朵里就变成了“你……我?”。 关键时刻,安南福至心灵,想起法斯特先生的教导。 “是的……” 美酒女士的眉毛逐渐舒展,唇角掀起弧度。她想起来这个男孩“自称”不会通用语。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次安南听懂了,从棚子下捡起扒马粪的草叉,举起展示。 “法斯特先生走了,我在打工!” “希望下次遇到你不会是在我的卧室。” 安南听懂一半,猜懂另一半,心说我要成为法师又不是盗贼。 还想和法斯特先生口中的“大老板”再说些话时,她已经转身离开了露台。美酒女士离开,安南只好去找马夫继续练习口语。 喀嚓—— 美酒女士打开被敲响的房门,爵士肖恩担忧地说:“仆人说您的房间传出喊声,我担心出事。” “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家伙,顺便感慨一下窗外没什么风景。” “肯定比不上雪山脚下的微风城……”爵士肖恩让开门前,跟着美酒女士,“眼熟的小家伙?” “一个在四处打工的男孩。我想吃些东西。” 爵士肖恩挥了挥手,让仆从带领美酒女士先去餐厅用餐。他则来到残留着香水味的露台。 环视空荡的花园和唯一能眺见的马厩。 离开露台和房间,男人唤来管家:“花园和马厩最近有什么事吗?” “呃……有个马夫昨天请假了,找来一个年轻人代替他……怎么了先生?” “没什么。” 男主人说没什么,管家可不这么觉得。他匆匆来到马厩,朝着抬起头的年轻人喝骂:“你这个……” 那双澄澈的双眼让管家莫名咽回平时的刻薄,临时改了口:“倒霉的家伙,爵士发现你了,趁他找你麻烦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管家不知道爵士肖恩为什么这么问,他只是不想惹麻烦。 安南只好离开才工作了几个小时的马脚,甚至没能拿到今天的薪水。 自己遭受的无妄之灾显然和美酒女士有关。 没有了工作,安南又琢磨起从什么地方赚到钱。酒馆有烈酒,餐厅里有咖啡和茶叶,即使穷人的房屋也有几片充满杂质的玻璃,这些都堵死安南用简单易弄的手段弄到金钱的想法。 火药和造纸?安南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就算没有他也没法复刻出来……不过据说有一种法术可以回忆起遗忘的记忆。 只是这形成了一个悖论:安南要成为法师才能想起遗忘的知识,想起遗忘的知识才有钱成为法师。 回去的路上,安南依旧带着对知识的憧憬望着图书馆,还有那个坐在窗后阳光下的老人。 接下来的两天,安南被迫陪着马丁追逐野狗和树林冒险。第三天,法斯特先生终于从城里回来。 节12.今晚会有降雨 法斯特先生不是自己回来的。他还带来一位城里的朋友——一个女矮人。 矮人,听上去可能会让某些有着小癖好的人感兴趣,但那和矮人息息相关的酒桶一样的身材会令他们望而却步。 如果难以理解,那么只要想象矮人拥有和人类差不多的体重,但只有到成年人腹部的身高。 以及至关重要的,即使是女矮人也拥有浓密且粗糙的胡须和毛发。 如果说在知道塔西娅是女性后安南还能把她当女性看待,对女矮人安南则很难区分出态度。 女矮人叫索鲁曼·铜须,一个非常符合刻板印象的矮人名字。 无论如何,安南因为新奇很想和索鲁曼·铜须搭话,不过女矮人不太喜欢他。在矮人审美里,没有过多体毛,肤色也不是健康的小麦色的安南像是一只拔光了毛的鹌鹑。 “那么我呢?” 觉得自己体毛旺盛的马丁凑过去,想帮安南积攒好感,然后被法斯特先生踢走。 “给我滚去擦桌子,别让我检查到灰尘。” 法斯特先生和女矮人钻进酒馆酒窖,伊芙琳擦拭着柜台,安南打开酒馆大门和窗户,驱散酒馆里闷出的木头发霉味。 街角屋顶后的天空呈现绚丽的晚霞,稀疏行人踏上回家归途,这个时刻的宁静与美好让安南明白,为什么一名精英职业者会在这里开间酒馆 不过,对于一个男孩,什么也没有冒险和故事吸引人。 “要下雨了。” 安南擦拭着窗台,望着晚霞自言自语。 “希望可以。” 吟游诗人背着他的鲁特琴出现在窗外,帽子上的鸡尾羽毛随晚风摇曳。 “你也喜欢下雨吗?” “只是下雨的氛围更适合讲故事。” 吟游诗人迈进酒馆,将帽子挂在衣架上,“你的通用语又有进步。” 安南接受了夸奖:“这些天你没在镇上吗?” 爱出风头的人不一定是吟游诗人,但吟游诗人一定爱出风头,而这些天安南没听说吟游诗人跑到哪里。 吟游诗人说他先去了邻镇,刚找到酒馆还没开始兼职就被同行赶了出来,碰巧遇到法斯特先生,就搭上顺风车去了微风城。 所以等法斯特先生和索鲁曼·铜须从酒窖上来后,他毫不意外地打着招呼。 酒馆恢复开业,法斯特先生和索鲁曼·铜须坐在角落商谈事宜。伊芙琳看管柜台,马丁左眼看左右眼看右,安南则催促吟游诗人开始今天的故事。 因为歇业了七天,今晚客人不多,都是些安南也叫得出的熟客。似乎看出来安南对矮人兴趣很大,吟游诗人讲了很多关于矮人的事。 除了耳熟能详的矮人喜欢喝酒和锻造,还有矮人和精灵互相之间看不爽,以及最适合在酒馆里讲的荤味故事:人类和矮人通婚会生出半矮人还是侏儒。 这个故事得到索鲁曼·铜须的官方认证:矮人和人类无法诞生子嗣。 安南知道这叫生殖隔离,不过索鲁曼·铜须却说是矮人神灵在避免矮人血脉遭受玷污—— 这个话题随后延伸出一条有趣的偏见链:通常而言,人类负责正统,兽人负责野蛮,精灵负责傲慢,矮人则负责固执,鼠人负责繁殖。 索鲁曼·铜须对此嗤之以鼻,直言人类是主要种族中潜力最低的。兽人长到青少年就有1级战士的力量。精灵生来就是最优秀的游侠。鼠人可以在一个夏天繁衍出几十倍的数量。矮人的锻造不是与生俱来,但一个成年矮人的手臂是一个成年人类手臂的两倍粗—— 这番评价没有偏倚任何种族,连吟游诗人也只能附和,美化为“人类是最均衡的种族”。 龙族只要活到成年就是传奇,神裔拥有与生俱来的恐怖力量。 潜力对应着繁衍能力。所以无论本世界还是其他世界,人类的潜力都不算高。 而所谓“正统”大抵是因为人类遍布每个世界,亦被神明偏爱。 “卖唱的,讲点别的。” 法斯特先生敲着桌子。索鲁曼·铜须只顾着和他说话,都不谈正事了。 吟游诗人轻弹鲁特琴,将客人们和安南的注意引回故事,讲起微风城的见闻。 那是座坐落在森林之中的城市,衔接着北部的皑皑雪山和南部的翠绿原野,蜿蜒的道路四通八达。在那里你既能欣赏到贝奥鲁特北地的雪景,又能眺望辽阔无垠的平原。 那里的一条街区就能装下平林镇,站在街道上泼一盆水就能浇到十几名职业者,北城门挤满了从雪山狩猎归来的冒险者和佣兵团。 安南如痴如醉地听着,时间悄然流逝。 晚上九点多时,外面传来沉闷的雷声,响起风吹过的呜咽声。 预言术? 吟游诗人有些惊异地看向安南。 客人们陆续离开,不想雨夜被困在酒馆。 “应该不会再有客人了。” 除了酒鬼没有客人会在雨天过来。法斯特先生让安南他们趁着雨没落下赶紧回家,明天上班再收拾。 目送三个小家伙跑出酒馆,关上灌进寒风的房门,法斯特看向放下鲁特琴坐在面前的吟游诗人。 “你还不回去吗?” “你们不会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吟游诗人拽过油灯,一脸神秘地说:“安南可能会预言术……” “我过来时他说会下雨,那会儿可是晴天。” “我可以天天每天都说,总有一天能蒙对。”法斯特跨坐在对面。 “预言术?一个不会通用语,也没有魔力的男孩?”索鲁曼·铜须也在说。 “你是战士又不知道他有没有魔力,而且他可能隐藏了起来。” 法斯特意识到吟游诗人没理由无的放矢:“你发现了什么?” “我在微风城听到一些消息。”吟游诗人凑近油灯,让脸孔变得生动清晰,“微风城的下任领主,里维斯家族唯一的男丁遇袭。” “这和预言术有什么关系?”急性子矮人说。 “当然有!” 吟游诗人低语,像是讲故事般讲述随后的发现:“我在城里四处走访,听到了风带来的声音……” “里维斯家族每个人都有着特殊的黑色头发。” 节13.第一次试探 还有什么比听着雨声入眠更让人宁静? 谢天谢地,马丁不打呼噜,安南因此度过宁静的雨夜。 清早醒来,雨已经停了,阳光穿过破碎的云翳,积蓄水泊的潮湿青石板倒映着行人,微凉的空气带着雨后芬芳。 这场预兆夏季到来的夜雨让潮湿树木不好砍伐,不过卖得很快——虽然还是20铜币。 下午,安南和马丁比平时稍早些来到晨曦酒馆。 住在酒馆附近的伊芙琳来得更早,正在柜台上算昨天的账。没看见女矮人索鲁曼·铜须。而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是跟着客人一起在开业时来的吟游诗人比他们来得都早,和法斯特先生坐在一起。 “……杯葡萄酒,六杯黑麦酒,一杯果汁,一份烤肉排和两磅面包……” 听见伊芙琳第三遍算昨天的账单,安南经过柜台时说了一句:“3枚银币56枚铜币。” 伊芙琳有些可爱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只是普通的计算。” 伊芙琳的反应让安南想起苏珊大婶,那时随口算出家里一个月开支让苏珊大婶夸了他一整天,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喜爱,但现在安南意识到,自己眼中比吟游诗人的故事还要“常识”的知识在这里不具备普遍性—— 比如小镇没有学校,只有一间图书馆,而不识字的镇民肯定从不涉足。 知识通常被垄断在中层或者上层。安南曾向仿佛博学的吟游诗人问类似问题,他也只会不超过两位数的加减。 只是让安南羞愧的是,意识到这点,自己的第一个想法是想要依靠这些知识赚钱…… 不远处,吟游诗人一副“你看见了吗!?”的模样拍打法斯特肩膀。 “这说明不了什么。” 只是让安南从还算特殊变成有些特殊。 “你叫的人什么时候到?”吟游诗人催促。 “应该……”法斯特望向门口探进酒馆的影子,“已经到了。” 安南抬头看了眼迈进酒馆的身影,就粘在上面拔不下来。 他甚至没用这种视线盯着美酒女士和塔西娅! 进来的客人穿着宽松的灰袍,右手拎着一把魔法杖,偏长的卷发抓住半边脸,另外半边是一张疲倦的脸孔。迈进酒馆的灰袍法师径直坐在法斯特和吟游诗人旁边的酒桌,将魔法杖抵在桌边:“我需要最烈的酒!” 这和想象的法师不太一样……安南想到,放下抹布往柜台走去。 “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吟游诗人也狐疑地盯着那家伙。 像是拎着大剑般拎着法杖,不修边幅,放在桌边的手指没有魔法戒指, “能办事就行。” 两个家伙的注视下,安南从马丁那里要来蒸馏酒,送到灰袍法师的酒桌。 还在犹豫怎么向他搭话,端起酒杯的灰袍法师主动问道:“男孩,你好像对我很好奇?” “请问你是法师吗?” “咕咚……嗝……” 把空酒杯拍在桌上,灰袍法师垂首,掀开的卷发显露额头一道狰狞伤疤,“我是。” 吟游诗人看着安南眼中亮起光芒。这家伙骗得了安南,但骗不了他,这种伤疤出现在法师身上过于违和:“你不会找来一个佣兵扮法师吧?” “想知道……嗝……我为什么这么狼狈?” 酒味儿的嗝打出来,这名灰袍法师显然醉意上涌。 安南不想知道,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是个安南能听懂一半,猜懂一半的老套故事:灰袍法师曾在微风城的法师塔当学徒,和另一个学徒攀比较劲,但无论被法师选中还是成为法师,那个人都将他甩在后面,更可笑的是那个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所以灰袍法师决定跑到外面历练,终于成为3级法师后回去——发现那个人已经即将成为精英级法师。 借着酒劲袒露心声的灰袍法师颓废地倚在椅子上:“小子,你说,如果做不到最好,为什么要努力呢?” “因为努力为的不是最好,而是为了自己?” 灰袍法师只是像弹簧娃娃一样摇头。 安南又说:“神灵有强弱之分,但我没听说过有神灵因为没有其他神灵强大而气得陨落。” 这也说服不了灰袍法师,他嗤笑转头道:“法斯特,你从哪儿弄来的神官预备?” “他只是想安慰你。” 旁观半天的法斯特坐到旁边。作为老板,再不过来就要露馅了。 吟游诗人也跟了过来,今天他没讲故事,也没弹鲁特琴。 “努力在天赋面前没有意义。”灰袍法师说。“就像没有魔力亲和的人再努力也不能成为施法者。” “安南,再说些什么。”法斯特提醒说。 “让我来?” “不然还是我这个粗鲁的战士去劝说吗?” “好吧……先生,你成为法师的目的只是为了和那个人竞争,而不是踏上神秘的法师之旅?”安南希望他能想起初心,毕竟那是自己憧憬的魔法,“有一句话叫‘因为你在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玫瑰变得重要’。” 在吟游诗人的“天呐,我他妈要把这句记下来”叫嚷中,灰袍法师陷入沉默。 开始有其他客人走进酒馆,马丁跑去帮忙,能让安南继续和灰袍法师交谈。 “你想成为法师?” 骤然到来的惊喜将安南包裹:“可以吗!” “你有钱吗?” 然后一盆冷水浇落。 “如果晨曦酒馆的侍应生成为了法师学徒,我想身为老板的我应该赞助一部分。”法斯特先生这时说。“安南,你很聪明,你可以有一个更光彩的未来。” “那我呢法斯特先生?”马丁挤进来问。 “你不一样,你太蠢了。” 灰袍法师看了法斯特一眼,明白什么意思的法斯特和安南说:“有客人来了,男孩,你先过去送酒。” 安南转身的时候,灰袍法师突然朝他的背影伸出了手,念出法术:“奥术飞弹。” 背对灰袍法师的安南毫无察觉地走到柜台,因为他根本听不懂。 “这玩意儿可比你的破烂试探计好用多了。” 醉醺醺的灰袍法师放下手,和吓了一跳的法斯特和吟游诗人说: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要么他的城府比微风城里的老东西都深,要么他真的不懂通用语。” 节14.酒馆里的密谋 晨曦酒馆逐渐热络。酒杯碰撞、笑声低语、酒液烟味,混杂在吟游诗人的弹唱中。 索鲁曼·铜须钻出酒窖,和法斯特、灰袍法师坐在角落低语,偶尔因为情绪激动嚷了起来。 他们在为安南应该成为法师还是术士争吵起来。 “这个男孩一周前还不会说通用语,但现在他甚至可以开解一名法师。” “这能说明什么?魔法师从来不缺聪明人,法师塔里一个星期能背一整本炼金书的魔法学徒到处都是,但能成为法师的只有寥寥几个幸运儿。” “其中一个幸运儿还自暴自弃了。”索鲁曼·铜须放肆嘲笑。战士和法师从来不对付,尤其她还是崇尚肌肉的矮人。 “闭嘴!我们再说安娜呃……安妮?” “安南。” “……我们在说安南的事!” “那你怎么看待他几句话就让你从阴霾走出来?” “我不承认我被他开解了。” “你耍无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法师。” “这说明世人对法师的偏见太深,所有法师都必须是高傲,寡言,有着洁癖,连排泄都要用引导术从屁股里扯出来的吗?” “你现在就像是混乱阵营的混球。” “那听好了,我要展现守序的一面。”灰袍法师指向正在擦拭客人离开后的酒桌的安南,“他不会通用语,不过这不是问题,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问题。假设,你们先前的假设都是假设,这个男孩只是个没有背景,没有传承和家族的平民。” “这种人想成为魔法师首先要成为学徒。他运气不错,年纪正好合适,可以混进法师塔或者给法师当学徒,我也可以收下他。这段时间通常是二到无穷尽年不等。如果他的资质极高,强识博闻,俨然一幅未来的大贤者的模样,会被某个法师选中为徒弟或者直接破格进入魔法学院。” “但如果很不幸地遇到个不负责的导师,最好的结果是虚度时光,最坏的结果是在冥想时缺乏引导被游离在虚空和其他位面的怪异、恶魔、邪神鸠占鹊巢。” 灰袍法师回忆起什么,涌现的不寒而栗让他更显颓废:“所以还是术士适合他。不用接触那些无穷无尽,择人而噬的知识,像战士一样无脑。” 虽然是偏见,但术士的确就像会施法的战士。 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术士对金钱的需要没有那么强烈…… 只是术士不像法师一样有迹可循。虽然瑞坎尔王国流传着睡觉梦到神异、在雨天被雷劈、翻阅古老书籍觉醒,探索远古遗迹被未知存在赐福这些事迹,但之所以是流传因为它们并不常见。 “你这话会被术士拎着法杖敲出脑浆。”索鲁曼·铜须说。 “我也觉得他更适合当一个术士。”法斯特靠着椅背,袖口简单地挽到手肘,“他有种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每个人都很难讨厌他。” 吟游诗人不知何时凑过来:“还是适合法师,他那旺盛的求知欲快要把我榨干了。” “你说的像是个欲魔而不是法师。” “等一等。”女矮人突然明白过来,“所以术士需要觉醒血脉,你们说的其实只有法师可选?” 几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是这么回事。” 他们只是在闲聊。 谈回正式,法斯特喊来安南,问他明天的天气。 安南回想傍晚看见的晚霞,“应该还会下雨。” “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他又问道。 “我需要钱测试资质。” “我认识图书馆的维克多先生。他的书店最近需要管理员,也许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那我酒馆的活……” “图书馆白天开门。” “我明天就去问!” “为什么不直接帮他测试资质?”女矮人问。 “你知道我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吗?安南说的是对的,‘因为你在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玫瑰变得重要’。” 正准备向法斯特先生借些钱的安南闭上了嘴巴。 回到马丁旁边,听到交谈的马丁感叹说:“我一直在等霍林叔叔告诉我,‘马丁,我们其实富翁,住在镇子上只是为了考验你,现在你通关过考验了,将继承我们的爵位和财宝’……” 原来这种想法是所有世界通用吗…… 安南还以为只有自己会这么想。 “安南,帮我写一封离家出走信。” “什么?” “苏珊大婶如果不肯给你钱我就用离家出走威胁她。” 安南很感动,只是想说这是不可能的。但这话说出来实在太伤人了些,于是用苏珊大婶不识字搪塞过去。 不久之后,酒馆大门推开,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款款迈进。诸多炽热目光跟随着带着浅淡玫瑰香气的身影来到柜台前。 “我们第五次见面了。” 美酒女士的红唇在酒馆油灯下闪烁着妖冶的光泽。 “这次不算,希望下次不是在卧室里。” 柜台后的伊芙琳看了看美酒女士,又看了看安南,澄澈的眼眸逐渐眯起。 “一杯果汁。” 美酒女士转身来到法斯特他们的酒桌,坐进空座。 “你好像和我们的小伙计有些故事?”法斯特先生熟络地举杯问候。 “你不在的那两天我看到他两次。”美酒女士接过安南递来的果汁,“一次是在闹鬼金矿当矿工,一次是在肖恩家的马厩当马夫。巧合到我以为他在跟踪我。” 法斯特和灰袍法师不约而同地对视,陷入缄默。 “你们在密谋什么?”美酒女士微蹙起眉头。 法斯特没有回答,指向在酒馆里穿行的安南:“看着他你能想到什么?” “我看到一个小服务生带着憧憬听着吟游诗人的故事。”美酒女士带着感性说。 灰袍法师猜到法斯特的想法:“你还想试探?” “总不会巧合到我们的美酒老板走在哪他跟在哪。” “男士们哦抱歉没看到你,铜须小姐。”美酒女士向只比酒桌高半头的女矮人示意,慵懒地说动:“你们互诉谜语前是否应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然后吟游诗人将昨天的发现又说了一遍。 美酒女士眼眸微抬,看着这帮求知的男人: “那么你们想没想过如果那个男孩真是里维斯家族的人,你们该怎么办?” 节15.酒馆混战 云层深处的闪电撕裂飘摇雨夜,屋檐形成的雨幕隔绝酒馆内外。 酒馆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一名醉醺醺的客人靠在堆满酒杯和一盘咸豌豆的角落酒桌。 法斯特先生系起他从不扣上的胸前扣子,拿起雨伞。 “我出去一趟,酒馆今晚交给你们了。” “没客人了用打烊吗?”伊芙琳问。 法斯特停顿了一下,提起油灯走到门边:“不用,等我回来。” 房门关上,三个小家伙看着那道朦胧的坚毅背影经过窗外,消失在雨幕里。 就在安南刚回到柜台时,门突然被粗暴撞开,七八道握着棍棒的不速之客与呼啸的风雨灌进酒馆。 这么巧? 安南望着这群在法斯特先生刚走就闯进来的凶恶身影。 “那个混蛋在哪!” “法斯特先生出去了,还要等一会儿才回来。”伊芙琳从善如流,好像没少经历相似一幕,“你们可以等他回来。” “他不在那我们就砸了酒馆!” 砰! 伤疤从鼻梁划到嘴角的头目将木棒砸在柜台上,巨响吓得伊芙琳一颤,眼眸浮现雾气。 伊芙琳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这一幕吓坏了。索鲁曼·铜须没在酒馆。马丁也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凶恶像个鹌鹑,至于那位角落里的客人,似乎以为这是喝多了的幻觉。 立志成为法师的安南只能像是战士一样挺身而出:“法斯特先生是个热心助人,嫉恶如仇的精英级战士。如果你们遇到麻烦,他知道后会帮助你们。如果你们砸坏了他的产业,那么有可能会被镇子和一名精英级战士盯上。” 安南放在背后的手指向门口,示意一会儿先抓紧逃出去。想凭他们打过一群恶汉? 只能希望马丁听懂了。 “砸!” 回应安南的是伤疤男人突然的厉喝。 打手们如鬣狗般散开,打砸破坏酒馆。 “他刚走没多久,那个方向,你们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安南的喊声淹没在破坏声和伤疤男人的喊声里:“砸掉这里!把这三个人也带回去!” 角落客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该死,我又喝多了……” 他忍不住狠狠往嘴里灌了口酒,然后大声助威:“狠狠地砸!这里的酒又贵又难喝!用力!” 一名打手冲向马丁,马丁挨了几下,很快演变成互殴,没多久居然占据上风。 “老大!帮忙!”被锤得喘不上气的打手呼救。 “废物!” 伤疤男人迈向马丁,安南抓起轮椅想要阻拦他,突然被一名打手从背后抱住,粗糙手掌勒住嘴巴。 安南张嘴用力咬下,沾着的雨水让他没咬到脏手。打手惨叫着推开他,安南借着推力前扑,抓起木椅,砸在伤疤男人背后—— 啪! 就像电影里的椅子永远像瓷器一样易碎,这条客人抱怨过好几次的木椅彻底散架,带着伤疤男人踉跄和马丁撞在一起。 安南刚要趁机攻击,又被一名打手从背后抱住。 另一边,撞到一起的伤疤男人和马丁脸贴着脸,甚至看见眼睛倒映着自己的脸和脱落的“伤疤”。马丁愣愣地揉了揉眼,伤疤男人急忙伸手把“伤疤”贴回去,才刚贴好一只拳头迅速在眼前放大。 “嗷——” 嘭地闷响,伤疤男人捂着被打歪的鼻梁跪地痛嚎,抱着安南的打手下意识愣住。安南趁机用力挣扎,两人像是跳舞般在大厅旋转着。 “呀!!!” 伊芙琳的尖叫突然从柜台后传出。,一名打手趴在柜台上,伸手划拉着缩在酒柜前的伊芙琳。 安南想过去帮忙,但被死死抱住,余光发现甩开伤疤男人的马丁就在背后,急忙喊道:“马丁,踢!” 信任与默契让马丁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木桌踢出一脚,发出惨叫。 “踢我!” 话音落下,马丁埋头撞来,让打手和安南一起扑向柜台,和柜台前的打手叠成三明治。 柜台后的伊芙琳停止尖叫,抓起酒柜里的厚酒瓶朝趴在柜台上的打手的后脑砸下。 啪! 昏厥的打手滑到地板,安南趁着另一个打手愣神时猛地翻身,将背后的打手挤在柜台上。 “再来一下!” 啪! 第二个打手滑下柜台,安南朝脸颊潮红的伊芙琳点了点头,望向大厅—— 酒馆仍然一片混乱,周围是呼喊打砸的打手,马丁爬上酒桌跳来跳去。 影子摇曳间,安南看到角落坐着兴奋嚷着快砸的客人,突然意识到他就是幕后黑手。 安南脱掉围裙,朝着客人冲去,有打手堵住自己就指着马丁喊“自己人……他要逃走!” 趁着打手转头之际,他抓起桌上酒瓶砸下,打手应声倒地。 “嘿!你!违背了骑士信条!”醉醺醺的客人指着安南嚷道。 安南学着马丁踩在桌子上,躲过一名扑来的打手,冲到客人面前,拎起他的衣领,将他制住。 “住手!” 喊声回荡,混乱的打斗停歇,头目和打手们同时望向安南。 “你们再不停下我就……”安南碰见自己不会的词,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个双关词:“……‘解决’你们的老板!” 静滞几秒,一名打手突然兴奋地抓起棍棒,起劲地朝着马丁挥舞。 与此同时。 一双从阁楼窥探大厅的眼睛从木板缝隙挪开,决定结束这场闹剧: “所有试探到此为止。” 一盏油灯亮起,显露阁楼之上的身影:法斯特、灰袍法师、索鲁曼·铜须和还有吟游诗人,甚至美酒女士也在。 法斯特心疼被打碎的酒,散架的木椅,还有需要赔偿的医药费……他后悔自己不该把疑心带到平林镇。 至于安南究竟是不是失踪的微风城新任城主他懒得在意了。不过应该不是……没有贵族会让自己这么狼狈,尤其是一个祖辈阔过的古老家族。他们重视名誉甚于一切。 接下来就是英雄的登场。法斯特绕回正门,用吟游诗人评价“中上”的演技打跑打手们。 毫发无损的安南和伊芙琳,鼻青脸肿的马丁站在一起,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 这是安南在异世界的第一场战斗。 不算好看,但是赢了。 至于法斯特他们这番折腾,收获的是一堆需要修复和换新的桌椅,损失的酒液。 还有那个客人大概再也不会来酒馆了。 节16.第二个工作 面色古怪的马丁经过面色古怪的安南,向面色古怪的伊芙琳要了瓶酒送给面色古怪的客人。 法斯特猜错了。 那个客人还是来了。和昨天不一样,今天他坐着酒馆显眼的位置,穿着洗得干净的整洁衣服,系着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领结,望着柜台边的安南。 “那个客人是怎么回事……” 安南站在木柱后躲避炽热的目光。 “我们安南的魅力连男人也没法阻挡。” 伊芙琳托着腮趴在柜台上,说“我们”时还在偷瞧安南的反应。 马丁前所未有的认真说:“堂弟,我们必须要分房睡了。” “好主意,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被苏珊大婶赶到院子里睡。” 微弯的月亮逐渐被破碎的阴云笼罩,客人们忧心深夜下雨,匆匆踏上酒馆外没有月光照耀的青石板路。 那位客人也失魂落魄地离去。 吟游诗人停下故事,拨弄琴弦,仿佛是约定的信号,安南端着杯黑麦酒凑过去。 “你的新工作怎么样了?” “明天才去面试。” 想要把握机会的安南在白天走访了书店周围的店铺。起初,邻居们的叙述符合法斯特形容的“一个智慧的法师学徒”。不过随着推移,那位维克多先生又被贴上了诸如倔脾气,怪老头,癖好古怪等标签。 为了验证这点,安南在上午观察,看见灰白发丝一丝不苟地贴着头皮,无袖毛衫下的衬衫整齐无褶的老人来到隔壁餐厅。 他皱眉指了指侍应生歪了的领结,在侍应生整理后才舒展眉头。 看见扣子从不系上领口脏得泛黄的法斯特他说不定会丢一个火球术过去。如果他会的话。 正午,维克多又准时走出图书馆,前往相邻的餐厅要了份土豆泥和西蓝花。安南坐在角落,看着维克多在每当有人口若悬河或大声喧哗时皱起眉头。 一个有些洁癖,不喜欢吵闹的老头。 “这种小地方居然还要面试?”吟游诗人诧异。 “维克多先生是个值得敬仰的魔法学徒,他在学识上的积累让很多法师都自愧不如。”法斯特走了过来。 “如果从瑞坎尔王国选出最知识渊博的法师学徒,麦可尔会把他排在前一百名。” “前一百名?还只是法师学徒?”吟游诗人甚至觉得这是用来羞辱人的话。 “麦可尔让我告诉你,如果你说‘居然只是学徒前一百’就和你说,一些法师学徒比法师的知识还要渊博,适合做导师。” 知识是宝贵的财富,是砌成法术的基石。在知识海洋徜徉已久的老家伙们不是刚成为法师,自信满满的年轻人所能比拟的。制约他们的只有资质,还有运气。 这样也说明维克多的脾气为什么那么古怪——面对一扇几十年不曾为他打开的门,心平气和才是怪事。 而且有传言这位老魔法学徒在寻找衣钵。 所以为什么法斯特说只是给安南提供一个机会。因为还有其他对手——富豪之子,贵族,还有法师世家。 所以法斯特今天允许安南提前一小时回去。 安南和酒馆同僚告别,放下围裙,回到苏珊大婶的家早早休息。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 安南悠悠转醒,昨晚拜托苏珊大婶帮忙熨烫的麻布外衣整齐叠在枕边,马丁趴在自己的床铺上,屁股鼓鼓囊囊,显露塞着的木板的轮廓。 换上没有褶皱和赃物的衣服,安南没有再涂抹灰烬,披着晨曦出发,踏入弥漫纸张和油墨芳香的图书馆。 嘈杂没有惊扰这片宁静之地,图书馆也和想象的有些不同——没有高远的天花板和需要踩着楼梯才能够到的书架,这里更像是一间书店。但毫无疑问,安南喜欢这里。 安南很快看见了他的竞争对手:一名十根手指带着六枚宝石戒指穿着耀眼的年轻人,一名穿着贵族特有的镶边暗红色礼服的青年,还有披着法师长袍褐色长发宽松束起的少女。 两名年轻人看来一眼就将新来的乡下佬排斥在外。 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家伙的相貌让他们嫉妒。 “第一个来的是谁?” 维克多先生独自坐在另一张书桌边。 那名贵族服饰青年站起,整了整衣领后来到桌前,尊敬施礼:“我的叔叔玛斯特让我向您表示诚挚问候。” “玛斯特?” “是的,叔叔经常提起您……” “提起我什么?” “呃……您的博学……” 维克多先生摇了摇头:“第二个是谁?” 失魂落魄的贵族青年走开,充斥暴发户气息的年轻人走来。 “……我的父亲切克西让我向您表示诚挚问候。”他谨慎地问候。 “你能为图书馆带来什么?”老头开门见山。 这个问题正好是年轻人擅长的地方,他恢复了自信:“无论地还是书我们都能买下来。” “那你自己能为图书馆带来什么?” “呃……” 年轻人哑口无言,紧张的额头渗出汗,抬起袖子擦了擦。 他出局了。安南想到。 果然,维克多流露嫌恶:“下一个是谁?” 法师长袍少女站了起来,来到维克多桌前。 依然是那个问题:“你能为图书馆带来什么?” “秩序。”少女平静地说。 维克多的眉头略微舒展,继续问道:“你知道在图书馆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些宝贵的书籍。” 维克多满意这个回答,几乎要选定时又想起什么,望向这边:“还有一个对吗?” 于是安南像是所有主角般最后登场,只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老头伸手拿起水壶,看着安南坐在面前。 “咖啡还是水?” “水就可以了。” 安南还在想这个老人也没想象的那么难接触。 “猜错了,是咖啡。” 温热的咖啡汩汩流进水杯,他继续问:“你能为图书馆带来什么?” 安南在这时突然放弃了原有计划,另辟蹊径地回答:“一个图书管理员。” 维克多脸庞的皱纹犹如雏菊般舒展:“你知道在图书馆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嘘……” 安南食指放在嘴巴上,指了指挂在书柜上保持安静的提示:“请小点声。” 维克多拄着拐杖倏然站起,然后又坐回座位,压低嗓音说: “你通过了,明天来上班。” 节17.薪水翻倍 图书馆和酒馆一致,周薪1枚银币。 这意味安南每周收入2银币,已经和镇子上许多劳动者的收入相仿。而且这些钱完全由自己分配。 只是离资质测试依然遥遥无期——维持每周2银币的收入,起码一年才能攒够一枚金币。 安南宽慰自己,从图书馆得到的知识比薪水本身更宝贵。 而且他击败三名竞争者纯属侥幸——他们离开时的诧异安南记忆犹新。 “你的工作是让图书馆保持干净整洁,尽量记下每本书的位置,登陆访客和他们借阅的书。” 维克多拄着手杖,领着安南穿行在成排的书架间。 “要像爱惜生命一样爱惜这些书,绝对不准带人过来。” “平时有人借书吗?” 安南看着许多依然崭新,没有翻阅痕迹的书籍。它们犹如图书馆里那些空置的书架,等待着使用。 “他们不是为了看书来的。” 安南明白老人的意思,就连他的心思也并不纯粹。 跟着维克多在图书馆绕了一圈,被灌输了诸多规矩,老人快要赶人时安南才开口问道:“维克多先生,请问一个不识字的人想要认字要从哪里开始?” “你说的人是不是自己?” 安南浮现被戳穿的羞耻,就听见维克多简洁地说:“把书拿来。” “您在跟我说话吗?” “我在跟你身后书柜第二排那本《恶洞》说话。” “请问《恶洞》是哪本书……?” 维克多紧紧蹙起的眉毛仿佛在说,已经后悔招来这个乡巴佬了。 “那本1寸……色封皮的书。” 安南手心沁出细汗,因为他听不懂那个颜色的名词…… 维克多的注视下,安南挪到书架前,盯着书架的第二排:首先已知自己知道褐色、紫色、红色、黑色和灰色,排除第二排的这五种颜色,还剩下三本书,两本湛蓝色、一本米黄色。其中一本湛蓝色差不多一个手掌厚,剩下的两本相仿…… 安南偷偷用衣角蹭了蹭手心湿汗,将手伸向米黄色的书,扭头看着维克多。 “你还愣着做什么?” 皱起的眉头让安南放松,抽出这本书。但折磨还没就此结束…… “念出上面的内容。” “维克多先生,我不认识字……” “念出来。” “好吧。”安南沮丧地翻开扉页,跳过扉页,念诵第一页里他会的字:“我……你……我……你……他……我……” 看来这本该死的书是第一人称。 “你……我……我……他……吟游诗人!你……我……” “好了,停下吧。”维克多打断安南像是磕巴一样的念诵,发出完全不符合严肃刻板的性格的低叹:“我不想我的图书管理员连字都不认识,所以……” 安南忐忑中,苍老的声音说着: “我会给你找一些附有音节的书……” “音节?” “密斯格玛在上!你连音节都不会?” “嗯……” “明天早上九点过来,我会教你一遍!” 无论如何,安南没有刚录用就被开除。 “我的名字是安南。” “维克多。希罗·维克多。” …… “敬我们成为图书管理员的伙计一杯!” 吟游诗人弹起欢快的乐曲,客人们雀跃地端起酒杯,跟着傻乐,伴随着“去图书馆照顾你生意”这种还没弄明白图书馆是什么的呼声。 安南微笑着擦拭着柜台。这时候应该喊一声“我请全场喝酒”衬托氛围,不过他舍不得花钱。 “我听说了你击败了三个竞争对手的事,做的不错。”法斯特靠到安南身边,以平民身份击败有钱人、贵族和法师学徒,即使让他去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伊芙琳,给我们未来的法师拿杯酒。” “我不会喝酒。” “那就果汁。” 伊芙琳转身准备果汁,安南想了想说:“他们会来找我麻烦吗?” “那几个落选者?不会。他们没那么傻……即使真的那么傻,他们背后的长辈也没那么傻。” “法斯特先生,你觉得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掌握通用语,学习知识,让维克多喜欢你。最后一个最重要。” 安南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最后一个绝不能明显。他有种直觉:特立独行?不,维克多只是怪老头不是傻老头,正因为自己不是为了他来面试才被他录用。 因为白天要开始兼职,法斯特给安南一些特权,允许在深夜不忙时提前回去。 “就当微不足道的提前投资。”法斯特如此说道。 提前几十分钟下班的安南回到苏珊大婶的家。 回到房间,安南取出藏在床底的木盒。两枚银币安静躺在盒底,再过一周它们才会变成4枚银币。 放回原位,安南熄灭油灯,爬上床铺,任由黑夜淹没自己。 …… 清晨,安南在九点前来到图书馆。 门还没有开,窗户后的座钟准时指向九点的时候,那个衣着整洁的老头才拄着手杖出现,把钥匙丢给安南让他打开图书馆大门。 安南归还钥匙时被维克多拒绝。这种带着信赖的固执的确很容易喜欢上这个老头。 开始清扫图书馆地板,用毛掸擦去书架上的灰尘。维克多则坐在图书馆里无时无刻不被阳光照到的阳光角里,捧着书,喝着咖啡。 安南提前从吟游诗人那里学习、记录了音节,清理卫生后,他又从维克多先生那里巩固了一遍。 安南语言上的天赋同样延续在文字上。 捧着附有音节的书的安南坐在书桌,安静默念着。没过太久,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上门。 “你在学通用语?” 长袍少女看着封皮上的书名,《通用语音标》。 安南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准备登记她的名字。 她没说话,于是安南就翻着旁边的字典歪歪扭扭地写下“长袍少女”。 看着安南写完,长袍少女模仿噤声的动作:“你最后和维克多先生说了什么?” “保持安静。” “只是这样?” “嗯。”轮到安南发问,“你是法师学徒吗?” “我本想让维克多先生做我的老师。”她不解的打量安南,“但是维克多先生选择了你。” “可能因为只有我想做图书管理员。” “为什么?” 安南晃了晃这本带着音节的书。 “我还没学会通用语。” 节18.平林镇恐怖事件 安南的生活步入了平静期。 白天在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夜晚在晨曦酒馆做侍应生。 前一天晚上在吟游诗人那里掌握的音节会在第二天化为文字,烙印在脑海深处,那些被苏珊大婶一家传染的浓重腔调也得以改正。 现在安南说“喔我亲爱的苏珊大婶”再也不会带着古怪的俚语口音。 图书馆的工作可以称得上清闲。维克多不阻止任何人借阅图书,但就像还不识字的安南几次在图书馆外几次驻足,镇民宁愿回家揍孩子也不会进图书馆。 安南这几天最常见的往往是镇上的中产和有钱人。他们比平民更能意识知识的重要性,也未尝没有接近维克多的念头——很快,他们发现图书馆多了一个黑色头发,皮肤白皙的图书管理员,但在发现这家伙只是个平民后就熄了结识的想法。 长袍少女是少数还和安南交谈的客人,只是她好像将安南当做对手:没有放弃让维克多成为老师,也没有告诉安南名字。 维克多挑选的《通用语音标》安南花了三天看了一小半,他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挑战一下儿童文学了。 安南绕过书桌,来到灰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维克多的座椅边:“维克多先生,我想尝试看一下适合低龄儿童的童话书……” 维克多在阅读一本对现在的安南过于复杂的书籍。他抓起手杖,头也没抬地指向阳光下的一排书柜。 “哪一本?” “那一本。” 手杖不耐烦的戳了戳空气。 安南明智地闭上嘴巴,在书架前看书,长袍少女在看安南。他站在阳光下,浮尘在斜照进图书馆的光中游荡,洒在脸颊上,散发着朦胧的光泽。 图书馆没有做分类吗…… 安南居然看见一本《○○迷情夜》和《麦林童话》挨在一起,旁边又是一本《○○○公国地理志》。 抛去晦涩难懂的诗歌,矫揉造作的贵族文学,安南拿起符合形容的《麦林童话》回到维克多先生旁边,问他为什么书没有分类摆放。 “这些是你从书上看来的?” “算是吧。” 只是不是从这个世界的书上看到的。 “你现在认识多少字?”维克多没有缘由地问道。 “大概两三百个……” “还不够。” 安南差不多明白了维克多的意思——再多认些字就让自己来做分类。 给自己找了个麻烦的安南带着《麦林童话》回到书桌后。 不止名字和《格林童话》差不多,内容也差不多——毕竟和吟游诗人一样,四处收集,撰写。不过因为这个世界真的有超凡力量,所以给人一种“这些童话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比如第一个故事:一条金属龙屠杀了一座村庄,唯一幸存的的孩子磨炼自我,找到曾经杀死村民和家人的金属龙质问,然后它就被金属龙的龙息烧死了。嗯……这个故事叫做《绿血部落的幸存者》。 晚上到酒馆问吟游诗人,他说,金属龙是善良阵营,绿血部落是邪恶兽人。所以故事其实是正义消灭邪恶。 第二天,安南仍然提前十分钟来到图书馆。不过今天有些不同——维克多先生等在门前,长袍少女也在,还有一辆马车。 “你来晚了。”维克多板着老脸。 “还没到开门时间。” 安南取出图书馆钥匙,目光落向堆在马车边用牛皮纸包裹的两摞书籍。 按照安南对维克多先生的理解,老头对秩序和规则遵守到近乎严苛,只要安南没有犯错,维克多才不会真的生气。不过长袍少女不知道,她惊讶地看着安南,不能理解为什么安南敢这幅语气和维克多说话,还没让他生气。 咔嚓。 打开图书馆大门,安南主动抱起书籍,临时把它们搬到书桌上。 “维克多先生,要把它们放进书架吗?” “你也可以带回家。” 放好书籍的安南先按照规矩登记长袍少女,然后拆开牛皮纸。 《○神》 第一本就有不认识的字。 安南放弃一本一本看下去,将另外一摞书的牛皮纸撕开。刚准备把它们摆进空书架,维克多先生拿着几本单独包起的书来到安南面前:“跟我来。” 确认暂时不会有访客,安南跟着维克多先生来到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扉前,取下墙壁上的油灯点燃,带着晃动的影子进入地下室。 这里没有地下室的通病:阴冷与潮湿。安南看到一个书柜靠着墙壁,维克多这时递来油灯,安南伸手接过,看着他拆开牛皮纸,将三本不再崭新,泛旧甚至缺损的古书放在书架上。 “未经允许不准让任何人进来,你也不行。” “为什么。” 至于为什么带他进来又不让自己进来,安南则将这种“告诉秘密又让自己保守秘密”当做老头的某种考验。 “因为这些书。” “它们是禁书?” “它们是知识……恐怖的知识。” 听上去好像马上就会发生意外图书失窃然后在小镇出现恐怖事件。 或许是地下室的环境让维克多舒适,他比往常多说了一些:“知识具有力量。那些传奇,邪神、神裔、虚空生物……拥有伟力的存在们阐述和纪录的知识和心得,甚至一句话都具有力量。” “这些书就是吗?” “不是。它们只是一些残留着力量的胡言乱语……好了,我们出去。” 安南信了,不然它们也不会被封存在地下室。 和维克多先生离开地下室,安南继续看那本《麦林童话》。不过今天,还有一位意外的客人登门。 一道裹着丰腴身材的玫红色长裙迈进图书馆,浓郁香味随着高挑身影弥漫开来。 美酒女士来了图书馆。 “怎么你也在?”美酒女士微笑地望着安南。 “我在这儿工作。”安南无奈地说,“起码不是在卧室。” “卧室?” 老头冷哼着凑了过来。 “她是我在酒馆认识不,是我当服务生认识的客人……我们只见了几次……” “维克多先生,我来看望侄女。”美酒女士问候。 “她在那儿。”维克多对美酒女士也没有好脾气,转过脸看安南,“我猜你正要去清扫地板。” 安南为这场无妄之灾叹气。 “是的,维克多先生。” 节19.患得患失的梦 睡眼惺忪的安南睁开眼眸。 天空尚未完全泛亮,远方的鸡鸣引起犬吠。 还有些早,安南瞥了眼垫着木板的马丁,缩回被窝睡回笼觉。不过没过多久,稀稀疏疏的动静将他吵醒。 再次睁眼,安南看见一个屁股在眼前晃动。 )*( 后面传来马丁的哀求。 “表弟,帮我,我好难受……” 什么让马丁的取向一夜之间产生如此巨大的转折? 一头……一坨……一块……一片……一枚……一个粗糙的屁股上铺满纤毛。 答案是木板上的细刺。 马丁将木板塞进裤子睡觉得到了恶果。 “苏珊大婶!”安南果断喊道。 苏珊大婶那粗重而和蔼的声音随着沉重脚步声响起:“怎么不再睡一会儿了,鸡蛋还没煮——马丁!你在做什么!!!” 安南急忙制止苏珊大婶挥动的扫帚,及时保住马丁的屁股。 接下来安南在厨房吃饭,马丁趴在院子里被苏珊大婶挑木刺。安南准备出门,马丁还在院子里被挑木刺。 带着好心情来到图书馆,开始清理地板和书柜。维克多先生准时到来,坐在他的阳光角,等待光芒洒进图书馆。 谁会想到这个喜欢晒着太阳看一整天书的老头被称为“瑞坎尔王国”前一百的法师学徒? 收拾完卫生,安南坐在书桌后,拿起《麦林童话》,翻到夹在倒数第五页的书签。 老人在阳光下看书,安南在书桌前看书,静谧悄然流淌。 这份安宁是他这几天的日常。 麦林童话最后故事是一则寓言——炼狱之门敞开,恶魔在人间行走,虚空邪神蛊惑人民,痛苦的灵魂求死不能。然旧大陆出现王者,挥舞战锤斩断灾厄之门,拯救世界于崩塌之际。 比起寓言,这更像预言。 “维克多先生,旧大陆在哪?” “南方。” 啪。 轻轻合上《麦林童话》。作为第一本完全读完的书籍,未来安南恐怕很难忘记里面的内容。 既然读完了整本童话,是时候进阶难度了…… 将《麦林童话》塞回书架空隙,安南扫过书架上的一本本图书,这些未知的面纱等待着他掀起—— 美酒女士的侄女这时出现在门口。安南暂时停下挑选,回到书桌后拿起羽毛笔准备登记。 “我不会叫你姑父……” “什么?” 阳光角,翻动书页的手掌停住,椅背边缘缓慢冒出一只耳朵。 “我不会叫你姑父!”长袍少女首次出现冷静以外的情绪。 安南茫然地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和我说了……我不会让你进温彻特家族。” 站在门外的长袍少女转身离开,今天她没心情做任何事。 迷茫的视线从空旷的门口收回,安南挪到维克多先生旁边,站在阳光和阴暗的分界线前:“您了解温彻特家族吗?” 椅背后传来沉闷的翻书声,老头拒绝回答 起码知道了美酒女士和法师学徒的姓…… 安南想到,准备晚上再去问法斯特先生,继续问:“维克多先生,我想了解一些瑞坎尔王国的情况。” 维克多抬起手杖,从安南肩膀上穿过。 安南顺着指引找到一本《瑞坎尔地理(第三修正)》,著作是瑞坎尔皇家研究院。 捧着这本地理书回到书桌,翻开扉页。 【“真正伟大的不是浩瀚的世界本身,而是衡量世界的渺小的我们。”——大贤者瑞特偌·费斯托斯】 安南因这句话而燃起探索世界的欲望在掀到第一页看见那些晦涩难懂的词汇后瞬间熄灭。 脑中词库只有三四百个单词的安南想读懂充满专有名词的书不太容易,他不得不继续翻开那本字典,逐字逐句的阅读。 瑞坎尔王国位于艾伦大陆西部中段,中等国土面积。安南在介绍旁的艾伦大陆略缩绘图上看见瑞坎尔王国。形状像是失去上半部分的漏斗,南部很宽,越往北越窄。 王国拥有24郡,微风城所在的普朗恩赐郡就是漏斗的最上端,王国最北方的郡。东部接壤的法瑟王国是正好相反的下窄上宽。 平林镇太小,以瑞坎尔王国为单位的地图上没有平林镇的位置。不过安南知道镇子在微风城南边,用手指模糊圈出范围。 安南看得很慢,从随后的温王室构成再到和其他国家联盟、敌视状态。还没看到人口、气候和农业部分,维克多就敲响了书桌。 黄昏伸进窗户,关门时间到了。 安南关闭门窗,锁好图书馆大门,赶往已经营业的晨曦酒馆。 相比宁静的图书馆,弥漫酒香和喧嚣的酒馆是另一种气氛。安南系上围裙,帮助“像是不小心拉在裤子保持屁股静止”的姿势的马丁。 客人不算多,但在酒馆右侧呈现异样的繁闹——因为左边是空的,只有索鲁曼·铜须坐在那里。 这是人类城镇,他们注定不待见异族,听说越往南这种偏见越多。 不过如果是精灵可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女矮人冷哼着回到酒窖。 安南频繁望着美酒女士的空座,想象着一场异世界邂逅…… 虽然一位贵妇没魅魔欲魔这类生物有吸引力,但也还算—— “你怎么总往那边看?” 法斯特先生的疑惑打断安南的遐想,他支支吾吾说:“那里一直是空的,觉得有些奇怪。” “那里是美酒女士‘专座’,这儿的人都知道。”法斯特神情古怪。 “她好像好几天没来了。” “因为美酒女士回微风城了。”法斯特忽然凑近安南:“你喜欢这种成熟风韵的女人?”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 “你骗不过我,狡辩的人都是这个反应。”说着法斯特头也不回喊道:“伊芙琳!你怎么总盯着这边看!” “有,有吗?”擦着柜台的伊芙琳突然变得慌乱,手忙脚乱地扶正酒瓶,“我没有整天盯着安南看!” 酒馆爆发一阵哄笑,害羞的伊芙琳缩进柜台后。 无论如何,美酒女士意外出现在安南患得患失的梦。 第二天,安南从维克多先生那里拿到1银币,晚上又从法斯特先生那里拿到薪水。 现在,安南有整整四枚银币了。 离资质测试的一枚金纳尔仅剩微不足道的96%。 节20.我的奋斗 安南想的是不久之后,他掌握了通用语,也攒够了钱,测试资质结果一鸣惊人并有着魔武双修的潜质,美女导师、极品神兽、神格神祇、财富地位接踵而至。 但哪怕他到了能和维克多大谈诗歌之优美,文集之瑰丽,彻夜探讨哲学和历史之时,攒的钱也不够进行测试资质。 距离灰袍法师所形容的“法师花钱如流水”。安南现在连门还没推开。 除了图书馆和酒馆,安南得再找些其他事情做了。 度过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安南起床开始新的一天。 迎着周日比往常喧嚣不少的人流来到图书馆,依然是清扫灰尘,然后选了一本魔法师为主角的传记小说。 他花1铜币买的桦木片书签还夹在《瑞坎尔地理》的第12页,但此刻安南急需感兴趣的东西来抵消因枯燥的知识而逐渐降低的兴趣 很快,安南沉浸在没有太多辞藻润色的传记小说,跟随着传奇法师的童年脚步成长。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座钟的分针已经垂向半点。 维克多先生没来。 安南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取笑维克多,继续看书,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维克多先生依然没来。 这对于准时守序的老头简直不可置信。 安南不再枯坐,扯下一页笔记纸,歪歪扭扭地写下“暂停营业,找维克多”贴在门上。 刚刚关上图书馆的门,一道影子重叠上来。是美酒女士的侄女。 “维克多先生到现在也没来,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长袍少女那双在阳光下显露颜色的铅灰色眼眸扫过门上的纸条,回到安南身上,“不过我知道他住在哪儿。” “带我去。” 还好这位便宜侄女没有推托,领着安南前往维克多住处。 同时安南观察着这条必经之路,以免错过倒在路边的他。比如那个怪脾气老头被坏小子砸破了头,又或者脚滑倒在阴沟里。 来到被镇民戏称“卫兵街”的富人街的一座独栋宅邸,“小温彻特”示意就是这里。 安南上前敲响房门,没多久门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咔嚓—— 维克多先生那张始终板起的脸出现在门后。 “您没去图书馆吗?”安南放下担忧。 “因为今天图书馆休息。” “您没和我说过。”安南全然不知还有休息日这回事。 “我没说吗?” “没有。” “我现在说了。” 仿佛错觉,安南似乎从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感到一抹得逞的狡猾,他没法说什么,只能说着“祝你有美好的一天”告别离开,然后狐疑地看着好像早就知道这些的小温彻特。 “你早知道图书馆今天休息?” “你也没告诉我和姑姑的事。” “我们……”安南咽回后面的“什么也没有”,万一真的有什么呢…… 无论如何,薪水不变休息一天是件好事。 安南和还跟着自己的小温彻特回到图书馆。扯下门上的纸条,检查了窗户和地下室门,和还在图书馆的小温彻特说:“我准备关门了。” 目送沉默的小温彻特离开,安南回到苏珊大婶的家。 “苏珊大婶,我准备出去看望一位朋友。” “我们的小安南也开始有朋友了。”正在晾晒衣服的苏珊大婶正要叫还在睡觉的马丁,被安南阻止。 揣上些铜币,他让苏珊大婶帮忙在脸上涂抹些灰尘。 “还回来吃晚饭吗?” “回来。” 挥着手的安南走出院子,离开平林镇,然后沿着蜿蜒道路来到闹鬼金矿的山丘前。 即使一周前发生血腥事件,闹鬼金矿仍未关闭,甚至更加繁闹——那场袭击后他们意外找到条濒临枯竭的矿脉——即使如此也能产生数以百计的利益。 通过询问得知塔西娅还在这儿,安心的安南走向树林。坐在塔西娅常坐的那棵没有野草的数根下等待。 透过树冠洒落的光斑缓慢移动着,随着正午到来,矿工们陆续走出闹鬼金矿。 身高近两米的塔西娅在其中显眼无比。 但随着她走近,安南皱起了眉。 “你受伤了?” 塔西娅左腿步伐短而别扭,安南让她站着别动,蹲在覆盖着污垢的双腿前,掀起镣铐。 粗壮的脚踝出显现一圈勒出的糜烂伤口。 闻到腐烂味的安南说:“你的伤口腐烂了……在这儿等我。” 安南跑向棚屋,很快捧来一碗清水,撕掉衣角沾湿擦拭伤口,然后将其包扎。 塔西娅低垂着头,安静看着他对自己这只异族奴隶做着仆人才会做的下贱活。 “呼……好了。” 安南系紧绷带,擦着额头细汗站起:“别让镣铐接触伤口,保持通风和日晒,最好想办法解开镣铐。” “你为什么要帮我?”安静的塔西娅开口问。沉闷声音既不清脆也不悦耳。 “你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至于苏珊大婶一家……他们是家人。 安南坐回到树根下,拍张旁边。塔西娅犹豫后坐在他身旁,听着安南讲述他离开闹鬼金矿后发生的事。 “……现在,我在酒馆工作,也在图书馆工作,为了攒钱……你呢?” 轮到塔西娅:她说她的工头死在狗头人术士的火球下,但奴隶契约还在,她又被以70银币的价格卖给了其他工头。 “你需要钱?” 塔西娅的手伸进口袋,沾着泥土的掌心躺着约十几枚铜币。 “我从尸体上扒下来的。” “……暂时不用。”安南摇了摇头,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我会想办法将你买下来的。” 当天傍晚,来到酒馆的安南发现灰袍法师麦可尔也在。 “看看你的状况。”麦可尔向他打招呼。 不过安南今天的重点不在他身上。跑去问吟游诗人这个世界受欢迎的故事。 “非常的……通俗。”吟游诗人说。 这点安南第二天在图书馆得到验证。 这些文学著作缺少波折和险阻,畅销作品的内容同样乏善可陈,几百年前怎么写几百年后就怎么写。 想起资质测试,想起塔西娅的伤,安南心想,自己也许可以写一本书来摆脱困境。 然后拿给吟游诗人鉴赏。 作为卖唱与卖故事的吟游诗人,他知道什么故事最受欢迎。 节21.《法破天空》 【“魔之力,三段!”】 【望着魔法石碑上刺眼的文字,肖恩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三段?不出所料,这一年‘天才’又在原地踏步。”】 【“这废物简直丢光了家族的脸!”】 【……】 笔记缓缓落下,露出上沿的双眼。 “怎么样?” 安南期盼地站在一旁,等待这位见多识广的吟游诗人给些意见。 “这是你写的?”吟游诗人又扫了眼开头,“魔之力三段和魔法石碑是什么?” “我不太了解魔法的体系……”安南问过维克多先生,但他拒绝回答这个蠢问题,让安南从图书馆里找。安南找不到,只好先随便写上再做修改。 “所以是法师阶位和亲和度吗?而且法师为什么会被认为是废物,这个肖恩年纪很大?” “肖恩是年轻人……亲和度是什么?” “魔法资质测试的划分,你连这也不知道吗?” 看在安南的份上,吟游诗人从头说了一遍: 进行资质测试需要一枚镌刻着三环法术感知术的魔法石。魔法石接触到魔力就会发光。所以想要成为法师,就需要让魔法石发出亮光。 亲和度代表和魔法的亲和,具象化就是能让魔法石发光的亮度。普通人是最低的零等,一等就代表拥有施法才能了。 极少数普通人能在暗室让魔法石发出微光,但通常不代表他有施法能力。最多成为法师学徒,坚持冥想到老也最多释放几个零环戏法——维克多先生就是这种倒霉蛋。 至于阶位,所有施法者通用:普通职业者,然后法斯特代表的精英级,往上是大师,史诗,传奇……再往上就是半神了。 而阶级是非正式的划分。比如麦可尔的法师3级只代表着离精英级还有多远——精英级是5级。 安南记得那本传奇法师的传记里只写了主角测试时资质很高,还没有“亲和度”这种划分——也许因为这本书写于圣罗兰历338年,而现在是圣罗兰历998年。 “那就改成‘亲和力,三等!’怎么样?” “还是有些高,麦可尔那家伙当年的亲和度据说也才三等。”站在吟游诗人身后的法斯特抽走笔记,翻到第二页,“如果你想写一个没有天赋的穷小子的故事,亲和度一等不是更好?” 安南摇了摇头。 随便翻十本通俗文学里有六本是主角没有天赋,另外四本主角则是天才。 这本书的侧重也不是在天才和庸才之间,而是简单而爽快的升级。没看见法斯特已经翻到第三页了吗? “你们觉得怎么样?”安南问。 吟游诗人觉得这个故事很故事——这是种夸奖。现在的所有故事都是普通的,就在身边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而他从这本书上久违的感受到新颖。 而且那些痴愚的反派很能调动情绪。 “我有些好奇你的来历了。”吟游诗人观察安南的黑发黑眼,“你希望我怎么帮你,让它出版吗?” “这样最好,不过需要多久?” “不知道,我得去趟微风城问一些朋友。”吟游诗人给了安南大约两个星期的回复。毕竟微风城来回一趟就要一周。 但即使出版,想要拿到第一笔出版费也要推迟两到三个月以后—— 安南勉强能等,但塔西娅不行。 而且法斯特不准吟游诗人离开酒馆:“你把酒馆唯一的吟游诗人弄走了。难道让马丁顶替上空缺?” 一颗脑袋凑了过来:“也不是不行。” “滚去干活。” “哦。” “如果让它变成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呢?”安南继续问道。 “嗯……作为讲出来的故事,我觉得太长了。” 吟游诗人抢回了笔记,翻回第一页,“对话太多了,想让客人沉浸故事得删掉一些内容。” 正常的阅读快于念诵,故事冗长只会让客人昏昏欲睡。 这时,吟游诗人意识到安南的想法:“你想把它卖给我?” “可以吗?” 吟游诗人摇了摇头,告诉安南没人这么做……所有听过的人都会记住故事,都可以说这个故事。 花钱买下它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只是讲故事呢?一个新颖,连续的故事应该能给酒馆带来更多客人。” “可以试试。”抱着双手的法斯特饶感兴趣地说,顺便夺回笔记,“你需要钱?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额外卖出的酒钱可以分你一部分。” 这也是投资的一部分。法斯特看好安南,如果是马丁提出这个建议,他最多把70铜币的周薪涨到71铜币。 “我不想讲这个故事。” 插曲反而发生在没理由拒绝的吟游诗人身上。 这和吟游诗人职业的晋级有关。吟游诗人从各处收集故事、诗歌与乐曲,将其撒播,并从中汲取晋级的养分。 照抄书上的故事对吟游诗人没有任何成长。 “书上的故事?不……”安南的语气变得柔和,“它没有出版,你只是从我这里听说了一个叫肖恩的人的故事,甚至没人知道它,和那些从各地收集的故事没有区别。” 安南继续在法斯特先生的古怪注视中蛊惑道:“你快要3级了吧?这是个很好的契机……” 吟游诗人被说动了,伸手找法斯特要笔记。 “等我看完。” 法斯特先生成为安南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读者。 当晚,吟游诗人带走了笔记,然后在第二天开始在酒馆里讲他修改后的《法破天空》。 客人们起初没有注意到故事和往常有什么不同,直到一个醉醺醺的客人嚷起“三十年普朗尼河东岸,三十年普朗尼河西岸!”,他们才注意到这个有趣的故事。 于是,往常10点后就陆续回家的客人接近凌晨打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一晚安南分到了约20铜币,这还只是开始。安南又提议允许客人挑选情节——一杯啤酒可以任选一段讲过的部分。给那些错过的客人机会。 根据点播次数,安南发现大家对肖恩溜进希尔房间温养身体、以及和罗兰学院院长茜茜山洞旖旎的部分格外感兴趣,甚至创下连续5次点播罗兰学院院长茜茜的故事的记录。 无论如何。算上原本的周薪,安南这周应该能拿到三枚银币。 节22.安南没放过法斯特 晨曦酒馆和图书馆加起来每周收入起码四枚银币。 这个冬季之前,安南就能攒够资质测试的钱。 还是有些慢,不过安南起步很低,利用这段时间可以弥补严重匮乏的知识。只是不知道塔西娅那边怎么样了。 安南还在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第二个周末到来。 “记得早些回来。” 苏珊大婶的叮嘱中安南带上水壶,往包袱里装上几磅提前准备的夹着肉干的黑面包,出发闹鬼金矿。 几十分钟后,安南赶到矮丘。还没到休息时间,营地没有多少矿工。 安南坐在树荫下,用炭笔在笔记上继续抄改《法破天空》。 塔西娅从矿洞里走出。今天是约好的休息日。 她看见坐在树荫下的身影,光斑洒在周围,照耀的苍白的皮肤衬着黑色的头发。随着塔西娅走近,他抬起头,阳光洒在睫毛上,那双黑色眼眸澄澈而明亮。 望着塔西娅壮硕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削瘦和新旧不一的鞭痕,安南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 “这是给你带的。” 安南举起包袱。塔西娅粗糙脚掌踩着野草,铁链哗啦碰撞,接近后汗臭,还有淡淡的腐臭味。 安南挪开脚铐,蹲在逐渐浓郁的腐臭味里解开缠绕伤口的布条。 黏连着拉丝的分泌物散发着浓郁的腐臭,肿胀而腐烂的伤口血肉模糊。周围的苍蝇萦绕而来。 “你没有按照我说的清洗伤口?” 前些天还只是勒伤的脚踝糜烂的很严重。 “会出汗。” 塔西娅只是奴隶,她没有合适的环境养伤。 “再拖延下去会更严重。”安南驱赶着伤口周围的苍蝇,让她挪到阳光下。 这个世界有复活术,治好一些致命伤和顽疾也不会很难,别说只是感染。但平林镇没有牧师,而且安南对这个世界早已不再一无所知:比如各种族间的偏见和歧视。 索鲁曼·铜须在酒馆遭受的忽视便可见一斑。没有牧师或医生会愿意治疗牛头人,哪怕她一半是人。 安南不想塔西娅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丢掉条腿,甚至丢掉性命。 “你能逃出来吗?我会帮你想办法治疗。” 如果可以省下赎身钱最好…… “我不像你们……”塔西娅闭上嘴,改口说:“……不像那些人一样不遵守契约。” “哪怕是奴隶契约?” 问出来时安南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种信条令人称赞,也会觉得痴愚。 安南只好用水壶里的清水帮塔西娅仔细清晰伤口,确认腐臭味几乎闻不到后,让她晒着糜烂的脚踝。 塔西娅坐在草地上,安静地吃着安南带来的食物。 安南蹲在她的脚边,挥舞着笔记驱散烦人的苍蝇。 “我回去后想办法尽快攒够钱。” 资质测试似乎只能延后了。 陪着塔西娅在林间空地坐了会儿,安南翻开《法破天空》给她看,问起矿上的幽灵和狗头人,在工头的催促下包扎起塔西娅的伤口,和她告别,返回平林镇。 安南对金钱的渴望再次急迫起来。 原本准备留到以后在微风城卖掉的睡衣被他从衣柜里翻找出来,拉上马丁来到街上。 镇子没有抵押物件的店铺,安南和马丁走访了好几间裁缝店与成衣店,他们对睡衣的材质手感赞不绝口,但最多只肯开价8枚银币。哪怕安南指着现代工艺的缝线和布料说这是名家大师的手笔。 8枚银币显然不算少,差不多是苏珊大婶一家一个月的收入,没看马丁疯狂朝安南使眼色。 但离安南需要凑够的钱还差一大截—— 向维克多先生借或预支? “你的报酬源于你此时的付出。”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守序古板的老头会这么说。 法斯特先生也是。如果可以,他早就提供测试资质的一枚金纳尔了。 安南卖掉了睡衣,还在想着如何把《法破天空》换成钱时,嘈杂声从街道远处传来。一支商队里的马戏团在平林镇最繁华的街道进行表演。 想着兜售《法破天空》的安南被马丁领着混进外围人群。 这支商队展开车棚,向着围聚过来的镇民兜售商品。安南刚想着把睡衣卖给他们会不会获利更多,就看见那些皮甲沾着血液凝结后的污血的守卫。 这些守卫都是强大的职业者——不是镇上卫兵那种最普通的职业者。 他们不好惹。 商队开始进入每座城镇的例行演出:扮演法师的演员握着燃烧的“法杖”,挥洒着遇火燃烧的粉末击退扮演敌人的演员,引起镇民惊呼,低声议论“这是不是魔法”,“他是不是魔法师。” 安南闻着火油和磷粉燃烧的臭味,注意却在那些围绕商队的手持大剑或弓箭的守卫身上。 他们比整天懒散地靠着柜台的法斯特先生看上去凶悍得多。 安南因妇女们突然响起的尖叫将注意回到简陋舞台。赤着上身的壮汉登台引发了尖叫,他扮演一名战士,然后一把把铜钱就砸了上去——安南看着这幕,眼睛变得明亮。 旁边的马丁悄然捂住屁股。 这时,安南看到一道熟悉的壮硕身影在妇女群中。 “苏珊大婶?” 安娜讶然地朝她们挤去:“苏珊大婶!” 苏珊大婶和她的姐妹们很快发现安南,“他真可爱——”然后安南像是只被好几头母狮玩弄的幼鹿。 至于马丁,他像条落单的鬣狗被排挤在外。 安南没问为什么苏珊大婶在这里,只是委托苏珊大婶带着她的姐妹今晚来酒馆捧场。 然后他又跑回酒馆,找到法斯特说:“法斯特先生,你想不想让酒馆生意变得更好?” “我们未来的法师先生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不用,我早准备好了。” 安南打量着法斯特。健硕颀长的身躯,斧刻般的坚毅脸庞,每个方面都比那个演员好。而且至关重要的:他是货真价实的精英级战士。 “现在只需要一点细节……” 傍晚,苏珊大婶和她的十几名姐妹来到酒馆。 然后,当踩着高筒靴,衬衫纽扣解开一半,握着长剑的法斯特出现在大厅,妇女们的尖叫声震颤酒液。 当这些妇人拥挤上来时,法斯特不禁在想,他为什么要为了几十铜币付出这些? 节23.甚至也没放过自己 法斯特过去发生过什么。 这无疑是句废话。一个精英者因为什么缩在镇子上隐藏身份开酒馆?吟游诗人也曾直白地说过法斯特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总之,法斯特老老实实经营着晨曦酒馆,隐藏自己神秘的过往。也许他已经向往宁静,但一些打破平静的波澜也会令他觉得有趣——这就是他没拒绝安南的原因。 “我开始觉得法师和术士都不适合你了。”法斯特对此评价说,“去当政客吧。” 伊芙琳统计账本前安南就回去了。从今天的忙碌上看,卖出的酒应该比往常多30%。只要维持火爆,这周安南可以拿到6枚银币的收入。 只要两个月,安南就能攒够赎回塔西娅的钱……但还是太久了。 第二天,图书馆。 安南挪到维克多先生边上,委婉试探老头预支薪水的可能性。 “预支薪水?那么是否代表我也可以让你预支劳动?”固执老头不出所料地说。 安南只好暂时按捺想法,直到上午小温彻特来到图书馆。 “小温彻特”背后的“大温彻特”和温彻特家族无疑拥有海量财富。作为一位贵族,这些钱对她来说应该微不足道。 尽管难以启齿,但一切为了救塔西娅。 在访客名单登记上“小温彻特”,安南问她:“你带钱了吗?” “你要做什么?” 灰色的平静眼眸聚焦在安南身上。 望见小温彻特背后的椅子边冒出一只耳朵,安南压低声音:“我想借一些钱,50银币或者一枚金纳尔……” “你想测试资质?” “暂时不是……我有个朋友需要帮助。” 小温彻特拒绝了他。安南有些失落,但也没道德绑架——尽管小温彻特很有钱,不过她没理由帮自己。 他们认识才一周多而已。 对塔西娅的担忧让安南没有心情继续抄写《法破天空》,望了眼围绕着维克多先生的小温彻特,安南从前些天整理的的书单里挑选一本《法师向左术士向右》。 这本书以一种诙谐轻松的语气介绍法师和术士的区别与趣事,就如扉页所写:【魔法师的力量建立于他们对智慧的构筑。术士的力量则是他妈的狗屎运!——欧伽·彼得瑞】 找到这本书的那天安南就看到了这句话,还因这句个性鲜明的话查找他的其他著作。只是没有找到。后来问维克多,他说这个叫欧伽·彼得瑞的大师级法师因为挑战龙脉术士死了。 算是以生命践行信念。 希望这本书能让自己暂时放下忧虑。 安南翻到第一页: 【一个握着法杖,披着魔法袍,气质睿智而冷静,跟你谈论学术的不一定是法师,但肯定不是术士。】 【你要知道,想要成为魔法师需要一套极其严苛的序列。你先要知道如何思考,理解魔力的形成,然后记忆魔法,勾勒法术模型,最终完美形成法术将它释放出来。】 【术士?他们天生或后天拥有血脉或力量。不用像魔法师一样研究法术,只要偶然看见一次法术的释放,只要这个法术符合他的血脉或力量,他就可以通过“我寻思这个法术的原理”来将法术还原!】 【但不要就此悲观的认为魔法师不如术士。尽管术士是天生的施法者,但他们受限于血脉和力量。 【所以你可以轻易区分一个法师和一个术士:衣着奢华而内敛,总是给人智慧与冷静,那就是魔法师。术士就像贵族,他们挥金如土,沉迷美色,甚至连其他种族的雌性也不放过,以及通常都很有魅力。】 欧伽·彼得瑞显然非常了解术士,尽管他错估了自己,并为此付出代价。 安南的确暂时放下忧虑,沉浸书中。 傍晚,小温彻特送维克多先生离开图书馆,安南检查门窗后锁门,马不停蹄地来到晨曦酒馆。 和以往刚开门时的冷清不同,已经有七八名客人等在酒桌边,而且不再全是男人。 客人们有的为《法破天空》,有的为法斯特。 安南在后厨吃完马丁带来的苏珊大婶做的晚饭,换上围裙回到大厅。 “迷糊之间,肖恩嘴唇上竟然传来柔软的感觉,一条湿润舌头莫名其妙的地钻了进来……” 吟游诗人第三十八遍讲着肖恩和茜茜在魔兽山脉山洞里的故事。 他们真的很喜欢这段内容。 随着时间推移,酒馆越来越热闹。 安南说这里开始像是酒馆了,吟游诗人说只喝酒算什么酒馆? 一个正统的酒馆应该有:二楼的客房、招揽生意的女郎、角落里的交换情报、偶尔产生的斗殴。 法斯特则不是很开心。 第一天的新鲜感过去,那些热情的妇人开始让他难以招架。 于是他也想了一个主意:让安南也穿成这样招揽生意,并提前堵住他拒绝的话:“你卖出的酒的一半利润都归你。” 安南本想大声拒绝,但他真的很需要钱…… 法斯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衣服,一件贵族的奢华、浮夸服饰,安南穿上后,衬在黑发上犹如年轻的贵族。 当稍矮些的安南站在健硕颀长的法斯特先生身旁,妇人们发出尖叫声。 安南的杀伤力远比法斯特更大——没见伊芙琳已经羞得不敢看他。 苏珊大妈的姐妹们和闻讯而来的妇人们对安南这幅皮肤白皙细腻,模样俊美的年轻贵族扮相更加无法抵挡—— 安南像是暴风雨中的孤舟,艰难抵御海浪的侵袭。 疲惫的应付之后,酒馆打烊,安南多在酒馆呆了一阵和伊芙琳统计好今天的收入:接近十枚银币。 接近往常的三倍。 这份动力让安南坚持了下去,并帮伊芙琳设计了一副兔耳发带。 第三天打烊,安南拿到了这周的薪水:7枚银币。 “法斯特先生……” 马丁带着伊芙琳的兔子耳朵,把发带撑得变形:“我可以加入吗……” 法斯特以“让你这么做会赶跑客人”为由拒绝了马丁,不过还是给他10铜币当做奖金。 回到苏珊大婶的家,安南打开钱盒,20枚银币悦耳的碰撞着。 距离攒够70银币不会太久了。 明天白天图书馆休息,安南准备告诉塔西娅这个好消息。 清晨,安南踏着晨曦来到闹鬼金矿的营地,看到了一瘸一拐走来的塔西娅。 节24.解救塔西娅 哗——哗—— 频繁地翻书声扰着图书馆的宁静。 【术士只能使用觉醒的力量,在全面上注定不如魔法师。一个正常的魔法师可以在六种魔法学派里任意选择,即使不擅长也终能学会。但术士只能使用他们觉醒的力量的法术……】 哒——哒—— 即使细微的脚步声也会让安南抬起头。 小温彻特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书,回到维克多先生身边,“微风城”等名词隐约飘来。 安南试图重新将注意回到书上,但塔西娅的状况让他没有任何心情。 【……术士的优点?只是数量少一些,学法术快一些……】 即使法师和术士相互不对付的冲突也没法让安南沉浸在故事里。 “你从早上过来就没法冷静。” 维克多先生的手杖瞧着桌子,让安南惊醒。 安南刚想说明情况,维克多先生板起那张褶皱的面颊:“我不想听你的借口,今天算你旷工半天,回去解决完问题再来工作。” “谢谢你维克多先生!” 安南振奋地坐起,毛躁地向外跑,然后又跑回来放下钥匙。 几十分钟后,安南赶到闹鬼金矿。这个时间塔西娅还在矿里,安南花了两铜币让一名矿工帮忙叫她出来。 安南先在棚屋里检查了塔西娅的伤口,似乎没有严重。但当他挪开镣铐,解开布条时,看见昨天清理的糜烂又被苍蝇产下细密的白色蛆卵。 塔西娅不是真正的牛头人,没有即使不休息也可以恢复的体质。 “你真的不想反抗奴役你的契约?”安南忍着恶臭清理掉蛆卵,认真地看着他。 “契约比死亡更重要。” 塔西娅固执的像个矮人。 也和安南在书上看的牛头人不同……毕竟没有牛头人喜欢哲学与画画。 “带我去找工头。” 安南让塔西娅带着他找到拿着塔西娅的契约的人。表明来意后,工头狮子大开口:“两枚金纳尔。” “你们买……他时才花了70银币。” “那是之前的价格。” “他比你买下时瘦了快20磅,脚踝腐烂生蛆,他还有多少力气干活?还能干多久?” 工头皱了皱眉,当然也闻到那股恶心的腐臭味:“一金五十银。” 依然超过安南的心里阈值。凝视这个瘦小的家伙片刻,安南放弃激怒他然后让塔西娅打破他的脑袋的想法。 “一枚金纳尔,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回去拿钱。” 工头沉思。新发现的矿脉接近枯竭。很快这些奴隶会再被卖掉,现在卖还能多赚30银币……最关键的是,可以揣入自己腰包。 “可以。” “我回去取钱。” 安南没法完全相信这名灰色地带的工头,凑近塔西娅耳语:“如果天黑之前我没回来,就是他在搞鬼,制服他,救我出来……” 似乎是想多了,安南从金矿回到镇上什么也没发生。返回苏珊大婶的家,他从床底翻出20枚银币,往外跑去。 “安南你要去哪?” 苏珊大婶捧着洗衣盆朝安南急匆匆的背影喊道。 “我有事要做!” “快去跟着小安南!”苏珊大婶朝劈柴的马丁嚷道。 马丁连忙毛躁地向外跑,然后又跑回来放下斧头。 安南很快发现马丁跟了过来,简单和他说自己要去找法斯特先生借钱。 “为什么不找苏珊大婶?” “苏珊大婶帮得够多了。” 安南没法再向一直帮助自己的苏珊大婶开口。 赶到晨曦酒馆,这里还没营业,只有法斯特和索鲁曼·铜须在空旷的大厅交谈。 女矮人刚想要躲回酒窖,看见来的是安南和马丁。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法斯特奇怪地问。 “法斯特先生,我想向您借一枚金币。” “没错,你得借我们。”马丁附和道,“如果你不肯借钱我今天就不来上班了。” “还有这种好事?” 法斯特来到安南面前,低头看着他。 “我不想借给你,安南。”这个精英级战士有着自己的坚持。“‘因为你在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玫瑰变得重要’这是你告诉我的。” “不是资质测试。”安南从头讲述一遍塔西娅的经历,并拉来马丁,“马丁可以作证。” “那个大个兽人?” “是半牛头人。” 区分牛头人和兽人对马丁来说有些困难。 索鲁曼·铜须“咚”地跳到地板上,像个滚动的酒桶冲到安南面前,那双快藏在浓密胡须辫子里的眼睛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你说的是真的?” “她是我的朋友。” “你肯和一个半牛头人做朋友?” “嗯。” “我借给你!”索鲁曼·铜须“嘭嘭”拍着胸膛,兴奋地说。 法斯特则保持着冷静:“那你的资质测试怎么办?” “知识不会消失,它只会越来越多。”安南按捺对魔法的渴望。 索鲁曼·铜须已经拿出了一枚金币。安南道谢着收下,看向法斯特:“法斯特先生,我还希望你帮一个忙。” …… 泛黄的天色,安静的树林,沉寂的营地。 塔西娅还在棚屋,安南看到有个矿工在看到他后跑开了。没等多久,工头出现在棚屋前。 安南按照约定,拿出一枚印着财富女神侧身像的金纳尔:“契约呢?” “现在涨价了,小子。要两枚金纳尔。” 工头的眼睛倒映着金币,不出所料的被贪欲攫住。 “法斯特先生。” 早有准备的安南低唤一声,一道肩膀宽阔,肌肉丰满的轮廓从阴影中走出。 法斯特比塔西娅还矮一些,但作为精英职业者,只是气势带来的压迫感就让工头恐惧的讲不出话。 “现在你要多少?” “一……一枚金币就好……” “我觉得1个金纳尔议价太高了。” “当然……我、我是70银币买来的,理应70银币卖给您……” “找钱吧。” 安南将金币抛给矿工,没有继续砍价。虽然他能这么做。 工头掏出契约,迅速逃离这里。 “是这个吗?”安南把契约递给塔西娅。 “这是我的奴隶契约。” 泛黄的落日余辉下,塔西娅捧起契约,单膝跪在安南面前,服从地垂着头颅。“现在,你是我的主人。” “不。” 安南接过皱巴巴的契约,随手将它撕成两半。 “没人是你的主人了。” 节25.误会 安南的生活重归平静的日常。 塔西娅的状况停滞在不可挽回之前,每周五到六枚银币的收入也让安南可以安心摄取知识,不再为金钱担忧,也不用再牺牲色相—— “你这么说也没用,别想脱掉这身衣服。” 法斯特想也不想就回绝了安南脱掉话剧服的请求。 虽然妇人们的热情和欢呼让法斯特觉得吵闹,但安南每天的拘谨窘迫又让他能继续坚持——永远不要小觑战士的坚韧。 也永远不要小觑一个小气鬼。 安南没法反对,毕竟自己还欠着索鲁曼·铜须50银币。只是在一名体型和苏珊大妈差不多的妇人接过酒杯的同时,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时会有些后悔。 比如应该继续剥削那个坏工头,应该先欠着索鲁曼·铜须70银币而不是先还给她20银币。 法师学徒的身份可以换取许多便利和地位。虽然那时安南要为膨胀的金钱发愁,但起码不用再为了几十个银币出卖色相。 地下酒窖,索鲁曼·铜须用她的锻锤敲掉了塔西娅的镣铐。矮人做不了锻造和酿酒以外的精细活,所以由安南帮塔西娅清理和包扎。 法斯特丢来医药箱,里面是些绷带和止血、消炎的药剂。 清洗着腐烂伤口,牛头人的忍耐力让塔西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恢复力则让她会在几天后恢复。 “塔西娅有牛头人血脉,那她能成为术士吗?” 安南对术士的粗糙了解是:血脉术士是一个种族拥有另一个种族的血脉的力量。不过他问错了人,在场没人能回答。 他们随后谈起塔西娅的去处,索鲁曼·铜须提议她留在酒馆,自己的酒窖需要帮手。 塔西娅还没想好,安南暂时替她答应下来。塔西娅需要时间休息,还需要时间习惯掌握自己的人生。 咚咚咚—— 这时,酒窖的窖门打开,马丁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堂弟!我忙不过来了!” “我这就过来!” 回应了一声,安南嘱咐了塔西娅几句回到上面。 热络喧嚣迎面扑来,安南的归来引起妇女们的尖叫。 今晚的吟游诗人有些亢奋,甚至抓着鲁特琴为《法破天空》弹唱: “肖恩跨过了乌坦城,来到了魔兽山脉。跨过了魔兽山脉,来到了罗兰学院——” 旋律简单欢快,衬托着热闹在酒馆流淌。 安南不知道吟游诗人在高兴什么,还是上来的法斯特先生解惑: “他晋级了。” 安南从书上看到的是,作为辅助职业的吟游诗人没法像战斗职业那样学习战技、法术,他们像牧师一样,信仰着各自的神灵,他们通过传唱故事成长,可以施展戏法和神术,通常以鼓舞、附加力量为主。 “他现在可以用神术了?” “只是戏法。” 于是接下来安南缠着吟游诗人要他施展戏法,被“我还没学会怎么施法”为理由拒绝。 深夜,酒馆打烊。 安南没有立刻离开,先来到酒窖看望塔西娅。 只是才过去几小时,当然看不出什么。塔西娅在帮着索鲁曼·铜须搬运酒桶。 “你流淌着牛头人的血脉,就要像牛头人一样坚韧。” 索鲁曼·铜须像是教官一样跟在扛着酒桶的塔西娅身后,破天荒地向安南打招呼。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女矮人想说什么的时候,法斯特从台阶上下来:“你还不回去吗?” “我来看看塔西娅。” 安南检查了下她的伤口,没有继续恶化,就向他们告别,和马丁一起回家。 “为什么不和他说?”索鲁曼·铜须不解法斯特打断自己,“我敢肯定他不是那些迂腐的贵族。” “告诉他有什么用?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加入一个烟消云散的组织?” 法斯特站在油灯光晕的边缘,看不清脸庞,“我知道你看到了一个不错的孩子,但都过去了……我们的信仰早已不复存在。” 索鲁曼·铜须不甘地咕哝:“说不定他猜到了呢。” …… 第二天清晨,马丁的10铜币奖金和安南拿出的10铜币薪水换来了一顿丰盛早餐。安南捧着新鲜烘焙出炉的软面包来到图书馆。 没过多久,那个衣服永远没有褶皱的老头拄着手杖准时出现在街道上。 “解决了?” “解决了。” 安南接过钥匙打开大门,发现维克多先生在盯着散发香气的装着面包的袋子。 “维克多先生,你要吃些吗?” 回答他的是维克多走过的身影。 安南不在意地把面包放在桌上,先打开窗户通风,清理卫生。 早上这段时间很少有人来图书馆,安南趁着空隙吃完早餐,清洗之后用手帕擦干,确认没有一丝油脂后才拿起《法师向左术士向右》,翻到夹着书签的页面。 噔噔咚—— 安南抬起头,看见维克多先生拿着手杖敲打书架, “你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安南举起手掌说道。 然后维克多又用手杖指着阳光下四散的浮尘。 “这些灰尘你没清理干净。” “呃……” 倔脾气老头今天比往常更不可理喻一些。安南试探地说:“我明天让苏珊大婶多做些面包……?” 接下来维克多先生没再来找他的“麻烦”。 安抚好老头的安南继续没有负担一天。 “你的心情似乎不错。” 今天小温彻特也过来了。 “嗯。”安南急于向他人分享喜悦:“我帮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那种温柔而和煦的笑容让小温彻特怔然,开始审视自己是否对安南存在太多偏见。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从应聘管理员失败但每天都来图书馆就能看得出。所以这天下午,图书馆关门后,小温彻特乘坐马车来到酒馆。 酒馆里的喧嚣和酒味让她有些不适,而让她深深皱起眉的,是穿着花哨,娴熟的和妇人们打着招呼的安南。 “小温彻特?”安南看见门口的少女,有些讶然,“你怎么来了。” 少女深深凝视着安南,再次重申那天在酒馆的警告:“玛格丽姑姑被你骗了,但我不会……我绝不会允许玛格丽姑姑把你领进温彻特家族。” 吱—— 鲁特琴以一种刺耳噪音戛然而止。 当啷—— 精英级战士也握不住的空酒杯摔落在地板上。 节26.大老板夫人 “安南,你想成为魔法学徒对吗?” 小温彻特离开后,法斯特先生捡起空杯放回到酒桌上,来到安南面前,微笑着整理他的衣领:“我认为一个高贵、睿智,未来的法师不适合太过显眼。” “可我需要赚钱。” 法斯特发出爽朗的笑声,开始脱安南的衣服——这个行为莫名引起妇女们的尖叫。 “你有美酒女士,温彻特家族的财富可以轻松帮你成为一个法师。” 安南忽然意识到法斯特意识到什么……他还没法解释,因为连安南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我没法继续工作了?” “工作?你当然可以继续,不过不需要再……‘招揽生意’”法斯特将脱下来的话剧服丢给脸颊红扑扑的伊芙琳,“把安南的衣服拿来。” 酒馆氛围热络,穿着单薄衬衣的安南不觉得凉,法斯特先生转变的态度让他试探地问:“我欠索鲁曼·铜须的钱也不用还了?” “只要你想的话。” “我只是问问。” 安南不想欠钱不还,最多推迟一段时间……毕竟他都没有给苏珊大婶买些东西。 “谢谢。” 接过伊芙琳递来的衣服,安南套上外衣,然后狐假虎威地问:“美酒……玛格丽的家族很有钱吗?” “你不知道?” “玛格丽没和我说过这些。” 安南没有欺骗法斯特,美酒女士的确没和他说过。 “嗯……美酒女士没告诉你肯定有所原因,我只能说温彻特家族在微风城很有能量……” 看得出来,能让一位精英级战士谦卑地说那是他的大老板,美酒女士的身份不会简单。 随着安南穿上麻布外衣,妇人们的狂热程度有所减弱,开始将注意回到法斯特身上。那些经常的熟客们也在怂恿伊芙琳接替安南—— 伊芙琳有些害羞,但的确有些好奇。 “你想试试吗?” 因为法斯特先生的照顾,伊芙琳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伊芙琳轻轻点了点头,法斯特看向安南:“你的鬼点子……我是说聪明才智更多,有什么好主意吗?” 安南还不太习惯法斯特先生这幅客气模样,认真观察一番带着兔耳朵的伊芙琳那张分布着雀斑的青涩脸颊,在那张脸越来越羞红时有了主意:“我回去后就让苏珊大婶做出来。” 普通的白裙就能衬托出伊芙琳的青涩。 临近午夜,酒馆喧嚣随着客人离开逐渐褪去。吟游诗人停下说了整夜的嘴巴,弹着轻缓的琴声。 安南和往常一样端着杯黑麦酒来到吟游诗人面前。 “原来和罗兰学院院长茜茜的亲密是你的亲身经历吗?”吟游诗人露出男人都懂的笑容,端起酒杯说:“敬茜茜。” “敬大老板夫人。”法斯特配合的端起酒杯。 “敬安南。”索鲁曼·铜须“咕咚咕咚”喝掉整杯啤酒。 伊芙琳撇起嘴,马丁在盯着安南屁股。 无论如何,安南感觉得到,法斯特,女矮人,乃至吟游诗人和自己的关系紧密了些。 但和美酒女士无关,而是从自己救下塔西娅开始。 午夜,安南和马丁沿着只有月光洒落的寂静街道回到家里。 苏珊大婶和霍林叔叔房间的灯依然是在他们回家后才熄灭。安南和马丁躺在各自的床铺上,相继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安南跑进厨房从炉灶里拿出一块木炭,在纸上画了一种露出前臂的长裙让苏珊大婶寻找相应的白裙,带着多做了一份的软面包赶往图书馆。 知悉维克多先生秉性的安南提前将一份软面包放在他的阳光角的桌上,开始清理卫生。 等到安南清理好宽敞的图书馆,维克多已经翻看起书籍,桌上的软面包不见踪影。 “吃太快会口渴。”安南说着,将水壶放在桌上,回到书桌后。 还没等安南吃早饭,小温彻特来到图书馆,并且是冲着他来的。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欺骗了玛格丽姑姑……但我会让她认清真相的。”留下一句话,小温彻特如匆匆到来般匆匆离去,座椅后的耳朵刚冒出来一半。 这件事没有就此结束,安南拿起面包时,维克多先生拄着手杖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一些误会……” 安南无奈将面包放回原位,把自己四处打工又巧合遇到美酒女士的事讲给他听。 “小温彻特可能误会了什么,也可能是美酒女士和她说了什么……”安南不知道该苦恼还是安息,“总之,现在她可能以为我是一个呃……男郎。” “我相信你,孩子。”维克多先生前所未有的慈蔼,“我从你眼中看见对知识的渴望,对超凡的憧憬,唯独没有对美色的贪欲……” 那倒没有……安南诚实地想道,因为维克多先生的夸赞有些不适应。 不过下一刻,老头就刻薄的板起脸:“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把问题带到图书馆!” 这回安南舒服多了。 维克多先生回到座位,安南伸手抓向面包,又突然顿住,望向只有翻书声的阳光角和闭着的图书馆大门,然后才放心的享用起早饭。 不过今天快要关门的时候,维克多先生来到书桌前,询问道:“你认识多少字了。” “应该有六七百个……” 勉强可以看儿童文学而不翻阅字典。因为安南最近放缓了识字,只有在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时才会翻阅字典。。 “你的学习速度很快。” 这是安南一直自傲的一点。 “但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维克多的打击随后而至:“一环法术通用语精通,只要2枚金币。” 安南陷入沉默,他还在用现实世界的逻辑思考问题……他只能安慰自己省了2枚金币,四舍五入就是赚了2枚金币。 维克多先生说完后还没走,安南犹豫了一下,将吃剩下的软面包递向他。 老头一言不发,继续盯着安南。 安南想起他刚才问了自己的识字量,福至心灵。 “您是想问我什么时候整理图书分类?”安南观察着维克多先生的神情,想了想说,“明天就可以开始了。” 然后老头拄着手杖,哒哒离开图书馆。 节27.《法破天空》完结 墙壁上的阴影随着油灯的火光晃动。 安南虚捧着酒桶,跟着塔西娅走进酒窖,然后快走到堆放酒桶的角落,围绕蹲在砖石上铺着干草的索鲁曼·铜须转了两圈,又回到塔西娅身边,护着她虚托着放下酒桶。 安南呼出口浊气,擦拭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问塔西娅:“你不去上面看一看吗?” “不用着急,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 索鲁曼·铜须暂时出去给两人独处的时间。安南提起坐在木箱上的油灯,回到塔西娅身旁,把笔记递给她。 “《法破天空》的结局,你是第一个看的人。” 塔西娅翻开对她的粗糙手指而言袖珍的笔记本,翻到尾页。 安南撰写的结局是:三年之后,登上罗兰学院的肖恩发现院长竟然就是魔兽山脉里相识的茜茜,但万众瞩目,他只好无奈地继续三年约定,击败南兰,成功退掉婚约。但在离开的时候遭到前任院长的阻挠。重伤之下,肖恩沟通火元素位面,召唤巨型火元素,将罗兰学院摧毁殆尽。 肖恩和前任院长即将同归于尽时,茜茜拉开了他们,化解了仇恨。 最后,茜茜化解肖恩和南兰的恩怨,他们一起重建了罗兰学院。肖恩研究法术,也将老师亚劳转化成巫妖。 【从此,肖恩幸福地和希尔、美杜莎、茜茜居住在乌坦城。】 谢天谢地,这个世界存在一个丈夫多个妻子或一个妻子多个丈夫,让安南抄写的结局没有诟病。 “好像还没写完。” 塔西娅有着与外表不符的细腻。 安南承认了塔西娅的猜测。继续写会让故事变得冗长和失真,现在正好是一篇小说的篇幅,既不臃肿,也不仓促。 塔西娅又翻回中间,指向肖恩用精钢大剑施展武技那里:“开始肖恩是魔法师,然后像是战士施展武技,后面又学会飞行术,他是什么职业?” 安南想到《法师向左术士向右》里一条法师笑话:“什么东西会释放魔法,被人敬畏,爱好肉搏,会飞翔,喜欢金钱还没事待在一个地方很长时间?” “巨龙?” “是法师。” 《法师向左术士向右》这本书改变了安南对法师的很多固有观念——也加深了很多。 他把这个笑话告诉塔西娅,可惜没看见她的笑容。 快要到酒馆开门的时间了,安南和塔西娅挥了挥手,回到地面,把笔记丢给刚来的吟游诗人,钻进后厨换上围裙。 马丁这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堂弟,我也想写小说。” “也不是不行……” 安南不介意帮衬马丁,他希望善良的苏珊大婶一家能拥有美好的人生。 于是马丁侃侃而谈说:“我观察了吟游诗人讲故事时客人的反应,你知道吗,肖恩和女人在一起时他们反应最强烈,还听了好多次,然后是肖恩在马车上开……开…… “开发。” “肖恩在马车上开发魔法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听,他们很喜欢这两段,我想能不能写一本爱情小说……” 安南还在震惊于马丁的敏锐和开窍时,他讲起花了一白天想出来的故事: “男主角和女主角在一个大庄园的大房间的大床上,然后他们离开大床,离开大房间,离开大庄园,坐进马车,刚要出发,男主角突然让女主角滚出去。女主角生气的离开马车,结果第二天,她从镇民那里得知大庄园昨天发生了一起车祸,马车撞在墙上死掉了。原来,男主角发现了马车坏了,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他只好把女主角赶下马车,牺牲了自己……” “有爱情还有马车,你说怎么样?” 安南张了张嘴,最后化作沉默。往后厨外的大厅望去一眼,他委婉地说:“我觉得吟游诗人能给出比我更专业的意见。” 马丁兴致冲冲地带着自己的故事去找吟游诗人。 安南继续系好围裙,走出后厨,端起柜台上的酒杯送到伊芙琳指向的酒桌。 吟游诗人的《法破天空》进度刚到肖恩离开美杜莎的地盘,有些慢。因为客人们格外喜欢肖恩温养希尔、魔兽山脉茜茜这两段,现在又加上了美杜莎沐浴。 这三段剧情每天都要分别讲上一遍。 送完酒,安南来到马丁身边。 “怎么样?”他问他。 “吟游诗人说我排比用的不错……”马丁知道这是在夸自己,但不知道是夸什么,“什么是排比?” “就是‘离开大床……离开大房间……离开大庄园……’那段。” 安南聪明地没有围绕这个话题太久,和伊芙琳说:“给你准备的东西我放在后厨了。” 伊芙琳有些害羞地望向法斯特,得到允许后跑到后厨。 马丁也不再想他糟糕的小说了,带着憧憬盯着门口。 不久之后,害羞的伊芙琳从门后探出头,一点一点挪出。 酒店的昏暗油灯衬在姣好瘦弱的身体上,兔耳发带轻轻摇摆,伊芙琳有些放不开,一切都显得青涩而美好。 温柔的乐曲声突然响起,吟游诗人衬景地弹起鲁特琴。 伊芙琳确实击中了酒馆里酒客和妇人们内心最柔软的一块儿地方,连说话声都变得轻柔——不过没过多久,习惯了新装扮的酒馆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气氛。 深夜,安南领取新的一周的薪水,虽然不用再牺牲色相招揽生意,但他的周薪也回落到五银币左右。 攒够资质测试需要三个月——还在安南接受的范围。 毕竟对于这个世界,他还有很多需要理解。 一方面,安南对低层事物如数家珍,另一方面,他却连镇长的名字都不知道。 以及安南知道许多宏观上的史诗、传奇人物的历史事迹,却又对职业者体系缺乏明显认知。 一个佐证就是他只知道法斯特先生是精英级战士,但却对精英级战士的破坏力一无所知。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将图书馆的书籍按照通俗文学、人物传记、地理植物划分。 每十本里几乎有六本属于通俗文学,剩下三本半则是人物传记,只有半本是地理和史实。 知识无疑是昂贵的。 这些天,安南白天在图书馆整理书籍,晚上在酒馆积攒金钱。 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节28.坏消息 一辆马车停在图书馆门口。 安南从车夫手上接过两摞图书,在马车扬起灰尘前回到图书馆拆开牛皮纸袋,熟练地将它们按照类别摆进书架。 如今,书柜里的图书不再像以前那样胡乱地摆放。庄严肃穆的战争史和情艳文学相邻,童话书和地理志摆在一起。 至于按照首字母排序…… 坦白的说,安南和维克多守着一座没什么人来的图书馆。会踏进门的只有本地的贵族、有钱人和途经小镇的旅人。 前者也从来不是为了看书来的——他们只是按照家长的吩咐来和维克多先生打好关系,或希望成为维克多先生的魔法学徒。比如小温彻特。 最关键的是,维克多先生没给他更多薪水。 洒进图书馆的光照变幻着,挡住门窗的马车驶离。 安南在重归安静的图书馆来到维克多先生身边:“维克多先生,我有一个朋友也想来图书馆看书。” “图书馆的访客规则是什么?”那本由安南看不懂的符文堆砌的古籍被翻到下一页。 没有访客规则,图书馆不禁止任何访客。 “但她不是人类……” 安南将塔西娅是半牛头人的事告诉维克多。 维克多先生没有理会安南,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 当晚,钻进酒窖的安南告诉塔西娅这个好消息。 “谢谢你,安南。” 火光映照着塔西娅不再麻木的眼睛。 “没什么……明天早上我来找你。” 安南匆忙跑出了地窖。 盖因今晚有些特殊——吟游诗人讲到了《法破天空》的大结局。 酒客们忽略伊芙琳的可爱兔耳,妇人们不在意法斯特的健硕身材,他们安静而专注,沉浸在吟游诗人的故事。 当吟游诗人为这个持续了半个月的故事画上句号,他弹起鲁特琴,随着舒缓的琴声吟唱:“在平林镇,在微风城,在云海之上,火焰精灵翱翔着——” 安南是在原作的基础上改得贴近异世界,吟游诗人则在安南的基础上改得贴近生活。 什么样的故事更容易引起共鸣? 答案是身边的事。 所以吟游诗人的故事里,肖恩的家族变成了平林镇,乌坦城就是微风城,发生在这一切的时间是在数百年前。至于那时平林镇是否存在根本不重要。 就像醉鬼不在意黑麦酒底部的碎渣是什么鬼东西。 没有热闹的呼喊,客人们的情绪随琴声的逝去而陷入惆怅若失的平静。 直到吟游诗人指尖划过琴弦,名为欢快的纱幔拂过酒馆每个人的心灵,让他们重新振奋。法斯特轻微皱眉,不过没有抗拒这股正向的情绪。 “为我们带来故事的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吟游诗人微笑地说。 仿佛聚光灯落下,酒馆众人的视线同时聚焦安南身上。 完全没有准备的安南微怔,迎着注视勉强地说:“我希望《法破天空》可以出书。” “我支持你!” “我会买一本!” “我也是!” “如果有魔兽山脉山洞那段我也要一本!” 客人们凑着热闹喊道。至于能不能看懂,和有没有钱买书……前者不重要,气氛已经烘托到位了。而对于后者,经常混迹酒馆的多数是脱产者与中产。他们拿不出太多钱,但花上几十铜币买一本书不是问题。 恰巧有一位准备前往微风城的游商在酒馆里,恰巧听完吟游诗人生动讲述的故事,看着客人们的踊跃和安南的发言,恰巧站出来说,会把这个故事带到微风城的书店。 平林镇太小了,就算每一百人会有一个人买书,也只有三四十人。 欢呼和举杯涌向这名游商。 游商谈生意的速度就像他游走在每座城镇般迅速。酒馆里所有人的见证下,安南和游商签订具有艾伦大陆法律效应的契约。游商将代售《法破天空》并分得属于安南利润的10%,安南则将得到游商预先支付的报酬——正好一枚金币。 不过法斯特替安南收下了这笔钱。 安南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游商还会在这里待一天,给予安南将《法破苍穹》修改得彻底本地化的时间。 犹如落幕后的宁静,深夜的酒馆变成只有鲁特琴声的舒缓场所。 安南凑到吟游诗人旁边。 “你早就知道?” 安南猜他讲故事的时候用上了鼓舞戏法。 “酒馆离不开我,只能让别人跑一趟了。”吟游诗人没有否认。 熟悉的长靴声身后传来,法斯特先生也走了过来:“拿着太多钱会给你带来麻烦,先放在我这里。” 安南差不多猜到了这个原因,问他:“我要去哪测试资质?” “微风城,但我建议你先去问一下维克多先生。” 梦寐以求的机会近在咫尺,安南辗转难眠,甚至想要深夜去敲维克多先生的房门——等他睡着时天已经快亮了。 精神奕奕地来到图书馆,打开门锁,心情愉悦地清理卫生。等到维克多先生到来,安南刚要说什么。 “锁上门,跟我来。”维克多说。 安南疑惑地先锁上图书馆的门,跟着维克多来到地下室。 这名老人从怀里取出一枚木盒放在桌上,把它打开——一颗不规则的黯淡晶体安静地躺在木盒底部。 “一颗施加了感知术的魔法石能用50次。”维克多先生的语气依然古板和生硬,“它已经用了49次。” 安南莫名想到感知术是三环魔法,精英法师就可以施法,一块无属性魔法石价值3金。而感知魔法石每次测试一枚金币,能用50次,折合50金。抛去成本,一块感知魔法石净赚47金…… 然后安南把铜臭味的想法甩出脑海。 法师赚钱快,花钱更快。 安南意外地问:“这是您给我准备的吗?” “这是我给阴沟里的老鼠准备的。” 安南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在魔法石上。 微凉的触感传入掌心,感知魔法石亮起微弱而黯淡的荧光。 这代表着,安南的魔法亲和度是0等。 仿佛是命运的残酷玩笑,图书馆里的两个人都只能是法师学徒。 节29.好消息 带来沉闷和压抑的不止是地下室唯一的油灯。 安南微垂眼眸,失落而不意外。因为他对眼前的结果早有准备。 就像严寒地带的雪松种植在热带。一个来自没有魔法的世界,不会魔法的人,怎么亲和魔法? 安南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里,他认识了苏珊大婶一家,法斯特先生和他的朋友们,维克多先生,结识朋友,学会语言和文字,还有一场疑似的邂逅。 他的未来也并非晦暗无光,比如还有机会成为法斯特先生的徒弟,比如《法破天空》带来的酬劳会让他衣食无忧,家乡的无数文学和知识只是重现万分之一就能让他成为富豪。 只是安南更想要亲身体验这个世界的超凡。 完成第五十次感知的魔法石褪去魔法的属性,成为一颗普通的只剩观赏性的水晶。 美丽却无用。 “维克多先生,我先出去了。” 安南和看起来比自己心情还糟的维克多先生说,回到外面,看见小温彻特站在锁着的门外。 小温彻特好几天没来了。自从在酒馆看见安南……衣着别致,她就认为安南引诱了姑姑,但为了成为维克多先生的弟子,她又不得不来图书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安南登记小温彻特时说:“一个好消息,我成为不了维克多先生的弟子……我没有成为魔法师的资质。” 小温彻特异样地看着安南写上“小温彻特”,还是回答说:“我从不担心这个……我只想你离开玛格丽姑姑。” “你应该和她说而不是和我。”安南什么也不知道。 “她回来后我会告诉她的。” 看着小温彻特迎向刚迈出地下室的维克多先生,安南低头掀开《法师向左术士向右》的尾页。 在书的最后,这位叫欧伽·彼得瑞的大法师留下一句话。 【如果人类是衡量世界的伟大,那魔法师就是衡量群星的伟岸。】 安南再也无法感同身受了。 相比虚无缥缈的法师,他该想想脚踏实地的事:比如《法破天空》的故事还会维持一段热度,但客人们终究会腻。游商带回好消息前,他最好再“搬运”一本小说填补空缺。 ……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斯拽戈望着图书扉页浮现的字迹,嗤笑着准备合上笔记,这分明是某个无聊的魔术戏法。但是就在他触碰笔记时,一种奇怪的心悸让他停了下来。】 莎莎—— 安南划掉这段废稿。 这本书没法像《法破天空》一样稍微修改。想要抄写出来必须完全本地化——将原著里一部部的电影剧情替换成这个世界脍炙人口的故事——但安南对这个世界的名著了解不足。 而且你没法奢望整天在酒馆里喝酒的客人会读过几本。 然后安南忽然想起,他忘了带塔西娅来了…… 落日余晖从侧面洒进大厅,座钟的时针与分针垂直重合,回荡着钟声。 维克多先生什么也没和安南说,拄着手杖跟小温彻特离开图书馆。 安南勉强猜到维克多先生的想法——在为期半个月的审视后,维克多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可惜自己没有把握住…… 关上窗户,锁好门,安南拉着狭长的影子,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角。 赶到酒馆的安南先向塔西娅道歉,保证明天一定带她去,随后开始新的忙碌之夜。 法斯特靠着木柱,注视着安南比往常低落些忙来忙去。等到他暂时闲下来,向他招了招手。 “维克多先生怎么说?” “嗯……维克多先生会帮我进行资质测试,所以不用我出钱了。”安南含糊其辞。 他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们。 吟游诗人也暂时停下故事,低声问:“你想成为维克多先生的弟子吗?” “我还在想。” “维克多先生的重要性不是这个粗鲁的战士能比的……你千万别错过。” 伊芙琳也在为安南高兴,同时还有失落:“你成为法师后是不是就不会来了?” “不会……嗯,应该不会。” 安南勉强撑起微笑,面对这些善意的讨论。 深夜,安南拖着心灵和身体同样疲惫的身躯回到苏珊大婶的家,她和霍林叔叔居然没睡,宽敞的怀抱迎接走进院子的安南: “喔我亲爱的小安南,你就要成为法师了。” “还不一定……苏珊大婶。” “我们的小安南一定能成为法师的。” “对啊,从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 苏珊大婶和霍林叔叔七嘴八舌地说。 安南强颜欢笑,然后在独自回到房间后化作悠远的叹息。 第二天清晨,安南带着苏珊大婶准备的丰盛早餐先去酒馆,然后和塔西娅来到图书馆。 打开图书馆大门,安南边登记塔西娅边说图书馆的注意事项。 维克多先生准时到来,看到了塔西娅,什么也没说走进地下室。 塔西娅钻进书架挑书,这时又有客人进来——同是面试者的富豪之子霍恩。他来的没小温彻特那么频繁。 安南像往常一样登记,不过今天出现了意外。霍恩看见了塔西娅,厌恶地质问:“谁让你进来的?恶心的兽人!” “图书馆禁止喧哗。”安南挡在塔西娅面前,“礼貌点,塔西娅跟着法斯特先生做事。” 霍恩想要闭上嘴巴,只是同龄人的倔强又让他说着狠话:“我就知道那个组织的成员不会放弃!” 那个组织? 安南皱眉,任由霍恩离开。 似乎是争吵声惊动了维克多,他离开地下室,说道:“让你的朋友离开。” “维克多先生,你说过每个人都有权利享有知识。” 安南感到意外,维克多先生守序而古板,但绝不是刻薄的人。 “锁上门。” 安南意识到维克多先生可能有其他事。 先让塔西娅离开,安南跟着维克多走进地下室。 站在地下室,安南仿佛穿过一道奇异的薄膜,看见一扇普通的雕花木门虚影立在面前。 “你看到了什么?”维克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扇门……” “……你没法成为法师。” 维克多的脸庞浮现似欣慰,似感慨。很难相信平日板起脸的维克多先生能做出这么复杂的情绪。 “但你有成为术士的天赋。” 节30.好几个 “有几个好消息,几个坏消息。” 还未营业的晨曦酒馆的大厅,法斯特、吟游诗人、索鲁曼·铜须、塔西娅、马丁、伊芙琳围聚在安南周围。 “先说好消息。”倚在窗边沐浴着夕阳的法斯特说。 安南沉闷地呼出口浊气:“维克多先生现在有徒弟了。” “很好……很好……”吟游诗人振奋地念叨,甚至想弹鲁特琴,法斯特让吟游诗人闭嘴,让安南继续说,“坏消息呢?” “维克多先生的徒弟不是我,是小温彻特。” 吟游诗人的笑容凝固,索鲁曼·铜须嘭嘭垂着胸口,伊芙琳为他难过,塔西娅沉默,只有马丁四处转头在问小温彻特是谁。 “说第二个好消息。” “维克多先生为我提供了资质测试。” 吟游诗人想了想说:“好吧,虽然没成为维克多先生的弟子。但成为魔法学徒也不错?” “你现在已经是法师学徒了?”索鲁曼·铜须攥着她浓密的胡须问。 安南摇了摇头说:“我没通过测试,只是普通人。” 众人流露不含掩饰的失望。尤其是感性的吟游诗人和矮人索鲁曼·铜须,甚至比先前安南看见魔法石没有发光时还要悲伤。 “还有好消息吗?”只有法斯特还保持着镇静。 突然,马丁愤怒地喊道:“谁他妈叫小温彻特!” 没人理他,他们等着安南继续说下去: “维克多先生说我有成为术士的天赋。” 也没人欢呼,他们继续盯着安南:“坏消息呢?” “没有了。” 安南微笑着摊开手掌。 不过起起伏伏的情绪让他们这会儿已经完全没了想要庆祝的心情。 吟游诗人发出轻啧,用指甲划过琴弦。“商队送来的啤酒桶还没搬到酒窖。”索鲁曼·铜须带着塔西娅要回酒窖。伊芙琳小脸兴奋地微红,但因为没人欢呼只好悄悄捏住拳头。 “嗷!!!” 马丁这时痛苦地抱住脑袋。 “你没成为魔法学徒苏珊大婶一定会很难过的……” …… “你对术士了解多少。” 维克多先生满是沟壑的面颊在油灯下就像是一名邪恶巫婆。 “术士挖掘血脉和觉醒的力量。相比法师,他们不需要繁琐复杂的学习就可以施法,甚至直接释放法术,只是不如法师全面……” 维克多先生没有搭话,安南只好继续说下去:“他们是天生的施法者,嗯……血脉和觉醒的力量也让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吸引力……而这对其他种族也有效……” 安南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术士。 “基本上没有错。” 虽然维克多先生几乎把“狭隘的想法”写在脸上。 他有资格这么做。虽然维克多先生是法师,还是学徒,但掌握的知识绝不是只看了本《法师向左术士向右》的安南所能比的。 只需一个简单的对比:安南磕磕绊绊地用了一个星期看完《法师向左术士向右》,维克多先生今年六十多岁……如果他从二十岁起每个月看一本《法师向左术士向右》,到现在他已经看了五百多本—— “那么法师呢?”维克多又问道。 “拥有魔法亲和力就可以学习施法的施法者。”安南熟练回答。“通过繁琐的学习和对魔法的理解,构建法术模型最后释放法术。” 法师远比术士多。如果说每十万人里有一千个可以成为战士,十个会成为法师,术士只有十分之一个。 无关强大,单纯稀缺。 而这十分之一个的术士里有十分之九是血脉术士。 比如作为龙裔的狗头人,继承先祖血脉,觉醒龙脉术士的概率格外高。 然后老头就把安南赶出了地下室。 安南没觉得哪里回答不对,于是把这归咎于维克多的倔脾气。他也没问接下来该做什么——大概率明天早上来到图书馆,他会看到桌上放着老头花了一整夜抄写的术士心得。 这个老头总会把为你好的事做得让人一点也感激不起来—— …… 傍晚,法斯特纠结地看着安南在酒馆里忙碌。 法师学徒可以狭隘的理解为法师的助手、仆人、手下。所以在外兼职并不意外,许多成名的大法师都曾有过打工赚钱的经历,因为他们真的很缺钱。 但让一个术士学徒……术士没有学徒。成为术士就等于会施法。 让一个术士当服务生,被什么术士保护协会知道,他这个精英级战士可能会被塞进无底深渊或者丢进虚空星域。 不过安南坚持这么做——术士也要赚钱,更别提他还不会施法。 此时的安南就像一个乘坐大船前往大城市淘金的穷小子遇到海难,被海浪冲到海岛上后发现埋藏在沙滩下的宝藏。 这个幸运的家伙跳过了艰苦奋斗的历程,他现在只需要将宝藏搬出岛屿—— “法斯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我回答不了术士问题。” “不是术士问题。”安南好奇地问,“你曾经是某个组织的成员吗?” 法斯特慵懒倚靠着木柱的身体突然绷紧:“维克多先生告诉你的?” “不是,一个叫霍恩的富豪之子。” 安南随便将“塔西娅在图书馆遇到有钱人的孩子,自己搬出来法斯特,但那家伙似乎知道法斯特的身份嘟囔些什么”说了出来。 “我会和他的父亲谈谈的。”法斯特说。 不知道异世界男孩会不会梦见皮带。 安南没有问题了,继续在酒馆忙碌。 “法斯特,你去照照镜子吧。”吟游诗人和他说,“你现在满脸都是‘我要不要告诉那个孩子真相’” 还在犹豫的法斯特放下纠结:“尘埃就应该扫进垃圾堆里。” 酒馆打烊,安南和马丁回到家里,带着和昨晚的低落截然相反的情绪,安然入梦。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安南将成为术士的好消息告诉苏珊大婶和霍林叔叔。不出意外的话,到了傍晚这个消息就会传遍整座小镇。 吃完早饭出门,安南听着街道上的人们谈论镇上的新鲜事: 据说一个精灵出现在镇子上。 节31.请选择你的学派 两张木椅面对面摆在图书馆角落。 安南坐在阳光角边缘的木椅上。躲避上午的太阳,稍微拘谨地把手放在双腿上。维克多先生坐在对面,轮廓在阳光下散发着朦胧光晕。 图书馆门关着,没人打扰他们。 维克多先生首先问最基础的知识:“魔法学派分为几种。” “六种学派,防护系、预言系、塑能系、死灵系、咒法系、召唤系。” “法术呢?” “法术分为一到十环,每阶段的施法者可以学习两环法术。普通施法者可以施法二环以内,精英施法者四环以内,大师六环……” “施法的步骤?” “法师还是术士?” “法师。” “首先研究法术理论,在思维里搭建法术模型,然后将其记忆,最后利用魔力将其释放。其中部分法术需要魔法道具和特殊吟唱辅助施法。” “术士。” “通常只要见过法术释放的过程或知道法术原理,就可以通过寻思……通过思考法术的本源来将其还原。” “让法师和术士产生差别的原因呢?” “我还没看到这部分……” 安南心想我连四则运算里个位数的加法都没学会你就问我高等数学……数学…… 发散的思维让安南捕捉到闪烁的灵光。 “……因为它们使用的工具不同?” “新颖的回答……” 维克多先生抬起了头,那双苍老的眼睛遗憾而悲伤。 安南猜维克多先生从自己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么你也知道了魔力和灵能有什么不同?” “它们是不同的工具?” 维克多先生颔首,似乎满意安南的猜想。端起陶红色的咖啡杯:“你知道这个杯子是怎么做出的吗?” “沙子烧制的。” “里面的咖啡呢?” “咖啡豆研磨成的。” “咖啡豆呢?” “咖啡树的果实。” 维克多放下了杯子,拿起了旁边的书:“那么纸页呢?” “树木和植物纤维为原料制作纸浆,纸浆变为纸张,纸张装订书籍。”安南回答。 维克多又放下书,浑浊的眼睛微眯起,在图书馆中搜寻能难倒安南的知识。 “我不知道水是怎么形成的。”安南立即谦卑地说。 老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冷哼说:“法师知道。” “魔法是无穷魔法师用无数年月搭建的通天塔。最初的魔法师们打下根基,以知识为石料,把求知的手伸向星空。” “术士是天生的施法者,所以他们从不以知识为工具,撬开未知的大门。” 维克多先生又犯了法师傲慢的毛病——吹耀法师,贬低其他,好在他没忘记今天要做什么。“你的天赋不是源于血脉,那么只能以六种学派的魔法引发魔力。” 安南稍微坐直了腰脊,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刻。 维克多先生这时望向角落的座钟说:“时间差不多了。”话音落下,街道上停驶的马车阴影遮挡住门窗。 “去开门。” 安南起身走到门口,看见一道出乎意料的身影迈下马车。 “小温彻特?” “琳蒂·温彻特。”小温彻特正式告知安南她的名字。 “好的小温彻特。”安南的视线落向印着温彻特家族徽章的奢华漆木马车,不知道那位美酒女士在不在上面。 “不在。” 小……琳蒂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捧着一摞卷轴从安南旁边经过,来到阳光角前尊敬地说:“维克多老师。” “这些是什么?” 关上图书馆门,安南看着琳蒂放下的卷轴。 “你不是法师也好。”维克多先生忽然发出叹息,“你的无知让邪恶阵营的法师都想要挖出你的脑袋好好研究。” 听起来像是在说马丁。 “这是五枚魔法卷轴。”琳蒂说道。 维克多耷拉的眼角扫过卷轴:“没有死灵系的卷轴。” “镇上搜集不到。不过如果五种学派都没激活他只能是死灵系。” 维克多先生不置可否,接下来由琳蒂代替维克多先生测试。 “我要怎么做?”安南问。 “这些是五种学派的一级法术。我会使用它们,你观察、感应,想象自己也能做到。”琳蒂说,“这是守护系的护盾术。” 她首先撕开一枚卷轴,湛蓝色的光芒从裂隙流淌,化作一片盾形虚影将她笼罩。 安南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看来不是个想要守护他人的人。”维克多先生刻薄地讽刺。 琳蒂撤去护盾术,拿起第二枚卷轴。 “咒法系的坐骑术。” 一匹由虚像实的棕马从琳蒂身旁迈着马蹄浮现。 这匹栩栩如生的马匹其实是魔法生物。时限到就会消散。但从无到有的过程仍然让安南惊叹。 魔法从各种方面来说都太魔法了…… “这个也不行。” 维克多先生的叹息唤醒安南,他知道原因——咒法系是六学派里最全面,最适合战斗的学派。 第三枚卷轴是预言系的侦测亡灵。 不过这里没有亡灵让它侦测,撕开卷轴后的荧光在琳蒂身边萦绕几圈,湮灭在光与暗的间隙。 安南还是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灵感。 接下来是塑能系。维克多先生突然说:“图书馆经不起奥术飞弹。” “老师,是浮盘术。” 琳蒂准备撕开卷轴,一枚发光的圆盘漂浮在她身边。 安南的想法只有“站上去是什么感觉”。 还剩下一个卷轴。 尽管维克多先生说自己拥有术士天赋,但安南还是忍不住为之担忧—— 如果连召唤系也不是,所谓天赋只能是个意外,又或者是亡灵系。 就是和骷髅与幽灵,待在幽暗的墓穴,进行不为人知的恐怖实验的那种亡灵法师。 琳蒂径直撕开了卷轴, 低等召唤术的空间裂隙浮现在眼前,从那仿佛拍打着潮汐的裂隙之中钻出一道由水组成的轮廓。 安南凝视着这只水元素,某种奇异的感觉呼之欲出…… “停下!” 维克多老头的喊声将他惊醒。 “没熟练之前,别随便施法……除非你想响应召唤的是不可名状的存在。” “召唤系么……”维克多先生没能按捺住法师的求知欲,“孩子,你为什么觉醒了召唤系?” 安南将原因归咎于那扇门,但没法和维克多先生言说。 “我渴望拥有同伴。”他想了想说。 “别说蠢话。” “好吧,我喜欢以多欺少。” 节32.似乎会出意外的出行 成为术士的安南像是刚收拾好行李,准备外出冒险的年轻人。房门外精彩而危险的真正世界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但是远行之前,安南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 比如配合魔力提升的冥想法。 魔力就像金币,不会自己落入口袋。 维克多先生的地下藏库里没有召唤系的冥想法,琳蒂说在微风城的温彻特庄园可以找到。 “微风城有魔法学院吗?” 安南这么问时,维克多突然说道:“你最好和琳蒂亲自去一趟微风城。” “为什么?” “法师圈有句谚语,叫做‘传奇不会自己从法师塔里冒出来’” 只是谚语而不是真理。但对于安南,这句话就是真理——安南掌握的常识低到令人发指。 维克多想起前几天,安南看了某本书之后,当天傍晚告别时,右手虚握置于额头。 别问维克多怎么知道,但这种古老礼节在还没有圣罗兰历的时候就被淘汰了! 在安南把这东西当成新鲜玩意儿出去丢人现眼之前,维克多必须往他的脑袋里塞满知识。哪怕他是个术士。 安南听得出维克多先生在讽刺自己,但不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琳蒂告诉他:魔法学院只在王都。微风城这种穷乡僻壤的边境之地连法师塔都找不到第二座。 这也没办法……知识全部源于书籍和故事的安南严重匮乏宏观上的认知。如果将这个世界比喻成一幅拼图,那么每本书、每个故事都只是一块微不足道的拼图碎片。 琳蒂说可以准备到微风城的马车,明天早上就能出发。 安南说回去问一下,其实是去问法斯特。 “微风城?你应该去一趟。美酒女士也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看着眼前不久之前还是服务生的男孩转眼成为了一名术士,法斯特感慨地说:“你不用再叫我先生了。” 他打趣道:“施法者的地位可比我们臭战士的高多了。” “好的法斯特。” “你这家伙……” 还有些时间才到酒馆开门,安南跑到酒窖看望塔西娅。 “我看完了。”塔西娅把安南自己的书还给他。 “那我们明天早点到图书馆,我上午要去一趟微风城。” “微风城……”安静的塔西娅浮现一丝好奇,“那里什么样子?” “还不知道,等我回来讲给你听。” 回到上面,吟游诗人朝安南打招呼:“法斯特说你要去微风城?我建议你带一些人。” “为什么?” “一个不会施法,也没有职业者保护的施法者……”吟游诗人的幸灾乐祸大于担忧,“如果被母鼠人知道你会被抢去成为生育机器的。” 安南记得这个调侃的出处——吟游诗人讲过某个“贫民窟术士少年惨遭女鼠人绑架沦为配种机器”故事,当时还听不懂太多通用语的自己和客人都听的很认真…… 安南很想说这不是更好?但所谓“配种”可能不是想象中的旖旎。 “不是说普朗恩赐郡没有鼠人吗?” 普朗恩赐郡在北境,喜欢温暖潮湿的鼠人更愿意留在南方。 “呃……” 吟游诗人忽然答不上来,还是法斯特为他解围:“鼠人是种适应性极强的种族。它们时刻在改良自己,分裂出无数族群……我在南方泥沼时捣毁过如狗头人般孱弱的鼠人巢穴,也遇到过团灭一支精英级职业者组成的小队的鼠人勇士。” “没错!”吟游诗人接回话题,“它们很擅长伪装成精灵。矫健灵活的身体和擅长使用弓和细剑,微风城周围正好是广袤的远岭林地。” 如果不是它们令人生畏的生育欲望和对族群的忠诚,对于癖好特殊的贵族来说其实是不错的精灵下位替代…… “我是天赋术士不是血脉术士……” “如果她们挑剔就不是鼠人了。从学者到战士再到法师都在她们的目标范围。” 至于会延续血脉力量的血脉术士更是炙手可热的目标。 “而且快到雨季了。”法斯特以一名战士的视角眺望北方,仿佛看见那座横亘背景的辽阔山脉。 随着天气暖和,积雪融化,北方的魔潮随时可能冲击雪山要塞。 “那我该带上谁?” 安南决定听从他们的意见,但想不到合适人选。 带上马丁? “我和塔西娅和你一起。”扛着酒桶的索鲁曼·铜须在法斯特肉痛神情中,“嘭”地放下酒桶,“那个温彻特家族的小姑娘也会去对吗?足够了。” 塔西娅不是职业者,也不会战技,但牛头人血脉让她可以比拟普通的战斗职业者。索鲁曼·铜须本身也是快要晋级精英级的战士。 “我也——” “滚去干活。” “哦。” 马丁继续擦拭桌子。 “我可以带上马丁。”安南犹豫说。 “好堂弟!” “滚去干活。” “哦。” 法斯特先生反对下安南没再坚持,看着欲言又止的索鲁曼·铜须。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关于我们的身份——” “等到你回来,我们就告诉你答案。”法斯特再次打断了索鲁曼·铜须,然后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递给安南,“假如你在微风城遇到麻烦,到这个地址,会有人帮你的。” 怎么总觉得这趟微风城之行一定会出意外…… 安南隐约能猜出索鲁曼·铜须可能要说出“那个组织”。 正好游商也在微风城,他可以问问《法破苍穹》的出版进度。 今晚他没再干活,跑到琳蒂暂住的庄园——就是那位他曾兼职马夫的爵士肖恩的宅邸。 “麻烦和琳蒂说一声,明早我会跟她去微风城。” 管家对他记忆犹新,因为他认识琳蒂而惊疑不定,保证会告诉琳蒂。 安南回到苏珊大婶的家,向霍林叔叔借了一个到处是补丁的牛皮手提箱,边将衣物放进去边和担忧的苏珊大婶说:“放心吧苏珊大妈,拿到冥想法我就回来。” 和苏珊大婶保证很快就回来,安南合上手提箱。 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一个静谧的夜晚之后,第二天清晨,安南和塔西娅、索鲁曼·铜须来到爵士肖恩的宅邸。 “感觉好安静啊,街上也没什么人。” 安南张望着晨雾笼罩的空旷街道,坐进马车。 载着成员驳杂的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缓缓驶出平林镇。 节33.半个旅途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林间道路。 两架马车不久前经过了闹鬼金矿。 距离救回塔西娅已经过去了十天……曾经喧嚣的营地随着金矿的枯竭再次沉寂,只有些想要碰运气的镇民还在徘徊。 而随着远离闹鬼金矿所在的光秃秃山丘,路边景色只剩一成不变的掠过的树木。 安南望着窗外,黏在车窗上的湿气逐渐凝结成水滴,这让他的注意偶尔从颠簸和风景落在窗户上,挑选一枚水滴,陪伴着它缓慢流淌,和其他水滴碰撞着融合,加速滑落,然后挑选新的水珠。 安南拜托苏珊大婶缝制的加大款亚麻布料的衣服穿在塔西娅身上。她捧着借阅来的《杂种》,安静阅读——那是个同样身为混血。然后成为传奇的职业者的传记。 索鲁曼·铜须抱着她的精钢锤打盹,琳蒂和一位女性护卫在另一辆马车上。 安南过于乐观了这次出行而忽略了个人原因。还没到中午,他就因为马车的颠簸开始晕车,数次让马车停下在路边呕吐。 也不知道第五次还是第七次后,琳蒂来到被塔西娅扶着才能站起的安南身边,撕开一枚卷轴。 绛紫色的光晕笼罩住安南,让面无血色的男孩昏沉睡去。 “这是晕厥术,没人叫醒的话他会毫无知觉的睡上十几个小时。”琳蒂回答半牛头人和矮人的视线,回到马车上。 这样也好,起码她们不用担心快要吐出胆汁的安南会不会死在马车上。 从平林镇到微风城的路程商队需要一周时间。他们没有货物,所以缩短到了三天,于是当安南醒来时,前方的路程只剩下一半。 道路旁掠过的森林看起来还和平林镇差不多,以高大耐寒的桦树、松树为主。 “我们到哪了?” 安南发现自己似乎豁免了晕车,神智前所未有地清醒。 “正要路过里根子爵领。” 这条路走过许多回的索鲁曼·铜须说。 “子爵领?微风城边上的领地?” 安南恰好从书上看过,贵族领地通常远离城镇……而这里已经在微风城的范围了。 索鲁曼·铜须和塔西娅也不知道,随后在子爵领外围空地停下聚餐时,琳蒂说,因为这座世袭子爵领比微风城更早存在。 期间安南眺望远方山丘上,隐约看见那位子爵统治的城堡一角和开辟在林间的农田。 出发的第二天下午,一道插曲出现。 经过一条四向岔路口时,两架马车被迫放缓速度。一只穿着破布皮革的地精举着木牌站在路边,操着怪异的通用语警告他们:“前面的地域被地精占领,禁止商队以外的人类进入。” 索鲁曼·铜须和琳蒂下车交涉,那位据说离精英级一步之遥的女守卫将手搭在剑柄上。 安南从窗户后观察地精。它有着墨绿色的皮肤,身高和狗头人差不多,不会超过一米,身体构造要接近人类一些。后面还有只地精靠着树下,捧着一本书。 没有发生争执或战斗,索鲁曼·铜须回到马车边说:“会说通用语的地精很少,不主动攻击的地精更少。”琳蒂则说“我们不用经过地精巢穴”。 尽管意思相同,但背后的思想不同——前者不想发生战斗,后者认为不需要战斗。 这让索鲁曼·铜须上车后就变得沉闷许多——所以情绪都隐藏在浓密的棕褐色胡须里。让安南注意到细节的是女矮人长达几十分钟都没碰酒壶。 “索鲁曼·铜须……女士。”安南觉得这么称呼一个矮人很别扭,“你之前在酒馆想告诉我什么?” 女矮人刚想否认,便看见安南认真的神情。 “……矮人坚守秘密。” “即使你现在不说,回去后法斯特先生也会告诉我的。” “好吧……不过别和法斯特说我告诉你了。” 索鲁曼·铜须真的很想倾诉: 索鲁曼·铜须和法斯特、吟游诗人曾是一个秘密结社的成员。 这个结社有着在安南看来堪称崇高的理念:致力于使各种族共存,化解矛盾,消除纷争。 不过这在多数种族眼里都很异端。让精灵和矮人握手言和?你们最好能做到。不死生物是最优秀的工人?听起来有些意思。兽族可以变得温顺?不错的想法。恶魔之中也有善良阵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鼠人可以成为最好的伴侣……谁来把这个异端拖出去? 起初他们做的还不错,人类、精灵、兽人、矮人四种基础种族,蜥蜴人、狗头人、牛头人、德鲁伊、甚至恶魔、虫族、鼠人、绿皮……哪怕每个族群的这种怪胎只有万分之一也是恐怖的数量。 结社成员迅速膨胀,而且气氛其乐融融。外面各族在彼此厮杀仇恨,他们相互帮助,团结共存。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被理念粘合起的团结开始出现裂隙,这时就到了第二阶段: 我反对我的亲兄弟,我和我的亲兄弟反对我的堂兄弟,我、我的亲兄弟和我的堂兄弟联合起来反对其他人。 各个种族因为亲疏相互抱团,排斥其他族群,人类骂兽族蛮子,兽人骂人类猴子。精灵说矮人是泥巴种。矮人说精灵是竹木条。 无法弥合的裂缝渐渐扩大,在最后轰然崩塌,只剩下失去理想的成员散落各处。 “我们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神秘的来历……” 安南确实没法告诉他们真相。 不过他确实喜欢这个结社的理念,也为他们的失败惋惜。只是这种崇高理想还不是自己一个小术士能参合的。 像是印证女矮人的话,傍晚,他们遇到一伙盗匪——每个族群不止对异族残忍,他们对待同类也一样。 盗匪头领的脸上狰狞趴着一道疤痕,从他长不出头发的头顶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是整张脸劈开。 恐怖的伤疤,肯定有一个关于战斗、痛苦和死亡的往事,但很快就没有意义了。 不用女矮人跳下马车,琳蒂那名女护卫就解决了一切。 而随着越来越接近微风城,不再遇到插曲。 第二天清晨,安南掀开毛毯坐起,照例望向窗外,看到了一片仿佛感受到寒风迎面吹拂,延绵的皑皑雪山。 广袤林海在雪山脚下延伸,笔直而宽敞的道路尽头,坐落着一座宏伟辽阔的城池。 节34.微风城 安南就像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乡巴佬。 尽管事实是他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上印着温彻特家族的徽记,徽记让沿途路人往旁避让。 惊叹地趴在窗前眺望着微风城:容纳八架马车的宽敞街道笔直延绵,仿佛通往远方的雪山。这里的建筑高大而结实,朝向各异的斜屋顶式房屋随着云层散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片怪异的阴影洒落,安南仰起头,望见两只亚龙挥舞着翅膀洒落阴影,滑翔着落向矗立在城池西北方——一座宏伟挺拔的法师塔。 街道旁的橱窗里售卖着食物、酒类、糖果和魔法材料,糅杂的辛香料的气味钻进车厢,连塔西娅也不再看出发后就不再离手的《杂种》。 整天在小镇最繁华的街道也看不到几个的职业者在这里随处可见,戴着镶着彩色羽毛的帽子的吟游诗人,散播教义的牧师,躲避着行人和车马乱窜的孩童,风尘仆仆的佣兵。 安南甚至看见了朝思暮想的精灵——曾出现在平林镇的精灵如悄然出现般悄然离开——他们,或者她们如传说中美丽,美好的犹如从画中走出。这些精灵游侠穿着便于行动的皮甲,展现姣好矫健的身姿,还有些披着自然系的华贵长袍,淡金色的长发编织成零碎的细辫,坠着闪闪发亮的首饰。 “她们真好看……”安南忍不住呼喊道。 背后响起了索鲁曼·铜须的闷哼,似乎在嘲讽人类糟糕的审美。 “精灵和地精有关系吗?”安南这时指着自己的耳朵问,“他们的耳朵都是尖尖的……” 话音落下,街边一名精灵游侠敏锐地转头,眼眸犹如箭矢射向车窗……当看见那只是个坐在马车里的漂亮男孩后敌意稍退,又在看到车身的温彻特徽记后消失。 一场事端化为虚无,不过索鲁曼·铜须看安南更顺眼了。 她喜欢地精和精灵有关系这句话。 随着马车接近温彻特家族所处的贵族区域,穿着朴素和单调的亚麻布衣的身影越来越少,相应的穿着奢华服饰的路人越来越多。 沿途安南没看到任何工业时代的产物,诸如蒸汽汽车或工厂烟囱,基本确认,这个世界的工业尚处于萌芽。 没多久,两架马车停在一座庄园门口——这座位于微风城核心,占地按亩来算的庄园无声宣告温彻特家族的地位。 琳蒂迈下马车,让安南他们留在外面后带着女护卫进入庄园。没过多久,那名女护卫捧着一盒书匣来到马车前。 “小姐说要在庄园休息一天。让你们明天下午来这里汇合。” 安南收下书匣,大概猜得出琳蒂不想他们进去——主要不想姑姑碰见自己。 不过她把马车留给了他们。一架带有温彻特家族徽记的马车能解决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安南和塔西娅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看向索鲁曼·铜须。 女矮人吹嘘了一路,微风城熟悉的就像她的矮人地堡,现在,是时候带他们到地堡看看了。 …… 晨风酒馆。 听上去好像和法斯特的晨曦酒馆有什么关系,事实上的确有一些。除了索鲁曼·铜须是这里的酒经销商外,酒馆老板也曾是秘密结社的成员。 “不过这个胆小鬼在一位传奇站在对立面时就退社了。” 跳下马车,女矮人指着迎来的中年男人说。 “你确定要在新朋友面前挖苦我?” 一位蓄着长发的中年人苦笑着手扶胸口,向安南和塔西娅问候:“安德鲁·卢纳。” “安南,她是塔西娅。”女矮人介绍说。 安德鲁·卢纳的气质很像吟游诗人,尤其是领口的羽毛。安南猜对了一半,女矮人说他是一个忧郁的诗人。 “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天,准备三个房间。”索鲁曼·铜须不客气地说。 “跟我来吧。” 安德鲁·卢纳望了眼停在门口的马车,带着他们走进酒馆。 踏上二楼台阶时,安南发现安德鲁·卢纳穿着弯头鞋,搭配上那身略显浮夸的贵族礼服,像是剧院的演员。 房间还算整洁干净,不过因为墙壁是单层木板,隔音是一种奢望。庆幸的是现在才上午。 索鲁曼·铜须在一楼和安德鲁·卢纳叙旧。塔西娅和安南待在房间,看着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冥想法。没过多久,他放下宝贵的冥想法,神情有些奇怪。 “你看不懂?” “不是……” 这本召唤系冥想法没有过于复杂难懂的词汇,甚至不如许多堆砌辞藻的文学作品。让安南纠结的根源在于冥想不是缥缈、晦涩的“让意识感知魔力”。它确实提供了清晰地步骤,但是有着一个前置条件: 冥想需要布置仪式,布置仪式需要魔法材料。魔法材料越昂贵高级效果越好…… 当然也可以不布置仪式,纯粹冥想……代价就是时间本身。 嘭嘭—— 索鲁曼·铜须这时拍响房门:“我打听到了游商的位置,你要过去看一看吗?” “当然。” 还在因冥想仪式萎靡的安南振奋许多。 塔西娅也跟着坐进马车,他们先去游商的落脚点,得知游商还在和出版社洽谈,带着他一起过去。 临近中午,马车停在出版社门前。 “你和我们一起吧。”安南和索鲁曼·铜须说。 “你让一个矮人帮忙谈判?” “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 塔西娅留在马车上,安南他们走进出版社,说明来意后来到出版社二楼。从这里可以看到楼下的街道和那辆马车。 “这位就是《法破苍穹》的作者。”游商介绍道。 “《法破苍穹》没有多幕剧的结构、发人深省的旁白和出场人物……” “他跟我也是这么说的……”游商压低声音说。 这时,出版社老板不动声色地望了眼下方街道的马车。 “但是,简单的剧情和许多不曾有过的创新、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都说明这是个可以卖得出去的优秀作品。” 游商愕然中,他谈了好几天都没谈下来的买卖轻松完成,《法破苍穹》将在一个月内开始印刷售卖,安南会得到纯利润的60%。 安南和出版社老板签订契约之后,他委婉地询问安南,和温彻特家族什么关系。 “我和玛格丽是朋友。” 节35.幸福的烦恼 冥想没有特定姿势。 站姿,坐姿,或是躺姿,只要确保能持续下去。 安南起初选择坐着,但连续三天的颠簸让身下床板仿佛站在摇晃的甲板上。而随着躺下,在疲惫时冥想真的很容易睡着。 安南放弃盯着天花板角落里的蛛网,第一次冥想以失败告终。 蛛网、金钱和秘密结社糅杂,他做了一个难以名状的梦。 一只系着围裙的蜘蛛从天花板垂下,落在安南的胸口。 “小安南,你一个人生活在这边,要改掉坏习惯哦。”蜘蛛温柔地说着,吃力地拽动被单,盖住漏在外面的脚。 蜘蛛沿着山峦般起伏的床单爬到床沿,抽出腹部的丝线,粘着边缘,垂落掉到两只鞋之间。没过一会儿,散乱摆放的鞋子一点一点挪动着,缓慢地并到一起。 “蜘蛛老了,没力气了,不能照顾你了……” 气喘吁吁的蜘蛛从鞋子边探出脑袋,然后从它的围裙里挑出三枚铜币,仔细地摆放在鞋子边,“这是蜘蛛从一个酒鬼那里偷来的,不要嫌弃钱少,也不用担心蜘蛛,蜘蛛吃的不多……” 正以第三人称视角注视着一切发生的安南这时看见,床铺上睡着的“自己”缓缓醒来。 “自己”发现了鞋子边的蜘蛛,吓了一跳,嘟囔着哪里来的虫子抓起鞋子,朝着正露出欣慰温柔的蜘蛛拍了过去—— “不!” 于是安南就这样在黎明惊醒。 很快,房门被拍的震动,听到呼喊的塔西娅在门外。 “我没事。” 安南坐了起来,穿上散在床底的鞋,打开房门。 塔西娅低头钻进房间,后面的索鲁曼·铜须跟着进来。 关上房门,索鲁曼·铜须说一会儿带安南去个地方。 “去哪?” 女矮人指了指他的口袋。安南拿出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可法斯特先生说遇到麻烦再去地址。” “他没说没遇到麻烦就不能找了。”女矮人为还在犹豫的安南加上砝码,“那家伙是个术士。” “好吧,我穿衣服。” 索鲁曼·铜须和搜查完房间的塔西娅出去。安南套上外衣,当仰起的脑袋钻出衣领,他看见天花板上的蒙尘蛛网里趴着一只短腿蜘蛛。 安南的黑眸渐渐眯起。 …… 几分钟后,安南来到楼下。一些住宿的客人正吃着早餐。 索鲁曼·铜须坐在餐桌边和他招了招手,塔西娅也在旁边。 “我们的术士冥想的怎么样?” “什么也感知不到……” 这让安南没什么好心情,缺少魔法材料辅助很难进入冥想状态……而且书上说只有古代巫师才用这么落后的冥想方式。 “我可以再借你一笔钱。”当得知安南需要魔法材料,索鲁曼·铜须大方地说。 安南接受了索鲁曼·铜须的善意,他应该很快就能还上这笔钱。 吃完早餐,安德鲁·卢纳让伙计牵来马车,顺便充当马夫带他们去纸条上的地址。 “虽然卢纳。是个逃兵……但他绝不会出卖我们。”索鲁曼·铜须解释道,对伙计说,“先去卖魔法材料的街。” 安南坐进车厢,发现塔西娅靠着墙壁,低头打盹。 “你没休息好吗?” “酒馆很吵。” 安南的房间左边是索鲁曼·铜须,右边是塔西娅,她们帮安南隔绝了酒馆里的战火声。 这让安南想到出门时遇见的趴在护栏上朝他打招呼,声称有着十分之一精灵血统的浓妆女郎。安南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胡扯——2的次方怎么也分不到10。 马车在砖石路上行驶着,塔西娅在打盹,索鲁曼·铜须在数钱,安南在眺望街景。 随着马车驶入一条耸立着独特奇形建筑的长街,安南看见披着象征着巫师学徒身份的灰袍,四处兜售着怪异新奇的商品的商人,魔法的灵光和奇妙的符文,同样印着家族徽记的马车,还有站在街角大声招揽法师的佣兵团。 安南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对角巷的哈利波特。 虽然父母双亡,但没继承遗产。 伙计把马车停在一间魔法材料店前,安南努力将自己装扮成见多识广的模样,但四处扫过材料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 店员没因安南穿着麻布外衣就当成某个运气好的平民,客气地询问他需要什么。 “魔鹰羽毛,荧光草,豺狼人自然褪下的牙,黎明时分凝结的露水……” 安南念的是冥想仪式需要的最便宜的材料。那些进阶和高级冥想仪式需要的魔法材料动辄是独角兽的鬃毛、未成年精灵的泪水……这些听起来就既昂贵又珍贵。 店员记录下安南说出的材料,然后算好价格:“16金60银币。” “16银60铜币?” “16金60银币。”店员无奈地说:“基础冥想仪式对吗?这是一个月的分量。” 现在,安南对“施法者的花销”有了更深的概念。 “它们新鲜吗?”塔西娅问。 店员忽略了她,还是安南又问了一次才说:“都在最佳使用期限。” “我来掏钱,男孩。” 美丽而慷慨的索鲁曼·铜须用她那悦耳的嗓音说道,掏出沉甸甸的钱袋, 拿到魔法材料,他们继续前往纸条上的地址。 塔西娅变得沉默许多,因为忽视——微风城氛围似乎相对包容,没人对着塔西娅的外形指指点点,但只是假象。 人类对异族的排斥根深蒂固。 来到纸条上的地址,一座简约斜顶木屋浮现。 索鲁曼·铜须这时激动地跳下马车,砸开房门,朝着愕然的蓄满胡须的男人喊道: “混蛋!你别再想躲着我了!” 安南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被当做借口了? 还好女矮人没忘了自己,让术士交给安南一本记录心得的术士手札。 安南收下心得,识趣地坐上马车,回到晨风酒馆。 冥想需要安静的氛围。所以安南没有浪费昂贵的魔法材料,依然坚持古老而传统的冥想。 他睡得很香甜。 …… 第二天清晨,安南带上装着短腿蜘蛛的玻璃罐,跟回来的索鲁曼·铜须和塔西娅坐上马车,前往温彻特庄园。 路上安南还给苏珊大婶一家准备了礼物。 庄园大门打开,一架马车缓缓驶出,汇合后出城。 安南回头眺望着微风城,想着下次回来,自己会不会已经有了新的身份? 节36.聪明地精和受伤地精 【“知识就是力量”——法师】 术士手札的前言让安南还以为在看法师心得。 【——而我会说,术士就是力量】 一个狂妄又傲慢的术士形象越于纸上。 偷看了眼浓密胡须整洁辫起的索鲁曼·铜须,安南继续阅读手札。 【法师会说他们魔法种类全面,但从来不说构筑一个低级法术模型就要花上十几天到几十天;法师会说他们受佣兵欢迎,但从来不说佣兵只是贪图法师那些新奇且无用的生活小法术;法师会说他们可以轻易说出数千种魔法材料,但从来不说他们花的钱让税收官笑不拢嘴……】 ——这种排比式偏见充斥前几页,法师和术士的矛盾亦清晰浮现。不过安南注意不在这些趣闻上。 望向窗外,雪山仍然亘古不变地坐落在北方,但微风城早已消失在层层树林之后。 【一个低环法师遇到敌人会做什么呢?首先,他会拉开距离,激活防御法术,为自己施加护盾术,沿途释放预警法术,在发现敌人后灵活使用掌握的法术,用油腻术让对方脚下打滑,用昏厥术让对方失神,再用活绳术将其禁锢,最后再选择是否杀死敌人。每个阶段都在使容错率降低,还要面临魔力枯竭的问题】 【一个术士呢?遇到敌人,低环术士首先会释放奥术飞弹,然后在拉开距离的时候释放奥术飞弹,寻找四周可疑的地方释放奥术飞弹,最后,在敌人被迫现身之后用奥术飞弹解决问题】 【可掌握法术少是我们的缺点?也许,但如果让一个术士和法师一起释放某种法术,强度一定是术士最高。】 【这源于法师和术士本质的区别:所有施法者都亲和魔法,但术士额外的亲和某种特定的事物。我们可能对咒法拿手,可能玩转塑能……】 当纯粹的对立逐渐向知识性质转变,安南逐渐沉浸其中…… …… 四向森林岔路口 两只地精和前几日一样守在岔路。不一样的是今天他们换了一下位置。 捧着一本书的地精站在路边,而另一只地精蹲在树下,鼻青脸肿,比精灵宽大的尖耳也缺失一角。 “可恶的人类也不会听你的……”鼻青脸肿的地精说,“他们既狡猾又残暴。” “会。” “不会” “会。” 打断它们持续几十分钟拌嘴的是一辆从南方岔路驶来的马车。 翻书的地精举起躺在脚边的木牌,上面用通用语歪拗写着“免费问路”。 车轮和车身沾满泥污的马车停在两只地精前。 “尊敬的先生,请问你们要往哪里去?” “亡语山脉还有多远?” 地精指向北方岔路:“再往前约270里就能看见雪山了。” 马车带着一片灰尘驶离岔路。 “这和我在也没有区别。”受伤地精一边将耳朵粘回去边说。 “有。” “没有。” “有。” 打断它们持续几十分钟拌嘴的依然是南方岔路驶来的马车。 随着这支八九辆马车组成的商队接近,弥漫的灰尘翻滚涌来。 聪明地精不止没阻拦,还制止同伴拦路,任由他们通过。 “你为什么不问他们?”受伤地精质问。 “他们没去我们的领地。” “会。” 不想对话再次陷入循环的聪明地精说:“以你的智慧我没法和你解释。” “是你没法解释。” “能。” “不能。” “能。” 又过去一阵,一辆风尘仆仆,但车身徽记依然犹如崭新的马车驶近岔路。 聪明地精举起了木牌,看着马车缓缓停下。 “我们要去微风城。”腰间挎着细剑的马夫兼护卫饶有兴趣地问。 “沿着这条路向北,还有约210里就是微风城。”聪明地精礼貌地说。 重新驶动的马车里突然弹出一枚银币,落在聪明地精的脚边。 受伤地精目瞪口呆地看着同伴捡起银币揣进口袋,继续翻书—— “分我一半。”受伤地精悄悄挪到旁边。 “不分。” “分我。” “不分。” 没过多久,一支由十几人组成,骑着战马,拥有法师的佣兵团在争执之中到来。 聪明地精不再礼貌而自信,它惴惴不安地举起木牌,望着起码大师级战士的佣兵团首领握着和它差不多大的重剑站在面前。 “我们要去迷途森林。” “你们不能——” 聪明地精捂住颤抖的同伴的勇敢之举,敬畏地说:“英勇的人类战士,这边就是迷途森林,我们的地精之家也在这片森林,欢迎诸位强大的战士来做客。” 说着聪明地精拉着同伴让开道路,让这些怪异打量它们的人类通过。 “多莱!你背叛了地精!” 佣兵团远去之后,受伤地精朝着同伴嚷道。 “没有,我们的族人加一起也打不过他们,而且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这些人类过来之前他们就把弓箭瞄准我们了。” 聪明地精悄悄环视周围,沙沙作响的树梢,起伏的草地,倒映着天空的涟漪水泊……最终化作同伴的哭泣声。 地精的胆子永远不大。 一道脚步踩着哭泣声浮现。那是个披着斗篷,背着柴火,拿着斧头的樵夫。 但聪明地精比面对佣兵团还要恐惧,抓着木牌,耳朵垂落,不断颤栗:“冒险者你要去哪?” “我是樵夫。” “好的,如果您需要帮助请告诉我们。” “不需要。” 樵夫消失在森林深处。 “他比那个佣兵团的头领还强大……”聪明地精耷拉着耳朵。 “你怎么知道的?” “书里写的。” “让我看看。” “不让。” “让我看。” “不让。” 傍晚,两架印着徽记的马车从微风城方向驶来。 聪明地精还记得这辆车,没有阻拦。不过后排马车缓缓停在了它的面前。 “你在看什么书?”一名即使地精看起来也很好看的人类男孩好奇地问它。 “《地精帝国编年录》”聪明地精说。 “我在哪能看到这本书?” “下次来我送你一本。” “谢谢。” 马车逐渐驶离。 …… 在一个惬意的午后,两架马车缓缓驶入小镇。安南迫不及待地钻出马车,眺望熟悉的街景。 未来的传奇术士安南回到了他忠诚的平林镇。 “让一让!” 这时,一位大妈拿着扫帚从后面赶开安南。 节37.冥想 “苏珊大婶,这是给你的。” 回到家中,安南将一件崭新的碎花裙递给苏珊大婶,“好不容易找到的适合的尺码。” “喔我好感动,小安南还给我带了礼物。”苏珊大婶眼眶泛红,像是头饿极了的棕熊。 然后是被苏珊大婶挤到旁边的马丁,安南拿出被牛皮纸包裹的棍状物。 马丁迫不及待地抢过来拆开,露出一把和法斯特先生挎着的细剑相仿的木剑。 细腻的安南当然发现马丁的落差,尤其在自己成为术士以后,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像个粉色海星一样终日傻乐。 “安南……以后你就是我的堂哥了!” “闲暇时你可以向法斯特指教,说不定他会收你为徒。”安南说。 虽然几率渺茫。 忽略抱着木剑感动的马丁,安南又望向站在旁边憨笑的霍林叔叔。 霍林叔叔虽然不总言语,但对安南的关爱不比苏珊大婶少,而且从没有因为自己的花销而有怨言—— 安南取出一柄用碎布包着的锻钢斧:“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所以给你买了把斧头,用最少力气砍最多木头。” 霍林叔叔接过斧头,然后继续灿烂的憨笑。 捧着碎花裙的苏珊大婶忽然露出一副伤心模样:“小安南,你要离开我们吗?” “不会……当然不会。” 安南想到冥想需要安静环境,不过马丁不打呼噜。想到还要布置仪式,马丁也不会打扰。 他还会继续住在苏珊大婶家里。 苏珊大婶不知道安南今天回来,连忙趁着市集未散去买些蔬菜和肉食。只是马丁吃不上了,带着爱不释手的木剑去酒馆工作。 希望马丁不会在给客人送酒的时候也拿着它。被生气的法斯特丢掉,镇子可没卖木剑的地方。 晚上,安南和苏珊大婶、霍林叔叔度过仿佛一家三口的快乐晚餐。 回到熟悉的房间,爬上苏珊大婶清洗晾晒的床铺,安南再次尝试不借用魔法材料冥想—— 清晨,安南从熟睡中醒来,看见马丁睡在他的床铺上,抱着的被子变成木剑,口水躺在剑尖。 能够想象,当马丁挥舞着这柄瘟疫之剑和法斯特先生交手,法斯特先生敏捷加一,理智减一。 或许因为睡得比往常早,太阳还没从镇子外的森林树梢后升起。 安南走出房间,看见霍林叔叔正准备去砍柴——他拿着锻钢斧,却还揣着以前的烂斧头。 “霍林叔叔,这样新斧头就没用了……”安南无奈地说。不用看也知道砍柴时还是要用旧斧头。 “怎么没用?”霍林叔叔抚摸着锻钢斧,“这把斧头能让那帮樵夫羡慕——” 霍林叔叔这一刻和城市里攀比谁的裙子更好看的贵妇无比相像。 安南趁热吃了顿早饭,正逢日出,当落下的阳光沿着额头照亮眼眸,安南不禁在想,这个也有着月亮和太阳的世界究竟是地球的平行世界,还是另一个有着相似卫星的恒星系? 但起码在寂静的深夜,抬头眺望的安南看见的是一片陌生的星空。 安南依然提前十几分钟来到图书馆,维克多先生也依然准时抵达。 好几天不见,老头没问安南成功冥想了吗,只是把钥匙给他。 接过钥匙,安南打开图书馆大门。 许久未闻的油墨芬芳让安南怀念而欣喜。他先清理了一遍地板和书柜,然后来到阳光下的维克多先生旁边,向他请教如何布置冥想仪式。 “魔鹰羽毛,荧光草,豺狼人的牙齿……”安南念了一遍基础仪式的魔法材料。 “按顺序把它们捣碎,放进坩埚,加入适量清水,细火煮沸。” “适量清水是多少?细火是多少?” 安南对这点诟病已久——这个世界繁衍至今,居然没有具体的衡量单位,一勺……约莫……半杯……一掌……差不多……完全凭借直觉。 “足够完成你整夜冥想的水和火。” “不是炼制成药剂喝掉?”安南意识到冥想仪式和想象有些出入。 “喝?那些东西喝下去会让你变成怪东西。”维克多先生讽刺说,“你可以喝冥想魔药,5金一瓶。” “一瓶能喝几天?”安南觉得魔药比自己布置仪式方便多了。 “一次。” 也就是一天。 16金,换成低级魔法材料能用一个月,魔药只能用三天…… 安南放弃了魔药,边听边记下冥想仪式的细节。维克多说完,轮到安南讲述在微风城的经历。但当说起给苏珊大婶一家买的礼物时,维克多先生突然冷哼一声。 “呃……” 安南差点忘了维克多先生是个敏感又渴望关爱的怪老头。 果然,接下来的一整天,维克多都没给他好脸色。 沉寂的黄昏中,安南在维克多离开后锁起图书馆的门,花了20铜币买了几磅面包和约半磅羔羊肉回家。 苏珊大婶有些埋怨安南乱花钱,甚至还想给他钱。 安南拒绝了苏珊大婶。以前不给家里买东西是因为攒钱测试资质,但现在已经是术士了,以及面对动辄以金币为单位的花费,没必要再省这些铜币。 不过酒馆和图书馆的活儿还是要继续干的。 安南将自己需要单独的房间冥想的事告诉苏珊大婶,苏珊大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等他反应过来时,马丁的床已经被搬到柴房。 趁着夜幕位置,安南赶到酒馆。塔西娅想要归还那本《杂种》,安南让她明天再去图书馆换书,回到厨房换好围裙。 陆续到来的客人们发现安南回来,纷纷怂恿怂恿他再换上贵族服饰。 安南差一点答应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做只有几十铜币。 法斯特先生从索鲁曼·铜须那儿知道了微风城的事,就没再问安南。 安南回到平林镇的第二天在平静中度过,回到苏珊大婶的家,安南开始最重要的事:冥想。 他先将魔法材料按照分量分割成三十份,然后点燃柴薪,依次将魔法材料放入坩埚。做完这一切,安南在火堆前坐下,接受冥想的引导—— 魔法材料堆砌成冥想,而冥想让安南感知的触须像外延伸,渐渐感知到自己化作一座微型漩涡,源源不断地吸纳周围的魔力…… 夜幕无声推移。 节38.牛头人族群 冥想的确可以替代睡眠,安南醒来时没有丝毫困乏。 只是代价是一夜开销约50银币。 晨风酒馆自恃“精灵血脉”的女郎也才只要6银币。 早餐是肉糜和软面包,还有一小碟咸菜。苏珊大婶处理肉的方法很生疏,或者说这块肉从它被切下来再到它还活着时每个流程都很生疏——完全没法祛除肉的腥味。还好烘焙的表皮微酥的面包和生脆的咸菜冲散了猪肉本身的腥腻。 安南放弃随便买个礼物骗维克多先生的想法,带着给他准备的一磅面包出门。忘记给老头带礼物他不会真的生气,骗他才是自找麻烦。 打开图书馆门,把面包放在维克多的阳光角,安南开始清扫卫生,余光看着维克多先生在九点准时走进图书馆,缩进木椅,不一会儿,从看不见的椅子后飘来面包香气—— 清扫完图书馆,将灰尘装进簸箕,安南沾湿手帕擦干净手掌,回到书桌后翻开术士手札。 目前进度是“魅力篇”,嗯……继冥想篇外,安南最喜欢的部分。 【世人对术士有种误解,认为我们总是四处挥洒旺盛的感情与体液,从红龙到侏儒没有我们拒绝的生物,以术士为主觉的艳情小说比法师战士吟游诗人加起来还多十倍……这是赤裸裸的偏见,我们才不是滥情的人。只因为我们该死的魅力。无论血脉术士或觉醒术士,对于其他种族来说都有难以抵挡的吸引力……你应该听说精灵嫌人类难看,矮人嫌人类瘦弱,巨人嫌人类还没幼年巨人的丁丁大,但术士的魅力会弥补这些问题。】 【所以,不要为此感到自卑,这是术士立于所有职业者的顶点的优势之一——】 看完这部分内容的安南陷入沉思。 塔西娅和索鲁曼·铜须暂时没对自己流露禁忌的情愫。抛去手札可能的夸大其词,或许因为安南还不是个合格的术士——冥想出的魔力漩涡还不能稳定施法。 然后接下来十几天,安南的生活介于稳定:整日往返于图书馆——酒馆——苏珊大婶的家之间。 只是距离释放低等召唤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偶尔想要省钱的安南也会试着在图书馆冥想,或者不用魔法材料,只是效果不佳,或者说没有效果。 每当回忆昨天的牵引力量,都会被四周微不足道的翻书声、风哨声、街道外的声音将他从冥想拖出。 琳蒂今天没来,图书馆的访客也没多少。正午的时候街道上还传来一阵嘈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午后,维克多先生拉长的影子微晃。 现在是维克多的下午茶时间。往常这个时候,老头会拄着拐杖,慢悠悠到隔壁餐厅买一杯咖啡。自从安南来了之后……总之,安南拿着维克多给的20枚铜币来到隔壁餐厅。 这间风格向微风城看齐的干净餐厅开在平林镇,可以预见的没有多少客人。但如果你笑老板蠢,老板只会笑你没有头脑—— 作为小镇上唯一的“贵族”餐厅,有钱人会在这儿订餐,平民们也以能在这里吃顿饭为荣,根本不缺生意。 服务生已经很熟悉安南了,这个黑发男孩即特殊又是邻居,让厨师把准备好的咖啡拿来,然后继续和同伴聊着闲天:“镇长不让它们进来,被卫兵赶出去了。” “一群怪物还想进镇子?” 只言片语里,安南听到有一群牛头人来到平林镇。 它们因塔西娅而来? 安南端起咖啡,思索着回到图书馆。 徜徉在书籍的海洋里一下午,座钟响起,安南像是屁股下塞着地精弹簧般弹起,冲到门口,等待老脸写满嫌弃的维克多先生出门,锁上大门。 赶往酒馆的路上,他逐渐从路人口中补全了情况,比如确实来了一支牛头人族群,它们在镇子外扎营。许多镇民在兜售商品,价格比在镇子里贵了一半甚至一倍。 当安南赶到酒馆,看见一向躲在地窖的塔西娅挤在酒桌前,旁边的索鲁曼·铜须晃着悬空的腿。 “塔西娅,你知道了?” 塔西娅点了点头,她在等着安南。 “它们是来找你的吗?” 塔西娅又摇了摇头。牛头人重视族人,但她生来就在人类社会,失去了父母。 “它们的目的地是雪山,抵御北方魔潮……该死的傲慢的人类!咳……我不是说你。” 索鲁曼·铜须的愤怒情有可原,因为人类甚至没让这些守护他们安全的家伙进入镇子,原因仅仅是它们是牛头人。 这时,安南看见塔西娅旁边放着一个包袱。 “你想回到族群?” “希望你能允许……”塔西娅在安南面前半跪下,却直视着他。 “你不需要再听谁的命令……”安南轻轻摇头,有些不舍但还是说道:“如果牛头人接纳你和你在那边生活更好的话。” 但实际上可能是,人类不会接纳塔西娅,牛头人也不会接纳她。因为塔西娅在牛头人里一半是人,在人类里一半是牛头人。 她在哪个族群里都是异类。 “而且你要知道,这些牛头人要去雪山……” 安南对微风城北方的状况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雪山的那边是恶魔占据的领土。 “血与火中才会成长。”塔西娅站立起来。 塔西娅借阅的《杂种》安南因为好奇也翻看了几眼,他恰巧记得这段写在扉页的话。 “那好吧,我和你一起过去。”安南说,让索鲁曼·铜须替自己和法斯特请假。 “等一等。” 出来后安南叫住想直奔牛头人营地的塔西娅,先和她在市集买了两袋100磅的粗小麦粉,来到镇子外。 牛头人们用木栏围起一片营地,其中分散着毡帐。一些镇民正推着板车或篮子在营地外叫卖。 “我来和它们交涉……” 安南提醒着塔西娅,和她走近一只长着粗牛角的牛头人。 那只牛头人发现走来的塔西娅。它握起拳头,敲了敲牛角下的额头。 塔西娅放下面粉,做了相同的动作。 牛头人的态度忽然变得欣喜和激动。安南猜想,这是每个认同身份的牛头人会做的动作。 好消息是牛头人没有排斥塔西娅。 但是安南可能要失去一个朋友了。 节39.伤感的分别 牛头人没因在人类城镇受到冷遇就抛弃友善,它们盛情邀请安南到营地做客。 安南很快知道牛头人热情的原因,通过牛头人族长的抱怨:“外面的人把掺了木屑的小麦粉和木棍一样硬的面包卖给我们。” 而安南带回了它们的族人,还带了两小袋不含杂质的粗小麦粉。 安南望了眼营地外围还在兜售商品的镇民,没有拒绝邀请,走进矗立着毡帐的营地。牛头人们两米五到三米的高大体型充斥视野,即使追逐跑过的幼崽也差不多和安南一样高。 行走在营地的安南就像是索鲁曼·铜须行走在平林镇。 几名女性牛头人正在营地中间的空地点燃篝火,火焰升起,逐渐散发出和西边天空同样的色彩。 安南看见了族长——一道像是一堵城墙,裸露的身体遍布经历厮杀的刀凿斧刻的痕迹的轮廓。他站在牛头人族长面前,像是壮汉面前的稚童。 而在知道前因后果后,这位牛头人族长向安南释放善意。 “为什么这么多‘孩子’?” 安南望着这些比马丁还壮得多的小牛头人,它们稚嫩的牛角是分辨成年的唯一标志。 但不能因此小觑它们……作为纯牛头人,它们壮硕体型和虬节肌肉可以轻易举起百磅以上的东西。 它们是天生的战士。 “我们要在雪山上待很久,孩子是族群的未来。”牛头人族长说。 而营地里那些体型逼近三米,坐在毡帐边擦拭巨斧的牛头人,安南毫不怀疑它们是精英级。这样的牛头人营地里起码还有十几个—— 难以想象法斯特先生是和它们同级的存在。 带着安南和怀着憧憬的塔西娅,牛头人族长来到一座插满褪色羽毛的毡帐。 “萨满,我带回了一位失散的族人。” 牛头人族长在毡帐低首,犹如聆听到什么,掀开帐门,让忐忑的塔西娅进去。 安南留在外面,稍微等待后,苍老的低语融化了安南和塔西娅的担忧。 “孩子,欢迎你回到先祖的怀抱……” 族群彻底接纳了她。 夜幕降临,空地升起的篝火驱散夜色。牛头人们围绕着篝火,跳动着影子,庆祝一名族人的回归。 似乎没什么能抵挡它们的淳朴笑容。 跟牛头人一样坐在火堆前的安南像是缺了一块木板的木桶。旁边被母亲抱着的,只比安南矮一些的牛头人孩童好奇地看着它。 这些牛头人好奇塔西娅在人类社会的故事。 塔西娅给安南的形象一直是聪明且安静。但在牛头人营地,她被族群的氛围感染,讲述起连安南也不知道的过往。 那无疑是令人悲痛的过往,但塔西娅坦然地讲述着,洋溢着活力,断掉的牛角仿佛在火焰下熠熠生辉。 “……我以为我会死在矿洞,但在这个时候,我的人类朋友买下了奴隶契约,然后撕掉契约,告诉我自由了。” 牛头人们的目光同时望向安南。牛头人族长嘭嘭拍打胸口:“牛头人喜欢朋友。” 安南腼腆地微笑着,火光掩盖了微红的脸颊。 这时,驻守营地的牛头人来到篝火晚宴,说一个人类和矮人出现在营地外。 法斯特先生和索鲁曼·铜须? “带他们过来。” 没一会儿,法斯特先生和索鲁曼·铜须和身后跟着扛着几桶酒桶的牛头人来到篝火边。 “铜须说你和塔西娅来了这里。”法斯特担心安南出现意外。 “酒馆怎么办?” “吟游诗人和伊芙琳在,实在不行让客人自己结账。” 安南注意到法斯特似乎没叫过吟游诗人的名字。 法斯特和索鲁曼·铜须没有带着安南离开,而是在篝火前坐了下来。 他们带来的酒桶很快被打开,装进木碗。没什么比酒更能让一群陌生人熟络起来。很快,篝火营地变得热络,牛头人们也开始了原始而有趣的活动:摔跤。 甚至法斯特和索鲁曼·铜须也依次上去。 安南知道他这么想是不对的,但还是忍不住想象索鲁曼·铜须被当成皮球踢出去—— 塔西娅在人类中无疑是小巨人,但在牛头人族群只相当于未成年的牛头人。她只能和那些小牛头人摔跤,而且因为虚弱,总是被摔倒在地,但她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你们和那些人类不一样……” 牛头人族长来到坐在火堆边的安南身旁。 安南清楚牛头人族长指的什么——牛头人族群在平林镇遭受的冷遇只是一个缩影。 自己来自异界,倾向尊重与平等。法斯特他们更是来自促进种族融合的秘密结社。 法斯特和牛头人族长很合得来。他知道怎么和其他种族交谈。说起雪山要塞,每个人都为此骄傲: 瑞坎尔王国战线抵抗魔潮数百年,从未让恶魔踏过雪山之脊半步——但是这句话本身就让人感觉要出事。 安南问他们魔潮的事,法斯特差不多对安南的“无知”有了免疫力,简单讲述雪山之北是魔降之地,那边有无穷无尽的恶魔。 只是无论微风城还是平林镇安南都看不到紧迫感。 大概战争离他们真的很远。 接近深夜,安南他们该离开了。 塔西娅选择留下,安南向她告别:“明天早上我来送你。” 回去的时候,安南看见一道诡测的身影在营地周围鬼鬼祟祟。 安南没有在意,没有蠢货想要袭击有着一堆精英级牛头人的营地。 回到酒馆,安南又向女矮人借了些钱,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时跑到集市,租了一辆板车装满粗小麦粉拉去牛头人营地,然后向那些一早来溢价出售的镇民说:“牛头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不想东西烂在手上你们最好平价卖掉。” 那些想要大赚一笔的镇民不光没法埋怨安南,还要感谢他。 牛头人族长给了安南一些小块狗头金作为报酬,他没拒绝,进入营地看望塔西娅。 “我会去雪山看你的。” “我等你。” 塔西娅低首和安南拥抱,悄然塞给他一张字条。 栅栏拔除,毡帐如雨伞收拢,牛头人车队沿着道路继续北上。 安南站在浅色的晨曦中,眺望它们远去。 “再见了,我的第一个朋友。” 节40.吸血鬼幸存者 牛头人车队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安南取出那枚褶皱的纸条。 只是那不是塔西娅的留言或告白,而是一幅伸展着枝杈,形状奇怪的简笔画树。 猜不到塔西娅想要表达什么,安南暂时收敛纸条和低落的情绪,回到小镇。 就在安南转身的时候,路边的灌木闪过一道阴影。 出门前安南让马丁带着钥匙去请假了,所以不急着回图书馆。他先去了酒馆,把狗头金交给索鲁曼·铜须。 黄金不等同金币——熔炼后的纯金需要按照一定比例兑换给财富教会或官方,私自铸造金币只会遭受从神权到王权的恐怖打击。 不过牛头人族长给了很多,即使熔炼再兑换给官方,买下安南三车粮食也绰绰有余。 虽然仍还不完那笔魔法材料的欠款。 然后安南才去了图书馆,看见守在门口的维克多先生,看见图书馆的门锁着。 “安南!” 维克多拄着手杖的右手在颤抖。 倒霉……老头发火了…… “我让马丁带着钥匙过来,您没看见他吗!”安南大声说着,四处寻找、询问马丁的踪迹,最后还跑回苏珊大婶的家里——没有找到还在睡懒觉的马丁。 围绕着图书馆,想着昨天自己有没有偷懒忘记锁窗的安南在后面的巷子里发现马丁。 “你在这儿做什么!?” “嘘……”马丁鬼鬼祟祟,凑到安南边上耳语:“我觉得请假这种事应该悄悄的。” 拿回钥匙的安南让马丁回去继续睡觉,垂头丧气回到维克多先生面前:“抱歉先生,是我的错……” 错在居然让马丁帮忙。 维克多先生回以冷哼,不过安南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打开大门,安南打开窗户通风,清理灰尘。这个时候,维克多先生突然皱起眉说:“你身上有邪恶的味道。” 安南低头嗅了嗅,意识到老头说的不是味道:“我早上去送塔西娅和她的族人了。” 维克多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生活回归以往:翻阅书籍,在傍晚锁门,前往酒馆。 安南每天从图书馆直接去酒馆需要经过一条废弃街巷,先回苏珊大婶家再去酒馆则不用。 但是今天出了意外。 披着晚霞经过一座无门无窗的空洞弃屋时,屋檐撒下的影子倏然化作阴影之网,裹住安南,将他扯进弃屋。 散开的阴影松开安南,汇聚成一道轮廓——那个曾在牛头人营地外鬼祟的家伙。 “是你!” 呼喊让逼近自己的家伙停了下来——就在安南这么想时,发现一道余辉钻进房间,形成光栅横亘在他与阴影之间。 而阴影似乎惧怕光芒,徘徊在光栅后不敢靠近。 但是随着夕阳落下,光栅正在逐渐升起,而安南的背后和侧面都是墙壁,无处可逃。 “你认识我?” 袭击安南的阴影发出嘶哑的低语。 “不认识。”安南搜寻着逃跑的方法,嘴上回答说:“但我昨晚在牛头人营地看到你了。” 呼喊救命? 即便被人听见也只会是平民。 “你在盯着牛头人?”安南继续和阴影说着。 “盯着?不……不!我跟了他们一路!”阴影似乎充斥怨气,“我被迫忍受它们糟糕的体味,躲得远远地在它们赶走野兽后舔舐凝固的血,只有偶尔遇到没死的野兽才能畅饮鲜血……” “你是吸血鬼?” “低贱的平民居然知道我的族群?” 阴影此刻向前一些,接近光影,显露它的轮廓——苍白的面颊,高耸的衣领,裸露的尖牙。整体符合传说中的吸血鬼。 绝望之中浮现一丝希望——变成血仆总比被吸干血液要好。 “为什么要跟着牛头人?四处都是城镇不是吗?” 安南保持着闲聊,而吸血鬼也似乎乐于倾诉: “因为那些该死的猎人……每当我袭击你们,他们就会从阴沟里冒出来袭击我!” “你是说正在“不远处”的晨曦酒馆做客的‘吸血鬼猎人’?”发现机会的安南分别在两个词上咬下重音。 地面上挪动的光栅已经露出一道缺口,吸血鬼可以过来了,安南现在只能站在光栅中左右躲避寻找机会……不过吸血鬼莫名陷入沉默。 安南继续试探说:“你都落魄到……我的意思是被逼迫到只能跟着牛头人吃残羹剩饭了……我是说,我能理解你对鲜血的渴望,但如果因为吸我的血暴露……” “忘了说,我的老板法斯特还是精英级战士。我再不去上班,法斯特先生就会带着吸血鬼猎人过来……昨晚我在牛头人营地时法斯特先生也因为担心我赶来……” …… “我是老板,不是端酒的伙计。” 法斯特先生面无表情。 一枚闪烁着金芒的钱币拍在桌上,衣着奢华的肥胖女人继续看着法斯特。 “……伊芙琳,把酒给我!” …… “可我受够了恶臭的兽血和凝固的血块!”吸血鬼发泄似地咆哮,逸散的力量触及安南尚且稚嫩的魔法漩涡,推动着其加速旋转。 脚边的光栅所剩无几,安南无暇察觉魔力漩涡的变化,加上最后砝码: “你知道术士保护协会吗?他们保护术士,而我就是一个术士。” “……我受够了。” 吸血鬼开始如梦呓般低语,眼前即将失去理智的吸血鬼比刚才更危险,安南只能说:“如果你真的很想喝……找碗和刀来,我给你放一些血。” “我不敢闯进民居!” “那就去买。” “我没有钱!” 安南又抛给吸血鬼一些铜币。 “我离开你会逃走!” 安南还在肉痛那些铜币:“不信就还我。” 吸血鬼的谨慎还是战胜了欲望,化作阴影消失在木屋。 安南不知道吸血鬼真的离开,还是在某个阴影等待。没过多久,吸血鬼带着木碗和厨刀再次出现。 安南惋惜错过了逃跑的机会,咬牙握住厨刀,避开手腕的动脉轻浅划过。血线落入木碗,积蓄到约半碗时伤口不再流血。 吸血鬼迫不及待地夺过木碗,仰头痛饮,苍白面颊沾着猩红血液。 还好,吸血后它的情绪逐渐变得平复,语气不再焦躁,声线不再嘶哑。 “嗯……我收回那句话。” “哪句?” “说你是低贱的平民那句……其实你是个还不错的人类。” 节41.新朋友 牛头人族群带走了塔西娅。 不过它们带来了一位新朋友——吸血鬼。 虽然安南和它初次见面不算融洽,吸血鬼又是邪恶生物,但有塔西娅的先例,成为朋友也不是不可能。 从饥饿脱离的吸血鬼有些话痨地说起。他跟着牛头人族群从伊斯卡郡到普朗恩赐郡,快要横跨瑞坎尔王国的整个北方。听说再往前是雪山要塞才被迫留下。 “你真的没杀过人吗?”安南脸颊有些苍白地按着伤口。 “没有!” 立即否认的吸血鬼反而有些心虚,它小声嘟囔说,牛头人北进时会有不开眼的盗贼劫匪试图袭击营地,然后没有意外的被牛头人解决。它们不吃肉食,所以吸血鬼会凑过去喝些这些已死之人还未干涸的血液…… “他们那会儿已经死了,不算是我杀的人!” 邪恶的吸血鬼努力地证明自己的无辜。 安南相信了。光栅已经褪去,夜幕正在笼罩小镇,随时能杀死自己的吸血鬼没理由骗自己。 不过安南现在要去上班了。担心吸血鬼在自己离开后袭击居民,他再次提醒吸血鬼猎人就在镇上。 “我不会到处乱跑的!”满足的吸血鬼犹豫说,“呃……你一会儿还来吗?” “不会,不过我可以明天这个时候来看你。” “你不会告密吧?” “也不会。” “那个……你过来时能再带些血过来吗?” 安南刚想拒绝,想起血液对吸血鬼相当于食物,人在饥饿时会做的事吸血鬼同样会做。不管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恶疯的时候攻击人,但镇上的牲畜会遭殃…… 以及接触一个饿得失去理智的吸血鬼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可以。” 安南在想去哪弄血给吸血鬼。 没有波折的走出废弃街巷,安南在离营业仅剩几分钟时回到酒馆,换好围裙开始工作。 “你的果汁,女士。” 安南带着微笑将果汁递给柜台边酒桌旁的女士。接过时她的手指故意抚过安南手背,粘附上香水味。回到柜台拿起另一杯果汁,送到另一边一位体型像是苏珊大婶,但脂肪多过肌肉的肥硕女士,不着痕迹地迈过桌底伸出的小腿。 熟客们喜欢躲到角落里喝酒,这些靠近柜台的都是为法斯特或安南而来。盯着法斯特解开的衬衫衣扣露出的胸膛,偶尔望向安南调剂一下。 今天客人不算多,但安南一直在忙,因为马丁被打发和索鲁曼·铜须去屋顶铺雨布。 雨季快要到了。 北境的雨季没南方迅猛和连绵,但也会变得频繁。 送到最后一杯啤酒,安南靠在柜台边。失血和忙碌让他有些头晕。 “你不舒服吗?”伊芙琳担心地问。 “没事,应该有些低血压……就是没吃饱的意思。” “给你这个。” 伊芙琳递给安南一枚糖果,安南接过后就立刻缩回了手。 “谢谢。” 伊芙琳的回复低如蚊呐:“不、不客气……” 只是块普通蔗糖,但的确让安南好了一些。趁着酒馆无事,安南凑到法斯特身旁。 听着吟游诗人的故事品尝果汁的女士们突然就兴奋起来。 “法斯特先生,你知道吸血鬼吗?” “知道。它们在南方城市像鼠人一样泛滥,越往北越少。”法斯特没问安南为什么这么问——他习惯了安南动不动蹦出几个没有缘由没有逻辑的问题。 “秘密结社里有吸血鬼吗?” “当然。不过我没见过。” 然后安南又凑向吟游诗人,他边弹边唱:“噢~吸血鬼与猎人~重伤女吸血鬼令猎人心软~猎人照顾着她,他们相爱了~在女吸血鬼痊愈的夜晚~她杀死了自己的爱人~在绯红城~不要爱上吸血鬼~” 待吟游诗人的演奏结束,安南问他绯红城是什么。 “吸血鬼的王庭。” 深夜,一大片乌云遮挡月光。 安南和马丁回到苏珊大婶的家。马丁熟练地钻进柴房,安南回到房间,坩埚添水,倒入一份魔法材料,再将柴木和煤炭塞进锅底生火,进入冥想。 以为会因失血而难以集中注意让冥想效果变差,但精神意外的前所未有的清晰。源源不断的魔法元素涌入魔力漩涡,壮大着安南的魔力。 清晨,收拾坩埚和灰烬的安南回忆昨夜,将之归咎于吸血鬼释放位置力量时的魔力碰撞。 来到图书馆,清理完卫生,安南凑到维克多先生旁边:“维克多先生,我有一个朋友,他认识一只吸血鬼。那个吸血鬼看起来无害,也没杀过人。” “血仆?” “我……的朋友不知道。” 维克多视线从书里移开:“你被它咬到了吗?” “不是我是我朋友。”安南欲盖弥彰地解释,“那只吸血鬼只喝兽血和死掉的人的血,呃……喝活人的血也不会咬人,这种情况下它会伤害我朋友吗?” “第三列书架。” 维克多先生继续看书。 安南按照指引在第三列书架搜寻,然后找到一本《绯红之夜》,由一位叫乌露拉德克的吸血鬼书写。 上面详细描写吟游诗人简单带过的吸血鬼的王庭,绯红城。故事充斥着复杂的爱恨纠葛——吸血鬼似乎真的很喜欢爱情,拥有旺盛的情感。 而通过侧写,安南了解了一些习性,就比如容吸血鬼在南方的泛滥的一句内容:“在南方布鲁城邦,每个人类都会在身上带一枚银币。” 除了几乎是常识的惧怕银器和阳光,吸血鬼圈养人类,还“保护”人类—— 当鼠潮将要淹没某座城镇时,附近的吸血鬼家族会成群结队赶来,驱散鼠潮,然后再把居民抓走。 被抓走的人类可能沦为血食,也可能被转化成血奴,《绯红之夜》的女主角安娜贝拉就喜欢上一名血奴,然后因为这名血奴和一名女性血奴说了句话就将他杀死—— 傍晚,锁上图书馆大门,安南先到隔壁市集,在屠夫奇怪打量中各要了一碗羊血与猪血,然后去找还不知道名字,絮叨,胆小,喜欢倾诉,没那么邪恶的吸血鬼朋友。 吸血鬼确实没拒绝牛羊的血,只是打了个让自己作呕的嗝:“就像是吃了发霉的烂苹果……” 借着黄昏的余韵,安南看清吸血鬼削瘦的面颊,残破的衣领,泛黄的尖牙。 节42.施法 “你昨天释放的力量是什么?” 落日的黄昏下,安南和吸血鬼抱着膝盖,坐在废弃空屋的门廊前,眺望着余辉染红的云层。 “把你抓……请进房间的阴影之网吗?” “不是,是你尖叫的时候释放的力量。” “那是我的血脉的力量……” “还能再释放出来吗?”诚恳是安南的优点,“你知道我才刚成为术士,昨天的碰撞让我的魔法漩涡更活跃了些。” “这没问题,只是我一直没法从血液里恢复力量……” “牲畜血不行吗?” “它们只能让我恢复一点体力……” 没有缘由地,安南倏然察觉一丝阴冷。刹那间,刚才还在抱怨牲畜血难吃的吸血鬼的指甲抓向安南——攫住一只沿着台阶缠向他的手臂的成年蛇。 安南只能依靠微尖的蛇头判断这是只毒蛇,而吸血鬼已经驾轻就熟地拗断毒蛇的脖子,塞进衣服里。 “这只蛇我想留到晚上当做夜宵。”它回答安南的注视。 “你救了我,谢谢。” 如昨日般的光栅投进身后的房间。离酒馆营业还有些时间,安南好奇地问吸血鬼的过往—— “我以前的名字好像叫……伍德。” 伍德说随着成为吸血鬼,他忘记许多过去的事,只记得来自南方,在外出砍柴时被吸血鬼袭击,然后是作为血仆浑浑噩噩地随着吸血鬼领主发起血战,直到某一天,控制他的吸血鬼死去,重获自由的伍德开始了流浪之旅。 后来遇到牛头人族群的事安南已经知道了。 所以伍德不是一个正统的吸血鬼。 安南心想吟游诗人知道一定会编个《吸血鬼伍德的流浪》故事出来。 快到酒馆营业的时间了,安南问伍德需要什么血液。 “最好是人血……然后牛和羊的血差不多,猪血和鸡血只能填饱肚子,记得越新鲜越好。” 西边乌云遮住黄昏,街边房屋亮起光亮。安南回到酒馆,换好围裙后凑到法斯特先生旁边。 他要为吸血鬼找些食物。 “镇上有医院吗?” “那是什么?” “就是治疗病人的公共设施。” “你想说牧师?” 安南错误的将地球上的常识带到这里。无论治愈疾病还是伤痛,牧师都比医生更好用。这里的医生更像是巫医,配制草药给那些没有钱的穷人治病。 “那从哪里可以弄到新鲜的人血?” 法斯特皱起眉,迈步走到安南面前,扒开衣领检查他的脖颈。 “你是不是遇到了吸血鬼?” 不过因为西边那片雨云将近,今晚客人不多,往常会引起尖叫的行径根本没人在意,除了捂脸从指缝偷看的伊芙琳。 “没有。” 这么狡辩着的安南就被法斯特发现了手腕的未愈伤口。 法斯特气质陡然转向凌厉,握住安南的手腕:“你被咬了?” “……是我主动放血。” 面对法斯特的敏锐,安南只好无奈地暴露伍德的存在。 “吸血鬼很危险。” 即使曾是秘密结社的成员,法斯特仍然对许多邪恶生物抱有戒备,以及对安南总是结交异族无奈。 虽然如果他还是秘密结社的一员,一定想方设法把安南拉近组织。 “它不想伤害我。” 安南说起伍德的故事,比如它能杀死自己但没那么做。还有跟随牛头人族群北上只因为可以不被饿死…… “摆脱血契的吸血鬼吗?” 法斯特信了安南的话。伍德不会伤害他那部分。 安南点了点头:“我查过书,脱离血契的吸血鬼会逐渐恢复自我,而且伍德还拥有记忆。” 伍德和人类唯一区别只有他的食物是血液,除非伍德被吸血鬼的血脉力量侵染——但从未杀人的它显然没有被先祖投来注视的价值。 “明天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不用。它很胆小……而且我曾用你认识吸血鬼猎人吓唬它。” “我确实认识。” “你们在说什么?”马丁凑了过来。 安南换了个话题:“你的剑技练得怎么样了?” “法斯特先生甚至不敢正面和我交锋……我的剑呢?!” 马丁像是苍蝇一样在酒馆乱转,还是伊芙琳提醒他,昨晚铺完雨布后就不见了。 看着马丁匆忙跑出酒馆,安南惊异地问:“马丁居然这么有天赋吗?” “如果你看到他带着木剑从茅房走出来你也不想被那把剑触碰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酒馆,没多久马丁捧着湿漉漉的木剑回来,让法斯特忍不住感慨:“真是美好的一场雨……” 午夜时分,雨还没停,安南借了法斯特的雨披和马丁回家。 只是缺少吸血鬼的辅助,冥想又恢复以往的平静。 同样平静的还有安南的生活。没有医院,没法从合理手段弄到人血,花钱买血又像是邪恶行径——虽然那些乞丐不会介意。 而只带牛血羊血的结果是每三天伍德才能释放一次稀薄的血脉力量。 安南的魔法漩涡的轮廓愈来愈清晰,离第一次施法不会太远了。 同时,安南总是和伍德交谈,帮助他能想起更多事,以及控制吸血鬼的兽欲。 这一天,买来一小盆羊血的安南跑回家里。 “苏珊大婶,我借用一下厨房!” 安南按照记忆将羊血带进厨房,他本来想分给苏珊大婶一些,但未经处理的血的腥味真的很重。 捧着做好的食物来到废弃房屋,伍德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血旺。” 安南递给它调羹,让他品尝试试。 伍德盛起一块血旺送入口中,像是豆腐的血旺化开,伍德的表情逐渐难以言喻——那绝非是享受美味的表情。 “感觉很怪……像是在喝加了香料的脂肪……唔我有些想吐。” 看来把血液加热做成食物行不通。 随后继续碰撞魔力漩涡,安南突然迸发灵感,觉得现在可以尝试施法了。 伍德的见证下,安南尝试着回忆低等召唤术的过程,魔力从旋涡之中涌出,配合着想象构成一道法术: 一道低等召唤术的空间裂隙在眼前展开,然后从熟悉的背景里钻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迈出裂隙的伍德奇怪地环视周围:“这是瞬移吗?” “不是……” 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安南学会了施法。 坏消息是法术有些奇怪。 节43.错误施法 鲁特琴的欢快曲调在酒馆流淌。 懒得向空酒馆讲故事的吟游诗人随意弹着琴。 今晚还没下雨,但延绵的阴云让客人们止步,除了酒鬼。 法斯特和往常一样靠着柜台,撇向经过的安南,慵懒的表情渐渐凝固。 “你学会施法了?” “很明显吗?” “我见过施法者……” 法斯特复杂地说,“他们在魔力枯竭后会显得饥渴而疲倦。” 安南没觉得疲倦或饥渴,也没法想象自己“脸上浮现饥渴”会是什么表情。 按捺住找面镜子的冲动,安南犹豫说:“施法成功了但好像又没成功……” 安南面临的问题在术士手札里没写。 琴声停了下来,安南接下来将释放法术召唤出伍德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问道:“这和伍德帮我加速魔法漩涡有关吗?” “你应该问更专业的人,我只是个战士。”法斯特让伊芙琳拿来他的外套,“我陪你去趟维克多先生那儿。” “那酒馆的活呢?”安南边问着边解开围裙。 法斯特无奈地说:“你已经是施法者了,居然还想继续在酒馆当服务生?” 安南还没意识到术士身份会为他带来什么。 “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你今晚回家,天刚亮时会被被吵醒。” 法斯特缓缓讲述: “当你来到窗边,你会看到以前从没见过的贵族富商出现在家门口,装着礼物的马车堵死了整条街。然后,你过去接触过的人会像翻垃圾一样被翻出来,通过他们找到你的喜好和弱点。最后,通过威逼利诱,要么成为某个家族和富翁的人,要么为他们工作。” 几乎在安南将成为术士和失去自由联系在一起时,法斯特拍着他的肩膀:“不吓唬你了,贵族们的手伸不到这里,起码在平林镇,没人敢和维克多先生抢夺你。” 安南的两份工作,一个老板是精英级战士,一个老板是瑞坎尔王国前百的法师学徒。 以及法斯特他们一直没放弃好奇安南的身份——一方面他的外表和最养尊处优的上层人无异,一方面又对常识一无所知。 安南想起一件事:“我成为术士后就和苏珊大婶说了。” “要么没人信她说的,要么她谁也没告诉。” 安南猜是后者,苏珊大婶为了保护他真的会不去炫耀。 “伊芙琳,看好店。” 法斯特回头嘱咐一声,和安南出门。 赶到富人街,维克多的住宅窗户还亮着灯光,安南敲响房门不久,提着油灯的维克多先生在睡衣外披着一件大衣打开房门。 “……你施法了?” 好像谁都可以看出安南的身份。 “嗯……但好像出了些意外。” 维克多先生转身走进房间,安南和法斯特跟着进去,坐在客厅的木椅上。 “出了什么事?” 安南将施术但召唤出了伍德的事又说了一遍。 “你的朋友也是术士?” “什么意思?” 法斯特没懂,只有安南知道这是维克多先生在讽刺他之前说“我有一个朋友”。 “你还记得法师和术士施法的区别吗?” 安南想了想说:“法师需要诸多准备才能释放法术,术士只需要想象?” “你的朋友知道原因还来问我?” “我……想替我的朋友问,该怎么避免这种错误?” 维克多只是告诉安南,法师构筑法术需要成百上千次的失败。无数法师学徒在这一步遭遇挫折,被拦在可望不可及的魔法殿堂前。 但安南轻易超过了它们,一只脚迈进了殿堂,可以欣赏殿堂里的美景。 “你可以施法一次。”法斯特忽然说道。 “在这儿?” 剩余魔力应该还够释放一次低等召唤术。但是这里是维克多先生的家……这个老头也在。 召唤来伍德没什么,但如果召唤出什么别的邪恶生物…… “别小瞧维克多先生,他如果想镇子上没人能打过他,而且这间屋子恒定了防御魔法。” “这么厉害?” 安南惊讶地望向穿着云朵和兔子图案的睡衣的老头。 “施法吧。”维克多先生甚至还坐在椅子里。 这为安南带来前所未有的自信,甚至期盼着召唤出恶魔让两位尽兴……然后又被甩出脑海。谁知道术士的“寻思”会不会真的召唤出恶魔。 安南回忆召唤伍德时的感受,稍微调整,刨除吸血鬼的部分,想象主位面之外的元素生物。 魔法漩涡积攒的魔力骤降至近乎干涸,随着召唤术成型,虚影逐渐显现—— “这个时候召唤我是弄到新的血……” 现身的伍德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随后又察觉两道陌生的、充斥威胁的气息。 “……你背叛了我!!!” 尖叫的伍德刚要化作阴影,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活绳术。” 一截绳子凭空浮现,缠绕住伍德,让它变成倒在地上的扭动的蛆。 “维克多先生,伍德不是敌人。” “只是怕小蝙蝠吓死自己。”维克多先生皱眉看向扭曲着,嚎叫着,仿佛遭受酷刑或是要被屠宰的猪猡的吸血鬼,活绳术可堵不住嘴巴。“安南,让他闭嘴。” “维克多先生和法斯特先生没想伤害你。”伍德仍然扭动不停,安南只好继续说:“吸血鬼猎人已经离开小镇了,你是安全的。” 哀嚎和扭动的伍德突然停住:“真的?” “真的。”安南为伍德介绍:“这位是维克多先生,酒馆老板。这是维克多先生,呃一位法师。” 这时,维克多老头找到了问题:“以后别再让它帮你加速魔力漩涡了。你施法还不熟练,很容易受到影响。” “我知道了。” 然后他的注意落向伍德:“北方吸血鬼不多,可以给我些血做研究吗?” “死亡也不能让吸血鬼交出自己的血液!”伍德断然拒绝。 “你现在很虚弱,我可以提供一些人血给你。” “您什么时候需要我的血?我现在就可以!” 维克多不再理睬兴奋的伍德,将视线落在安南身上。 “准备好了吗?” 节44.准备好了吗 安南以为维克多先生说的“准备好了吗”是和法斯特一样的事。 结果到第二天,他没被吵醒,也没看到门庭若市的一幕。庆幸而遗憾:他被打上维克多和法斯特的共同标签,没有蠢货想虎口夺食。 甚至连送礼结识的都没有。 安南摸着口袋里的十几枚枚铜币,想着自己一样贫穷的术士还有多少,来到图书馆。 只有琳蒂在来图书馆时冷淡地颔首,向安南成为术士表示——抛掉安南和她姑姑的“不伦之恋”这点,法师和术士本身就互不顺眼。 安南就又以为“准备好了吗”指的是准备好成为术士了吗。 答案是还没有。 施法对法师意味着脱离魔法学徒,因为法术模型绝对准确。只要成功施法一次,下次施法哪怕睡觉也能释放出来。术士则不是,他们的“寻思”增加了海量的不准确性,一点微小的变化就会让法术偏离预期,安南就是鲜明的例子。 法师像是缜密的机器,但制作机器需要时间。而术士则是手工匠人,凭借一双手就能制出成品。 昨晚吟游诗人还和他讲了一个术士的故事:一支拥有术士的佣兵团在和恶魔战斗时,术士施法高等召唤术,结果被战士挡在前面的恶魔督军突然消失,出现在后排术士的召唤阵里、被法师、牧师、游侠他们围住。 最后的结果是佣兵团无人生还。 安南问他无人生还怎么流传出来的故事,吟游诗人神秘兮兮的说是风带来的故事。 伍德因为不用继续被安南压榨,逐渐没那么虚弱,虽然依靠牲畜血液让他恢复的很慢。 第二天,还没摆脱“低等召唤术”变成“吸血鬼召唤术”阴影的安南怀疑“准备好了吗”指的也许是接下来很长时间,他都要面对伍德的阴魂不散。 吟游诗人笑话他这是好事——一环法术“低等召唤“只能召唤些狗头人、蜥蜴人这类小型怪物,吸血鬼起码是人形,还是魔法生物,除了无法作为召唤物控制以及不是女吸血鬼,几乎没有缺点。 伍德一直在安南耳边絮叨什么时候带来人血。牲畜血就像黑面包,只能让人死不了,但疾病和营养不良会接踵而至。比如伍德现在甚至无法控制牙齿缩回。 他用“喝了血说不定能回忆起更多往事”当借口,安南只好在白天替伍德又问了一遍,倔老头依然让他等待。 黄昏,把消息带给废弃房屋的伍德,吸血鬼一副被人抛弃的神情甚至让安南愧疚。 “维克多……他叫这个名字对吗?他不是想要我的血吗,我可以给他很多,只要给我带来人血……求你……” 伍德的反应让安南想起一句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明。 如果吸血鬼不曾闻过人血,它本可以享用兽血。 “好吧,我明天再替你问一问。” 赶到酒馆,安南先和法斯特钻进酒窖,当着他和索鲁曼·铜须的面释放低等召唤术。这是法斯特先生要求的——掌握正确法术前,不要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施法。 不久之后,脸蒙黑布的伍德从酒馆后门溜走。 伍德以约一天两次的频率出现在酒馆地窖,如此持续六次后,安南从维克多先生处得到一个好消息:伍德要的人血有了。 就在地牢。 安南以为维克多先生会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从正常人身上抽取血液。没想到是用罪犯的血。 虽然这样也没问题…… 法斯特嘲笑过安南蠢到让吸血鬼喝自己的血。血液是吸血鬼的能力,他们可以凭此随意诅咒、施展邪术。 不过倒也证明伍德的确没有恶意,以及它什么都不知道。 死刑犯是劫掠途径商队的盗匪之一,前几天被抓获,今天行刑。 惩罚罪犯无疑是正义的,只是利用血液稍显邪恶。 安南等在地牢外,很快就有卫兵带来一桶血液。趁着血液尚未凝固赶到废弃民居,懒得浪费时间找伍德的安南径直施法低等召唤术。 伍德从空间裂隙中浮现。 安南回避了伍德进食的过程,只知道再进去时酒桶已经空了,伍德一幅微醺的模样捧着酒桶,说着醉话:“真想知道龙血是什么滋味。” “我只知道你如果喝了龙血肯定不会很好受。” “为什么?” “龙之诅咒……杀死这种强大生物好像都需要付出代价。” “血也不行?”伍德醒了一半血。 “一个捡了龙鳞的农夫的村庄第二天被龙族魔法摧毁。”安南回忆道,“吟游诗人说的。不过我猜除非遇到睚眦必报的五色龙,拥有龙皮龙鳞这种东西一般不会有事……只要别被发现。” 然后这天晚上,酒馆酒窖,安南再一次释放低等召唤术。 通常来说,刚成为术士的安南不太可能召唤出吸血鬼这种较为高级的魔法生物。 但他依旧再一次召唤出伍德。 “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自己和你签过契约……”伍德忍不住说道。 这天离开前伍德和法斯特先生聊了一阵,第二天,安南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伍德代替自己成为酒馆的新伙计。 “我帮了一个抢走我工作的人?”安南想难道“准备好了吗”是这个? “你可以收取佣金。”法斯特先生说,“伍德周薪1枚银币,其中三分之一是你的。” 除此之外,《法破天空》的那份安南还是照常拿。 冥想再长就没有效果,所以空闲出晚上时间的安南变得无事可做。 期间安南拿出塔西娅给自己的纸条询问维克多先生,但连博闻强识的老头也不知道。 如果他是法师,这会儿应该在准备第二个法术模型—— 认为第一个法术勉强算学会的安南打算学第二个法术。 上午,琳蒂过来时安南问她低环召唤魔法卷轴的价格。 琳蒂随便说了几种:召唤闪电蜥蜴,56金币,呼唤妖怪,39金币,召唤骷髅便宜些,只要23金币。 安南终于意识到维克多先生说的“准备好了吗”是什么意思:准备好迎接施法者的花销了吗? 还在为金钱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张邀请函送到安南的面前。 节45.邀请函 “给我的?” 对面的法斯特点头。 安南拿起这张本身价值不菲的烫金邀请信,无意识地摩挲着表面的粗糙金砂,法斯特不得不再次提醒才让安南想起打开。 【致:安南术士阁下 我们诚挚邀请您参加今晚位于镇长宅邸的宴会。 ——镇长哈桑德·米德金】 不过内容只是普通的墨水书写。 “为什么要邀请我?” 安南确定“术士阁下”前的名字是自己。 “因为你已经是和我们一样的‘大人物’了。” 法斯特喜欢安南。他旺盛的求知欲,没有偏见的友善态度,还有术士身份。唯独对常识的痴愚让他无法理解…… “因为术士?” 安南确实没有太多概念。一切归咎于他并没有为这层身份付出太多努力。无论被苏珊大婶收养,还是找两份工作,都只是为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即便图书馆和术士手札的许多内容提醒着安南,施法者等于贵族,但他仍没有太多概念,诸如贵族的特权和奢华生活……于安南而言,突然成为术士的他就像准备探索地下城的新人在洞口发现了应被首领怪物守护的宝箱——接下来该继续探索地下城,还是打道回府? “因为术士。” 法斯特点了点头。“维克多先生只是法师学徒,你觉得他为什么能住在富人街,开一间图书馆?’ “因为他的学识?” “他的学识从何而来?” “他的身份。” “这就是原因。”法斯特伸手掸了掸安南的衣领,“所以哪怕你整天穿的和穷人一样,和穷人混在一起,你仍然是一个高贵的施法者。你以为术士保护协会是虚构出来的?” 安南倒不会这么认为……术士手札明确写了术士保护协会——这是跨越多个世界,偏执而疯狂的群体。不但如果你是术士,那简直会爱死他们。 只是平林镇是小地方,微风城也没大到哪去,瑞坎尔王国同样是穷乡僻壤。 “那我要赴约吗?” 安南打算问法斯特先生的建议。 “随便你,也可以拒绝他们。我能想象,宴会上除了夸赞和拉拢什么也没有。” 法斯特不希望他去,吟游诗人意见正好相反。 安南还没见过真正的繁华,哪怕去过一回微风城。就说吟游诗人抱怨无数次的酒馆。在晨曦酒馆,只有客人,只有喝酒,什么都做不了。 而一个真正的酒馆会有:兼职收受请报,鱼龙混杂的帮派,各个种族的客人,辱骂和斗殴,乌烟瘴气的二楼,妖艳裸露的女郎。 “如果你什么也不懂,那你就去了解它。代价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犹如女人的修长手指划过琴弦,吟游诗人弹唱起南方贵族的醉生梦死: “割开羊羔,露出一只乳猪;剖开乳猪,露出一只白鹅;扒开白鹅,露出一只金枪鱼;划开鱼腹,露出一只幼鸭;撕开幼鸭,沾染美味的鸡蛋就在其中。贵族们丢掉羊羔,丢掉乳猪,丢掉白鹅,丢掉金枪鱼,丢掉幼鸭,只为享受那孕育的明珠……” 吟游诗人的吟唱让一些客人忍不住点了些吃的。 “这些是真的吗?” 安南对贵族的浪费和奢侈有了新的认识。 “假的。” 然后吟游诗人继续说:“只是羊羔和鸡蛋?你是在侮辱那帮‘贵族’吗?” “泰坦肉、独角兽、龙蛋……这些才是那道菜被扔掉的部分,说得朴素点只是要让平民听懂。” 越往南方内陆,奢靡之风越加盛行,欢愉神系越受欢迎。据说一些城镇夸张到连财富女神这些中立神祇都看不下去,撤出教会。他们被腐化也是迟早的事。 “那些职业者就袖手旁观?” “不会。他们也会加入。” 吟游诗人的叙述像是贵族烂到了骨子里。他还举了一个例子:“假如现在突然出现一位贵族,他看中了你的潜质,承担你未来的所有开销,代价仅是保护他的家族,你答应吗?” 昨天的安南或许还会拒绝,但在知道面临的花销后…… “拉拢,利诱,联姻,威胁,用尽一切手段将你绑上家族,什么也不用理会,只需要增长实力,就像是……被圈养的猪猡。然后随着狂欢到达顶点瞬间崩颓。” 感慨的吟游诗人临时决定今晚讲一个故事: 五个月前,南方一座城邦被鼠潮攻陷。固然两座高耸的法师塔矗立,拥有数以十万的贵族私兵和职业者,传奇法师在城池张开了传奇防御罩。但当恐怖的鼠潮延绵数百里大地,当魔法师阵轰出的空腔转眼被鼠人前仆后继的填埋,当传奇防御罩爬满啃噬的鼠群,当臃肿耸动的法师塔轰然倒塌,这座有着数十万人口的城池如狂风骤雨下的莎草纸,悄然湮灭。 吟游诗人的形容栩栩如生,客人们忘记喝酒,食物冷却。 “这些是真的吗?” 安南还是这么问,吟游诗人说是真的,但发生在哪不知道,离多远也不知道。 “又是随风而来的?”法斯特揶揄他,“看来这阵风足够强劲。” 客人们多数也这么想,因为南方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会离开所在的郡。 安南却不。 吟游诗人没理由欺骗它,而对于吟游诗人这一职业,“随风而来”意味着神灵的启示——那是真实发生的故事。 他以为这个世界足够安全,但现在看只是总体安全。于个体而言,他们的生与死微不足道。 安南决定赴约,然后跑去地窖找索鲁曼·铜须,把邀请信给它帮忙熔成金粒。回到酒馆,正好碰见吟游诗人劝说法斯特和安南一起参加宴会。 “本来我不想参加无聊的聚会……”叹息的法斯特打量安南的麻布外套,“明天去买一件礼服。” “我没有钱……” “我借你。” 在吓人的鼠潮故事后,吟游诗人讲起一个励志故事,缓解客人们的情绪。安南本来没有注意,但某个时刻,他听见吟游诗人说,“因为你在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玫瑰变得重要。” 安南侧目。 节46.藏金图 法斯特先生是好人,吟游诗人是好人,维克多先生脾气古怪但也是好人。 安南谨记每个人对他的教诲: 和贵族保持距离、不要被欲望腐蚀、掌控自我与力量。 此时,安南站在梳妆镜前,穿着一件类似燕尾服的黑色修身礼服。凌乱的黑色碎发下那双眼眸清澈而纯粹,萦绕着无形术士气质。 难怪苏珊大婶会说安南一定是贵族或王子。 坦白的说,习惯粗糙的亚麻衣服和不修边幅的安南对这幅精致模样有些不适。但也没必要为了藏拙就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尤其据说美酒女士也会参加晚宴。 “先生,请允许我为这件可以被您穿在身上的衣服感到荣幸……” 服装店的女店长如注视梦中情人般看着安南,尤其在他因为夸奖腼腆地微红着脸时。 “这套衣服多少钱?” “这件伦德产羊毛材质的礼服只要15……10银币。” 刚被魔法卷轴的价格冲击的安南下意识觉得便宜,转眼又醒悟过来——10银币足以买上几百磅黑面包。 往靠在橱窗边望着街道的法斯特看去一眼,安南低声说:“我可以租赁吗?” “当然可以,价格……您可以免费穿它!” “谢谢,我一定会洗干净再送来的。” “不能洗!”突然地尖叫让法斯特都回头望来,女店长轻咳着解释:“伦德产羊毛需要特殊洗涤,您穿完送来就可以了。” “好的。” 安南懵懂地点了点头。 回到车上,随着马车驶离服装店和不愿移开的视线,安南问仍是那身沾着油腻污渍的泛黄衬衣的法斯特: “为什么你不用穿成这样?” “因为镇上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个战士,粗鲁的战士就该这样。” 法斯特严苛践行人们的刻板印象。 …… 富人街位于小镇中心,镇长宅邸位于富人街中心。这座平林镇的心脏虽然称不上重兵把守,但为数不多的职业者都安排在这儿。 晚宴邀请了镇上所有的贵族、富人和部分中产,到处都是衣冠整洁的不认识的人。 宴会长桌上摆放着糕点和水果、熟制品。这些客人无意问津的食物反而让安南在意。而糟糕的是,出众的外表又让他成为焦点——起码周围许多客人在窃窃私语安南是哪个贵族。 引走视线的是现身的镇长。这位安南第一次见到的镇长叫爱克塞拉·佩雷兹,普朗恩赐郡人,父辈曾是瑞坎尔王国第八十六世国王的侍卫长。 按理说,王宫侍卫的后代应该遵循传统继续在王都服侍王室,吟游诗人曾猜他的父辈应该得罪了人…… 这位头发已经掺杂着银丝,即将迈入老年的镇长首先欢迎诸位客人,然后说起今年第一季度平林镇的税收。 安南终于可以一边观察周围,一边抓起两颗葡萄塞进嘴里,或者切下一块蛋糕享用。 这种行为让他最先发现进门的美酒女士和琳蒂,刚抿掉嘴唇上的奶油,就听到镇长的演讲:“——我们镇上觉醒了一位年轻的术士。” 宴会上的众多视线投向安南。 还好安南提前放下了蛋糕。 “请允许我感到荣幸地宣布安南成为平林镇的荣誉镇民。” 掌声响起,安南看见法斯特的示意,迎着目光迈步走到台上。 “你的年轻和英俊让我印象深刻。”爱克塞拉·佩雷兹充满欣赏地说道。 “您过奖了。” “安南阁下,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当然,而且很多。 安南心中罗列一长串的清单,从简单的金币再到重重魔法材料、卷轴不等,只是没法说出来。 “苏珊大婶一家还住在很破的地方。” “交个我吧。” 爱克塞拉·佩雷兹亲昵地轻拍安南肩膀,迎向其他的客人。这位镇长保持着克制,没有明显表现出拉拢。 不只是镇长,其他贵族富豪也少有主动和安南搭讪,甚至那位富豪之子霍恩都在躲着自己。 “因为我和维克多先生帮你挡住了。” 安南将疑惑说给法斯特听后他回答。 “镇上常驻的只有二十四名职业者。八个为镇长做事,十三个为贵族做事,一个是我,维克多先生算半个,吟游诗人是另外半个。” “还有一个呢?” 然后法斯特看着安南。 无论如何,起码安南不用担心宴会上被打扰得没法吃东西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注意安南。镇长爱克塞拉·佩雷兹身旁的一道年轻身影似乎格外关注他,而且总是隐晦的观察。当安南装作不经意扫过镇长和他时,观察又消失不见。 安南确认自己不认识他,没有任何印象。 “对了,您能看懂这个吗?” 想起什么,安南拿出纸条问法斯特。 法斯特左右转动脑袋,皱眉说:“像是一些岔路……” 岔路? 安南倏然想到了塔西娅长期逗留的闹鬼金矿,然后在“枝杈”上发现一道叉。 那么这道“叉”代表着…… 带着儿子霍恩过来的霍恩打断安南的思绪,他代替儿子向安南和法斯特道歉,并且想要补偿安南——以个人名义向图书馆捐赠一批书籍。 安南很想说你们送钱自己也不会拒绝…… 霍恩父子离开,琳蒂又拿着礼盒过来。 “姑姑让我带给你的。”琳蒂随手将礼物递给安南,“祝贺你成为术士。” “谢谢。” 安南打开礼盒,里面整齐叠着一件法师袍。抬起头环视宴会,找到在和爵士肖恩交谈的美酒女士。浓妆突显着她的立体五官,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似乎察觉到注视,美酒女士偏头望来,抿起唇角举杯示意。 宴会上还发生一件插曲。安南在角落挑选食物时,听见露台上飘来嫉妒的窃窃私语。说他的语气带着一股乡下人的穷酸腔调。 安南故意迈进露台,吓得两个年轻人闭起嘴巴匆匆离开。 深夜,宴会结束,安南和法斯特随人群回到雨后的幽冷街道。 仿佛一场温暖奢华的美梦。当从梦中醒来,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安南摸了摸口袋,塔西娅临走时给的闹鬼金矿路线图温暖人心。 节47.涌动的暗流 宴会厅随着客人们的离开变得冷清空荡。 爱克塞拉·佩雷兹屏退仆人,来到餐桌边,端起空杯为自己倒了杯红酒。 “是他吗?” 跟在旁边的年轻人说:“不像。” “不是?” “不像。” 爱克塞拉·佩雷兹放下嘴边的酒杯:“什么意思?” “里维斯家的车队遇袭,现场没有找到那位李维斯·里维斯的尸体,结果没过几天附近的镇上出现一个失去记忆的男孩,还有着和里维斯家族一样的黑发。” 今晚还没吃东西的年轻人拨弄着未被动过的食物,“怎么会这么巧?” “那你为什么说不像?” “因为他完全变了副样子,没有法术遮掩的痕迹……”拨弄食物的年轻人显露戴在食指的魔法戒指,“也没有继承家族火焰天赋,反而变成了术士。” “而且里维斯家的人可不会跟那个结社的人混在一起。” “你现在还吃南瓜派吗?”爱克塞拉·佩雷兹突然问道。 “什么?” “我记得你小时候只要吃南瓜派就会恶心地吐出来。” “孩童时总会莫名其妙的讨厌些东西……这和这个事件有关吗?” “你会变化,所以为什么李维斯不会改变?” “说不定你是对的。”年轻人将叉子丢回餐桌,最终也没吃东西,“假设他就是李维斯,你准备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 “为什么?” 这次爱克塞拉·佩雷兹安静地抿了一口,然后说道:“原因你说过了,他不像。” “但是凶手不一定这么想。” 年轻人盯着爱克塞拉·佩雷兹的脸孔:“凶手胆敢袭击北境之王的车队,杀死了所有人,但唯独没有李维斯的尸体。然后,一个好像什么也不记得的黑发男孩出现在附近的镇上……你觉得凶手会怎么做?” “这不关我事。” 爱克塞拉·佩雷兹转着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 “这可是你的镇子。” “我的父辈是王都的侍卫长。” “你想说你的背景不惧怕凶手?” 爱克塞拉·佩雷兹放下空杯,摇了摇头。 “我想说的是,不要多管闲事是我的家族信条。” …… 这位镇长的动作迅速。第二天清晨,他的管家就来到苏珊大婶的家门外接他们去新的住处——险些被苏珊大婶当成骗子驱赶出去。 当得知镇长送给他们一套房子,苏珊大婶又惊又喜,边夸赞安南边让马丁喊去砍柴的霍林叔叔。 等到霍林叔叔赶回来,苏珊大婶换上安南上次从微风城带回的碎花裙,一家人跟着等候的管家来到位于富人街的一栋房屋前。 这座两层独栋房屋装下苏珊大婶一家绰绰有余。 “我要住在二楼!” 马丁蹬蹬跑上了楼,苏珊大婶则拖着霍林叔叔钻进厨房。 “这是房契,以后这就是您的房子了。”房屋门口,管家将房契交给安南。 因为是赠予“荣誉市民”,所以名义上这栋房屋归安南所有。 安南道谢,若有所思地看向街道对面。显然不是巧合,维克多先生的住处就在对面。 以后去图书馆不用提前出门了。 安南完全可以在清晨醒来,拖延着穿好衣服,从床上坐起,看到窗外的维克多先生刚慢悠悠地出门,然后浇一浇花,喂一喂蜘蛛,回到楼下享用早餐,洗漱一番出门,最后轻松赶上维克多先生,在老头的冷哼声中打开大门。 “如果您还需要什么可以到镇长庄园找我。”管家留下马车和马夫,让安南可以将旧屋的东西搬运过来。 走进新家,苏珊大婶已经安排好住处:他们住在一楼,安南独自享有二楼。 接下来的搬家安南没有参与,因为他看到维克多先生出门了。随便将房契放在客厅的桌上,安南跑出去和维克多先生碰面。 “请假?你要去哪?” “塔西娅在闹鬼金矿给我留了些东西,我准备过去看看。” 维克多先生什么也没说,取回钥匙。 苏珊大婶留下布置新家,安南和霍林叔叔、马丁回到旧屋,拿走一盏油灯后出发 …… 破碎的云朵洒下破碎的树影。 安南穿着美酒女士赠送的法师长袍,逐渐接近那座随着最后矿脉的枯竭而荒废的闹鬼金矿。 闹鬼金矿的幽灵和狗头人威胁不大,安南目前的魔力可以释放一次低等召唤术,两个小时后施法第两次,虽然接下来是彻底枯竭和长达近一天的恢复。 但有伍德在哪怕遇到狗头人术士也能逃出来。 矿洞外的营地废弃已久,一些棚屋里长起了杂草。随着人类褪去,自然又占据了这里。 安南忍不住怀念,那时的他还很青涩。 虽然才过去了两个月。 陌生而熟悉的环境引出安南更多的回忆。仔细想想,来到异界后的自己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像是远离陆地,漂泊在茫茫海面上的船只,迫切想要抛下船锚。 但是现在,自己似乎能暂时停下脚步,欣赏海面上的风景。 安南提着油灯,另一只手拿着路线图,进入死寂的闹鬼金矿沿着枝杈前进。 噢,一具枯骨,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家伙死在了这里。 没一会儿,安南又看见散落的铁镐,可以想象惊慌逃跑的矿工丢掉了它们。 狗头人的尸体……嗯? 安南压制住看见尸体产生的不安,凑近尸体。这只狗头人被石块砸到头颅,又因腐烂面目全非。 这种攻击方式让他想到幽灵。幽灵和狗头人不是一伙? 安南召唤出了伍德,结伴继续前进,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一条没有尸体的矿洞里,他遇到一道漂浮的蓝色魔法火焰。 空灵的声音在安南心底响起,表示可以给予他永生,力量,或让心爱之人复活。 安南觉得诱惑透着浓浓的陷阱意味:回答永生会变成亡灵?回答力量会失去自我?复活矮人的只是皮囊。 想到马丁总想打开他的蜘蛛罐,安南随意回答:“我希望蜘蛛会自动飞到人的脸上。” 随着话音落下,蓝色光球和周围的岩壁悄然融化,一座宽敞的地下山洞呈现在险些释放召唤术的安南面前。 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山洞里无数财宝堆积如山。 坏消息是财宝山上趴着一头蓝龙。 节48.安南得到了一笔 那充满力量与美感的靛青色龙躯蛰伏在财宝山上,坚韧的尾巴沿着财宝山的轮廓垂下,强健有力的爪子陷进金黄的钱币。覆盖着细密鳞片的楔形龙头威严而美丽,那双浅蓝色的龙角上攀爬着雷芒。 而在它身下的财宝之山里,掩埋其中的魔法道具熠熠生辉,照亮这座龙窟,仿佛财宝本身在散发着澄光。 安南一时无法分清是幻想中的生灵让他失神,还是眼前的财宝之山让他沉醉。 “看破诡诈幻境的小术士,你和你的同伴为何闯进我的领地?” 那差不多和人一样高的尖锐利齿咧开,发出震颤着空气的粗粝低语。 安南勉强保持镇定,发现伍德没在身边后想着应对方法。 依然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书上说蓝龙属于守序,坏消息是阵营邪恶。 通俗的说,是个遵守秩序的邪恶生物。 “守序”让蓝龙没有一口龙息融化眼前闯入宝库的入侵者,“同伴”让蓝龙愿意和安南对话,“术士”身份让它的话语相对理智。但是又因“邪恶”毁于一旦。 “尊敬的蓝龙阁下,我和我的同伴是在寻找闹鬼金矿的矿脉。” 额外的惊喜是,而安南看见幻想生物的惊喜压制住巨龙本身带来的威慑—— 当然,也因为安南常识不足,没有清晰认识到龙族的恐怖。 “你们无礼的闯进我的客厅,翻找我的财物?” 蓝龙发出的低沉嗡鸣让洞穴簌簌洒落灰尘, 闹鬼金矿是你的客厅? 但面对刁难安南没有办法。这只体型在十米以上的蓝龙显然不是幼年龙,而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一支大师职业者带队,精英职业者队员组成队伍才可能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屠龙成功。 而现在这里,这里只有一个1级吸血鬼。 “这是一个误会……” 安南拖延时间,继续思考逃脱的办法。再次召唤伍德,然后在裂隙出现的瞬间钻到另一边?但魔力不够。 还好蓝龙暂时还没想杀死自己…… 这个时候,一只残破骷髅托着盛着残破面包的残破餐盘走来。 蓝龙再次低沉开口:“你吃面包。” 这块面包是在安南来到世界之初,维持生命的木屑面包,掺杂了过量木屑为木棍般的面包加持坚硬的同时,又赋予不朽。 “谢谢……” 安南伸手,准备接受蓝龙的古怪礼节。蓝龙突然再次低语: “我吃你。” 安南缄默地缩回手。 “我的同伴正在外面矿洞找我。他们……一个是大师级战士,一个是吸血鬼侯爵。”“蓝龙阁下,您确定要没有意义的树立一群强大的敌人吗?” 蓝龙慵懒地垂落眼睑,似乎在嘲弄安南无力的警告:“他们会和你这个小术士组队?” 就在这时,连串的“咯啦咯啦”声从矿洞深处传来,然后飘来一只纱幔般的幽灵和碰撞着骨头的骷髅。 “怎么回事?” 蓝龙的竖瞳转向手下。 飘荡的幽灵传出空灵之音,叙述了一个战士和一个吸血鬼在外面。那个战士随意挥舞重剑,矿洞就延绵着垮塌。那个吸血鬼化作蝙蝠,如潮水般挤满空间。 旁边的骷髅张着下颌,呆呆看着同伴。 安南一时不知道该称赞幽灵的修辞还是惊叹伍德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而且法斯特先生什么时候过来了?以及……他认出了这只幽灵。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帮自己,但现在最好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没有震动……”那双竖瞳因此微微收缩,带着某种惊异聚焦安南。 幽灵继续说,因为还有一个史诗法师随便挥舞法杖,岩土在他面前就像沙砾般随意塑性。 “你听说过术士保护协会吗?”安南悄然站直一些,努力让术士虚无缥缈的气质更加清晰,“这是场试炼,他们是保护我的……守护者。” 术士保护协会响彻诸多世界,即使蓝龙也有耳闻。 只是它何其狡诈,怎会因未确定的真相放过安南:“你闯入了我的宝库,目睹了我的真身,只有死亡可以保守——” “你喜欢金币吗?” 安南突然的发问让蓝龙闭上嘴巴。 搭在财宝山的龙尾悄悄晃动了一下尾尖,掀起一片闪烁金芒。 “放掉我,您会得到我们的友谊,还有我们赠送的财宝,吃掉我,您会遭受外面的守护者和术士保护协会的报复。”为衬托严重性,安南加上砝码,“你辛苦收集的财宝也会被他们掠夺。” 哗啦—— 蓝龙的利爪抓陷进钱币堆…… “但你会出卖我……”蓝龙低语着。 “我是个遵守秩序的术士。” “我不信……”蓝龙缓慢晃动着头颅,就在安南以为希望告吹,它又说道:“除非你愿意签订契约。” “当然。”安南压抑着语气的惊喜和急促。 蓝龙让幽灵翻找契约,从山脚找出一张特殊的,泛着硫磺味的羊皮纸。 “小心魔鬼……” 蓝龙喋喋不休地古怪警告安南,魔鬼会在契约上设下的花样。比如用隐形墨水写在契约角落,将魔鬼文伪装成装饰花纹, 甚至让安南能在未来和魔鬼签订契约时避开许多陷阱,但它说了太久。 安南暗中祈祷伍德不要在这时闯进洞窟。 “那么……你会赠送我一万枚金币对吗?”终于,结束絮叨的蓝龙竖瞳紧盯着安南。 “我没有那么多钱……” “九千九百枚?” 安南叹了口气,继续编道:“术士保护协会的传统不是无条件溺爱,他们不会同意的……”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写在契约上的是安南“可以接受”的5金纳尔。 但是每月。 契约的其他部分是,蓝龙禁止主动攻击安南和他的朋友,而安南需要保密关于蓝龙的一切。 契约达成,安南和蓝龙同时松了口气。 蓝龙没有得罪那个臭名昭著的组织,还可以每个月得到五枚金币……虽然不多,但是白得。 而即使现在蓝龙知道真相安南也不会再有危险了。 还是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5金币的债务从下个月开始。 坏消息是还有三天。 节49.起航 背负的沉重债务和未来要面对的开销压得安南快要喘不过气。 直到走出沉闷而浑浊的矿洞,沐浴在阳光下,安南看起来才没那么无精打采。 “噗嘶噗嘶——” 鬼鬼祟祟的怪响从一间棚屋传出,伍德脚尖朝内,姿态怪扭地靠在门后, “你在做什么?” “避光。” 伍德说是一只幽灵让自己出来等他,结果刚到营地,遮住阳光的云朵散开,他只好躲进棚屋。 确认幽灵的确在帮自己,安南又联想矿洞时砸落的矿石……为什么?因为那幅丢失的塔西娅的幽灵肖像画? “我要怎么回去?” 安南不再思考这些,和伍德拆掉了棚屋里的床板,当做阳伞原路返回。 回到镇上酒馆,法斯特拿下倒置在酒桌上的木椅,坐了下来。索鲁曼·铜须也凑了过来。 “你们找到宝藏了吗?” “……没有。” 安南没法告诉他们闹鬼金矿深处有一座财宝之山,但是有亡灵仆从,还有守护的蓝龙。 “猜得出来。” 法斯特已经从安南神情看出来没有收获——但他绝想不到安南反而倒欠了五枚金币。 最近通货膨胀严重。安南还没赚到多少银币,就要为金币发愁。 “你可以再多写几本书?”索鲁曼·铜须相信安南的才华。 这是个好主意,但想要得到受益起码要几个月以后。 “《法破天空》的第一批稿费还要多久?” “应该就在最近……”安南憧憬稿费会是很大一笔,最好能偿还所有债务。 “你准备到微风城看看吗?”法斯特先生突然问道。 安南有些意动,因为布置冥想仪式的魔法材料也快用完了。 只是这也代表自己将离开避风塘。虽然外面更加精彩,但也更加危险。 “我要想一想。” 安南这时想到吟游诗人说的,贵族富豪会资助看好的职业者:“你们有兴趣资助我吗?” 法斯特和索鲁曼·铜须相互对视:“结社早已解散,你和我们走得近没关系,但如果你接受我们的资助,可能会被贴上标签……” “索鲁曼·铜须不是借过我一些金币吗?” “只是借一些。” “还能再借一些吗?” “可以,但十几枚金币对你用处不大。” 安南心说用处很大,起码不用再为蓝龙的补偿发愁了。 “如果你想知道怎么赚钱,最好问问吟游诗人。”法斯特看得出安南很需要钱,建议道:“说不定吟游诗人会从风中听到商机。” 吟游诗人能否从风中听到商机安南不确定,但安南地确冒出一个想法:比起出版的漫长等待,投稿文章要获利更快。 “这个世界有报纸吗?” “世界?” “报纸是什么?书吗?” 法斯特和索鲁曼·铜须同时问道。 “我是说‘这里’,我的通用语总是漏洞百出。”安南敷衍过法斯特先生,回答女矮人:“和书差不多……” “我没听过《报纸》这本书。” 没有报纸…… 即便安南并不敏锐的商业嗅觉也意识到这里的恐怖商机……但他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或许异世界的报纸不叫报纸,或者有其他刊登实时的方式。安南需要时间调查。而且报纸不只代表利益,还是掌握话语权的无冕之王。 现在不是放出这只恐怖巨兽的时候。 “怎么联系术士保护协会?”安南换了个思路。 “他们很少注意偏远世界的偏远地方。” 很不幸,安南脚下就是偏远地方——不是平林镇,也不是微风城,而是瑞坎尔王国。 “好吧……那作为一个术士,应该怎么赚钱?”安南只好直白的发问。术士手札快看完了,他还没看到这部分内容。 “应该和战士差不多?接受委托,探索野外……” 所以某种程度上术士不如法师:他们的魔力源于自我而非学习。如果安南是法师,已经可以招收法师学徒为自己打工或者画魔法卷轴了。 很明显,镇上没有提供委托的地方,野外也只有森林。 安南想要晋升,获取更大的成就,那么到微风城去就不可避免。 “我准备去微风城看一看。”安南作出决定。 不过名义上,安南是去取《法破天空》的稿费——这样一无所获的回来时,不会显得灰溜溜。 法斯特不觉得意外。平林镇太小了,偶尔出现的盗窃案就是大新闻,安南更是在几天就被全镇知晓。 “你可以让铜须和你一起。” 需要有人帮助了解微风城,女矮人恰好算半个当地人。 安南知道法斯特先生不可能跟他走,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还有生意要做。” 法斯特就是为了逃避纷争才来到镇上,他只想要平静的生活。 “我来罩着你。”索鲁曼·铜须拍打她结实的胸脯。 做好去见世面的决定,安南开始为接下来的出发去做准备。 “你听到了吗?” 安南带着伍德离开酒馆后,法斯特说:“他说了‘世界’” “什么意思?” “他有可能不是我们大陆,甚至是这个世界的人。”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索鲁曼·铜须摊开短手,“我们连瑞坎尔王国都没出过。” “……你是对的。” 法斯特意识到他们聊“异界来客”有多没意义。 另一边,安南将伍德带到苏珊大婶一家的旧屋。伍德不会跟他走,太阳杀死它就像融化冰一样容易,哪怕现在是雨季。 而且它的实力帮不上什么忙。 然后去图书馆,准备请一个漫长的假期。 “你要离开了?” “您怎么知道。” “从你进来时的轻快脚步。” “出发前来我这里拿些书。”维克多先生没好气地说,“如果术士看了很多的书,会变成聪明的术士。” 最后是苏珊大婶那里。安南以为会费一番口舌。但充满不舍的苏珊大婶支持他出去看看,顺便带上马丁。 至于蓝龙…… 虽然还有三天是下个月,但三十三天后也是下个月。 说不定拿到稿费和魔法契约和魔法材料就会回来。 花费一白天收拾好行李,第二天清晨,安南和苏珊大婶和霍林叔叔告别,没看到马丁。以为他不想去微风城,只好独自到酒馆,坐上马车。 结果就在马车出发不久之后,安南看见马丁钻出了行李箱。 节50.新住处和新想法 微风城 就像叫怡人山谷的地方终日刮着暴风雪,来自雪山的凛冽寒风昼夜吹拂着脚下的林海旷野。 和煦的风只是这座北境之城的居民的美好愿景,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微风城的风湿患者是其他城镇的好几倍。 安德鲁·卢纳在城门外接安南他们,来到晨风酒馆所在的街区。 安南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和在闹鬼金矿时一样,拐杖,瘸腿。 “你们认识?” “嗯,在平林镇。” 安南简单讲述了一遍老佐伦金矿追梦的事。某种程度上,他要比自己幸运得多…… “我们叫老佐伦‘德鲁伊’,因为那条总是发霉到绿油油的拐杖,也因为他会‘预言术’” 真的只是巧合,谁知道这条街上居然就住着安南在闹鬼金矿时的“老板”,而且他还是这条街区的巡逻员。 “预言术?” “每当要变天时,老佐伦的那条瘸腿就会作痛。”安德鲁·卢纳讲着这条街的趣闻,“从未出错。” “巡逻员是什么?” “和清道夫差不多,检查这条街有没有老鼠。” 安德鲁·卢纳和老佐伦打起招呼,老佐伦热情回应,看到旁边的安南时有些迟疑。他认得安南,也认得马丁,但那件法师袍和好看许多的外貌让他不敢确定。 “霍林叔叔托我向您问好。”安南礼貌地说。 尽管霍林叔叔并不知道老佐伦在这儿。 “安南现在是术士了,他接下来会在我们街区住一段时间。”安德鲁·卢纳说。 “居然真的是……您。”老佐伦本就弯曲的背脊又谦卑了些,还好他没欺负这对堂兄弟……除了酸豌豆那次。 马丁突然问道:“我怎么不知道霍林叔叔说过?”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安德鲁·卢纳缓和这气氛和老佐伦分开,带领他们到临时安顿的地方——晨风酒馆旁的阁楼。 这里地下室是酒窖——属于身边的女矮人。一楼是纺纱厂,二楼是仓库,仓库楼上就是露个。 索鲁曼·铜须比想象的还要富有,可惜她不喜欢安南这种类型。 这个时候工厂正在开工,女工们围绕在臃肿、笨重的纺纱机器前纺织棉线,犹如喷吐蛛丝的蜘蛛。 安南踩着摇晃的木质楼梯,望着那群偷偷望向这边的女工,但绝非和她们目的相同……那缓慢而沉重地编织的纺车,让满脑袋都是如何赚钱的安南脑海突然迸发出一个名词:珍妮纺纱机。 纺车嘎吱嘎吱的噪音随着来到二楼变的沉闷微弱。把二楼作为仓库听起来很奇怪,不过安南看到库房有条贯通式走廊连接着隔壁酒馆 最后登上阁楼,倾斜式屋顶让阁楼显得空荡而拥挤,落着厚厚灰尘。 住在这种地方无疑是对施法者的羞辱,不过对刚刚产生绝妙想法的安南来说,连被惊扰飘荡的灰尘都像是花粉般芳香。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瑕。 位于三层的阁楼进出麻烦——周围多数是民宅和二层的房屋让阁楼可以眺望一大片低矮屋盖; 阁楼只有两端有飘窗——一边正对着雪山,一边朝着法师塔,尊享美景环绕; 隔壁就是吵闹的酒馆——法斯特他们的朋友安德鲁·卢纳就在隔壁,专业护卫,安全无需担心。 安德鲁·卢纳还有些担心这个临时住处会让小术士不满意,但发现他甚至神色挂着喜悦…… 这种积极向上的态度,难怪会让失去斗志的法斯特都想帮忙。 安南安排好了住处,接下来是马丁。 索鲁曼·铜须提议让马丁去晨风酒馆做事,安德鲁·卢纳想了想就答应了:“你在法斯特的酒馆当过伙计?那么来这儿吧,管吃管住,绝对没人敢欺负你。” “薪水多少?”这是马丁最关心的问题。 安南也在为他的“堂弟”说话:“马丁为了保护我,放弃了成为法斯特先生徒弟的机会。” 安德鲁·卢纳笑了笑:“嗯……先周薪1银币怎么样?小费归你,表现好的话还可以涨薪。” 薪水上涨,包吃包住,还有小费,马丁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里需要打扫一下,铜须,你先带他们采买一些东西。” “马车上还有些行李。”安南说。 “这个交给我。” 女矮人向安南和马丁招了招手:“走吧男孩们,跟我去见见世面。” 微风城的街景安南上次见过了,但生活在平林镇十几年的马丁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周围路人下意识一副“又是个乡下小子”的模样,看到旁边披着法师袍的安南,又连忙移开目光。 法师通常不会有明显的辨识度,但术士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让人印象深刻。 “你们想买些什么?” 索鲁曼·铜须就像是本地人般。她在平林镇都把自己关在地窖,因为只要出去,总会有镇民或好奇或愚昧地盯着她。 而微风城人对异族早已习以为常——也会藏起那份歧视。 “魔法卷轴。” “你知道我不能出这笔钱。” “那我没什么要买的了。”安南看向马丁,“你想要什么?” “我好饿。” 于是女矮人领着他们来到餐厅。 安南随便要了份土豆泥和蔬菜,轮到马丁。 “我要两份土豆泥,一份南瓜派大份,一份牛排多酱,一份番茄汤,两份烤面包,一个加奶酪” 安南、排队的客人和准备付钱的索鲁曼·铜须忍不住侧目。 “……一份奶油栗子蛋糕,再加一杯蓝莓果汁,一个薯饼。” “你吃的完吗?”安南忍不住问。 “我在马车上吐了太多。” 几十分钟后,安南、女矮人和捧着鼓胀肚子的马丁回到晨风酒馆。 安置好马丁,安南顺便带着蜘蛛故地重游。 不过它似乎一点也不认识这里,也一点不想爬出编织着一层蛛网的玻璃罐。 从酒馆二楼来到仓库,安南问安德鲁·卢纳:“这里的纺纱厂都是用的下面那些机器吗?” “好像是吧。” “这些都很老旧了。”索鲁曼·铜须更清楚他的邻居,说最新的纺纱机比这些快上差不多一倍。 不过仍和珍妮纺纱机存在数倍差距。 节51.一天 维克多先生送的书被一本本摆进空书架。 清凉的微风吹动白色窗帘,将来自雪山、蜿蜒河流、途径树海,又穿越阁楼的风带到微风城。 眼下有两个坏消息……好吧,安南承认和自己对话很无聊。 不过一个人待着总要找些趣事调剂自己的心灵。安南继续想道。 第一个坏消息是冥想材料用完了,第二个坏消息是出版社的老板还未归来。 最后一份魔法材料昨天在马车上用完,然后安南尝试模仿古代巫师冥想,但效果微弱。 安南也没试着释放低等召唤术。虽然理论上不太可能还会召唤出伍德,但如果真的超换出来,伍德可没法跑回平林镇——而且作为邪恶魔法生物,它在微风城要比在平林镇更危险。 最关键的是,他来微风城安南就收不到每周30铜币的分成了。 最后一本书放进书柜,安南将空箱推到床下,随意挑选了本《史蒂芬炼金技巧》。 只是这本文字晦涩的炼金术紧闭着理解的大门,而阁楼窗外的延绵屋顶又撩拨着安南的心弦。 打开书,史蒂芬炼金,合上书,金炼史蒂夫。再打开书,史蒂夫炼金,再合上书,史莱姆炼金。 安南是个心灵远比外表成熟的人,他不是很想出去玩,但……来到新地方总要到外面逛逛。 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的商机。 安南踮脚关上窗户,免得屋檐上的鸽子钻进阁楼,或是一阵强劲的风吹倒玻璃瓶,从二楼来到隔壁酒馆。 安德鲁·卢纳正好在大厅,他把安南安置在安静角落,让伙计喊马丁过来,顺便准备食物。 酒馆角落总能听到不知何处飘来的怪声。有时是楼上地板缝隙传来的吱呀声,有时是其他酒桌破碎的话语。 相邻酒桌上有名客人喝得有些醉,大着舌头向同伴“低声”泄密:“我有个秘密……” 这一刻晨风酒馆竖起的耳朵没有十只也有五只。 对周围一无所知的醉汉继续说着:“我的舅舅是一位调查员嗝……他在外出调查遗迹时失踪了半年,回来后就变得神秘兮兮的,还带回一瓶葡萄酒和古籍。” “他从哪弄的?”同伴配合的问。 “干杯……咕咚……嗝——遗迹,在那个遗迹里。”醉汉眼圈渐渐通红,开始散发醉汉特有的酒糟味,“他说那是一瓶受诅咒的葡萄酒,还有那本书……谁也不让碰,我的舅妈有一次看酒瓶上的灰尘太多想要清理,结果差点被他勒死……” “然后呢?” 他的同伴有些不安。 “然后意外就来了……在那场家宴上,我的舅舅让仆人去房间拿来红酒,但不知怎么那个仆人把受诅咒的葡萄酒拿来了,我的舅舅喝了它,没过多久……他就惨死在大街上。” “真的吗?”同伴感到恐惧,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为自己壮胆。 “真的。 醉汉腥红着眼珠直勾勾盯着同伴。 “喝光了酒的舅舅刚走出门,就被一名纵马的骑士撞死了……” “这种醉汉故事很常见。” 安德鲁·卢纳这时端着餐盘坐了下来,挡住安南的视线,“不必深究,酒馆里的消息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说的是真的吗?” “一半真一半假。”他把餐盘推到安南面前,背后的马丁捧着餐盘坐在旁边,“比如调查员是真的,被诅咒的葡萄酒是假的。或者葡萄酒是真的,但骑士是假的。” 安南点了点头,看向马丁:“你在这里还适应吗?” “不用为我担心,兄弟。”马丁拍着胸脯,“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成为这里的老板的。” 安南没法吭声,默默低头切开肉排送入嘴中。 牛排的瘦肉带来不错的口感,分布的脂肪则让肉质里的油脂充足, “不错的玩笑。”安德鲁·卢纳笑着拍了拍马丁的肩膀,问安南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想和马丁去外面逛一逛。”安南切着肉排,抢在马丁说“不是玩笑”前说道,然后想起什么:“微风城附近有可以采集魔法材料的地方吗?” “你想做什么?” 安南如实告诉他自己没有冥想材料了,安德鲁·卢纳摇头,建议安南别去冒险:“魔法材料卖得贵总有缘由。” 安南表示记住了,继续咀嚼着早餐。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落魄的旅人被伙计拦了下来。 安德鲁·卢纳微微抬头嗅动,挥了挥手说:“没有老鼠味道,让他进来吧。” “老鼠味道指的什么?”安南问他。 “扒手,小偷,或者帮派成员。就是那些见不得光像老鼠一样的家伙,还有老鼠本身。” “鼠人?” “嘘……” 安德鲁·卢纳示意安南别说那个种族的名字:“你永远不知道某个墙缝后面会不会有偷听的老鼠。” “这么危险?” “对于我们这些人还好,但那些女鼠人最喜欢你这种年幼的术士了。” 安南不为所动。 这种荤话吟游诗人讲过很多遍了。 等到马丁吃完,安南和马丁出发,沿着街道向着繁华的城市中心走去。 贝尼特斯大剧院。 这座微风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的宏伟建筑的高墙上挂着【艾尔公国著名舞团天鹅舞团轰动演出】的宣传横幅,排队人群从门口延伸到街道。 “堂哥,我也想看演出。” “没什么好看的……” 囊中羞涩的安南拉着马丁快速离开这片危险区域。但是在经过排队队伍时,他听到有人在抱怨:“好饿……现在要是有吃的我宁愿花上几倍的价钱买……” 安南驻足。 “马丁,你想离近些去看看吗?” “好啊!” 马丁高兴的呼喊引起周围人群的瞩目。 …… 马丁痴傻地捧着餐车,跟在安南身后。 “面包、火腿、牛奶,还有煮熟的鸡蛋!” 在安南又卖掉一份面包后,马丁忍不住问:“堂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吗?” “离得还不够近吗?我们都快听到剧院里的演出声。” 因为忙碌,安南脸颊浮现健康的红润——然后良性循环地让队伍里的女性更愿意光顾生意。 忙碌一个上午加半个下午,最后的收入是30银币。 距离蓝龙的债务、冥想仪式的魔法材料仅剩……算了。 节52.《术士手札》节选 【以下内容为整理自其他术士的经历,不代表所有术士持有相同观点经验】 【兽人是术士最不感兴趣的种族,无论是那些褐色皮肤,还是喊着“哇嘎啊”的绿色皮肤。前者雄性和雌性几乎一个样,父亲和女儿一个样。你也不想和爱人玩些小情趣时爬上的是她父亲的床吧?后者没有性别,甚至不是动物,我亲眼见过一只绿皮兽人从畸形扭曲的树的果实里落下来,你能接受自己的伴侣是颗果实?而且你还要忍受它们散发的恶臭和外凸的犬齿……如果你喜欢亲吻,兽人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许多种族都喜欢精灵,我们也不例外,但没那么喜欢……她们固然美丽,以至于“精灵”这个词本身就成为称赞的词汇,但她们各种程度都太像人了,缺少让术士喜欢的异族风情。不过有些时候,她们能够给予你最奇妙的反差——在其他人面前骄傲冷漠的精灵在你面前恨不得缠在你身上……而且精灵是对爱情最忠贞的种族,除了死亡,什么也不能将你们分开。但是,我们必须承认,我们不是长生种。人类波澜壮阔、曲折坎坷的一生在它们看来就像在早晨奶声奶气的顽皮孩童跑出去,傍晚回来时已经是名拄着拐杖的蹒跚老人。而精灵的忠贞又让她们会在随后的千年余生里不再寻找伴侣,甚至可能殉情和悲伤死去。我没法忍受心爱之人孤独终老……所以,别做人渣!】 【蜥蜴人,它们比兽族好一些,好的有限。主要在于它们没有那些难看的肌肉,流线型的体型和矫健身姿像是精灵。它们是冷血生物,皮肤长着细腻的鳞片,足以让你在炙热的炎夏打个冷颤。只要你能忽略那完全和人类完全不同的蜥蜴脑袋。如果有个蜥蜴人希望与你共度春宵,你又没法面对那颗蜥蜴头……试试蒙住脑袋吧。】 【半身蜘蛛……我只能说这是个意外。那是在一次聚餐后,我受不了法师的吹牛跑去刷碗,然后在我将手伸进酒杯清理里面的时候,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厨房的半身蜘蛛看到。嗯……在她们的繁殖观念里,将肢体伸进狭窄的容器是一种繁衍行为的暗示。这个时候外面打了起来,我们也在厨房打了起来。后来……我成为了五百一十四个孩子的父亲。唯一的好消息是,半身蜘蛛没有地穴蜘蛛或其他蜘蛛种族那些必须吃掉丈夫的习俗,更幸运的是,一个术士赚的钱养得起她和孩子。不过无论如何,记住我的教训!】 【鼠人,喔鼠人。我去过南方。在酒馆的二楼,我拒绝了搔首弄姿的女郎,却没法拒绝如游侠般敏捷的女鼠人……那种滋味令人难忘。据说不少堕落贵族的家里都养着鼠人,如果你碰巧遇到一只鼠人,她的炽热会将你融化,只要你忽略她那并不忠诚的感情。她们对你没有一点兴趣,只是想要你的种子,或者借你上位。不过你也可以用“她只想为我产下孩子”来蒙蔽自己。鼠人还有一个好处,它们在知道你的术士身份后,会喊来它的女儿,它的侄女,它的母亲,它的姑母……如果你不介意自己的阵营跌向混乱,不介意可能被腐化。不介意冒出成百上千的鼠人后代,只想要和鼠人参悟生与死的真谛,去南方吧,那里是你的天堂。】 【我要讲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是我们必须坦白的说,人类的短暂生命在长生种面前一文不值……什么?介绍过精灵了是什么意思?但我的故事真的很悲伤,求你听我说话——】 【我和狗头人那档事完全是意外。那晚宿醉之后……碰巧我倒在野外,碰巧附近有狗头人族群,碰巧它们头领是女的,碰巧我的裤子没在我的屁股上,碰巧……总之,狗头人有时也会带给你新奇的感官。比如它们总是吵闹不停,哪怕是呃……运动的时候,你会听见它断断续续地叫着。噢,我又想再来一次宿醉了。】 【我和海蜇王女士邂逅在那次落水……当我释放浮盘术想要挣脱海洋的纠缠时,海蜇王女士用触须缠绕住了我。那会儿我即痛苦又窒息,但作为信仰痛苦女士的教徒。这些使我欢愉。海蜇王女士没有杀死我,还将我送上一座荒岛,从此我为它寻找食物,它给我带来疼痛。但不知道为什么,痛苦女士对我这样的行为很不满……女士,我可是您的虔信者!】 【你们所有人的经历都没我牛逼。我,艾恩·牛逼轰轰·龙骑士,干了一只红龙!没错!不是干掉,是干了!红龙体内犹如岩浆的炽热几乎将我烤焦,但我还是做到了!如果你拥有传奇体力,你将能真正征服一条母龙——公龙也行(仅限青年龙以下)】 【深潜者……这个族群就如它们的名字,不为人知,藏于阴影。那时我还只是个尚未觉醒的小术士,经历一场海难后被冲到一座奇怪的岛屿。我看见它向我走来,月光下反射着泠泠幽光的墨绿色鳞片,白色的肚皮、黏连的脚蹼和鱼鳃,介于鱼人和青蛙之间。这只似鱼似蛙的类人存在把我带回它在山岬下的潮湿巢穴。我以为会成为食物,没想到它是母的,并强迫我……我因此觉醒了术士力量。在它一次外出狩猎时,我逃离了荒岛。出去后我调查当地发现这里流传着关于深潜者的传言。它们俘获海边村庄的少女,也俘获少年。但随着调查深入,我发现深潜者诞下和人类无异的子嗣,但这些子嗣在成年后会变成深潜者,回归深海。让我感到无可名状的恐惧是,我突然意识到走访的这些海边村庄里,只有孩子和老人……】 【我没什么好说的。史莱姆认为‘包裹’是暗示的一种,我恰巧在史莱姆王国的宴会上和一位女王握手……好了,离开我的王国。】 节53.突如其来的袭击 吹过阁楼的风翻动床头柜上书页。 还在继续摆放书的安南转头看了眼,起身来到床头柜边,合上翻动不停的笔记。 备忘录上的“有生之年去一趟南方”一闪而逝。 旁边的手札被翻到尾页,安南扫过最后的内容: 【……警惕我们的天敌,灵能者。他们的体系与我们截然不同,如破法者般拥有豁免法术的能力,敏锐而危险……】 放下手札,将蜘蛛瓶压在上面。 翻过手札上的奇怪部分之后,后面的内容开始变得晦涩难懂。 安南看得很慢,因为许多文字和长句需要时间思考,也需要知识积累。 回到木箱边,安南继续将书摆进书架。这些书是宴会上霍恩父亲承应的赠给图书馆的书,又被维克多转送给安南。 近百本书差不多装满木箱,安南边分类边摆进书架都花了两天——而且按照每本一银币的价格,这箱书价值一金币以上。 可惜这些书多数是通俗文学,即使地理历史也为数不多。 终于差不多将书柜塞满,安南将空木箱推到角落,凑到床边的飘窗前。 笼罩雪山上空的乌云形成一座伞盖,比早些时候看离微风城进了一些,他觉得老佐伦的腿很快又要疼了。 楼下纺纱厂的动静微不可闻。安南还记得珍妮纺纱机的故事,不过如何改进需要近距离接触纺车。 安南想着怎么接近纺纱厂观察时,阁楼活板门被咚咚敲响。 伸手关上窗户,将蜘蛛瓶放到窗台上,安南拉开活板门,看见索鲁曼·铜须站在木梯上,背后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你就让施法者住在这种地方?” 换掉灰袍的麦可尔套着一身浅褐色法师袍,皱眉打量着阁楼。 “我觉得这儿很好。”安南真的这么认为。 “法斯特给我写了信说你在找事情做。”确认安南真的喜欢这里,麦可尔转而说道:“有兴趣去我那儿吗?” “法师塔?” “不是。你那天说的话激起了我的斗志,另一方面的。我在学习天赋上不如那个家伙,不过我可以成为战斗法师。”麦可尔不见那晚在晨曦酒馆时的颓态,“我组建了一只佣兵队伍。你加入后我们可以管队伍叫‘法师和术士队’” 安南有些意动:“可我现在只会低等召唤术。” “试试这个。” 麦可尔丢给安南一枚魔法卷轴。 “法师之手。” 安南知道这个法术,通用法术里的0环戏法,让施法者可以控物,搬运几磅重的东西。而且作为戏法,应该可以避免“安南只能召唤”的问题。 确实是安南急需的。 “谢谢。” “我这两天会呆着这边,想好了就和我说。”然后麦可尔问女矮人安德鲁是不是在隔壁,“我要去看看他,你来吗安南?” “好。” 站在楼梯上锁起活板门,安南跟着索鲁曼·铜须和麦可尔径直从二楼仓库进入酒馆。 那位“十分之一精灵血统”的女郎正夹着烟草靠在护栏上,看见安南时眼前一亮,但又不敢拉扯搭讪,只能抛着媚眼。 安南回以腼腆微笑,来到楼下大厅。 “……我踩着龙皮地毯走进房间,窗上挂着龙皮窗帘,床上铺着龙皮床单,我脱掉我的龙皮大衣,让她帮忙脱掉我的皮鞋,还是龙皮的。” 客人不多的酒馆角落飘来断断续续的吹牛声。安德鲁·卢纳无所事事地靠在吧台边,看见他们过来,招呼着坐下。 “想吃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麦可尔坐在安德鲁·卢纳对面,语气带着诘问:“让安南住在这儿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不全是。安南需要熟悉微风城。”面对质问,安德鲁·卢纳无奈苦笑。 “法斯特相信你,但我不。我不希望看到你利用他。”麦可尔警告说,结束短暂的见面,向酒馆外走去。 没法插话的安南默默跟着。 安德鲁·卢纳没有生气,只是疑惑地问女矮人:“他和安南关系这么好吗?” “麦可尔差点放弃法师之路,是安南让他重燃斗志的。” “难怪。” 另一边,安南和麦可尔从外面又绕回到纺纱厂。。 安南盯着那些纺车,直到来到二楼才问麦可尔:“佣兵能做什么,接取委托?” “差不多。” 麦可尔讲了些他最近做的事。有时是寻找私物、捉奸,有时是清理附近的食尸鬼、蜥蜴人,或者进入地下城探宝,加入需要法师的佣兵队伍,偶尔也会帮贵族寻找走丢的猫或鹦鹉。 施法者最受佣兵队伍欢迎,也通常拿最多的钱,一趟委托能赚几十银币到几枚金币不等。 聊到下午麦可尔才离开,安南迫不及待地撕开卷轴,操纵者无形之手端起。 三十分钟后,被法师之手抓着的笔记才从空中落下,被安南接住。 几十分钟的体验时间,还是0环戏法,理应不会难到施法者——但安南无法从中诞生任何灵感。 这就是术士。 你所能掌握的力量早已注定。 第二天清晨,安南到隔壁酒馆问安德鲁·卢纳麦可尔在哪。 “法师塔附近的紫荆花街,用我带你去吗?” “不用了。” 安南也没叫上马丁,独自向着在微风城每个角落都能看到的法师塔走去。 但在安南经过一条空旷街道时,几名混混挡在前面,朝他逼近。 “你们想袭击术士?” 安南皱眉盯着这些拿着武器的混混,还想继续说什么,一道身影突然从小巷朝他扑来。 数次陪马丁练剑的条件反射让安南抬臂格挡,随着刀刃划过,他的手臂耷拉下来。鲜血涌出,没有太多痛感,反而是凉意和流逝感。 安南压制浮现的慌乱,朝着狰狞冲来的混混们释放低等召唤术。 一道空间裂隙在身前展开,恐怖的威严气息从裂隙彼端溢出,让混混们纷纷惊恐停下。 安南忘记了一件事——自己的低等召唤术似乎有着“沾染谁的气息就会召唤谁”的特性。 反应过来的安南托起无力的染血手臂,指向惊惧的混混们:“他们不知道在哪听说了金矿的事,想要抓住我逼问出你的宝库位置!” “你也不希望本该属于你的五枚金币落进别人口袋里吧……” 蓝龙慵懒的竖瞳倏然变得锐利。 节54.安南成替身了 财富女神教会 索鲁曼·铜须和安德鲁·卢纳赶到教会 “矮人,留在外面。”台阶前的教会卫兵拦住他们。 索鲁曼·铜须毫不意外地停下,让安德鲁·卢纳进去。 安德鲁·卢纳迈进教堂,随着修女的指引来到休息室。 离得更近的麦可尔已经赶了过来,站在安南旁边。 看见安南还清醒着,安德鲁·卢纳微松口气:“你怎么样?” “很不好……”安南眼眸微垂,“治疗费居然要五枚金纳尔……” 似乎从成为术士起,自己的开销突然就膨胀得不合理。 安南怀念几枚铜币就能逛遍平林镇的无拘无束的生活。 “铜须说你遭到了袭击?” 不过看起来安南没什么事。治疗费五金币……大约是一些不致命的利器伤。 “有一帮混混在街道上袭击了我,切断了手臂上的筋。”安南抬起神术治疗后完全恢复,也不再疼痛的手臂,“看来我高估了微风城的治安,他们连术士都敢袭击” 还不如直接被他们抢一把……反正身上只有几个银币。 “跟治安没关系,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始终沉默的麦可尔突然说道。 安南和安德鲁·卢纳同时看去,安南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真的不知道?”麦可尔异样地看着安南。 “知道什么?” “你感觉好些了吗?”休息室的修女的靠近让他们停下讨论。 她披在身上,镶着金丝的奢侈修女服让安南想到治疗损失的金钱:“还有些伤心。” “没关系,年轻的术士,神术可以让你变得快乐哦。”温柔的修女体贴地说道。 “我现在一点也不伤心了!” 麦可尔已经支付了神术费用,这是唯一让安南高兴的事。 离开这座名为财富女神教会,实则为销金窟的地方,他们边沿着长廊出去,边说道: “大约两个月以前,微风城的新任城主,里维斯家族唯一男丁,也是唯一继承人的李维斯·里维斯的车队在平林镇附近的静谧森林遭遇袭击。” 安南等着麦可尔继续说,但他停在这里,而安德鲁·卢纳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这和我被袭击有什么关系?” “李维斯·里维斯的年龄和你差不多,继承着先祖的黑发,而且人们没在袭击地点找到他的尸体。” “所以你们认为我是那个男孩?”安南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法斯特他们总望着自己嘀嘀咕咕,“但是袭击我的只是一群混混……” “也许只是意外?” …… 比奇街 安南就是在这里遇袭。 将安南送回阁楼,让索鲁曼·铜须守护着他,安德鲁·卢纳和麦可尔过来调查现场。 简单调查后得出:死了好几个人,不过都是当地混混。杀死他们的是一名施法者,天然特权让卫兵没法召见安南配合调查。但是答案很清楚,无论混混招惹施法者,还是施法者招惹混混——他们死有余辜。 只是据这条街上的居民说,他们当时听到恐怖的咆哮和威压——并表示那一定是条龙。 安德鲁·卢纳和麦可尔当然不信,只以为是什么“巨兽恐吓”一类的低环术法。 “你看这里,蛛网状的不连贯血液,尸体被某种巨力撕扯成好几块,其中一块落在这里。”说着,麦可尔皱起眉望向远处。 这里不是现场……真正的现场在几百码外,他知道许多法术能湮灭肉体,但想不到什么法术能保持尸块完整的同时抛出这么远,甚至连清道夫都没找到。 “伤口是焦的。”安德鲁·卢纳蹲在碎尸边,回忆酒馆听到的消息,“你看这些枝杈一样的纹路……不是火焰,是闪电。” 他们向着现场接近,又看到一间民宅院子的树梢上挂着一块屁股。 他们又来到真正的现场,这里严重的多。满地残骸,清道夫和士兵们正在想办法把糊在墙上的和破损的地砖里的肉沫抠出来。 安德鲁·卢纳提醒清道夫前面还有块石块,树上还有个屁股。虽然微风城鼠患轻微,但永远不要给鼠人机会。 “这是安南的法术造成的痕迹?这个抓痕……像是龙的爪印?”随着深入调查,麦可尔一副见了龙的模样,“还有闪电的痕迹,是一头蓝龙?”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都是见多识广之辈,他们的判断几乎不会出错,也就是说,当时存在四种可能: 一,安南召唤了一只蓝龙解决了这几名混混。 二,安南其实是个德鲁伊在遭受袭击后变身成蓝龙拍飞了混混。 三,蓝龙是那些混混召唤的但是他们内讧了互相残杀。 四,一头路过的蓝龙落下来帮安南击败混混。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相互对视。 也就是说,安南的确召唤了一只蓝龙。 …… “我想应该不是意外。” 麦可尔先一步回到阁楼,没过多久,像是侦探一样沿着线索调查的安德鲁·卢纳回来,将调查到的信息说出:“这只是个试探。” “试探?” “试探你是不是李维斯·里维斯。” “那些袭击你的混混来自巴勒帮,他们的老巢在两条街区之外,而且‘主营’赌场和保护费。和绑架、抢劫没有交集。” “我们在现场也没有发现蛊惑术和噬魂术的痕迹,所以什么情况会让一群突然袭击一名术士?” “不过他们大概率想不到你居然能召唤蓝龙……那是真的吗?” 麦可尔仍然不敢置信。 “我没办法说……”安南摇了摇头,“不是不能说,而是必须保密。” 甚至连契约本身都无法透露。 麦可尔猜到些什么,不再追问。 无论如何,如果混混是暗杀李维斯·里维斯的凶手指使,蓝龙的出现应该暂时吓得他们不敢做什么了。但坏消息是,凶手恐怕坚信安南就是那位李维斯了。 他们也开始相信了。 不然怎么解释一个两个月前成为术士的男孩突然能召唤蓝龙? “不过我们可以先向巴勒帮收取些利息。”麦可尔说。 安南不是个记仇的人,但险些死在混混手上总要复仇::“但我只是一个新人术士……” “再加上一个法师塔的法师呢?” 节55.北境十二王 海滩街的人逃不过三件事:出生,死亡与巴勒帮。 巴勒帮的老大卡尔沃很喜欢这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剽窃来的话。尽管实际上海滩街拥挤着好几个帮派,巴勒帮派也只有一座赌场和几百码长的商铺的保护费。 这一天,卡尔沃穿着蜥蜴皮大衣,待在他铺着蜥蜴皮毯的房间,享受着据说有着蜥蜴人血统的女佣的服侍。 不久之后,下面的人站在门外告诉他,兰迪没来。 卡尔沃记得兰迪,那是个很精明的小伙。就像他年轻时那样。所以卡尔沃从不给他机会——因为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巴勒帮前任老大是他亲手勒死的。 “大弗烈斯和小弗烈斯不是整天跟着他跑吗?” 然后手下紧张地告诉他,大小弗烈斯也不见了。 卡尔沃这时想的是等他们回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蜥蜴人卡尔沃”的酷刑。只是他等来的不是兰迪回来的消息,而是兰迪和五个帮派成员都惨死在了地盘外。 蜥蜴人卡尔沃意识到,他们可能给巴勒帮惹到麻烦了。 而麻烦很快便登门拜访。 …… “你希望我用奥术飞弹洞穿这扇木门飞出几十码打穿一个倒霉蛋,还是让安德鲁用蛊惑术让附近阴沟里的老鼠爬出来疯狂撕咬梦里的人?” 麦可尔的话起到了开门术的效果,赌场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披着蜥蜴皮的肥硕男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从门里迈出:“尊敬的法师大人……” “让我们开门见山。”麦可尔打断卡尔沃的废话,“来时我调查过巴勒帮的赌场收入。精简的说,你的赌场纯利润大约在每天70银币,而巴勒帮控制的三十几家店铺每月收上来三枚金币以上。依照《施法者保护法案》,当非个人势力针对施法者发动袭击,当事人可以向袭击者索要赔偿,金额通常是该势力正常营收的50%,为期6个月。所以从接下来的七月到十二月,你需每个月向术士安南赔偿13枚金纳尔。” “我……巴勒帮……” 坦然地说,只有愣头青才觉得只要召集几个人,然后敢拼敢杀,招收手下就能组成帮派,从此衣食无忧,压榨平民和商人——事实上,真正的帮派背后要么是贵族的黑手套,要么有大人物罩着。 巴勒帮也有,所以如果找上来的是三个战士,卡尔沃甚至会叫手下打断他们的腿再卖到黑市。 但门外的三个人有两个是施法者,他们是天然的贵族。而且停在街道边的那辆马车上印着让他胆颤的法师塔徽记…… 让平民畏惧,孩童止啼的“蜥蜴人”卡尔沃低下头,表示屈服:“巴勒帮会暗示送上赔偿。” “三天内把这个月的赔偿送到晨风酒馆。” 麦可尔利索的完成这场索赔,坐上马车返回酒馆,这时,他注意到安南一副忧心的模样。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因为刚刚杀了人?”安德鲁·卢纳猜道。。 安南摇了摇头,一些该死的人死去没让他不适,尤其是蓝龙伸出裂隙的龙爪像是拨弄玩具般,很难让他感受到死亡的重量,“我担心他们会把损失转嫁给平民。” “你会是个好领主,安南。”安德鲁·卢纳欣慰地说道,“别担心,巴勒帮只会压榨那些该死的赌鬼,勒索开店的有钱人。他们知道平民榨不出油水。” “施法者保护法案……”安南想起另一件事,“袭击里维斯车队的凶手岂不是要面对巨额赔偿?”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这时各做了不同的举动。 麦可尔检查这辆法师塔马车的防御法术,安德鲁·卢纳悄然弥散出示警光环。 确认这辆马车没有被窃听,他们重新放松下来。 “你终于承认了?” “我只是问问。” 假冒里维斯家的独子听起来很美好……前提是有命享受。尽管安南能碰巧召唤蓝龙,但不会其他法术的安南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一支箭矢,一杯毒药就能要了他的命。 “《施法者保护法案》只是我编来骗他的。”麦可尔说。“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帮派头目知道什么?只要保持逼迫让他没时间思考,这时再提供一个办法,他会自然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王国南方的确有类似的法案。”安德鲁·卢纳补充道。 这架恒定了轻羽术的法师塔马车相当平稳,路上,安德鲁·卢纳用他那咏叹调般的吟唱语气怀揣着某种目的,为安南讲述微风城的状况: 比如新任领主李维斯失踪后,微风城不能没有领主。所以在一些旧贵族的推动下,一名姓氏奥尔梅多的年轻人接任了城主。 看着安南还在装糊涂,安德鲁·卢纳只好说得再直白些:“因为历史原因,北境传统是绝不允许年轻人成为重要城镇的领主。但里维斯家族例外,作为曾经的北境十二王之一,里维斯家族如今衰败严重,这一代更是只剩你……咳,只剩下唯一的男丁。所以其余十一王的家族允许李维斯破例。” “然后李维斯遭受袭击,生死未卜,奥尔梅多家族和旧贵族们用微风城需要城主为借口将杰弗里·奥尔梅多送上城主的位置。” 听起来那位奥古斯塔·奥尔梅多很可疑。 马车停在街道上,安南他们走进酒馆。 “……她认为我不会成功,然后我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做到了吗?” “如果做到就不会坐在这儿和你吹牛了。” “哈哈哈,敬我们逝去的理想。” “干杯!现在我只能回家继承老爹遗留的财产……” “你他妈……” 酒馆里的聊天很快到争吵,又演变至斗殴,喝骂起哄欢呼乱作一团。 老板安德鲁·卢纳习以为常,甚至懒得去分开他们。 “你要喝些酒冷静下吗?”他问道。 “不用了。” 犹豫的安南问麦可尔,能否借用法师塔马车。 “当然。” 麦可尔和安德鲁·卢纳对视一眼。 看来他们的小术士朋友想要处理一些大秘密。 节56.新的约定 比来自雪山的寒流更冷冽的漩涡在微风城涌动。 好消息是安南不是李维斯,坏消息是凶手认为他是。 不过在意外召唤蓝龙之后,凶手应该能稍微心平气和地调查安南,而不是像是碾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出发前安南先回去一趟。迈上仓库角落的木梯,推开活板门,顺便抓住趴在缝隙的爬虫。 阁楼维持不久前离开时的静谧,不过安南考虑一会儿出门前,在活板门缝隙夹上头发丝——不知道这招在魔法世界有没有用。 雨季的木头发霉的潮湿味弥漫在阁楼,安南先打开玻璃瓶投喂蜘蛛,然后前倾着打开窗户。 如果他会其他法术,这时只需要法师之手轻松打开窗户。 被安南丢进玻璃瓶的爬虫在狭窄光滑的玻璃上无处落脚,落进底部的蛛网,随着挣扎越陷越深。 往常安南饶有兴趣观察的捕食环节这时却让他皱起眉——他不可抑制地想到同样陷入危险境地的自己,然后将情感投影其中,继而生出弱小者对操纵者的软弱无力。 以及陷入无形漩涡的烦躁。 豢养在玻璃瓶一个多月的小蜘蛛爬向猎物。它已经习惯每隔几天就有一只猎物从天而降,扎进网里。 但在今天,爬向食物的小蜘蛛的微观世界突然颠倒。 木棍将惊慌逃窜的小蜘蛛和猎物一起扒了出去。 “你自由了。” 蜘蛛缩在损坏的蛛网边缘发了会儿呆,然后随着震动逃窜着钻进阴影。 按捺涌现的负面情绪的安南呼出口气,细心地帮挣扎的爬虫摘掉黏在外壳上的蛛丝,然后又送回活板门,目睹着它钻进木板缝隙。 仿佛爬虫寄托了他的希望,安南重新恢复乐观,在黄昏还未到来的下午生疏地驾驶马车,离开微风城。 他不敢离得太远,哪怕麦可尔保证在微风城没有人敢冒犯法师塔。 停在远离道路的郊外空地,积攒了足够魔力的安南再次释放低等召唤术,并且祈祷这次也不要成功。 空间被撕裂,犹如一面不规则的窗户,在另一端呈现靛青色的美丽鳞片。 熟悉的龙族威压才裂隙另一边渗出。 “召唤术持续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 确认蓝龙就在对面的安南继续说:“这是个误会,不久前袭击我的敌人不是冲着你和你的宝库,而是冲我来的……很抱歉将你牵扯其中,但这次只是试探,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继续袭击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最为报酬,我会按照《微风城雇佣定价手册》的200%溢价雇佣你。” 裂隙另端的鳞片变换,那颗暗黄色的竖瞳近乎填满裂隙,注视着胆敢欺弄龙族的人类,尖锐的双角“噼啪”闪烁着雷芒,粗粝的低语冷冽地响起: “多少钱?” 安南诚恳地说:“微风城正常大师职业者的雇佣价格每天约3金币,我可以支付每天6金币。” “召唤巨龙可不是这个价,人类。”蓝龙没有落入安南的简陋蛛网,“你要给我100金币,每次。” “我没有那么多金币……” “那么别想。” 蓝龙贪婪,但它不蠢,区区几枚金币可不值让一头龙族出手。 “但是他们抓住我可能会越过契约知晓宝库的位置。”如果说这种胁迫让蓝龙恼怒,接下来的话犹如拔掉它的鳞片,“而且他们杀死我,那些本该属于你的每个月的金币也会离你远去。” 安南在“本该属于你”和“金币”和“远去”上咬下重音。 这种事对龙而言恐怖的难以名状。 “你的价格是在羞辱一只伟大的龙……” 蓝龙态度略微松动,但依然僵持着价格。 “伟大的蓝龙阁下,不如我们换种方法,按照袭击者的阶位支付报酬?”安南换了一个更合理的提议:“如果只是普通职业者,您每解决一个我就支付1枚金币,如果是精英职业者,每人10金币。” “大师级你会给100金币?” “如果那时我还活着的话。” 青年期的蓝龙实力接近大师级施法者。加上龙族体质和龙语魔法,应能轻松压制施法者。但是低等召唤术本质只是一环法术,它不能真正召唤蓝龙,只是展开一道连接着蓝龙和安南的召唤裂隙。 先前的战斗已经佐证,裂隙只能支撑蓝龙伸出前爪。 没法形容这算是传送还是召唤,只能说……这就是术士。 蓝龙还在沉默,安南继续用金币蛊惑着:“或许听起来很少,但袭击者从不单独行动……如果一次有十名以上的精英职业者……你可以一次得到100枚金灿灿亮晶晶沉甸甸的金纳尔。” 裂隙对面的竖瞳逐渐扩散。 “人类,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保护者出手?”蓝龙这时突然低沉地说。 但是来的路上安南就想好了借口:“保护者们离开了……所以把我放在了微风城。” “……刚才袭击你的五名职业者,五枚金币。” 蓝龙的回答意味着答应了约定,安南按捺兴奋:“但他们只是一群混混……” “五枚金币。” 蓝龙重复道,充满威慑力的竖瞳凑近裂隙,盯着安南。 安南现在对龙族的贪欲有了新的认知,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哪怕正常召唤我也能解决他们……我最多愿意为此支付50银币。” “可以。” 噼啪的淡蓝色龙息从鼻孔喷出,蓝龙催促着安南赶快掏钱。 安南摸了摸法师袍的内侧口袋,小心翼翼地看向蓝龙:“我没带那么多钱……” “那有多少?” “10银币零……3枚铜币。” “先给我!” “可我还要留一些用……” 简单的讨价还价之后,安南给自己留下了1银币。 “你还欠我……” “40银97铜币。”安南为蓝龙算出剩余。 然后,趁着召唤结束之前,安南向着裂隙彼端伸手——他的手臂径直穿过裂隙,从空地另一边浮现。 看来召唤术不能当做传送来用。 裂隙在眼前逐渐淡去。安南想到,说不定这是一场友谊的开端? 不过还需注意,不要欺骗蓝龙,真诚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安南没有资格愚弄比自己强大,也比自己聪明的存在。 节57.纺纱机 “这些纺车每天能纺多少棉线?” 凭借着外表和真诚,安南在清晨凑近还未上工的女工们。 害羞的年轻姑娘不敢搭话,妇女们则围着安南说个不停。 “你们怎么还不开工!”工厂老板这时进来,女工们纷纷回到位置,显露出安南。“呃……安南阁下?” 他连忙收敛趾高气扬的态度。 “你认识我?” “安德鲁·卢纳先生说您暂住在这里。”工厂老板回答安南的疑惑,“您还不知道吗?这栋房屋是他的。” 难怪安德鲁·卢纳把自己安排在这里。 “我有些好奇这些机器,它们是怎么做出来的?” “地精工坊。那些地精又懒又丑,但是造这些机器的好手。” 安南看着运作起的纺车:“它们有更好的机器吗?” “呃……因为安德鲁·卢纳先生的房租太高,我们用不起太好的纺车……” 纺车效率和安南这两天调查的差不多。 “我能在这儿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 工厂老板还希望安南能为他说情,反正这里没有什么机密可以偷走。“需要我陪着阁下参观吗?” “不用了,谢谢。” “您太客气了……” 老板带着一副好心情离开。偶尔能听见他从嘴里飘出重复的“谢谢”念叨声。 安南先是凑到那些年轻女孩的纺车边,结果她们因为紧张变得笨手笨脚,纺不好纱,只好又去观摩那些妇人。 脑海里的珍妮纺纱机逐渐勾勒出轮廓。 已经有了想法,就该将其实现。但安南做不来,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来到隔壁晨风酒馆,敲响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路过的伙计说老板在楼下,于是安南又来到大厅。 一些视线落在他身上,隐晦地扫过法师袍后离开一部分,在安德鲁·卢纳向他招手后,另外一部分也消失了。 安南看见麦可尔和女矮人也在。迈下楼梯的时候,旁边酒桌传来客人过时的笑话: “一个战士想要为死去的哥哥报仇。精灵说,我的弓箭会帮你。德鲁伊说,这片森林会帮你。吟游诗人说,我的歌声与你同在。亡灵法师说,还有你的哥哥。” 阵阵低笑驱逐白天酒馆的沉闷,安南来到索鲁曼·铜须他们面前。 “我们正想要去你那儿,有什么事吗?” 索鲁曼·铜须知道安南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我找麦可尔。”安南看向闻言放下酒杯的魔法师,“你能借来可以释放防御法术的魔法道具吗?” “借?” “你知道的,术士的特殊性……”安南感到无奈,“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会防御法术。” 光是召唤蓝龙还不够,它不能时刻待在安南身边。而不会防御法术的施法者和平民没有区别,脆弱的要命。 “这几天就给你带来。”麦可尔说。 安南又说起另一件事:“微风城哪里有地精?我想找它们做一些东西。” “你怎么想找它们?”安德鲁·卢纳想起不好的事情,“它们既贪婪又狡诈,绝不是好的合作伙伴……” “想尝试做一种机器。” “机器?纺车那种的?”安德鲁·卢纳回忆那种特殊构造,“地精的确喜欢这些机器。但不要随便找一群地精。它们只会把你的想法吃干抹净然后让你欠它们一屁股钱。” “那我还是找木匠吧。” “你不是有一个合适人选吗?”索鲁曼·铜须突然说,“那个在岔路看书的地精,它看起来聪明多了。” “野外的地精也会做纺车?” “我不知道,这只是个建议。” “如果你们说的地精很聪明,做纺车难不倒它。”麦可尔端起酒杯,“地精对机器的天赋就像术士,只要‘寻思’就能鼓捣出想要的结果。” 安南觉得麦可尔在以法师身份贬低术士,但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你是术士,还被卷进了漩涡……交给我吧,我让法师学徒代替你走一趟吧。”麦可尔摇晃着酒杯,看着酒液形成漩涡,“把地精的地址告诉我。” “平林镇到微风城的四向森林岔路口。”安南想了想说,“如果它没在那儿,可以从岔路向西从迷途森林的地精巢穴找到他。” “知道了。” 麦可尔效率极快地在下午就安排好法师学徒出发,还带给安南两种防护法术卷轴和一种侦测法术卷轴,分别是护盾术,铁甲术和恶意探测。 还有够维持冥想仪式一周的魔法材料。 安南同样效率极快地告诉他三个坏消息:这些法术他都学不了。 “就像‘厄运女神的眷顾’……”麦可尔形容安南奇葩的力量,“别气馁,你还可以用魔法道具。” 法师袍或戒指、魔杖这些法师穿戴的事物都可以刻印防御或攻击型法术。 有些像是魔法卷轴,只能使用一次。还有些限制每天使用次数。前者价格只有相同法术的魔法卷轴的三分之一,后者则瞬间膨胀至五到二十倍。 比如一枚刻印一次性奥术飞弹的魔法戒指约50金币,但一枚每天可以使用一次奥术飞弹的魔法戒指的价格不会少于700金币。 好消息是,弄出珍妮纺织机后安南未必买不起魔法戒指。 邀请地精的事麦可尔在帮他,日常食物安德鲁·卢纳会让伙计每天送来。所以安南今天一整天也没出门,待在阁楼冥想,达到每日的冥想的限制后思考起怎么售出珍妮纺纱机。 复刻出珍妮纺纱机不意味大把金币落入口袋。这个世界没有专利,而且纺纱机实在简单,只要安南兜售出成品,不出一个月,同样的纺纱机就会遍布微风城的纺纱厂。 所以最好能与会让商人忌惮的贵族合作。 而安南认识的,可以信赖的贵族只有温彻特家族。 和美酒女士无关……起码关系不大——美酒女士的侄女是琳蒂,琳蒂是维克多先生的徒弟,而安南相信维克多。 安南跑下阁楼,在酒馆找到索鲁曼·铜须。 “我想见一见美酒女士。” 节58.可喜进展 “我们在一个城市,但遥远的仿佛相隔生死——《绯红之夜》” 从马车下来,眼前的温彻特家族庄园让安南没有缘由地想到这句话。 辽阔的园林仿佛与远方雪山脚下的延绵树海衔接,一座红砖墙庄园隐藏在砖石道路的尽头,犹如森林中的古堡。 老管家站在大门外迎接马车:“来自法师塔的阁下,您因何造访?” 安南努力表现得和美酒女士熟识:“我找玛格丽,她在吗?” “请问您和夫人有约吗?” “……没有,不过我们算是……朋友。”安南略微心虚。 “请问您的名讳?” “安南。” “请您稍等。” 老管家回到庄园,来到二楼,敲响书房的房门。 “夫人,有一架来自法师塔的马车停在门外,一位自称安南的年轻魔法师想要见您,还有一个矮人。” “安南?”一道疑惑轻语,随即门后传来声音:“让他进来吧。嗯……带来这里,就他一个。” 老管家又回到大门,尊敬地传达消息:“法师先生,女士正在书房等您。” 安南和索鲁曼·铜须走进庄园,常规庄园的花圃或修剪灌木在这里,被替换成高大耐寒的桦树、松树和橡树,一幅园林景观。 霍林叔叔一定喜欢这里,砍柴甚至不用出家门。 “德鲁伊不会太讨厌这里。”女矮人和安南想法差不多。 站在宅邸大厅里,安南仰头望着正对着门口的一幅巨型油画。那幅高贵而美丽的女士画像有些像玛格丽。 “那是美酒女士的先祖吗?”需要仰头更多角度的索鲁曼·铜须问。 “那是女士本人。楼梯两侧的画像是女士的先祖们。” 两旁楼梯上则挂着正常尺寸的肖像画。 “为什么先祖在边缘而美酒女士在中间?”安南继续耿直的问道。 总是保持淡然的老管家这时浮现一抹骄傲:“因为女士的祖先们都只是农夫、商人、佣兵,是女士让温彻特家族拥有荣誉。” “就是这么回事。”索鲁曼·铜须赞同地晃动她的胡须,“普朗恩赐郡的每个城镇都能买到美酒女士的酒,每个酒馆都有美酒女士的投资。” 老管家矜持而骄傲地仰起头。 停在瓷砖光滑倒映着轮廓的大厅,老管家向索鲁曼·铜须说:“请你在这里稍微等待,女士只想见安南先生。” “交给你了。”脏胡须和陈旧皮甲的女矮人和这里格格不入,“我可以坐这儿吗?” “呃……你是女士的酒商,当然可以。” 老管家甚至让仆人准备红茶——对于铜须,这是少见的礼遇。而安南跟着老管家沿着大厅两侧的螺旋台阶来到二楼。 经过趴在窗台或跪在墙壁前清理装饰的年轻女仆们,老管家停在一扇原木木门前。 叩叩叩—— 敲门后将门打开,老管家后退到一旁:“女士就在里面。” 怀揣着莫名的紧张感,安南步入书房。背后房门轻声合上。 铺着红毯的低奢书房,玛格丽慵懒地靠着座椅,没有太多化妆的居家装扮让她只剩下成熟韵味。 “琳蒂说你来微风城的信上午才送到……”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眸落在安南身上,带着笑意:“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我吗?” 安南艰难挣脱歧义和暧昧的氛围,就像对付蓝龙那样说出早准备好的腹稿:“我住的地方有间纺纱厂,那些纺车效率很慢,我有办法改良它们,比老旧纺车快八倍以上,也是微风城最好的纺纱机器四倍以上。” 玛格丽稍微坐直了些:“你改良的纺车在哪?” “……还在制造中。”安南撒了个小谎。 玛格丽变得意兴阑珊,安南觉得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或者吟游诗人口中的繁华南方有更好的纺车时,玛格丽轻轻敲响桌面。 “等你拿到东西再来吧,甜心。” 背后的房门再次打开,老管家在门外等候。 “我过几天就把纺车带过来。”直到聊天结束的安南和美酒女士告别,跟着老管家返回楼下大厅。 “怎么样?” “不错的进展,她叫我甜心了!” “什么?” 发现说错话的安南微红着脸说:“我的意思是……她说只要把纺纱机带来她就会讨论合作的事。” 身为过来人的索鲁曼·铜须一点也没嘲笑男孩的稚嫩,和安南向外走去:“纺纱机?这就是你想到的主意吗?” “我觉得工厂里的纺车还可以做些改良。” 离开庄园的道路像是走在林间小径,让安南想起了平林镇——这就是美酒女士喜欢去镇上的原因之一? “女士喜欢玫瑰。” 离开庄园,准备坐上马车的安南不解地看向突然提醒的老管家。 “女士从不让男人进她的书房。” 安南失神地轻轻点了点头,坐进马车。 法师塔马车缓缓驶动,和一辆奢华马车交错后驶离街区。 奢华马车停在了,一名还算英俊的年轻人步入庄园,不久后随老管家出来。 “女士喜欢玫瑰。”老管家突然和年轻人说。 “什么?” “女士从不让男人进她的书房。” …… 回来的安南兴奋许多。 销售渠道的问题解决,现在只需要做出成品。 但麦可尔那边出了点状况。 “你那边很顺利?”麦可尔看见安南的愉悦,猜到进展顺利,“我有个坏消息……” “怎么了?” “弗洛菈没有把地精带回来。她说那只地精辱骂她并拒绝和人类合作。” “这没道理……” 安南回忆和聪明地精的接触,它绝不像会说这种话的……精。 “那位‘弗洛拉’是什么性格?”还是铜须察觉到什么。 “聪明,骄傲,未来必然会成为法师……好吧,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抱歉我没注意这些。” “没事,还是我去吧。”安南说。 “明天再出发吧,早上清道夫在城西发现了鼠患,城门临时戒严。”麦可尔回答。 坐在酒馆听了会儿客人们的聊天,安南在傍晚回到阁楼。 看了会儿书,躺在床上。安南看见阁楼的狭角织起了一片网,小蜘蛛趴在网上,等待着猎物主动落上来。 心灵恢复安宁的安南沉沉睡去。 然后,又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节59.地精和女法师 趴在狭角蛛网里的娇小蜘蛛拖着蛛丝,一点一点滑落在床头柜上。 它的两只前肢捧着一只缠好的昆虫尸体,艰辛地抵抗窗外的夜风,爬下床头柜,落到枕头上。 “这个人类总是给我投喂食物,他一定把自己的食物都给我了吧?”蜘蛛嘿咻嘿咻地拖着昆虫尸体放到熟睡的安南嘴边,愉悦地四肢叉腰:“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哦……” 以第三人称视角注视着一切的安南这时看见,触碰让“自己”醒来,惊恐地发现枕边的蜘蛛和虫尸,尖叫着挥手拍打枕头。 惊慌的蜘蛛被气流掀翻,缩在床底,恐惧地瑟瑟发抖。 安南在床铺上的搜寻和翻腾让床底灰尘簌簌落下,那只精心包裹的昆虫随着气流滚到蜘蛛面前,渐渐地,娇小蜘蛛恐惧地留下泪水。 第二天清晨,“自己”跑到晨风酒馆,向安德鲁·卢纳、麦可尔、索鲁曼·铜须哭诉:“我的房间里有蜘蛛。” “别担心大南。”麦可尔说着,短圆的手从口袋掏出一快面包屑,“蜘蛛诱饵!” “这只包裹着剧毒的诱饵对蜘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放到那只蜘蛛面前就能解决问题了。” 得到诱饵的“自己”回到阁楼,找到趴在蛛网里的小蜘蛛。 看到“自己”接近的娇小蜘蛛畏惧地后退,缩到角落。“自己”就把诱饵黏在蛛网上,然后退到远处。 “好香甜的食物……是给我的吗?”娇小蜘蛛惊喜地爬到黏着的诱饵边,“那、那就原谅你一次,不过不许再那么凶了……” 蜘蛛的恐惧化为笑容,捧起诱饵递到嘴边。 “谢谢你,人类~” “不要!” 于是,安南就这样在黎明再次惊醒。 蜘蛛安静地趴在狭角的蛛网里。 它可以自力更生,会有猎物自投罗网的。 安南这么想着,叹息着从床上坐起,掩上窗户,以免闯进危险的掠食者将它吃掉。然后又拿出了蜘蛛瓶…… …… 洗漱之后,他披上法师袍来到酒馆。 安德鲁·卢纳、麦可尔、索鲁曼·铜须三人都在酒桌前,就连位置也和梦里一样…… “我的房间里有蜘蛛。”安南狐疑地观察周围。 “什么?拿鞋子拍死就行了。”麦可尔说。 “我们的术士先生居然害怕蜘蛛。”女矮人粗犷地大笑。 “没有,只是告诉你们我养了只蜘蛛。”安南略过这个让他难堪的话题,“鼠患解除了吗?” “我就是为此而来。”麦可尔指了指窗外的剪影,“马车就在外面。” “那我们出发吧。” 不过出门之前,安南特别提醒马丁别去他的阁楼。镇上的时候马丁甚至拿着块禽肉妄图喂给小蜘蛛。 平稳的马车驶出微风城,繁华街景很快被树林取代。 “你要顺便回平林镇看看吗?”麦可尔问。 安南摇了摇头:“我才到微风城……等马丁想回家时再和他一起回去吧。” 起码现在,问他苏珊大婶想他了马丁大概率会问:苏珊大婶是谁? “你好像和他们关系很好?” “当然,如果不是苏珊大婶一家我恐怕要死在街头了。” “怎么回事?” “……我失忆了,那会儿连通用语都不会说。” “失忆……”麦可尔若有所思,“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李维斯?” “我就知道。” “‘抽记忆丝术’可以帮你恢复过去的记忆。” “今天天气还不错?” 麦可尔忽略安南的转移话题:“昨天下过雨,路不太好走。” 赶到四向岔路预计要一整天。安南翻出术士手札,偶尔和麦可尔搭话,问上些法师塔和秘密结社的事。 “法师塔内部禁止传播,而且我也不是那个结社的人。” 安南又问起基础的常识:“法师塔对法师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你不妨把法师塔看成一根魔杖,或者自身的延伸。一座法师塔可以极端增幅法师对魔力的掌,拥有法师塔的传奇法师甚至可以对抗神灵。” “那术士呢?” “你们要那玩意儿有什么用,术士又不需要学习知识。” “维克多先生说知识对术士同样有用。” 麦可尔觉得安南被维克多骗了:“知识对法师而言就是力量,但对于术士,增长的只有你的学识。” “就是接受委托再清理怪物的人会得到奖赏,但直接去清理怪物的什么也得不到?” “差不多。” 安南的注意回到术士手札。剩下的页数不多,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只有个人风格的潦草笔记: 【得到手札的人,如果你是普通人,请把它转交给术士,你会得到丰厚的报酬。如果你是术士,这本手札里的内容应该能帮到你。如果你是杀死我的天杀的混蛋,我在地狱等你!】 收起未来还会再看几遍的术士手札,安南又翻起带来的通俗小说。 这些通俗小说的地点和习俗多数都对得上,能有效帮助安南了解世界。 麦可尔在傍晚冥想,结果清晨醒来后发现安南没睡。 “你不休息吗?” “我担心凶手会来袭击。” 麦可尔无奈地说:“我没在骗你,谁也不敢袭击法师塔的马车。” “通常这种话说完就会突然遭到袭击。”说这些话的时候,安南甚至准备好召唤蓝龙。 结果时间推移,什么也没发生。 麦可尔好笑地看着他,安南也不再坚持,模仿麦可尔在微晃的马车上冥想。 …… 下午,安南被麦可尔喊醒。 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当马车停在那处地精路牌时,迎接他们的是一只尖叫端起长矛的脏脸地精。 “你们这些该死的法师又想做什么!” “你好……是我。” 安南从窗户里向它打招呼,试图缓解地精的敌意。 “是你……”地精的长矛落下一些,又重新举起,尖锐地叫道:“你和前天那个人类是一伙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误会。”安南耐心地问它,“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聪明地精从树下的草屋里钻出,和安南说:“两天前一个女法师想要征召我们。我的同伴拒绝了她,结果她侮辱地精族,还向我的同伴释放魔法。” 安南看着愤慨的脏脸地精。 让怯懦的地精如此愤怒,完全可以想象那位弗洛菈何等傲慢。 节60.苏珊纺纱机 “0环戏法烟熏火燎。”麦可尔观察地精熏黑的脸孔,“不过已经得到治疗了。” “是我的错……”安南流露歉意,“我想要招募你们,但因为一些状况没法自己过来,只好委托其他人。” 他也没法怪罪帮忙的麦可尔和弗洛菈。 安南的主动认错让聪明地精情绪缓和不少,但坚定地拒绝招募:“也许你和其他人类不同,但我们不会接受征召。” 脏脸地精也说:“我们地精绝不为人类战斗!” “不是战斗,是制造。”安南纠正它们的误区。 “什么是制造?” “是制造什么?” 两只地精同时问道。 “我想改进纺车,需要有人帮忙,我知道地精都很聪明,最擅长和机器打交道。” 脏脸地精因夸奖挺起瘦弱的胸脯:“这个人类看起来很懂事,我们可以帮他!” “忘记谁让你缩在巢穴哭嚎一整天了吗?”聪明地精让一点也不坚定的同伴闭嘴,对安南说:“抱歉,我们不会帮助人类做任何事。” “你们和人类商队有往来对吗?”安南问道。 “商队不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们总要和商队购买物资,你们有足够的钱吗?”安南看着两只地精的脏破皮甲和削尖木头长矛说,“我会支付报酬。” “多少?” 聪明地精的眼睛突然散发和蓝龙相近的贪欲。 “还不确定……但应该不会低于几十金币。” “真的?” “真的。” 安南做好了耗费口舌甚至跟地精回巢穴劝说的准备,但聪明地精无比痛快地答应了他:“我和你去!不过我要先和我的同伴说一些话。” “我们在这里等你。” 聪明地精拉着脏脸地精钻进草屋,嘀嘀咕咕说:“回去和族人说,我跟着人类去见识外面了。不要说是人类把我抓走,也不要说人类答应给报酬。如果人类利用完就杀掉我,你们讨要报酬会给族群带来灭顶之灾。但是如果族群真的很缺钱……就把这件事说给那些商队听。” “记住了吗?” “记住了。”脏脸地精意识到同伴要离开了,拉着他的破烂皮甲:“我不想你走……” “人类不会让我留下的……” 聪明地精扒开同伴的手,钻出草屋,留恋地望向森林深处,回到马车边抬头说:“我准备好了。” 安南看着自己往前走的地精:“难道你想走着去微风城吗?” “你愿意让我上车?”聪明地精奇怪地问。 “为什么不愿……”说着安南看向麦可尔,得到许可后说道:“上来吧” 地精受宠若惊地爬上马车,避免在干净的毛毯上留下脏污痕迹。 这辆没有车夫的法师塔马车原地转向,载着他们返回微风城。 聪明地精缩在车门边的角落,甚至没有回头看眼站在路口的同伴。 这种怯懦让这个地精里的聪明精和普通地精似乎没有区别。 “你叫什么?”安南问它。 “我的名字是多莱。” “他是麦可尔,我是安南。” 安南用话语缓解地精的胆怯:“麦可尔说地精就像术士施法上的天赋,你们也有机器上的天赋,是吗?” 谈到族群的优点,多莱骄傲地抬起上车后就低着的脑袋:“我们在机器上的确有超凡的天赋。就算你们带多拉来也能完成你们要的机器。” “那为什么你们还用那么原始的木矛?” 地精耷拉的宽耳朵几乎立起,尽管它听出来安南只是询问而不是贬低:“武器不算机器!” 安南没说什么。 穷乡僻壤的地精较为无知,谁知道南方地精会不会已经捣鼓出火枪、蒸汽机、空艇这种东西。 聪明的多莱开始意识到,安南和麦可尔对它的态度不像其他人类,壮着胆子主动问道:“请问攻击我们的女法师会受到惩罚吗?” 麦可尔沉吟了一下:“不会……弗洛菈是来帮我的忙,只是她搞砸了。” “别失落。”安南安慰感受到落差的地精,“法师学徒的地位比许多平民富豪都高。在法师眼里,地精还是平民没有区别。” 麦可尔怀疑安南是在反击他前面贬低术士。 这种安慰对聪明地精不起作用,它知道那个女法师是瞧不起低贱的地精。 安南只好继续安慰它,种族不代表什么。我见过最高尚的地精,也见过最卑劣的神裔。 “我……天呐,哦……我……我不知道,我会记住这句话的……”多莱又哭又笑,像是疯了一样。 安南一副“效果是不是太好了”的表情看着麦可尔。 “这就是术士的魅力。”麦可尔微笑着说道,“这句话很好,让铜须知道她可能要拉着你你喝上一整天。” 得到安南鼓励的多莱没恢复成吵闹的地精,但还是活跃了不少。在吃完分到的食物后,多莱羡慕地请求看书的安南:“我可以看吗?” “不行,这本我还在看。”安南从旁边拿出一本书递给失望的地精:“你可以先看这一本?不过记得先擦手。” 递到面前的除了书还有手帕,多莱的地精心脏被烘得火热,感激地收下它们。 回去的路程只有安南总担心遭遇袭击,不过当微风城那高耸,但比起雪山又微不足道的法师塔出现在地平线,连安南也恢复了宁静。 马车畅通无阻的回到晨风酒馆。 安南先和多莱在二楼的客房里签订契约,具体为多莱为安南制作纺纱机,每制作一架安南都要支付报酬。 这种契约只具备瑞坎尔王国的法律意义,没有神秘力量约束。 在契约上用通用语写下各自的名字,按下手印之后,安南将珍妮纺纱机的构思说给多莱。 “你有一颗地精脑袋!”惊讶的多莱下意识称赞,又惊慌地说:“我不是那个意……” “谢谢夸奖。” 多莱愣神地抬头看着安南:“你不觉得冒犯?” “这儿的人都说地精是机器大师,得到大师的夸奖为什么会冒犯?” 这比纯粹的夸奖更让地精沉醉,像是喝了麦子酒一样醉醺醺的。 “你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麦可尔问。 安南想到了平林镇的苏珊大婶。 “就叫它……苏珊纺纱机。” 节61.一个时代的开启 【苏珊大婶&霍林叔叔启: 法斯特先生,麻烦你替我跑一趟了。 我和马丁很好,马丁找了份稳定的工作,还是酒馆伙计,离我很近。酒馆老板是法斯特先生的熟人,您不用担心。酒馆每周薪水一银币,以后还会涨薪,我知道您和霍林叔叔一直含蓄的爱着马丁,我想马丁也会攒着这笔钱带回去给你们。 我住在酒馆隔壁的阁楼,楼下是座纺纱厂,每天白天的纺车嘎吱声都让我想起您,虽然您从没纺纱过,缝补衣服都是霍林叔叔在做。 微风城让我灵感迸发,我目前在改进纺车,成功后纺纱的速度会是现在的好几倍。我准备叫它苏珊纺纱机,以感谢您对我的帮助。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它的名字应该已经被许多人知晓了。 接下来是马丁想和你们说的话: 那个叫伦娜的姑娘真好看,像霍林叔叔那样把钱都给她然后当牛做马能不能让她做我的妻子?安南你在写什么?给家里留的言?苏珊大婶是谁? 以上是马丁留给你们的话。 不必担心我们,再过些时间,解决了微风城这边的事我就和马丁回去看望你们。】 将信纸装进信封,涂上火漆,交给索鲁曼·铜须。她会在下次送酒到平林镇时交给法斯特先生。 至于为什么叫苏珊纺纱机而不是霍林纺纱机……大众更容易接受女人织布,男人种田。 就像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盗匪叫“砍头者”而不是奥利维尔·神圣·加帕尔这种名字。 安德鲁·卢纳在仓库划了一片空地给安南和地精制作苏珊纺纱机。纺车是现成的:安南从安德鲁·卢纳那儿借了5金币,花了3金币从楼下买下这台二手纺车给地精改装,再用2金币买来纱锭和工具。 这是必要的代价。 不过安南发现好像每个熟识的人都被自己借过钱…… 午后,多莱蹲在比它还要高许多的纺车前,正在装上纱轮。 这个世界的人力气普遍比地球要大,所以第一台苏珊纺纱机安南增加到十个纱锭,也就是十倍的效率。 无论把纱锭竖起来,还是让纺车结构复杂些,都没有难度,木匠就能完成,多莱觉得这活太简单了,因此认为这是安南赠予地精的机会,更加感激。 安南和其他人类不一样。没有偏见,没有傲慢,也没有怜悯。 作为聪明的地精,多莱决定要亲手完成纺车,并做得更好…… “那个……能帮一下忙吗?我搬不动它。” 阻碍地精独立完成纺车的最大问题是力气太小。 认真的多莱没了地精那股怯懦劲儿,安南蹲在旁边,偶尔递去工具,看着苏珊纺纱机逐渐成型。 纺车拼装上纱锭和砂轮后,安南暂时试了一下,转动纱轮有些吃力,又涂了些松油润滑。当稍微费了些力气让十个纱锭同时转动后,安南完成了在这个世界复刻的第二个作品。 “我去喊他们过来!” 安南跑到隔壁酒馆,在大厅找到聚在酒桌边的三个家伙。 “你们没有正经事要做吗?”安南好像还没看过他们做事。 “我的产业就在这儿。”安德鲁·卢纳指着脚下。 “没有适合我的委托。”微醺的麦可尔慵懒地说。 安南看向需要在酒馆间东奔西跑的索鲁曼·铜须。 “人类不喜欢我,我叫手下人去做。”女矮人说。 安南只好无奈地宣布道:“苏珊纺纱机做好了。” 带着他们和凑热闹的马丁来到仓库,安南亲自演示操作,然后觉得新奇的三人陆续试了一下。 当十个纱锭一同转动,纤细的纱线从另一端伸出,那特殊的富有美感的规律和节奏让他们怔然望着纺车运作。 当名为机械的齿轮转动,众人还没意识到眼前这幕代表着什么。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一直没人想到?”麦可尔感到匪夷所思,略过骄傲的地精问安南:“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定价?” 一台崭新纺车大概要5金纳尔,目前最好的纺车8金币,十个纱锭的苏珊纺纱机似乎应该卖40金币。 但账不能这么算。花5金币买一台纺车或二手纺车的人会有,但没人花80金买一台纺车。哪怕这台纺车有10个纱锭。 而且10个纱锭的纺车纺出的棉纱质量也不如最好的纺车。 “我觉得应该10银币。”马丁说着向纺车伸出了手,被索鲁曼·铜须挡住。 你可以永远信赖矮人。 “为什么不问问楼下的纺纱厂老板?” “我去喊他。”安德鲁·卢纳说。 房东很快把纺纱厂老板带来,那台即将完成的蒙着灰布。 安南问他:“如果有一台纺纱机是你楼下纺纱机的十倍速度,你愿意花多少金币买它?” “呃……我一台也不买。” “为什么?” 纺纱厂老板诚实地说:“因为我已经有了十台纺纱机。” “但它一个人就能操控。” “可也只是省下了雇佣纺纱工的钱。呃……恕我直言,这些棉纱已经够我出售了。” 纺纱厂老板委婉表示许多工厂和家庭现在还用着更差的纺车甚至是手工纺纱,有几十金币买一架纺车的人不需要买纺车—— 想要推销苏珊纺纱机目标应该选择那些大纺纱厂。显然,和美酒女士的合作必不可免。 “你只管说一个合适的价格。”安德鲁·卢纳挥了挥手。 “我觉得……30金币是个合适的定价。” 得到结果,安德鲁·卢纳带着纺纱厂老板离开。他频频回头盯着灰布下的轮廓,还是很好奇10倍效率的纺车什么样,它看起来没有十个纺车那么大。 安德鲁·卢纳回来,盯着掀开灰布的纺车,忽然感叹道:“你这个机器会让很多人没了工作。” 安南没法回答,因为历史上的珍妮纺纱机发生了同样的事。 “我没怪你的意思。”安德鲁·卢纳低声讲述了一个古老谚语:“带来商品的车队让商贩失去工作……” “还要多久能完成它?”女矮人问? “下一个日出前!”终于轮到自己说话的多莱挺起胸膛。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安南看着周围的合作伙伴们。 “我要去哪买玫瑰花?” 节62.分配 新的清晨,载着安南和麦可尔的法师塔马车驶进树海庄园,停在台阶前。 老管家指挥着仆从,将蒙着油布的苏珊纺纱机抬进大厅。 安南迈下马车,藏在背后的手上捏着一支玫瑰。不是要给美酒女士惊喜,而是害羞于送花。 “我留在这儿。” 麦可尔靠着马车,他不想打扰美酒女士“进食”。 来到客厅的安南稍作等候,依然美艳的美酒女士出现在楼梯上,提着裙摆迈下台阶。 安南捏着削了刺的玫瑰花茎,抬着头跟随着女士来到面前。 “我们的术士男孩也会讨女人欢心了。”美酒女士轻笑着,接过花瓣沾着露珠的玫瑰。 女仆熟练地捧来花瓶,让美酒女士将玫瑰插进花瓶。 “你想先聊趣事,还是先聊正事?” “……先说正事。” 麦可尔还在外面碍着事。 安南掀开油布,一台异于传统纺车,简陋而具有奇特美感的机器出现在玛格丽和老管家面前。 安南转动纺轮,十枚同时转动的纱锭开始以十倍的速度纺出棉纱。 凝聚的棉纱丝线仿佛漩涡,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苏珊纺纱机,还是女工就可以独立完成,但是效率是原先的纺车十倍,目前最好的纺车五倍。” 美酒女士看了眼老管家,老管家走到停转的纺车前,检查苏珊纺纱机产出的棉纱,用指心捻了捻。 “质量有些差。” “后续还可以改良,我们总要为第二代苏珊纺纱机留出改良空间。” 苏珊纺纱机几乎没有仿制成本,安南需要保持代差。 “这台机器你准备卖多少?”老管家问。 “一个纺纱厂老板认为30金币合适。” “差不多,再多纺纱厂就拿不出钱来买了。”老管家忍不住赞叹:“安南先生,您的奇思妙想使人惊叹。” 接下来不可避免地谈论起利益分配。玛格丽没有说话,老管家问:“30%的比例怎么样?” “这太少了吧?” 安南觉得不太好:“你们负责销售才拿这么写,美酒女士帮助了我很多……应该各一半。” 老管家陷入沉默。 “那就按照你说的吧。”玛格丽开口说,“真正的利益不在纺纱机上。” 安南回以不解。 “甜心,这台机器会改变许多……棉花会涨价,棉纱、棉线和棉织品降价。” 作为原料,棉花在苏珊纺纱机面世后会以数倍价格增长,而提前收购所赚的绝不是卖几十架纺纱机所能比的。 安南有些意动,但他没有钱。 不过美酒女士预付了50台苏珊纺纱机的利润。 装着750枚金纳尔的小木箱搬进马车,安南终于可以偿还目前的债务。 富余的部分则买下一批棉花等待涨价。 达成合作,他们谈论的内容不再是冰冷的生意。美酒女士坐进沙发,交叠起白皙细腻的双腿: “介意告诉我苏珊是谁吗?” “苏珊大妈,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了我。” 玛格丽美丽的淡黄眼眸落在安南身上:“我这样算不算帮你?” “当然。或许未来有一台机器也可以叫温彻特机器。” “温彻特家族不是机器能相比的!” 老管家凝重的纠正安南,被美酒女士制止:“安南没有恶意。” “觉醒术士的能力都不一样,我很好奇你的能力是什么?” “似乎偏向召唤。” “召唤……据说觉醒术士和心灵有关,也许你是个渴望朋友的人?”美酒女士轻笑着说:“我听说你和琳蒂关系不错?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不擅长和人交往。” 谈论熟悉的人是打开话题的优秀方法,只是美酒女士的口吻像是一位长辈。 他们又说了一些,看得出美酒女士在避免安南不擅长的话题。 没过多久,安南主动和美酒女士告别,离开树海庄园。 “我以为他和其他追求者一样,想要讨好您。” 老管家奇怪地望着远去的马车。 以往的想要攀上温彻特家族的追求者会赖到老管家开始赶人。 “也许吧,不过他现在更想讨好财富女神。” …… 安南将苏珊纺纱机会让棉花涨价的事告诉麦可尔。没有魔法师会觉得自己钱够花——欣然加入这场囤积棉花的丰收中。 “地精工厂会为此发疯的。”安南说。但也没那么糟。地精们不蠢的话,它们很快会制作仿品并低价倾销。 归根结底,苏珊纺纱机没有技术含量,看一眼就能明白原理。能造纺车就能造出苏珊纺纱机。 至于因为苏珊纺纱机延伸出的一系列问题,比如工人失业,棉花涨价,棉纱降价……这是生产力提升不得不面对的阵痛。 或许有人因此遭受损失,但更多的人会因此获利。 肆虐西海岸的飓风每年都会杀死许多人,但带来的充沛水气和渔产会养活更多的人。 熟悉的街景出现在窗外,麦可尔问道:“你准备把钱都拿来买棉花?” “我想先分配。” 马车停在纺纱厂前,马丁他们闻讯出来,索鲁曼·铜须帮忙将木箱抬上仓库。 安南仍然受到女工们的瞩目,只是今天他难以回应她们的善意,低着头匆匆来到库房。 打开木箱,成堆的金币让人赏心悦目。 “我准备分配这笔钱。” 安南认真地环视周围的朋友们:“首先,麦可尔和他的马车帮了许多忙,应该分100金币。” “我不要了。”麦可尔说,“不过囤积棉花的事要带我一个。” “什么棉花?”安德鲁·卢纳问,得到回答后也说:“那我也不要了。” 安南只好看向索鲁曼·铜须。 “我不需要,小子。矮人可比你想象的有钱。” “马丁……嗯……”安南又看向殷勤与期待的马丁,“作为我的兄弟,虽然你什么也没做,但还是辛苦你了。分一枚金币。” “谢谢你堂哥!”不过马丁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能让我把脑袋钻进去吗?求你……” “好吧。” “好耶!” 马丁冲到木箱前,捧起金币,哗啦哗啦声用金币洗着脸。 多莱很羡慕,忐忑地看着望向自己的安南。 “作为第一台纺纱机的制造者,你会分到10金币,同时未来你每组装一台纺车都能得到1……10银币。” 节63.大采购 冥想仪式是一种催化剂,辅助感知、亲和魔力。 安南学会了施法,掌握了冥想,感知魔力漩涡,但仍然不能像麦可尔一样不借助冥想仪式进入冥想状态。 所以他还是需要冥想仪式的辅助。 而想要加快魔力漩涡,让自己从1级成长为2级术士,安南需要更多、更好的魔法材料。 七百枚金币解决了安南缺乏魔法材料的燃眉之急。甚至可以奢侈一把,购置高级魔法材料或者魔药。 然后安南因标签上的价格望而却步。 七百枚金币,一条街区一年的商业税收、几百个家庭辛勤整年才能赚到的收入、能买下一枚宝贵的魔法戒指。 如果安南是平民,他在微风城买下一栋房屋,和一个女孩相爱,然后衰老,直到死去那天应该还能剩一些。但他是施法者,这些钱转眼就能花得精光,然后疑惑“我都买了什么东西?”。 安南只好稍微补充了一些魔法材料,起码现在,他还需要追求性价比。 购买了近一个月份量的魔法材料,然后又购置了四十九台苏珊纺纱机需要的纱轮、纱锭和零件,这就没了近两百金纳尔。 这还是安南凭借术士的魅力便宜了两折。 剩下的不能再动,安南还需要钱囤积棉花。 安德鲁·卢纳在仓库给安南腾出一块区域。现在一楼纺纱厂,二楼纺车厂,看起来没有那么违和了。 随着熟练,多莱每天能组装好一台纺车,但还是太慢,美酒女士和安南自己可等不了五十天后棉花才会涨价。 让马丁来帮忙……安南还不想砸自己的招牌。 “你能喊你的族人过来帮忙吗?” “可以吗?!” 多莱惊喜地喊道,它已经开始想念族人了。 “当然可以,不过组装一台纺纱机还是10银币。” 这不是问题,曾经周薪1银币的工作就让安南很高兴,别说更穷的地精族群。 麦可尔的马车正好停在楼下,安南跑去找他借来马车,教给多莱怎么驱使法师塔马车。 “我想买些东西带回去……族人就会相信我的话!”聪明的地精想要衣锦还乡。 安南想了想暂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采购棉花完全交给同样入伙的安德鲁·卢纳去做。问了下集市在哪,他带着多莱前往集市。 多莱没参与收购棉花。聪明和智慧并不一样——多莱聪明,但缺少阅历带来的智慧。于它而言,应该落袋为安而不是去冒险。 “食物……衣服……工具……” 安南将食物放在最后,先为多莱购买一批铁镐、斧头、锄头这些能改善地精族群现状的工具,然后是衣服。地精对皮甲情有独钟,但是新皮甲起码要几十银币,多莱嘟囔着“太贵了太贵了”想要放弃。不过安南知道哪里有便宜的皮甲——他从酒馆里听来的。 …… 法师塔马车驶进佣兵大厅后的街巷,这里乌烟瘴气,污水横流,却挤满了人。新鲜的兽尸、沾着泥土的草药、未知的魔法道具和染血的武器和皮甲摆在路边叫卖。 梦想发现宝物一夜暴富的人在挑拣,麦可尔曾对此嗤之以鼻:“谁会把好东西放在破烂街卖?” 不过多莱还是嘟囔着贵,选了一个将破烂皮甲按磅卖的摊子。 “你确定吗?” 安南问想买这些破烂的多莱。 “我的好多族人连衣服都没有,这些皮甲缝补后正好适合族人穿。” 安南喜欢这种节俭,于是以每磅56铜币的价格买下这堆也是56磅重的皮革。 武器也有按磅出售的,但是多莱对废铁没兴趣,尽管地精和矮人一样矮,但它们不擅长锻造。而即使是残缺的二手武器,价格也让多莱肉痛,只买了几把缺刃,对于地精而言是长剑的短剑。 最后,他们来到粮店,装满马车余下的空间。 购买了装满马车的货物,多莱还剩下3枚金纳尔。侧面说明施法者有多费钱,以至于安南有些优越——我花了十几金纳尔才只有一小袋。 “我很快就带族人回来。” 多莱向安南保证,像是家养地精般坐着白色的法师塔马车远去。 站在街道上目送多莱离开,安南准备回去时,看到一名脏兮兮的小男孩站在路边,盯着面包坊吸吮着手指。 安南回到酒馆拿了一磅面包,走近小男孩递给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后转身回去。 那双清澈的眼睛怔怔看着酒馆,不久,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捧着一袋黑面包来到男孩身边。 “我们回去吧。” 小男孩抬头说道:“姐姐,我看到了哥哥。” 少女温和地微笑:“哥哥不在微风城哦,他正在别的地方赚钱呢。” “真的!他还给我买了面包!”小男孩语无伦次地举起面包,“这就是他给我的!” …… 回到阁楼的安南趴在窗台上,和玻璃瓶的小蜘蛛大眼瞪小眼,心里想着纺车的事: 多莱和族人应该会后天回来,十天内足以完成美酒女士要求的50台纺车。不过它们需要有个地方开工和住下。 还好安德鲁·卢纳是位大房东。跑去找他要地盘,安德鲁·卢纳说:“仓库我用不完,划出一半给那些地精?房租按照正常市价就好。” 而在当天下午,安南收到一封来自美酒女士的邀请函,邀请安南参加明天的晚宴。 安南刚准备应约,麦可尔就带来一个坏消息:有人向法师塔举报他滥用马车,他被剥夺了使用马车的权利。 “这好像有些巧合……”麦可尔喃喃自语。 没有法师塔马车庇护,安南的出行不再安全。 “会不会是美酒女士在试探?” “这不可能!好吧,其实在平林镇我们就知道了里维斯家族的事,不过一致为你保守了秘密。如果美酒女士想做什么不会是现在。”麦可尔透露了一部分真相。 “你可以和我一起参加宴会?”安南想的是带上麦可尔保护自己。 “但是她没给我邀请函。”麦可尔摊开手掌,“而且我只是个普通法师……你还剩多少金币?” “都在安德鲁·卢纳那儿,大概五百金纳尔?” “好吧,还不够。一枚刻印护盾术的魔法戒指要1500金纳尔。” 安南这时若有所思。 “我要出去一趟。” 节64.天启预报 一个悖论横亘在此刻的安南面前: 麦可尔遭到滥用马车的举报意味着安南的出行变得危险—— 安南求助蓝龙就需要离开微风城前往僻静的郊外—— 安南想要解决安全问题就要寻求蓝龙的帮助—— 寻求蓝龙的帮助需要法师塔马车保护—— “交给我吧。” 麦可尔这么说着离开酒馆。没过多久,一辆法师塔马车停在酒馆门口。白色涂漆不是新刷上的,法师塔徽记也和真的无异。 “这是法师塔马车?” “从我的其他朋友那儿借来的。”麦可尔回答安南的惊诧,“她不介意身上多一个举报。” 安南朝他竖起拇指:“你就像法斯特先生一样可靠。” “我帮你你还骂我?” 坐进马车,安南离开微风城,来到上次的林间空地。 熟悉的召唤术将空间撕开裂隙,艺术品般的美丽鳞片与粗壮肢体浮现在彼端,回荡的沉闷低鸣飘进林地—— 苍白纱幔般的幽灵飘荡到裂隙前,似乎在观察安南,雀跃着舞动几圈,去唤醒沉睡的蓝龙。 鳞片位置变幻,沉闷的低鸣消失,化作低沉而粗粝,还带着一丝慵懒的嗓音:“人类,你在打扰龙族的伟大休眠。” “抱歉打扰,我想从您那里买一些魔法道具。” “我是巨龙!不是商人!” 裂隙旁的草地因被吵醒的愤怒吼声荡起涟漪,财宝之山哗啦滚落钱币,幽灵和骷髅们匆忙恢复原貌,但仍裸露钱币下面的光秃秃岩石。 安南好像洞悉了某种真相。 “我愿意付钱……让您满意的金钱。” 短暂沉寂之后,那只巨型龙瞳出现在裂隙后。 “你想买什么。” “防御性质的魔法道具。” 蓝龙用龙语指挥幽灵和幽灵从“覆盖着一层财宝的岩石山”的角落里找出几枚戒指和法师袍。 骷髅凑在蓝龙脚下“咯啦咯啦”动着下颚,三只幽灵捧着法师袍和戒指,由蓝龙介绍它们分别刻录的法术:那件干净的法师袍刻录了防御恶意侦查法术、石头皮肤、护盾术、清洁术;那件染血的法师袍只有防御恶意侦查的法术。 而三枚戒指分别刻录着:火球术;低等元素召唤;侦查术。 蓝龙按照龙族的贪婪本性给它们定价:分别是五万金币,两万金币,和三个一万金币。 “您给我一万金币,我可以从别的地方把这些都买来。”安南无奈地说。 纱幔幽灵这时接近蓝龙,似乎在告诉蓝龙这些魔法道具的真正价格,让它们贴近城镇里的售价。 好消息是这些魔法道具的价格其实比城镇里的还要低20%,坏消息是安南依然买不起。 不过安南本就对买下魔法道具怀揣太多希望……他另有交易。 “伟大的蓝龙阁下……”依然是熟悉的句式开头,安南尊敬地说:“您听说过租赁吗?” “那是什么?” “一种有偿的租借。比如我向您借这件法师袍,法师袍的所有权仍然归您,谁也不能夺走它,我只有使用权,而且,我还需要每天向您支付一笔金币。” 东西是我的,钱也是我的。 蓝龙想不到这有什么缺点,但觉得哪里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 “你想要哪件?” 色厉内茬的镀金山最终让蓝龙没能忍住。 安南指了指刻录了四个魔法的法师袍。 “那么……每个月你要给我五万金币。” “这那不可能,我五万就能买到为什么还要花五万租一个月?” “你在逗弄一头蓝龙?”蓝龙的利齿缓缓浮现。 “只是希望真诚的合作。” 说着安南打开脚边的箱子,心机的提前放在木箱里的油灯让金币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哗啦——哗啦—— 安南抓起沉甸甸的金币,任由它们从掌心滑落:“我以为我们已经熟悉了,看来还是要把这些美丽的精灵精灵送给丑陋的商人……” “你想要多少!” “300金每月,加上一枚每天可以释放一次火球术的魔法戒指。”蓝龙开口之前,安南继续说道:“一个月300金币,一年就是3600金币,十年是36000金币……而十年对于伟大的龙族来说只是几次睡眠的时间。” “……那么,一言为定!” 仿佛担忧安南反悔,蓝龙让幽灵将法师袍和戒指丢给安南。 拿到戒指的安南也将300金币哗啦扔向裂隙对面。 金币落下的悦耳声音让蓝龙的竖瞳不再锐利,陶醉地眯起—— “等等……” 蓝龙的竖瞳恢复锐利,愤怒的龙吼震慑林间。 “为什么箱子里还剩下一些金币!” “因为没有要买的了。” 安南扫过箱子底部,大约六七十枚……嗯,好像少了一些。 看来回去要和马丁谈谈了。 但是蓝龙怎么能容忍金币在眼前消失——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借给你!” 安南诚恳地回答:“我没什么需要的了……” 剩下的戒指不值得再花钱。 但是蓝龙不肯安南离开,裂隙时间所剩不多时,它翻找到一枚眼珠形状的棋子,然后说:“我允许你触碰一下它……剩下的金币归我!” “这是什么?” “神器。” 安南神情逐渐变得肃穆,他不觉得蓝龙在欺骗自己,于是伸出手,触碰龙爪里的那枚棋子。 难以言喻的信息在触碰瞬间,在脑海里浮现:这枚恶灵棋叫“天启预报”,将倒计时持有者即将遭遇的重大事件节点。 安南眼前浮现仿佛整个世界为他闪烁般的倒计时。而现在,倒计时显示着:二十天。 “好了!” 随着蓝龙缩回龙爪,那奇异的倒计时也随之不见。 安南遵守约定地将箱子同金币一起推进裂隙,带着某种疑惑坐上马车,回到晨风酒馆。 “麦可尔,你知道恶灵棋吗?” “那是什么?” 麦可尔的反应说明他不知道,而蓝龙没理由欺骗自己。 暂时想不到的安南压下对二十天后才会发生的重大事件节点的好奇,回到眼前:既然自己不是李维斯,那该怎么摆脱这个带来麻烦的身份? 在一个合适的场合宣布真相? “你觉得宴会是合适场合吗?” “什么合适场合?” 麦可尔觉得安南回来后劲说傻话。 “向外界宣布我不是李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