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载》 第1章 选择 呆愣了有半个多小时的维拉克捻灭一支烟,从书桌前站起,走进狭小房间里搭建的简陋暗房,没有顾虑曝光后的底片会不会作废,直接撕开了用以封堵窗户的不透光布料。 光芒投射进来,让维拉克自从当上照相师,就再也没和阳光接触过的屋子重新有了丝光亮。 他捎带着推开了窗户,天空灰蒙蒙的,远处炼钢厂隆隆作响,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反胃的恶臭。 重新置身这久违的恶劣环境,面容格外清冷的维拉克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望着一望无际的破败贫民区,目光闪烁。 难以置信,但他确实回到了两个月前。 他现在不想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吊诡的事情,因为他本会在两个月后死于一场被刻意伪造成意外死亡的阴谋中,此时此刻的感激之情完全盖过了恐惧感。 今天是1433年7月15日,星期六。星期六是他做照相师的这数年里,从未变过的每周固定休息日。而7月15日,是改变他人生的一天。 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梦的话,今天晚上,一支从首都莱泽因奔赴而来的人马会找上他,并将他带往莱泽因,用以冒充托马斯家族死去的长子,化解其财团危机。 那一晚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所以轻易估算出再过四五个小时,托马斯家族的人就会找上门来,半胁迫式将他带往莱泽因。 “诺德、邓普斯……”维拉克心中浮现出两个好友的名字。 托马斯家族前来时,诺德、邓普斯也恰好在。本来托马斯家族想除掉这两个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以免消息可能泄露。但在维拉克的极力要求下,二人被带往了首都莱泽因,最终还是一同死在了那场阴谋中。 就在他脑海里刚升腾起二人的名字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站在窗前的维拉克回过神,转身走到门前把门打开。 门外是一手插兜,一手提饭,身穿米色风衣咧嘴笑着的诺德。他比维拉克小四岁,今年才二十二:“邓普斯说他先去洗个澡,洗完再过来。” 星期六,布列西共和国大部分工人可以提早几个小时下班。作为每周仅有的一点闲暇时光,诺德、邓普斯两人通常都会利用这段时间来维拉克的房间一起吃饭喝酒,享受难得的放松。 “嗯。”维拉克想起诺德、邓普斯两个月后的下场,缓缓接过打包的饭,放在了长桌上,又提醒道,“你靴子太脏了,都是泥,就把鞋脱在门口。” “在这种地方洁癖简直是个致命的缺点,不过我挺喜欢。”诺德早就习惯了维拉克的要求,利落地将靴子脱在了门口。赤脚走进来后,他瞥见窗户的光亮:“怎么把窗户打开了?” 脑子正乱的维拉克随意搪塞道:“趁休息打算重新封堵一下。” “哦。”诺德没起疑心,坐在桌前四下寻找,“我那天拿来的酒呢?” “上面,自己找。”维拉克坐在书桌前,抽着烟。 诺德起身,从隔板上找到自己前几日拿来的一瓶酒,倒了半杯悠哉悠哉喝了起来:“怎么感觉你心事重重的?” “你想多了。”维拉克微微摇头,思考着该不该逃离这里,避免悲剧再次上演。 “是吗?”诺德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担在椅背上,翘着腿看向维拉克的背影。 没多久,邓普斯也到了。 邓普斯今年三十岁,是个身材健壮、有着浓密胡子的青年。他和茨沃德市贫民区多半的人一样,在附近的炼钢厂当炼钢工。他若是下班找维拉克一起吃饭,一定得先去洗个澡,不然有些洁癖的维拉克会不留情面地将他拒之门外。 窄小的屋子挤进三个高大的男人,瞬间变得更加拥挤。虽然连转身都困难,但没有人抱怨。因为这面积只有七八平米,年租金却高达两千四百铜克,相当于维拉克五分之二的年收入的地方,已经是贫民区最好的居住环境。 而这巴掌大的地方布局也很是简单。进门靠左有张细长的桌子,桌旁放着两张高脚椅。靠右摆了张包含书桌衣柜的组合床。正前方靠着窗户,占据单间近一半空间,用不透光布料严密遮住的区域,是用于冲洗相片的简易暗室。 这被贫民区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维拉克所拥有的一切,其实只要一进门就能一览无余,他也好似能从中纵览到他以后的整个人生。 维拉克把书桌前的椅子也搬来,三人刚好够坐。 今天的晚餐是黑麦烤馅饼、白菜汤。价格中规中矩,三人份一共六铜克。 “哦对了,报纸。”准备用餐时,诺德忽然想起什么,从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折叠的报纸递给维拉克。 报纸算是维拉克了解外界的唯一媒介。 诺德自从在茨沃德市一家餐厅当上服务员,每天都会带几份客人留下的报纸给他看。 贫民区当然也卖报纸,但总归不如诺德去拿的来得划算。而且贫民区只有茨沃德日报,而市里有布列西经济报、政治周刊、世界报、西方时闻等知名大报社报纸,两者刊登的东西压根不在一个层面。 维拉克捧着报纸,却无法集中精神阅读上面的内容。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他必须要在托马斯家族的人来之前,在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的时候,做出将彻底影响自己后半生的重要决定。 诺德热情地给邓普斯倒了杯酒,三人开动起来。 诺德瞥了眼看着报纸的维拉克:“瞧你的生活过得,搞得我也想租一间单间了。” 邓普斯大口大口吃着东西:“维拉克对面那个单间不是还空着?可你能掏出这么多钱么?” “如果我在餐厅好好干,一年应该能赚六千铜克,省着点花够租一套单间住。”诺德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想让自己的这个想法看起来成熟可行一些。 “说是这么说,但你攒不下来的。”邓普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他很清楚诺德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让他攒下四百铜克都是天方夜谭,更不用说是两千四百铜克。 “那就……再考虑考虑。”两千四百铜克对他们而言不是小数目,诺德象征性犹豫了一下,闷了口酒,自己安慰自己:“其实八人间也挺好,一年才八百铜克,除了住得不怎么样,我吃的喝的穿的哪一样不过得滋润?” 听到这话,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维拉克嗤笑着插了一句:“经济报刊登过一组数据。去年布列西的人均年收入是一百五十一金克,也就是一万五千一百铜克。你连人均收入的二分之一都没达到,还觉得自己过得很滋润?” “起码在咱们贫民区还不错啊,你要是拿我跟市里那些有钱人比,别说我,你也差远了。”诺德尴尬地反驳道。 听到这话,维拉克僵住了。 “说起来你在咱们这儿属于高收入人群了,我俩照相也不给免个单什么的……”诺德笑嘻嘻地说道。 还没等维拉克说什么,邓普斯抢先道:“得了,我一年也拍不了一次照片,哪像你那么臭美,动不动就要来照相。维拉克要是真给你免单,恐怕下个月就得住回八人间……” 饭吃得差不多后,诺德和邓普斯喝起酒来,谈论着今天贫民区发生的新鲜事,而维拉克端着脸盆去水房洗漱。 刚一出门,他就闻到了弥漫在走廊里的烟味、酒味、汗臭味、呕吐物味。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勾得让人作呕,维拉克原先就一直很难适应,现在更难接受了。 而这种呕吐感在进水房的时候更加强烈。 因为水房和厕所连通着,呕吐物、屎尿味就来源于此,所以这里的味道比楼道里还要浓郁几倍,几乎抵近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忍着臭味洗漱完,维拉克快步端着盆子回到屋子里,屋子里喝上头了的诺德正在和邓普斯大声争论这顿共计六铜克的晚餐该轮到谁买单。 耳边的聒噪、身上挥之不去的楼道恶臭、简陋狭小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 在首都莱泽因居住过两个月的维拉克已经有些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哪怕他住在贫民区最好的环境里,从事着贫民区几乎最好的职业。 在争论声中默默掏出六个铜克结清了这次的饭钱,本来考虑逃离贫民区避免被托马斯家族找到的维拉克,决定留在这里,等待托马斯家族的人找到他。 这是最危险的选择,也是他想改变一成不变的人生所能做的唯一选择。 第2章 不速之客 维拉克如释重负,他格外轻松地坐在一旁,听诺德、邓普斯醉醺醺地交谈,静静等待托马斯家族的人到来。 “真想喝一杯我们餐厅的因比特酒。那玩意儿味道幽香,一小瓶就要二十金克。顶我小半年的收入了……”诺德一口一口地抿着杯子里的劣质酒,抿那么一点儿,也不急着咽下去,就在嘴里打转,来回地在味蕾上感受酸苦背后的醇香,仿佛自己喝的正是连一些贵族都觉得奢侈的因比特酒。 “你喝过?”邓普斯不紧不慢地灌了口酒道。 “呃……没有……”诺德讪讪回道,“那可是二十金克的酒,对他们有钱人来说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东西,怎么可能剩下让我占便宜呢?反正比咱们这种烂大街、寻常人都喝得起的玩意儿好多了。咱这纯属是社会底层大口灌进胃里用以填充虚幻或低俗作兴,压根不具备品的价值的东西。” 在诺德看来,上流社会的那些都是喜好斟酌美酒酿造年份之间那不易察觉的一丝美感,是为了一丁点口味差别宁愿豪掷千金的该死的有钱人。 “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形容?”维拉克皱着眉头问道。 “餐厅里顾客说的啊。”诺德道。 邓普斯摇了摇头,不觉得自己喝的酒有多差,也不觉得诺德在高档餐厅见识过的酒有多好:“二十金克用来做什么不好?吃饱了撑的去买那么贵的酒。这些上流社会的人脑子都有病,咱们还是要安安分分过自己的生活。” “你这么说可就没趣了,明明是你自己没见识,非说得好像有钱不好一样。”诺德很厌恶邓普斯对他的说教,顿时觉得很扫兴。 “你们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么?”维拉克突然打断二人交谈。 诺德、邓普斯齐刷刷看向维拉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用这么看我,只是随口一问。”维拉克说道。 “……谁想?”邓普斯第一个不愿意,他是在场三人中年纪最大、工作最累、薪酬最低的那个。 诺德也少见的变得惆怅:“是啊,谁想?” 维拉克知道自己其实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但他刚刚还是选择这么做了。因为现在两个好友的未来也可以由他决定,他可以选择把两人支走,今晚独自一人去莱泽因,也可以选择带上他们,一同博取更好的未来。 问完这番话,维拉克心里已经有数:“今晚请你们好好喝一顿。” “你说真的?你今天也没喝多啊,怎么又是请吃饭又是请喝酒的?”诺德惊喜地问道。 “维拉克难得奢侈一次,好好珍惜!”求之不得的邓普斯蹭地站了起来,生怕维拉克反悔,主动跑腿出去买酒。 贫民区充斥着酒、棋牌厅等简陋的娱乐性场所,白天劳累一天,晚上才是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难得的享受时刻,所以不论是街上还是公寓里都格外热闹。 十一点多,三人正喝到了兴头上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邓普斯有些不爽:“这么晚了还有人找你?” “说不准是有什么急事。”维拉克神色一凛,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知道是托马斯家族的人来了。 “我去开门。”微醺的诺德赤着脚晃晃悠悠前去开门,他刚把门打开,就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呃!”这一脚力度很大,诺德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 来者不善! 邓普斯酒醒了一大半,抓起酒瓶准备被迫来一场恶斗。但当他看到门口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时,立马松开了酒瓶,双手举高表示投降。 “当啷。”酒瓶掉在地上,滚落至门口,被一只脚踩住。 持着手枪,身材高大的两名不速之客中间走出一个面容温和的光头中年男子,男子用方巾捂着口鼻,眯着眼睛把酒瓶踢开,进了屋子。 维拉克起身看向男子,这个男子正是维拉克的梦魇,托马斯家族的管家弗莱彻。 “我们完了。”邓普斯一身冷汗,在维拉克身旁喃喃道。 贫民区本就是个和健康、安稳毫不相干的地方。 而隶属约瑟郡的茨沃德市,位于布列西共和国的边陲,与卡斯特利亚帝国接壤。更多得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手脚不干净、身上背着人命、正被通缉的狠角色。 在邓普斯看来,这伙人极有可能是亡命之徒,便率先示弱道:“如果你们需要钱,我们可以把所有的钱都交给你们。” “难以置信。”弗莱彻全然没理会他的话,走近观摩维拉克的面孔,“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弗莱彻像是见到了足以颠覆三观的景象,眼中的震惊之色久久未能褪去。 维拉克同弗莱彻对视,看着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和蔼面孔,他不禁回想起了在莱泽因没日没夜饱受其侮辱虐待,以及上一世被其一枪击中心脏的一幕幕。 维拉克二十六年来第一次如此畏惧一个人。所以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他的嘴里还是下意识分泌了大量唾液。 “你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到了。”弗莱彻意味深长地祝贺了一句,随后招了招手道,“干掉他们两个。” 站在门口的两个持枪男子立即将枪口对准了邓普斯、诺德。 “别开枪!”维拉克伸手阻拦,“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完全可以好好说!” “嘘。”弗莱彻转身缓缓走到门前把门关上,发出沙哑的声音,“他们没有任何价值。” 诺德面色痛苦,瘫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 维拉克和满头冷汗的邓普斯并肩站着,继续装作不知情:“你能先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么?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杀我们?要钱的话我们可以把钱都给你们。” “放心,不会杀你的。”弗莱彻很是悠闲的样子,一边回话一边环顾着寒酸的屋子。 “那他们呢?”维拉克问。 “我已经说过了,他们没有任何价值。”弗莱彻看上去有些不愉快,似乎很不喜欢回答重复的问题,“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先把这两个很快对你而言就是拖累的朋友处理掉。” “要杀他们就得先杀我,要么就让我们都活着。”维拉克前世就已经试探成功,所以这次没有顾虑直接坚定开口,将诺德、邓普斯捆绑在自己身上。 “你看上去并不害怕。”弗莱彻稍有些惊讶维拉克会这么说,挑了挑眉头,微笑道。 “我再重申一次,要杀他们就先杀我,要么就都活着。”维拉克仍然保持着刚刚的状态,没有因为弗莱彻这么一说就马上装得惶恐。 弗莱彻眼里充满赏识、玩味,盯着维拉克良久:“……那就带他们一起走。” “……这绝对是明智的选择。”维拉克松了口气。 “真、真的吗?”邓普斯打量弗莱彻以及他身后犹如死神一样的两位持枪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把枪放下。”弗莱彻命令两位手下把枪放下。 局势缓和不少。 “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赶回莱泽因。”弗莱彻转身出门。 “莱泽因?”一头虚汗的诺德龇牙咧嘴着爬了起来,左右看着维拉克、邓普斯,想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去那个离他们的世界无比遥远的地方。 他们对莱泽因的印象除了灯火辉煌、繁荣至极,也就只剩下一年前这座城市所爆发的着名工人运动。正是这场规模巨大的游行抗议,逼迫着刚推翻旧王朝不久的临时政府颁布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关于工人工作时长的政令。也正是因为这一新政令,让布列西全国的工人每日工时普遍从十三个小时减到了十二个小时。 “对。”弗莱彻出了门,看维拉克三人还愣在原地,“不用收拾任何东西,莱泽因什么都有。” 邓普斯料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犹豫再三开口道:“我就是个炼钢工,对你们没有什么价值的……” 弗莱彻看都没看邓普斯一眼,直接离开。 面对两个面无表情的持枪壮汉,维拉克和邓普斯只得搀着诺德出了门。 公寓楼下已经停好了两辆用马拉的货车。 “不能太招摇,所以去茨沃德火车站的这段路上,只能坐货车了。”弗莱彻冲维拉克很客气地说道,随后进了第一辆货车的车厢里。 维拉克和邓普斯搀着肚子还痛的诺德,也上了第一辆货车,跟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弗莱彻待在一起。 弗莱彻端坐在维拉克的对面,在月光的照映下,维拉克可以看到他深邃的目光,以及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 待所有人都上车后,车夫驱赶马匹前进。 由于卫生很差,刚下过雨的贫民区的街道上,弥漫着像垃圾堆一样恶臭的气味。 好在很早之前政府就在这里铺设好了电报线、公路等基础设施,再加上维拉克居住的公寓本就处在边缘地带,货车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开出了这个混乱、散漫、压抑的地方。 “真难想象这种寄生虫式的贫民区仅在布列西就有上千个。”离开贫民区后,弗莱彻大为轻松,下意识用鄙薄的语气说了一句。 听到这话,诺德、邓普斯脸上很不好看。 维拉克扭头朝后看去,贫民区离他越来越远。 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逃离这个像沼泽一样的地方。 第3章 假冒 “轰隆隆。” 两辆货车途经了贫民区附近的炼钢厂,里面发出机器运作的巨大声响。 邓普斯望着这个每天需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最过分的时候昼夜不停压榨他的鬼地方,望得出神。 就在十多分钟前,他们三个相识多年的好友还在畅快喝着酒,可一转眼就已经坐在了前往首都莱泽因的车上。 诺德已经基本缓了过来,很是忌惮地看着笑眯眯的弗莱彻。 “能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维拉克虽然知晓一切,但还是要保持询问的样子,不让弗莱彻起疑心。 “十分钟过去了,你终于想起来问我带你们去莱泽因是干什么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打算直接兴冲冲地去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弗莱彻嘲笑了一声,切入正题:“你知道托马斯家族吗?” 几人面面相觑。 “托马斯家族经营着布列西共和国最大的留声机公司、唱片公司。而我,是托马斯家族的管家弗莱彻。”管家弗莱彻说了起来,“我们老板卡迈恩先生唯一的儿子克里斯,在前几日和公司旗下的歌手乱搞时意外死亡……” 诺德轻轻挑眉。 弗莱彻看在眼里,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事成了大丑闻、笑柄,让托马斯家族在首都抬不起头,所以我们找到了你冒充克里斯,让这件事成为谣言,绝对不能影响卡迈恩先生的长女凯勒曼与费恩家族的联姻。” 维拉克认真听着,心里却对弗莱彻的这番说辞嗤之以鼻。 其实托马斯·克里斯并非死于这种必然会被刊登在报纸娱乐版面的蠢事上,这只是专门欺骗他这个傀儡的幼稚说辞。 上一世弗莱彻也是如此欺骗他,直到他被设计成意外死亡时,才知道了真相。 实际上,克里斯是一个企图颠覆布列西共和国新政府的组织的核心成员,他利用家中产业的职务便利,给这支反叛军提供各种帮助,大大促进了其在首都莱泽因的活跃度。 前几天,克里斯意外暴露,遭到政府军抓捕,走投无路之际克里斯选择了饮弹自尽。政府军虽然没从其身上搜出可以证明身份信息的东西,但克里斯并非无名小辈,确定身份是迟早的事。 等有了蛛丝马迹后,托马斯家族一定会被敏感的政府盯上。 而一旦坐实了克里斯的身份,这个刚刚奠定没多久的铁血政府势必将以雷厉风行的狠辣手段,让蒸蒸日上的托马斯家族一夜之间倒台。 因此,在卡迈恩第一时间得知克里斯出事,并且把家族产业也要拖累进深渊时,立马开始筹备解决办法。 这才有了管家弗莱彻远赴边陲小城茨沃德,寻找和克里斯长相近乎一模一样的维拉克的经过。 如今,维拉克已然成为拯救托马斯家族的关键。 “我想你一定会很疑惑为什么要找你来冒充克里斯。”管家弗莱彻拿出了一张克里斯的相片递给维拉克。 维拉克接了过来,同诺德、邓普斯一同查看。 照片里的人和维拉克长相一模一样,黑发碧眼、目光炯炯有神、五官立体深邃,除了穿着华贵,展露的气质有所不同,其他的完全找不出差异。 “天呐……”诺德、邓普斯异口同声地喃喃道。 维拉克也瞪大眼睛微张嘴巴。 弗莱彻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是这样的表情,眯着眼睛给了他们一点消化信息的时间,随后继续开口:“抵达莱泽因后,你将伪装成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的克里斯,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打破谣言。如果成功了,你可以继续以克里斯的身份在莱泽因享受安富尊荣的生活。如果失败了……我会亲手把你们三个的尸体扔进下水道喂老鼠。” 最后威胁时,弗莱彻刻意一字一顿说道,令诺德、邓普斯整齐划一地来了个全身哆嗦。 “明白了。”维拉克神色忧虑地点点头。 弗莱彻将维拉克还算沉稳的表现看在眼里:“我们预计明天晚上七点抵达莱泽因,后天晚上八点托马斯家族家里会有一场晚宴。到时候诸多名流们都会前往,你会在这场晚宴里首次登场,以克里斯的身份打破谣言。” “也太紧迫了?”邓普斯摇摇头道,“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天,维拉克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伪装好?” 见邓普斯胡乱插嘴,维拉克担忧其惹怒这个喜怒无常的管家,拦下他自己问道:“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呢?” “因为没有时间了,不能让谣言再继续发酵下去。”弗莱彻解释道。 弗莱彻这话半真半假,虽然和谣言没什么关系,但时间确实所剩无几。 现在政府方面的安全部门还在查询克里斯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会怀疑到托马斯家族头上。等到他们开始调查才想着伪造,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趁他们还没升起怀疑的心思,就提前让维拉克登场,把政府任何不利于托马斯家族的念头都扼杀在摇篮里。 “好。”维拉克应下。 “所以需要把时间利用起来。”弗莱彻看着维拉克,拿出一个册子,“上面有所有接下来你可能会接触的人,以及配套的相应信息。你需要在我们抵达莱泽因之前,把里面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比维拉克还要紧张的诺德连忙追问:“不是后天晚上才有宴会吗?为什么在到莱泽因之前就得记好?” 今天刚下过雨,夜深了颇有些寒冷,弗莱彻戴上了大礼帽,依旧看着维拉克:“我希望你不要和你的朋友一样,愚蠢到以为记下接下来会接触到的人,就能伪装成没有人会起疑心的克里斯。这两天你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抓紧时间开始。” “册子这么多内容,怎么可能一天都记住……”诺德知道急不得,但还是难以压抑心里的着急,对邓普斯忧心忡忡地说道。 “没办法,只能看维拉克的了。”邓普斯叹了口气。 弗莱彻看着乱作一团的二人,充满了不屑,不过倒是对坐在中间,从容不迫翻看册子的维拉克高看了几分。 第4章 莱泽因(上) 册子每一页都记满了密密麻麻的信息,有的关联不太大的人信息只有半页,有的关联很大则信息多达三四页。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足足占据了册子三分之一篇幅的,还是维拉克所要假冒的克里斯的信息。 从克里斯最基础的家庭背景、性格、爱好、社交圈,到曾就读莱泽因帝国大学商学院经济学专业的经历、前段时间的工作总结报告内容、一些不时会被亲朋好友提起的童年糗事,都事无巨细地标注清楚。 “呼……” 一滴汗滴落在册子上,正抑制亢奋感的维拉克这才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渗满了混杂着激动与害怕的汗珠。 历史的车轮再次滚动,这次他一定要改变人生,跨越阶层,成为富有的人。 弗莱彻始终观察着维拉克,注意他脸上翻涌着的被各种思绪牵动而起的表情。 维拉克感受到弗莱彻的目光,抬头与之对视了一瞬间,又立马低下头看起册子来。 他倒是不怎么担忧自己的表现会出现什么疏漏,以至于被怀疑。 别人在没有动机质疑自己的情况下,自己的任何反应,在别人的眼里都会有一万种友好的解读方式——这句话还是上一世弗莱彻告诉给他的。 维拉克没有太过控制自己的表现,专心翻起了册子。 这册子上的大部分人他在上一世都打过交道,面对面的交流可比书面上的文字更容易印象深刻,所以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不过他现在认认真真看册子,不只是在弗莱彻面前装样子,也不只是再一次加深一下记忆,而是要在克里斯的社交圈里找自己上一世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作为在莱泽因格外活跃的反叛组织的核心成员,以及为组织提供大量财物支持的不可或缺的巨大助力。在克里斯的社交圈里,一定有着明面上并无异样,暗地里却负责传递信息,连通克里斯与反叛组织的‘枢纽’。 维拉克记得上一世自己参加多次活动,都曾有人刻意地跟自己接触,试图传递信息。当时他只感到惶恐,担忧是克里斯的熟人,所以所做的应对要么是在穿帮前匆匆离开,要么就让弗莱彻前去挡着。 直至被设计惨死前得知克里斯的真正死因后,这二者才被他联系起来,并且得出重要的信息。 前世和自己多次尝试接触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反叛组织的人,而这如果属实,那就延伸出一个更加惊人的情报:反叛组织并不知道维拉克是假冒的克里斯。 布列西共和国新政府刚组建没多久,正是极度敏感、会不留余力打压任何有可能威胁其统治的势力的时期。 虽然自维拉克冒充克里斯起,他就已经同反叛组织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自认自己目前还没有能力在这多方中周旋,因此还不急着接触这烫手的山芋。 这条线索被他视为关键时刻的救命稻草,如果自己和托马斯家族博弈失败,那么有反叛组织这条线在,自己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正是考虑到了这点,维拉克才有了一定把握与信心选择了一条和前世相同又截然不同的道路。并且选择带上了诺德、邓普斯两位好友,在暗流涌动的莱泽因里,由两位心腹帮助自己尽早站稳脚跟。 赶往茨沃德火车站的这一路上,维拉克一边翻看册子上的内容,一边规划着抵达莱泽因后的发展。 要是在莱泽因再度失败,他的处境会比在贫民区的生活还要恶劣一万倍。 所以他必须要在这两个月里保全自己,并且借助托马斯家族攫取巨大的利益,改变自己的人生。 一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茨沃德市的火车站。最近要发往莱泽因的列车,将于凌晨零点三十分发车。弗莱彻直接包下了一整节车厢,一行人进入车厢,等候发车。 “记得怎么样了?”弗莱彻摘下大礼帽,脱掉厚实的黑色大衣,坐在维拉克的对面问道。 “还好。”维拉克模棱两可地回道。 弗莱彻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稍稍探身从维拉克面前拿走册子,随意翻开一页问道:“先说说克里斯的基本信息。” 基本信息是最先要记的东西,维拉克虽然不想表现得很惹眼什么都能记下,但也不至于要装作连基本信息都还半知半解:“克里斯今年二十四岁,比我小两岁。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比我高三公分。身材匀称,体重和我差不多。不抽烟、左撇子、轻微近视但不喜欢戴眼镜、喜欢表,对表颇有研究……为人温和谦逊,几乎不会生气,因此在一些人眼里他甚至有点好欺负——” “好。”弗莱彻伸手让维拉克停下,“克里斯最喜欢什么酒?” “茱莱酒。” “对什么过敏?” “对柠檬过敏。” “通常周二会去做什么?” “周二上午……记不清了,晚上会去古典音乐会。” “他喜欢骑马吗?” “他小时候被马伤过,所以不喜欢骑马。他的姐姐倒是精通马术,经常去马场。” 一番询问,虽然维拉克专门装作有几个地方没记住,但弗莱彻对这样的进度还是大为满意:“还不错,接下来的路上你还要试着尽可能记住更多的信息。不过我们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境,到时候参加宴会时,会有我们已经安排好的人同你谈论提前准备好的内容,你只管把脑子里记下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就好。” “明白。”维拉克点点头,扭头看了眼坐在隔壁桌位因为劳累和醉酒已经迷迷糊糊的诺德、邓普斯。 弗莱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们两人我会安置妥当,你不必担忧。” “我可以把他们留在身边么?”维拉克试探道。 弗莱彻看向维拉克,目光意味深长,沉默了几秒后答道:“当然可以,但不是现在。我们现在要先把托马斯家族的巨大丑闻危机解决掉,之后再谈这个。” “好。”维拉克对此无可奈何。 “虽然你和克里斯长得近乎一模一样,但还是要打扮一下。”弗莱彻招了招手,车厢里几名早已候着的人员过来,服装师开始为维拉克挑选合身的衣服,理发师准备给维拉克理一个和克里斯一模一样的发型。 半个小时后,焕然一新的维拉克将垫了三厘米增高垫的锃亮皮鞋穿好,站在弗莱彻面前接受检查。 看到维拉克换了身笔挺的礼服,乱糟糟的头发被打理得和克里斯一样精神得体,弗莱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如果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很难有人可以认出你不是克里斯。” 坐一旁还死撑着不睡觉的诺德、邓普斯看着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的维拉克,都惊叹着说不出话。 “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的?”维拉克问。 “克里斯是左撇子,你接下来也要习惯使用左手——” “我也是左撇子。”维拉克道。 “那自然更好了。”弗莱彻笑容更盛,“另外看上去你性格内敛沉稳,和克里斯有些像,这一点继续保持着就好。” “嘀——”火车鸣笛,接着缓缓向前挪动,速度逐渐加快。 正交谈的维拉克、弗莱彻一同望向了车窗外,茨沃德火车站很快就被甩在车后,火车在茫茫深夜里朝着莱泽因驶去。 第5章 莱泽因(中) “时间不早,先休息。”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弗莱彻不打算让维拉克死撑着不睡,低效率吸收这些信息,“五点钟准时继续。” “好。”维拉克应下,同两位弗莱彻身边的保镖一起把醉成烂泥的诺德、邓普斯抬到包厢里休息。他则被‘囚禁’在了一个单独的包厢,遭到监视。 作为托马斯家族唯一的救命稻草,被监视着以免逃脱也是意料之中。维拉克躺在床上舒展身体,双手枕在脑后,没在意门外站着的两位壮汉,专心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在莱泽因同各方势力周旋,为自己摄取巨大利益的同时,还能保证最后安然脱身。 这很不容易,毕竟不论是庞大的托马斯家族,还是在铁血政府打压下仍然顽强生存的反叛组织,都远远不是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角色。而且从他重生到做出重返莱泽因的决定再到现在,也不过才几个小时,还没来得及对以后做缜密的布局。 现在,他已经向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看似一帆风顺又实则凶险万分的命运之路迈出了第一步。是时候做出一个初步的规划,博取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光明未来了。 犹如一条巨蟒的火车喷发着浓烟,在蜿蜒群山中飞速穿行。 这间包厢的窗户是封住的,维拉克想要逃跑就只能从正门出来。因此在门口看守着的两名保镖并不怎么担忧,他们忍着睡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琐碎。 殊不知,此时的维拉克没有升起丝毫逃跑的念头。拂晓时分,天已微亮,他的眼睛依旧格外澄澈,心中慢慢构建出了一些计划。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名保镖打开了门冰冷地道:“起床。” 维拉克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后在保镖的跟随下去卫生间洗漱,再然后被带到了餐厅。弗莱彻早已坐在那里,而餐桌上摆好了繁多的餐具、食物、酒水。 “这是一堂用餐礼仪课。”弗莱彻邀请维拉克入座,要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教导维拉克尽快贴近克里斯的习惯。 维拉克落座后故作无所适从。 弗莱彻为照顾维拉克吸收信息,刻意放缓了语速:“首先认识一下餐具,正对你的是主盘、餐盘、沙拉盘。左侧那是沙拉叉、餐叉、餐巾,右侧那些分别是餐刀、茶匙、汤勺。前面是白葡萄酒酒杯、红葡萄酒酒杯、水杯、甜品叉勺、面包盘和刀。” 随着弗莱彻的讲述,维拉克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餐具。 “在我们的用餐礼仪中,餐桌上大部分东西可以用手去触碰,比如芦笋、面包、饼干、煮玉米、小肉卷、点心、三明治、带柄的水果等,除此之外的,要用刀叉割下来吃……”弗莱彻事无巨细地解释着,见维拉克微微点头似乎是记下了,他便饶有兴致地盯着道:“先用餐试试。” 只见维拉克拿起了刀叉,切了一小块面包,塞进嘴里,轻轻咀嚼。 “咀嚼的时候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也最好不要和人交谈。”弗莱彻叮嘱道,“不论吃什么,都要优雅。在用餐过程中自己够不着的东西,可以请别人帮忙递过来,反过来也是如此。记住,传递要用右手。另外,吃鱼、肉等带刺或骨的菜肴时,不要直接往外吐骨刺,先用餐巾捂嘴轻轻吐在纸上,再放入盘内……” 维拉克点点头。 “拿高脚杯的时候,手要握在杯杆位置。”弗莱彻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酒水,同维拉克碰杯后抿了一口,“这是特等桃红香槟……你的酒量怎么样?” 维拉克像模像样地端着高脚杯,喝了一口回道:“还可以。” “克里斯酒量很好。”弗莱彻将酒杯放回桌上,“如果你已经喝完了酒杯里的酒,还打算喝一些,可以直接将酒杯放置在桌上,会有人为你斟酒。如果你不想喝了,用手轻轻掩住杯子即可。” “明白。”维拉克一副虚心听讲的模样。 “这里条件还是有些简陋,没有准备洗手碟。在宴会上,凡是上一道用手取食的食物,像鸡、龙虾、水果等,会同时送上一个洗手碟。水里会放些玫瑰花瓣或柠檬片,可千万不要把它当成饮料喝掉。吃完用手拿的食物,手指可以浸入洗手碟,简单洗一下,然后用餐巾擦干净。”弗莱彻补充道,“都记住了吗?” “嗯。” “你记性不错,接下来每一餐我都会和你一起吃,帮助你尽快养成习惯。等今天晚上回到了莱泽因,我会先带你去见卡迈恩先生,然后做其他的训练、准备。”弗莱彻道,“你先继续记册子上的东西。” “嗯。”维拉克拿出册子。 “对了。”弗莱彻想起了什么,“你有去过莱泽因吗?” 维拉克抬头看向弗莱彻,摇了摇头。 “那其他地方呢?” “没有,我还没离开过茨沃德市。”维拉克回道。 “二十……六年?” “嗯。” “你的家人呢?” “不记得了。”维拉克平淡道,“不过,你们能在茨沃德这么偏僻的地方找到我,想必我的背景你们都已经摸清楚了?” “比较好奇在你看来是什么样的。”弗莱彻眯着眼睛微笑道:“好奇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吗?” 听到这话,维拉克花了些心思认真思考了一遍:“……应该都一个样?” “呵呵……”弗莱彻轻笑几声,起了身,“你先继续用餐。” 说罢,弗莱彻准备起身离开。 “我可以先去看看我的两位朋友吗?”维拉克询问道。 “当然可以,好好安抚一下他们。”弗莱彻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维拉克在两位保镖的看守下,走进了诺德、邓普斯休息的包厢。这两位还因为劳累以及喝多了的缘故睡得很死,维拉克上前花了点时间把二人叫醒。 “这是哪……”诺德揉着惺忪的双眼。 “去往莱泽因的火车上。”维拉克答道。 “不是……”诺德的脸唰得变白,“我还以为是个梦……” 邓普斯比他清醒得多,扫了一眼包厢门口站着的冷酷保镖,低声问道:“怎么办……” 维拉克没有小声回应,而是用正常的音量道:“去莱泽因,好好活下去。” 第6章 莱泽因(下) “你是怎么想的?”邓普斯问道。 “跑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这不一定就是坏事。”维拉克要试着先让两位好友接受这一切,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把他的情况托出,共同谋划未来的道路,“托马斯家族很有钱,他们现在需要我,我只需要按照他们说的帮他们度过这段时间,就会获得巨大的酬劳。到时候我们完全可以凭借这一大笔钱在莱泽因站稳脚跟,再也不用回到茨沃德那个穷乡僻壤。” 诺德瞪大了眼睛,看上去咋咋唬唬声音却小得像是耳语:“哪有那么简单!他们要你装成那个什么克里斯,你要是被认出来了咱们就要被扔进下水道喂老鼠了!” “可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维拉克拍了拍诺德的肩膀,平静坦然地道,“现在反抗必死无疑,照着他们说的去做,说不准真的可以改变一成不变的人生。” “你已经决定了是吗?”邓普斯道。 “嗯。”维拉克点点头。 邓普斯目光闪烁,最终微微垂下脑袋:“如果决定了,就这么去做。” “你一定要好好记那些东西,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那个弗莱彻,千万千万不能漏馅儿,不然我们都得被扔进——” “我会的。”维拉克打断了诺德,格外坚定地看着他,“相信我。” 诺德、邓普斯和维拉克相识已经许多年,他们了解他。维拉克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他向来做事沉稳。既然他已经决定做这件事,并且做出了保证,那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相信,以及并肩一起走下去。 被维拉克打断话,一时语塞的诺德微微张着嘴,沉默半晌才道:“我相信你。” “带我们去大城市看看。”邓普斯轻松一笑。 这一笑,诺德心里也好受了些,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被在乎的一类人,是一生用寥寥几句话就能彻底概括的普通人。此时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他们,从事着服务员、炼钢工等看不到未来的工作。其实,不论接下来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他们的境遇都不可能比之前更糟糕了。 他们是三条贱命。 别人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也这么认为。 “那就先这样。”维拉克起了身,“我继续去记资料。现在还不知道弗莱彻会怎么安排你们,但我会竭尽全力把你们留在我身边。你们也不能一直安于现状,要试着去掌握更多的东西。那座城市充满了机遇,我们不能错过。” “好!”很快度过惶恐期的诺德渐渐心潮澎湃起来。 维拉克微微笑了笑,看向邓普斯,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离开包厢后,维拉克再次翻开了那本特意为他准备的册子,一字不漏地阅读册子上面的内容,同时回忆起自己和这些人相处的细节。这些关系同他或近或远的人里面,一定有反叛组织和克里斯联系的枢纽。还有一些人,也完全可以被维拉克利用起来进行布局。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中午的用餐时间,弗莱彻从包厢出来同维拉克共进午餐。 弗莱彻虽然明面上维持着礼貌,但维拉克很清楚,这个人打心眼里是瞧不起他们几个人的。因为他对托马斯家族有利用价值,所以弗莱彻会与他共进午餐对他进行训练。而诺德、邓普斯,能活着就实属万幸,想出来一起吃饭,这是弗莱彻绝对无法接受的。 因此,诺德和邓普斯都是在包厢里吃饭。 享用午餐期间,弗莱彻又细致教导了更多的用餐礼仪,并在用餐之后再次考察了维拉克,确保了维拉克的学习进度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后,他便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趁休息间隙,维拉克去包厢再次安抚了一次好友。并用加深印象的名义把诺德、邓普斯带到了外面,教他们用餐礼仪。 诺德在茨沃德市的高档餐厅做服务员,耳濡目染,本身就懂得不少,所以学习进度飞快。邓普斯完全粗人一个,一些恶习难以短时间改正。维拉克不厌其烦地为他一遍又一遍讲解各个餐具的作用,用餐时需要注意的东西,邓普斯认真听着,额头渗满了汗珠。 七月十六日,星期日,晚上七点钟。 一切教学暂时停止,诺德、邓普斯也没在包厢待着,而是出来和弗莱彻、维拉克待在一起。他们共同站在车窗边,望着绵延到视线尽头的高大建筑群,那就是灯火辉煌的莱泽因。 弗莱彻知道维拉克没去过莱泽因,所以开口讲解了起来:“莱泽因被称为艺术之都、文化之都,是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之一。这里被布列西第二大河流墨纳河贯穿,地势低平,夏无酷暑冬无严寒,市区人口多达一百五十万。现在我们即将经过的,是莱泽因北部郊区的制造业区。” 维拉克虽早已领略这座城市的繁华与雄伟,但此时还是不免沉浸在其中。没有人会拒绝生活在天堂,而在他们看来,莱泽因就是天堂。 “在莱泽因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谁控制了莱泽因,谁就控制了整个布列西’。”弗莱彻去了一趟茨沃德,现在回来不禁感叹道,“虽然我是巴什人,但不得不说,莱泽因毋庸置疑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 “从口音上完全听不出来您是巴什帝国的。”维拉克道。 弗莱彻呼出一口气:“我已经在莱泽因居住了三十多年,不过还是听不懂布列西南方人的话,呵呵。万幸的是,你们也是北方人。布列西北方的口音倒是基本一样,免去了很棘手的问题。” “确实,想改掉口音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维拉克附和道。 “看。”弗莱彻微微扬了扬下巴。 维拉克从车窗望去,看到火车途径的不远处有一大片地方正在修盖规模巨大,极具艺术特色的建筑物。 “那是以莱泽因最重要的标志性建筑为标准修建的墨纳馆。”弗莱彻解释道,“两个月后这里会举行万国博览会,用以彰显国力、庆祝布列西大革命胜利五十周年。” “和墨纳河名字一样?” “是的。” 火车很快就掠过了初具雏形的墨纳馆,维拉克回到座位前坐下。诺德还兴冲冲地和邓普斯讨论那些别致的建筑物、穿着新潮的行人。 “去整理一下着装,我们马上就到了。”弗莱彻安排人在到站前对维拉克的形象进行最后的打理。 十多分钟后,火车停在了火车站。 弗莱彻和穿着西装看上去神采奕奕的维拉克先行下了车。 当双脚站在了莱泽因的地面上后,维拉克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视线所及的一切。 第7章 见面 火车站人群熙攘,这是这座让人眼花缭乱的城市繁华的冰山一角。维拉克仅站在那里,就隐隐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暗流涌动。 “走,车子已经在外面安排好了。”弗莱彻一只手拍在维拉克的背上,轻轻推他前进。 “他们呢?”维拉克朝前迈步的同时扭头望向后面。 弗莱彻稍稍压低帽子:“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托马斯·克里斯。那两位,起码在明面上已经和你不再有任何联系。他们现在与你一起出行说不通,所以我会先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维拉克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能力把诺德、邓普斯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只能照弗莱彻的安排去做。 出了车站之后,在一位保镖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辆黑色汽车前。虽然莱泽因已经极度繁华,但放眼望去,街道上汽车还是不太多,主流依然是马车。 “上车。”弗莱彻为维拉克打开了后车车门。 自抵达莱泽因后,弗莱彻明显变得殷勤了许多。因为在这座城市里,维拉克就是克里斯,而弗莱彻就是管家。他们表现给别人看的身份地位并不一样,如果弗莱彻还保持对维拉克既礼貌又轻蔑的态度,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维拉克进去后,弗莱彻坐在了他身旁,并捎带着关上了车门。等随行的保镖坐在了副驾驶位后,车子发动,向着一方驶去。 “这车子真不错,我只在茨沃德市的市区里见过零星的几辆,不过那些也很明显没有这辆好。”维拉克重生前别说坐这车子,连开都开得都很顺溜了,但此刻在弗莱彻夹杂着期待与轻视的目光下,他还是要装作很新奇的样子,眼神在车子里四处跳动,双手情不自禁地轻抚着车身。 “呵呵。”果不其然,说完这番话,弗莱彻发出了不屑的笑声,“以后你会见到更多在你们那边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 维拉克头瞥向车窗:“很期待。” “先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了,卡迈恩先生应该已经在等着了?”弗莱彻道。 驾驶座上的司机“嗯”了一声:“卡迈恩先生、梅拉夫人、凯勒曼小姐、茱莉娅小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凯勒曼小姐、茱莉娅小姐是卡迈恩先生、梅拉夫人的长女、次女。”听罢,弗莱彻为维拉克讲解其中的关系。 “这个我知道,在册子上看到了。”维拉克点点头,“卡迈恩先生、梅拉夫人有三个孩子,分别是凯勒曼、克里斯、茱莉娅。” 弗莱彻露出满意的表情:“很好。卡迈恩先生应该会对你满意的。” 维拉克没接话,注意力被外面路过的一队马车吸引了过去。前面几辆马车的后面架着长长的梯子,后面几辆则载着巨大的水箱。所过之处,行人纷纷让开,腾出了宽敞的过道。 “是消防队,应该是哪里有火灾。”弗莱彻道,随后为了打发无聊的赶路时光,介绍起了一些很有名的景点,“那边有一座很有名的拱桥,横跨了墨纳河。继续往北,有克莱顿花园、人民广场、蒙塞宫……” 一段时间后,车子驶进了一片豪宅区。 “这里几百年前曾是皇家广场,后来改建成了贵族豪宅区。我们快到了,待会儿见到了卡迈恩先生,要注意你的态度措辞。虽然你伪装成了克里斯,但你要永远记住,你不是真的克里斯。” “明白。”维拉克道。 “再整理一下衣服。”在弗莱彻心里,维拉克就算换上了这身昂贵惹眼的行头,也依然是个低下的外省穷小子。所以并非维拉克现在的着装不整洁不体面,而是他一贯的思维令他觉得总有些别扭。 “明白。”维拉克没有任何波动,应下后不紧不慢,象征性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车子进入了豪宅区,最终停在了一处豪华府邸前。 维拉克知道,这里就是卡迈恩一家所居住的地方。这种从外表看上去完美结合古典与当代风格的建筑,很受莱泽因贵族的青睐。 下车前,弗莱彻做了最后的叮嘱:“你的身份,就算在府邸里也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想你也明白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进去之后,除了私下见卡迈恩先生一家人以及我,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你都要维持克里斯的形象。” “明白。”维拉克嘴里蹦出来的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 “好了,下车,克里斯少爷。”弗莱彻先行下车,为维拉克打开了车门。 坐在车里的维拉克顺着打开的车门看向‘奢华的宫殿’,映入他眼里的,是一片浑浊。 顿了两秒,维拉克下了车,在弗莱彻的带领下,从府邸大门一路带到了宽阔的客厅里。 客厅以古典文艺风格作基调,设计精致,豪华舒适。 墙壁上典雅的装饰、琳琅满目的收藏品、繁复精美的地毯、光彩绚丽的水晶吊灯、华丽气派的沙发……无一不彰显着托马斯家族的高贵。不过在这里生活了两个月,维拉克也还分不清那些看上去就很昂贵的木家具采用了什么木材,这些物件艺术价值何在。 一切都与维拉克格格不入,但他在怀揣着前所未有的心情再次踏入这个地方后,心里默默发誓,自己以后也要安逸地生活在这种地方。 “先生、夫人。”弗莱彻微微欠身,向卡迈恩、梅拉行礼。 偌大的客厅里,正对着门口的沙发上,坐着穿着白衬衫棕色马甲的卡迈恩以及穿着高腰裙的梅拉,两侧端坐着的分别是凯勒曼、茱莉娅,她们二人也都穿着和梅拉相似的修长裙装。 弗莱彻道:“这位来自约瑟郡茨沃德市贫民区的莫斯特·维拉克,就是我们此行找来的克里斯少爷的替身。” 弗莱彻说完,卡迈恩也没有说话,客厅寂静压抑得可怕。 维拉克不想引起卡迈恩的反感,没有选择与之对视,而是和弗莱彻一样,欠身行礼,尽可能的谦卑:“很荣幸见到您,卡迈恩先生。” 第8章 入住 一头简短金发,蓄着胡子,脸庞棱角分明的卡迈恩,以及梅拉、凯勒曼,都一脸冰冷,夹杂着些许难以置信地看着维拉克。唯有坐在右侧尚且年幼还未成年,将头发扎起来了的茱莉娅脸上,除却震惊还含着一丝悲伤。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的维拉克并未感到什么不适,因为这一幕他早已经历过。这一世他并未像当初那般紧张,而是显得从容了许多。 客厅挂着的钟表响着“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卡迈恩清晰可闻的一声鼻息,他站起了身:“就这样。” 说完,率先离席,梅拉、凯勒曼紧随其后,茱莉娅边走还边打量着维拉克。 弗莱彻向卡迈恩的背影欠身:“那我就安排他住下了。” 待托马斯一家离开,弗莱彻看向维拉克:“走。” 两人穿过客厅,从两侧盘旋下来的楼梯登上了二楼。二楼的走廊两侧是数不清的房间,弗莱彻带着维拉克走向一边:“卡迈恩先生一家都住在这一层,没有我的陪同,你不能出来走动,更不能随意出入任何房间。” “明白。” 走到走廊尽头后,弗莱彻打开了尽头一侧的房门走了进去:“这就是克里斯少爷的房间。” 维拉克跟了进去。 房间的装潢和客厅一样,明亮宽敞,另一侧还有一间独立的卫生间。精美的装饰、地毯,用昂贵木材打造的床、书桌、衣帽间都格外吸睛。不过和克里斯的喜好有关,卧室布局相对还是简洁多了。 弗莱彻到窗边把窗帘拉上:“克里斯少爷生前的东西都基本保留在原本的位置,你虽然要住在这里,但是不可以随意乱翻乱动。” “明白。”维拉克站在卧室中间位置看着弗莱彻。 “你继续记册子上的东西,然后早点休息,好好恢复一下精力。”维拉克今天只睡了几个小时,弗莱彻能看出他现在有些疲惫,精神状态不太好,“明天早上我会来叫醒你,然后与卡迈恩先生一家共进早餐。” “明白。” 弗莱彻深深看了维拉克一眼,看上去似乎是还有些不放心,不过没几秒,他还是出了房门。 维拉克走到门前耳朵贴着门听着声音,确定弗莱彻已经离开,这才转身长吐一口气,环顾这熟悉的房间。 他在这里居住了两个月,但因为从未质疑过弗莱彻的说辞,一直天真认为克里斯真的死于乱搞,所以始终牢记警告,没有翻动过这里的任何东西。 如今,一切大不一样。他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任人摆布,而他眼里的克里斯,也已经不是那个只懂得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 这屋子里关于反叛组织的资料应该早就被收走,毕竟卡迈恩不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还留在一个现在由外人住的屋子里。不过说不准会有什么暗格,或者其他没有被发现的藏匿点。 维拉克想要更加了解克里斯、克里斯与反叛组织的联系,就必须找出更多的线索。 他倒是不对屋子里有暗室、秘密通道这种可能报以期望。因为如果有,卡迈恩作为房主不会不知道,而如果他知道,就一定会将里面的东西扫清,不会傻傻留给维拉克发掘。 脑子里捋了一遍思路,维拉克开始仔细翻查起来。 抽屉、柜子里、床底下这种常规性的地方虽然卡迈恩一家肯定早就找过,但维拉克还是没有因此放过。不过遗憾的是,他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那么就只剩三种可能了。第一种,克里斯藏得很隐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第二种,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卡迈恩搜集或者抹除干净。第三种,克里斯的重要资料并没有放在自己卧室里,而是在其他地方。 好在这三种可能性对维拉克来说都不算是死局。 第一种。他可以慢慢找,他有足够的时间。 第二种。他未尝不可偷偷潜入到卡迈恩的书房,那估计不止会找到克里斯的东西,还能找到其他值得运作的信息。 第三种。克里斯其他的地方,无非是办公室,几个经常去的地点。这些维拉克都有了解,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查。 把这件事做完,今天就没什么了。 维拉克去卫生间冲了个澡,而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全新的,第三个自己。 “维拉克。莫斯特·维拉克。”他叫着自己的名字,“活出不一样的人生来。” 像是在鼓励自己,像是约定承诺。 说完这句话,维拉克伸了个懒腰,将身子擦干净,怀揣着激动,平静睡下。 次日,七月十七日,星期一。 维拉克虽然很早就醒了,但还是一直躺在床上佯装沉睡,等着弗莱彻到来。没多久,弗莱彻敲门,但维拉克刻意没有反应。 敲了几次门没有动静,弗莱彻选择直接推门而入,看到维拉克还躺在床上后,拔高声音道:“克里斯少爷,该吃早餐了。” “……嗯?”维拉克这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起了床。 “昨天看册子看到了几点?”弗莱彻瞥见了维拉克枕边的册子问道。 “不知道……总之看到很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维拉克回答道。 弗莱彻很满意,但还是道:“我告诉过你要早点睡,你昨天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太好。” “弗莱彻先生,我保证,我的状态很不错。”维拉克诚恳保证。 “好了,抓紧洗漱穿衣服跟我下楼。”弗莱彻没打算深究已经发生的事情。 待维拉克洗漱完穿好了衣服,弗莱彻将其带到了一楼右侧的餐厅。那里卡迈恩先生等人还没有来,弗莱彻解释道:“十分钟后才是用餐时间,不过因为你是第一次,所以还是要早点过来做好准备。” “明白。” “请入座,克里斯先生。”弗莱彻将维拉克带到一边的座位坐下。 话音刚落,身后两位佣人走了进来,向维拉克、弗莱彻分别打完招呼后,摆放餐具。 待佣人们离开后,弗莱彻道:“卡迈恩先生一家来了之后,你要一一向他们打招呼,之后如果没有问你问题,你不要说任何话。” “明白。”坐下的维拉克专门装作拘谨不安。 弗莱彻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放轻松,克里斯少爷。” 第9章 无题 没多久,卡迈恩与梅拉过来了。 维拉克起身道:“父亲、母亲,早上好。” “早上好。” “早上好,孩子。” 卡迈恩与梅拉没有任何异样地回道,随后落座。 很快,凯勒曼和茱莉娅也一起来到了餐厅。 这次维拉克没有起身:“姐姐、茱莉娅,早上好。” “早上好,克里斯。”凯勒曼同样很自然地回道。 茱莉娅顿了一下,难以言喻地看了维拉克一眼:“早上好……哥哥。” 一家人到齐,佣人们摆放着早餐。 卡迈恩抿了一口佣人刚倒好的白葡萄酒,用随意的语气问道:“克里斯,身体怎么样,恢复些了吗?” “好很多了,父亲。”维拉克只能接着卡迈恩的话做回答。 “不能太劳累,要注意身体,每天早点休息。”梅拉一脸慈祥地看着维拉克,叮嘱道。 上一世此时此刻的维拉克,真的被梅拉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感动到了,那时他嫉妒到了顶点,无比希望自己是真的克里斯。 但现在,维拉克露出了和梅拉一样虚伪的微笑:“谢谢母亲。” “凯勒曼,今天的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卡迈恩专注吃早餐,没有扭头看向凯勒曼。 “准备妥当了,父亲。”凯勒曼道。 之后,没有人再提起一句话,大家保持着令维拉克有些不适的安静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忽然,维拉克察觉到些什么,当他抬头扫向桌上的其他人时,只看到茱莉娅很快地低下了头,用餐刀摆弄着餐盘里的食物。 享用完早餐后,卡迈恩起身,告知维拉克今天继续好好休息,已经为他请了长假,不用担心工作上的事情,接着匆匆离开。 维拉克准备离席时,梅拉叫住了他:“克里斯、弗莱彻,来一下我的房间。” 维拉克与弗莱彻对视一眼,跟随梅拉去了她的房间。 进去后,梅拉的声音忽地变得哽咽,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克里斯,你是克里斯吗?” “抱歉,夫人,他只是茨沃德市一个和克里斯少爷长得很像的——” “我是。”维拉克打断了弗莱彻的解释,“母亲,我是克里斯·托马斯。” 听到这句话,梅拉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弗莱彻瞪了维拉克一眼:“梅拉夫人,他不是克里斯少爷,他是莫斯特·维拉克。” 梅拉夫人的情绪崩溃得很迅速,但又很快地控制住了表情,擦拭去眼泪后,维拉克适时地欠身,充满歉意地道:“很抱歉梅拉夫人,我只是希望您能好受一点。” “没关系,谢谢你,孩子。”梅拉夫人理解维拉克的善意,“你们先出去。” “为什么要擅作主张打断我?”安抚好梅拉夫人后,弗莱彻走在走廊上阴沉着脸。 “抱歉,弗莱彻先生,我看到梅拉夫人很伤心,所以下意识那么说了。”维拉克已经成功博得梅拉夫人的一丝好感,现在并不太在乎弗莱彻的不爽。 “你。”将维拉克带回克里斯的房间,弗莱彻一把抓住维拉克的衣领,将他推到墙边,“你是维拉克,不是克里斯。虽然这件事情做得不错,但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明白。”维拉克一脸惊慌失措。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至多吸取的教训,就是下一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要用更稳妥的方式。 维拉克不希望自己居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一直被弗莱彻所笼罩着。这个目前因为维拉克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还保持着克制的管家倘若暴露出暴戾的真实面目,那他将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上一世维拉克几乎没有任何作为,自然也没有和卡迈恩、梅拉等比弗莱彻更有话语权的人产生更多的联系,因此弗莱彻对他进行侮辱虐待时,没有人帮助过他,弗莱彻也没有任何顾虑。 这一世,摆在眼前的机会能和梅拉夫人打好关系,维拉克怎会放过。就算弗莱彻以后会因为他继续做这种事,对他做出比今天的警告还更过分的行为,那也不会动摇维拉克的念头。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 当然是更大的人物的好感度更重要。 未来的维拉克势必会做出更多令弗莱彻不满意的事情,届时,维拉克的说辞不需要让弗莱彻就此罢休,只需打着幌子说服把自己幻想成克里斯的梅拉夫人,弗莱彻就必然不敢对他轻举妄动。 只不过,距离那个时候还太遥远,现在维拉克还不能和弗莱彻明着唱反调,因此他颤抖着向弗莱彻道了歉。 “好了,你继续在这里待着。”弗莱彻不打算浪费时间和满脸懊悔、害怕的维拉克继续说这件事,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今晚晚宴上有人会和你交谈的内容,你需要在晚上前记得滚瓜烂熟。到时候绝对不能出现磕磕绊绊的情况,要尽可能显得侃侃而谈。” “明白。”维拉克喘着粗气接过了纸。 弗莱彻离开后,维拉克开始背纸上的内容。 这段内容是两个月前的东西了,这种细节维拉克现在已经记不清,需要重新记忆。 好在维拉克的记忆力不错,满满一页的内容没花费太多的时间将已经记下了。他独自在房间里试着脱稿说了几遍,基本上没有问题。 得到放松的间隙,维拉克走到窗边,望向外面,外面是一处又一处的豪华住宅。 诺德、邓普斯据他的记忆,目前应该被软禁在了莱泽因北区的一家旅馆里,最近几天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只能等到忙完这段时间,弗莱彻才会松口安排他们见面。不过也仅仅是见面而已,弗莱彻不会允许把他们带回来,而是会一直把他们软禁在那里,直到维拉克失去利用价值,三个人一起被灭口。 维拉克这次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诺德、邓普斯被软禁在旅馆里长达两个月,然后和自己一起被设计而死。他得尽快想办法把他们弄出来,安排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助力。毕竟只有自己一个人,力量还是太小。 “呼……”维拉克吐出一口浊气,深知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10章 晚宴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晚上。 晚宴就要开始。 晚上七点五十分。 佣人为维拉克喷了些清淡的香体液,换上了白色衬衫、尖领单排扣的黑色礼服。最后配以浅色领带、黑色精致皮带、深色腰封、黑色礼服鞋,把本就偏清冷的维拉克衬托得更加高贵优雅。 维拉克站在镜子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把弗莱彻当作客人,模拟了一下对话、礼仪,得到弗莱彻认同后二人一同下了楼。 今天举行的晚宴,主要的客人是即将要与托马斯家族联姻的费恩家族。除此之外,做珠宝生意的阿诺德一家也应邀参加。晚宴的举行地点在托马斯家族府邸一楼左侧的会客厅,此时会客厅里忙碌的佣人们正做着准备。 弗莱彻将维拉克带到了凯勒曼身前:“凯勒曼小姐,接下来克里斯少爷就由你先照顾了。” “嗯。”凯勒曼冷淡地看向维拉克,“你先去忙。” 弗莱彻微微欠身离开。作为管家,他要忙得事情自然还有很多。 待弗莱彻走后,凯勒曼走到了正门前:“客人们快到了,你不认识他们,所以待会儿我会一一先跟他们打招呼,你跟着一起说就好了。” “明白,姐姐。”维拉克道。 凯勒曼扭头看向门外。 过了一会儿,卡迈恩、梅拉夫妇带着最小的女儿茱莉娅也来到了晚宴的入口处,等待问候客人。 接近八点钟时,客人们在佣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入口处。 最先抵达的是费恩家族的费恩夫妇,以及他们的长子,即将与凯勒曼结婚的杰诺斯。 双方相互打过招呼后,梅拉、凯勒曼将费恩家族的人引入会客厅。 卡迈恩、维拉克、茱莉娅又接待了准时抵达的阿诺德一家。阿诺德夫妇与托马斯家族、费恩家族关系亲密,而阿诺德夫妇唯一的儿子,也受邀而来的阿诺德·科林,更是克里斯生前最好的朋友。 “克里斯!”年轻气盛,又备受父母溺爱的科林在向卡迈恩致礼后,大大咧咧地一把揽住了维拉克的肩膀,“这几天都联系不到你,约好的一起去看点儿新奇的东西都泡汤了。” “我这几天病了,在家休养。”维拉克笑着说道。 科林的出现,让他稍显压抑的内心得到了舒缓。科林神经大条,不在乎贵族礼仪,上一世维拉克第一次和科林见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科林也没有丝毫怀疑,往后的两个月里还经常带他去玩些有趣的东西,在他受到欺负的时候为他出头,算是维拉克在莱泽因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抱有好感的人。 如今再次看到科林,维拉克难掩开心。 “今天我是专程来找你的,看你状态不错应该恢复完了,晚宴结束了我带你去看点有意思的东西。”科林笑嘻嘻地道。 维拉克环顾了一下会客厅,弗莱彻正在一边和佣人说些什么,目前这情况也无法去请示弗莱彻,他笑道:“好啊。” 阿诺德一家到了后,今天的客人就全部到齐了,算上托马斯一家,一共十一人。卡迈恩、梅拉夫妇以男女相间的原则安排好了宾客入座,晚宴正式开始。 开胃菜是牡蛎。 大家都用专门的牡蛎叉开始享用牡蛎。 维拉克抿了红酒,还没等品尝开胃菜,卡迈恩就提到了他:“杰诺斯很优秀,但在我耳边经常夸赞杰诺斯的反倒不是凯勒曼,而是克里斯。他非常仰慕杰诺斯在音乐上的才华,以及商业管理上的见解。” “是的。”维拉克只得放下酒杯,照着对好的词,夸赞起了杰诺斯,“杰诺斯优雅的谈吐,渊博的学识都令我羡慕不已。我还去听过他的音乐会,杰诺斯娴熟富有情感的演奏一瞬间打动了我。没想到我们之间现在有了更深刻的联系,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交流音乐,请教一下管理上的东西。” “是吗?”杰诺斯露出惊讶意外的表情,“很荣幸和你深入探讨这些。” 晚宴持续了两个小时,期间维拉克完美应对了所有提前对好的词。这令托马斯一家、弗莱彻很是满意,放下心来。 饭毕,梅拉带着女士去客厅休息闲聊,其他男士则留在会客厅谈了谈最近政治方面、商业方面的话题。二十多分钟后,时间已晚,费恩家族的人先行一步告别离开。 阿诺德一家在费恩一家离开后也准备离开,临走前科林叫住了维拉克:“克里斯,走,去外面玩会儿。” 准备送阿诺德一家人出去的托马斯一家人愣住了。 维拉克看了弗莱彻一眼,又看向了卡迈恩。卡迈恩在场,他的话要比弗莱彻更管用。而维拉克一定要想办法让卡迈恩放他出去,毕竟自己已经是成年人,如果出去的话,弗莱彻身为管家也不会跟随,到时候自己可以摆脱控制,去接触任何想接触的人。 “唉,今天有些累了,要不改天?”维拉克先卡迈恩、弗莱彻一步回绝了科林。 科林语气有些不快:“你都爽约好多次了,今天宴会前还说好的,现在又不去了吗?” “呃……”维拉克再次看向了卡迈恩。 他先一步回绝科林,就是为了避免卡迈恩向科林表达歉意,不放他出去。若是卡迈恩说话了,科林身为晚辈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他现在用了含糊其辞的说话,引起科林的不满,今天再当着大家的面说话不算话,托马斯一家脸上会不好看。 “去克里斯,你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卡迈恩很快就给出了回应,“弗莱彻跟着一起去,晚上接克里斯回来。” “不用了卡迈恩先生,到时候我安排车子把克里斯送回来就好了。”科林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走克里斯,带你看点新鲜玩意儿。” 成了。 维拉克转身向卡迈恩道:“我会注意安全的,父亲。” 卡迈恩盯着维拉克,叮嘱道:“早点回来。” 第11章 电影 阿诺德一家、维拉克在卡迈恩、梅拉、弗莱彻的注视下上了车。在阿诺德一家的眼里,站在门口满脸笑意的卡迈恩等人,没什么异样。但在维拉克眼里,站着的那些人,每个人都像个冰雕,散发着刺骨的寒冷。 “父亲、母亲,你们先回去,我和克里斯去玩会儿。”科林向父母打着招呼。 “注意安全。”阿诺德嘱咐完乘车离去。 科林和维拉克上了另一辆车,反方向驶离了贵族豪宅区。 维拉克通过车窗看向外面,心情愉快。 “你不好奇我要带你去看什么新鲜玩意儿吗?”科林问维拉克。 “看电影呗。”维拉克道。 “你怎么知道?”科林张大了嘴巴,“你已经去看了?怎么没叫我?好啊你,爽我的约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去看了!” 维拉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去看,不过听到些消息,说是之前发明出了由活动照相术和幻灯放映术结合的一种连续的影像画面,但那时候只有几秒钟,现在好像是拍出了长达几分钟的长片。” “对对对,有个叫放映机的东西,光往墙上一打就出现了跟照片一样的真实画面,但比照片更厉害的是,那玩意儿居然会动!就跟真人一样,太神奇了!”科林描述的时候眼睛还冒着光,“我看了好几次都还是觉得很神奇,完全无法理解是怎么做到的……今天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好。”维拉克再次回想起了上一世。 上一世自己今天并没有被科林带出去,而是等了一个星期后才得到机会,被科林带着去看了电影。 作为一个照相师,维拉克第一次亲眼目睹到那些会动的影像画面时,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科林,他当时直接说不出话来,后来回到家里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着觉,难以忘掉那些画面。 那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神奇了。 数年前,他还是个和邓普斯一样的炼钢工,一次去茨沃德市里买东西时,无意间看到了一种能把人的样子完美复刻在纸上,被叫做照相机的东西,那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天回到家中,他果断辞去炼钢厂的工作,掏出了全部积蓄,和邓普斯、诺德借了些钱,费了很大的劲才买下了一款已经快要被淘汰的老式可携式方箱照相机,成为了贫民区里唯一的照相师。之后他用比市里更低廉的价格,吸引了贫民区里很多听说过或没听说过的人来尝试。没多久就还清了债务,还搬到了贫民区最好的单间里居住。 因此,他在见识到电影的神奇之后,第二时间想到的就是这玩意儿怎么用来赚钱。 “这个东西要是收钱,给更多人看,应该可以赚到不少钱。”维拉克说道。 “你们这些人看都还没看,怎么第一念头都是想着怎么通过这个赚钱啊?这可是艺术,全新的艺术!”科林强调着‘艺术’二字。 “是的,艺术。”维拉克认同这点。 可以预见,电影会像照相机那样蓬勃发展。未来会发展成何等更为神奇令人惊叹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但已知的是,这个东西势必会催生出一个拥有巨大潜力的全新行业。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了一处维拉克并不认识的街区。车子刚刚停稳,科林就兴冲冲地下了车,带着维拉克进入一家舞厅。今天舞厅虽然还是吵闹,但没有播放音乐,人们也没有跳舞,而是在台下坐得满满当当。 科林熟络地和里面的人打招呼:“今天这部电影叫大海与海鸥,估计快开始了,我们坐前面去。” 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台上用于演奏的乐器也早都被挪到了两侧,腾出的正中央挂好了块巨大的幕布。科林财大气粗门路多,直接带着维拉克坐到了前面的位置。服务员为他们桌旁放好了香槟与水果。 科林吃了口水果,扭头对维拉克道:“待会儿一定会惊掉你的下巴!” 没等太久,舞厅里的灯熄灭,从他们后方投射出一束光,照在了幕布上,幕布上快速的忽明忽暗,产生一些巨大的真实的画面。 刚刚还哄乱的人群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维拉克扭头看向光源,那里有个机器正发出哼哧哼哧的响声。 “那个就是放映机,好了快看前面,电影要开始了!”科林抑制不住激动,扯着维拉克让他看前面。 维拉克正过身,看向幕布。 幕布上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是海岸!”科林大喊道。 虽然这有些不礼貌,但实际上舞厅里很多人都在幕布上的黑白画面清晰之后发出了叫声。 “天呐……” “那是什么?” “大海还有礁石!” 大家议论起来。 而幕布上的画面还在发生变化,雪白的浪花冲击着礁石。 “我甚至感觉我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科林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幕布。 维拉克也深深被其中的情景吸引着,尽管他看过了几次,但这个新颖的东西魅力太大,再看一遍也还是让人觉得精彩至极。 海浪拍打礁石的景象持续了大约三十秒后,几只海鸥盘旋在空中,忽地俯冲而下,贴着海面低空飞行了一段距离后消失在了镜头中。 这一段持续了足足四五秒的内容,更是直接引爆了全场。 “艺术!艺术!”科林看到这一幕,甚至都顾不得吃东西了,头虽然还死死地面向着幕布,但手已经摸索着抓住了维拉克的衣服,“看到没有,神不神奇?!这个就是电影,这个就是艺术!” 维拉克微微仰着头,哪怕眼睛酸痛也不舍得眨一下:“看到了,艺术。” 影片总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放映机的灯光熄灭,舞厅重新明亮起来。 观众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科林份外卖力地鼓着掌:“太精彩了,意犹未尽啊……” 维拉克看得也是心潮澎湃,他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扭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神秘莫测的放映机,由衷感叹:“莱泽因,真是个伟大的城市。” 第12章 接头 由于电影时长较短,舞厅在观众们的要求下又重放了几遍。虽然影片画面只是单调无趣的大海,仅有的点睛之笔也不过是一掠而过的海鸥,但大家还是百看不厌,每一次结束,舞厅里都会响起长达十多秒的热烈掌声。 科林卖力地鼓完掌,胳膊支在了桌子上:“怎么样?说说观后感。” “嗯……”维拉克沉吟一声,组织着语言。 “哈哈,第一次看到你说不出话来,把你震撼到了?”科林见维拉克没说话,笑着晃动了下身体,“确实很难描述,在我看来,这是前所未有,比以往任何创造都更具有颠覆性的发明。天呐,有生之年能亲眼目睹到这样远超时代的伟大艺术,我都快觉得死而无憾了……” 科林对电影的欣赏喜爱非常强烈。 “你可以投资试试,我觉得有些前景。”维拉克道。 “什么叫有些前景?这是相当有前景好吗?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你拉出来,其实不止是看电影,也是想跟你聊聊,给摄影师赞助点资金怎么样。” “你想出手?” “玩玩嘛,我觉得这个东西可以更有趣一点,要是摄影师缺钱,那我可以帮帮他,最多应该可以赞助这个数。”科林竖起食指。 维拉克看了一眼,脱口而出:“一千?” 科林锤了维拉克一拳:“开什么玩笑啊,是一万。” “呵呵。”维拉克假笑了一声。 一万金克,大约等于他做照相师两百年的总收入。 “只能这些了,毕竟我也不图回报,砸太多估计我父亲会不开心的。”科林耸耸肩,“你要一起赞助点吗?” “算了,还是你自己好好玩。”维拉克现在可没有动用托马斯家族财产的资格,这种有钱人的娱乐游戏他只能跟着看看凑个热闹。 科林喝了口酒:“主要是我觉得影片的内容可以更丰富一些,自然景色当然也很不错,但最有无穷魅力的还是我们人啊,最有趣的玩法还是创造,要是拍些人的内容,或者拍些专门可以服务于电影的内容,那一定会很有趣的。” “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其实维拉克也有过这个念头,甚至他比科林想得更远一点。如果这种影片内容变得更加丰富,给更多的人进行放映,应该会很有赚头。 “到时候让你演些东西怎么样?多好玩啊。”科林端着酒杯笑道。 “有机会的话,我愿意尝试一下。”维拉克同科林碰了一杯。 喝完后,科林转身和其他表现得同他一样兴奋的观众交谈了起来。维拉克则思考起了一个问题。 刚刚科林跟他谈起的想法,令维拉克有些朦胧的规划更清晰了些。如果他想为以后脱离托马斯家族积累些资产,那和科林一起做生意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身为最好的朋友,再加上背后大财团托马斯家族背景的加持,暂时先让科林把钱垫上问题不大。 可空手套白狼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维拉克可以想些理由糊弄科林,让科林不把一起做生意的事情随口说出去。但他在弗莱彻的监视下,连和科林光明正大做生意都不可能,更别谈瞒着科林偷偷转移资产准备随时跑路了。 这时候,需要有一个信得过,只站在自己这边的人代替自己,以自己的名义和科林做生意圈钱。 可惜现在诺德、邓普斯都还被软禁在旅店里,一时半会儿弄不出来,而且想把他们训练成不被科林怀疑的人,也需要时间。 已知自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托马斯家族度过危机就会杀自己灭口。 如此紧迫下,要么加快速度把他们弄出来,安排到科林手下,要么就只能想办法延长自己对托马斯家族的利用价值。 只是这两个方案想实施成功都无比困难。 诺大的莱泽因,只有两个人能用,还有前提条件就是得先把他们解救出来。维拉克有些头疼,他揉了揉鼻梁,选择换一条思路。 目前确实还有另外一条捷径,可以免去解救、培养诺德、邓普斯的时间。那就是利用自己的背景,在莱泽因重新扶植一个人。 这个人选要求没有背景,和莱泽因里任何人都没有关联,不用担心背叛,愿意和自己两个月后逃离莱泽因,且可以不花太多手段就能为自己所用。 这样的人,维拉克恰好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但那个他最满意的目前应该还没有来到莱泽因,他还需要耐心等待十天。 影片放完,舞厅恢复热闹,演奏家们演奏起了音乐,客人们或随音乐舞动身体,或喝着酒和朋友们闲聊。 维拉克和科林没待太晚,就起身打算回去了。 一方面科林还有别的安排,另一方面科林答应了卡迈恩,会早点送维拉克回去,自然不能违背承诺。 两人走到了舞厅门口,一位戴着顶帽子,穿着腰部、胸部、袖子都很宽敞的长款黑色外套的男人先他们一步推门而入,而后抬起头看向了维拉克。 维拉克正准备和科林出去,但看到那个人的脸庞时,下意识顿住脚步。 那个人,就是上一世多次秘密与自己接触的男人。弗莱彻给他的资料册上对这个男人的信息也只是一笔带过,男子叫普林斯特·克洛伊,是克里斯以前在射击俱乐部里的教练。他这几天汇总资料排查身边有哪些人可能是反叛组织安插的眼线时,直接将克洛伊列在了可能性的第一位。 没想到自己来到莱泽因后第一次出行,就再次碰到了他。 要说是碰巧,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克洛伊一进去一双深邃的眼睛就直接盯住了维拉克,意图很是明显。 维拉克有了更大的把握确定这个人的身份,但他还没做好和反叛组织的人接触的准备。 自己才刚抵达莱泽因没站稳脚跟,对反叛组织也近乎一无所知,要是现在接触,三言两语就会直接露馅,到时候一切都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维拉克所做的努力所冒的风险都将付之一炬。 第13章 纸条 留给维拉克反应的时间只有一瞬间,他选择冲克洛伊微微摇了摇头。 维拉克现在心里已经对克洛伊的真实身份有了七八成的把握。现在同其对话,他不敢保证自己能不露出马脚。而直接无视对方,后果恐怕会更不妙。 因为克里斯身为反叛组织的核心成员,被抓前自杀一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找到维拉克,也是很疑惑克里斯既然已经自杀身亡,为什么再次活着出现在了舞厅。若是维拉克直接忽视克洛伊,对方一旦认定维拉克不是克里斯,那他就彻底失去了反叛组织这一重要的杀手锏。 所以这个时候,摇头,一个给了回应,又没彻底给出回应的动作,是最合适的应对方式,更是一个测试。 克洛伊要是真的是反叛组织的人,那维拉克的这个摇头,透露出的信号就是现在不方便进行接头,他应当不会再做些什么。克洛伊若不是反叛组织的人,身为克里斯的射击教练,他会拉住维拉克打个招呼。 摇完头,维拉克跟在科林身后出了门。 克洛伊没有叫住他,并且在出门的那一刻,维拉克感受到一只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又快速地抽了出去。 维拉克伸手一摸,发现口袋里多了张纸条,但他没有选择现在就拿出来查阅,而是直接出了门,没有再和克洛伊进行过多的互动。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走在前面的科林完全没有发觉有什么异样,带着维拉克直接上了车。 “先送克里斯回去。”科林吩咐司机。 车子发动,维拉克看向外面,只见克洛伊站在舞厅门口注视着他,待车子慢慢驶离后,他压低帽檐转身离去。 “呼……”维拉克长舒一口气。 刚刚那几秒的经历是无声的惊险,维拉克稍有一点错误都会造成不可想象的糟糕后果,好在他做了最为妥当的选择。 “困了?”科林以为维拉克是困了。 “有点冷。”维拉克说道。 “冷?”科林有些意外,“大热天的,我都还觉得热呢。” “最近身体不太好。”维拉克解释道。 科林将车窗摇上:“行,用不用披上我的衣服?” “谢谢。” 维拉克穿上科林脱下的衣服,顿时觉得闷热起来,但他还是微耸着肩膀搓手。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了托马斯家族府邸前。 维拉克远远地就看到弗莱彻站在门口等候着,他连忙将外衣脱下还给了科林:“我到了,先下车了。” “好,有空再一起玩。”科林探出脑袋向弗莱彻打了个招呼,随后离开。 维拉克走到弗莱彻的面前,弗莱彻一眼就看到了维拉克额头上都是汗珠,胸口的衣服甚至已经被浸湿:“有被发现吗?” “没有,弗莱彻先生。”维拉克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走。”弗莱彻带着维拉克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卡迈恩、梅拉、凯勒曼都在,还是像昨天那样,安静坐在那里,冰冷地注视着维拉克。 “和科林先生出去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弗莱彻道。 维拉克做回忆状,将今天晚上和科林的交谈、做的事情进行删减后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大概就是这样。” “你被吓出一身冷汗,科林先生没有怀疑你?”弗莱彻问。 “我说因为最近身体不舒服,天气稍微热点就容易出汗,科林先生没有怀疑我。”维拉克做出解释。 他在回来之前故意借用科林的衣服闷得自己一身汗,让卡迈恩一家、弗莱彻认为自己胆小,更大程度上降低警惕,为以后做其他事情奠定基础。 “今天算是有惊无险,以后一定要少说话,尽可能避免和科林这样跟克里斯关系亲密的人接触。”卡迈恩开口了,“这段时间你就一直待在这里,先不用按照克里斯的行程进行走动了。” “明白,卡迈恩先生。”维拉克连忙应下。 “弗莱彻。”卡迈恩看向弗莱彻。 弗莱彻欠身:“先生。”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让他尽快学习克里斯的一切。”卡迈恩道。 “明白。”弗莱彻道。 “都早点休息。”卡迈恩悬着的心放下,便起身带着梅拉、凯勒曼离开了。 弗莱彻和维拉克回到了克里斯的房间。 “接下来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意外情况。”弗莱彻态度比以往都恶劣了许多,“从明天开始你只能待在这间屋子里,进行更为严苛的学习训练。只要有一次无法让我满意,我就会让你的两位朋友替你付出代价。” 维拉克还有大用,弗莱彻没有资格动他,但原本作为维拉克助力带来的诺德、邓普斯,现在成为了威胁维拉克最合适的人质。 “弗莱彻先生,别伤害他们,我全听您的。”维拉克知道弗莱彻怕自己刚过来经历了这一天,会膨胀,所以要让自己清醒一下回到现实。 见维拉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弗莱彻清楚这个从穷乡僻壤过来的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彻底捏在了自己手心里。他双手担在身后,稍稍仰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转身离开:“先休息。” 弗莱彻出门后,维拉克照例在门边听了声音,确定其真的离开后,从衣兜里拿出了克洛伊塞给自己的纸条。 【克里斯同志,您还活着的消息振奋了我们所有人。虽然不知道您利用什么方法逃脱了绝境,但我们清楚,您一定付出了很大的风险和代价。我们这里您不需要担心,叛徒已经都被铲除,我们最近的行事也会低调很多。明天您去古典音乐会的时候,我们会想办法与您取得联系,对下一步的发展进行讨论。】 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阅读完纸条上的内容,维拉克的心脏不禁狂跳起来。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又反复阅读了几遍反叛组织写给他的话,然后将纸条撕成碎片扔进了马桶。 “好……”回到书桌前坐下,维拉克实在忍不住低声说了个好。 这张纸条上的信息为他带来了三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周二克里斯例行去听的古典音乐会上,反叛组织会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正好卡迈恩下了命令,这段时间不允许克里斯外出走动,倒是免去了维拉克最棘手的如何和反叛组织交流还能不露馅的问题。 第二个消息,反叛组织真的认为维拉克就是克里斯。 第三个消息,反叛组织需要和克里斯一同进行反叛组织下一步的规划,这意味着克里斯绝对是反叛组织里领头羊级别的人物。 第14章 谋划 也就是说,维拉克要是能瞒过反叛组织,恐怕就代表着他可以操纵这股力量。同时,有了这张底牌,他也完全可以反制托马斯家族,利用自己即是反叛组织领头者又是卡迈恩儿子的身份,达成平衡,攫取巨大的利益。 基本上可以理解为,只要维拉克能做到这一点,先前的所有计划布局都可以搁置。因为仅靠这一点,他就能通过托马斯家族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个一本万利的办法,因为这么做他也会变得更加难以从漩涡中抽身,另外若是被反叛组织发现端倪,他势必会被反叛组织操纵起来,成为反叛组织要挟托马斯家族的工具。 风险与机遇同在,再加上实现这事的先决条件相当棘手,维拉克目前没有丝毫把握可以骗过反叛组织,因此想这个还有点早,他选择暂时搁置在一边,先按照既定的稳妥思路继续发展。 然而无论如何,查清克里斯与反叛组织的更多信息这件事还是要做下去。 毕竟虽说要不要彻底陷入进去还有待研究,但和反叛组织保持一定联系这点本就在他的原计划内。 托马斯家族的一切都好说,他之前已经接触了两个月,该熟悉的都已经熟悉,应付起来游刃有余。而克里斯的真实身份、反叛组织的存在,是他上一世临死前才刚知道的,距今满打满算也才两天时间,压根没有接触过,是彻彻底底的盲区。今天晚上仅是打个照面,就让维拉克觉得凶险万分,要多说几句话,维拉克铁定会被发现,然后被反叛组织当成要挟托马斯家族的工具。 想要和反叛组织进行第二次接触,维拉克就必须把查找克里斯生前资料的事提上日程。 于是他再度开始搜查克里斯的房间,这次比昨天晚上更加仔细,维拉克轻轻用指关节敲击地板、墙面等地方,试图发现暗格的存在。 搜查了半个小时后,维拉克居然真的在床下一处位置发现了异常。有一块地板敲击起来声音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像是下面是空的。 维拉克拿出火柴,在床底下擦着,借助火光仔细观察那块地板,发现地板的缝隙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比其他地方要粗一点。他把小刀刺入缝隙中,撬了一下,地板松动了些。小刀更深入了缝隙一点后,维拉克缓缓用力,把那块地板被撬了起来,果不其然,下面是个可以装下一桶酒大小的暗格。 遗憾的是这个暗格里没有任何东西。 维拉克并没有因此大失所望,他善于发掘事物的两面性。暗格虽然是空的,但也比之前什么都找不到好多了。最起码这说明克里斯确实把重要资料藏在了自己的卧室,而现在不翼而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卡迈恩先他一步拿走了。 这自然而然地帮助维拉克排除了原先设立的两个可能性,东西肯定在卡迈恩身上,接下来他只需要想办法从卡迈恩周围入手,找出克里斯留的信息就可以了。 “但愿卡迈恩没有把东西销毁掉。”维拉克喃喃自语。 卡迈恩把资料销毁掉了的话,维拉克就没办法利用反叛组织和托马斯家族周旋,以达成自己莱泽因之行的最终目的。 现在临近十二点钟。 维拉克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潜入卡迈恩的书房看看。 在他看来,此时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十二点大家都已睡下,自己悄悄出门也不会被察觉。另外自己这一两天表现得非常毕恭毕敬,留给卡迈恩、弗莱彻等人自己不敢做出任何忤逆之事的印象,他们也应当不会对自己加以提防。 维拉克在脑子里推演了几遍出门后具体怎么做、会面临到怎样的突发情况的情景,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再等两个小时,等夜更深了再行动。 把床底暗格的地板重新装好,维拉克熄灭了灯,躺在床上静静等待时间的推移。 时间对于维拉克来说过得很快,两个小时在他沉思的时候很快就过去了。两点钟的时候他从床上坐起,来到了门前,小心翼翼地拧开门扭,拉开了门。 这么晚,没有人会出来,而且每间屋子都有独立的卫生间,也不需要担心他们出来上厕所。 维拉克探出脑袋扫视了一圈,确定安静狭长,亮着微弱光亮的走廊上没有人,便蹑手蹑脚来到了楼梯旁第一间屋子前。 这里就是卡迈恩的书房兼办公室,卡迈恩的工作资料和其他机密的东西都放在这里。而书房正对着的那间,是卡迈恩、梅拉夫妇的卧室。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门扭上缓缓扭动,可惜还没扭动多少,门扭就顿住了。 门是锁着的。 这也在维拉克的预料之内,卡迈恩的重要资料都在书房里,他甚至还把卧室安排在了书房对面,不上锁当然说不过去。 不过今天维拉克也只是尝试,报以一个可能性不大的期望。因为他上一世严格执行弗莱彻的命令,一次也没有出来过,更没有进出过除克里斯房间外其他任何地方,不确定书房晚上会不会上锁。 好在在他印象里,每天早上十点钟佣人会进入书房进行打扫。这点说明,佣人最起码在每天上午十点钟的时候会有书房的钥匙。 出了科林这档子事,卡迈恩要求维拉克不能离开托马斯家族的府邸,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加强了解,想办法窃取钥匙,或者复刻一把。 心里有了底的维拉克偷偷摸摸地又返回了卧室。 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维拉克困意十足,洗漱一番后便回到床上,很快沉沉睡去。 七月十八日,星期二。 一早,弗莱彻就过来把维拉克叫醒。维拉克强行驱散困意,开始面对变得更加严格的弗莱彻。 弗莱彻得到卡迈恩的指示,在卧室里教授维拉克一些礼仪、扮演成各种各样的人,向维拉克问刁钻的问题,锻炼维拉克的随机应变能力,以应对突发情况。 第15章 茱莉娅 “还记得我们在帝国大学的那段日子吗?”弗莱彻问。 维拉克笑着点点头,表露出回忆往昔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忘掉呢,那是段令我难忘的时光。” “不知道那些朋友们现在都生活得怎么样,成没成为以前经常一起憧憬成为的人……有机会要和他们再见一面,好好叙叙旧。”弗莱彻盯着维拉克,毫无表情地念出这段话。 “当然。”维拉克答道。 弗莱彻合住了册子,微微摇头:“不能这么说。克里斯少爷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会比别人更加怀念曾经的朋友,所以你的回应要更多一些。” “明白了。”维拉克道。 “再多看看册子上的内容,交谈的时候提起几个从前的朋友会更好一点。” “可是谈起别的朋友,把不了解的话题往下延伸过去了怎么办呢?”维拉克故作担忧。 “这就是接下来要教你的了,如果在和克里斯少爷生前的朋友谈起了你所不知道的内容,你该如何巧妙地转移话题,避开盲区。”弗莱彻随意翻开册子的一页,准备继续扮演别的角色,考验维拉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弗莱彻将自己手里、维拉克手里的册子收了起来:“请进。” 一名佣人推开门来到弗莱彻身前:“弗莱彻先生,到打扫书房的时间了。” “去。”弗莱彻掏出了一把钥匙拿给佣人,佣人接过钥匙离开。 维拉克抬头看了一眼钟表,现在刚好是十点整。 原来佣人需要每天找弗莱彻拿钥匙。维拉克有些头疼,从佣人那里获取钥匙不算什么难事,但想在弗莱彻眼皮子底下拿,几乎不可能。 钥匙的事情遇到了铁板,已然无法推进。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弗莱彻贴近了维拉克一些,冷声问道。 维拉克回过神来,连忙解释起来:“抱歉,弗莱彻先生。我刚刚在想您说的事,该怎么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转移话题。” “想出来了吗?” “……没有。” “哼。”弗莱彻不屑地哼了一声,将册子重新拿出来扔给了维拉克,“继续。” …… 今天托马斯一家都不在,卡迈恩工作,梅拉和凯勒曼去看歌剧,茱莉娅上学。中午的时候,维拉克和弗莱彻只是简单吃了一些,就又继续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晚上的时候,托马斯一家都回来了,弗莱彻向卡迈恩汇报今天的成果,众人一起吃过晚餐后,维拉克终于可以休息。 他揉了揉眼睛,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今天一整天都和弗莱彻待在一起,接受训练。弗莱彻所教授的一切维拉克都很清楚,但他还是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时不时向弗莱彻提问。 弗莱彻眼光毒辣,维拉克的精力必须全都集中在伪装上,不能有丝毫怠慢,这让他心力交瘁。 到了现在,才有时间放空大脑,得到舒缓。 维拉克很想把新诞生的问题抛在脑后,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倒头睡去好好休息一下,可是时间不等人。 九月二十一号。 这是他不敢忘却,永远像把刀一样悬在他心里的日期。 上一世,弗莱彻就是在这一天亲手杀死了他、诺德、邓普斯。 这一世不出意外,弗莱彻仍然会在这一天毁尸灭迹,让秘密永远尘封。 在计划还没有运作起来的情况下,每过一天,他都离死亡更近了一分。维拉克不敢、不能虚度时间。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每天都会被弗莱彻训练到晚饭前,得不到喘息。留给他的,只有一个个疲惫的深夜,他只能依靠每天这仅有的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去完善、推进他的计划。 去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清醒许多的维拉克活动开身体。他不敢坐下或者躺下,怕身子一得到放松就会想睡觉,最后干脆站在窗户前,吹着风思考问题。 钥匙在弗莱彻的手里,每天上午十点会拿给佣人,让佣人进入书房打扫卫生,而维拉克十点还在和弗莱彻进行训练,根本没有空档去打钥匙的主意。 就算是有办法脱离弗莱彻,也至多是几分钟。这几分钟能进入书房也还是会产生很多问题,比如时间根本不够维拉克搜查书房,也无法确保佣人会不会将自己进书房的事情告诉给弗莱彻。 想办法拿到钥匙,短时间内画出钥匙的形状,他也没有门路去请人做一把一模一样的。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 维拉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希望让那发僵的大脑受到点刺激,可以想出新的对策来。 无法拿到钥匙,就无法进入书房。无法进入书房,就无法获取克里斯与反叛组织的信息。无法获取信息,就无法和反叛组织联系,自己的计划就要进行大改。失去了反叛组织这一底牌,本就把握不大的维拉克只能只身一人对抗庞大的托马斯家族,如此一来,困难程度再度翻好几倍,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该死。”维拉克咒骂了一句。 成功率下降,失败率就会上升。失败后,等待维拉克的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死。 他无法接受死亡,更无法接受自己重活一次,还是没做出什么改变。 诺德、邓普斯。 难道自己这次在明知九死一生的情况下把他们带来,真的是个错误的选择吗? 维拉克不希望看到那一幕,他深呼吸着,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从头捋起自己的思路,试图发现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钥匙、资料、反叛组织。 放弃反叛组织的这股力量,维拉克独木难支。 放弃资料,该如何恰到好处地在反叛组织面前伪装成他们的领袖。 放弃钥匙,又能怎么进入书房。 维拉克眼睛一亮,他从窗户探出脑袋,看向书房的方向。 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 翻窗户。 窗户外边没有落脚、便于攀爬的凸起物,想从最边上的房间翻到中间位置的书房,相当困难。 维拉克至多只能翻到隔壁房间。 而书房的隔壁房间,是卡迈恩最小的女儿,茱莉娅的卧室。 第16章 意外 从茱莉娅入手,怎么也好过和弗莱彻打交道。 茱莉娅只是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拿捏起来应该会容易许多。只要能进入茱莉娅的房间,书房就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思路也有两种方案。 第一种,想办法说服茱莉娅。好处是晚上可以直接越过窗户进入书房,有充裕的时间进行调查。坏处是,说服茱莉娅很难,风险很大。 第二种,等茱莉娅上学的时候,偷偷潜入进去,然后再翻窗户进书房。好处是,不用去和茱莉娅产生过多联系。坏处是,白天自己基本在弗莱彻的监视下,根本没有时间出去。 这两种方案他也一时半会儿无法确定哪个更合适自己,只能先两路并进,走一步看一步,等局势明朗后再做出决定。 时间过晚,维拉克把这点想清楚后,总算松了口气,躺在床上睡下。 接下来的几天里,维拉克着手两个方案的推进,第二种方案进展暂时看上去情况更好一些。 他平时与茱莉娅只有吃早餐、晚餐的时候才能碰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想与茱莉亚进行些交流着实不容易。见面基本上都是简单的一句问候,别的话维拉克觉得怎么展开都会很不妥当,所以始终僵着,只能等待更好的机会。 第二个方案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维拉克被弗莱彻连着训练了数天,不只是他累,弗莱彻整日待在卧室里,教一些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也有些心烦意乱。 从第三天开始,他就开始频繁地离开卧室,让维拉克自己学习,过段时间自己再来检查。 维拉克试着摸弗莱彻的出行规律,很快发现虽然弗莱彻出去的时间是随机的,但出去的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长,从十分钟逐渐变成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七月二十一日,星期五。 这一天的下午,弗莱彻给维拉克制定好了接下来的任务便离开。维拉克扫了一眼内容,正常情况记下这些,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就算弗莱彻提早回来检查,也应该最多提前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他有足够安全的半个小时时间可以出去。 今天是最好的机会。因为茱莉亚平时上学时间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周末还会放假。维拉克错失今天的机会的话,就只能等到下周一再做打算。另外等到梅拉和凯勒曼一起外出也不容易,这两个人外出的时间不固定,同时外出的机会也并不多,下周更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最好的就是趁今天万事俱备尽早去做。 于是维拉克在弗莱彻出去没几分钟后,悄悄溜了出去。这个点佣人们没有在走廊上晃荡,维拉克平安无事地抵达了茱莉娅的房门前。万幸茱莉娅没有锁门,维拉克顺利进入。 茱莉娅的房间很干净整洁,比克里斯的卧室更奢华一些,床上还堆着些洋娃娃。维拉克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扫视一圈了解格局,接着脱掉鞋径直走到窗边,确保了外面没人后,探头看了下隔壁书房的窗户。 命运之神再次眷顾了他,书房的窗户没有关。 维拉克果断地翻出了窗户,一手扶住窗沿,一手抓住了书房的窗户,接着大胆一跃,整个人直接钻入了卡迈恩的书房里。 “呼。”维拉克进去后稳住了身子,尽可能没有发出大动静,随即环顾四周。 书房左侧是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右侧是收藏品架,靠窗户这边,摆放着做工精美的昂贵书桌。将书房的格局默记在心里后,维拉克不顾心脏狂跳,先快步来到书桌前,翻看了一下桌面上放置的资料。 他看得很快,一页的内容基本上一扫而过,没有发现关键词就换到下一页。书桌上的资料很快就被看完,摆在明面上的并没有维拉克想要的内容,他拉开抽屉桌柜,继续深入调查。其中竟然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资料,这让维拉克感到有些奇怪。 不对劲。 卡迈恩的抽屉上锁,维拉克倒会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现在什么防备都没有,仿佛可以大大方方拿给所有人看,就说不过去了。 如果真的没有有价值的东西,卡迈恩何必锁书房的门,由弗莱彻保管钥匙? 只有一种可能性能解释得通这点,那就是这间屋子里有和克里斯卧室一样的暗格,真正重要的东西都被藏在了暗格里。维拉克之所以不猜测密室的存在,是因为这几天经过书房时,他观察到书房周围的格局导致其不可能有空间做出密室。 得出结论后,维拉克和搜查克里斯房间时如出一辙,通过敲击听声音和触感来判断地面、墙壁是否有异常。 由于时间紧迫,维拉克不打算为了效率草草地敲一遍。他做好了今天没有收获的心理准备,与其匆忙敲完没有发现还得重来一遍,不如利用有限的时间,仔仔细细先检查一面墙壁,就算没收获,也足以放心排除墙壁里藏东西的可能性。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维拉克强行压制心里的不安,稳住心神将放收藏品的墙壁检查完毕。 没有发现线索。 书架那一边的可能性更高,相应的工作量更大。遗憾的是,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的安全线,安全起见,维拉克必须先撤退,下次再着重进行检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响,维拉克神色一凛,来到窗边侧身观察下方,只见府邸前的一辆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弗莱彻,另一个居然是邓普斯! 维拉克瞪大眼睛。 诸多疑问袭上心头。 在他的印象里,弗莱彻从没把邓普斯带到府邸过,这一世为什么带来? 明明诺德也被关在旅馆里,弗莱彻却只带了邓普斯,在旅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维拉克总觉得邓普斯被带来不是什么好事,弗莱彻可不会安什么好心,大老远把邓普斯接过来只为目睹一场好友终于相见的悲情戏码。 待弗莱彻和邓普斯进了楼,维拉克立刻从窗户翻回了茱莉娅的卧室,而后拿着鞋奔跑着回到克里斯的房间。刚把门关上,他就听到了走廊的脚步声。 维拉克连忙将鞋穿好,坐回书桌前,深吸一口气,翻阅起册子。 两秒钟后,房门被弗莱彻推开:“记得怎么样了?” “还行,这两页——”维拉克做好了心理准备,扭过头刚说了半句,就一脸惊愕地盯着弗莱彻身后的邓普斯说不出话来。 第17章 背叛 “邓普斯?”维拉克站起身来,但没第一时间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诺德呢?” “好久不见,维拉克!”邓普斯上前和维拉克拥抱在一起,“我还以为我们都要死了……” “不会的,弗莱彻先生不会杀了我们的。”维拉克道。 弗莱彻终于解释起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说过会尽早安排你的朋友和你待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对你的两位朋友也进行了训练,其中邓普斯的进度最快,今天刚刚达标,所以我把他带了过来,以后他会以你的贴身保镖身份待在你身边。” 总有些不对劲,但维拉克来不及细想,先做出了此情此景之下最合适的反应,他欣喜若狂地揽着邓普斯的肩膀,脸上露出这几天最灿烂的笑容:“谢谢弗莱彻先生!我会更加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 “呵呵。”弗莱彻微微笑了一声,出了门,“你们先好好叙旧。” 门关上,维拉克照例趴门口确认弗莱彻远去后,终于流露出真实情感,脸上不再挂着殷勤的笑容,而是充满了忧虑:“诺德在旅馆怎么样?” “还可以,他们没有虐待我们,只是不允许我们出去。”邓普斯道。 “在我印象里,诺德的学习进度应该比你快很多,为什么是你先来?” “维拉克,你要小心了。”邓普斯说了句让维拉克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维拉克面孔迅速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那个老头子把我弄过来并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承诺,他是派我来监视你的。”邓普斯走近维拉克,“诺德比我学得快,但他拒绝了弗莱彻的交易。而我,明面上同意了,但实际上是为了给你传递消息。” “所以根本不是取决于谁学得快,而是谁接受了弗莱彻的交易才能来到这里?”维拉克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这一世这么早就引起弗莱彻的警觉,安排了自己的好友来监视自己。 “没错。”邓普斯压低了声音,“弗莱彻说,半年后一切风平浪静就会除掉你,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我们要是想活,就得为他所用,帮他监视你的动向,半年后可以获得一笔丰厚的酬劳离开莱泽因。” 维拉克皱着眉头:“半年?” 上一世他可是两个月就被除掉了,这次为什么变成了半年?自己目前应该没做出什么可以影响未来走向的事情,突然延长至半年太过诡异。而且不论如何,就算弗莱彻是真想半年后除掉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随意告诉给邓普斯。 “对。”邓普斯不知道维拉克在疑惑什么,继续说着,“只有短短的半年了。” “诺德拒绝了弗莱彻的要求,不会出事吗?”维拉克比较关心诺德的情况。 “他现在没事,弗莱彻没有动他。”邓普斯答道。 维拉克揉了揉鼻梁:“或许是怕出什么意外。他一直在拿你们的安危要挟我,只要我有破罐子破摔拒绝再听从他的命令的可能性,他就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诺德,逼我拉着托马斯家族同归于尽。”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邓普斯询问,“我觉得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办法逃离这里。” “弗莱彻和你做交易的时候还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吗?”维拉克没回答邓普斯迫切想知道的东西,选择先继续加深了解这件事,“比如因为什么要监视我?又因为什么要在半年后除掉我。”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邓普斯摇摇头,“我也在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对你如此警惕?” 二人对视。 “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勤勤恳恳竭尽全力做好他要求我做的一切。可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半年后必死无疑?呵呵……”维拉克无奈苦笑。 “那就奇怪了,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他把我弄过来监视你干什么?”邓普斯一脸费解,“维拉克,你仔细回想一下,究竟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维拉克躺在了床上:“我能做什么?我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是个用完就会被抛弃的棋子。你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和弗莱彻乃至整个托马斯家族作对吗?我不敢,也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那我去和弗莱彻谈谈?如果我们安分守己,真的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都没做过的话,他们应该不会把我们赶尽杀绝。”邓普斯安抚道。 “没有用的,能看得出来,弗莱彻是铁了心想要我死。”维拉克面色苍白,说起话来也显得有气无力,“就这样,起码我死了,你也能活下去。怎么也比你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最后一起被除掉好。只是诺德,他太一根筋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诺德的事交给我。”邓普斯走到床边,俯视一蹶不振的维拉克,“起码现在在弗莱彻看来,我是他的人。我只要能想办法说服诺德,让他稍微变通一下,跟我一样只是表面听从弗莱彻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至于你,也不要灰心丧气,还有半年的时间,我们有的是机会逃离莱泽因。” 维拉克闭上眼睛,双手捂住了脸:“让我休息休息,很累。” “……好。”邓普斯应下,“我先出去了,弗莱彻要给我安排房间。” “你去哪住?”维拉克问。 “应该是和佣人住在同一个地方,和你住会露馅的。”邓普斯拍了拍维拉克,“振作一点,我先走了。” 维拉克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弹,直至听到开门关门声。他才缓缓将手从脸上拿了下来,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诺德……” 无尽的悲伤从心头涌出。 如果换做是上一世的维拉克,哪怕邓普斯的演技再拙劣些,说辞再不符合逻辑一些,他也不会产生丝毫怀疑,毫不顾虑地将自己的所有告诉给他。 但现在,他一眼识破了邓普斯的伪装。那是个他很不愿意去面对的真相,在反复从邓普斯嘴里套话几次得到确认后,他也只能去面对。 邓普斯真的被被弗莱彻收买了。 诺德也有极大的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第18章 真假 邓普斯自认为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被收买,但并没有真的效忠于弗莱彻,可以解释得通更多问题,可以让维拉克更加信任他。 弗莱彻自认为维拉克当初既然都以命相赌,要求他把诺德、邓普斯也带来,足以说明这二人对维拉克极其重要,那只要掌握他们,得知维拉克心中所想便十拿九稳。 可他们两个哪怕再意识到维拉克不简单的情况下,也还是严重低估了维拉克。其实从潜入书房看到邓普斯跟随在弗莱彻身后开始,维拉克就只感到情况不妙,心中没有升腾起一丝一毫的喜悦。 诺德虽然年轻气盛,但并非是个傻子,如果真的能表面骗过弗莱彻,他一定会这么做。 弗莱彻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对方说效忠就真的相信,然后专门制造两个人私下沟通的机会等着机密被泄漏出去。 半年?在维拉克看来,时间非但不会延长,反倒极有可能会加快。只是有一点说不通,弗莱彻为什么让邓普斯跟他说自己半年后就会被除掉,难道就不怕自己掀桌子搞个鱼死网破吗? 维拉克还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让弗莱彻觉得自己并不简单,不惜派出邓普斯用这么冒失的方式来监视自己。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已经引起了弗莱彻的注意,往后在弗莱彻、邓普斯愈发敏感的双重监视下,他所能利用起来推进计划的机会已经不多。 “呵……”维拉克坐了起来,无力,又有些落寞。 邓普斯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如坠冰窖。只是不到一周的时间,昔日在贫民区同甘共苦的好友就已经戴上了伪善的面具,背后攥着把刀,时刻准备着一刀刺死他,将尸体献给弗莱彻,换取荣华富贵。 好似只要进入这座城市,什么都会被浸染改变。 维拉克有懊悔,也有对接下来行事安排的顾虑。现在想来,选择了这条路大概并不是一个正确的事情,然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邓普斯的背叛,诺德的死,都无法扭转,他只能保持着一颗更强大更冰冷更果决的内心,继续走下去。 他来到了窗户前,外面乌云密布,几只被人们厌恶的乌鸦在低空中盘旋。莱泽因今天的天气和他的心情一样。沉闷、压抑,积蓄着怒火。 维拉克意识到了在这样的地方,并非没有光芒,也并非没有阴暗,只是它们表现的形式和他生活的地方大相径庭。在这里,笑容也可以是愤怒,沉默也可以是掷地有声。 “轰隆。”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刺眼的光将维拉克的面孔映得冰冷,狂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他纹丝不动,任由风吹雨打。因为只有冰冷的风雨可以压制住他现在的怒火,平复他的内心。更重要的是,这不足挂齿的自罚,是他对诺德之死的忏悔,是他被囚禁在这个地方,所能表露出仅有的真诚。 诺德的死讯,以这样的形式被维拉克得知,直接破灭了他美好的憧憬,给刚成功潜入书房有些洋洋自得的他当头一棒。 就连最亲密无间的好友也可以背叛自己,那在这座城市里,还能有谁靠得住。 在这个信任弥足珍贵的地方,维拉克失去了心灵的依仗,接下来不足两个月的殊死博弈,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战斗下去。 头发贴在了额头上,雨水顺着维拉克的脸颊滴落。他沉默半晌,将窗户关上,脱掉湿透的衣服,换了身干净的。 在明亮的卫生间里,维拉克双手撑在洗漱台上,对着镜子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尽可能把悲伤掩盖住。不管前路多么坎坷,他所能做的只有打起精神继续走下去。 原本只需要在弗莱彻面前伪装自己,现在,他要在弗莱彻面前伪装一个自己,在邓普斯面前再伪装另一个自己。 前者,是维拉克、邓普斯、弗莱彻都心知肚明的虚假。后者,邓普斯、弗莱彻以为是真实其实是另一层虚假。 从难度上来说,这并非只是多扮演一个人设的问题。在邓普斯面前表演时,维拉克需要更加拿捏妥当。一边要适当地表露出自己的一些秘密,让他们以为发掘到了真相,从而继续低估维拉克。一边,维拉克还得利用他们所以为的真相为自己谋取新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还得在愈发危险复杂的情况下,查找到弗莱彻怀疑他的原因。现在不管他自己是否觉得有疏漏,弗莱彻怀疑起他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抓紧排查出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误,以后恐怕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弗莱彻的声音,“克里斯少爷,准备吃晚餐了。” “好。”维拉克大声回道,随后快步出了门,跟随着弗莱彻下楼。 “邓普斯安排下来了吗?”维拉克问道。 周围有佣人,弗莱彻表现得毕恭毕敬:“您的保镖已经住下,以后任何外出,他都会跟随在您身边。” “那就好,有他在我会安心不少。”维拉克露出满意的笑容。 和托马斯家族的人一同享用完晚餐后,弗莱彻把维拉克关回了克里斯的卧室,过了会儿,又把邓普斯也带了过来:“以后我会同时教导你们两个人,让你们尽快以设定好的身份在这里自然地生存下去。” “明白。”维拉克点点头,看上去积极了许多。 弗莱彻看在眼里,先进行了简单的双人教学。维拉克沿用克里斯的身份,邓普斯充当保镖,设定多种情景之下二人的正确应对。 邓普斯在这方面表现得很不错。记东西、学习礼仪这些不是他的强项,比起耳濡目染的诺德要差上许多。但人情世故、随机应变打交道这方面,他明显更为熟稔,和维拉克配合得很默契,基本上排练两遍就挑不出毛病了。 弗莱彻相当满意,直接准许了他们过几天可以出去玩一圈,见识见识莱泽因的繁华。 显而易见,这是弗莱彻对维拉克进行的试探。到时候弗莱彻势必不会跟随,只有邓普斯在。自己到时候出行的所作所为,邓普斯最终都会如实转告给弗莱彻。 不过,维拉克不想让事情变得那么简单,他要把这次试探变成自己的机会。 第19章 拯救 七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维拉克行尸走肉般度过了两天。 这个周末,弗莱彻依旧全天指导他,也依旧会不耐烦地不时出去,但因为邓普斯始终跟在他身边,他完全没有机会再翻窗户潜入书房窃取克里斯的信息。 长此以往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说不准哪天外出时就撞上了接头的反叛组织,到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被识破后局面会比现在还要恶劣一万倍,他就别想再翻身了。 可现在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白天演戏,晚上在脑海里回想卡迈恩书房的格局,猜测最有可能有暗格的地方。因为没有实地探寻推进计划的机会,所有早就规划好的东西就只能在脑海里来来回回推演。 这种感觉像是同一篇文章每天需要重复看成百上千遍一样,越往后越会厌烦看不进去。这导致维拉克的状态越来越差,极度烦躁之下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对未来进行布局,最后他干脆直接不去想这些东西,将突破点放在了邓普斯身上。 目前经过接触他已经确定邓普斯背叛了他,那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当下,他也没必要再顾虑旧情,直接想办法除掉变成敌人的邓普斯,拓宽自己的施展空间就好。 而如何除掉邓普斯,维拉克已经有了些眉目。 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对邓普斯出手,让弗莱彻、托马斯一家进行干预也堪比天方夜谭,那仅剩的办法就是借助更外部的力量——反叛组织。 周日晚上,维拉克写下了一张纸条,内容是自己遭到了家族的控制,家族还派了一个叫邓普斯的人明面上充当保镖,实际上暗中监视自己。他自己不便出手,需要反叛组织帮他隐晦地除掉邓普斯。 维拉克有把握自己只要外出,反叛组织就会想方设法安排人来和自己接触,到时候把纸条传递出去并非难事。而作为能在莱泽因顽强生存这么久的组织,除掉一个小小的邓普斯更是轻而易举。 至于为何要隐晦,这也算是弗莱彻教给他的。 明面上进行刺杀,利益受损的一方必然会找寻原因,若是把维拉克和反叛组织联系在了一起,引起托马斯家族的高度重视就麻烦了。只有制造成意外死亡,哪怕时间上巧合得过了头,也不容易认为维拉克初来乍到就有强大的门路。 这一天的清晨,邓普斯进房间后,维拉克微笑着同其打了个招呼。 维拉克知晓了一切,邓普斯还不清楚维拉克识破了他的伎俩,甚至帮他已经定好了死亡日期。 两人各怀着心思,还装作曾经的挚友模样,闲聊着琐碎。 “今天应该是能出去了。”邓普斯说道。 “为什么?” 邓普斯已经很熟络地坐在了书桌前,随意翻动着上面的东西:“你忘了吗?弗莱彻之前说过,会安排我们出去玩一玩透透气。” “那倒是件好事。”维拉克道,“整天窝在这里我都快闷死了。对了,你知道会去哪吗?” “去克莱——唉,我哪能知道去哪啊?反正看弗莱彻的安排。”邓普斯身子有些不自然,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起来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是啊,是个适合出去逛的日子。”维拉克装作没听出异常的样子。 没多久,弗莱彻进来通知他们今天可以出去游玩一番,自己不会跟随,只为他们规划好了今日的出行路线。 今天他们可以乘专车去克莱顿花园、人民广场、蒙塞宫这三个着名的景点。 维拉克在从弗莱彻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默默答应。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表现,这几天他和邓普斯待在一起的时候要装作更放松自然,和弗莱彻待在一起的时候则要忧郁一些,整个人都快精神分裂了。 好在弗莱彻知道维拉克知道了他和邓普斯说的话,以为维拉克只是担心着半年后的情况,并没有多想。 二人在弗莱彻的跟随下上了专车的后座。 “克里斯少爷,多散散心,对您身体的康复有益处。”弗莱彻站在车边,关心道。 “谢谢你,弗莱彻。”维拉克轻轻点头。 车子发动,驶向了第一个目的地克莱顿花园。 他刚到莱泽因的时候,弗莱彻就给他说过克莱顿花园,这里景色优美,是莱泽因市区居民休息时间最常来的散心地方。 “真好啊,这个地方。”路上,邓普斯完全被外面在维拉克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高大建筑吸引住了目光。 维拉克一手伸进衣兜攥住了那张纸条。那张纸条是那么的厚重、滚烫,一攥住它,他只觉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邓普斯。” “嗯?”邓普斯没回头。 “你觉得这里好,还是你以前居住的地方好?”维拉克扭头盯着邓普斯的背影问。 “当然是这里好。”邓普斯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维拉克目光里有些许不忍,他抿着嘴,良久又道:“如果给你选择的机会,你会选择回到以前,还是享受现在?” 听到这话,邓普斯终于扭过了头与维拉克对视:“克……克里斯少爷,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我有些厌倦这样的生活,所以想听听你的看法。”维拉克维持着温和的面孔。 “我会享受现在。”邓普斯道。 维拉克目光垂下,嘴角微微扬起:“我记得你有一个朋友,叫诺德。你们是一起来莱泽因的对?” “……嗯。”邓普斯不解维拉克为什么提起诺德。 “他以前跟我说过,你不觉得昂贵的酒和廉价的酒有什么区别,你也从不羡慕贵族、有钱人的生活。你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哥哥,是个会在平淡里找寻不平淡,看透了生活本质的人。”维拉克觉得自己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邓普斯没察觉到丝毫异样,他顿了顿:“诺德和……和您这样说过我?” “当然。”维拉克微笑着,眼睛有些酸痛,“不只是他,我也一直觉得你是这样的人。” “谢谢您的认可,克里斯少爷。” “克里斯少爷……”维拉克自嘲一笑,“……你会仍然做那样的人吗?” “当然。”邓普斯堂而皇之地点着头,“我会做一个让您满意的人。” 维拉克忽然心绞痛都近乎无法忍受,他强忍着痛苦,绽出笑容,从邓普斯那一侧指向外面:“外面可真好看啊……” 邓普斯顺着维拉克所指方向看去,外面只有寥寥路人、灰白色的天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当他转身再看向维拉克时,只见维拉克面向另一侧车窗,留给他个背影,一言不发。 第20章 死讯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了克莱顿花园。 现在是早上,并非克莱顿花园人流量的高峰期,倒是让这景色宜人的地方更加清静,适合散心了。 维拉克和邓普斯下了车,两人并肩走在其中。 邓普斯双手插兜,沉着脸,保镖的派头演绎得有那么几分味道:“看,那是墨纳河。” “我知道。”维拉克看向花园旁边贯穿了整个莱泽因的墨纳河,“其实人民广场、蒙塞宫,乃至莱泽因所有的精华所在,都建立在了墨纳河的沿岸。可以说,莱泽因是布列西的心脏,而墨纳河沿岸,是莱泽因的心脏。” “你现在懂得可真多。”邓普斯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慨道,“我们都变了。” “这才几天啊。” “对啊,才几天啊。” 两人心照不宣。 “你和诺德居住的旅馆是在哪个方向?”维拉克话锋一转。 邓普斯左右看了一下,思忖道:“北方。” 维拉克来到河边,手扶在护栏上,望向对岸的北方:“也不知道诺德怎么样,那小子一个人会吃尽苦头的。” “放心,诺德很好。”邓普斯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 “但愿。” 维拉克在河边驻足了一会儿,又和邓普斯一同朝克莱顿花园其他地方走去。 “奇怪。”邓普斯频繁扭头。 “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邓普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散散心。”维拉克推了邓普斯一把,头也不回地向着前方走去。 距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后方,克洛伊没有选择继续跟上去,而是来到了维拉克刚刚在河边站着的地方,从护栏的缝隙里抽出了一张纸条。他翻开快速扫完内容,将纸条撕成碎片,扔向了墨纳河的河面。 …… 下午。 维拉克和邓普斯逛完了三个地方,乘车返回托马斯家族府邸。 刚下车还没走入府邸中,弗莱彻就先一步走了出来:“克里斯少爷,今天怎么样?” “谢谢您的关心,散散心果然心情好了许多,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早点康复。”维拉克回道。 进入府邸后,不出意外,弗莱彻让维拉克先回克里斯的卧室休息,邓普斯不知所踪。 又到了只属于一个人的时间,维拉克双手展开,躺在床上,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他在河边护栏里塞纸条的瞬间,心中仿佛缺失了些什么东西。一路上,他翻来覆去地寻找自己失去了什么,什么也没找到。 那应该是种存在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存在,失去的时候也仅仅只能感受到失去的东西。 维拉克后悔把诺德、邓普斯带来,他意识到起先还是想得太过天真,贫民区的友谊很难敌得过荣华富贵的诱惑。可能弗莱彻当初同意他的请求,就已经考虑到了必要时候利用好友来监视、控制自己。 在这里,并不分对错,一切只关乎于立场。 诺德坚持自己的底线,会被杀死。邓普斯懂得变通,也会被杀死。 维拉克很希望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他依然会选择前往莱泽因,因为他厌恶被人践踏的命运。但莱泽因不适合诺德、邓普斯,他会在那个下着雨的晚上让他们两个各回各家。接着,在托马斯家族的人到来之前,把自己租的单人间转给诺德居住,把照相机留给邓普斯使用。 可惜为时已晚。 “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维拉克只能这样告诫自己。 以后,他需要更加谨慎,更加沉着冷静地做决定。这个地方不同于任何地方,自己的错误会导致无辜者丧命。 维拉克想出人头地,想过上曾经想也不敢想的生活,但他不想这样的生活是沾染着好友、无辜者的鲜血才得来的。心灵上的折磨会让他痛苦万分,无法品尝到奢靡生活的喜乐。 将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到脑后,维拉克重新振作。 今天卡迈恩工作、茱莉娅上学、凯勒曼和未婚夫出去吃晚餐,只有书房对门的梅拉在。弗莱彻要向邓普斯问话,一整天的经过过问起来也需要不少时间。 现在是难得的潜入书房的机会。 虽然书房对门的梅拉在,但只要自己动静不闹太大,对方也很难察觉到。 维拉克表现得更果决了一些,将情况完全捋了一遍后,他出了门,按照老路子,先进入茱莉娅的房间,然后翻窗户顺利来到了卡迈恩的书房。 前几天因为弗莱彻、邓普斯的双重监视,他没有任何机会独自出门,只能在脑子里不断推测,最终把可疑度最高的书架列为了今天搜查的重点。 说做就做,维拉克仔细搜查起了书房的书架。 书架的排查难度要比之前的收藏架高多了,数量、细致程度上都提升了不少。维拉克也摸不准弗莱彻具体会问邓普斯多久,他搜查完半面书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为了保险起见,只能再次无功而返。 回到卧室后,等了一个多小时弗莱彻才带着邓普斯过来。 要是维拉克知道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那绝对足够搜完书架。如果暗格真的在书架里,他甚至已经查到了克里斯的信息。不过收获与安全不能兼得,维拉克不太在乎这些得失。 “继续你们的训练。”回到卧室,弗莱彻恢复了冷冷的腔调,板着脸对二人进行常规的训练。 维拉克打起精神应对。 再次训练到晚饭后,弗莱彻带着邓普斯离开。 维拉克到窗外百无聊赖地看着星空。 今夜大概是他和邓普斯见的最后一面,维拉克最后什么也没有对邓普斯说。他倒是想和这位已经变了的朋友最后说些什么,但按照反叛组织的效率,怕是邓普斯今晚就会被处理掉,他要是有些异常表现,事后弗莱彻很有可能会怀疑到他。 清楚邓普斯很难活过今晚,维拉克毫无睡意,一直站到了凌晨两三点才强迫自己睡下。 次日。 弗莱彻出奇地没有叫醒他去吃饭,维拉克睡了个自然醒,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直至午饭前,弗莱彻这才敲门进来,充满歉意地道:“很抱歉,邓普斯由于一些暂时不能说明的原因,已经返回旅馆居住,过段时间我会想办法让他再过来的。” 这番话和宣告死讯没有差异。 第21章 收获 “为什么回去?他不是已经通过了考验吗?”尽管弗莱彻已经表示不能说明原因,但维拉克还是装成很难以接受的样子,问了注定得不到回答的问题,“难道就因为昨天和我一起出去了一次?我们在外面没和什么人打过交道,应该没有疏漏啊?” “这一点无可奉告,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安排他和你的另一个朋友诺德回来。”弗莱彻始终没松口,“好了,准备下去吃午餐。” 维拉克整个人立马忧郁了不少,迟缓地点了点头,跟随着弗莱彻下了楼。 那个昔日的好友真的死了,真的这么简简单单地就死了。说他是死在维拉克手里也没什么问题,维拉克有些难受。弗莱彻察觉出维拉克的悲伤,不过顺理成章地理解为了是因为邓普斯离开,并没怎么在意。 吃过午饭,弗莱彻意外地给维拉克放了半天的假:“今天你可以休息一下午,但还是要记住,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您呢?”维拉克问了一句。 “我有事,所以训练明天再继续。”弗莱彻模糊地解释了原因。 在弗莱彻离开后,维拉克就一直站在窗口,等待弗莱彻出去。 卡迈恩今天中午没有回来,茱莉娅在学校,梅拉、凯勒曼吃过午饭后会午休。今天维拉克将有预计超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放心搜查书房,他有很强的预感,这次会有收获,很大的收获。 等了几分钟后,维拉克看到弗莱彻出了府邸乘车离开,立即扭头打开门,从茱莉娅的房间翻入卡迈恩的书房,从上次中断的地方开始排查。 一个小时后,书架搜查完毕,并没有暗格的存在。 最有可能存在暗格的两个架子都查完了,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暗格和克里斯房间的一样在地板下。 维拉克没在最开始搜查地板,是觉得书房明显有更多合适暗格存在的地方,没想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从地板找起后,维拉克很快就从一旁的地球仪下面发现了异常。 那里和克里斯房间的暗格一样,地板缝隙比其他地方稍宽一点。 维拉克把地球仪挪开,用小刀从缝隙往起翘地板,地板顺利打开,下面是个和克里斯房间暗格大小一致的空间。 “不愧是一家人……”维拉克念叨了一句,没轻举妄动,先观察起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各种大小的纸质文件整齐摞在一起,其余空间放置着维拉克不知道用途的钥匙和几个有密码锁的箱子。 钥匙和有密码锁的箱子维拉克还用不到,他记下了其中物品的摆放位置,随后把厚厚一沓资料搬了出来。 马上就要揭晓卡迈恩、克里斯的秘密,维拉克因为紧张,额头迅速渗出了汗珠。他生怕汗珠滴落在纸张上留下痕迹,连忙擦拭干净。 时间还充裕,但真拿到了资料,维拉克还是很心虚,他选择站在窗户边,一边盯着府邸入口,一边翻找哪些是有关克里斯的资料。 没翻几个,维拉克就在一个很厚的档案袋上看到了‘克里斯’、‘反叛组织’几个标题。他不禁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将这个档案袋从中抽了出来,放在了一边。 关于反叛组织的档案袋维拉克会直接带走,这并非是因为他记不住里面的信息,而是以后他和反叛组织捆绑在一起后,卡迈恩掌握这些资料会对反叛组织很不利。他现在把档案袋窃取走,托马斯家族就没什么能和反叛组织对抗的底牌了。 就算卡迈恩之后发现档案袋遗失,也不会怀疑到维拉克的头上。说起来这还要得益于邓普斯的死。邓普斯和维拉克一同出去了一趟,晚上就被刺杀身亡。放在卡迈恩、弗莱彻的角度,有这个能力,有动机刺杀邓普斯的,只有反叛组织。 正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关于反叛组织的资料遭窃,他们也会自然而然怀疑到反叛组织的头上,一向表现胆怯听话的维拉克压根不会引起注意。 已经计划好要把档案袋拿回去慢慢看,维拉克现在便把更多的时间利用在窃取其他东西上。能多窃取些卡迈恩、托马斯家族的秘密,那肯定不能错过,毕竟以后自己羽翼丰满要与托马斯家族正面对抗时,握着些把柄也好拿捏他们。 而且这些东西失窃,当然也会一起算在锅多不压身的反叛组织的身上,和清清白白的维拉克没任何关系。 “账单……”维拉克翻到了一个写着账单的档案袋。 若是寻常的账单,应当不会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恐怕这账单里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维拉克打开档案袋,拿出里面的账单翻看起来。 里面有几十页新旧不一的账单,账单上私人资金往来数目巨大。维拉克虽然不认识里面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单从卡迈恩花出去的金钱数额就足以看出这里面每一个人都对托马斯家族有很大的帮助。 这个账单很有价值,维拉克收了起来。等他有机会去查里面名字对应的人是做什么的,那双方暗中勾结的目的是什么也就水落石出了。 正当他打算再翻下去的时候,外面远处一辆车驶了过来,维拉克认出了那是弗莱彻离开时所乘的车辆,他急忙弯下了腰,避免被看到。 时间所剩无几,维拉克将账单的档案袋、反叛组织的档案袋放在一边,把其他的全都放回了原处。待地板合上,地球仪挪回去后,弗莱彻也下了车,走入府邸。 维拉克先把两个档案袋扔进了茱莉娅的房间,随后自己翻了过去,揣着两个足以颠覆现在局势的档案袋返回克里斯卧室。 “呼……”因为不确定弗莱彻回来后会不会第一时间来找自己,所以维拉克先把档案袋藏进了衣柜,没急匆匆地翻阅。 他有些遗憾没能拿到更多的资料,那几个有密码锁的箱子估计藏着更加惊人的秘密,如果都能拿上,卡迈恩怕不是会吓个半死。 可惜时间受限,再加上密码箱体积太大不便携带藏匿,这注定只能是想想。 第22章 藏匿 弗莱彻回到府邸后,先到了维拉克的房间,看到维拉克坐在书桌前按他要求看着书,原本有些头疼的脑袋舒缓了许多:“记得怎么样了?” “这书很晦涩,不过上面有克里斯的注释、个人见解、读后感,勉强能看懂。”维拉克见弗莱彻来了,站起身来回答道。 “这是克里斯少爷生前最喜欢的书,以后免不了会和别人谈及,所以一定要好好看,多看几遍。”弗莱彻交代着。 “我会的,弗莱彻先生。”维拉克道。 弗莱彻深深看了维拉克一眼:“继续记,晚餐前我过来检查。” “好的。”维拉克坐下埋头苦读起来。 弗莱彻见状出了门。 读了会儿,维拉克打开衣柜先拿出了关于反叛组织的档案袋。论重要程度,反叛组织才是关键。如果没能和反叛组织捆绑在一起,那些把柄他一个人也施展不出效果,所以他先翻阅起了反叛组织的内容。 档案袋里的东西比账单还要多,有几十封信、几个笔记本。 维拉克深呼吸了一口气,先看起了信。信封上标注着时间,他翻到了最早的,一年前的那封打开。里面有一张稿纸,那是克里斯寄给别人的,不知什么原因又回到了克里斯的手里。 【亲爱的弗朗西斯: 想起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谁能料到只是一年过去,整个布列西就大变样了。我每每失眠时,总会回忆起我们还是学生的那段时光,在一起探讨的那些问题,一起憧憬的那个未来。我们曾在漫漫长夜里许下誓言,要为世界变得更加平等而努力。可惜毕业之后我开始跟随父亲打理公司,而你还秉持着曾经的信念,做着那些像是梦一样的事情。 我听说了你组织工人们在莱泽因罢工游行的事迹。兄弟,你正在改变世界!你会被载入史册!虽然只是缩短了工人们每天一个小时的工时,但这毋庸置疑是人类的一大进步!我很羡慕你可以无拘无束做这些事情。我知道你最近资金周转困难,我会给你一张可以解决当下之需的支票。 希望可以在更多的地方帮助到你,令我无比敬佩的朋友,我永远与你并肩。 托马斯·克里斯 1432年4月5日】 从这封信可以看出来,克里斯虽然很早以前就有了念头,但是在一年前联系到了朋友弗朗西斯后,才正式和反叛组织产生了联系。而且看上去,反叛组织并没有像维拉克想象的那样只是单纯为了篡夺政权,而是在争取着提高工人们的待遇、地位。 还有一点让维拉克很惊讶。一年前爆发在莱泽因,切实改善了工人们待遇的运动,原来是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年轻人组织的。 他钦佩的同时,继续翻阅起了其他信件。其他信件无一例外都是弗朗西斯寄给克里斯的,虽然缺失了克里斯的内容,但还是能大致梳理出这一年来的经过。 弗朗西斯一直致力于提升工人们的待遇,改善当前存在弊端的制度,他组织越来越多影响力巨大的运动,发表冲击着布列西现有统治阶级的理论。然后,信没了,最后一封寄给克里斯的信,时间停留在了四个月前。 维拉克皱着眉头,把信都摞好,打开了第一个笔记本。笔记本的第一页只有一段手写的话:献给我的挚友,弗朗西斯·勒鲁。 第二页,只有三个字:平等论。 第三页开始,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下了克里斯对平等的历史发展进行的考察和论述。其中不少看法理论都参考了弗朗西斯来信里的内容,可以说这部书是两人共同撰写出来的。 这本叫做《平等论》的书,最后一篇名为‘不平等的三种可能’虽然已经写完,但在末尾引出了更多的问题,所以维拉克猜测克里斯在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应该还在坚持写,但还没等他写完这个或许会引起布列西震动的政治书籍,就很遗憾地自杀身亡了。 维拉克只是扫了几眼就把没写完的《平等论》放在了一边,翻阅起了另两个笔记本。 那两本里一本写着克里斯对反叛组织未来发展进行的规划,以及自己暗中以多种形式对反叛组织进行支持的记录。另一本记着组织成员的名单,名单已经快占满整个笔记本,粗略估计有数千之多。 在维拉克看来,这些东西的优先级应该是:名单本、规划本、《平等论》、弗朗西斯寄来的信件。 名单本上涉及的人员太多,维拉克做不到短时间内都记下来,他也认为克里斯不可能和其中所有人都维持着紧密的联系。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对名单本里的人进行筛选,根据现有的资料,把核心成员、明面上的身份和克里斯有关联的成员筛选出来,第一时间着重了解这些人。 然后就是对规划本进行详细研究,毕竟克洛伊给他传递了纸条,上面写着反叛组织目前急需制定发展方向。下一次见面,对方一定会提到这方面的问题,维拉克必须能答得出来。 再往后,由于克里斯已经去世一段时间,反叛组织里还进行了一次卧底大清洗,维拉克得对现在的名单本进行更新,发展规划可能也要做相应的变动。 将接下来三个主要阶段的任务安排好后,维拉克把东西重新装入了档案袋,开始考虑档案袋的藏匿地点。 卡迈恩发现东西失窃后,尽管会先怀疑到反叛组织的头上,但维拉克作为外人,房间也肯定会被翻个底朝天。 藏在克里斯卧室的暗格里? 卫生间里? 维拉克觉得只要是他住的房间,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那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一个了——茱莉娅的房间。 卡迈恩不会怀疑是自己还在上学的女儿偷了档案,而茱莉娅的房间也是维拉克目前唯一能进入的地方,所以这是最优选择。 时间紧迫,要不了多久茱莉娅就会放学回家,维拉克起身赶去了茱莉娅的房间,把档案袋塞到了茱莉娅的床底。 第23章 发现 维拉克很希望卡迈恩今晚就发现东西失窃,这样的话,今天搜查完解除嫌疑,之后都不需要再担心被搜查,可以大胆地把东西放在自己房间随时翻阅。 相反,只要卡迈恩一天不发现失窃,维拉克就得一天防备着搜查,不能随便把档案拿回来。这会极度影响他的进度,拖慢效率。 维拉克对自己这种偷了东西又格外迫切希望被失主发现的心理哭笑不得。 把东西安全转移到茱莉娅房间后,他翻开桌上的书籍佯装阅读,脑子里却回想着档案袋里的内容。 通过粗略的扫读,他已经大致了解了反叛组织的情况。弗朗西斯算是反叛组织最开始的灵魂人物,四个月前去世后,他的挚友克里斯接过了重担,开始领导反叛组织。没过几个月,就沦落到和弗朗西斯相同的结局。 起先维拉克只以为克里斯是反叛组织的核心成员,这个身份和反叛组织的联系不高不低,身为核心,不至于无法引起反叛组织的重视,也不至于让他们出动全部力量打破平衡,正好方便用来和托马斯家族周旋。 现在,事情超乎了维拉克的预计,他摇身一变,成为了拥有起码数千成员的反叛组织的领导者,情况好到几乎碾压之前,但这也带来了些危机。 这个组织的前两个头都已经死了。 他表面上是第二个头克里斯,实际上已经是这个组织的第三个领导者。按照之前的规律来看,自己当不了太久恐怕也会因为各种特殊情况死掉。 成为反叛组织成员本身就很烫手,现在直接成了老大,这都已经不是烫不烫手的问题了…… 维拉克虽然佩服这群人,认为他们目前所做的,是和侠盗们劫富济贫同一性质,值得底层民众拍手称快的事业,可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跟他此行赌上性命也要争取的新生活不一样,他完全没想过要过多牵扯进去。 为了避免自己有一天顶着克里斯的身份,真的被当作是反叛组织的成员处死,他只能尽可能把计划加快,早点卷钱跑路。而且看现在的情况,卷完钱怕是在布列西的任何地方都待不下去了,只能逃到其他国家生活。 今天是他重生的第十天,仅仅十天过去,他就感觉自己已经把原有格局搞了个天翻地覆,捅出了没控制好就会导致反叛组织、托马斯家族全部覆灭的篓子。 “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现实变动太快,维拉克难以想象再过一段时间局势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此刻,他想找些东西舒缓压力,放松紧绷了十天的神经。但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已经十天没去想过抽烟。 他曾经是个烟鬼,上一世抓来冒充克里斯后才被强制戒烟。重生之后,按理说身体对烟的依赖性还在,他下意识在自己那可怜的小屋子里连抽了几根,却发现除了有恶心感,身体、精神上并没有好受哪怕一点点。 “呵……”维拉克玩味着这件事。 看来不止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寻求改变是件难事,在瞬息万变的生活里想保持原样同样很困难。 “吃晚餐。”估计是外面没佣人,弗莱彻懒得掩饰,直接推门而入。 维拉克放下书,长吐一口气,跟着弗莱彻下楼吃饭。 晚餐和以往的并没什么不同,邓普斯的死只在暗处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用过晚餐,到了维拉克的休息时间,维拉克回到房间直接睡下。今天做得已经够多了,他需要好好休息,等待卡迈恩发现失窃。 …… 一家餐厅。 “维拉克。”邓普斯和维拉克碰了一杯,“在旧南约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从托马斯家族圈的钱一百辈子也花不完。”维拉克笑得很灿烂,穿着华贵,说起话来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自信与得意,“只可惜在国外还不太适应,如果可以的话,等风头过去我就回到布列西,去南方的大城市,把你和诺德也带过去。” 坐在一旁的诺德按耐不住问道:“那我能喝二十金克的因比特酒吗?” “管够。”维拉克微微一笑。 “哈哈!我在餐厅见过那么多有钱人,也没听他们哪个说过因比特酒管够,我们这次是真的发啦!”诺德激动得跳脚。 “是维拉克发了,你激动什么?”邓普斯故意板着脸给诺德浇了一头冷水。 诺德一愣。 还没等诺德的脸垮下去,维拉克就忍不住笑道:“是我们的钱。” “我们的钱?你个骗子。”邓普斯的脸迅速沉了下去。 诺德也开始冰冷地注视起维拉克。 餐厅变得昏暗起来,不知何处传来了近乎要刺穿耳膜的啸叫声。 …… 维拉克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做噩梦了?”卧室里亮着灯,弗莱彻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道。 “是……您怎么……” “准备叫醒你,刚好你直接醒来了。”弗莱彻双手担在背后,目光锐利,仿佛要看穿维拉克的伪装,“你有没有偷卡迈恩先生的东西?” 维拉克正好还在发懵:“什么?” “如果你现在承认,还可以免你不死。要是等到我们从你身上搜出了卡迈恩先生失窃的东西,你、你的朋友们都会被立马处死。”弗莱彻道。 “抱歉,弗莱彻先生,我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维拉克一脸费解摇着头。 弗莱彻还没等维拉克说完,就干净利落地给了维拉克一个巴掌。 “啪!” “回答我,偷了还是没偷。”弗莱彻问。 “没有。” “啪!” “回答我,偷了还是没偷。” “弗莱彻先生,我没有……” “啪!”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偷没偷!” 维拉克眼睛充血,他颤抖着捂住肿起来了的脸:“我没有,弗莱彻先生。” 被弗莱彻一连打了三个巴掌,维拉克好似回到了上一世。上一世他学得慢,每天弗莱彻都会在他身边教授他东西。只要他有停顿或者说错一个字,弗莱彻就会狠狠打他巴掌,或者拿东西砸他,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他,和平时温文尔雅的管家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一世维拉克表现很好,弗莱彻一直没暴露出暴戾的一面,现在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第24章 整装齐备 弗莱彻把维拉克从床上扯了下来:“去卫生间里待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维拉克一言不发地捂着脸走入卫生间。 将卫生间的门关好后,弗莱彻开始搜查卧室的每一个角落。维拉克能在卫生间里清晰听到拉抽屉、翻柜子的声音,他目光阴冷,盯着镜子里半张脸通红的自己。 “唰……” 水龙头往下冲着冰凉的水,他伸手,把手润湿后,再放到脸上,缓解那火辣辣的痛感,尽快让脸消肿。 三个巴掌把曾经经历的一幕幕屈辱都扇了出来,更激出了这段时间心性有所变化的维拉克的恨意、怒火。 那是个会肆意把他踩在脚下蹂躏的,把他和他最好的朋友推入深渊的魔鬼。 “杀了他!” “杀了他!” “不过是个老头子!” “只需要把刀捅进他的胸膛,就能为诺德、邓普斯报仇!” “把他踩在脚下,把他当狗一样驱使,把他扔进下水道喂老鼠!” 经历过一次杀人后,维拉克开始觉得杀人是件能轻松解决任何问题的事情。 在面部表情快要失控,愤怒快要吞噬理智时,他深吸一口气,把头栽进了已经蓄满水的水池里。 冰凉的水刺得他脑袋有点痛,他在水里怒睁着眼睛,双手狠狠抓着洗漱台的台沿。 “忍耐。” “一切才刚刚开始,不能前功尽弃。” “现在杀了他对自己并没有好处,再等等,再等等,再给自己两个月的时间。” “呼……呼……”维拉克抬起了头,水顺着头发、脸颊浸湿了衣领。 对着镜子,他的脸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从绷紧变得可怜兮兮。 “出来。”良久,外面传来弗莱彻的声音。 维拉克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不解又恐惧地看向把卧室翻得一片狼藉的弗莱彻:“弗莱彻先生……” “把卧室收拾好。”弗莱彻掠过维拉克走入卫生间继续搜查。 维拉克缓缓走到书桌前,把书重新摆放好,合上柜子、抽屉。 卫生间可藏匿东西的地方不多,没多久弗莱彻就走了出来,看样子他没打算向维拉克道歉或者解释什么,只是命令了一句早点睡觉,就快步出了门。 听到关门声,背对着房门收拾床的维拉克扬起嘴角。 搜查这一关过去了。 明天去茱莉娅的房间拿回档案,计划就可以正式步入正轨了。只要进展顺利,甚至用不了两个月维拉克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维拉克瞥了眼钟表,现在才十一点钟,估摸卡迈恩是在十点之后才发现的档案失窃。虽然现在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但维拉克完全可以料想到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昨天晚上,邓普斯在府邸中被刺杀,这事儿还没处理完,第二天反叛组织、秘密资金往来账单在书房暗格失窃。 偌大的托马斯家族府邸成了反叛组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连卡迈恩最大秘密藏匿处都被翻了个遍,这无疑最大限度上戳到了卡迈恩的敏感神经。 更何况,既然重要档案被拿走了几个,谁又能确保其他的资料没被翻阅?而且能悄无声息地杀个人,又有谁敢保证他们一家不会有危险? 晚上维拉克可以好好睡一觉休养生息,但对于托马斯一家,这是个不眠的夜。 排除了维拉克的嫌疑,他们现在能怀疑的也就只有每天十点钟会进书房打扫卫生的佣人。 可惜佣人真的没有什么背景,他们注定在佣人身上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恐怕弗莱彻也会被波及。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走投无路之下,卡迈恩未必不会怀疑弗莱彻是反叛组织的内鬼,不然太多的东西无法得到解释。 做到这一步,令托马斯家族人心惶惶的维拉克,渐渐有了更大的野心。 关于他们的事情,他没太深想,这一夜就让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随意闹腾。至于隐隐可以变得更加庞大复杂的规划,走一步看一步。 维拉克少有的格外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睡下。 七月二十六日,星期三 早上叫醒维拉克的不是弗莱彻,而是一位佣人。 下到一楼的餐厅吃饭时,卡迈恩、梅拉夫妇都不在,只有两位女儿凯勒曼、茱莉娅在。 凯勒曼应该也是知情者,吃起饭来无精打采,没吃几口就匆匆离去。茱莉亚要去上学,今天起得晚了些,也是吃了一半就着急乘车上学去了。 只有维拉克悠哉悠哉吃着。 此时托马斯一家、弗莱彻都不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假冒的克里斯。 “帮我拿一瓶茱莱酒。”维拉克悠然自得地吩咐着佣人。 佣人拿来酒为维拉克倒上,维拉克喝了一口,环顾餐厅以及几位侯在一旁等待随时差遣的佣人,脸上笑意更浓。 这就是他拼了命也要过上的生活,只是现在只能趁托马斯一家不在,摆出贵族慢条斯理的样子享受一会儿,想真实地活着,真实地享受这些,还需要努力。 没沉浸在这种感觉太久,维拉克用餐巾擦了擦嘴,上了楼。趁佣人们收拾餐厅的空档,直接走入茱莉亚的房间从床底拿出档案返回卧室。 从今天开始,他可以放心地翻阅这些内容了。 现在别人都不在,维拉克没装模作样地按照弗莱彻的要求苦读那些不感兴趣的书籍,而是照着自己昨天制定的三个阶段任务翻阅起档案来。 从名单本看起,从中筛选出在反叛组织里属于核心的、和自己明面身份上有联系的成员。 光做这个筛选,就花了三四个小时。维拉克一共筛选出了两百多位或多或少满足条件的人。 这两百多人他都需要进行调查,不过工作量太大,要寻求最高的性价比,就得再从中进一步筛选一批。 通过不同程度上的联系,做不同程度上的了解。 在新的笔记本上誊上了二百多位反叛组织成员的名单,维拉克甩了甩酸痛的手,看了下时间。 居然已经快十二点了。 要快了。 维拉克心想。 周四,也就是明天晚上,科林会邀请维拉克去地下拳场看拳赛。 维拉克上次和科林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在这次地下拳场里招纳一位可靠的人,代替自己和科林去做生意的准备。 但这次外出不仅仅这么简单,反叛组织也肯定会联系自己,维拉克需要在明天晚上前把准备工作做好,进行深入的第二次接触。 第25章 寄生虫 中午吃饭时,凯勒曼回来了,她回得很急,但回来后也没做什么事情,只是单纯待在维拉克身边,显然是专程看着维拉克的。 吃过午饭后,凯勒曼到了维拉克的房间,维拉克有模有样地翻看起了弗莱彻要求看的书籍。 这是维拉克住进来后,除却弗莱彻、佣人外,第一个进来的托马斯家人。凯勒曼扫视着弟弟生前的住所,这里和她印象里的一样,没什么变化:“你记得怎么样了?” 维拉克扭头看向凯勒曼,放下书:“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多看一些克里斯先生生前读过的书,进一步加强伪装。” “那我考考你。”待在这里百无聊赖,凯勒曼决定考验一下维拉克,“我弟弟最讨厌、恐惧什么?” “骑马。”维拉克脱口而出,“小时候克里斯先生和您一起去骑马,因为马突然失控导致摔了下去,后来在家里休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地,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骑马,哪怕这在上流社会圈子里,算是人人都会的一项运动。” “他最喜欢什么?” “听音乐。他每周二风雨无阻,都会去古典音乐会。卧室里还收藏着众多唱片,认识的音乐家演奏家更是不计其数。”维拉克答道。 凯勒曼听后,没什么反应,也不知答案是否合她心意:“我再告诉你一个册子上没有的信息,以后或许会用得到。” 维拉克洗耳恭听。 “我不知道克里斯的朋友们知不知道,反正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知情。克里斯非常爱慕一个叫博林·伊丽莎白的人,他曾和我私下说过,想认识一下伊丽莎白,没想到……” “伊丽莎白?”维拉克对这个名字很耳熟,“我应该在报纸上看到过……好像是个舞台剧演员,经常出现在报纸、杂志和日历上。” 凯勒曼“嗯”了一声:“她十六岁第一次登台演出,就凭借出众的美貌以及精湛的演技征服了观众们,引起莱泽因的轰动。从那天开始,伊丽莎白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只要有她参与的舞台剧,往往都是一票难求。几年前克里斯被他的朋友科林带着去看了一场,曾经对舞台剧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克里斯竟然因为伊丽莎白,开始每周都要去看一场她参演的舞台剧……” 凯勒曼讲起了克里斯如何对这位令布列西不知多少人着迷的舞台剧女演员产生爱慕之情,又如何尝试接触,进行追求的经过。 这是上一世维拉克也不知道的过往,现在听起来有些别样的感受。 听凯勒曼说,克里斯的进展还颇为顺利,和伊丽莎白共进了几次晚餐——仅是这一点就几乎没有人做到。所以说来,伊丽莎白对克里斯应该也是同样有好感的,照此发展下去,说不准会是个美好的结局。 但是,四个月前,和伊丽莎白格外亲密的克里斯突然同其断了一切联系,把还朦胧的爱扼杀掉了。 这让凯勒曼很费解,为弟弟感到遗憾。 而维拉克听到这个时间点后,脸上毫无变化,心里却是有了巨大的震动。 因为四个月前,正是弗朗西斯去世,克里斯义无反顾带领着反叛组织走下去的时候。时间太过巧合,克里斯突然和伊丽莎白断了联系也无法得到合理解释,维拉克只能把两件事放在一起看。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在弗朗西斯死后,克里斯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在和这强大的整个国家对抗,是个随时会死的事情。而危险性在他接替弗朗西斯成为组织的领导者后,提升到了顶峰。 自己如果也有弗朗西斯那么一天,那么不只是自己会死,自己的家庭、伊丽莎白都会麻烦缠身,所以选择远离,不扯上关系。 不知这是不是克里斯当时的真实想法,反正维拉克是这么猜测的,因此不由又对克里斯高看了几分。 这座城市里,有着一群比维拉克更年轻,更有责任感,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们。他们原本拥有着巨大的财富,最优渥的生活,但还是为了别人的公平,脱离了既得利益者的阵营。 维拉克想起了自己昨天随手翻克里斯所着的《平等论》时,看到的一句话。 克里斯在《平等论》里说:把穷人们牢牢控制在手里,没有底线地压榨、摄取巨大利益的富人们,才是这个社会最恶心的寄生虫。他们把自己丑恶的行径粉饰得冠冕堂皇,抹黑被压迫的穷人们,让穷人们久而久之自己瞧不起自己,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寄生虫。 弗莱彻远赴茨沃德把维拉克等人带走时,曾很鄙夷地说了句“真难想象这种寄生虫式的贫民区仅在布列西就有上千个”。 那时候维拉克没升起任何反驳的念头,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们这种脏兮兮、没有文化、被人瞧不起的穷人就是这个社会的寄生虫。克里斯的话点醒了他,他们靠着自己的劳动赚钱,努力获取着想要的一切,凭什么被叫做寄生虫? 究竟是谁寄生在谁的身上? 究竟是谁不能没有谁? 究竟是谁在欺压谁? 维拉克很清楚,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之前的自己明明知道,却还是自甘堕落,认为自己就是个寄生虫,生来就让自己矮了半头,见到高高在上的贵族、有钱人们,没来由地就产生畏惧感。 这是为什么? 产生了想要获得解释的念头时,维拉克脑中第一个闪出来的就是三个大字:平等论。 或许这一切,只有克里斯所着的《平等论》能给他解释了。把他的疑问打开,让他的思想觉醒。 “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凯勒曼叹息了一声,她确认维拉克并没什么可疑后,也就懒得再待下去监视着了,“你随便听听就好,万一他的朋友提起来,你也能应对一下。” “凯勒曼小姐,我记下了。”维拉克点点头。 “好好看,我先走了。”凯勒曼离开了房间。 维拉克晃了晃脑袋,从抽屉里拿出了名单本,但他在准备翻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先看起了《平等论》。 第26章 无题 维拉克翻开了《平等论》的第一篇章:认识不平等。 【现在的社会,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除了平等的信条外,再没有别的基础。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认为:不平等仍然占统治地位。(注:1)】 【不平等是人类社会一个永恒的特点,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契约’应该被重新思考。政府不应该只保护少数人的财富和权利,而是应该着眼于每一个人的权利和平等。(注:2)】 【普鲁曼的一位哲学家曾说过,产生于过去的现在,孕育着伟大的未来。我和弗朗西斯也一致认为,只有认识过去,才能改变现在,才能影响未来。所以在谈论什么是平等时,我们先要追溯以往,了解认识到什么是不平等……(注:3)】 这本书同克里斯卧室里放着的其他书籍比起来并不算晦涩难懂,其中频频引经据典,尽可能用着通俗易懂的话来讲述什么是真正的平等,抨击布列西共和国乃至整个世界的种种病症。 聚精会神地将第一篇章的内容看完,维拉克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第一篇章的内容并不算多,居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看完,维拉克颇为惊讶。 看完之后他久久不能平静,有的东西得到了解答,有的东西延伸出了更大的疑问,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清楚了,还是更不明白了。 反正无论如何,今天对《平等论》的学习到此为止,明天晚上就要出去,维拉克想要做好万全准备,就得严格按照自己制定的优先级来吸收信息。 他忍着变得更大的好奇,将《平等论》收了起来,拿出了名单本。 上午他已经从名单本筛选出了第一批符合条件,需要进行了解的成员,现在要做的是进行更进一步的筛选,对这些人进行等级划分,按照等级的不同来进行不同程度的认识。 将这份工作完成后,距离晚餐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维拉克选择休息,等吃过晚餐后,再继续后续的工作。 其实对于维拉克而言,休息只是意味着不再接收新的信息,他脑子里还是会不停地将已有的东西翻来覆去的揣摩、记忆。 第二轮筛选出了十七人,这十七人都是在反叛组织里理论上和维拉克有很深联系的人,维拉克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了解这十七人的全部。 这也不算容易,毕竟名单本上仅有他们的照片、名字、明面上的身份、反叛组织里的职位。 维拉克要做的更多的还是随机应变。 “啊……”维拉克来到窗边,试图放空大脑,让自己放松一会儿。 错综复杂的局势、接踵而至的挑战,每分每秒都在考验着维拉克。他要凭借自己二十六年里唯一暗淡又闪着光的两个月经历,和大财团、反叛组织周旋。 “真是场豪赌啊。”维拉克咧开嘴轻笑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这件事情让他的人生迸发出了更大的价值。就算是现在就要死了,历史书上也会多记载他四个字:跳梁小丑。 足矣。 敲门声响起,佣人叫维拉克下去吃晚餐。 刚在窗前放空没一分钟的维拉克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开门下了楼。 卡迈恩、梅拉夫妇回来了,弗莱彻侯在一旁。 “父亲、母亲、姐姐、茱莉娅。”维拉克跟托马斯一家人打了个招呼,坐下准备享用晚餐。 “克里斯。”卡迈恩意外地在饭前第一次同维拉克说话。 “父亲。”维拉克应下。 “你的病恢复得差不多了,准备最近几天就去工作。”卡迈恩道。 维拉克掩饰喜悦,平静地道:“明白,父亲。” 这一世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比上一世早了半个月,这也得益于维拉克学习进度很快,早已满足了要求。 “父亲,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用餐时,凯勒曼向卡迈恩询问道。 维拉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饭,但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卡迈恩身上。 “我已经托人对府邸加强了安保,以后你们出行也会有随行的保镖。”卡迈恩道。 克里斯、反叛组织方面的事情都太过敏感,托马斯家族尽管人脉广泛,却也是哑巴吃黄连,不敢直接寻求帮助,只能从安保上下功夫,防范反叛组织。 这是件好消息。 原本维拉克有点担忧卡迈恩会因为邓普斯被刺杀、档案被盗取,做出些超出掌控的事情,现在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在卡迈恩的容忍范围之内。 吃过晚餐,弗莱彻只是上门叮嘱了维拉克继续好好读书就离开了。 因为最近闹的事情吸引了太多注意力,再加上维拉克本身就已经模仿克里斯模仿得很像,弗莱彻最近对他的控制宽松了许多。 总算是把最难熬的一段时期挺过去了,雨过天晴,维拉克心情愉悦了不少,晚上翻看起了克里斯生前所写的规划书。 克里斯对反叛组织未来一个阶段的规划还是韬光养晦。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和整个国家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像弗朗西斯那么明目张胆、激进地反抗布列西,只会迎来更猛烈的打压。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慢慢把他们的思想传递给更多人,从莱泽因扩散出去,蔓延到布列西全国,蔓延到整个世界。 在得到越来越多的人认同后,他们才有底气尝试着影响国家、改变国家。 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但也是最有希望的一条路。 维拉克认同克里斯的发展策略,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的拙见掺进去,到时候见到了反叛组织的成员,谈起未来发展,以这个为核心发展方针安排就好。 —— 注1:该段话引用了皮埃尔·勒鲁所着的《论平等》原文。 注2:该段话引用了让·雅各·卢梭所着的《社会契约论》原文。 注3:‘产生于过去的现在,孕育着伟大的未来。’——莱布尼茨 第27章 地下拳场 七月二十七日,星期四 除却刺杀、失窃的阴霾还没有散去,其他的一切似乎都重回平静了。卡迈恩工作、茱莉娅上学,梅拉、凯勒曼出去逛街游玩,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弗莱彻检查了一下维拉克的学习进度,对维拉克的进度、掌握程度都挑不出毛病,便也没在卧室多待。维拉克则是趁白天充裕的时间,对名单本、规划本进行了更深的研究。 一晃眼,到了晚上。 吃过晚饭后,科林适时地登门。 “卡迈恩先生、梅拉夫人晚上好。”科林来了后,和之前一样,还是乐呵呵的样子,同卡迈恩一家人打了招呼,“和克里斯约好今天晚上要出去玩儿会儿,专程来接他。” “上次出去的时候科林一直邀请我,盛情难却就答应了。”维拉克解释自己和科林约好出去玩的原因。 卡迈恩没有起疑,因为对维拉克目前的能力较为放心,也觉得一直窝在家里不利于解除嫌疑,多出去逛逛为接下来工作打个基础也是件好事,于是欣然同意维拉克出去。 这十多天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今日的出行水到渠成。 顺利出了门,维拉克不由舒展了一下身体,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科林见维拉克一出来整个人愉快轻松了许多,笑道:“在家憋坏了?” “是啊,一直待在家里快闷死了。”维拉克跟在科林身后上了车,“不过身体已经恢复了,准备重回正轨开始工作。” “我就很费解啊,你们家都有那么多钱了,还那么努力干什么,多享受享受不好吗?”科林拍了拍司机,“出发,去拳场。” “跟你们家比还差得远。”维拉克笑着摇摇头,“偶尔出来放松一下还不错,像你一样每天跑这跑那的,我也闲不下来。” 科林叹了口气:“还不如小时候呢,那会儿我天天带你逃课出去玩,哪像现在,十多天才能约出来一次,可真是个大忙人。” “这不是也有身体原因吗?”维拉克苦笑着。 科林玩心重,加上父母宠溺、家底殷实,二十四岁了还是整天吃喝玩乐,和明面上负责托马斯家族唱片发行,背地里领导反叛组织的克里斯差得太远。 车子行驶了快四十分钟,抵达莱泽因郊区后才停下。 “今天你带了多少钱啊?”科林边下车边问道。 “没带钱。”维拉克道。 科林很是惊讶:“嗯?你今天是打算干看着?” “先找你借点,顺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赌神。”维拉克打算今天空手套白狼,借助自己知晓结果的优势,赢一大笔私房钱。 “就你?你就没赢过。你在拳场人送外号吉祥物、赔钱风向标,反正每次你压谁赢我就避开哪个。”科林不屑一顾,“我这钱借你估计是打水漂了。” 维拉克许以重金:“今天跟我压,如果输了,我还你三倍的钱。” “怎么说?得了什么门路?”科林有些好奇维拉克今天怎么信心十足,“有黑幕?他们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打假赛?” “别多想了,是我的直觉。”维拉克自然解释不了,只得拽着科林走入了旁边一栋看着有些破旧的楼房。 “科林少爷、克里斯少爷。”楼房外面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内部装饰颇为华丽。大厅前台的服务员见二人走了进来,欠身行礼后带着走入了一旁的长廊。 站在外面的时候听不到任何动静,但刚走入长廊,嘈杂的欢呼声叫骂声一股脑地灌入耳中。维拉克还没看到那情景,只是光听这声音就能脑补出来拳场上激烈的争斗。 地下拳场。 这繁华城市之下,最刺激、最肮脏、最血腥的地方之一。 无数贵族、有钱人寻求刺激、一掷千金的首选之地。 这里不受法律约束,每一位拳手都是被地下拳场老板从外地买来进行死斗,供贵族取乐的奴隶。拳场每日晚上都会进行五场拳赛,赛制为守擂攻擂,拳手一对一,只有一方被活生生打死,比赛才会结束。 维拉克、科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穿过了长廊,映入眼前的,是拳场、阶梯式观众席加起来估计有半个正规足球场大小的地下空间。 此时观众席都已经坐满了人,更准确来说,是站满。他们吹着口哨,叫骂着,每个人都跟个疯子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态。 “来晚了点,不过好在才刚开了第一场,走,克里斯。”科林围观了一下现在拳场上正在肉搏的两位壮汉,没下楼梯进入观众席,而是从一侧的楼梯往上走去,来到了宽阔的顶级观众席。 他们所在的观众席在高处,可以直接俯视到拳手们的交锋。 “科林、克里斯,好久不见!” 不少坐在沙发上,喝着酒,搂着美丽女士的贵族们向二人打招呼。 “费了大劲,总算把克里斯请过来了。”科林在众人面前调侃维拉克。 维拉克微笑回应。 两人坐在了早已预定好的沙发上,观看起了比赛。 科林翘着腿,盯着下面的比赛:“你们都压了谁啊?” “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当然是基齐。你这段时间没来估计也不知道,基齐已经连胜了二十多场,几乎没有对手,大家基本都压他。”一位坐在他们旁边沙发上的金发男子回道。 “我知道他很厉害,但一直他赢也没什么看点啊,老板应该会买来些个更厉害的人?”科林说道。 “目前看来……还没买到。”金发男子话音刚落,拳场上,身高一米九,身材健壮的基齐一拳锤在了对手的脸上,将对方掀飞出去。截止当下,第一场比赛才刚开始一分钟。 对方倒下后,基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举起手享受掌声。 金发男子很满意地抿了口酒,随手撒下一把钞票。钞票从上方的顶级观众席飘了下来,让原本就人声鼎沸的普通观众席更加热烈起来。 维拉克见状,向科林道:“待会儿跟我压就好了。” “压基齐?赢率不高啊,没什么玩头。”科林摇摇头,兴趣不大。 只见拳场上,基齐走到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对手身前,用脚猛踩对方头部,像蹂躏一只蚂蚁一样,疯狂吼叫,一连踩了十几脚,地上的对手口鼻流淌出一滩鲜血,没了气息。 “压他的下下个对手。”维拉克道。 第28章 押注 “我怎么觉着你是在乱蒙啊?”科林见维拉克举手投足间表现得很草率,有些不放心。 “你操什么心,反正亏了我返你三倍的钱,怎么着都有的赚。”维拉克举起酒杯和科林碰了一下,“对了,你带了多少钱?” 科林道:“五千。” 在莱泽因这种地方,钱只说数字,不说具体货币,因为大家通用的都是金克。反倒是在茨沃德贫民区,大家会在后面说明是银克、铜克。 “这么着,你把这钱全借给我好了,今天晚上不管赢不赢,我都给你一万五。”维拉克对今天的比赛势在必得,所以要尽可能把本金抬高,获取更大的收益。 “你别说三倍了,最后你能给我一万我都心满意足。”科林嗤之以鼻。 “好,那就一万。”维拉克厚着脸提前收回了五千金克。 科林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面值均为一百金克的钞票扔在了桌上:“我等着你哭鼻子啊。” 维拉克看着那一沓钱,目光移向了台下。 在基齐虐杀了对手后,工作人员上场迅速地清理了现场。 “蝉联了二十二场冠军的残暴野兽基齐,赢得了今日的首胜!”负责热场推动环节的解说员嘶吼着叫道。 所有压基齐胜利的人都爆发欢呼。 基齐很享受这种被拥簇的感觉,他在拳场上来回踱步接受掌声。 “现在!比赛继续!第二轮与基齐对战的,是来自冰雪之国巴什帝国的莱蒙托夫!他曾以一己之力干掉了追捕他的一整队警察!被称之为,北方死神!”解说员用着极其夸张的字眼煽动观众们的情绪。 在他的介绍声下,一边走上来一个身高超过两米,满身浓密体毛的光头壮汉。壮汉很不适应这种被围观的场景,他警惕地看着周围,缓缓登上拳场,与基齐对视。 基齐从狂暴中脱离,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莱蒙托夫的身上,静静审视这个难缠的猎物。 莱蒙托夫与基齐对抗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强烈,他还在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寻出逃路线。可惜拳场周围安插了十多位荷枪实弹的保镖,让他不得不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这局有意思啊。”科林挺直了腰板,眼睛冒光,“那哥们儿块儿头比基齐足足大了一圈,还一个人干翻过一队警察,真不愧是从民风彪悍的巴什出来的人。” “服务员。”维拉克叫了一声。 侯在一旁的服务员走了过来,俯身恭敬问道:“您需要什么帮助?” “科林先生这局压基齐赢。”维拉克拿起桌上的五千金克,递给了服务员。 “好的。”服务员拿着钱离开。 “诶?你不是要压下一轮吗?而且为什么以我的名义压?”科林很好奇。 “既然还有一轮,那为什么不提前多赚点本金呢?”维拉克反问,“至于为什么拿你的身份压,当然是我想要保持低调。” 科林受不了维拉克这副自信的样子:“你也太臭屁了,你怎么敢肯定能压准啊?这一轮那个巴什人明显要比基齐厉害。” “反正最后你都是赚,别怕。”维拉克不在意地笑道。 “也是,我跟你这儿瞎操什么心。”科林双臂环胸,不再多嘴,专注于即将开始的第二轮拳赛。 待场上所有人押注完毕后,讲解员公布了本轮的支持率:“本轮基齐的支持率降到了零点五七,而初次登场的莱蒙托夫直接刷新了最近一周除基齐外的支持率记录,达到了零点四三!” “这一轮也算是有些赌头,大家都很看好莱蒙托夫。”维拉克早就忘了二人的支持率,只记得这一轮最后的胜者还是基齐。现在双方押注近乎持平,最后刨去拳场收取的百分之十五的手续费,自己能赚到小五千金克。 本金加到一万左右后,在那场近乎所有人都看好基齐的情况下反其道而行之,更能暴赚一笔! 这样赚钱实在是太快了,可惜维拉克只跟着科林看过这一晚的拳赛,不然莱泽因之行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天天拳场收割财富,干十天就可以溜去他国过富足的生活。 在维拉克感慨之际,拳场上双方开始了战斗。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莱蒙托夫仅坚持了不到三个回合,就被基齐踹断了腿骨,丧失了行动能力,之后直接被当成沙袋,一通拳脚下去,被打得不成人样。 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的莱蒙托夫不断求饶,但基齐已经杀红了眼,求饶声让他更加兴奋。 把钱压在莱蒙托夫身上的人破口大骂,依旧坚持压基齐的则高声称赞他的勇猛。 “这巴什人这么不禁打?”科林都忘了基齐的胜利让他们大赚一笔,难以置信地看着濒死的莱蒙托夫。 “他的战斗经验远不及基齐,而且从刚入场就能看出来他对这种殊死搏斗很抗拒,最后输了也是很正常的。”维拉克分析道。 “你以前眼光怎么就没这么好呢?”科林说到。 维拉克轻笑一声:“这不是我开始认真了吗?” 坐在他们旁边的金发男子因为压了莱蒙托夫,直接损失两千金克,现在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些低贱的废物。” 听到这话,原本脸上挂着笑容的维拉克僵住了,喜悦被那名贵族的鄙夷之语冲散。 “哈哈,克里斯这回可是翻身了。”科林兴奋地和金发男子交谈。 这里的每一位观众都并不觉得拳场残酷,这些被拳场老板从天南海北抓来的亡命之徒,最后的存在的意义就是供他们取乐。 看着光鲜亮丽的维拉克,其实和拳场上最终结局都是死的拳手们一样。 他们这些没权没势的人,生来就是贵族、有钱人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维拉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他不允许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和拳手们一样任人宰割的境地,任何试图把他像棋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饱受期待的北方死神莱蒙托夫最终还是不敌基齐!难道今天基齐又要五连胜了吗!让我们拭目以待!” 莱蒙托夫没坚持多久就被工作人员确认死亡。 服务员很迅速地就为维拉克拿来了钱,本金加上第二轮所赢的,共计九千八百四十五金克。 “不容易啊。”科林看着比之前厚了快一倍的钱,心情愉悦。 “好戏还在后面。”维拉克面色清冷,全神贯注地盯着拳场。 第29章 格斗技 工作人员再一次干净利落地打扫完了场地。 解说员开口:“好了!比赛继续,现在开始第三轮,让我们欢迎来自蒙勒哥帝国的迪亚兹!虽然我们不知道这位选手有过什么亮眼的经历,但光是为了抓捕他,就让我们数位员工受伤!他究竟能不能对基齐造成威胁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在欢呼声中,一位一头简短棕色头发的男子走上了场。他眼窝深陷,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当头上系着蓝白相间的头巾,穿着破旧白衬衫的迪亚兹亮相在观众面前后,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嘘声四起。就连壮得像头熊的莱蒙托夫都不是基齐的对手,没人相信这位身形消瘦,身高估计只有一米七五的男子能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就他?”科林瞪大了眼睛,“你确定不是下一轮吗?” “服务员。”维拉克语气有些急促,把服务员叫来,“买下他需要多少钱?” “您……要买他?”服务员有些惊讶。 在地下拳场其实经常有观众看中拳手,高价买下。但一般买的都是战绩斐然的拳手,而且都是在比赛结束之后。像维拉克这样,还没比之前,就要买这样一位不被众人看好的拳手的,算是头一回。 “科林先生要买,报个价。”维拉克道。 赛前买自然是最好的,等迪亚兹打爆了基齐,想买他就得花出比现在多几十倍的钱。五百金克押注也难以翻几十倍,所以现在买最划算。 “五百金克即可买下,不过科林先生,您确定要现在买吗?您就算是现在买了,按照规定他也得完成今天的比赛。可是他的对手是基齐,恐怕……” “拿去。”维拉克把桌上刚赢回来的所有钱拿给了服务员,替科林做了决定,“其余的钱,科林先生都压给迪亚兹。” 服务员在这里干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见这种情况,愣了一下才接过钱离开。 “刚还想夸你今天眼光不错,你这就嫌钱多没地方花了?”科林目瞪口呆着目睹了整个经过,“这哥们儿别说基齐了,我上都能一拳撂倒他。你还拿我的名义买他,今天不管怎么着,都要摊我身上?” “看就是了。”维拉克不在意科林的不满,看向迪亚兹,眼里满是欣赏。 这位外表普通平凡的青年,将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惊爆所有人的眼球。 “懒得管你了,反正我不亏,怎么都到手一万,你别到时候翻脸不认账就行。”科林今晚为维拉克各种违背常理的举动操碎了心。 “放心。”维拉克自信一笑,举起酒杯,“让我们提前庆祝大赚一笔。” “没胃口。”科林碰了一杯但没喝,“话说你为什么要买他?看他那样肯定撑不过这场,五百金克不打水漂了?” “你怎么这么烦呢?”维拉克对话痨无可奈何。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比完咱们看谁哭,到时候别说我没劝过你别干傻事。” “看比赛。” “……克里斯,你确定你没认错人,不是下一轮的选手?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都不太行啊。” “……说好的闭嘴呢?” 第三轮的押注结束。 解说员公布了支持率。 基齐的支持率高达零点九三,迪亚兹仅有零点零七。 大家都胜券在握,让维拉克钻了个大空子。 得知了支持率后,维拉克不禁又倒了杯酒助兴。按照当下的利率,刨去手续费、买迪亚兹的钱,最后能返回来大约十四万八千金克。还科林一万,也还有十三万八千金克。 十三万八千金克是什么概念?相当于维拉克在贫民区吃六千多年的饭钱,足够买七辆莱泽因最顶级的新款汽车。 把钱算清楚后,维拉克有点动摇,他有了今天就卷着这些钱跑路的冲动。 这钱已经足够他挥霍一生,那还留在这水深火热的莱泽因干什么? “我算了下,你赢了的话,这段时间的零花钱就有了。”科林漫不经心道。 “零……零花钱……”维拉克如同被浇了盆冷水一样,躁动的心沉寂了下来。 对他而言十四万金克就是个天文数字,是可以让贫民区每个人都疯狂的巨大财富,而在科林看来,这不过是一段时间的零花钱。 维拉克清醒了。 坐在他身边的这些富家子弟们,是每天都可以随便扔下数千金克取乐的权贵。十四万金克等同于什么?只不过是他们几个月的消费。 不够,还不够。 这二十六年来的穷人思维限制住了维拉克,他意识到要开阔自己的眼界、价值观。他有能力赚取更多的钱,这十四万金克,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是啊。”维拉克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有神,“玩玩而已。” 在维拉克价值观发生巨大变动的同时,场上基齐与迪亚兹也开始了战斗。 不被人看好的迪亚兹竟先发制人,大胆地直冲基齐而去。 基齐见状,狞笑着一拳迎上。 面容淡漠的迪亚兹一个轻巧的侧身,避开拳头,贴近了基齐。 “砰!” 清晰可闻的一声骨头撞击声,迪亚兹一个肘击凿在了基齐的面门上,将基齐的鼻梁打断。 “呃!”基齐痛哼一声,下意识倒退。 迪亚兹一个闪身,还没等基齐反应过来就来到了其身后,用左手臂圈在基齐的下颚下,呈v字型勒紧。接着右手臂横在基齐脑后,左手从下往上紧握右臂关节处,右手掌抵在基齐脑后用力向前推。 “这是……”科林头回见这种招式。 “颈脖绞。”维拉克看着迪亚兹身体呈弓形死死勒住了基齐,沉声道。 “啥玩意儿?” 不止是科林发懵,正在场上战斗的基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他只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掰断了。危机感袭来,基齐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试图掰开迪亚兹的手臂,但迪亚兹的手臂像锁子一样,任凭他竭尽全力掰也纹丝不动。 窒息感、脖子的扭断感让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基齐渗出了冷汗,他发出沙哑的吼叫,拼命朝前栽去,试图把迪亚兹甩砸在地上。 “轰通!” 迪亚兹被基齐从身后甩到了前面,摔在了地上,同时基齐也朝前砸在了迪亚斯的身上。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倒下后一动不动的两人。 几秒后,迪亚斯用力把身上的基齐推开,爬了起来。 “不是……”科林惊了。 迪亚兹一手捏住另一边的臂膀,自己把自己错位的骨头掰正,随后冷漠地看着瘫在地上,脖子被他翻身时顺势掰断的基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第30章 安排发展 “该死!” “怎么可能!基齐是怎么死的?!” “开什么玩笑啊!” “蠢货给我站起来杀掉蒙勒哥的野蛮人!” 这场比赛绝大部分人都把钱压在了一路高歌猛进的基齐身上,现在基齐落得和他以往对手一样的虐杀下场,意味着他们势在必得投入的一笔钱化为乌有。 叫骂声中夹杂着零星的几个欢呼,极少数的人压中了迪亚兹,瞬间获得了十多倍的收益。 当然,其中赚得最多的还是维拉克。 别人就算是想碰碰运气,也基本上都是几十几百,不会冒风险投下近万金克。 “厉害……”维拉克赌赢之后,科林倒是说不出什么话了。 他压根儿没想过维拉克能赌赢,一万金克十万金克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主要是想看看维拉克信誓旦旦,但最后吃瘪的衰样。 “可惜你今天带的钱不够,不然还能赚不少。”维拉克还是有些遗憾。 这或许是来钱最快的一次机会,要不是没条件,维拉克会想尽一切办法多押注,再多赚十万八万的。 “开心最重要嘛!你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科林凑近维拉克,调侃道,“你以前可是倒霉到几乎没赢过,人们都把你当冤大头看。这回总算可以昂首挺胸出去了,我的脸上也有光嘛。” “是啊,开心最重要。”维拉克试着让自己释然那些许遗憾。 谈笑间,服务员为维拉克、科林拿来了近十五万金克的钞票,惹得周围其他观众一致羡慕。 “后面两轮继续压迪亚兹,等所有比赛结束了再一并给科林先生。”维拉克没接过钱,打算能再多赚少就赚多少。 “好的克里斯先生、科林先生。”服务员退下。 “你的一万金克等正式比完再给你。”维拉克冲科林说道。 科林摆了摆手:“不急,看你的样子,是要把以前输的今天一口气全赢回来啊。” “你有帮我算过之前一共输了多少吗?”维拉克随口一问。 “你每次来玩得也不多,这两年来估计输了不到二十万。”科林估摸着道。 两年输二十万,对他们这个地位的人来说算是偏少的,而维拉克今天一天就赚回了十四万,收回了克里斯以前输掉的一大半的钱。 “还行。”维拉克点了点头,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你先继续看着。” “好的。”科林吃着水果等待下一轮比赛开始。 维拉克离开观众席,却没有前往人多眼杂的卫生间,而是出了拳场,到了外面。现在约莫是晚上十一点,郊区行人寥寥无几,维拉克双手插进衣兜,静静等待着。 没多久,路对面一位同样穿着深色大衣,戴着帽子的男子与他遥遥相望,在确定维拉克看到他后,男子转身走入小巷子。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穿过街道跟了上去。 小巷子里,两人保持着二十米以上的距离,一直朝深处走去。 到了尽头,男子转过身,待维拉克走近后,摘下了帽子,伸出手:“克里斯同志,好久不见。” “克洛伊同志。”维拉克别扭地叫着同志,同其握手。 克洛伊强压激动:“得知您还活着,真是振奋了我们所有人,我们想知道您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说来话长。”维拉克有意避开关于‘克里斯’是怎么活下来的问题,直接跳到了后面关于自己这段时间为什么不能出去的话题上,“发生那件事后,我的父亲发现了我的身份。他虽然托人帮我处理掉了麻烦,但也试图让我断绝和组织的联系,避免惹祸上身。所以这段时间基本都没有被准许外出,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能出来见见你。” “唉……现在局势很不妙,看来不止我们在顶着巨大的压力,您也一样还在做着艰苦的斗争。”克洛伊叹了口气,“经历了上次多人反叛的事件后,组织里人心惶惶,急切需要您来稳住大家。” 维拉克道:“跟我说说那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这段日子组织里的情况。” “好。”克洛伊讲述起组织的经历,“随着我们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政府打压我们的心也越来越坚定。由于我们平时严格按照您的要求低调行事,他们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后来他们为了能详细了解我们的内部,决定先派人融入我们的组织,以便里应外合摧垮我们。上一次开会遭到政府追捕就是因为他们的人泄露了位置。好在您没有暴露,只可惜其他重要成员都牺牲了……在这件事发生后,我带人紧急排查了一遍,已经将卧底尽数揪出,现在全体人员都蛰伏了起来。” 维拉克转过身,有些颓靡。 克洛伊见状,强忍悲痛拿出了一个小本:“这是牺牲名单,以及目前我们组织的成员现况。” 过了几秒,维拉克才转过了身,眼里布满血丝,严肃地接过小本:“这次我们元气大伤,需要休养生息,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先不要再有什么动作,另外也要吸取教训,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明白。”克洛伊道。 维拉克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我现在虽然还活着,但情况也不容乐观,政府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我,我只能更加低调,不能频繁出现。组织里现在中坚力量缺失,重新选拔骨干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明白。” “在家里被软禁的这些天,我有考虑我们未来的发展道路。在莱泽因斗争的一年里,我们失去了弗朗西斯,失去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同志们。我不希望再看到无谓的、本可以避免的牺牲出现。”维拉克把早已想好的台词声情并茂地念了出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局限在莱泽因。我们要集结的不止是莱泽因的力量,更需要全国、全世界的力量。接下来大家的任务,不是和政府硬碰硬,那样我们是占不到便宜的。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把思想传递出去,让更多人觉醒,让更多底层人民站起来。”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出,克洛伊觉得自己热血沸腾,虽然维拉克大幅度调转了当前反叛组织的发展方向,但这明显是个更有希望、更艰难、更值得努力的选择。 “这件事你能妥善完成吗?”维拉克一脸期许。 “克里斯同志。”克洛伊笔直地站着,郑重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31章 忽悠 “嗯。”维拉克目光里充满了赞许。 两人站在巷子的尽头沉默了一会儿,维拉克打破安静:“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我和科林说是去上厕所,出来太久会被怀疑的。” “明白,克里斯同志。”任务艰巨,却也更加能创造价值,克洛伊心潮澎湃。 见克洛伊没有怀疑自己,维拉克放下了心,表现得更加自然:“最近我的行动会宽松许多,以后每周二晚上的音乐会、每周六晚上的地下拳场,我们固定碰面。另外,我需要你帮我去查一些人的信息,下周二给我。” 说着,维拉克拿出一张纸,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些名字,都是卡迈恩暗中贿赂的人,维拉克现在需要借助反叛组织的力量查清这些人的身份,推导出二者之间从事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尽快把这些信息消化成对托马斯家族有巨大杀伤力的把柄。 “下周二碰面前,我会把这些人的详细资料准备好的。”克洛伊接过名单。 “好了,那就这样,你们注意安全,我先走了。”维拉克再次拍了拍克洛伊,转身离去,回到了拳场顶级观众席。 “上完厕所了?” “嗯。”维拉克坐下看向拳场,迪亚兹刚刚利用格斗技杀死了对手,“这是第几轮?” 科林打着哈欠:“最后一场。话说你买他干什么啊?你缺保镖?” 进入今夜之行第二个重要环节。 维拉克解释道:“不缺,买他也不是用来保护我的。我想私下做点小生意,缺个管事儿的。他是蒙勒哥人,在这里没有背景,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小生意?”科林一下子精神了,“想干什么啊你?” “什么来钱快干什么。”维拉克看向科林,“你有什么要推荐的吗?” “珠宝啊,绝对的暴利。”科林理所当然地道。 维拉克翻了个白眼:“你家就是干这个的,我能从你家嘴里再叼出块儿肉?” “显然不能。”科林理所当然地道。 “来点靠谱的。” “走私。” 维拉克眼睛一亮:“你有门路?” “完全没有。” “……” 和科林这种每天只顾着吃喝玩乐的人讨论赚钱,简直是自讨苦吃,但他是最好的人选,维拉克平复内心,换了种方式挖坑:“你就不想玩点有意思的?” “比如说。”科林翘着腿,往嘴里塞着葡萄。 “赚钱。”维拉克循循善诱,“虽然你家非常有钱,但赚钱对你而言是个彻彻底底的盲区,你还没有体验过这种赚钱的快感。” “怎么就没赚过钱啊,这这这,今天晚上我不就轻轻松松赚了五千吗?”科林不为所动。 “不一样,这是赌博,赚钱赔钱全靠运气。你不信想想,你以往靠着赌博赢到的钱,给你带来了多长时间的快乐?”维拉克问,“做生意不一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把别人耍得团团转,这种高难度的游戏不是更有意思吗?” 科林调整了一下坐姿,明显有了点兴趣:“要么我跟你一起试试?” “那再好不过,我们一人先投十四万。这事儿最好不要跟任何人说,等做成了再把亮眼的成绩拿给父亲母亲看,那时候会更让他们惊讶。”维拉克哄骗科林的时候,感觉像跟个小孩子在说话。 这一点很令他感慨,因为上一世他和很多这样的人都打过交道。贵族、有钱人的儿女大部分并没有像维拉克想的那样,凭借良好的教育,在最好的条件下被培养成多么优秀的人。 他们生活的环境让他们天真以为,每一个人都是充满善意的。而他们也不需要拥有卓越的能力,因为仅靠着家族的背景就可以轻松搞定任何事情。 在他们的认知世界里,优秀可有可无,不优秀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对他们的阿谀奉承,更不会影响他们精神世界、物质世界的贫瘠或充实。 维拉克羡慕嫉妒科林,还恨占据着百分之九十以上社会资源,却仅占世界人口不足百分之一的他们。 那些人明明有条件变得更好。 如果不屑于那更高的追求,就把机会给我啊! 维拉克内心发出怒吼。 “十四万?不是你今天晚上赚到的钱吗?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今天一分没带,拿我的钱先赚了一波钱,又找我合作,这一共可就是差不多三十万了。”科林道,“不过十四万也不是小数目,我现在最多能拿出个三四万。” “远远不够,今天践行的本金越多赚得越多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有钱人会越来越有钱的,你入局早,今天是我空手套你的,明天就是咱俩一块儿套别人的。”维拉克对拿捏科林信心十足,这小子很信任自己,又没什么主见,他由衷希望莱泽因里的人都和科林一样,那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三四万赚十万,十四万赚五十万,你选哪个?” 科林思忖起来。 维拉克根本不在乎做生意能不能赚到钱,能赚到最好,赚不到也无所谓,他清楚自己没什么商业天赋,想短时间内获取暴利并不容易。 他真正的目标,赚钱真正的大头,是科林。 只要科林肯加入,那他的钱,就几乎等同于被维拉克收入囊中,今日白得来的十四万金克,再度翻倍逼近三十万。再往后,科林陷了进来,多让他吐些钱也不是不可能。 “好,我跟了。”科林拍了下桌子,“但你得给我点时间。找我父母要十万金克,还不让他们发现是用来干什么,有点困难。我得找几个人借,等零花钱发了再挨个还他们。” “不急,周末前搞定就好。”维拉克选择了跟刚刚如出一辙的套路,“反正放心跟我做,要是赔了,老规矩,我返你双倍的钱。” 科林挺直腰板,有点新奇的感觉:“这个果然是比赌博有意思哈,我这保底就能赚十四万金克了?” “你投多少,我就敢给你保证最起码赚多少。” “那我可就放开手脚借了啊。”科林扯着袖子,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样子。 “借!” 第32章 交代 “等你的好消息。”维拉克举杯。 “科林少爷、克里斯少爷。”服务员拿着现金走了过来,“这是今晚比赛结束后结算给您的钱,一共是十六万四千五百八十二金克。” “零头就不要了,当小费。”科林也替克里斯做了回主。 服务员习以为常地收下:“谢谢您的慷慨。” 一次小费就给出了维拉克当照相师时一年半的收入,维拉克看着科林接过整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里的一万金克我就不给你了,直接计入你投的钱。” “随便。”科林道。 “您刚刚买下的拳手迪亚兹,正在后面等着您。”服务员道。 “方便先安排一间房间吗?科林先生和我要跟他谈谈。”维拉克问道。 服务员欣然答应:“当然,我这就去安排。” “我这次私下做生意是瞒着家里的,今天我和迪亚兹谈好,你就代我去安排他住下,周末见面再详细制定规划。”迪亚兹维拉克肯定是带不回托马斯家族的府邸,所以只能先由科林帮着处理一下。 “小问题。”科林应下。 待服务员安排好后,维拉克在一间屋子里同迪亚兹见面了。 迪亚兹还穿着那身破旧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双方相互审视了一秒。 维拉克坐在了沙发上:“能听懂布列西语吗?” “以前有学过。” “坐。” 迪亚兹坐下。 “我是克里斯·托马斯,很荣幸认识你。”维拉克看向坐在对面的迪亚兹,“之所以买下你,当然是需要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说。”迪亚兹等着维拉克说出目的。 “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维拉克没有着急说明,而是反问起迪亚兹的情况。 其实迪亚兹的情况他有所了解,不然不可能仅因为他实力不俗就买下他。上一世,迪亚兹是在比完所有比赛后,被一位达官显贵看中,高价买下充当了保镖。 后来科林兴冲冲地跟他分享了在莱泽因传得沸沸扬扬的新闻,有人向迪亚兹许以重利,让他帮助刺杀雇主,但遭到了迪亚兹的拒绝,没过多久,迪亚兹的雇主遭到暗杀,迪亚兹拼死护着雇主逃离,但自己身中数枪当场身亡。 能抵得住金钱诱惑,还能舍命保护雇主,再加上实力强悍没有背景。 五百金克买下这么一个人,绝对是赚大了。也因此,维拉克在选人时,第一个就想到了迪亚兹。 “为什么问这个?”迪亚兹不解。 在他看来,有钱人买下自己,无非就是让自己当保镖、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自己需要什么帮助?这个问题他没想过,雇主更不应该去想。 “我需要你为我心无旁骛地效力,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会先帮你解决掉。”维拉克道。 迪亚兹颇为意外:“谢谢……我可能需要一笔钱。” “用来干什么?” “我的弟弟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来医治。一周前,我走投无路选择抢劫了一位富商,因此遭到了通缉,才被抓到这里来——”迪亚兹缓缓讲述他的事情。 “你被抓走,那你弟弟留在那里恐怕会有危险。”维拉克打断关心道。 听到这话,迪亚兹又有些惊讶,他盯着维拉克看了几眼,继续道:“我在抢劫之前就已经把弟弟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只可惜我被通缉后,钱还没来得及交给他,就被抓来了。” “那钱呢?”维拉克问。 “被抓我的人吞掉了。”迪亚兹攥紧了拳头,那钱可关乎着他弟弟的性命。 维拉克默默从兜里拿出了一万金克:“够吗?” 迪亚兹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这……” 这是维拉克当前支出的最大一笔钱,如果一万金克能收服迪亚兹为自己卖命,那无疑是划算的。毕竟不到两个月之后,他就要逃离这里,届时他会让迪亚兹先带着钱离开。若是迪亚兹对他不忠心,直接自己拿钱跑路,那维拉克就白来莱泽因赌一场了。 在收买人心这方面,该花花,绝不能因为小气影响了大局。尤其是迪亚兹这样的人,一万金克足以颠覆他的世界,让他觉得维拉克深不可测。 “太多了,两千金克足够。”迪亚兹没想到面前这位年轻雇主随便就给了他一万金克。 倒是很实诚,多了还不要。 不过扔出去的钱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那样太尴尬了,维拉克道:“都拿着,其他的钱用来好好安置你的弟弟,这钱足够他在任何一个地方过还不错的生活。” “……谢谢。”迪亚兹拿过了钱,“那么,您究竟要我做什么呢?” “看样子你都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放心,我不会安排你去做什么必死的事情,不过危险也是有的。”维拉克见迪亚兹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我打算秘密做一些暴利的违法生意,需要你帮我管理。” 维拉克把和科林说的那一套又给迪亚兹说了一遍。 “明白了。”迪亚兹做好了面对任何危险的准备。 “今天晚上我的朋友科林会把你安置下来,之后你先去帮我查一件事。”维拉克开始今天所行第四个目的。 “您说。” 维拉克原本温和的面孔变得有些严肃:“我需要你去北区的旅馆查一个人,他叫诺德,也有可能是以假身份入住的,所以这个名字只做参考……” 维拉克把诺德的样貌、入住时间等相关信息全部告诉给了迪亚兹。 “这件事只能我们两个人知道,所有符合我所说条件的人,你不用和他接触,只需记录下其所居住的具体位置就行。周日我会再与你见面,到时候希望你已经有了结果。”维拉克一字一顿交代道。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诺德还活着。 邓普斯背叛是不争的事实,而诺德,维拉克也只是猜测他有可能遭遇了不测。说不准弗莱彻还留着他,等着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要挟维拉克。 “交给我。”迪亚兹记下了维拉克所说的内容。 时间已经很晚,维拉克在今夜把四个目的全部安排完毕。 赚到第一桶金。 和反叛组织第二次接头。 和科林达成合作。 收服迪亚兹。 “走,带你换身干净的衣服。”维拉克起身,推开了门。 第33章 学习消费 出了门,维拉克带着迪亚兹找到了等着他们的科林,科林正坐在大厅里打瞌睡,被维拉克轻轻拍了一下醒了过来:“谈完了?” “嗯,迪亚兹就先交给你安顿了。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找一个住所。”维拉克道。 “行,把你送回去我就去办。”科林揉了揉眼睛起了身。 维拉克揽住科林的肩膀:“谢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科林扭头冲迪亚兹笑道,“走,迪亚兹。” 一行三人上了科林的车,科林命司机先把维拉克送回了家,而后载着迪亚兹去安顿其他事情。 维拉克回到府邸,大厅中只有弗莱彻在等着自己,全然不像十天前,自己出去不到两个小时,卡迈恩一家如临大敌,一个也没放下心来睡觉。 “克里斯少爷,您回来了。”弗莱彻欠身道,“我带您去就寝。” “嗯。”维拉克同弗莱彻上楼回到了卧室。 “前几天府邸有重要资料失窃,我误以为是你偷了东西,因此打了你,这件事我很抱歉。”进屋后,弗莱彻先是充满歉意地向维拉克就前几日的事情道了歉。 高高在上的弗莱彻怎么会真的在乎,无非是怕维拉克因为此事心存芥蒂,影响以后的一系列事情。维拉克心里很清楚,但还是装作不在意:“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着急的,没关系,弗莱彻先生。” “今天科林先生带你出去做了些什么?”一番客套过后,弗莱彻例行问起了维拉克出去后的事情。 维拉克早有准备,只将今晚在地下拳场的见闻告知了弗莱彻。 听罢,弗莱彻意识到了什么:“是我的疏忽。克里斯少爷虽然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但平时出行也会带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以后出行,我会提前给你准备两千金克,你也需要彻底摒弃以前的消费观念,出去不要因为几个铜克斤斤计较。” “明白,弗莱彻先生。”维拉克点头。 “你学习得很快,各方各面都挑不出毛病,不过这只是刚刚开始,未来你需要冒充克里斯少爷去参与工作,还会参加越来越多的活动,到时候每分每秒都是考验。”弗莱彻着实无法从维拉克的身上挑出问题,只能叮嘱他未来不能掉以轻心。 “我会继续努力学习的。”维拉克一如既往地谦卑。 弗莱彻露出微笑:“卡迈恩先生计划安排你下周一正式开始工作,时间还早,可以准许你这几天自由出行,多见识见识,接触些人。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是一个好消息,托马斯家族对自己的戒心逐渐减弱,这段时间恰好需要出去推进计划,就不必费心思找理由了。 维拉克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但在措辞上相当谨慎:“我想去一些着名的地点逛逛,但这样表现起来像是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所以还是要从克里斯经常去的地方里挑选一下。” “你很聪明,能保持着这样的一份思维逻辑,我倒是不担心你出去会出什么意外了。”弗莱彻对维拉克的这种小聪明很满意。 而这,也是维拉克刻意表现出来的。若是始终装作愚笨,引起弗莱彻担心,那他就有可能不敢任由维拉克自由出行,只有表现出一些不过头的小聪明,才能让他更加放开手脚。 “明天我会为你安排司机和专车,以后出行跟我汇报一声就可以了,在外面有司机照应,自己也要保持得灵活一些。”弗莱彻继续嘱咐。 安排专车司机,这必然会增加维拉克道不便,但这也是很合理的,所以他没有反对:“好的。” “早些休息。”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弗莱彻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明天见。” “晚安,弗莱彻先生。” “晚安。” 待弗莱彻离开后,维拉克躺在床上,感受到了自从来到莱泽因后最轻松舒畅的状态。 局面已经打开,多方计划稳步开始推进,托马斯家族被刺杀、失窃的事情吸引去了注意力,又因为自己很省心,已经变得宽松许多。 本来维拉克想照例晚上思考一些问题的对策,但今天着实没有什么问题困扰他。 近半个月的重压过后,忽然一阵闲暇,因为进展顺利还没什么睡意的维拉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站到窗前,眺望看不到尽头的贵族豪宅区。 那个有轻微洁癖,为了在贫民区有一个独立单间居住,平时省吃俭用的自己,现在已经手握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财富,成为了令布列西政府忌惮的反叛组织的领导者。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未来是怎样的,维拉克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要做的绝不止于此。 “莱泽因。”维拉克身处这凶险局势之下,第一次如此泰然自若,他眯着眼睛,轻轻张开嘴,“晚安。” …… 七月二十八日,星期五。 清晨维拉克被佣人叫起,和卡迈恩一家享用了早餐。用餐的时候,卡迈恩也用随意的口吻过问了一下昨天的事,维拉克妥当地进行了答复。反正昨天不论是下注还是买迪亚兹,都是以科林身份去做的,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卡迈恩一家各自离开后,弗莱彻带着维拉克去认识新入职的司机。 “这位是克里斯先生,以后他的出行全由你负责。”弗莱彻相互介绍着,“您之前的司机因为私事已经辞职,这位是丹尼尔,您的新司机。” “你好,丹尼尔。”维拉克觉得这位瘦高的年轻小伙子有点眼熟,一边回想,一边同其握了手。 “您好,克里斯先生,很荣幸为您效劳。”丹尼尔兴冲冲地回道。 弗莱彻道:“好了丹尼尔,你可以先出去了,我和克里斯先生还有些事要说。” “好的,弗莱彻先生。”丹尼尔退下。 弗莱彻见周围没人,也没有顾忌,直接拿出了一万金克道:“为了培养你的消费观,卡迈恩先生专门为你准备了一万金克。你这三天里的任务,就是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把这一万金克花光。要求是,不能购买价值低于一百金克的东西,不能购买明显是克里斯少爷不感兴趣的东西。” 维拉克吃惊地接过一万金克,虚假里夹杂着一丝真实:“必须要花光吗?” “当然。”弗莱彻眼里再次闪过了对维拉克的蔑视,“如果不够,或者有特殊情况,可以再来找我要。” 第34章 一切顺利 “好。”维拉克也不确定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前世由于自己很不让人放心,所以基本上没有私自出行的机会,就更不用谈拿钱挥霍了。现在兜里揣着一万金克,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和他昨天晚上赚到的十五六万金克不是一个概念,卡迈恩给他的钱,是要求他三天之内必须花光的。虽然昨天维拉克光给迪亚兹的安家费就足足一万,但那是暗处的钱,现在这笔钱,每一次支出都会被看到,花起来还是有些麻烦。 维拉克决定按照弗莱彻的要求,分三天花完,虽然这样会导致每天都占用自己的部分时间,但更能顺理成章的每天出来。至于把钱花在克里斯喜欢的东西上,这一点维拉克打算完全照着弗莱彻的要求去做。 克里斯生前希望人人平等,他当然还做不到,但他可以利用这笔钱,帮助一些穷人,算是一定程度上和克里斯想做的事情一致。 和弗莱彻告别,维拉克上了专车。 “丹尼尔。”维拉克冲坐在驾驶位,看上去和诺德一样年轻的丹尼尔道,“你知道哪里有慈善晚宴吗?” “抱歉,克里斯先生,我不清楚。”丹尼尔充满歉意。 “找时间查查,我这几天要参加一个。”维拉克道。 “好的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丹尼尔问道。 今天没什么要紧事,维拉克思索了一下:“先随便逛逛。” “好的先生。”丹尼尔发动了汽车。 维拉克看着外面迅速掠向后面的景色,心里考虑起该怎么控制这个丹尼尔。周末两天他会和科林、迪亚兹碰面,科林是他最要好的朋友,频繁出来见面倒是没什么,但以后如果每次出行都有丹尼尔的跟随,其他事情就不方便做了。 司机的问题、一万金克使用的问题,需要尽快解决。 维拉克不禁苦笑了一声,昨天晚上还感慨忽然没事可做了,今天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看来闲暇只是一种假象,想要永远不再担忧各种各样的问题,只能等拿到钱远离这个国家的时候。 “克里斯先生,好久不见!”待车子驶离了托马斯家族府邸,丹尼尔也不再遮遮掩掩,咧着嘴向维拉克打招呼。 “嗯?”维拉克看向丹尼尔。 丹尼尔突然说这句话,结合维拉克本身就对他有点眼熟,说明双方是认识的。不过丹尼尔并没有弗莱彻介绍互相认识的时候就这么说,显然他们的关系并不简单。 “是啊。”维拉克只得先含糊地回了一句,随后绞尽脑汁回忆丹尼尔的身份。 “自从几个月前听完您讲课就再也没见过您,后来又得知您遭遇不测,我担心了很久,好在您没出什么事。组织里这段时间一直人心惶惶,但我知道,只要您还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再艰难的境遇我们也一定会熬过去的!”丹尼尔激动地道。 听完这番话,维拉克对丹尼尔有了些印象。 丹尼尔似乎上一世和克洛伊一起尝试过和他接触,那么应该也是反叛组织的成员之一。但他筛选信息册二百多人的时候没有发现丹尼尔的登记记录,所以丹尼尔估计是近期才被反叛组织正式吸纳的。 “你怎么进来的?”维拉克惊喜地道。 这份惊喜发自内心,因为如果司机也是反叛组织的人,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弗莱彻势必无法从其身上获取到维拉克每日的真实行踪,他可以更加大胆地和一些人碰面进行布局。 “得知您还活着后,我们一直想与您取得联系,但您除了十多天前去了一次舞厅后,就再也没出过家门。克洛伊同志只能想办法安排我们打入内部,同您取得联系。”丹尼尔解释缘由。 “还有别人也进来了吗?”维拉克怀揣着期待问道。 若是还有其他人也已经打入托马斯家族府邸内部,那自己活动起来就更加方便了,甚至可以为了安全起见,不直接外出和克洛伊碰面,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通过内部卧底传达出去。 “您的家里目前是缺佣人,可是应聘条件非常苛刻,所以只有我一个人通过了。”丹尼尔摇摇头。 八成是因为刺杀邓普斯事件和档案失窃事件引起了托马斯家族极大的警惕,他们已经不敢随意招聘了。不过有一位打入内部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自己的行踪不用担心暴露在弗莱彻的视线下,以后和反叛组织传达信息也方便了许多。 昨天和克洛伊碰面,克洛伊没提起这件事,估计也是因为截止到昨天的时候,丹尼尔还没应聘成功。 说话间,一个问题又已经解决。现在进展顺利到维拉克有些不敢相信的程度,他不由地提防起来,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可能一直如此顺利。 “你在就已经很好了,前段时间我被关在家里,无法获知你们的情况,同样很担心你们。”维拉克道,“现在有你在,之后哪怕我抽不出身,也一样可以把信息传递出去了。” “是的,克里斯先生。”丹尼尔很兴奋,能在反叛组织里担任这样一个重要枢纽,对于他而言是个很宝贵的机会,“这是件天大的好事,今天早上我得到消息后就立马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去告诉克洛伊同志。” “不急,今天晚上你去找他汇报一下就行。我和他定好了以后每周二、周六碰面,所以明天晚上你还要载着我去一趟地下拳场。”维拉克心情愉悦许多,摇下车窗,吹着清凉的风,脸上绽出了些许笑容。 “好的克里斯先生。”丹尼尔道。 维拉克坐在后座,盯着丹尼尔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和诺德有些像。其实之前在他还不知道邓普斯叛变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安排二人做什么。 把邓普斯安排成自己的保镖,诺德安排成自己的司机,两个人一个护自己安全一个负责自己出行。 可惜没想到一切变得这么快,邓普斯背叛,被他间接杀死。诺德没有屈服弗莱彻,现在生死未卜。 明天就会再和迪亚兹见面,维拉克希望迪亚兹明天能为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他没有顾忌丹尼尔,靠在座椅背上,轻叹一声:“但愿好运可以再维持得久一些。” 第35章 诱惑 “会的,克里斯先生。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终将胜利。”丹尼尔以为维拉克是在说反叛组织的事。 维拉克将错就错地“嗯”了一声。 闲逛的路上维拉克也没闲着,从丹尼尔嘴里多套了些反叛组织的近况。 反叛组织虽然成员有数千之多,但工人、学生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他们大多数时候所做的事,就只是在组织的各种游行里担任中流砥柱,像克里斯这种即肯卖命又是权贵的寥寥无几。 这也正常,已经拥有巨大财富的既得利益者们,没几个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对抗现有制度,干自掘坟墓的蠢事。 现在假冒克里斯操纵着反叛组织的维拉克,也仅仅是钦佩他们所做的事业,压根儿没想过要参与进去。他利用反叛组织,只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帮自己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同时坐在这个火药桶上面,让托马斯家族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 而后,再利用身份之便,竭尽全力敛财,积累到足够他安然度过一生的财富后,逃离莱泽因乃至布列西,去任何一个地方过自己想过的奢华生活。 “回去。”在外面逛了一阵,维拉克觉得有点无趣,今天没要紧事做,还不如回去多研究研究那些档案。 “好的,克里斯先生。”车子掉头,丹尼尔开始往回开。 “记得尽快找到这几天举行的慈善晚会,我最晚周日的晚上要参加。”维拉克又提醒了一遍慈善晚会的事。 他在叮嘱前有想过,要不要让克洛伊来组织一场假的慈善晚会,自己把一万金克捐出去,钱到了反叛组织手上也能为他们增添一点力量,不过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维拉克没深想下去,因为就算有可行性,他也懒得再费心思做这种不做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东西。 “交给我,我会尽快为您安排的。”丹尼尔道。 返回府邸后,丹尼尔离开,维拉克没看到弗莱彻,便没专程找他打招呼,直接回到了卧室,拿出了昨晚克洛伊交给他的成员牺牲、背叛名单,和档案袋里的名单本,对照起来。 一番对照下来,维拉克有些心惊。 他已经问过克洛伊这次事件的影响,但克洛伊表现得还算克制,让他以为反叛组织的创伤不大,现在一比照,发现背叛人数只有十二人,竟造成了近两百位组织成员的死亡! 布列西共和国是世界上仅有的三个没有死刑的国家之一,所以政府对这些非重要成员的处理态度,都是以‘因叛军殊死抵抗,我们只能就地将其击毙’的说辞来光明正大杀掉的。 只有像克里斯这种领导者,才会想着先抓捕起来,审讯出其他人的下落,再将组织一网打尽。显然克里斯也明白自己被抓到会是怎样的结局,所以在那次事件里,他选择了销毁身份信息,开枪自尽。 通过所有普通成员全部被击毙、核心成员在被抓捕前自尽的信息,维拉克推导出了部分政府对待反叛组织的态度。 政府是无情残酷的,但维拉克松了口气。 最起码,他要是非常不幸地在拿钱跑路前被抓,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直接被当场击毙,而是会被抓起来,因为身份特殊免去一死。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所以最坏的境遇维拉克也能接受。 将成员信息更新了一遍后,和克里斯有一般程度联系的人直接锐减到一百余人,有较深联系的从十七人减至六人。 看着好几页被划掉的名字,维拉克叹了口气,心道:干革命是没有好下场的。 接着,他特意找了找丹尼尔的信息,发现名单本上没有他。 确实如他所料,丹尼尔是新加入的,还没来得及更新进名单本里。 想到丹尼尔天真爽朗的笑容,热情上进的态度,维拉克衷心希望这个年轻人,以及源源不断补充进来的新鲜血液们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将名单本收起来,维拉克再度拿出了克里斯还没写完的《平等论》。 这本书像是有着魔力,一边为维拉克解答问题,一边又给他制造了更多疑惑,吸引着他只能阅读下去。 维拉克翻到了第二篇章‘自由、平等、博爱’。 【发生在五十年前的布列西大革命恰当地把政治归结为这三个词:自由、平等、博爱……为什么用这三个词?为什么不是更少或者更多呢?这里面有深刻的道理。人一生的全部行动都是合三而一的,这就是说知觉、感情、认识同时并存……(注:1)】 在第二篇章中,克里斯不再只将内容局限在平等中,而是拓宽到了他所说的人的本性的三个方面,通过这三个缺一不可的本性再度加深理解。 【从前的人在他们的革命中只知道叫喊自由,过了很久才开始宣扬博爱,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问题是要了解单是自由本身是否不无缺陷,单是博爱本身是否也不无缺陷……在我们由于生命的需要而要求自由的同时,在我们的内心接受博爱的同时,难道我们的智慧就不该宣告平等吗?……这个口号的最后一个词适应人类自身认识的需要,正如其他两个词适应我们生命的另外两个方面即行动的需要和爱的需要一样。(注:2)】 又是许久,看完之后已经是大中午了。 维拉克将《平等论》收了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些。 看完第二篇章,他对克里斯以及这本书有了些忌惮。以他的知识储备、见解水平,很难判断克里斯所说的东西是否正确,所以在阅读时,产生了该赞同还是该质疑的矛盾感。 他看这本书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了解反叛组织的情况,可以和克洛伊等核心成员交谈起来不露怯,但现在看书的目的似乎已经不只是这样了,他有了很多的疑问想从书里得到答案,而从书里获得答案,前提是他需要认同里面的内容。 “不能看了。” 维拉克心想。 他承认克里斯是个厉害的人物,所写的内容在动摇他的认知。若是再看下去恐怕自己也会像丹尼尔一样,深陷进看不到希望的深渊中。 —— 注1、注2:均删改自皮埃尔·勒鲁所着的《论平等》。 第36章 墨纳馆、会议 对《平等论》的研究到此为止。 维拉克认为只需要一定程度上了解,平时和反叛组织打交道,能在这个话题上提出一些见解唬住他们就行。深看下去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他还不打算牵扯太多,把自己彻底陷进去。 冲了把脸调整好状态后,维拉克下楼吃午餐,吃过午餐弗莱彻找到维拉克询问上午的情况。 “怎么样?上午有花出去钱吗?”弗莱彻来到维拉克房间坐下。 “还没有,弗莱彻先生。”维拉克坦诚回答,“不过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消费。” “是什么?”弗莱彻饶有兴趣地问道。 维拉克故弄玄虚,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给弗莱彻:“保留您的一丝期待,很快您就会知道了。” 弗莱彻没有因为维拉克故意没说而恼怒,反而兴趣更大了,他笑了几声:“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放心,弗莱彻先生。”维拉克回以微笑。 同维拉克简单聊了几句,弗莱彻就离开了。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宽松待遇,维拉克不打算错失大好的机会,吃过饭没多久就又出了门。 “克里斯先生。”丹尼尔热情地侯在车旁。 “去墨纳馆那边看看。”维拉克上了车。 墨纳馆正是维拉克刚来莱泽因时途径的,专门为一个半月后庆祝大革命五十周年举行的万国博览会所修建的展览馆。 下午没什么要紧事,维拉克便想到了来这里看看。虽然目前还没有竣工,但这未来会成为布列西的符号,莱泽因的地标性建筑。上一世维拉克在开幕会前几天被杀,他估摸着自己一个半月后应该已经离开了布列西,甚至再也不会回来,于是决定补缺遗憾,好好看看这用以彰显国力的宏伟建筑。 “好的先生。”丹尼尔发动车子朝墨纳馆方向驶去。 “你知道关于万国博览会的事吗?”维拉克觉得丹尼尔应该是不怎么了解的,不过还是过问了一下。 “知道一点,自从一年前宣布承办新一届万国博览会之后,报纸上就时不时会刊登一些相关内容。”丹尼尔回道。 维拉克颇感意外:“讲讲看你知道的。” “我就知道这次由我们布列西举行的博览会不再像以前的承办国那样,只展示美术品、传统工艺品,而是会着重展示目前领先的科学技术、产业技术,毕竟政府承办的目的是彰显国力嘛。”丹尼尔只以为维拉克是在考自己,一五一十将自己所了解的说了出来。 “没错。”维拉克吸收着信息,“到时候各国的代表团都会过来,这应该是今年莱泽因最重要的事件了。” “您是对万国博览会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维拉克没想那么远,那时候自己已经远离布列西,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再没有关系。 一个小时后,维拉克抵达墨纳馆附近。这里目前仍在施工,周围区域封锁着,所以只能从偏远处眺望。 墨纳馆整体占地面积超过二十公顷,外形像是大大小小的水泡,一个个弧度优美的半圆形展厅都采用了玻璃穹顶,内部采光极好,外部看去格外精妙。 其中工业宫占据了主体部分,其余展厅建于其周围。政府为了扩大影响力,还特意建立了参展国的国家馆,周围的公园内也在建造具有各国风情的休闲设施,如酒、小酒馆、咖啡屋、晚间音乐会等。 各方各面都可以看出,布列西政府对这次的万国博览会投入巨大,极其看重。 还没有进去,维拉克就已经想象到了开幕后的博览会会有多么盛大精彩,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留在这个昌盛强大的国家,而不是被迫逃离他乡。 “到时候您的家族也会有产品进行展览?”丹尼尔闲聊着问道。 维拉克自然不清楚托马斯家族产业相关的事情,但他记得上一世托马斯唱片公司收到了邀约,几位旗下的歌手会在开幕式闭幕式等重要场合上进行表演:“会的,到时候不止是展览最新产品,公司旗下的歌手们也会进行表演。” “虽然我们打心眼里不认同这个国家的制度,但能看到它发展得如此繁荣,即将震惊世人,还是感到很荣幸。”丹尼尔感叹道。 这样的话维拉克不敢随意接下来。 他作为反叛组织的领导者,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会对组织的人造成重大影响。 “对了克里斯先生,差点忘了。”丹尼尔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上午把您送回去后,我就去见了克洛伊同志,把消息分享给了他,他让我把这个给您,说还没有完全调查完毕,让您先看这些。” “好。”维拉克接过纸翻开看了一下,里面详尽地记录了几位在卡迈恩秘密账单上有大量资金往来的人的信息。 “克洛伊同志还说,希望明天碰面后可以举行一次小型会议,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量。” “会议?不止他一个人要来吗?”维拉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其余的干部同志们也都很迫切地希望和您见面,所以克洛伊同志决定明天晚上举行一次小型会议。”丹尼尔解释着他知道的内容。 维拉克考虑着什么:“你知道会议的内容吗?” “这我不知道。” 经过上次的大清扫事件后,幸存的核心干部算上克洛伊还有六位。如果维拉克要和他们碰面,就等同于要同时接受六位和自己联系密切的人考验。他还不知道会议上要谈什么内容,万一是自己了解不深的事情,那露馅的风险很大。 “把我送回府邸,然后你再去找一趟克洛伊,问一下会议主题。”维拉克不敢贸然答应或者拒绝,决定让丹尼尔再去询问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参加。 如果判定会议上要谈的内容还没把握妥当应对,维拉克就得找理由取消碰面,避免有暴露的可能。 “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是的。”维拉克要把握时间,越早得知会议内容是什么,他就有越多的时间来做准备。 “好的先生。” 在墨纳馆附近逛完,维拉克匆匆返回了府邸,等待丹尼尔的消息。 第37章 命名 一来一回,返回府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丹尼尔的消息还得等等,维拉克先上了楼进卧室消化克洛伊目前已查明的一些人。 克洛伊的办事效率很高,已经查清了二十余位账单上收款方的信息: 皮埃尔·特里谢,布列西中央银行副行长。五十七岁,出生于普西嘉,先后毕业于布列西国立高等工程技术大学、布列西国家行政学院。三年前任职财政部部长,一年前就职中央银行副行长。七个月前被指控在某信贷案子中做假证,最终法庭宣判无罪。 卢维尔·罗德,莱泽因高等法院院长。六十二岁,出生于莱泽因,毕业于布列西帝国大学法学院。 …… 每一位同托马斯家族有大量资金往来的人,都在布列西权利体系中身居高位担任要职,这是显而易见的政商勾结。按账单最早时间来看,卡迈恩已经利用二十年的时间和对其公司有巨大益处的大人物们达成深厚联系,为托马斯公司构建了庞大的保护伞。 这么多年来,卡迈恩仅是向皮埃尔、卢维尔等几位汇款就多达数百万金克。这账单里一共已经支出近千万金克。虽然为了把这些大人物捆绑在一起花费了巨资,但这也让托马斯公司在庇护下顺风顺水走到现在,成为了举重若轻的大财团,仅是最新季度的盈利就超过一千五百万金克。 “天呐……”翻看二十多位的信息后,维拉克不禁轻呼了一声。 托马斯家族的底蕴、人脉网远超他的想象。就算找出了双方具体交易的不可告人的勾当,恐怕还没等贿赂证据传到可以左右托马斯家族生死的人手里,就已经被卡迈恩的‘盟友’们拦了下来。 看来想和托马斯家族抗衡并没有那么容易,维拉克意识到自己最近走得太顺,加上对财团的认知不足,严重低估了卡迈恩。卡迈恩能走到这个位置,怎么会轻易被维拉克打败。 不过维拉克并不觉得自己就真的对托马斯家族无可奈何。 这份资料他拿着没用,就算是裹挟着反叛组织也难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可若是把它转交给托马斯家族的对手手里,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这错综复杂的莱泽因里,并非只有托马斯家族,他们也并不能做到只手遮天。这份账单移交给和托马斯家族实力差不多的对手手里,他们势必会利用这份账单摧垮托马斯家族,然后无情地吃掉他们。 如果这份账单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那它的价值绝对超过了千万金克! 维拉克目光火热,先前他还没有太过重视这份账单,只把这份账单当作保命的底牌,现在看来,这玩意儿才是最大的宝贝! 就算价值无法达到千万,百万也是问题不大的。而这个数字,和维拉克的目标数吻合。也就是说,只要能把这份账单按一百万金克的价格卖出去,他就可以立即离开莱泽因。 至于怎么安全卖出,这就是维拉克接下来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如果接下来侧重于贩卖账单,那维拉克会提早不少拿到钱跑路。和别的财团打交道风险很大,但一直待在这里风险也会越来越大,没到最后谁也不清楚选择哪一条路会是正确选择,维拉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将账单和克洛伊收集的信息收了起来,维拉克计划等丹尼尔来了,再托他让克洛伊去调查一下和托马斯家族敌对的公司有哪些,到时候以反叛组织的身份接触他们,谁出价高卖给谁。 六点钟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鸣笛,维拉克走到窗前,看到丹尼尔回来了,便下楼与之会合。 “怎么样?”坐上车,维拉克开口问道。 “克洛伊同志说,明天的会议主要是和您详谈组织后续的具体发展规划,还有就是给组织进行命名。”丹尼尔答道。 “命名?” “是的,克洛伊同志说,组织已经成立一年有余,一直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这让我们组织看上去很模糊,不利于吸收新的成员,传播我们的理念。” “也是……”维拉克觉得挺合理的,总不能一直反叛组织这样称呼,让别人光听名字就觉得格外危险,而且对组织的诉求、定位也不明确,容易造成误解。 他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以为克里斯他们是想颠覆布列西的政权,其实他们只是想推翻目前不合理的制度,给予工人等底层民众们更多的自由、平等。 虽然二者对布列西的政权、财团影响都是颠覆性的,但后者听起来显然更‘人畜无害’些。 “我知道了。”维拉克考虑起是否要取消明天的会议。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参加,因为详细制定规划、起名都是组织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他可以取消会议,但总不能一直逃避。与其往后拖延缓计划的推进,还不如早点解决掉减轻负担。 “你去转告克洛伊同志,明天的会议我会准时参加,希望他们到时候可以更谨慎些不要被查到。”维拉克做出了决定,“另外,通知克洛伊同志,调查一下与托马斯家族敌对的公司、势力,我需要他们的详细信息。” 明天就会遇到克洛伊,不过维拉克还是让丹尼尔今天就去嘱托了。毕竟在莱泽因每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能早点查出信息安排计划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好的,克里斯先生。”丹尼尔并没有因为跑来跑去的产生厌烦,依旧保持着饱满上进的态度。 “你自行前往就好了,不要开车。要是被弗莱彻或者什么人看到你开着车动不动离开几个小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维拉克叮嘱道。 刚刚丹尼尔在府邸前鸣笛就已经让他大感紧张。 这个年轻人做事还是稍显冒失。 “那我现在就去了。”丹尼尔下了车。 “路上注意一点,现在还处于紧张时期。”维拉克也下了车,低声提醒了一句。 “嗯。”丹尼尔脸上多了抹严肃郑重,转身离去。 望着丹尼尔离去的背影,维拉克长叹一口气,回到了府邸。 第38章 四十万金克 回到府邸,维拉克不敢闲着,利用了全部的时间加强研究还活着的六位组织干部,以及学习规划本上历届会议的流程、克里斯的风格。 次日,七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这个周末注定忙碌,周六白天和科林碰面磋商生意,晚上和反叛组织开会。周日白天继续和科林推进生意的进展,慈善晚会估计也会放在这天的晚上进行。 一早,吃过早餐,维拉克待卡迈恩一家各忙各的去了后,找到了丹尼尔。 “事情办得怎么样?”一上车,维拉克就问道。 “昨晚通知了克洛伊同志,他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您要查的那些人了。”丹尼尔道。 “慈善晚会的事情呢?” “找到了几个,今天明天晚上都有。” “选周日规模最大的那个,帮我安排好。” “明白。那克里斯先生,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绿叶赌场。”维拉克道。 绿叶赌场是科林家的产业之一,前天维拉克就和科林约好了周六在绿叶赌场汇合。这里鱼龙混杂,方便迪亚兹的出入,加上是科林的地盘,无疑是最好的碰面地点。 “好的先生。”丹尼尔开车载着维拉克抵达了绿叶赌场。 “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找科林有些事。”维拉克把丹尼尔留在了赌场外,独自一人进入赌场。他刚一进门,服务员就认出了他,将他带到了一间包间。 服务员推开门,维拉克恰好看见坐在其中的科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终于来了,非得约这么早的时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玩到凌晨,中午才醒。”科林无精打采道。 服务员离开将门关上,维拉克坐在了科林、迪亚兹旁边:“这不是事关重大吗?估计会谈很久,所以早点来最好。” “为了做生意真是豁出我的老命了……”科林感叹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吃过了,抓紧步入正题。”维拉克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行行行。”科林坐直了身子,脸上显露出得意,“你猜我搞到了多少钱?” 光看科林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维拉克就知道他绝对借到了远超于之前要求的数目,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猜测道:“二十万?” “二十万?你也太瞧不起我了。”科林不满意维拉克对他的低估,又喜欢自己接下来能震惊到维拉克,“我搞到了四十万金克。” “四十?!”维拉克张大了嘴巴。 “哈哈,就知道你会这样。”科林指着惊到快说不出话的维拉克,哈哈大笑起来。 加上已有的十五万多,这就是足足五十五万金克了。这个数目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毋庸置疑的巨资。 如果还能把账单卖掉,搞到一笔钱,达到一二百万金克的身价,维拉克就能登顶茨沃德市的财富榜。 “那我们加起来就有超过五十五万金克的起步资金了。”维拉克深吸一口气,掩饰住了要坑科林一把的打算,竭力保持着平和,“这笔钱一定要好好安排用处。” 科林根本不在意维拉克怎么花,他只需要维拉克到时候双倍返还就足够了:“怎么花怎么安排都交给你了啊,反正到时候翻倍地还给我就成了。” “嗯……”维拉克应下。 “四十万金克可真不是小数目,你这边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要是赔了,我一年半载的估计是还不清了,而且要是被我父亲知道,说不定会直接打断我的腿……”现在科林所压的钱,不是平时输赢都不在意的几千金克,四十万金克超过了他一年的零花钱,要是赔光了他虽不至于直接玩儿完,但肯定要吃些苦头。 “放心,就算不能像前天在拳场那样十多倍的盈利,我也会保证双倍八十万金克返还给你。”维拉克安抚科林。 科林相当信任克里斯,也得益于克里斯足够优秀,维拉克前天也确实大赚了一笔证明了能力:“好,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对了,差不多什么时候能盈利啊?” “最早两个月之后。”维拉克把时间往后挪了两个月,反正两个月之后不论生意有没有像模像样地运转起来盈利,他势必已经卷钱离开了莱泽因。 “两个月啊……”科林似乎是觉得时间有些长。 “两个月已经很快了,做生意都是要做好长时间亏本准备的,能两个月盈利已经是奇迹。”维拉克安抚着明明出自大财阀家庭下,却对商业完全没有了解的科林。 迪亚兹在一旁听着,也是相当错愕,好奇维拉克怎么做能两个月里把这笔钱翻倍。 “行,反正交给你负责了。”科林说着从一旁提起个箱子放到了牌桌上打开。 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一摞摞面值为一百金克的钞票。 “现金?”维拉克愣住了。一百金克是面值最大的钞票,一般只用于巨额资金往来时选择的面值,平时花起来还颇为不便。 “怎么?不方便?我觉着这样拿出来更有排面就直接去银行提了现金。”科林道。 “没关系。”维拉克摆摆手。 等自己逃离莱泽因后,银行账户一定会被冻结,现金倒是更方便,科林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忙。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吗?”科林问了一句。 维拉克听出科林只是随口一问,便敷衍道:“有了些眉目,过段时间就可以着重安排了。” “那……我们还需要谈些什么?” “嗯……”维拉克也没想到科林心大到了这种程度,自己怕不是连装模作样成立一家公司都不用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事儿,你还非得约到大早上,什么时候说不行啊?真是的……”科林摇摇头,起身出去,“我去上个厕所,待会儿咱俩玩几把二十一点,不然白起这么早了。” 待科林出了门,维拉克看向迪亚兹,心仿佛被揪了起来:“有结果了吗?” 他问的正是前天托迪亚兹找寻诺德下落的事情。 “……有了。”迪亚兹有些没跟上维拉克的话题转变速度,“北区各个旅馆我都看了个遍,并没有叫诺德的,其他条件符合您要求的人有二十四位。” “这么多?”维拉克转念一想,很快就理解了。毕竟这里是莱泽因,光是旅馆就不知道有多少家,自己所说的条件又有点模糊,最后被找出二十四位可能是诺德的对象也是正常,“得想办法再做进一步的确认。” 第39章 会议 “这样。”维拉克思来想去决定换一种办法确定里面有没有诺德,“这二十四个人里,所有从七月十六日入住到现在,没有出过旅馆的,你都假装去错房间接触他们一下。见到他们直接说一句‘照相师托我给你带一瓶因比特酒’,对方听到这话无论做出怎样的反应,你都要说认错人了赶快离开。然后把听到这话表现异常的人的地址记下,到时候我会专程去查看。” “好,那我这就去办。” “等我和科林谈完再去办,希望我们明天见面时,你就能给我最终的结果。”维拉克拍了拍迪亚兹的肩膀,“这段时间会很辛苦你的,麻烦了。” 维拉克一直是把迪亚兹放在同等位置上进行交流的,这种潜意识里的行为让他在迪亚兹的心中好感度增加了不少。 在拳场里被当成玩物,连自己都无法左右自己的生命。 维拉克这种平易近人的态度触动到了迪亚兹,这个贵族至始至终没有摆出过高高在上的姿态,让迪亚兹感受到了充分的尊重,这份尊重在这个时代显得太过弥足珍贵。 “谢谢……” “谢什么。”维拉克笑了笑。 科林上完厕所回来:“来玩几轮,赌场不能白来啊。” “不了。”维拉克不想做没意义的事情,“既然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我也就先抓紧去开始运转了。” “也行……”比起玩玩,科林更希望投入的钱早点拿回来。 “那我们先走了。”维拉克提起了沉甸甸的箱子。 科林又打了个哈欠:“好,我正好也去睡个回笼觉。” “对了,晚上地下拳场见。”临走前,维拉克道。 “嗯?你上瘾了?今天又要大干一场?”科林问。 “只是放松一下。” “行,反正现在没钱了也不知道该去哪,就跟着你混了,晚上见。” “晚上见。” 维拉克和迪亚兹离开了包间,朝外面走去。 “拿着。”维拉克将装有五十五万金克的箱子交给了迪亚兹,“这笔钱你先保管着。” “这……”迪亚兹没有伸手去拿。 维拉克见状道:“怎么了?” “您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迪亚兹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都把箱子大大方方交给你了,你觉得呢?”维拉克反问,“拿着,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我们明天见。要是科林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拿着钱离开了。” 迪亚兹缓缓接过箱子:“明白,克里斯先生。” 这个拘谨的人多么像从前的自己,维拉克轻笑着拍了拍迪亚兹的肩膀,先其一步出了绿叶赌场,回到了车上:“走,回家。” 丹尼尔驾驶车子驶离赌场,维拉克装作随意一瞥,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望着自己远去的迪亚兹。 他就这样大胆地把五十五万金克交给了还没认识两三天的人手里,可他并没有不安,没有担忧那笔钱会被迪亚兹卷走。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东西高于生命,高于欲望。 如果能知道每个人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那就能安然地与之相处,不必担忧背叛。 他有幸知道了迪亚兹心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可遗憾的是,他不知道邓普斯的。 “诺德……” 维拉克目光闪烁。 “要活着啊……” —— 晚上吃过晚餐,维拉克以科林约他出去为由出了托马斯府邸抵达地下拳场。 地下拳场一如既往的热闹,维拉克和丹尼尔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照例上了顶级观众席,而科林早已在那等着了。 “终于来了你。”科林向维拉克招着手。 “看样子你早就来了?比赛还没开始啊。”维拉克坐在科林旁边,“这位是科林,我的好朋友。这位是丹尼尔,我的司机。” “嗯。”科林只是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丹尼尔,就哭丧着脸和维拉克说了起来,“我现在没钱,实在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这一波真是下了血本,一金克我都没给自己留着……” “哈哈。”维拉克被科林的实诚逗笑,他拿出了一千金克,“也不至于那么寒酸,该玩玩,这一千金克算我请你玩。” 科林叹着气拿起了一千金克的钞票:“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落魄到被你请。” “等赚到钱了,你天天请我就好了。”维拉克安抚道。 “是啊,先穷会儿,我能忍耐住。”科林攥着一千金克,变得相当谨慎起来,“一千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花了,今天晚上得精打细算。” 见科林盘算起了一千金克的具体安排,维拉克放心多了。 把科林也约来,是避免万一弗莱彻调查,发现自己说谎,到时候会很麻烦。 而自己此行最重要的是和组织开会,探讨敲定几个当下组织的关键事情。为了避免科林坏事,维拉克便提前给他准备了一千金克,让他专注于押注拳手。 拳场比赛开始后,丹尼尔默默离开,过了没多久,他返回顶级观众席,悄悄碰了维拉克一下,维拉克抬头与之对视,知道是组织的人已经抵达,开始捂着肚子装出痛苦的模样:“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闹肚子了,你先押着,我去上个厕所……” “快去快去,自从那天迪亚兹打赢了基齐,他又被你买走,拳场的拳手算是来了个洗牌。今天很有玩头,我今天必赚出接下来一周的零花钱!”科林为了能赚点零花钱已经顾不得维拉克了。 维拉克自然乐于见到科林这样,他鼓励道:“赢钱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你先玩着,我马上回来。” 说罢,维拉克同丹尼尔离开了观众席,出了地下拳场。 “他们在哪?”走在街上,维拉克严肃起来沉声问道。 “他们在隔壁街道租了一间车库。”丹尼尔步伐比维拉克快了几分,走在前头带路。 二人快步走过了一条街,绕进一个小巷子,从后门进入了隐秘不起眼的车库,里面现在亮着昏黄的灯,六位身材挺拔年龄不一的男子站在其中,齐刷刷地看向了维拉克。 第40章 武装自己 丹尼尔退下,到外面把风,避免突发情况发生。 “各位,晚上好。”维拉克径直走到临时搭建的长桌前,冲在灯光照映下,神情肃穆的六人打了个招呼。 “克里斯。”一位男子走上前来同维拉克拥抱。 维拉克与之拥抱:“伯因,好久不见。” 正与他拥抱的伯因,是仅存六人中唯一和克里斯、弗朗西斯曾是同学的人。他格外了解克里斯,也是维拉克此行最为担忧会被认出来的人。 “活着就好。”伯因哽咽着道。 维拉克强行压抑内心的不安:“就算我死了,也还有你们在,还有不公平的制度在,所以一切还将照常继续。” “说什么胡话,我们不能失去你。”伯因很认真地道。 “我明白的。”维拉克露出笑容,为了避免和伯因多打交道,连忙引入正题,“我的时间不多,会议抓紧开始。” “大家都坐。”克洛伊招呼众人围绕着长桌坐下。 维拉克坐下,深吸了一口气,环顾郑重其事的六人,主动推动了会议进程:“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有两个问题,第一,是组织的命名。第二,是组织后续发展的规划。先说说你们对组织命名的看法。” “我有两个命名提案。”在组织里负责宣传相关事务的施瑞福开口,“工人联合会或者工人权益保护会。” “都不太可以。”施瑞福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地中海发型男子乌索夫否决了他,“我们不止是要带领着工人们消除不平等,还有千千万万个底层民众正在遭受歧视、压迫。” “底层民众里工人占了主要部分,而目前我们组织的成员,绝大多数也都是工人背景。”施瑞福解释道。 克洛伊跟着提起了意见:“工人联合会我觉得不错。正如施瑞福同志所说的那样,底层民众中工人最多,我们组织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为工人们争取更多他们应有的权益,所以这个名字很合适。” “而且大家一听就知道我们是什么组织。”施瑞福见有人赞同,继续说道。 其他人也发表起自己的意见,坐在维拉克旁边的伯因侧着身子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倒是想先听听你的。”维拉克没贸然发表意见。 “我觉得工人联合会这个名字不好,我们现在很需要集结所有能集结的力量,所以定位应该更广泛一些。”伯因先说了起来,“至于施瑞福说的,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组织,在我看来,这个名字更像是政府管辖的协会,我们需要一个更明确的,让有同等需求的人都能一目了然的名字。” “那么你的想法是?” “平等会。”伯因道,“非常简单明了。” 维拉克露出惊喜的笑容:“我也是这样想的。” 维拉克没想到克里斯生前的同窗好友也是这么想的。他确实在参加会议前想过这个名字,觉得既然大家是想要平等,那直接叫平等会就好了。 “那就简单多了。”伯因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把刚刚和维拉克低声交谈的想法告知给了众人。 维拉克在看克里斯历届开会记录时发现,克里斯和伯因的看法高度契合,一般在会议中都会大力支持伯因的提案,所以他选择按照克里斯的习惯道:“我赞同伯因同志的提案。” “这个也不错。”克洛伊也道。 “附议。” “附议。” 因为本身提案就不错,加上‘克里斯’支持,关于组织的命名很快将结束了。从今天起,他们有了正式的称呼:平等会。 会议的效率有点出乎维拉克的预料,他希望后续也能如此,早点结束和这几位的接触,免得时间久了出现疏漏。 在组织名字确定之后,由于先前遭到重创,核心成员们开始重新划定每个人的职务。 维拉克所冒充的克里斯担任平等会会长,其余人也明确了各自负责的地区、事务。其中克洛伊负责了莱泽因的新成员招纳,伯因负责在莱泽因组织相关活动。 “听克洛伊同志说,您是想转变我们目前的发展方向对吗?”一位干部问道。 “是的。”维拉克还记得怎么对克洛伊说的,他道,“莱泽因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失去了包括弗朗西斯等数百位成员。我希望大家明白我们的初衷,我们是想带领大家寻求平等,不是为了让大家去死的。所有受到压迫的,都是我们的盟友,我们都面对着最终的敌人。所以现在不能与布列西政府硬碰硬,当务之急是要集结全国、全世界的力量。” 听到这话,做事刚硬的莫莱斯哼了一声:“在抗争中,流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维拉克一愣:“……当然。” “克里斯同志,我认同你以前所说的‘我们秉持的信念会让我们赢得最终的胜利’,但通过这次政府清剿事件,大家都没有产生什么反思吗?仅仅是觉得以后变得更加谨慎就好了?”莫莱斯略显激动地谈起自己的意见,“那是治标不治本!我们能永远藏在阴影下吗?靠藏在阴影下的正义之师打败在明处的政府、财阀?” 莫莱斯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维拉克回忆着莫莱斯的资料,对他的反应表示理解。这六人中,有五位都是知识分子,只有莫莱斯曾是一名军人。 经过战场的洗礼,莫莱斯当然不会选择以柔和温吞的方式与政府进行对抗。甚至在他看来,连激进的弗朗西斯也只是个只会攥着笔杆子声讨声讨再声讨的文弱书生,并不能让政府真正忌惮。 “在座的诸位,你们难道没从过往的历史中察觉出些什么吗?”莫莱斯情绪激烈,“政府、财阀凭什么要牺牲巨大的利益向我们妥协?我们要认清这群政客商人只会欺软怕硬!为民众发声还不能让他们感受到恐惧!只有把我们武装起来,拥有最起码能打痛他们的实力,他们才会正视我们,才会认真思考我们一直以来提出的意见!” 第41章 会议结束 莫莱斯的话有些道理,维拉克虽然和平等会不是真的一伙的,但也为他们的前程有所担忧,不希望看到这群心怀热忱、手无寸铁,有着清澈双眼的年轻人们,在下一次的政府大规模清剿中,被政府军无情地击毙在街头。 维拉克一直以来坚持的应对之策是尽可能少提意见,这样才能少出错,但莫莱斯提起这个话题,他深知可能会为自己添上不少麻烦,也还是主动开口了:“我们武装自己,会迎来政府更大的打压。我们扩大影响力,同样会迎来政府更大的打压。其实不论做出任何选择,我们都会面对最艰难困苦的局面,那为什么不去变得更强?” “这样性质就会很恶劣了……”有保守派的人不希望局面变得愈发糟糕,和政府陷入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既然走在这条路上,我们必须要清楚,无法回头了,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走到终点。”维拉克想到了自己的莱泽因之行,声音拔高了一些,“这不是个谁有道理谁就能获得公正的世界,如果是这样,那很多事情本不会发生。想要获得别人的重视、尊重,就得变得强大。变得强大,才能心平气和地在谈判桌上和对方讲道理,才能让对方心平气和地在谈判桌上和我们讲道理。” 莫莱斯盯着维拉克没说话。 他今天说这些话本就是针对克里斯,因为克里斯先前一直不愿意让事情复杂化,不愿意大家为了寻求平等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样的结果就是当政府军举起枪时,大家只能高喊着根本不会被听到的平等,然后被子弹击中心脏。但那次清剿事件发生过后,‘克里斯’似乎是变了。 这番话,维拉克有感而发,他想到了自己经历的一切,那和目前平等会面临的情况有些相似:“我赞同莫莱斯的想法。” “附议。”伯因第一时间支持了‘克里斯’。 “附议。” “附议。” 其他人也意识到武装自己的重要性,这将直接决定政府会不会认真听他们说话。 “不过这件事情安排起来会相当复杂,这件事先交给莫莱斯去做详细规划,下次的会议上为大家展示你的结果。”维拉克对平等会的发展稍作干涉后,又把这件事开始往后推,反正只要推到一两个月之后就和自己没一丁点关系了,“我们继续谈其他的事情。” …… 大家都知道‘克里斯’时间很紧,再加上都为这次会议的内容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会议的进展很快,十多分钟后,关于组织后续的发展规划也已经敲定,基本上会按照维拉克所说的那样去推动。 “那本次会议就到此结束。”维拉克将钢笔的笔帽盖上,扫了一遍自己记录的会议过程,“下次会议的具体时间待定,大家接下来行事还是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克洛伊,在吸收新成员的时候一定要严格谨慎,不能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明白。”克洛伊点点头。 维拉克将记着会议过程的纸折好装进口袋:“大家一会儿撤离的时候注意点,我先走一步。” “再见,克里斯同志。”众人起身。 “再见。” 出了车库,维拉克原路返回出了巷子,冲在巷子口望风的丹尼尔招了招手:“会议结束了,我们走。” “好的,克里斯先生。”丹尼尔跟在维拉克身后,一起朝着地下拳场走去。 “关于组织的命名已经确定,我们的组织以后叫平等会,由我担任组织的会长。”维拉克走在路上,把能说的东西告知给了他,“不过你平时还是要养成习惯,不管在哪里都要叫我‘克里斯先生’。毕竟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万一说漏了嘴会出大问题的。” “明白,克里斯先生。”丹尼尔道。 会议一共举行了二十多分钟,算上来回路程,约莫过去了半个小时。维拉克再次回到地下拳场的顶级观众席后,快要坐不住的科林马上站了起来把他拉到了沙发前:“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慢啊。” “这不是闹肚子了吗……”维拉克尴尬地笑着解释道,“你怎么样,赢了多少钱?” “赢个屁,第一轮就输了个精光,我已经在这里干坐着快半个小时了。”科林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不把钱分成五份投呢?”维拉克有点无法理解科林,本来钱就不多还直接全压在了第一轮。 科林挤眉弄眼,声音更小了些,在嘈杂的拳场里变得难以听清:“拢共一千金克,你让我分开投我好意思吗……” “……”维拉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问起别的,“现在开始第几轮了?” “第四轮刚开。”科林道。 “马上结束了,钱也赔光了,我们回去。”任务已经完成,维拉克懒得陪科林再看下去。 科林一把扯住维拉克的胳膊:“这就太没道理了!说好的放松,我还没开始玩就走?还有你,你过来连看都没看,就光上了个厕所,你以为我是专程来陪你上厕所的吗?” “……好。”以后还会经常拉科林出来,维拉克只得又拿出了一千金克,“你再玩一轮行?” “好的好的。”科林完全没听进去,叫来了服务员,又直接把钱全压在了一位自己看好的拳手身上,“对了,今天这钱可不能算在我投进生意里的啊。我投了这么多,你就算是讨好大金主,也得出出血?” “行行行。”维拉克无奈苦笑。 和四十万金克比起来,一两千金克已经不算什么了,只要科林玩得尽兴,不跟他过问关于生意进展的事情就行。 第四轮比赛科林眼光不错,压中了胜者,赚到了四百多金克,可惜第五轮又全输了进去。 见到此景,维拉克暗暗发誓自己以后绝不接触赌博,不然有再多的钱也不够花。 “行了,走,没意思。”科林摇摇头,其他人还没散场就先自顾自地起身朝外面走去。 维拉克带着丹尼尔跟在其身后:“没事,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已,我们下周六晚上再来,到时候你肯定能大赚一笔。” “你掏钱就行。”科林垂头丧气着招了招手,“我先走了啊。” “再见。”目送科林上车离开,维拉克咧嘴一笑:“丹尼尔,我们也走。” 第42章 好消息 深夜回到府邸,依旧是只有弗莱彻在等着,例行问完晚上维拉克做完做什么后才放他回到了卧室。 回到卧室只有维拉克自己后,他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或许是已经伪装得习惯了,今天的一系列表现都游刃有余,并没有特别紧绷,也便没有感到什么疲惫。 脱掉衣服,维拉克在卫生间边洗澡边规划起了后续的安排。 明天白天没有和科林碰面的必要,只需和迪亚兹见一面,了解一下他的调查情况就行。如果通过第二次检验,还存在疑似是诺德的对象,维拉克会在白天进行一次走访调查,如果没有,那诺德应该已经遭遇了不测…… 至于晚上,慈善晚会只是走个过程,把卡迈恩、弗莱彻安排的消费任务完成即可,用不了多长时间,也没有必要去制定什么周密的计划。 热水从上而下,滋润着身体。 “呼……”维拉克只希望明天不论如何都能获得一个好消息。 …… 七月三十日,星期日 佣人还没来叫维拉克起床,他就已经洗漱完毕了。昨天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迪亚兹半夜敲他的门,告诉他诺德死了。做完这个梦,他后半夜再也没有睡着。 作为维拉克仅剩的最好的朋友,诺德是生是死一直令他的内心饱受折磨。邓普斯的背叛以及死亡已经让维拉克无比愧疚,若是诺德也死去,就算他赚到了一大笔钱离开了莱泽因,也会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一块地方永远留在这里。 “克里斯少爷。”佣人来了。 维拉克走上前去打开门:“走。” 省去了洗漱穿衣的时间,维拉克第一个来到了餐厅,等了十多分钟卡迈恩一家才接连下来。一家人刚刚到齐,佣人们就端来了早餐。 同一家人打完招呼,维拉克吃起早餐。 “最近有什么安排吗?”吃饭间,卡迈恩过问了一下维拉克今天的安排。 维拉克可以和弗莱彻留有悬念,但不敢在卡迈恩面前卖关子,当即回答起了今天晚上的安排:“我打算今天晚上参加一场慈善晚会,捐赠一笔钱。” “不错。”卡迈恩眼睛一亮,对维拉克这笔钱的使用很满意,“但是你一个人能行吗?也没有女伴。” 这个问题维拉克倒是没想到。出席正式的晚会,通常都会带着一位女伴,不过好在女伴不是强制要求的,他斟酌一番道:“是一个小型的晚会,没有那么正式。我去走个过场就足够了,应该不需要女伴。” “好,这个看你自己,有任何需要可以和我们或者弗莱彻说。”卡迈恩没多管。 “谢谢父亲。”维拉克微笑道。 吃过早饭后,还是等卡迈恩一家都各忙各的去了后,维拉克这才出门,让丹尼尔把自己送到了科林给迪亚兹安排的住所处。 “我去拜访个朋友,你在车上等着。”维拉克拍了拍丹尼尔的肩膀,下了车,环顾了一下街道,这里还算偏僻,对迪亚兹来说是个不错的居住地。 进入街道一侧的公寓楼,维拉克找到了迪亚兹的房间,敲门道:“迪亚兹,是我。” 房子的隔音很差,维拉克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间里有快速接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打开,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的迪亚兹邀请维拉克进去:“克里斯先生,早上好,请进。” “早上好。”维拉克走入其中,顺口点评了一下迪亚兹的着装,“你似乎很喜欢黑白的简单搭配,还格外中意白衬衫。” “是不正式吗,很抱歉,克里斯先生,我没有太在意过衣着。”迪亚兹以为自己的穿衣打扮对克里斯而言不礼貌,连忙道歉。 “并没有,我只是随口一说,不用那么紧张。”维拉克审视了一下屋子,屋子不大,客厅的一侧是卧室与卫生间,一侧是厨房与阳台,他来到沙发前坐下,“事情怎么样了?” “昨天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对二十四位怀疑对象进行了试探,其中确实有一位听到您让我说的话之后表情很不对劲,还抓着我的衣服追问我一个叫‘维拉克’的人在哪里。”迪亚兹讲述自己的成果。 维拉克听到这句话,又是欣喜又是心惊。 能叫出自己的真实名字,那势必是诺德了,诺德还活着! “那个人和你拉扯的时候有没有被别人看到?”维拉克压制住喜悦,先过问起最关键的问题,他担心诺德这么一问会引起监视者的警觉。 “那是我找的最后一个人,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周围并没有别人,他问我的时候虽然很激动,但是是压低声音问的。我挣脱开逃离时,他也没有跟上来。”迪亚兹回忆着细节。 维拉克松了口气,不过对诺德没跟上来有些疑惑。既然周围没人,按照诺德的性子应该会死死缠住迪亚兹追问情况,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那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有人还在暗处监视他,要么因为某些原因诺德不可以离开他的房间。 不过这在维拉克看来已经是旁枝末节的小事了,得知诺德还活着,还有所成长懂得压低声音不惊动别人询问情况,他由衷开心。 “这个人在哪?”维拉克故作慢条斯理地询问道。 “在北区罗维德旅店四楼的七号房居住。”迪亚兹对此记得很清楚。 得知诺德还活着,维拉克就放心了。因为旅店有托马斯家族的人还在软禁诺德,他也不便亲自前往去见诺德一面,只得安排起迪亚兹:“那个人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但有人把他软禁了起来,我不能去见他,也不能向他解释什么。接下来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搬去罗维德旅店居住,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暗中保护好他。” 迪亚兹目前也没什么要紧事做,派去保护诺德是个不错的选择。 迪亚兹没有多问事情背后的东西,只是有些担心:“您不是还需要我帮您去做些生意?” “生意的事情先缓一缓,不过科林要是找你问起来,你就说一直在做,具体的让他找我来问就好了。”维拉克道。 “明白。”迪亚兹办事很快,当即就开始收拾东西,“那我现在就出发。” “好。”维拉克也起了身,“另外你要记住,这些事情都是绝密,只有你我知道,绝不能让科林或者任何人发现。” 第43章 三只小羊、伊丽莎白 “明白。”迪亚兹干脆利落地收拾着行李,“对了,克里斯先生,您交给我的那笔钱我也得重新找地方安置了。” 刚刚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诺德身上,维拉克倒是一时间没想起来钱的事情,现在迪亚兹一提,他来了兴趣问道:“你之前安置在了哪里?” “这里。”迪亚兹搬了个凳子走入卫生间,站在凳子上撬开了天花板,从很窄的隔板中抽出了装着五十五万金克的箱子。 “这是你改装的?”维拉克进了卫生间,指着天花板的暗格问道。 “是的,临时弄的。”迪亚兹拿出箱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从维拉克把箱子交给迪亚兹,安排由他保管,才过了不到一天。这一天里迪亚兹帮维拉克查完了二十四家旅馆,竟然还顺便造出了个暗格,把箱子藏了进去。而且从他的口吻来看,估计这也只是初步的安置,时间充裕的话,会藏得更安全隐蔽。 “已经很不错了。”维拉克为自己买下迪亚兹的这个决定感到庆幸。 不论从哪方面看,迪亚兹都是完美的。 忠诚、勇武、心思缜密。 这三点哪怕只占一个都不是件易事。 “还是不够安全。”迪亚兹对藏在这里还不满意,“等搬去罗维德旅馆,我去再找地方安置,应该要不了太久。” “我相信你,放手去做。”维拉克毫不吝啬自己的信任。 “谢谢您,克里斯先生。”迪亚兹依旧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克里斯’完全没有阶层感、距离感的待人处事,令他很是感动。 “以后你待在罗维德旅馆,我们碰面会不方便。所以我们定期联系,从下周开始,每天的下午六点我都会经过克莱顿花园,如果有事我会下车与你见面,如果你看到我没下车,那就是没事。”维拉克安顿了一下以后的见面方式。 迪亚兹认真记下:“明白。” “那我先走了,你一切小心。”维拉克得知了诺德还活着,安排好迪亚兹后续的事情就已经心满意足,同迪亚兹告别后出了门。 走入楼梯间,维拉克没急着下去,而是靠在墙边,双手掩面,缓缓蹲下。 刚刚迪亚兹在,他忍住了,现在楼梯间没人,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喜悦,笑着哭出了眼泪,这是他来莱泽因这么久之后第一次情绪失控。 断断续续的轻微抽泣声之下,维拉克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擦去泪痕。 再次来到这里,获得了一些东西,失去了一些东西,他终于知道那些东西在自己心中究竟排在怎样的位置。 诺德,比五十五万金克重要。 得知诺德还活着,是维拉克觉得目前为止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臭小子……”抽泣渐止,维拉克擦着泪水,保持着如耳语一般的声音,骂了诺德一句,“活着就好……” 在难得能保持真我的环境下释放平复了十多分钟情绪,维拉克终于起了身,走到窗户前借着模糊的倒影确认看不出自己哭过,这才轻轻松松地下了楼,回到了车上。 丹尼尔感受到了维拉克前所未有的愉悦,不由问了一句:“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克里斯先生。” “是啊。”维拉克靠在椅背上,咧开嘴,眼睛里绽着光芒。 “可以说说吗?”丹尼尔好奇的问道。 “嗯……”维拉克很想分享自己的喜悦,他换了一套说辞,“看到一篇特别好的故事,说从前有三只特别要好的小羊,老二觉得在远方存在着一个不会担忧没草,不会担忧狂风暴雨的世界,于是带着老大和老三义无反顾地去寻找那个世界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在寻找那个世界的路上,老大死了,老三生死未卜,最后剩下的老二开始质疑起自己,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老大和老三,觉得或许并不存在那么美好的世界,就算存在,就算找到,只剩下自己也不会快乐。渐渐的,老二感觉自己快要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从哪来,它活着的唯一意义好像就是找到那个世界,至于找到那个世界后会怎样,连它自己都不太清楚了,它只知道这样才不会辜负信任它的老大和老三。” 丹尼尔扭头静静看着坐在后面,洋溢着笑容,好似在讲童话故事的维拉克。 “在这个时候,老二得知了老三还活着,它在距离老二很遥远的地方,还在信任着老二,还在努力追赶着老二的脚步。”维拉克说着又有些热泪盈眶,他瞥过脑袋看向车窗外,“老二活了过来,它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更加有了意义。它要继续往下走,找到那个世界,然后向始终跟在他身后没有丝毫动摇的老三伸出手……是个不错的故事?” “真好。”丹尼尔不知是真的被维拉克的故事感染了,还是单纯附和。 不过这对维拉克都不重要,他很想告诉全世界,更想告诉诺德,他一定会做到的,去那个向往的世界,然后转身把诺德也拉进来。 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因为现在的他不是维拉克,而是克里斯。 “好了,随便转转就回去。”维拉克情绪恢复,正过身子道。 “好的,克里斯先生。”丹尼尔驱动车子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维拉克第一次饶有兴致地趴在车窗边一路看着风景。 …… 晚上,因为有慈善晚宴,所以维拉克没在家里吃饭,只是回去换上了一身光鲜亮丽的礼服,在弗莱彻的再三叮嘱后,出发前往了晚宴举行的地点。 慈善晚宴八点整举行。 维拉克七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抵达,此时举行晚宴的百惠酒店门口已经到了不少社会名流。维拉克带着丹尼尔汇入人流,在门口对服务员亮出了邀请函,服务员带着维拉克进入酒店,一路来到了二楼大厅。 上一世维拉克虽然没有独自面对大场面的机会,但也跟着卡迈恩家族出席过慈善活动,所以自进入现场,就始终沉稳优雅,礼貌地同遇到的达官显贵打着招呼。 “克里斯。” 就在维拉克在服务员的安排下坐下后,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轻呼。 “嗯?”维拉克扭头一看,愣住了。 叫他的,正是凯勒曼曾说过与克里斯有过一段不了了之的感情的伊丽莎白。 第44章 识破 “……好久不见。”半天,维拉克嘴里艰难蹦出了四个字。 站在距他不足几米远,穿着天鹅纱裙的伊丽莎白,面容清冷,目光幽怨。维拉克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让无数人着迷,被誉为莱泽因最美的女人。那笔挺的鼻梁,完美的蓝眼睛,以及比璀璨的项链更夺目的雪白脖颈,确实让人难以从其身上移开目光。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伊丽莎白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也依旧那么温柔动听。 “我……”维拉克想过自己面对任何人时该怎样应对,唯独没想到过会碰到伊丽莎白。 女人是最复杂难缠的生物,克里斯生前的情债他可招架不住。 “伊丽莎白,走。”就在维拉克格外窘迫的时候,一位身着黑色礼服的中年男子帮他解了围,“马上你就要演出了,抓紧做准备。” 伊丽莎白盯着维拉克看了几秒,才提着裙子跟随中年男子离开。 待伊丽莎白离开后,维拉克仍然僵在原地,全身都在狂冒冷汗。 就在刚刚的几秒里,他从伊丽莎白的眼里看出了怀疑,那是连科林、平等会成员都不曾露出过的目光。 难不成伊丽莎白已经识破了自己?怎么可能! “克里斯先生……”丹尼尔见维拉克一动不动,走上前去轻声叫道。 “……坐下,等晚宴开始。”维拉克拿出方巾擦拭了一下只是片刻之间便渗出的冷汗,强装镇定地坐在了诸多权贵之间。 之后的周围贵族们热络的交谈在他耳里都变成了嗡鸣,他的脑子里始终萦绕着伊丽莎白怀疑的目光。 自己一路走来,就连和克里斯从小长到大的科林都瞒了过去,平等会那么多共事已久的人也看不出来异样,伊丽莎白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照面就觉察出异常? 难不成是自己的错觉? 维拉克不敢轻易归结于是错觉,毕竟这种事情马虎不得,自己一旦被识破,真实身份公之于众,那将马上坠入无底深渊,等待他的只有任人宰割,最终惨死。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他的洞察能力得到更大的提升,对伊丽莎白目光的解读应当不会出错。 那么,在克里斯姐姐凯勒曼所说的,两人只是共进过几次晚餐的情况下,伊丽莎白怎么可能认出自己是假的? 是他们二人的关系实际上并非凯勒曼想象得那么浅薄,还是自己一直暴露着只有少数人才会发现的破绽? 不论如何,维拉克决定尽早在晚宴里捐出那一万金克,然后在伊丽莎白没有彻底识破自己之前离开。 这件事情只是露出一个苗头就已经非常严重,要是不赶快进行处理,谁也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 维拉克很想对丹尼尔破口大骂,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伊丽莎白也会参加宴会。但这种情绪激动之下的不理智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实际上他很清楚,这和丹尼尔没有关系,他的义务只是帮自己安排慈善宴会。 “丹尼尔。”维拉克深吸一口气,舒缓紧皱的眉头,“你先去车上等着,我想起来还有些要紧事,捐完钱就得提前走了。” “啊?好的,克里斯先生。”丹尼尔有点没反应过来维拉克突然转变的安排,愣了一下才离开。 此时正好八点整,慈善晚宴准时开始。 主持人上场介绍晚宴主题以及到场的重要人物,然后又邀请了本次慈善晚宴的组织发起人,达诺伯爵致辞。 一番讲话过后,两位歌手登场,献唱了贴合今日主题的歌曲,将气氛烘托了起来。再然后,第一轮慈善拍卖开始,维拉克果断地花一万金克买下了第一件拍卖品:一尊精美的雕塑。 通常拍卖品的价格都会顺着时间从低到高,维拉克第一件将花一万金克的高价买下,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主持人也适时地邀请了维拉克讲话。 维拉克上一世参加过几次,有模有样地赞美了宴会发起人达诺伯爵的慈爱,而后简单讲了几句买下这尊雕塑的目的、祝愿慈善能一直进行下去,世界终将美好的客套话。 成功拍下雕塑,维拉克也没有直接离开,宴会才刚开始没多久,就算再心切也不能表现得过于冒失。待第一轮慈善拍卖结束后,达诺伯爵邀请了一位好友登台讲述对这次慈善晚宴的理解与感触。 热烈掌声过后,伊丽莎白终于登场,同一众演员为大家献上了精彩的短剧。 时间差不多了,维拉克同身边两位权贵充满歉意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有事,便起身找到了工作人员,将钱交给了他们,工作人员得知维拉克有事在身要先行离开,先是对维拉克今日的慷慨表示感谢,然后约定好了将会在明天把那尊雕塑送到托马斯家族的府邸。 终于可以脱身的维拉克走下楼,在出门之际,他想到了些什么,犹豫一会儿后,选择站在门口等待伊丽莎白找他。 他需要再对伊丽莎白进行一次试探,确认一下她究竟有没有怀疑自己不是克里斯。 没等太久,表演结束的伊丽莎白果不其然提着裙子快步下了楼,奔向了维拉克。 “很抱歉,伊丽莎白,我们本不该见面的。”维拉克比刚刚第一次见伊丽莎白更自然了些,率先开口道。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伊丽莎白抬头冷声问。 “和你做最后一次正式的告别。”维拉克试着代入到克里斯对伊丽莎白的那种遗憾里。 “你不是克里斯,对吗?”伊丽莎白直视着维拉克,酝酿了许久问出了这句话。 果然在怀疑自己! 维拉克险些没绷住,他顺势点点头,似是而非地答道:“是的,克里斯已经死了。” 接着,没等伊丽莎白说什么,维拉克转过了身走向门外,试图用笼统的说辞迷惑伊丽莎白:“一切都是个错误,希望你能早点忘掉。” 维拉克强撑着上了车,见伊丽莎白没有追出来,紧绷的身子才得以放松:“马上回府邸。” “明白,克里斯先生。”丹尼尔发动了车子。 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答案,维拉克现在所能做的,就是马上回去将事情告知给弗莱彻,商量对策。 第45章 影响 除却自己,最害怕身份暴露的就是弗莱彻、托马斯一家。维拉克对伊丽莎白的背景知之甚少,在不知道伊丽莎白对自己产生怀疑后会做些什么的情况下,只有把事情如实转告给弗莱彻他们,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车子飞驰着回到了托马斯家族府邸。 “早点休息。”维拉克随意叮嘱了丹尼尔一句,下车快步进入大厅,此时大厅里托马斯一家正在享用晚餐,弗莱彻侯在一旁。 “父亲、母亲……”维拉克扫了一眼旁边的佣人们,道,“我有些事要和你们说。” “很着急吗?”卡迈恩放下餐具问道。 “很着急。”维拉克清楚卡迈恩实际上是在问他遇到的事情棘手不棘手。 “你们先出去。”卡迈恩命令佣人们离开。 待佣人们离开后,餐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托马斯一家人都停止食用晚餐,抬头严肃冰冷地盯着维拉克。 “说。”卡迈恩道。 “我可能……被认出来了。”维拉克说的时候也在小心翼翼查看卡迈恩的神情。 听到这话,梅拉夫人、凯勒曼、茱莉娅都是捂嘴轻呼,卡迈恩的脸变得更加冷峻:“仔细说。” 维拉克将事情的经过没有丝毫隐瞒地说了出来。 “我之前确实告诉过他,弟弟和伊丽莎白的事情。”凯勒曼开口道,“没想到今天这么不巧,直接碰到了……” “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卡迈恩盯着维拉克,同时问着凯勒曼。 “这是弟弟的私事,他不希望别人知道……”凯勒曼主动吸引了火力,解释着原因。 卡迈恩保持着克制,但语气已经愈发严厉:“可你告诉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告诉他有什么用?他知道会遇到伊丽莎白吗?他知道自己有没有必要避开伊丽莎白吗?” “这件事错不在凯勒曼身上。”梅拉夫人袒护起凯勒曼。 “这么重要的事情,它事关着什么你明白吗?”卡迈恩呵斥道。 他们对维拉克所说的克里斯的死因,是和女歌手乱搞时死在了床上,所以卡迈恩在怒斥时,也适时收住了口,没有把真相暴露出来。 当然,他们不知道维拉克其实什么都知道。 “茱莉娅,你先上楼休息。”卡迈恩把跟这件事无关,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茱莉娅支走,“凯勒曼,伊丽莎白和克里斯之间究竟有什么具体的联系?” “除了那些我实在是不清楚。”凯勒曼也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声音变得哽咽,“克里斯也不会什么都跟我分享,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肯定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维拉克。”卡迈恩看向维拉克,“说说你对伊丽莎白的看法。” 维拉克没想到卡迈恩会过问他的意见,不过这是件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唯一和伊丽莎白接触了的他最有发言权:“我觉得……伊丽莎白和克里斯先生之间应该很亲密,之前甚至可能已经是恋人关系,不然只是吃过几次晚餐,不可能一眼就认出我不是克里斯先生。” “你最后走的时候,有感觉伊丽莎白会主动继续和你接触下去吗?” “这一点我也很难说。”维拉克如实说着自己的感受,“我刻意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她确实追了过来,可以看出她有很多疑问想问我。但是最后我走的时候,她又没跟上。” “明天对你的安排全部终止,你先不用去工作了,另外这段时间继续留在家里,哪也不要去。”卡迈恩为了稳妥起见,决定还是先把维拉克关在家里,避免和任何人接触。 “……明白,卡迈恩先生。”维拉克心情复杂。 维拉克摸不准自己要留在家里多久,总之时间稍长一些就会严重影响到其他安排,拖缓自己的进度。但这也是向托马斯家族寻求帮助后,必然要承受的负面影响。 “弗莱彻,现在去彻查克里斯与伊丽莎白的关系。你知道我需要怎样的信息,所以务必查出来。”卡迈恩开始做安排。 “好的,卡迈恩先生。”弗莱彻微微欠身,在离开的时候瞪了一眼维拉克。 那眼神仿佛要杀了维拉克。 维拉克知道自己之后没好果子吃了。因为维拉克没把克里斯、伊丽莎白的事情转告过他,因为维拉克擅作主张去了慈善晚宴,因为诸多先前根本没有人在意的原因。 不论之前有没有默许过维拉克,弗莱彻都会降罪于他。 “维拉克。”卡迈恩再次点到维拉克,“科林是克里斯生前最好的朋友,他们从小就认识,他或许比凯勒曼知道得更多。你们出去过那么多次,没有提起过关于伊丽莎白的事情吗?” “没有提起过。”维拉克回道。 “明天你以你想去旅行的名义约科林来家里,我要见他。”卡迈恩道。 “明白,卡迈恩先生。”维拉克应下。 托马斯家族对这件事的敏感度要远高于维拉克。在他们看来,如果暴露,维拉克一条贱命,死也无所谓,可他们,无法接受偌大的托马斯家族面临任何危险。 “你也去休息,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卡迈恩起了身,显然已经无心吃饭。 “这件事我很抱歉,如果我不去慈善晚会,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维拉克向卡迈恩欠身道歉。 卡迈恩没有理会维拉克,拿着衣服径直出了门。 维拉克很清楚,就算这件事能被托马斯家族妥善处理掉,恐怕自己以后的行动也会受到严重限制。他们会大大削弱对自己的信任,认为只有把他留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而这,也会恶化出卡迈恩新的看法。 那就是维拉克多活一分钟,托马斯家族就要陪着多承担一分钟的危险。 他们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考虑起尽快除掉维拉克,再伪装成是克里斯死亡,把和真正的克里斯死亡时间错开,抹去政府的怀疑。 维拉克为今晚的事情懊悔不已,但事已至此,后悔没有什么意义了。伊丽莎白的识破,影响很大,托马斯家族得知这件事后影响同样很大,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加快自己的速度,尽早逃离莱泽因。 第46章 无题 “你先上去。”梅拉夫人见卡迈恩已经出去,维拉克还保持着欠身道歉的动作不变道。 “……是,梅拉夫人。”维拉克又向梅拉、凯勒曼欠身道歉,之后返身上楼回到了卧室。 坐在书桌前,维拉克紧皱着眉头,转动着手中的钢笔,估算起托马斯家族要铲除自己的大致时间。 上一世维拉克从七月十五日离开茨沃德市,到九月二十一日被设计而死,一共过去了六十九天。 这一世,目前才过去了十五天,不到原本的四分之一。不过因为很多东西都已经大不一样,时间比对可能已经不那么严谨,参考价值大大削弱。 所以想要推断出托马斯家族铲除自己的时间,就必须先查清楚,上一世托马斯家族为什么要选在九月二十一日杀自己。是单纯觉得时间够长了,还是另有隐情。 维拉克闭上眼专心致志地回忆起上一世临近被害死的那段时间所有的大事件。那段日子,整个莱泽因几乎都在忙着万国博览会,托马斯家族也不例外。 托马斯家族名下的留声机公司会在博览会中展示最新款的留声机,唱片公司的歌手也会在开幕式上进行演出,提高国际影响力,拓宽唱片销售渠道。 上一世维拉克死去的第二天,即九月二十二日,正是万国博览会开幕式的彩排时间,再过三日,九月二十五日,博览会正式开幕。 而维拉克假冒的克里斯,负责着托马斯家族的唱片公司,本应也参与彩排,并且在博览会中,为托马斯家族发挥关键的作用。 这二者之间应当有着什么联系。 维拉克做了初步的猜测。 万国博览会对托马斯家族至关重要,上一世的自己表现太过差劲,被卡迈恩认为自己参与到其中有很大风险,再加上在这个节骨眼伪造成意外死亡能吸引到更多人的眼球,可以最大化的消除托马斯家族的嫌疑。 所以,他们挑在了九月二十一号这天杀死了自己。 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就意味着,托马斯家族要抹除维拉克时,需要达成两个条件。 一,维拉克快瞒不下去了。 二,维拉克的死可以吸引许多人的眼球。 在没达成这两个条件时,托马斯家族对他的态度还是能伪装多久就伪装多久。只要和真克里斯的死亡时间间隔足够长,政府就很难怀疑他们。 只是,才过了半个月,维拉克就已经有达成第一个条件的趋势。若是托马斯家族无法控制伊丽莎白,伊丽莎白非要追根究底地查明情况,那第一个条件直接达成,维拉克半只脚将踏入鬼门关。 “好运用完了啊……”维拉克喃喃自语。 卡迈恩要锻炼消费、维拉克决定在慈善晚宴上花出去、和伊丽莎白在慈善晚宴上遇见。 这三点只要稍微有一点偏差,都不会造就现在的局面。但维拉克就是巧得不能再巧,撞了‘大运’。 现在懊悔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抓紧想办法尽可能改善局面,要么就为更糟糕的局面做好应对准备。 维拉克估摸自己最起码要再被关一周,这一周连丹尼尔恐怕都接触不到,就更不用说向外传递信息了。所以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仅有的向外传递信息的机会,就是明天邀请科林来的时候。 卡迈恩、弗莱彻根本不会把自己放出去,应该是在家里打电话直接把科林邀请过来,供卡迈恩套话。 那么,维拉克有两种方式把消息传递出去。 要么明天想办法接触到丹尼尔,要么让科林拿出去交给丹尼尔。 直接交给丹尼尔无疑是最安全的,交给科林,维拉克也说不准科林会不会因为好奇偷摸打开看。为了排除不必要的风险,维拉克决定写两份信息。如果能接触到丹尼尔,就把写有详细情况安排的那份给他。如果只能接触到科林,就把简略版不涉及机密的的那份给他。 将一切都考虑完毕,维拉克不浪费时间,趁弗莱彻还在外面没空找自己麻烦,抓紧把安排写好。 在详细安排中,维拉克写下了卡迈恩再次限制了他的行动,后续安排见面都暂时终止,所有成员尽可能低调行事,其他事情等候通知。至于委托克洛伊去调查的那些资料,交给丹尼尔随时想办法交给维拉克。 在简单安排中,维拉克仅写下了一句‘因旧病复发无法出门,请等候消息’。 做完这些,时间也不过才到了九点。今天对托马斯家族而言,又是个不眠之夜。和那次档案失窃事件不同的是,维拉克也没了睡意。 站在窗前发呆许久,维拉克叹了口气。 他需要以最快的时间制造一张可以保命的底牌,这样就算是和托马斯家族撕破了脸,也不至于陷入任人摆布的境地。只是,那种暴露出来短兵相见的局面,自然是越晚发生越好。 不管了,先睡,养精蓄锐。 维拉克心道。 现在干等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天想办法把信息传递出去,然后等着接受弗莱彻的怒火,等着托马斯家族处理局面。 洗漱一番后,维拉克躺在了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才勉强入睡。 次日,七月三十一日,清晨佣人叫醒了维拉克:“克里斯少爷,卡迈恩先生让您去书房见他。” 应该是要自己联系科林过来了,维拉克也不清楚弗莱彻那边查得怎么样,他点了点头:“我洗漱完就过去。” 洗漱过后,维拉克来到了卡迈恩的书房前,敲了下门。 “请进。”书房里传来卡迈恩的声音。 维拉克推门而入,走到了卡迈恩的跟前:“卡迈恩先生。” “坐。”卡迈恩坐在书桌前,用平淡的口吻开门见山,“给科林打电话,就说想谈谈去旅行的事。他过来之后,你先随便跟他聊几句,到时候我会过去,你以上厕所为名离开,我亲自套他话,询问关于伊丽莎白的事情。” 卡迈恩已经计划完,维拉克只得拿起书桌上的电话,联系到了科林。 第47章 糟糕的可能性 电话那头,佣人叫醒了科林,科林接起了电话:“克里斯?什么事儿啊?又这么早把我吵醒。” 维拉克看着卡迈恩,照他的指示说道:“我最近想去旅行,和你商量商量。” “旅行?咱们不是——”科林并不知道维拉克的身边有人,对维拉克计划的突然变动感到费解。 “快点过来,这件事很重要。”维拉克连忙打断了科林,避免做生意的事情暴露出来,“等来了我再和你解释为什么要去旅行。” “行,我待会儿就过去。”科林听维拉克有些着急的语气,只得答应过去。 “尽快,见面聊。”维拉克担心科林再多说什么不利的话,果断挂掉了电话。 万幸卡迈恩没有察觉到异常,他也为维拉克想好了解释旅行的措辞:“到时候科林问起你为什么要旅行,你就说等病好了想散散心。” “明白。”维拉克点点头。 可惜卡迈恩的这个说辞是站在他角度想的,并不适用于目前的情况。维拉克已经和科林合作要做生意,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去散心?等科林来了,维拉克还是得想个别的理由瞒过去。 “你先去吃早餐,待会儿科林来了直接把他带到你的卧室,等我过去。”卡迈恩揉了揉鼻梁,似乎是有些疲倦。 “明白,卡迈恩先生。”维拉克起了身,再次向其欠身道歉,“这件事我很抱歉,如果我不去慈善晚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卡迈恩或许是觉得实际上维拉克也并无多少过错,不仅没呵斥他,反倒是安抚了一句:“没有关系。” “不知道现在解决的怎么样了?”维拉克多问了一句,想打探目前的情况。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出去。”卡迈恩并不认为有和维拉克说明情况的必要。 清楚自己已经打谈不到消息,维拉克只得离开:“那我先走了,卡迈恩先生。” 出了书房,维拉克下楼来到餐厅,餐厅里梅拉、凯勒曼、茱莉娅正在吃饭,维拉克同她们一一打过招呼,也坐下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今天如此,还是一直如此,维拉克忽然发现他们在饭桌上很压抑。虽然有一部分贵族礼仪的原因,使得他们不怎么在吃饭时说话,但更多的,还是有一种好似与生俱来的冰冷、拘束。 维拉克故意快些吃着饭,试图在三人之前把饭吃完,然后趁所有人不在出去接触丹尼尔,把信息传递出去。 贵族们吃饭向来慢条斯理,维拉克今天有些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引得其余三人不禁时不时看向他。 没花多久把早餐吃饭,维拉克起身道:“母亲、姐姐,我去外面等一下科林,他应该快来了。” “去。”梅拉夫人道。 维拉克出了门,来到府邸门口,在确保没有人盯着他后,找到了丹尼尔。 “克里斯先生。”丹尼尔为维拉克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我不走。”维拉克走上前去语速极快,“出了些事,恐怕我有一段时间不能出门了,你把这个交给克洛伊,告诉他们最近一定要小心行事,也不用担心我。” 丹尼尔接过了维拉克昨夜写好的信。 “快走。”维拉克催促了一句,转身回到了府邸门口。 丹尼尔关上了车门,快步离开。 二十分钟后,科林到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要去旅行?”下了车,科林有些不满地道,“还每天大早上把我叫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作息……” 维拉克懒得听科林废话,拉着他朝府邸里走去:“去我房间说,记住,在这里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们做生意的事。”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你也想给你父母一个惊喜嘛。”科林被拉着走了进去。 大厅里,凯勒曼迎接了科林,科林同凯勒曼打了招呼后,被维拉克带往了卧室,凯勒曼则前往书房通知卡迈恩。 “说,发生什么了,一天不见就想了这出。”科林坐在沙发上,等维拉克给自己一个解释。 维拉克早已想好了该恰当应对:“说来话长。我的姐姐凯勒曼已经与费恩家族的杰诺斯订婚,他们现在又开始安排起了我的婚事,想让我与其他家族联姻。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接受,所以想以旅行的名义离开莱泽因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这是维拉克所能想到最好的理由,到时候卡迈恩向科林问起伊丽莎白的事情,科林也会在这个基础上,直接认为和克里斯未来的婚事有关,不会产生怀疑。 “你不是和伊丽莎白?”科林歪着脑袋问道。 科林居然真的知道克里斯和伊丽莎白的事情。 维拉克当即决定自己先多套点话,掌握更多信息才能更好的了解推导局势:“我和她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好想是啊,都快一个月没见你和我谈起过她了,怎么,吵架了?”科林询问起来。 “我不想说了。”维拉克一副不愿意回忆的样子。 科林更起劲了:“你把我叫过来不就是为了帮你想办法吗?难不成你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吵的架?不对啊,如果是这件事,你怎么一直没跟我说起过?” 从科林的话里,维拉克已经得知自己先前的推断是错误的。克里斯在四个月前并非和伊丽莎白彻底断了联系,而是转成了地下恋情。 现在想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既保留了他们的感情,又不会在克里斯出事时波及到伊丽莎白。 只不过,这就带来了一个相当糟糕的可能性。 如果克里斯是在四个月前弗朗西斯牺牲,毅然接替位置领导平等会的时候和伊丽莎白断绝了联系,那就是摆明了不希望伊丽莎白牵涉进来。这种情况下,伊丽莎白是不会知道克里斯在做什么。 可如果他们保持着地下恋情,那维拉克就不能保证克里斯没有和伊丽莎白说过平等会的事情。一旦伊丽莎白确认了自己并不是真的克里斯,把消息告知给了平等会,那自己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48章 足够 情况陡然危险了起来。 维拉克的汗毛竖起,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到底什么情况啊?我反正觉得你选择旅行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这最多就是逃避一段时间,等你回来终究还是要面对的。”科林没有察觉到维拉克的异常,自顾自说着看法。 “我……”维拉克思绪正乱。 科林理解成维拉克心怀愧疚,继续说道:“为什么不和卡迈恩先生明说你和伊丽莎白的事情?还是说卡迈恩先生已经知道了但是不同意?要是不同意那还确实是很棘手啊。” “你知道我们这几个月的事情吗……”维拉克略显失魂落魄地坐下,强行打起精神套着话。 “现在想想,这几个月你们俩见面确实越来越少了,所以现在是卡迈恩先生既不希望你和伊丽莎白在一起,你和伊丽莎白还正好吵了架?”科林的联想能力很强,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事情的所有经过,“所以你现在还挺犹豫的?不知道是该听从卡迈恩先生的话,还是要坚持己见和伊丽莎白在一起?” “……嗯。”维拉克顺着科林的思路应了一声。 “我觉得你俩应该见一面好好谈谈,不要在因为一些小事的吵架中做出可能会后悔终生的决定。”科林在感情方面似乎很有见解,“而且我个人认为,被别人安排的生活并不会幸福。作为你的好兄弟,看着你过上并不喜欢的人生,我也不会开心的。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维拉克有所触动。 虽然事情并不是科林想的那样,维拉克面临的局面科林也根本无法提供帮助,但这份再也没有丝毫玩世不恭的诚恳安慰、支持,还是将维拉克感动到了。 他很羡慕克里斯,有资产雄厚的家庭,有温柔美丽的恋人,有永远可以不用担心被辜负的朋友。 如果他真的是克里斯,绝对不会选择和平等会牵扯上关系——哪怕他出生贫寒,一直被人瞧不起,一直遭遇不公,平等会在不顾一切为他而战。 “谢谢你,科林。”虽然这话对他没什么帮助,但维拉克还是感受到了力量。 他知道,若是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科林,而是诺德,那个永远充满朝气的小子也会给予他支持,站在他的身边。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他必须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的动力。 冒充着克里斯,他已经辜负了科林的信任,辜负了心怀热忱的平等会众人,不免心虚愧疚的维拉克,不想前功尽弃,再辜负了诺德。 “说什么呢。”科林觉得维拉克太见外了,“行了,别哭丧着个脸了,自己心里好好想想,我今天帮你约伊丽莎白出来见面。” “要是我决定了和伊丽莎白在一起,但是我的父亲不同意呢?”维拉克问道。 “我会去找卡迈恩先生谈谈的,如果卡迈恩先生依然固执己见,我支持你们去别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科林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他有些伤感地道,“就算你的家里不再管你,也尽管放心,还有我在。虽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基本没分开过,你走的话我会很舍不得。但我清楚,看着好兄弟过得不如意我会更加难受。所以……克里斯,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哪怕是以后只能在信上、电话里听到你的近况,我也还是会像以前那样,为你感到开心。” 维拉克起了身,走到科林的面前,眼里流转着复杂的光芒:“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别肉麻了,想想以后要起码被你分走我一半的零花钱,我就心疼得不得了——”科林故作心脏疼的样子用手捂住胸口,忽然恍然大悟,“诶?不对不对不对,你最近想着悄悄做生意赚钱,还不让你父母知道,是不是就是在攒钱等着带伊丽莎白远走高飞啊?” 维拉克倒是没想到这件越编越离谱的事情居然能圆满地与自己做生意的事连上。 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是的,被你看出来了。”维拉克点点头,承认了已经超纲的逻辑链。 “我就说嘛,你怎么忽然放着唱片公司不管,跑来做这种小生意。”科林一拍大腿,一副已然知晓一切的模样,“就这,你还跟我藏着掖着?早点儿说不出来不就得了吗?” “我也一直不确定这件事,所以想着真的定下来了再和你说。”维拉克硬着头皮道。 科林也站了起来:“那按道理来说,你应该能赚不少钱?等你和伊丽莎白远走高飞了,我是不是不用拿出我的零花钱来资助你了?” “或许。”看着科林又恢复抠抠搜搜的模样,维拉克不禁笑道。 “一定要做成啊。”这次换成了科林拍维拉克的肩膀,“不是为了保住我的零花钱,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会的。”维拉克道。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维拉克知道是卡迈恩过来了:“我去开门。” “卡迈恩先生。”科林见到门后站着的是卡迈恩,连忙欠身行礼,“刚刚听克里斯说您在忙,就没去和您打招呼。” “没关系,坐。”卡迈恩一脸慈祥,和科林相对着坐在了沙发上,“克里斯,凯勒曼不知道有什么事,叫你过去一下。” “好的。”维拉克准备离开。 科林也听出来了卡迈恩是要故意支走维拉克,在维拉克临走前,冲他微微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副自己会帮他搞定的样子。 维拉克尽收眼里,只希望科林不要乱说些什么反倒把水搅得更浑了。 将门关上,维拉克象征性去过问了一下凯勒曼有没有事找自己,结果是并没有,他便来到了大厅里一个人坐着,静下心思考起来。 要是局面真的是最坏的那样呢?伊丽莎白知道平等会的事情,在确认维拉克不是真的克里斯后,她将找到平等会揭露真相。 虽然就算她和平等会说了,平等会也不一定会相信她,但不可避免有很大的风险。 想到这里,维拉克微微扬起了嘴角,整个人变得轻松。 刚刚科林的话对他触动颇大,再加上昨天听到诺德还活着的消息后忍不住泪崩。维拉克知道活着才是最大的胜利,朋友仍在才是最大的幸运。 如果伊丽莎白真的知道,那他提前带着诺德、迪亚兹离开就好了。 五十多万金克也已足够。 第49章 赶出莱泽因 欲望是把双刃剑。 如果不是欲望,维拉克也不会选择冒险来到莱泽因。但因为欲望,他也越陷越深。他清楚,在财富疯狂积累的同时,风险是同步递增的。 他敢来这里,最大的依仗就是知道未来两个月发生的与他相关的所有事情,以及熟知每一个人。这一世,因为已经做出了太多影响走向的事情,这个依仗所能带来的帮助已经越来越小。好在此消彼长,他的保命底牌也基本成型。 只要他亮出底牌,就算托马斯家族想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撕破脸后就更加难以脱身,并且平衡的维持稍有差错就必死无疑。 现在,如意算盘面临崩盘的可能。伊丽莎白若是真的知道平等会,平等会知道了维拉克是假冒的克里斯,那失去了底牌,维拉克就只能任人拿捏。 所以尽管如今伊丽莎白的情况还不得而知,维拉克也必须正视最坏的可能。提前离开,是当下首要考虑的事情,是保证安全的最后一道锁。 只是因为上次档案失窃,托马斯家族的府邸加强了安保,维拉克想偷偷溜出去的成功率变得微乎其微。最起码要等到卡迈恩对他放松看管,才有能制造出去的机会。 这就形成了死结。 卡迈恩对他放松看管,怎么也得等伊丽莎白的事情告一段落,但维拉克恰恰就是得在伊丽莎白的事情有结果之前把后路安排好。 “嗯……”闭眼沉思的维拉克轻叹一口气。 没有名正言顺的出行机会,维拉克当然也可以出去,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卡迈恩发现,这样逃离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不过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就只能这样做了。 半个小时后,卡迈恩下了楼,见维拉克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道:“克里斯,上去,科林在等你。” “是,父亲。”维拉克起了身,连忙上楼。 “你总算来了。”见维拉克进来,原本瘫在卧室沙发上的科林坐了起来,“卡迈恩先生盘问了我好半天,以前上学考试我都没觉得有这么煎熬。” 维拉克直入正题:“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卡迈恩先生旁敲侧击问我关于你和伊丽莎白的事情,我就跟他明说了,还顺便帮你劝了劝卡迈恩先生,他同意了今天晚上邀请伊丽莎白过来,一起好好谈谈。”科林作邀功的模样,得意满满地道。 “你说什么?”维拉克瞪大眼睛,“今天晚上你要请伊丽莎白过来?” “对啊,经过我的劝说,卡迈恩先生决定今天晚上见见伊丽莎白,好好决定你的终身大事。”科林道,“这么大的功劳,你可得好好报答我啊。” 维拉克激动道:“你把我跟你说的话都和我父亲说了?!” “是啊,我得让他知道你对这份爱有多么认真执着。”科林理所当然道。 若科林只是说了自己旅游是为了逃避婚姻,那事情还小,无非就是没照着卡迈恩编的理由欺骗科林,但听上去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你把我和你做生意的事情也说了?!”维拉克怒目圆睁,仿佛要撕碎科林。 要是科林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卡迈恩会加强对自己的约束,再也不可能把他当成人畜无害的普通人看待,局面将更加糟糕。 “这个倒没有。”科林被维拉克的模样吓到了,“我有那么傻吗?万一卡迈恩先生最后还是没答应你们的婚事,那你岂不是没有退路了。” “……那就好。”维拉克松了口气,身子砸在了沙发上。 “你也别太神经紧绷,好好想想今天晚上怎么说,我感觉卡迈恩先生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只要把话说开了,你表明你只爱伊丽莎白一个人,我觉得这事能成。”科林安抚看上去失魂落魄的维拉克。 维拉克摆摆手,缓了一会儿疲惫地道:“……跟我仔细说说你们都谈了什么。” 科林把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卡迈恩在刚进来后,喜欢直来直去的科林就先行说了起来,卡迈恩在意识到维拉克并没有按照他说的话来搪塞科林,便顺水推舟装了下去,最后还听从了科林的建议,决定今晚约伊丽莎白见一面。 维拉克虽然不知道卡迈恩是怎么想的,但显而易见,卡迈恩展露了他在商场上果断大胆的行事风格,已经决定了今晚把事情解决掉,毕竟这件事越拖越麻烦。 听完科林的话,维拉克思考过后放松了许多。 卡迈恩既然敢约伊丽莎白,就肯定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伊丽莎白不知道平等会,卡迈恩出面处理,皆大欢喜。 伊丽莎白知道,维拉克马上跑路。 一切都会在今晚见分晓。 “谢了,科林,但愿结果如我所愿。”维拉克道,“你先回去,有什么情况我再和你说。” “行,反正不论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科林也不打算多待,“待会儿我就去找伊丽莎白,约她今天晚上八点来见你们。” “好的。”维拉克送科林出了门,目送其乘车离开后转身去见了卡迈恩。 “科林走了?”书房里,卡迈恩抽着香烟问道。 “是的,卡迈恩先生。”维拉克恭恭敬敬站在书桌前答道。 卡迈恩吐出一口烟雾,眯着眼睛冷声道:“为什么没有按照我告诉你的理由和科林解释?” “我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科林直接联想到了伊丽莎白身上,我就只能将错就错这么说下去了。”维拉克把锅甩在了科林身上。 “今天晚上伊丽莎白会过来。”卡迈恩将香烟捻灭,“等弗莱彻回来,会把整理好的关于伊丽莎白的资料,以及她和克里斯的事情都告诉给你,你需要在八点前把这些都牢记于心,晚上见面后不能出丝毫差错。” “明白,卡迈恩先生。”维拉克点点头,而后又问,“可是……如果被认出来了,该怎么办?” “那就直接明说。”卡迈恩语气中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威严,“要是伊丽莎白还不识抬举,我不介意把她赶出莱泽因。” 第50章 低贱的下等人 听到这话,维拉克心里有了底。 托马斯家族的底蕴非凡,要是伊丽莎白真的不识抬举,他们确实有实力把她赶出莱泽因。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伊丽莎白并不知道平等会的事情,这样危机就能解除。 “你回去。”卡迈恩招了招手。 维拉克微微欠身离开。 …… 下午的时候,弗莱彻带着整理好的资料来到了维拉克的卧室。 维拉克知道弗莱彻会来,所以一直佯装着看书,希望不要激怒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弗莱彻先生。” “这是资料,你需要在晚上八点前消化掉,不能在伊丽莎白的面前露出马脚。”弗莱彻将资料本扔在了书桌上,然后一把揪住了维拉克的衣领,恶狠狠道:“你晚上要是再出一次差错,给托马斯家族惹上麻烦,我就杀了邓普斯、诺德,再把你丢进下水道。” 又是这句快说了上百次的威胁。 “我会的,弗莱彻先生。”维拉克被揪着从书桌前站了起来,“慈善晚会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弗莱彻一听到这话,怒意更盛,直接拽着维拉克,把他抵到墙边。因为晚上维拉克还有要事,所以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扇耳光,而是用胳膊肘卡着维拉克的脖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在任何事情上对我有所隐瞒?!” “呃……”维拉克喘不上气,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却忍耐住了反抗的冲动。 “凯勒曼小姐告诉了你伊丽莎白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没有告诉我?!”弗莱彻低吼道,“你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你是觉得你很聪明吗?可以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我……”维拉克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没有……想到……这件事……这么重要……” 弗莱彻把维拉克往自己身前扯了一下,又狠狠地把他推在了墙上,他的额头上青筋涌动,在维拉克的耳边嘶吼道:“我一整晚没有睡觉!一直在搜集伊丽莎白的资料!白天回来还要去卡迈恩先生那里进行整理!现在还要监督你尽快消化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这些破事吗?!都是因为你这个蠢货!你这个低贱的下等人!你想害死我们吗!” “对……不起……弗莱彻先生……”维拉克的脸涨红,却仍忍耐着。 “再有一次……再有一次!我会把你,还有你的朋友!都千刀万剐!”弗莱彻松开了维拉克,“你这个蠢货!卑贱的傀儡!” “呼……呼……”维拉克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弗莱彻见状,又冲维拉克的肚子上踢了一脚。 “呃!”维拉克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脸上写满病态的癫狂的弗莱彻看着维拉克痛苦的模样,绽出狰狞可怖的笑容,用脚踩在了维拉克的头上,反复碾压:“说,你是低贱的下等人!” 巨大的屈辱感袭来,维拉克眼里布满血丝,愤怒令他身子颤抖。 上一世,他经常被弗莱彻这样羞辱,只为了满足其的变态快感。 “说!你是低贱的下等人!”弗莱彻在维拉克的身上肆意宣泄着。 维拉克咬着牙始终没说。 弗莱彻觉得维拉克是在挑衅自己的威严,他变得更加疯狂,脚下的力度加大不少:“说啊!” ——诺德……邓普斯…… ——不平等是人类社会一个永恒的特点,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契约’应该被重新思考。政府不应该只保护少数人的财富和权利,而是应该着眼于每一个人的权利和平等。 维拉克的脑海里浮现出两位好友的身影,以及平等论上的那些话。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耳边的羞辱声。 维拉克思考起了自己为什么要拼了命做这些。 他想不被人瞧不起,他想过上富足的生活,他不想再被视作寄生虫,他想堂堂正正地活着。 “你这个……” 听到维拉克开口了,弗莱彻停止了辱骂。 “你这个……”维拉克一把手抓在弗莱彻的脚腕上,将其扯开,“低贱的死老头子……” 弗莱彻愣了几秒,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倒在地上任他玩弄的下等人,居然开口骂他。 “你找死!”弗莱彻被彻底激怒,他不顾一切地抬起脚就要踹在维拉克的脑袋上。 维拉克一个打滚闪开,迅速站了起来,他一边脸上满是脚印,衣服也凌乱不堪:“你是想要杀了我吗?书桌的抽屉里就有一把刀,来,拿出来捅在我的心脏上,这样就如你所愿了。” 弗莱彻正想上前殴打维拉克,但听到他的这番话,顿住了脚步。 “我是低贱的下等人?那你觉得你又是什么?一个给有钱人家当了几十年狗的牲口?”看到弗莱彻惊愕的神情,维拉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你的优越感在哪里?一条狗,也配对我指指点点?” “维拉克……”弗莱彻身子剧烈起伏。 “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露出这副恶臭的、高高在上的样子了。”维拉克大胆走上前去,“你觉得我们谁重要?今天晚上见伊丽莎白的时候,谁的脸上有伤口是任何人都不会在意的?” 弗莱彻习惯性地揪住了维拉克的衣领。 维拉克也抓住了弗莱彻的衣领,将他推在了墙上。那份伪装出来的懦弱消失不见,真正的狠厉、杀意浮现出来:“说,你是低贱的下等人。” “你想死!”弗莱彻试图挣脱,可维拉克比他年轻太多,力气也比他大了太多。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会用抽屉里的那把刀在我的脸上割一道伤口。”维拉克很喜欢现在的感觉,玩弄这个曾把他当狗一样驱使的混蛋,“你觉得到时候卡迈恩先生会觉得是我自己割的,还是你这个有隐藏着心理疾病病史的人动的手?” “你怎么知道?!”弗莱彻再次震惊。 “说,你是低贱的下等人。”维拉克没有正面回答,“我只给你三秒的时间。” “你这样做只会让你在托马斯家族过上水深火热的生活!”弗莱彻意识到自己远远低估了这个年轻人,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缠,“你要与我为敌吗?!” “三。”维拉克不为所动。 “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二!” “维拉克!!” “一!” “我是低贱的下等人!” 第51章 洗刷屈辱 “够了吗?!够了吗?!”弗莱彻从未被这样羞辱过,还是被一个他打心眼里瞧不起的下等人。 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 维拉克心想。 他很好奇自己上一世为什么会被这种人压着抬不起头,丧失了做人最起码的尊严,那心理阴影延续至今天才终于被打破。 “够了吗?”维拉克松开了手臂,重复着弗莱彻的话,却在反问着自己。 他不顾一切和弗莱彻撕破了脸,都到了这个地步,只是让他自己羞辱自己一句,这够吗?抵得过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夜吗? 不够。 “跪下。”维拉克冷声道。 “你……你说什么?!”弗莱彻没想到维拉克居然会得寸进尺,“这不可能!就算是我死,也不可能给你这个低贱的下等人跪下!” “是吗?”维拉克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小刀,贴在了自己脸上,悠哉悠哉地坐下,慢条斯理道,“弗莱彻,一直隐瞒着自己的心理疾病。今天因为连夜工作,心生不满,旧病复发,一怒之下刺伤了我,导致我无法专心查看资料,最后使得在伊丽莎白的面前漏了馅,引发整个托马斯家族的危机……” 弗莱彻怒道:“你就这么肯定卡迈恩先生会信你的话?!” “不确定。”维拉克一脸无所谓,“可是就算卡迈恩先生不相信我,发现是我做的,我也对他们还有用处,他们一时半会儿对我做不了什么。而你,一旦被卡迈恩先生知道有心理疾病,他会毫不犹豫地辞退你。我想你也知道,整个世界能冒充克里斯的只有我一个。能做一名优秀管家的,却多了去了。” “你到底是谁?!”弗莱彻感到一丝恐惧。 这个一直生活在边陲小城贫民区里的人,怎么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智?他以前的所有表现都是装的吗?那他装作胆怯,在他们的轻视下,都做了什么? “我可以是莫斯特·维拉克,也可以是托马斯·克里斯。”维拉克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弗莱彻的表情,“这一点,对你而言很重要吗?你只需要现在跪下,跪到我把这份资料记完,然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离开就好了。” “你觉得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弗莱彻眯着眼睛问道。 维拉克清楚,做出这个决定就没有回头路了,而且他也压根没有想过要回头:“随你便,反正我是不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听完这话,弗莱彻又惊又怒,甚至还有一点委屈。在他看来,自己对维拉克还是不错的,除了今天和上次因为卡迈恩档案失窃打过他,基本没有做过任何激怒维拉克的事情。 现在维拉克羞辱完他,反倒表示自己不会忘记,简直欺人太甚。 可维拉克什么都知道。 就算可以摒弃上一世的仇怨,这一世邓普斯的死也无法让他释怀。 跪下算什么?他在无数个夜晚里思考过要怎么弄死弗莱彻,比起那些,下跪简直就是小儿科。 “还需要我倒数三秒吗?”维拉克问。 弗莱彻眼睛充血,死死盯着维拉克,迟迟没有下跪。他高高在上惯了,下跪比让他死还要困难。 “三。”维拉克不会心软,不会善罢甘休。 “维拉克,这样做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弗莱彻决定服软,“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侮辱你,我们和平——” “二。”维拉克打断弗莱彻。 这份保证来得太晚了。 “我们可以和平共处!等托马斯家族的危机度过,你能拿一笔丰厚的酬劳离开!”弗莱彻加快语速。 “一。” “扑通!” 弗莱彻跪倒在地,他难以面对维拉克,低着脑袋,想无视掉周遭的一切。 维拉克见状,沉默半晌,起身去卫生间里清洗脸上的脚印。 清凉的水拍在脸上,又夹杂着泪水顺着脸颊落入水池。维拉克抿着嘴,面无表情地冲刷那份近乎要烙印在他身上的屈辱。 莱泽因,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它繁华,没有人不向往。它复杂,把维拉克变成了个孩子,残酷地击碎他的认知,重塑他的三观。 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 好在维拉克从未想过要改变世界,也没想过自己要不要被世界改变。 出了卫生间,维拉克依旧是那副不好惹的模样,他冷视跪着的弗莱彻,坐下翻阅起资料。 弗莱彻的出色不可否认。他连夜查清了伊丽莎白的大事小事,回来后又添加了卡迈恩从科林那套来的消息,以最短的时间完成了整理。 若不是他有心理疾病,维拉克还真没什么办法能拿捏住他。 弗莱彻在托马斯家族生活了几十年,已经彻底融入了这里。但对于卡迈恩而言,他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只要有威胁到他们一家安全的可能,就会无情地抛弃这位老管家。 在他瞧不起维拉克的同时,他也从未被卡迈恩当成过一个真正的人。 这或许就是这个时代最悲哀的一点。 两个小时后,维拉克已经将资料完全吸收,他再次看向弗莱彻,弗莱彻因为年迈,早就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起来,我记好了。” 弗莱彻双臂发力,身子颤颤巍巍地弓了起来。 维拉克上前将其扶起:“先坐下休息会儿。” 弗莱彻在维拉克的搀扶下挪到了沙发前坐下,羞辱感变得更加强烈。维拉克一会儿狠厉地逼他跪下,一会儿又温和地扶他起来,简直是把他当成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这份自如转换的面孔,更是让他感到可怕。 “要检查一下吗?”维拉克坐在弗莱彻的对面道。 “你这么深不可测,还需要我来检查吗?”弗莱彻无法抑制自己恶狠狠地瞪着维拉克。 “那就算了。”比起弗莱彻,维拉克自己自然更了解伊丽莎白,所以这只是走个过场,他还懒得和弗莱彻废话。 弗莱彻揉着酸痛无力的双腿:“晚上你最好别出什么差错……” “放心。”维拉克倒了一杯清水推到弗莱彻跟前,“我要是出了差错,第一个死的一定是你。” 第52章 拆散 “……” 被维拉克持续肆无忌惮地挑衅威胁,这是弗莱彻从未想过会出现的情景,可惜他现在只能忍气吞声,再放狠话激怒这个年轻人,指不定他又会如何侮辱自己。 “休息差不多就出去,我要休息一会儿。”维拉克随便找了个理由驱赶弗莱彻。 弗莱彻巴不得早点离开,所以哪怕现在双腿还发软打颤,他还是咬着牙站了起来,缓步离开 关门声响起。 维拉克闭上眼睛,胸脯随着深呼吸大幅度起伏着。 很爽快。 把弗莱彻这个不可一世的老头踩在脚下,这种感觉是钱无法买来的。 接下来会面对弗莱彻怎样的报复,维拉克都统统接受,他对弗莱彻的恐惧感已经一扫而空,这个狗仗人势的疯子终于不敢对自己指手画脚了。 “呼。”维拉克吐出长长的一口气,仿佛压着重担的肩膀肉眼可见的松缓了许多。 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对自己在莱泽因的生存法则有了些新的看法,有时候做事情不需要那么隐忍,大胆一些虽然会伴随着些风险,但解决起问题会相当简单痛快。 维拉克来到了床前,吹着风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果然做自己才是最轻松的。 “维拉克……”维拉克轻声说着自己的名字。 他自己永远是他自己。 …… 晚上八点,维拉克同卡迈恩一家在门口迎接了伊丽莎白。 “卡迈恩先生、梅拉夫人……”伊丽莎白穿着漏肩白色纱裙独自前来,先向卡迈恩、梅拉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了维拉克,“克里斯。” “晚上好,伊丽莎白。”维拉克表现得昨天一样冷静平淡,“快进来。” 一行人来到了餐厅,今天的晚餐比以往丰盛了许多,伊丽莎白坐在了维拉克的对面,维拉克依照卡迈恩的安排,没主动说话,等卡迈恩处理。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卡迈恩一脸慈祥,与伊丽莎白亲切交谈,“但我已经听克里斯无数次提起过你了,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去看看你的表演。” “谢谢卡迈恩先生。”伊丽莎白轻轻点头,柔声道,“很荣幸能为大家表演。” 一阵寒暄后,卡迈恩切入了今日的正题:“不过,我也是不久前才听克里斯提起过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很优秀,但克里斯与你并不合适。这一点,克里斯已经意识到了。” 维拉克没想到卡迈恩说话居然这么直接,这种事情其实更适合交给梅拉夫人去做。见卡迈恩点到了他,他适时开口,延续卡迈恩粗暴直接的风格:“伊丽莎白,这段时间没有见你,其实也是我在思考。我……已经不再爱你了,希望以后我们也不要再继续接触下去。” “这种事情你昨天晚上就可以直接跟我说明白的。”维拉克话音刚落,伊丽莎白就立即回道。 “他昨天晚上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回来和我谈过之后,才有了今晚的见面。”卡迈恩替维拉克解释道,“这件事情公布出来对你和克里斯都没有好处,你的演艺事业正在上升期,而克里斯也即将与人联姻,今天由我亲自出面,就是希望能在今天把事情解决干净。” 面对卡迈恩的不善,伊丽莎白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我想听克里斯说。” “我父亲说的,就是我的意思。”维拉克道。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伊丽莎白直视维拉克。 维拉克故作心虚,一脸歉意,眼神飘忽不定:“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很残忍,我知道你深爱着我……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亲口对你说出来。” “但把我邀请过来当着你们全家人的面这么说,对我而言更残忍。”伊丽莎白没有因为这是在托马斯家,托马斯家族是莱泽因的顶级财团,就卑躬屈膝,感情的事令她感到愤慨。 “我们的本意并非想让你难堪,只是为了在今天把这件事解决清楚。”卡迈恩先前还保持着礼貌,但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出身贫寒人家,从事登不上台面的职业的女孩,所以在伊丽莎白没有丝毫示弱,强硬的回问后,这段时间以来同样积蓄了许多不满的卡迈恩说话变得更加高傲轻蔑,“你是还想缠着克里斯吗?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 “如果他不爱我了,那我也没有必要缠着他。”伊丽莎白道。 餐桌上气氛尴尬了起来,因为卡迈恩变得严厉,所有人都没敢动餐具。 “凯勒曼,你先带茱莉娅回房间。”卡迈恩道。 “好的父亲。”凯勒曼起身带着惊慌失措的茱莉娅离开了餐厅。 “你是有什么条件吗?需要一笔钱才肯离开克里斯?”卡迈恩看向伊丽莎白。 听到这话,维拉克都替伊丽莎白感到生气。明明伊丽莎白才是最无辜者,刚一来就被告知要和克里斯分开,然后还没等她说什么,又被恶意揣测迟迟不离开是为了图钱。 “我不需要钱。”伊丽莎白的情绪产生了波动,“希望您不要恶意揣测我。最近一个月来,我都没有克里斯的消息。昨晚无意见面他也只说了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今天把我邀请过来,更是直接告知我们没有了可能。我留在这里并不是想向你们索取什么,只是希望得到一个解释,听克里斯亲口告诉我。” “克里斯,说。”卡迈恩道。 维拉克觉得伊丽莎白有些可怜,这又是一个被卡迈恩这种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瞧不起的人:“我……我说过了,伊丽莎白。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会听从父亲的安排。” “好,我同意。”伊丽莎白点点头,“还有别的事情么?” “没有了。”卡迈恩颇感意外伊丽莎白会如此果断,不过这正好如他所愿。 “我可以现在就走,和克里斯再也不见面,不产生任何联系。”伊丽莎白做出了保证,“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说,多少钱。”卡迈恩眯着眼睛,自认为看穿了伊丽莎白的真面目。 “我要和他私下说最后几句话。”伊丽莎白道。 第53章 分别 今天晚餐一直由卡迈恩控制局面,就是希望维拉克少说话,尽可能避免多表现出疏漏,被伊丽莎白发生端倪,此时卡迈恩自然不会同意她的要求:“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伊丽莎白坚持道。 卡迈恩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敢在他面前如此固执己见的小孩:“不可能的。我会给你十万金克,你走。” “我要和你说几句话。”伊丽莎白无视了卡迈恩,直视着维拉克。 “好。”还没等卡迈恩发怒,维拉克同样直视着伊丽莎白,答应了她的要求,“父亲,让我们私下最后聊一次。” 卡迈恩看向维拉克,只见维拉克目光坚定,已经下定了决心。 “去。”半晌,卡迈恩同意了。 维拉克起身:“出去聊。” 伊丽莎白跟着维拉克离开了府邸,走在了街上。 “我不是克里斯。” “你不是克里斯。” 在富人区寂寥的街道上,并肩缓步行走的维拉克与伊丽莎白异口同声道。 “我知道你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我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维拉克双手插兜,心情平和,“在你向我寻求解答疑问之前,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克里斯的?”维拉克想从伊丽莎白身上吸取教训,以后规避这方面的风险。 “感觉。”伊丽莎白道。 维拉克无奈地苦笑一声:“那还真是无懈可击……你问我,你想知道的事情。” 伊丽莎白确实认定了维拉克不是克里斯,但亲耳听到他的承认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克里斯他……” “死掉了。”维拉克道。 伊丽莎白鼻子一酸,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坚强地抿着嘴,没有哭出来。 “大概就是在和你断了联系的那个时候。”维拉克格外平静地宣布着这个对伊丽莎白而言和晴天霹雳没什么区别的结果。 “因为什么?”伊丽莎白哽咽着问。 “对不起,我不能说。”维拉克轻轻摇头,心里也觉得有一些难受,虽然伊丽莎白问这句话的时候也说明了她并不知道克里斯在做着什么,“也希望你不要去调查,不要试图把这件还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翻出来。” “为什么?” 维拉克稍稍抬头,看向被乌云遮住半个身子的月亮:“他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那件事情危险万分,他之所以始终没有告诉过你,就是不想让你牵涉其中受到伤害。” “可他都……”泪水终究还是从伊丽莎白洁白无瑕的脸上落了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这件伟大的事情不止他一个人在做,还有成百上千的人怀揣着和他一样的热忱,在不顾生命地争取着把世界改变成他们认为是对的模样。”维拉克的眼里倒映着月光,“所以不告诉给你,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那些人好。” “我想知道,哪怕会有危险。”伊丽莎白扭头看向维拉克,表现得和刚刚在餐厅里一样坚定。 维拉克没有动摇:“你会知道的……如果有成功的那么一天。” “那你是谁呢?” “我是谁在这座城市里并不重要。”维拉克垂下目光,“在所有人看来,我就是克里斯。只有今天,和你第一次否认了我的身份。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替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 “就送到这里了,伊丽莎白小姐。”走到路口,维拉克站住了脚,“最后,我替克里斯先生向您表达最真挚的祝福,祝您生活愉快,祝您一切安好。” 伊丽莎白迟迟没有离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伊丽莎白,希望你能过得很好。”维拉克知道伊丽莎白真情流露,在最后一刻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克里斯。 “你也是。”伊丽莎白穿过了路口,独自提着裙子越走越远。 维拉克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身返回托马斯家族府邸。 餐厅里的菜肴一直没有被动过,卡迈恩、梅拉、凯勒曼、弗莱彻在大厅里等待着维拉克。 “父亲。”维拉克来到卡迈恩身前。 “你们说了些什么?”卡迈恩面无表情地问道。 “伊丽莎白试图挽回我,我和她把话说清楚后,她就死心了,承诺再也不会和我有任何联系。”维拉克回道。 卡迈恩听罢依旧保持着严肃:“她没有看出来什么?” “没有。”维拉克很肯定地说道。 “吃饭。”卡迈恩对维拉克的能力还是比较认可,先前慈善晚宴出错确实是个任何人都难以提前预测到的问题,“凯勒曼,叫茱莉娅下来。” 凯勒曼从大厅沙发上起身,上楼去找茱莉娅。 一家人经历了一次不愉快的事情后,重新享用起了晚餐。茱莉娅因为年纪尚小,今天晚上被卡迈恩频繁支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现在第一个吃了起来。 见到自己的女儿饿坏了,卡迈恩难得露出笑容:“慢点吃。” 危机解除,梅拉夫人和凯勒曼也是感到轻松,一家人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维拉克瞥了一眼侯在一边的弗莱彻,弗莱彻不时俯身揉按膝盖,看上去还没有缓过来。 既然伊丽莎白并不知道平等会的事情,也已经愿意不再干涉托马斯家族的私事,那维拉克也就不必提前逃脱了,他也会有更多的时间让弗莱彻吃苦头。 托马斯一家仅有维拉克一个味同嚼蜡般享用完晚餐后,众人照例各自去做自己的私事,维拉克也回到房间休息。 今天所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一是科林的兄弟情。二是对弗莱彻的报复。三是克里斯和伊丽莎白。 在冰冷中,科林的兄弟情,克里斯、伊丽莎白的爱情显得多么弥足珍贵,令维拉克深受触动。 他知道自己身处这样的险境中不能有任何心软与犹豫,但还是不由地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念头。 平等会里那么多人在不惜牺牲生命地为他这样的人争取着平等、尊严、权利。 他应该试着为平等会做些什么。 第54章 我们怎么改变 坐在书桌前深思许久,维拉克决定把藏起来的平等论拿出来。 其他的档案他都已经看完,唯独克里斯、弗朗西斯用尽生命仅写完了一半的《平等论》看完两章内容便被封存至今,不敢再看。 台灯的光照在放在书桌上的《平等论》上,维拉克端详着那承载着厚重内容的笔记本,良久,他翻到了第三章。 【凡是不愿看见人类平等原则的人,至少应当承认存在着一种公民平等的原则。我理解的公民平等,在理性上是刑法、政法、民法各个方面的平等,在感性上是人格、尊严、精神各个方面的平等。(注:1)】 【事实上,如果我们从某个角度去观察当下大部分社会,我们就会发现,这种公民平等不仅在现实中已经确立,而且在法律上也已经颁布。比如布列西,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出现在国际社会之中,它是一个准备扞卫自己的权利的整体,因此,它以自己的军队为代表。那么什么是组织军队的公认原则呢?是平等。因为可以说所有的公民都要服兵役,而每个士兵都可能成为布列西的元帅。当然我知道这根本不是事实,无论哪里,到处都是不平等。(注:1)】 【富人可以世袭,对于勇气、才能的真正竞争是不存在的。有些人依靠他们父母财产的特权,像旧制度下的贵族一样,从学校毕业就成为天生的军官,或者至少可以享受一种专门教育,为他们的升阶晋级铺平道路。另一方面,手工业者和葡萄园工人的儿子,无论他们的才能如何卓越,也无论天性赋予他们的勇气多么恢宏,他们获得的一切恰恰只能当一名无名小卒。(注:1)】 …… 这一夜,维拉克未眠。 他用一整晚的时间,看完了这本并没有写完的着作的九个章节。这本书果然不出他所料,仿佛有一种魔力,越看疑问越多,疑问越多就只能通过继续阅读下去寻求答案。 只可惜,这本书只写完了第九章‘不平等的三种可能’,后面更多的内容还没来得及动笔。 克里斯、弗朗西斯在书中对平等进行了淋漓尽致的解析、认知,这打开了维拉克全新的世界,但他更迫切想要知道的是,怎么改变? 维拉克已经知道当下社会飘扬的旗帜是多么腐朽愚昧,但知道错误了就代表知道了正确的是怎么样的了吗?并没有。知道错误了就代表知道了怎样会变得更好吗?并没有。 克里斯就像个医生一样,查出了病人身患怎样的疾病,但一切都戛然而止了,然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病恶化、死去。更何况,世界的病症要比一个人的更加复杂难以治疗。 盯着最后一页良久,维拉克发现有被撕过的痕迹,第九章之后的空白页上还有借着灯光可以依稀看到的字印。 发生这个线索,维拉克连忙拿起书,在灯下仔细观察印痕。 空白页首行上的标题印痕,因为字大,所以维拉克隐隐约约看出是‘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的字体。 后面的印痕并不明显,只能看到没写几行就断了,再然后,那一页写着内容的纸张被撕掉。 是被卡迈恩撕掉了吗? 维拉克心里第一个升起这个念头,但他很快就自我否定了。 这本书无论哪个篇章的内容,一旦发出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如果是卡迈恩,他为什么仅仅只撕掉这一页,不直接把整本书都销毁? 显而易见,这是克里斯自己撕掉的。至于为什么撕掉,看那只写了几行的内容,维拉克心里就明了了。 克里斯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当下的局面。 被维拉克渐渐奉为真理的克里斯、弗朗西斯,其实也还处于摸索阶段。他们一边做着游行抗议,组建平等会凝聚力量,撰写给普罗大众阅读的关于平等的书籍,一边也还在绝望中开拓着。 维拉克默不作声,将书合上。 他想知道的答案,克里斯他们也想知道,只是现在所有人都还在寻找中。 就连克里斯他们都还不知道,维拉克悲观起来。有的事情或许永远都没有答案,没有正确答案,又如何去断定现在的制度是错的? 将《平等论》再次藏起来后,维拉克躺在床上。 此时天已经微亮,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费解着。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克里斯这样的人? 克里斯放弃优渥的生活,去为从不被得到重视的他们这种底层人争取权利。维拉克还能理解,这是一种伟大。 可,赌上性命去做一件连答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事情,维拉克不懂克里斯为什么会去做。他很想见克里斯一面,问问他,这是为了什么?你连答案都不知道是什么,干嘛去做? 想着想着,倦意袭来,维拉克不希望自己吃早餐的时候被别人看出疲惫,便不再多想,放空大脑睡下。 八月一日,周二,清晨,没睡多久的维拉克被佣人叫醒,和托马斯一家吃过早餐,再次回到了卧室里。 虽然危机已经解除,但卡迈恩并没有要重新安排维拉克出去活动的意思。维拉克也不敢贸然询问,担心引起卡迈恩的警觉。 现在就连见丹尼尔一面都不容易,维拉克接收不到外界任何信息,也就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任何事情可做的维拉克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补觉,一觉睡到大中午,吃过午餐,维拉克已经没了困意,连最简单的打发时间的方式都没有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忍受这种曾经看来安逸的生活。 站在窗前走神许久,维拉克脑子一抽,又把《平等论》拿了出来,翻到了第九章末尾,反复看着克里斯在最后所写内容里提出的那些更大的疑问。 看了许久,维拉克抬头看了眼时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太想知道答案了。 于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钢笔,在空白页那字印上重新写下了那个标题。 【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 —— 注1:内容删改自皮埃尔·勒鲁所着的《论平等》 第55章 球赛 写完标题,维拉克心里一惊,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页上自己所写的‘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心里产生了畏惧感。自己怎么敢在《平等论》上替那些人写下这个标题?就连克里斯都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自己想做什么? 维拉克不知道自己刚刚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连忙合上书将书藏了起来。 “克里斯少爷。”门外传来弗莱彻的声音。 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的维拉克深呼吸一口气:“进来。” 弗莱彻推门而入:“卡迈恩先生让你收拾一下,跟他去看场球赛。” “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去看足球赛?”维拉克坐在书桌前,背对着弗莱彻道。 弗莱彻答道:“卡迈恩先生今天正好工作并不繁忙,就决定去看一场比赛。带着你,是为了顺便彰显父子感情深厚。” “可在我印象中,克里斯对足球并不感兴趣。”维拉克道。 “但克里斯少爷生前也还是会陪着卡迈恩先生做各种事情。”弗莱彻走近维拉克,在双方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不介意地说了些他一直隐藏着的看法,“虽然那和你这次的性质没什么区别,也是为了彰显父子感情深厚。” “都已经是父子了,还有什么必要去通过行动证明他们的亲情?”这一点维拉克并不知道,便询问弗莱彻。 弗莱彻听到这话,嘲笑了一声:“昨天威胁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看得很透彻了。仅从凯勒曼小姐联姻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卡迈恩先生对自己的孩子根本不关心,那只是他扩张自己商业帝国的工具。卡迈恩先生的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当管家了,我看着他们一路长大,也看着卡迈恩先生的生意从一个小工厂慢慢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不得不说,三十年前那个卡迈恩先生已经不在了,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金钱、利益。” “没想到你也是这么看他的。”维拉克对弗莱彻向自己说这些话颇感意外,“我以为……” “因为这是事实。”弗莱彻道,“如果卡迈恩先生不这么冰冷,也就不会走到今天。对现在的他而言,失去怎么和自己孩子相处的能力,是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的损失。好了,抓紧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好。”维拉克起身换衣服,而后在弗莱彻的带领下来到了卡迈恩身边。 卡迈恩正在大厅简单整理着装:“你喜欢看球赛吗?” “之前没有关注过。”维拉克回道。 “你会爱上这项世界上最伟大的运动的。”卡迈恩露出慈祥的笑容,“走。” 弗莱彻将两人送到了车前,目送车子离开。 维拉克和卡迈恩坐在后座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卡迈恩保持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好在他经历了足够多的东西,并没有表现出不自然。 “来这里这么久了,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无聊的路途上,卡迈恩过问起维拉克一些事情。 维拉克已经料到卡迈恩会趁这段时间加深对他的了解,对他进行试探,所以见有司机在的情况下,卡迈恩也没有什么遮掩,便装作坦诚地答道:“有。在这里,接触的每个人都心怀善意,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让我感到很轻松。” “世界不会真的像你看到的那样纯洁无害,你在贫民区应该也已经经历了很多。”卡迈恩此时的敌意、心机都不强烈,像是在教导自己的孩子,“只有在你变强之后,那些比你弱的人才会隐藏自己的敌意,所以你就看到了世界的美好。” “是啊,卡迈恩先生。”维拉克没表现得过于懵懂无知,“就算自己心里清楚那些人不怀好意,但永远保持强大,让他们永远伪装下去,也是件会让心情格外愉悦的事情。” “没错。”卡迈恩笑眯眯地道,“这才是最令人享受陶醉的地方。” 维拉克考虑再三,大胆向卡迈恩问道:“卡迈恩先生,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在您看来,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在你看来是什么呢?”卡迈恩仍然保持那副温和的面孔看向维拉克。 维拉克还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两秒后,卡迈恩道:“你也不会说出来的不是吗?或者说,在没有真正面临某种选择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对自己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维拉克附和道。 “为什么会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维拉克斟酌着语言,“一直不知道在我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 “这其实是最好的状态。”卡迈恩心生羡慕,“因为当你得知真正答案的时候,一定是刚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 “谢谢您的解答。”维拉克道。 他还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卡迈恩谈这种深刻的问题,卡迈恩会给他一个不错的解答。 “年轻人,未来对你们来说,意味着无限的可能。”卡迈恩伸出左手拍了拍维拉克的左肩,安抚迷惑维拉克,“加油。” 维拉克不会信这种鬼话,等自己丧失利用价值,剩下的只有风险时,卡迈恩会果断抹除掉自己,他说这话无非是想让自己对未来怀揣憧憬,继续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我会的,卡迈恩先生。” 两人各怀鬼胎,在车里进行了一次不动声色地交锋。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了身处莱泽因市区,布列西最大的足球场,维尔德姆球场外围。卡迈恩和克里斯入场后直接到了包厢中。 这还是维拉克第一次看球赛,也是第一次到包厢。包厢像一个小型咖啡厅一样,足够的安静舒适,可以坐下悠闲地喝着咖啡,通过正前方开阔明亮的玻璃幕墙,将球场一览无余。 “这里是我的固定包厢,坐。”包厢里空间宽阔,就算同时容纳二十人也算不上拥挤,卡迈恩径直来到离玻璃幕墙最近的位置坐下。 维拉克见状坐在了卡迈恩的身边,看向玻璃幕墙外的景象。 外面巨大的足球场周围的观众席坐满了超过六成的观众,两队球员也刚刚已经入场,比赛就要开始了。 第56章 眼界 “知道比赛规则吗?”卡迈恩端起早已准备好的咖啡抿了一口,给维拉克做了极其简单的讲解,“简单来说,就是球员要把球踢到对方的足球框里,不过这并没有那么容易。这项运动战术多变、对抗性很强,也极具观赏性。据我所知,在威尔兰王国,已经成立了足球协会,可以预见未来这项运动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也就……” “也就有钱赚?” “呵呵……当然。”卡迈恩故意放缓语速就是等着维拉克回答问题,他对维拉克能跟上他的思路这一点很满意,“只是还需要时间,国内足球运动的影响力还远远不够,连像样的俱乐部都没有。” 维拉克问道:“那为什么您不组建一个俱乐部呢?” 卡迈恩微微一笑,朝着球场扬了扬下巴:“那两支球队都是我的。” “……” “我现在也在大力推动国内足球比赛的职业化,以及成立布列西足球协会。”卡迈恩道,“用不了多久,职业足球比赛就能步入正轨了。” “您不是做留声机的吗?为什么会来开拓这个行业?”维拉克故意问出了略显无知的问题。 卡迈恩心情不错,耐心地解释了一句:“做生意的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明明别的东西也能赚钱,为什么只做一个呢?” “也是……”维拉克拍了个马屁,“换我完全想不出来这种运动还能赚钱,您太厉害了……” 卡迈恩无视了维拉克的阿谀奉承,将注意力放在了球场上:“比赛开始了。” 维拉克看向玻璃幕墙外,身穿黑白两种球衣的二十多位球员开始追逐足球,黑色一方球员通过默契的传球,比赛刚开始没多久就带着球逼近了白方的球门处。 “白色那边要输了。”维拉克下意识道。 “哪有那么简单。”卡迈恩话音刚落,白色一方的球员从黑色一方球员的脚下抢截得球,一个长传,传给了远处的队友,利用黑队压上进攻后不及回防的时机,瞬间扭转了攻守位置,“这项运动是长达九十分钟的体力拉锯,每一颗进球都包含着多变的战术、球员之间的团结协作、对转瞬即逝的机遇的把握,想进谈何容易?” “还是没您了解得深……”维拉克道。 卡迈恩微微摇头:“我也才刚接触一个月。” “只是接触一个月您就决定要做出巨大的投资?” “那你认为决定一项投资需要多久呢?”卡迈恩反问,“机会可不会等着你万事俱备的时候再去争取。作为商人,要有足够敏锐的直觉,这项运动带给我的直觉已经足够了,那么自然要果断地加入进来。” “您从哪里看出了它蕴含着巨大的利益?”维拉克见卡迈恩毫不吝啬地向自己输出观点,便抱着学习的态度问了起来。 “因为这是一项真正为大众所设计的运动。”卡迈恩列举出自己所做的一些研究,“这项运动对运动员身体的要求相当友好,这是非常关键的一个基础。它的比赛规则也相较其他运动更简单,但与此同时它的观赏性仍然保持高位,这又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基础。在威尔兰,这项运动的风靡程度在逐年以相当恐怖的幅度增长着,而在我们布列西,虽然涨幅不如威尔兰,但显而易见成为影响力巨大的运动只是时间问题。再加上,就算它最终没达到我预计的程度,损失对我来说也近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这项投资是完全可行的。” 维拉克仔细听完,一边消化卡迈恩投资时的策略,一边道:“其实您还是做了非常充分的调查研究,才决定投资的对吗?” “那不然呢?盲目投资和赌博有什么区别?”卡迈恩笑了笑,“继续看比赛。” 卡迈恩观赏起了自己俱乐部两支球队的激烈比拼,维拉克则是暗暗吸收学习这不可多得的宝贵知识。 等他卷钱离开之后,也势必要做一些生意,不可能等着坐吃山空。所以能从这位布列西顶级财团老板的身上学到一些知识,对自己未来的发展大有益处。 不过有一点令维拉克很是费解。 卡迈恩为什么愿意和他说这些东西?对他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个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抛弃的傀儡。换做是他,他才懒得和一个傀儡多费口舌。 维拉克想起了今天弗莱彻对他说的话,弗莱彻说卡迈恩是一个只注重金钱、利益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自己对卡迈恩还有足够的价值,就能一直留在这里,做克里斯·托马斯? 这应该是必然的。 但维拉克可从没想过要留在这里,他能保证自己一时有用,但无法做到一世有用,而且和卡迈恩、弗莱彻这些城府极深的人打交道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比起堂堂正正做着自己,不用再担惊受怕,留在这里或许能有更滋润稳定的生活这种选择,毫无吸引力。 现在的卡迈恩可能是觉得自己资质不错,有意培养自己。对此维拉克欣然接受,不过该跑路的时候他还是会立刻跑路,不会被表面的利益迷失心智。 四十五分钟后,上半场比赛结束,球员进入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目前比分二比零,黑队领先。 卡迈恩起了身:“走。” “您不看了吗?”维拉克同样站了起来。 “黑队会拿下这场比赛的胜利,已经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卡迈恩走到门前,服务员为其打开了门。 维拉克连忙跟了上去:“看上去黑队确实强过他们一些。” “当然,白队只是我为他们准备的陪练。”走廊里,卡迈恩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当下根本找不出除我手下这家以外任何像样的俱乐部,也更不用说能够匹敌的对手了,所以只能通过再拉起水平接近的一支队伍才能磨练他们,让他们始终保持在最强的水平。” “未来前景更加明朗之后,应该会有更多的财团入场?” “那是一定的,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关注了,用不了多久,俱乐部会百花齐放一样成立运作。” “到时候会出现很多强劲的对手。” “当然。”卡迈恩始终微笑着,“如果只有我一家俱乐部,那这项投资才是真正的失败了。只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场,在激烈的竞争之下,金钱、关注度、政策才会快速推动它走向正轨、职业化,才能赚钱。” 第57章 问题所在 确实如此。 维拉克先前忽略了这最关键的一点,有的事情一个人是做不成的,只有所有人都入场后,才能大家一起赚到钱。 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放开眼界,这是他和在大城市里长大的人相差最大的地方。 言行举止、礼仪、穿衣打扮这些他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可眼界、阅历是无法被快速轻易掌握的,它有着太多要求。好在现在条件全部具备,维拉克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从这个注定会是死敌的男人身上学到东西,再在这场注定不得善终的‘战争’中打败他。 出了球场上车,卡迈恩将维拉克送回了府邸门前,自己乘车离开去忙别的事。 维拉克故意站在门口目送汽车离开,待车子消失在视线中后,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趁这个机会找到了丹尼尔:“怎么样?” “克里斯先生!”丹尼尔从凌晨就在门口的车子里等着维拉克,现在总算等到了,原本昏昏欲睡的他立马清醒,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这里面是您嘱咐克洛伊同志去调查的,有关托马斯家族敌对公司、势力的详细信息。” “好。”维拉克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接过了笔记本,“大家现在怎么样?” “都按您的要求变得更加低调了,暂停了在莱泽因的相关活动。”丹尼尔道,“另外伯因同志、克洛伊同志他们让我问一下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维拉克自然不能将伊丽莎白认出了他的事情说出来,他临时编了个理由:“我的父亲通过一些门路得知政府最近会加大对我们的打压力度,所以怕我出去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又把我软禁了起来,我也只能让你抓紧通知大家都要注意安全。” “明白了,那我这就去把情况汇报给他们。”丹尼尔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准备即刻动身。 “好。”维拉克估算了一下自己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明天你继续全天候等着我,我随时出来传递情报,如果明天我没机会出门,那就后天,大后天。” “我会的,克里斯先生,随时等候您的消息。”丹尼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维拉克拍了拍丹尼尔的肩膀:“好了,你快去,我先回去了,记着路上小心一点。” “明白,克里斯先生,那我先走了。” “嗯。” 看着丹尼尔离开,维拉克返回府邸,向在大厅里安排佣人们办事的弗莱彻打了个招呼,回到了卧室中。 弗莱彻看上去还有些事要忙,维拉克不担心有人会突然进来,先翻阅起了克洛伊查到的资料。 首先在商业上存在竞争的,主要都集中在了从事生产、售卖留声机的公司中。排在首位的,是占据国内市场份额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派罗蒙留声机公司,而后是三家加起来占据了近百分之十市场份额的其他公司。 托马斯留声机公司和这四家共同瓜分了布列西共和国留声机方面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市场。 不过托马斯家族并非只从事这一门生意,除此之外,他们拥有着国内目前最健成熟体系的顶尖唱片公司,同时还在其他十多个跨度较大的行业里进行了投资,比如今天刚去看过的足球俱乐部。 对于这些方面,克洛伊也列举了存在竞争的公司。 不过笔记本里最重头的,并非这些公司,而是和托马斯家族有着金钱交易的那些权贵的敌人。显然,克洛伊在做调查的时候,充分利用了维拉克提供的那份账单。 比起那些身居高位的政敌,这些占据市场份额远远不及托马斯家族的公司就有些不够看了。 但维拉克压根没考虑过和卡迈恩保护伞的敌人做交易,那些人的地位太高,个个都是能在莱泽因搅动风云的大人物,而且各怀鬼胎。维拉克没把握能和这些人做好交易,稍有不慎自己也会被玩进去。 他考虑的只有和托马斯家族存在商业竞争的那些公司,可也并非没有条件。 如果是个小公司,就算给他这份能够颠覆托马斯家族的情报,他恐怕连自己都不如,别说对托马斯家族造成伤害,不被吞并不被灭口就算是好的了。 一番比对下来,最合适的交易选择,就是在留声机这一行里,仅次于托马斯家族,但也称得上是巨头的派罗蒙公司。 能在托马斯家族的打压下,每年业绩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势头增长,一定有着过人之处。 而且从他们的实力看来,掏出上百万金克也并非难事,更何况但凡是有远见,也有能力把资料利用起来的人,都不会觉得用百万金克买维拉克手里的情报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定好了人选,维拉克准备明天再见丹尼尔一面,让他告诉克洛伊,再详细调查一下派罗蒙公司,详细到把其中每一个重要人物的资料都列出来。 他需要充分了解派罗蒙公司,然后再制定对应的接触方式。 和这些人精打交道必须万分小心,这可是面对面的交锋,也是维拉克要赚取的最关键的一笔钱。要是这事出了差错,他就只能和那笔会让任何人都垂涎三尺的百万金克失之交臂。而且一旦到了那种地步,他不离开莱泽因也不行了。 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做最稳妥的准备,必须要拿下这笔交易! 花了一个小时,定好了合作对象,维拉克将笔记本合上,放到了存放档案的地方,就在他放进去的时候,放在最上面的平等论再次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将笔记本放好的同时,还是把平等论拿了出来。 维拉克这次拿出来,不是想不自量力地进行续写。 他想到了昨天自己下的决心。 他想为平等会做些什么,而他细数了一下,目前所能做的,似乎只有把这本未完成的平等论传递出去,就算还没有改变的答案,但书里前面对平等、不平等的阐述,也足够让底层人民的意识觉醒。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本书维拉克自己留着,或许永远没有答案。 他要是真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得让更多人看到问题所在。 第58章 折磨也可以打发时间 合作对象已经筛选完毕,维拉克决定用接下来的时间誊一遍平等论。一方面自己保留份原版,一方面还能通过写一遍加深了解。 平等论已完成的部分约莫有两万字,维拉克还得照着克里斯的笔迹去写,所以写到晚饭前,也只完成了一半。好在按照这个进度,明天与丹尼尔见面的时候足够写完。 同卡迈恩一家吃过晚饭后,维拉克回到房间,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终于将平等论的的前九章誊在了一个新的笔记本上。 八月二日,星期三。 不知是卡迈恩没了时间,还是他昨天带维拉克出去只是一时兴起,总之今天平淡如水,并未获得出门的机会。在下午四点的时候,维拉克和弗莱彻打了个招呼,说要去门口散散心,弗莱彻没有阻拦,维拉克得以见到丹尼尔,嘱托了新的任务,并将新的平等论交给了他,让他在平等会内部进行传阅。 等克洛伊把关于派罗蒙公司的详细资料拿来,维拉克制定好计划后,就只需等着卡迈恩对自己的出行重新放松,到时候接触派罗蒙公司,达成交易后就可以直接离开莱泽因。 在维拉克看来,卡迈恩不会软禁自己超过半个月,因为自己伪装成克里斯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消政府的怀疑,如果一直待在家里,效果会大打折扣。所以他预估,自己用不了两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就足够达成目标跑路了。 现在唯一有些让他担心的就是迪亚兹那边。 在没出意外之前,维拉克和迪亚兹约定好了每天晚上六点在克莱顿花园碰面。如今因为自己再次被软禁,始终没能见到迪亚兹,他也不知道迪亚兹每天见不到他是会继续耐心等待还是会怎样。 他倒是想过让丹尼尔去通知一下迪亚兹暂时不用等自己了,但让这两条并不相交的线产生交集还是会伴随着一些风险,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相信迪亚兹的沉稳,不会出什么差错。 回到卧室,维拉克试图给自己找点事做。 对未来的事情进行推导,为多种可能性构思应对之策。 可惜绝大部分的东西维拉克早就已经在无数个夜晚里想好,现在只能进行一遍审验,在确保没有问题后,再次无事可做。 他来回在书架前踱步,扫视满满当当的书籍。 这些书他上一世都已经看过,并且在弗莱彻的要求下看了不止一遍。这些古典文学他压根儿不感兴趣,只是为了演好克里斯才逼着自己都记下,如今就算再无聊他也没考虑看这些东西。 可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绝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迟早会憋死。 维拉克这样想到。 如今已经和弗莱彻明着来了,所以维拉克第一时间找到了弗莱彻。 “怎么了,克里斯少爷。”弗莱彻正在巡视佣人们今天打扫后的卫生情况。 “我太无聊了,得找点事情做。”维拉克道。 “您找我是为了找点事干?” “是的。” “这我帮不了您,卡迈恩先生要求您不能离开府邸,今天下午您在门口散心已经是我所能做的最大限度地退让。”弗莱彻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如果实在闷得慌,等卡迈恩先生回来,您可以去找他亲自谈谈。” 弗莱彻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报复维拉克,没想到维拉克今天主动找上门来寻求帮助。 弗莱彻自然不可能出手相助,他巴不得看着维拉克憋得越来越烦躁,在卡迈恩先生面前做错事情,自己再替卡迈恩先生名正言顺地出手教训一顿, “你来一趟我的卧室。”走廊上不便说一些私密的事情,维拉克叫弗莱彻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有何贵干?”弗莱彻脸上露出不卑不亢的神情,等着看好戏。 维拉克试图和弗莱彻做一笔交易:“卡迈恩先生每天忙于工作,白天都不在家。梅拉夫人、凯勒曼小姐也不会随便来我的房间找我,至于茱莉娅,每天要去上学,也不会和我产生交集。所以,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每天出去散心一个小时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不可能的,维拉克。”弗莱彻嘲笑一声,“你以为握住了我的一个把柄,就可以在托马斯府邸里只手遮天?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帮你做的,一旦被卡迈恩先生发现,我们两个都会死得很惨。” “只要你同意,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你进行羞辱,我们和平共处。”维拉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 反正只要能糊弄过这段时间就行。 临走前,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弗莱彻为邓普斯的死付出代价。 “不用白费心思了,我是不可能帮你的。”弗莱彻怡然自得地坐下,“不帮你,你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因为这件事就要同归于尽?我承认你也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你所说的交易对我而言毫无吸引力。” “确实。”维拉克深以为然,“今天的情况和那天完全不一样,怕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了。” “知道就好。其实我们各有各的把柄,量你也不敢把我卖出去,那样你也没任何好处。”弗莱彻轻笑一声,自认为重新掌握了局面,起身走向门口。 “砰!” “呃!”就在弗莱彻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一个硬物突然从后方砸到他的脑袋上,他捂着头吃痛,转头看去,只见维拉克悠哉悠哉走在书架前,正抽出厚厚的书砸向自己,“你……” “那你现在敢去告状吗?告状可就是同归于尽啊。”维拉克说着又朝弗莱彻砸了一本书。 弗莱彻艰难躲过:“你……呃……你是想真的和我撕破脸吗?” 维拉克没说话,又抽出两本书砸向弗莱彻,弗莱彻见震慑不住维拉克,只得逃出了卧室。 弗莱彻落荒而逃后,维拉克走到门口将书收了起来,重新放回书架里,自言自语道:“你迟早会巴不得我出去的。” 第59章 屈服 维拉克已经想到了办法。 诚然现在他和弗莱彻谁也不敢把对方逼到绝路,谁也不敢同归于尽,但这也意味着维拉克只要不把弗莱彻往死里弄,弗莱彻就只能忍气吞声。 他已经做好了长期折磨弗莱彻的准备,弗莱彻要是承受不住,被逼无奈睁一只闭一只眼放维拉克出去是件好事,要是能承受得住,维拉克被软禁在府邸里的这段时间,每天折磨一下弗莱彻也能增添乐趣。 对于弗莱彻欺软怕硬的性格,维拉克已经看透,完全可以拿捏好。 后续几日,维拉克开始了对弗莱彻的折磨。 唯一遗憾的是精神羞辱已经不奏效了,弗莱彻只要不屈服,维拉克也拿他没办法,所以只能从肉体上进行报复折磨。包括但不限于砸、踢,以至于弗莱彻频频鼻青脸肿,面对卡迈恩的关心时只能解释为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碰的。 弗莱彻也试图进行过反击,奈何他的精神羞辱对维拉克同样不起作用,身体上的攻击他又完全不是维拉克的对手,几乎拿维拉克没办法。 到八月六日,星期日的时候,弗莱彻已经不堪重负,开始处处躲着维拉克。 维拉克知道弗莱彻已经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他现在之所以还死撑着,就是不希望自己屈服以后让维拉克再次掌握一个可以拿捏自己的点。 八月七日,星期一。 新的一周,卡迈恩一家重新开始忙碌起来,出行的机会再次出现,维拉克找到了弗莱彻,决定今天正式让弗莱彻屈服。 “克里斯少爷。”弗莱彻正在大厅休息,见到维拉克从楼下走了下来,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起身离开。 “弗莱彻先生,我找你有点事,来一下我的房间。”维拉克道。 “不了,克里斯少爷,我现在还有些事情,等我忙完就去找您。”弗莱彻哪里还敢去维拉克的房间,进去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维拉克今天势在必得,怎么可能放弗莱彻离开,他跟在弗莱彻后面:“忙什么?我帮您。” 弗莱彻专门来到有佣人在的地方,避免维拉克殴打他:“不用您操心,一些琐碎。” 二人在佣人面前相互客套演着戏。 弗莱彻故意做一些有的没的拖延时间,试图让维拉克失去耐心离开,但维拉克今天铁了心要出去,在大厅里足足等了弗莱彻两个小时。 “好了,忙完了,有什么事我们就在这里说。”弗莱彻实在坚持不住,只能松了口。 维拉克见弗莱彻已经露出破绽,直接带着他回到了房间。 “你就这么想出去?”弗莱彻开门见山道。 “在这里快闷死了,我和你可不一样,能在一个地方待三十年。”维拉克道,“怎么样?只要你默许我离开,我就不会再折磨你了。” “你就不怕我现在默许了你,等你离开又揭发你?”弗莱彻试着探维拉克的底细,“就算你要和我同归于尽,和卡迈恩先生说出了我的病史,又能有什么足够的证据让卡迈恩先生相信你?” 维拉克确实没有证据,不过他不会如此轻易地被弗莱彻摸透:“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证据?又凭什么觉得我不知道你的其他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你大可直接每天出去,到时候我也不敢和卡迈恩先生说出实情。” “确实如此。”维拉克没有否认这一点,“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想要获得你的准许,是因为我们已经相互知道了对方的底细,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和平共处,不要相处得太难看。” 弗莱彻的嘴角不禁抽了一下。 他着实难以想象维拉克是怎么摆出友善的面孔,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的。 这几天他遭受维拉克的折磨还少吗? “你无非是想把我牢牢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弗莱彻冷笑道。 维拉克指出弗莱彻话里的错误:“错,没有一荣俱荣,只有一损俱损。” “你出去并不是想简单的散心?你一个在边陲小城贫民区长大,毫无背景的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我的事情,又是怎么在这里完美隐藏了你的真实?”弗莱彻盯着维拉克,“你到底是谁?” “据我所知,在我被你抓到莱泽因之前,你已经把我的背景仔仔细细查了个遍。所以……我到底是谁,你应该是这座城市里最清楚的人了。”维拉克不想再和弗莱彻掰扯这些注定不会松口的事情,他转回正题,“我只能告诉你,你继续深究这些问题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不会告诉你,你也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你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和我达成交易,和平相处下去,否则,最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准。” 听到维拉克隐隐的威胁,弗莱彻反倒松了口气。 在弗莱彻看来,维拉克确实有些手段,但更多的还是在虚张声势。最起码,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友邓普斯已经死了,如果他已经知道了邓普斯的死讯,那他现在表现在自己面前的,就依然不是最真实的他。 那这个人就神秘得太过可怕了。 “好,我可以准许你每天下午离开一个小时。但是,如果出了意外,被卡迈恩先生发现,所有的责任都要由你一个人承担。”弗莱彻选择了让步,答应维拉克的要求。 “不不不。”维拉克的要求可不止这么点,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卡迈恩先生要求你监视我的动向,所以要是被发现,你也绝对是知情的。” “你自己非要出去,凭什么我要一起承担风险?”这一点弗莱彻咬得很紧。 “我相信,如果有被发现的那么一天,你一定会想出来个足以让卡迈恩先生消除疑心的措辞。”维拉克将任务直接甩在了弗莱彻的身上,“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要是没什么和我补充的,我就先出去了。” 弗莱彻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他已经彻底无法约束住维拉克,两人也再也回不到曾经的那种地位、状态了。 维拉克等了弗莱彻几秒,见他始终没说话,便起身掠过弗莱彻,直接出了府邸找到丹尼尔。 “克里斯先生。”在车里躺着的丹尼尔看到维拉克过来,连忙起身偷偷摸摸地环顾四周。 维拉克径直进了车:“不用那么小心了。” “发生了什么?克里斯先生。”丹尼尔问。 “路上和你慢慢解释,现在先去北区的罗维德旅店。” 第60章 见面 “罗维德旅店?”丹尼尔愣住了,“我不认识……” “正常,那么多旅店总不可能都认识的,边走边问。”维拉克表示理解,毕竟丹尼尔不是专职司机,而是平等会派来专门用于传递信息的中间人、枢纽,让他知道一家小旅馆的位置太难为人了。 丹尼尔先驾驶着车子朝北区驶去,维拉克头靠在车窗上望着外面。 今天终于争取到了外出的机会。 平等会那边目前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关于派罗蒙公司的事情,克洛伊也还在调查,因为这次要求得相当细致,所以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有音讯。 因此这次维拉克出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见迪亚兹。 虽说他信任迪亚兹,觉得迪亚兹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既然有机会,还是要去见一面跟他解释一下情况,没有必要干看着有可能出现的风险。 但上车后,他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要去找迪亚兹,势必不可能等到先前约定的时间,那时候卡迈恩先生已经回来,他不在一定会被发现。 想找迪亚兹,就只能现在去迪亚兹的住所,罗维德旅馆。 而罗维德旅馆里,不止有迪亚兹在。仍然遭到托马斯家族囚禁监视的,他的好友诺德也在。 今天去见迪亚兹,也等同于与诺德仅有一步之遥。他不禁思考起来,要不要想办法见诺德一面。诺德和邓普斯一同关在那里,邓普斯被弗莱彻抛出的利益诱惑,背叛了他,诺德坚守着身为朋友的底线,还在被囚禁。维拉克也不知道诺德做出这样的选择,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他身为克里斯的傀儡,都整日遭到弗莱彻的羞辱虐待,更何况是利用价值远低于他的诺德。 维拉克最终坚定地升起了这个念头,今天要试着见诺德一面。 他不知道诺德现在过得好不好,他只清楚诺德还在无条件地信任着他,等待着他,他要去给诺德一个坚持下去的希望,要告诉诺德,他的坚持是正确的。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了北区,丹尼尔一边问路一边在接近着罗维德旅馆。 维拉克在车里不动声色地做着深呼吸,舒缓自己不由激动起来的情绪。目前光是来回的路程,就已经超过了维拉克和弗莱彻的约定时间,但他预估了一下,时间还很充裕,就算再延长自己一个小时的出行时间,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因而没有顾虑这一点。 “克里斯先生,我们到了。”丹尼尔将车子停在路边,指向车窗外的一家旅馆,“那里就是罗维德旅馆了。” “现在政府对我们的监察力度越来越强,我不能随意走动。”维拉克熟练地迅速组织了理由,“你代我进去一趟,尽可能不要吸引别人的注意,给前台一些钱,询问一个叫迪亚兹的人在哪间住着,顺便巡视一下整个旅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前段时间买下迪亚兹时,科林曾计划为迪亚兹重新做一个假的身份,让他在莱泽因安然住下。但维拉克想起了自己伪装着克里斯,有时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是谁,便嘱托了科林,一定要想办法让迪亚兹以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在这里活下去。 因此,迪亚兹在罗维德旅馆住下的时候,登记的名字是他的真名。 丹尼尔下了车,竖起衣领遮住了半张脸,进入旅馆打探迪亚兹的情报。没多久,丹尼尔走了出来,回到车上道:“问到了,迪亚兹在二楼的七号房住着。” “有发现异常的人吗?”维拉克问。 “没有,这里应该没有政府的眼线。”丹尼尔道。 丹尼尔虽然年轻,但既然能担任维拉克和平等会的枢纽,自然还是有着过人之处。就算是有政府的人都难逃他的眼睛,更不用说是托马斯家族派出的那些。 看来托马斯家族对诺德的监视并没有太强,远远没达到要将整个旅馆都掌握在手里的程度。维拉克心里有了底,决定自己亲自进去:“好,你留在车上,我进去一趟。” “好,如果有什么情况,您随时通知我。”丹尼尔道。 “嗯。”维拉克拿走了丹尼尔的帽子戴在了头上,也做了和丹尼尔一样的路数,竖起衣领,遮住了面容。进入旅馆大厅后,没有关注前台,径直上了楼,到了二楼的七号房门前。 “咚咚咚。”维拉克轻轻敲门。 没过几秒,迪亚兹一脸惊讶地打开门:“克里斯先生,您怎么来了?” 维拉克进了屋子,松了口气:“这段时间遭到了父亲的软禁,所以一直没能出来,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就先来找你和你解释一下没能每天和你碰面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正计划到您的府邸附近打探一下情况。”迪亚兹将维拉克引至客厅坐下。 “你现在怎么样?”维拉克问道。 “我一切都好。”迪亚兹道,“您的那笔钱我也已经重新安置妥当。” 说着迪亚兹就要带维拉克去看看他制造的新的暗格。 但维拉克现在的心思并不在钱上,他对迪亚兹一万个放心:“这个不急,我相信你可以安置好的。” “那您是想问一下关于诺德先生的事情?”迪亚兹很快猜到维拉克此行的目的。 “没错。”维拉克坦诚道,“诺德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他现在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遭到了我们家族的监视,我身份过于特殊,不能与他见面。今天来一是和你解释,二是想试图和他接触一下。你知道他那边的最新情况吗?” “在罗维德旅馆居住的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关注诺德先生的情况。其实想见诺德先生一面并不难,虽然现在确实有人监视他,不过监视力度并不强,只有两人交替换班,一个和诺德先生同住,另一个住在诺德先生对面的房间里。” “那就好。”维拉克也料想到了为一个小小的诺德,托马斯家族不会出动多少人手。 他现在和弗莱彻撕破了脸,让弗莱彻发现了他一些不简单之处,但在卡迈恩眼里,他还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一个傀儡的朋友,更不值得打起多高的重视,所以也不会下多功夫看守,只要能保证他不逃脱就好。 也是因为这一点,维拉克才敢大胆进入罗维德旅馆。 “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和他见一面吗?”听到迪亚兹说想见诺德一面并不难,维拉克一脸期许地看着迪亚兹,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足够安全稳妥的办法。 第61章 跟踪 “我确实有办法。”迪亚兹道,“经过我这几天的观察,发现那两个人的看管其实并不算严格,有时两人会把诺德先生居住的房间的门锁好,然后一起去对面的房间休息。只要他们今天还是这样做,我就可以把门锁打开,带您进去。” “好!”维拉克难掩激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今天时间很紧迫,要抓紧时间了。” “那我现在就先上去看看。”迪亚兹找了根铁丝先行去诺德的房间打探情况,没多久,他一脸遗憾地回来,“抱歉,克里斯先生,我用铁丝悄悄试了一下,发现房间的门没有锁,所以应该里面还有看守诺德先生的人在。” 维拉克脸上闪过失落,不过很快他就露出笑容:“没有关系,还有时间,大不了明天、后天再来看,反正总会有那么一天能见到他的。” “我这段时间会继续监视他们,尽可能找出他们行动的规律。”迪亚兹见维拉克实际上情绪还是很低落,试着安慰道,“您也不用着急,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今天只是不凑巧。” “嗯,我没事的。”维拉克叹了口气,“你也要注意安全,明天我争取早点过来,但愿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 “会的,克里斯先生。”迪亚兹衷心道。 维拉克咧嘴一笑,拍了拍迪亚兹的肩膀,离开了罗维德旅馆,回到了车上:“走,丹尼尔,抓紧赶回去。” “明白,克里斯先生。”丹尼尔知道今天因为问路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不快点估计回去要超过六点钟了,六点钟卡迈恩准时下班,维拉克要是不在会当场露馅。 车子迅速发动驶离。 维拉克恋恋不舍地透过车窗看向罗维德旅馆,因为已经登门拜访过了迪亚兹,他已经知道了格局,很快就从罗维德旅馆的第四层找到了七号房的位置,第四层仅有那一间房大白天还拉着窗帘,窗户紧闭。 这是他离诺德最近的一次,好在想见一面真的已经不是一件遥远的事情了。 罗维德旅馆被迅速甩在身后,维拉克没再回头望,他坐正身子,心里道: 诺德,明天见。 下午五点四十七分,丹尼尔一路疾驰着总算赶在六点前把维拉克送了回来。当车子停到府邸门口时,两人不由地一起松了口气。 “那我先走了,你也随时盯着克洛伊他们那边,有什么事情及时汇报给我。”维拉克叮嘱了丹尼尔一句,便下车急匆匆地回到了府邸。 府邸大厅里,弗莱彻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到维拉克回来,他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下,连忙大步凑到维拉克身前,低喝道:“你这个疯子!你不是说只出去一个小时吗?这都过去了两个小时!你再晚十分钟铁定会撞见卡迈恩先生,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内,不会拉着你一起去死的。”维拉克在弗莱彻耳边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随后自顾自地上了楼。 弗莱彻恶狠狠地盯着维拉克的背影,没有说话。 回到卧室后,维拉克躺在床上绽出笑容。先前的低落一扫而空,他知道见到诺德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在见到诺德的那一瞬间,成长许多的诺德一定会先是愣住,而后欣喜若狂地同自己拥抱,他不仅分外感慨。这段时间,不止是他,诺德同样在面对着严峻的挑战,做着艰苦的斗争。 短短二十多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的人生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万幸的是诺德经历了许多还坚信着维拉克,维拉克也坚信着诺德还是那个诺德。 这份在莱泽因相当弥足珍贵的友情,是维拉克恪守内心最大的底气、力量。 八月八日,星期二。 维拉克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卡迈恩吃过午饭刚刚离开,就和弗莱彻打了个招呼出了门。 “去罗维德旅馆。”上车后,维拉克对丹尼尔道。 丹尼尔已经认识了路,驾轻就熟地驾驶着车子赶往罗维德旅馆。 维拉克坐在副驾驶,目光坚定。 今日之行,他势在必得。 在车子开出去没十分钟的时候,丹尼尔忽然面孔严肃起来:“克里斯先生,有人跟踪我们。” “谁?”维拉克看向后视镜,后面确实有一辆车子在远远地跟着他们。 “是您家的车子。”丹尼尔道。 “……不是政府的人就好。”要是政府的人跟踪,那就说明维拉克也像当初的弗朗西斯他们那样被盯上了。好在是托马斯家族的车子,那能跟踪他的人就只有弗莱彻,显然是弗莱彻不甘心一直被自己压制,试图发现自己的秘密。维拉克自然不会让弗莱彻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在哪,他沉声道:“先别去罗维德旅馆,绕个圈子,甩开他们。” “明白。”丹尼尔同样表现得沉着冷静,继续朝前开了一段路后开始调转方向,车子缓缓加速,避免反应激烈让弗莱彻察觉到他们已经发现被跟踪。 “不行,在不让他们察觉到的情况下,很难甩开他们。”这样开了十分钟后,还是没能甩掉弗莱彻,维拉克决定换个办法,“待会儿找到机会我会跳车藏起来,你继续伪造我还在车上的迹象,开车兜圈子,临近四点钟的时候再甩掉他们,去罗维德旅馆后面的街道上等我。” 丹尼尔“嗯”了一声,握紧了方向盘。 十多秒后,丹尼尔驾车拐了一个弯。 机会来了! “减速。”维拉克将帽子放在椅背上,打开了车门,等车子速度降下来之后,他一跃而出,因为惯性落地后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形后立马冲入街道边的一家咖啡厅。 维拉克刚进去,弗莱彻的车子也拐过了弯。 喘着粗气的维拉克在咖啡厅里看着弗莱彻的车子继续跟着丹尼尔离开,这才重新回到街道上,找了辆马车赶往罗维德旅馆,还在路上高价买下了一位行人的帽子。 因为这一变故,加上马车的速度慢,原本半个小时就能到的维拉克,花了一个半小时才重新抵达了罗维德旅馆门前。 维拉克深呼吸一口气,望着四层七号房紧闭的窗户,将帽檐朝下压了压,把衣领竖起,大步走了进去。 第62章 对不起 维拉克先行来到了二楼迪亚兹的房间,敲了两下门门就开了,大概是迪亚兹早已等候着他。 “嗯。” “嗯。” 两人默契地相互点头。 维拉克进入房间后,迪亚兹知道时间紧迫,直接出了门:“您先坐着等一下,我去看看。” “好,注意安全。”维拉克坐在沙发上,摘下帽子等候迪亚兹的消息。 按昨天的情况来看,迪亚兹确定情况用不了几分钟,可对于维拉克,这几分钟变得极其漫长。他两只手交叉,闭上眼睛等待着消息,更多的心思,则用在了思考如果见到了诺德,该向他说些什么,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一切,该如何告知邓普斯的死讯。 这一面无疑是必须要见的,但或许会同时给诺德带来力量和重击。 “唉……”维拉克叹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这一步走错了,他不该带邓普斯、诺德来,没有把实情告诉他们,就把他们拖入了深渊。这份愧疚,将永远萦绕在他心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迪亚兹回来了。 维拉克腾地站了起来,因为太急小腿还被桌角磕了一下,他忍着疼痛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见迪亚兹一脸喜悦,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克里斯先生,门是锁着的!”迪亚兹将门关上,笑着道。 “那就好。”维拉克同样露出微笑。 “虽然按我最近的观察来看,那两个监视者通常一待就是很久,但仍可能会有意外发生,所以我们还是抓紧行动。”迪亚兹表现得比维拉克还要急几分,“待会儿我帮您打开门,我会在外面盯着,一旦有情况,我会想办法先支走那些人,您找机会离开。” 维拉克摇摇头:“就算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把门锁起来,他们回来发现门没有锁,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你应该也清楚……总之,我会尽可能早点出来的。” “好,那我们走。” 两人来到了四楼,为了保险起见,维拉克先躲在了楼梯拐角处,他看着迪亚兹蹑手蹑脚来到了七号房门前蹲下,用铁丝试着开门。 过了十多秒,迪亚兹缓缓抽出了铁丝,朝拐角处的维拉克招了招手。 维拉克快步走了过去。 “门已经开了。我在一边盯着,您放心。”迪亚兹低声说完,退到了一边,随时应对意外的发生。 维拉克站在七号房门前,手握住了门把手。现在与诺德只有一门之隔了,他格外紧张。 他扭头看了一眼迪亚兹,迪亚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呼……” 维拉克眼神坚定起来,轻轻按下门把手,门开了。 映入眼前的,是一间小而简陋的屋子。 正对着门的窗户被木板钉住,导致房间略显昏暗。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张床,桌子上也仅孤零零地放着一套餐盒。 维拉克走了进去,看到了床上睡着一个人,那人侧身背对着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诺德。 维拉克将门又轻轻关上,一步一步接近了诺德。 估计是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诺德只能用睡觉来消磨时间。 “诺德。”维拉克站在床边,俯身呼唤着诺德。 诺德没有反应。 “诺德。”维拉克又叫了一次。 诺德身子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睛,正过身子瞥了一眼维拉克,惺忪的双眼立马放大,许久没有打理胡茬,看上去变得沧桑憔悴的面孔写满了难以置信。 维拉克开始还以为诺德见到自己会大叫出来,他甚至做好了随时捂住诺德嘴巴的准备,但没想到诺德看到他时,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诺德?”维拉克觉得诺德应该是还没睡醒,便再次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诺德不敢眨眼,盯着维拉克,坐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着:“是……是你吗……维拉克……” “是我。”维拉克鼻子一酸,咧开了嘴。 “我……我不是、不是在做梦?维拉克?!真的是你吗?!”诺德因为太过激动说话结巴起来,他的脸上迅速填满了喜悦,“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维拉克一手扶住了诺德的肩膀:“我很好,你怎么样?” “我也还不错、不错,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诺德情绪激动,他目光明亮,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我就知道,大家都会没事……” 维拉克眼眶泛红,他闭上眼低下头舒缓着情绪,“你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是?” 诺德没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自认为最重要的情报说了出来:“维拉克,你要小心邓普斯,十多天前那个管家来找过我们一次,想让我们背叛你,邓普斯他没抵住诱惑——” “他死了。”维拉克还低着头,他不敢直视得知这一事情的诺德的眼睛,“……是我杀了他。” 诺德愣住了。 “我害怕他会置我于死地,就把他杀了。”维拉克说得很干脆。这话在他脑海里重复了几万遍,只有在面对诺德时,他才会不为自己申辩,露出自己最卑劣的那一面。 “他……他只是……”诺德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见到维拉克的那份喜悦被邓普斯的死彻底冲刷掉。 “这件事我很抱歉。”维拉克睁开了眼睛,眼里饱含悔意,“要是我不擅作主张把你们带到莱泽因,邓普斯就不会死,你也不会被囚禁到现在……” “你?不是托马斯家族的人把我们带过来的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诺德脸上还挂着泪痕,事情的真相却不断刷新他的认知。 维拉克沉默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两双血红的眼睛对视着。 “我早就知道了托马斯家族的人会找到我。”维拉克脸上各种情绪糅合在一起,显得分外惨淡,“我以为我能带着你们凭借我的优势获得想要的生活,以为……我害了你们……” 诺德满脸失望与不信。 这份回应更令维拉克难受痛苦,但他迫切地想要把压在心底的,对好友的羞愧释放出来。 邓普斯的死在每一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拷问着他,快把他逼疯。 “诺德,对不起。” 第63章 不惜一切代价 “对不起?”诺德觉得维拉克陌生起来,哪哪都像变了个人,他的语气不由得冰冷起来,“你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邓普斯能活过来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不能了。”维拉克少有的在别人面前露出疲态。 原本他可以习惯性地欺骗诺德,为自己辩护,但他无比厌恶那种伪装。诺德对他而言,是目前唯一可以保留真实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如果连诺德都欺骗,那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虽然现在他心里很清楚,诺德对他无比失望,但他还是如释重负,身上背负的东西减轻了一些。 可做出这个选择,是不是等同于自己把自己的部分痛苦转嫁在了诺德身上,又是不是一种看上去更楚楚可怜的自私,他也不知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诺德声音颤抖着问。 维拉克将事情的全部经过进行了简化,一五一十告诉给了诺德。 听完维拉克的讲述,诺德沉默了。这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他也难以辨别维拉克做的每一个选择究竟是错还是对。 “我现在想做的,就是报复弗莱彻,然后拿着一大笔钱带你离开这里。”维拉克想起自己曾和丹尼尔说起的三只小羊的故事,那时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不论前路多么艰险,不论会发生什么,他一定、一定、一定会抵达那个向往的世界,然后转身将一直信任着自己的诺德拉进来。 “维拉克。”诺德双眼无神,“你觉得……值得吗?”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维拉克道。 “如果你没有拜托平等会的人杀掉邓普斯,他也会帮助着弗莱彻迟早除掉我们对吗?” “我很了解弗莱彻的为人,就算邓普斯帮了他,他最后也不会兑现承诺,他会把所有人知道这件秘密的人都杀掉,这样秘密才会永远尘封下去,不会威胁到托马斯家族。” 诺德下了床,掠过维拉克,来到被封闭的窗户前,透过那细小的缝隙贪婪地望着外面:“一个多星期前你是不是派人来找过我?” “没错,邓普斯背叛后,我无法确定没有妥协的你会不会被除掉,所以一直在想办法确定你的情况。前段时间终于得知了你的下落,我就开始着手想办法见你一面了,没想到拖到了现在……”维拉克走到诺德身边。 “我现在应该怎么做?”诺德扭过头,面色平静。 维拉克理解这份平静,这份平静是无数情绪相互冲刷后产生出来的,那不是雨过天晴,而是死寂:“我现在还不能救你出去。你出去的话,托马斯家族会百分之百联系到我的身上。所以诺德,你得再坚持一段时间,等我和派罗蒙公司做完交易,就带人来救你,我们可以去敦曼的旧南约开始新的生活。” “我会等你的,维拉克。”诺德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但我不会跟着你去别的地方,等你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完,我就回茨沃德继续过我的生活了。” “为什么?”维拉克难以理解,他声音拔高了些许,“要是回到茨沃德,那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继续过贫穷的生活,继续被那些人瞧不起,被他们当面称作寄生虫、低贱的下等人,被他们踩在脚下,摆布、羞辱?” 诺德纹丝不动。 “你不是想喝因比特酒,不是想过上贵族才享受得起的生活吗?现在这种生活距离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了,你要扭头就走?”维拉克忽然有些觉得好笑。 “那种生活不适合我们,或者说不适合我。我承认,我曾无比憧憬,我还会装模作样地在嘈杂、散发着恶臭的贫民区里学餐厅里那些有钱人吃饭。但那不是我应得的。”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坐在诺德的面前:“你可能还不清楚我能拿到多少钱。这么和你说,只要顺利地和派罗蒙公司达成交易,加上我前期的积累,我们最后能拿到二百万金克。那不是银克,更不是铜克,是你在贫民区从没见过的面值,是我们奋斗十万年也得不到的财富!有了那笔钱,因比特酒你可以随便喝,你也可以把那些瞧不起的人踩在脚下,告诉他们现在谁更强!” “二十金克用来做什么不好?”诺德平淡地道。 维拉克略显狰狞的面孔僵住。 “吃饱了撑的去买那么贵的酒。”诺德重复着邓普斯和他说过的话,“这些上流社会的人脑子都有病,咱们还是要安安分分过自己的生活。” 维拉克怒极反笑,一脸不屑:“所以你现在认同起了邓普斯的话?可讽刺的是,一直羡慕贵族生活的你还坚持着自己的原则,那个对上流社会不屑一顾的邓普斯,为了钱可以站在弗莱彻那边随时准备把我们推入深渊!” “你觉得被钱改变的只有邓普斯吗?”诺德问。 维拉克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维拉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有一天,虽然我没有背叛你,但还是影响了你此行计划的实施,你会怎么做?” 诺德的目光瞬间炽烈得像太阳,维拉克不敢直视了。 “我会想办法绕过你的。”维拉克没有正面回答。 “但愿……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维拉克平复着情绪:“诺德,我今天冒着巨大的危险过来,不是为了和你纠结这些。你是我在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可以让我保持真实的人……” “我明白的,维拉克。其实如果把我换到你的位置,在面对邓普斯的背叛时,也难以想象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我并非是在怨恨你,兄弟之间走到这个地步,不是一个人的问题。我只是单纯看透了一些东西,发现曾经的我太过幼稚,我向往的世界其实并不美好,那里充斥着精神上的恶臭,不是我所能容忍的。”诺德道。 “……我尊重你的选择。”半晌,维拉克起身来到门前,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可惜我没有回头路了……就算有,我也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走下去。” 第64章 轻车熟路 维拉克冷着脸出了房门,向侯在一旁的迪亚兹点头示意,对方快步走来重新将门锁上。 “你回去,我就先走了。”下楼梯时,维拉克调整着情绪,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同迪亚兹道。 迪亚兹察觉出维拉克情绪不太好,但他也清楚这涉及到了其极为私密的东西,便没有安慰也没有插嘴,只是到了二楼后,和维拉克道别。 维拉克出了罗维德旅馆,抬头看了四层的七号房一眼,那里依旧窗户紧闭,或许诺德现在正站在窗前,无比希望能出来。 只可惜,维拉克救出诺德后,他也不会照着维拉克的想法去生活。 这是维拉克最难以理解的地方,诺德明明憧憬着这样的生活,现在这样的生活唾手可得,他却不需要了。 “臭小子……”维拉克喃喃道。 在他看来,诺德年纪还小,只是今天突然得知这么多东西没反应过来,他会给诺德几天冷静的时间,然后再来找他好好谈谈。 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在摆脱弗莱彻的跟踪时,他和丹尼尔约好差不多四点左右就去罗维德旅馆后面的那条街汇合。 今天因为弗莱彻的跟踪,所能利用的时间被硬生生削掉了一个小时,好在和诺德的谈话结束的也快,现在一切刚刚好。 维拉克来到了罗维德旅馆后面的街道上,顺路买了份世界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边看边耐心等待丹尼尔的到来。 当维拉克将最新的世界报看完时,已经过了四点钟,但目前还是没有发现丹尼尔的踪迹。 要是丹尼尔早就摆脱了弗莱彻的纠缠,那他完全可以合理安排时间,在四点前抵达。如今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想必是遇到了些麻烦,比如弗莱彻还坚持跟踪着。 若局势真的如预料的这样,那就麻烦了。 维拉克捧着报纸沉思起对策。 要是现在自己先回去,那时间线就对不上。毕竟弗莱彻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上了车,现在车子还在外面绕圈,自己是怎么返回的呢? 现在情况很被动,维拉克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丹尼尔的身上。 四点十分。 丹尼尔没有来。 四点二十分。 丹尼尔还是没有来。 四点三十分。 时间已经变得很紧迫,维拉克将世界报反复看了三遍。 四点四十分。 就在维拉克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丹尼尔的车子终于拐进了街道! 维拉克心提了起来,他拿着报纸跑到街边,向丹尼尔招手。丹尼尔驾驶的车子速度放缓,停在了维拉克身前:“快!克里斯先生!” 维拉克连忙钻入车中,他刚进去连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关,车子就又发动起来,速度陡然攀升。 “克里斯先生,快关门!”丹尼尔焦急地叫道。 还没坐稳的维拉克探出手将门关上,随后坐正了身子,将原本放置在座椅上面的帽子重新戴回自己的脑袋上,望向了后视镜。 几乎是他戴好帽子的一瞬间,弗莱彻的车子也拐进了街道! “他们还跟着?!”虽然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但维拉克还是很震惊。 “是的先生!”丹尼尔也看了一眼后视镜,心有余悸。好在现在车速恢复到了正常行驶速度,刚刚冒险接维拉克上车并没有被发现,“他们一直跟着我,这么久,估计也已经意识到我们是故意在兜圈子了,既然大家心知肚明,我也就没顾忌什么,在三点多的时候直接试图把他们甩掉,但无论怎么甩,他们的车子都死死跟在后面!” 又是一个拐弯,维拉克将下午买的帽子抛了出去:“那情况就很糟糕了,罗维德旅馆对弗莱彻来说极其敏感,没能把他甩开,让他亲眼看着我们经过这里,难免会升起怀疑,把我出行的目的和罗维德旅馆联想在一起。” “这……可能吗?”丹尼尔觉得有些大惊小怪,“在他们眼里,我们都快把莱泽因绕了个遍,碰巧经过罗维德旅馆附近,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弗莱彻如果能这么想就好了。”维拉克太了解弗莱彻了,今天没能甩掉他,让他看到自己经过了罗维德旅馆附近,他一定会把自己和诺德联想在一起,就算无法肯定自己已经知道了诺德的下落,他说不准也会为了确保万一,转移诺德的地点,提高监视力度。 对此,维拉克所能做的,就是回到府邸面对弗莱彻的问话时,尽量编撰出说服力强的理由,减轻他的怀疑,以及相信迪亚兹,罗维德旅馆有任何情况发生他都能照应一下。 “克里斯先生,我们现在直接回托马斯府邸吗?”丹尼尔问。 “不能,再绕半个小时,要是刚经过罗维德旅馆就直接返回,只会加大弗莱彻的怀疑。”维拉克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博弈中,“你在弗莱彻眼里还属于他们的人,所以回去后他一定会找你问话。” “这我知道,克里斯先生,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的。”丹尼尔理所应当地道。 “不能这样。”维拉克皱着眉,目光冷峻,“你这样只会让弗莱彻认为你是我的人,到时候他为了削弱我的实力,会把你踢出去,我也就彻底断了和平等会联系的枢纽。” 丹尼尔经维拉克这么一点拨,也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神色一凛:“我得组织一个足够好的措辞,既不会泄漏您的行踪、目的,也不会让他起疑心。” “没错。”维拉克已经想好了怎么说,这对现在的他而言太轻车熟路了,“你一定要把你自己摆在极其无辜的位置,弗莱彻问起来,你就和他说我原本让你带我去南区一趟,但刚走没多久你就看出来我有些慌张,然后我开始胡乱指挥你乱走,似乎是要摆脱什么东西,但最后也未能如愿,只能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一顿,让你返回府邸。” “我……记下了……”丹尼尔点点头。 第65章 死期 为了降低嫌疑,在经过了罗维德旅馆后街后,维拉克、丹尼尔又在外面绕了半个小时,这才开始返程,最终在五点五十一分回到了府邸。 今天回的比昨天还晚了一点,万幸还是没出大碍。 “弗莱彻问话时要尽量自然……慌张也是一种自然,你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司机,不要装得很冷静。对了,最近这段时间我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度过这关安心等我消息就好。”维拉克嘱咐完丹尼尔,进入府邸回到房中,站在窗前望着府邸门口。 弗莱彻做事还算谨慎,过了一会儿才回到了府邸门口,他到了之后朝维拉克的房间望来,维拉克侧身避开。几秒之后维拉克再度看去,发现弗莱彻果然并没有直接上楼见自己,而是找到了丹尼尔开始问话。 维拉克双臂环胸,沉默无声,遥遥望着府邸大门前的弗莱彻、丹尼尔。因为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两人的表情,更无法听清交谈的内容,但从其动作来看,弗莱彻的问话并不顺利。 问了没几分钟,弗莱彻不耐烦地挥着手臂让丹尼尔离开,而后自己走向府邸内部,同时,再次抬头看向了维拉克所在的房间。 维拉克这次没有躲,就笔直地站在那里。 弗莱彻反倒是愣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两人一人在门口,一人在卧室,隔着扇窗户对视着。 维拉克知道弗莱彻在跟踪自己,弗莱彻也知道维拉克知晓了这件事。他们都从未有过达成和平的念头,只是表面上维系稳定,暗地里相互找寻对方的弱点,等待在关键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这必然要决出胜负,也必然要有一方死亡才能终止的战争的第一回合,弗莱彻输了。 维拉克推开窗户,伸出左手竖起拇指,而后将拇指朝下。 这是没用的意思。 弗莱彻抬头看着,渐渐露出狰狞可怖的笑容,而后压低了些许帽檐,快步进了屋子。 维拉克没再理会弗莱彻,弗莱彻也没有来找他。 现在大家已经近乎兵戈相见,弗莱彻来找维拉克,也势必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还有可能再次惨遭殴打,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下一次的博弈中,打败维拉克。 维拉克时刻准备着。 后续的几日维拉克没有再出门。 如今只要他一出门,弗莱彻一定会亲自跟着,那样他既去不了罗维德旅馆,也不容易和其他人有所接触,就干脆直接待在了房间里。 不过他也没有再通过对弗莱彻动手来打发时间,两人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期。 他们彼此清楚,休战并非谁向谁妥协,而是意味着他们在酝酿着更大的计划,正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夜晚。 八月十五日。 维拉克再次离开茨沃德的整一个月后,克洛伊委托丹尼尔送来了关于派罗蒙公司的最全信息。这次的信息调查比以往所花费的时间要长数倍,信息的广度深度自然也是要大得多,克洛伊还贴心地装订成厚厚一册。 卡迈恩还没有松口关于软禁维拉克的事,维拉克便把接下来的时间用在了钻研这册资料上。 从最简单的派罗蒙公司的核心成员开始,他们的爱好、性格、经历、社交圈、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是平等会能查到的,克洛伊全都照维拉克的吩咐记下,更细致的,则连其中高层家里佣人的家庭信息都尽可能标注清楚了。 毕竟维拉克也不知道哪一条信息能用得上,最好是掌握足够多的信息后,这样才有供他选择的空间。 沉下心来后,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一日。 维拉克将派罗蒙公司的信息全部消化完毕,并且已经制定出了一个具体可行的计划。不过计划涉及的人员、势力诸多,想要正式实施,还需要进行多方的沟通。 恰巧,今天卡迈恩没有任何预兆的在吃午饭时重新放开了维拉克的行动权,准许了他可以自由活动,这给了维拉克去落实计划的机会。 同时工作方面的安排目前已经交由克里斯的姐姐凯勒曼去处理,这意味着维拉克所伪装的克里斯已经被彻底边缘化,维拉克前段时间猜测的卡迈恩可能会重用自己的判定是错误的。 好在维拉克本就没指望卡迈恩能放过自己、提拔自己,所以被边缘化也不觉得有什么影响。不过得知自己可以重新活动后,他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高兴。 因为一次始料未及的错误,维拉克被软禁长达三周之久。在他看来,既然都把自己关这么久了,那完全可以继续关下去。现在重新放开了自己,不会是卡迈恩突然觉得关这么久时间够了,而是应该出现了什么契机致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需要知道这个契机是什么,只有清楚这一点之后,才能了解卡迈恩做这个决定的目的。 吃过午饭,维拉克没有急匆匆地趁着重获自由离开府邸。 既然现在已知卡迈恩这么做一定是有目的的,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维持现状、不出去就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就算他们有什么想法、阴谋,也无法顺利实施。而且最后等不住的,一定是卡迈恩他们,现在耐心等待他们露出原形就好。 令维拉克没有想到的是,下午弗莱彻就急不可耐地找上了门。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去吗?为了每天能出去那么一会儿,不惜和我谈判、动手。怎么?现在卡迈恩先生终于对你放松了,你又不想出去了?”弗莱彻进门后就是一通冷嘲热讽。 维拉克不为所动,坐在书桌前翻阅着今日的报纸:“怎么看上去你比我还要着急呢?你就这么想让我出去?我出去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你没有选择,维拉克。”弗莱彻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心情相当不错,还拿起了桌子上的水果吃了起来,“我知道,你看出来了不对劲,但是,你一定会出去的。” “为什么?”维拉克放下报纸。 “不出去,你怎么去推进你的计划呢?你来莱泽因肯定怀着不简单的想法?既然如此,那窝在这里就一定什么都不会如你所愿。”弗莱彻道。 维拉克顿悟,目光闪烁:“我……知道了。” 第66章 铲除计划 “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弗莱彻似乎已经看到了维拉克败在自己脚下的情景,他坐在那里毫不掩饰自己想杀掉维拉克的欲望,“维拉克,我等你出招。” 维拉克用手轻抚着桌上的一摞报纸,目光没有汇集在弗莱彻的身上,而是眉头紧锁,忧郁地看着窗外:“我也等你。” “好了。”弗莱彻起身,刻意整理了一下衣着,仰着下巴,早早地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先走了,你……好好珍惜当下,呵呵。” 维拉克没有说话,一只手拿起了书桌上的书,摆出要扔出去的姿势。 弗莱彻见状,原本的高傲、洋洋自得被立马冲散,他顾不得优雅,凶狠又畏惧地瞪着维拉克,快步倒退着出了门。 维拉克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弗莱彻,他盯着窗外,思绪四起。 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托马斯家族已经启动了针对他的铲除计划。 铲除计划提前了近一个月,超过了维拉克原本预估的时间。 从铲除计划启动,以及卡迈恩的突然放松、弗莱彻按耐不住喜悦之情向自己叫嚣的那些话中,维拉克已经知道了自己重获自由意义何在。 托马斯家族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不愿意在举行万国博览会的前夕除掉自己,那么最合适的时机,就是把克里斯的工作彻底交接过渡给凯勒曼,在哪怕自己死了工作上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时候。 这时放自己出去,想办法让自己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后,借助托马斯家族的实力,稍微动动手就能让自己的死讯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不如死在万国博览会前夕那般令人震惊,就连各国使团都有所耳闻,但也依然足以让莱泽因人尽皆知。 今天,托马斯家族府邸的这道门,已经成为了维拉克的生死门。 弗莱彻本就盼着自己死,这次铲除计划提前,绝对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而在计划实施的时候,弗莱彻也一定会做出比上一世更万全、狠辣的准备。 至于卡迈恩,自己从未被他放在眼里,在判定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后,他不出意外地摒弃了曾经的承诺。 哪怕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当这一天到来时,维拉克还是感到残酷。 “轰!”雷声渐响,骤雨将至。 窗外阴云漠漠,潮湿的空气令人焦躁不安。 是个阴天,这是托马斯家族铲除自己的绝佳机会。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莱泽因就会下一场倾盆大雨,到时候这场大雨会是抹除计划最好的掩护,一切刻意的痕迹最终都会被雨水冲刷干净。 平等会才刚刚开始复苏。 与派罗蒙公司的谈判还没开始。 诺德也还在罗维德旅馆惨遭囚禁。 这个时候倒下,意味着太多东西要破灭。 维拉克缓步走到了窗前,卧室里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响着,突然,“轰隆!”一声,雷鸣响彻天地。闪电的刺眼光芒从玻璃投射进来,将卧室照得发亮,也将维拉克的脸映得更加苍白。 “沙沙沙……” 雨下了起来,且正以极快的速度愈演愈烈。 很快,雨势变得凶猛,雨滴猛烈地拍击起窗户。 穿着白衬衫,将衣袖挽到小臂处的维拉克双手插兜,冷淡地看着外面,外面托马斯家族府邸的门口停着自己的车、弗莱彻的车、卡迈恩的车。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自己出去。 这是一个毫不掩饰的陷阱。 维拉克意识到卡迈恩也已经察觉出自己的异常。这也难怪,身为顶级财阀的老板,其敏锐又怎是维拉克能够比拟的。他能伪装到现在,已经足够好了。 另外这样一来,铲除计划被提早这么多,也就不再难以理解。 他们既然已经清楚自己不是简单的角色,那么与其放在这里任由自己壮大,当然不如尽早铲除来得稳妥。 维拉克可是早已领教了托马斯家族的谨慎、冰冷。 只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今日之行凶多吉少,且完全没有预兆,维拉克根本来不及通知丹尼尔,而且看这情况,弗莱彻为了万无一失,恐怕已经把丹尼尔撤掉,换上了新的司机。 但不出去更不可行。 托马斯家族铁了心要自己死,他们有的是办法逼维拉克出去,那他还不如主动一点,还能占据一定的先机。 维拉克驻足在窗前良久,雨势没有任何变小的意思,仍然在拍击着玻璃。 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今天必须要有所结算。 “叮……叮。” 这是两点整时钟表发出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后,面容平静的维拉克转身走向门口,顺路从沙发上抓起了上衣,边穿边下了楼。 楼下比他想象中还热闹,托马斯一家除了茱莉娅全都在,弗莱彻站在大厅门口,他的周围还列了一排先前专门安排过来提防平等会的安保人员。 “真热闹啊。”维拉克见状,缓步下了楼,来到卡迈恩的身前,微微低头,“父亲。” “你要出去是吗?车子已经安排好了。”卡迈恩开口直接逼迫着维拉克出去。 “请,克里斯少爷。”弗莱彻也在大厅门口欠身行礼。 维拉克抬起头,与卡迈恩对视。这一次,他没做任何掩饰,目光深邃、平和,让卡迈恩都有些捉摸不透。 “我走了。”维拉克目光扫过托马斯一家,面向弗莱彻,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厅门口。 弗莱彻为维拉克撑起了把黑色雨伞,同维拉克保持同样的步伐,下了三个台阶,走出了托马斯家族府邸。 到了门口,一位安保人员为维拉克打开了一辆黑色汽车的后车门,维拉克站在斜后方看向驾驶位,驾驶员果然不是丹尼尔,他瞥了一眼给自己撑伞的弗莱彻:“丹尼尔呢?” “辞职了。”弗莱彻咧开嘴,病态地笑着。 维拉克伸手,用手背拍了拍弗莱彻的胸口:“你一定一直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我和你一样。” 弗莱彻瞳孔微缩,笑容渐渐褪去。 维拉克没再理会弗莱彻,坐入了后座。 “那就拭目以待,您期待的会是怎样的一天。”弗莱彻为维拉克关上了车门。 维拉克所乘坐的车子发动,在空无一人的清冷街道中穿行。 后方,弗莱彻带着一整支车队分散开来,遥遥跟在其后。 “你叫什么名字?”维拉克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弗莱彻在尾随,淡淡地问向弗莱彻事先安排好的驾驶员。 驾驶员没有说话,冷酷地开着车。 “你难道不知道我也会开车么?”维拉克朝前探过身子,歪着脑袋看向驾驶员。 驾驶员冷漠地撇过脑袋看向维拉克时,维拉克的手握着那把曾用来威胁弗莱彻的匕首,将其从另一侧插入了驾驶员脖子中。 第67章 武装!武装! “呃!”驾驶员身子一僵,紧接着整个人失控起来,手习惯性地握着方向盘胡乱撇向一边。 维拉克一手抓着驾驶员的衣领,另一只手扶着副驾驶座的椅背,干脆利落地翻入副驾驶座,稳住了方向盘,艰难地探手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将濒死的驾驶员踹了出去。 驾驶员的身体在湿漉、积着水的道路上翻滚十多圈才停住,他的身体抽搐着,任由暴雨冲刷,鲜血随着雨水流入下水道,和肮脏融为一体。 后方的车队无情地掠过了他,继续追击着维拉克。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抛弃,驾驶员停止了挣扎,瘫倒在不断被冲散又不断汇集的血泊中。 “砰!” 车门合上,坐在驾驶位紧握方向盘,身子抑制不住颤抖的维拉克喘着粗气:“呼……呼……” 这是维拉克第一次亲手杀人,要不是情况危急,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死,维拉克也很难做到如此果决。 一刀插入其脖子的那种畅通无阻,却又奇怪的感觉让他手有些发软,他闻着车里鲜血与潮湿雨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强忍着不适,用袖子擦了擦溅射在车窗上的血迹,继续朝着一方驶去。 夺车只是第一步,如果夺到车就以为逃出生天了那未免太过天真。此时后方弗莱彻他们的车队还在跟随着自己,如果不甩开他们,今天还是必死无疑。 疾驰的车子溅飞路上的积水,维拉克时刻关注着后方的情况,以弗莱彻为首的托马斯家族车队发现驾驶员被杀,已经开始加快速度,贴上了他。 维拉克猜测这群人手里不出意外是有枪的,只要自己拖延时间过长,或者试图将之引到密集处,让他们认为就要超出掌控时,他们一定会采取最后的计划,也是维拉克最不愿意看到的计划——乱枪射杀自己。 不能激进地反抗,也不能一昧地顺从。 维拉克只得暂时拖延时间,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是好。 现在这个局面,能救他的只有平等会。但是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卡迈恩故意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导致自己根本来不及去联系丹尼尔。 如今能帮上忙的,只有他自己。 维拉克思考起要不要去罗维德旅馆,救下诺德、迪亚兹,带着那五十五万金克顺势逃出莱泽因。虽然占大头的与派罗蒙公司的交易泡汤了,但五十五万金克仍然是一笔巨资,足够他过上奢侈的生活。 这个想法持续没几秒就被他推翻。 弗莱彻他们咬得太紧,根本留不出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接走诺德、迪亚兹,而且这么做还很有可能把危险引过去,到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是团灭。 此时局势再糟糕,充其量也不过是自己被杀。诺德那边有迪亚兹照看,若是托马斯家族同步要铲除诺德,迪亚兹会出手相助。以迪亚兹的心智很容易就能认清局势,救下诺德后罗维德旅馆肯定待不下去了,他会带着诺德以及五十五万金克逃到其他安全的地方。 到时候等自己的死讯传出去后,诺德也自然会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届时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选择,留下邓普斯、维拉克这些失败者的尸体,带着钱离开。 维拉克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他直视着前方,额头渗出汗珠,近乎把车速提到了最快,这也使得车子在并不算平整的路上有些颠簸。 他试图开车融入车流,因为莱泽因主流汽车的样式都差不太多,趁着暴雨说不准会让弗莱彻他们搞混目标,自己则趁机逃离,想办法联系到丹尼尔、平等会。可惜雨势太大,路上别说行人,就连马车也见不到,只有除他们之外零星几辆汽车在正常行驶着,根本无法尝试混入其中。 已经没有办法了。 维拉克将油门踩到了底,任由车子在笔直的道路上飞驰。 雨势的猛烈让他近乎无法看清前方,太多的回忆在生命的尽头涌出,致使他大脑宕机,思绪也在这一刻定格。 要死了么? 维拉克问自己。 难道重生后的自己,依然无法改变一切,他们三个依然要死去,迪亚兹也依然会为了保护自己的雇主而横死街头? 自己所做的所有挣扎,所有张牙舞爪,都没有意义? 狗屁! 维拉克的额头青筋涌动,目光狠戾起来。 自己怎么可能再被人摆布,被人踩在脚下,被当成寄生虫、低贱的下等人! 这条贱命,就算再低贱,也绝不会轻易认输!就算是要死,也一定要在死前撕咬下一块敌人的肉! 维拉克松开油门,同时缓缓踩下刹车,车子带着些打滑逐渐减慢速度、停下。 靠在椅背上,维拉克擦了擦汗珠,看向后视镜。 他的后方,弗莱彻带领的十多辆车子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了。看那样子,好像是猎人在挑逗已经跑不动的猎物。 维拉克从车上翻找了一下,最终从座椅下掰断了根铁丝,将其缠绕在手上,只留出不到三厘米的尖锐部分,直直地竖了起来。 死,可以。 “轰隆!”雷声鞭打着空气。维拉克下了车,暴雨瞬间将他的身子淋湿。 见维拉克下车,弗莱彻也带着人下了车,他们人手一把黑色雨伞,穿插在十多辆汽车之间,冷漠地注视着维拉克。 维拉克抹了把脸,这冰冷的雨把他刺激得格外精神。 双方对峙了约莫十多秒,维拉克抬头看了看望不到太阳的天空,面孔坚毅起来,迈着大步迎向了弗莱彻。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在他看来,弗莱彻现在正在伞下捧腹大笑。 这场博弈,弗莱彻赢了。 “呵……”维拉克冷笑着接近弗莱彻。 他不会再允许弗莱彻践踏自己的尊严,如果自己必死无疑,那他也不会让弗莱彻体会到胜利的滋味! 攥着铁丝的手越来越紧,维拉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砰!” 忽然一声清亮的枪响盖过了雨声,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维拉克顿住脚步,低头查看身体,自己并没有中枪。而距离他已经没有多远的弗莱彻,慌乱地朝后退了两步,避到了两名安保人员的身后,大声叫道:“你们是谁?!” 你们? 维拉克扭头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他的身后,人头攒动,不计其数身披黑色雨衣的人持着枪械,对准了弗莱彻他们。 那人群中走出三人,接近了维拉克。 “伯因、克洛伊、莫莱斯……”在雨中显得分外落魄的维拉克微微张开嘴巴,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平等会及时赶到了。 在先前的会议里一直主张把平等会武装起来的莫莱斯走到了维拉克身边,一手放在他的肩上,一手握着枪瞄准了弗莱彻:“有没有很庆幸你在会议上通过了武装平等会的提案?” 第68章 大义灭亲 维拉克扭头与莫莱斯对视了几秒,从要和弗莱彻同归于尽的绝望情绪中脱离出来,无力地苦笑:“可我当时不是说的让你先做规划吗?” “时间不等人啊,克里斯。”莫莱斯稍稍往上扯了扯雨衣的兜帽,露出了锐利凶狠的双眼,扫视慌了神的弗莱彻及一众安保人员。 弗莱彻所带领的安保人员有约莫三四十,平等会的这次出动规模也算大,一眼望去少说有一百人。双方仅从数量、火力上就已经相差悬殊,如果硬要火拼,弗莱彻他们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 “今天听丹尼尔说他突然被解雇了,我们料想你这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便派人一直盯着,再然后发现情况不妙,就一路跟到了这儿。”克洛伊过来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 “没受什么伤?”伯因问道,说着还要脱下自己的雨衣给维拉克。 “我没事。”维拉克制止了伯因,“把你们的兜帽都戴好,不要露出真面目,这点雨又要不了我的命。” 莫莱斯听到维拉克的话,不得不把兜帽重新拉了下来,遮住了半张面容:“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去和他谈谈。”维拉克道。 时间紧迫,他们对峙僵持的场面颇大,哪怕有暴雨做掩护也掩盖不了太久,要是再拖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无论怎么做都不好收场了。 伯因向平等会的人群中招了招手,穿着雨衣,手里抓着把雨伞的丹尼尔飞奔了过来,为维拉克撑起了伞,维拉克也趁这个时间,用方巾擦拭了一下脸颊。 “和他们有什么好谈的,都已经要置你于死地了……而且我有一个疑问,那个是你们家的人,难道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伯因道。 “是我父亲的意思,他宁愿让我死也不愿意使托马斯家族和平等会扯上关系。”维拉克伸出修长的手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后面,把因为被雨水浸湿所以变得格外沉重的外衣脱掉扔在了地上,露出了也没好到哪去的白衬衫,“不过不论如何都不能和他们火拼,现在撕破脸事情就真的超过我的掌控了。” 伯因叹了口气:“这也一定程度上是你的家事,我们干的事业确实最好还是不要拖累家人。” “托马斯·卡迈恩。”维拉克直呼卡迈恩的姓名,面色凝重地望着弗莱彻等人,“是我们平等会的敌人。” 克洛伊、伯因、莫莱斯听到这话纷纷看向了严肃郑重的维拉克。 “在平等会还没发展壮大之前,我们最好低调行事,别去招惹意义不大的是非。我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想着和他们谈谈,趁目前的局势还没有失控,尽可能化解矛盾,或者把矛盾的爆发推迟一些。”维拉克果断地将卡迈恩以及整个托马斯家族列入了平等会的炮弹射程之内,“但这并不代表是我的家事。我的父母,我的整个家族都是旧制度的坚实维护者,他们和我们厌恶的资本家、政治家没有区别,也是我们需要打倒的对象。” “克里斯……”几人都被维拉克大义灭亲的壮举所感染到。 “理想高于一切,我们所竭力追求的世界高于一切。”维拉克说罢,从丹尼尔的手中拿过了雨伞,“我过去找他们谈谈——不用担心我,现在平等会也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武装,他们再想动我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了。” “记得告诉他们,敢动你一下,他们一个都走不了。”莫莱斯道。 维拉克撑着雨伞轻笑一声掠过了莫莱斯:“那先帮我瞄好最前面的老头。” “小心点。”伯因叮嘱道。 维拉克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而后走近了弗莱彻:“……死老头子,还要继续玩下去么?” “他们是反——”弗莱彻一脸惊愕。 维拉克狠厉地蹬了弗莱彻一眼,让弗莱彻没把后面几个字说出来。 弗莱彻后面的安保人员虽然也是托马斯家族的人,但他们还并不知道托马斯家族和反叛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弗莱彻当众说出实情,消息一旦泄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给我安排一辆车。”维拉克知道其实和弗莱彻谈根本没什么意义,这个管家只是一个执行者,并没有决策权,所以决定回到托马斯家族的府邸。 “你要车子做什么?”弗莱彻问。 “见卡迈恩。”维拉克回道。 平等会的强势出现已经令弗莱彻意识到了维拉克的背景远超他们想象,现在如果动了维拉克,指不定反叛组织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群亡命之徒就连国家都敢对抗,更别说是他们了。 弗莱彻忍下迫不及待要杀死维拉克发泄快感的冲动,拉开了就近车的车门,咬牙切齿道:“克里斯少爷……请您上车……” 维拉克转过身冲平等会的那些干部们道:“回去!” 平等会的人纹丝不动,依然虎视眈眈。 维拉克耸耸肩上了车。 弗莱彻同他坐在了同一辆车里,安保人员们纷纷回到车中,车队开始返航,向托马斯家族府邸驶去。 “你到底还隐瞒着多少事情?”车里,弗莱彻忌惮地看着维拉克大胆问道。 维拉克瞥了一眼驾驶员,言下之意,有不放心的人在,他还不能说。 弗莱彻深吸一口气,催促道:“开快点!” “不用那么快,路面潮湿,车速太快有可能打滑失控。”维拉克持相反意见命令着驾驶员。 弗莱彻压抑怨愤,做出了退让:“保持现在的车速就可以了!” 看到弗莱彻重新被自己攥在手里摆布,维拉克心情愉悦多了,他盯着后视镜,平等会的众人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虽然平等会的诸位不能站在自己身边,但平等会最恐怖的地方,恰恰就是善于潜伏在暗处行动。尤其是托马斯家族已经发生过两起或真或假的平等会入侵事件,平等会对他们的威慑已经不亚于政府。 因此平等会没跟上,才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还没有回去与卡迈恩摊牌、重新构建关系制定规则,维拉克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 “克里斯一个人能行么?”克洛伊有些不放心。 粗犷的莫莱斯将枪收了起来:“当然不行,我们得带人过去,继续帮助克里斯给他们家施加压力,帮助他谈判成功。托马斯家族毕竟也是顶级财阀,确实如克里斯所说,还是不要早早发生冲突,葬送我们的关键发展期。” “没错,而且当托马斯家族得知了我们平等会现在具备了武装力量,恐怕也要重新对我们进行评估了,如今再想动克里斯,没有政府的支持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克洛伊深以为然。 先前沉默着的伯因开口道:“都有道理。克洛伊,你组织大家安全撤离。莫莱斯,你带队人赶过去监视情况,有特殊情况第一时间协助克里斯施加压力。” “明白。” “明白。” 第69章 狮子大开口 半个小时后,车队返回了托马斯家族府邸。 幸亏今天有大雨掩护,不然托马斯家族来回的大规模出动绝对会引起注意,到时候和外界解释起来就相当棘手了。这也意味着,机不再来,今天没能铲除掉维拉克,以后更难。 到了府邸门前,维拉克等弗莱彻给自己开门撑伞后这才下车。 卡迈恩对今天的计划势在必得,因此安安稳稳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雨声闭目养神,静候弗莱彻来汇报情况。 雨声很大,但卡迈恩还是听到了进入大厅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不止是弗莱彻来到了大厅。 他微微蹙眉,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前的是除却被雨淋湿,其他地方毫发无损的维拉克,和散发着无能狂怒气息的弗莱彻:“说,发生了什么。” “您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平静。”维拉克照例欠身行礼,算是佩服也算是调侃自己与卡迈恩又见面了,“我想,我们之间有必要好好谈谈了。” 卡迈恩没有第一时间理会维拉克,而是淡漠地看向了弗莱彻。弗莱彻走到卡迈恩身前,在其耳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得知了今天下午外面的情况,卡迈恩脸上这才显出了一丝严峻。 “来我的书房。”卡迈恩起身自顾自地上楼。 维拉克跟了上去。 “你是什么时候和那些人联系上的?还是说……你原本就是他们的人,被我们从茨沃德找到,只是你们打入托马斯家族,蚕食托马斯家族的计划的一部分。”卡迈恩不徐不疾地坐在了书桌前,语气平和地问道。 维拉克没管卡迈恩有没有邀请他入座,直接坐在了和卡迈恩相对的位置上,翘着腿,表现得比卡迈恩还要沉稳:“无可奉告。” “那么,你想谈些什么呢?”卡迈恩始终盯着维拉克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和平与交易。”维拉克嘴里蹦出来五个字,毫无惧色地同样注视着卡迈恩。 “和平?”卡迈恩不屑地冷哼一声,夹起根雪茄点燃,深吸一口后冲窗边吐出烟雾,“你难道觉得事到如今,还有和平可言?” 维拉克道:“如果是长久的和平,那自然不存在。我要的是足够让交易顺利完成的短暂和平期。” “那么……你想做什么交易?”卡迈恩那双如同鹰眼般锐利的眼睛穿透了缭绕的烟雾。 “还记得那份失窃的秘密账单么?”维拉克问。 卡迈恩瞳孔微缩,几秒后,他再度吸了一口雪茄:“是你偷的?那个叫邓普斯的,所谓的你的同伴,也是你除掉的?” “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维拉克从不正面回答这种问题,这种问题留给对方越想越复杂就好了,“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回这份账单。”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维拉克计划直接和卡迈恩做交易,让他花巨资把账单赎回去,然后再卖一份给派罗蒙公司,甚至卖给更多势力。 多赚一份托马斯家族的钱,同时进一步置他们于死地。 “报个价。”卡迈恩知道维拉克是想要钱。 维拉克朝前倾了倾身子,竖起了食指,故意放慢语速:“一……千……万……金……克……” 卡迈恩轻笑一声,微微摇了摇头:“你看上去这么不简单,应该知道一千万金克代表着什么?就算我拿的出来,你能接得住吗?” “既然你都觉得我不简单了,为什么还觉得我报出的价格是毫无根据空穴来风的呢?”维拉克没做让步,虽然一千万金克在他看来确实很高,但他也要试着摸摸卡迈恩的底。 “你该不会是没有看那份账单?要是看过,你是不会报出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价的。”卡迈恩一脸戏谑。 那些账单所记载的卡迈恩给权贵们的汇款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万左右,维拉克如今要求等价赎回确实天方夜谭。依卡迈恩的为人,他宁愿花这笔钱疏通关系,也不会任由维拉克摆布。 “皮埃尔·特里谢,布列西中央银行副行长。卢维尔·罗德,莱泽因高等法院院长……”维拉克随便列举了几位账单里有记录的,与卡迈恩有密切联系的高官们,证明了自己看过账单,“我知道,这笔钱甚至要高于你这些年的总贿赂。但生意可不是这样谈的,您也不必跟我绕弯子。” 卡迈恩眯起眼睛。 “这一千万,买得可是全年盈利超过五千万的顶尖财团的安全。相比长久发展下去不可计数的巨大财富,一千万金克真的有点不够看了?”维拉克反问。 “呵……”卡迈恩叼着雪茄,颇为诧异地看着维拉克。这个一直畏畏缩缩的小子前段时间还在球场上向自己问一些蠢问题,今天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同自己谈起了生意,“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谁都有。”维拉克在这一点上感同身受。 卡迈恩将雪茄捻灭:“一百万金克,分三期,我会在半年内陆续给你们。” “你是在开玩笑吗?卡迈恩?”维拉克连敬称都懒得用了,不留情面地嘲笑起卡迈恩,“这么蠢的方案可不像是你能提出来的。” 维拉克看出来了卡迈恩在试探自己。 从金钱上,从时间上。 自己不论在这两点哪一方面上作出妥协,都会使得卡迈恩套取到信息。 “这样,我给你提一个更合适的方案。”维拉克思忖一番后做出回应,还不忘了对卡迈恩也做一次试探,“半年,一千五百万,分六期陆续还清,在还清的同时,我们会把那份账单还给你。” 维拉克的提案里,时间没有变动,交易资金比最开始出的价还高出了一半。这表露出了平等会并不急切需要钱,也有实力、底气敢要出更高价。 至于分六期,算是维拉克给这个提案增添了点可行性。 分六期付款给平等会,无疑比一次性还清更容易。维拉克是绝不会在莱泽因再待半年的,所以可以的话,他拿到第一期的钱就会跑路,后续的钱拿来发展平等会也是不错的选择,也算是没白利用平等会。 而最后的试探,则在半年后还清钱之后才会把账单还给卡迈恩这点上。 卡迈恩如果同意,或者在这一点上没有深究,说明他有足够的办法在半年内解决掉平等会,抑或是化解危机。如果他不同意,还试图把时间拉长,就意味着他在半年内还拿平等会没什么办法。 第70章 反制 “一千万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就不必狮子大开口了。”卡迈恩看穿了维拉克的小伎俩,慢条斯理地道,“五百万金克,一个月后一次性付清,怎么样?” 维拉克很清楚,这笔钱平等会是一定拿不到的。因为卡迈恩至始至终都没有和平等会和平解决矛盾的意向,他可是十足的人精,怎会相信维拉克真的会把账单还给他,不泄漏给别人。在他看来,事到如今只有彻底覆灭了平等会,才能保证秘密永远不被泄漏,托马斯家族才会真正度过危机。 所以所谓的五百万金克,只是延缓之计,结果已经相当明显,卡迈恩会想办法,争取在一个月之内解决掉平等会。 单凭托马斯家族是绝对没有这个实力和初步武装了的平等会抗衡的,他们势必会联系各方,借助维拉克这个身处明处的人,将平等会连根拔起,一面消除隐患,一面和政府表忠心。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维拉克道,“一周之内付清三百万金克,后续两个月里再付清五百万金克,账单就还给你们。不论是三百万金克没按时交付,还是五百万金克没按时交付,都等同于交易失败,至于结果会怎样,我们拭目以待。” 维拉克没明说出如果卡迈恩不按他规定的时间拿钱会发生什么,也是不想暴露目前能用上的手段。另外他也从没想过能拿到最后的那笔五百万,卡迈恩也绝对没想过要给。由于时间紧迫,大家的争斗已经搬到了明面上,局势越往会越糟糕,越脱离掌控,所以他计划争取到第一笔钱就离开。 “可以。”卡迈恩平静地答应了这笔交易,“那么,你所说的和平又是什么呢?” “这两个月里,我依然会留在托马斯家族府邸生活,但我的活动并不受你管控,你也不可以派人跟踪我监视我。我知道,因为克里斯,你们很怕和平等会产生什么联系,在政府的清算中受到波及。我可以保证,两个月后会协助你们再制造一起假死,把克里斯的死亡时间隔开,消除嫌疑。再往后,我们不会再和你们发生任何联系,各做各的事。”维拉克解释了一下和平方面的问题。 维拉克实际上真正要求的和平期,其实是一周到半个月,他会在这一段时间内敛财离开。之所以拉长到两个月,一方面是给平等会他们留个应对时间,一方面也是说不准卡迈恩会不会提前下手。 “可以。”卡迈恩挑了挑眉,同意了口头和平协议。 “希望我们可以愉快顺利地完成这次的合作。”维拉克伸出了手。 卡迈恩眼里充斥着挑衅,同维拉克握了握手。 这次的谈判看似很顺利,但实际上只是双方碍于局势背后的恐怖影响,心照不宣地决定暂且还把矛盾按在水里面。 实际上,从今天开始,暗流涌动,平等会会全面运转,大力推动武装计划的落实,也会消化《平等论》,扩大平等会的影响力,吸纳更多成员,为对抗托马斯家族、政府做准备。而托马斯家族,同样会通过庞大繁杂的人脉,积蓄酝酿力量,以最稳妥也最果决的办法,伺机在无声中覆灭平等会。 两个月内,双方势必会爆发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维拉克已经计划好在这场必有一方会被覆灭的战争发生前撤离,带着一大笔钱远赴敦曼合众国的首都旧南约,过新的生活。 不过同时他也会在离开前,尽可能协助平等会增强实力,借由自己明面上还是克里斯的身份,给托马斯家族的身上埋几颗暗雷,给他们多树立些敌人。以便在战争爆发后,可以削弱托马斯家族,提高平等会的胜算。 离开书房,维拉克下了楼,见到了侯在那里的弗莱彻:“弗莱彻。” 弗莱彻目光复杂地欠身道:“克里斯少爷。” “叫那些人都撤了,搞这么大的阵仗不怕吓到人?”维拉克站在大厅门口,扫视一众安保人员。 今天托马斯家族也算是动真格的了,调出了这么多武装力量,可惜在平等会面前还是不够看。也幸亏有平等会在,不然维拉克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弗莱彻没有动。 “撤掉,把消息封锁好。”卡迈恩下了楼,说道。 “是,卡迈恩先生。”弗莱彻这才得令而去。 目视着弗莱彻带着人离开,维拉克转身对卡迈恩道:“我也要出去一趟了,晚上回来,您记得在大家面前演好戏,不要露馅儿了。” 被维拉克反过来提醒要演好戏,卡迈恩脸更难看了。 维拉克没等卡迈恩说什么,就撑着伞出了托马斯家族府邸。这里一个小时前还杀气肃然,街道上停满了车。现在就已经相当冷清,看不出来发生过什么大动作。 没等他在雨中站够一分钟,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驾驶位的丹尼尔下车为维拉克打开了车门:“克里斯先生,请上车。” 听到克里斯三个字,维拉克立马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没人后才松了口气:“以后直接叫我先生就好。” 现在他在卡迈恩的眼里,是平等会刻意安插的棋子,平等会正在酝酿一个可怕的、针对托马斯家族的计划。要是丹尼尔对他的称呼被卡迈恩等人听到,暴露出了平等会也以为他是克里斯的假象,他就难以维系当下的平衡了。 “明白,先生。”待维拉克进车后,丹尼尔小跑着回到驾驶位发动起了车子,“我现在带您去见其他干部们。” “小心有人跟踪。”维拉克提醒道。 丹尼尔自信一笑:“放心先生,周围的街区都安插了我们的人。现在他们想跟踪,出不了两条街就会被拦下来。” “那就好。”听到这话,维拉克放心许多,对伯因、克洛伊、莫莱斯他们的这一步安排很是满意。 曾经是托马斯家族布下天罗地网压得维拉克喘不过气,现在反过来换他们压制托马斯家族,也该让卡迈恩忌惮忌惮,吃吃苦头了。 第71章 向卡迈恩开炮 “大家都安全撤离了吗?千万不要再惹上新的麻烦。”维拉克虽然相信几位的办事能力,但还是有些担心刚刚那么大规模的行动会引起政府的注意。 丹尼尔道:“放心先生,您上车离开之后,伯因同志就立马安排了克洛伊同志组织人员撤离、莫莱斯同志带人去托马斯府邸周围安插人手,帮您给您的父亲施加压力。” 维拉克“嗯”了一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 丹尼尔通过内置后视镜看了一眼维拉克,关切道:“您的衣服还是湿的,待会儿过去换一身,别感冒了。” 维拉克抬起手摆了摆:“没关系,现在我们和我父亲都在赶时间,胜负只取决于分毫之处,所以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 “明白。”丹尼尔眉宇间也多了分凝重。 “对了。”维拉克睁开了眼睛,眼里难掩疲惫,“先去一趟罗维德旅馆。” “您是担心您的朋友?”丹尼尔问。 “是的。”维拉克道。 卡迈恩既然今天对他做清算,那被软禁在罗维德旅馆的诺德也很难幸免于难,他现在只希望迪亚兹能保护好诺德,化解危机。 丹尼尔调转方向,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了罗维德旅馆前。 雨终于小了点,维拉克和丹尼尔各撑了一把伞进了罗维德旅馆,先去了迪亚兹的房间,敲门许久也不见开门,维拉克便又上楼去了诺德的房间。只见诺德的房间房门虚掩,维拉克将门推开,映入眼前的是两位不知死活,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托马斯家族用于监视囚禁诺德的人。 看来迪亚兹已经救诺德出去了。 维拉克松了口气,带着丹尼尔出了罗维德旅馆。 有迪亚兹在,诺德、那五十五万金克应当出不了问题,只是双方目前失去了联系。 不过这不代表着维拉克找不到他们。 如果迪亚兹还记得他们曾经约定过的话,就一定会在六点的时候去克莱顿花园等待碰面。 维拉克看了眼手表,现在五点出头,他权衡了一下道:“先走,去见伯因他们。” 丹尼尔又开着车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抵达了郊区位置。而后和郊区站点的人碰面,改乘一辆货车抵达了一处仓库,在仓库下面打造出来的地下空间里,维拉克见到了伯因、克洛伊、莫莱斯三人。 “会长。” 地下会议厅里,伯因等人异口同声叫道。 维拉克坐在长桌前揉了揉鼻梁,让自己清醒精神一些:“他们呢?” “都去其他城市,乃至国外拓展我们的影响力了。”伯因安排其他人也坐下,简单介绍着情况,“目前莱泽因只剩下我们了。” 维拉克点点头,露出疲惫的笑,看向了莫莱斯:“武装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周前。因为资金问题,目前只给一百五十多人配备了武器,今天下午的时候出动了我们大概三分之二的武装力量。”莫莱斯答道。 此时他的脸上失去了强硬,略有些担忧之色。 虽然要是没有他提前落实的武装,今天维拉克难逃一死,但终归还是没经过维拉克的同意擅自作主动用了大量资金,做了一项会大幅度影响平等会命运的决定。 乱了规矩,也让维拉克这个会长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维拉克打算象征性追究一下。 莫莱斯低下了头,有些惭愧:“那时你还被软禁着,消息不是很容易送进去。” 伯因也跟着解释起来:“当时莫莱斯的武装计划已经设定得很完善了,所以先和我们进行了详谈,最终是由我们三人共同决定落实这个计划的。” 伯因毋庸置疑是站在维拉克这一边的,既然他都为莫莱斯说话,那想必情况也确实如他们所说算是迫不得已的做法。维拉克也并不是真的克里斯,没对他们内部的权力方面有过多想法,便不再深究下去:“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件事可以理解。还是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大胆的决策,我今天……” “万幸的是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克洛伊也开口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和您的家族已经撕破了脸,接下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们,又该如何收拾烂局?” “这正是我过来要和你们详细商量的事情。”维拉克打起精神,认真说了起来,“首先,我的家族是旧制度的维护者,也是旧制度的既得利益者,这毋庸置疑,那它就应该是我们的敌人,不必因为我的身份而有所顾忌。” 三人纷纷动容。 “我父亲因为我的身份,已经决定对我下死手了,以免在政府的清算中波及到他们。”维拉克自嘲一笑,演技相当到位,“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必要退让了。论私心,是我父亲先对我下手。论公道,托马斯家族本就是我们平等会的敌人。所以,我们是一定要干掉他们的。” “克里斯……”伯因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表示同情。 克洛伊、莫莱斯跟着叹了口气。 “我没事的,放心。”维拉克向伯因投去坚定的目光,而后看向克洛伊,“克洛伊,还记得我让你调查派罗蒙公司,以及那份我父亲那份秘密账单上贿赂过的达官显贵吗?” “当然。”克洛伊道。 “这将是我们打败托马斯家族的关键。”维拉克本就不是托马斯家族的人,现在直接和托马斯家族分得清清楚楚,意外地让伯因几人感受到了自己的果决。 几人洗耳恭听,维拉克则将和卡迈恩的谈判经过告诉给了他们。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现在时间很紧迫,我们最多只能拿到第一笔钱,也就是那三百万金克。后续的五百万金克不用想,我父亲会在交付之前就想办法除掉我们。”维拉克道,“而我的想法就是,通过这三百万,我们加快武装的落实,提升力量,另外就是将这份秘密账单大量售卖出去,能再赚一笔的同时,还能把我父亲的弱点暴露给他的所有敌人。到时候爆发战争,一方面我们的实力已经大幅提升,还有了众多‘盟友’,这场仗会好打得多。” 维拉克将自己的坑爹计划全盘托出后,没迎来热烈的讨论,反而令三人都目瞪口呆。 “克里斯……你太伟大了……”伯因感叹道。 “应该的。”维拉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第72章 一场会议 “你们也提一下你们的想法,你们觉得怎么才能尽快提升我们的实力,最后我再做总结进行安排。”有关平等会内部的事情维拉克肯定没这三人熟悉,所以最好交给他们先提出来问题,然后自己再顺理成章安排他们去做。 三人分别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见,从管理的更加细致上,从未来的发展方向等方面都提了一些重要的意见。维拉克稍作斟酌,变通了一下话术,将众人的意见吸收转换后原封不动地安排了下去。 “嗯。”伯因几人都是点头,将维拉克安排给他们的工作记下。 “对于我刚刚提的和我父亲对抗的计划,你们有什么要补充的,或者更好的解决办法吗?畅所欲言一下,我们争取设立一个最周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维拉克继续将问题抛给大家一起来解决。 “我觉得你的整体思路是没有问题的,唯一可能需要再详细讨论的就是细节上的问题了,比如具体时间,比如你父亲交钱的方式,比如我们怎么妥当地把账单抛给托马斯家族的敌人。”伯因道。 “是的。因为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和我父亲谈判时也没充足的时间把计划想得尽可能周到,我们得趁现在把这些都确定下来。”维拉克看了眼手表道。 克洛伊见状,问道:“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没有。”维拉克目光闪烁,深吸一口气,看向了三人,“我们继续讨论。我觉得,我们要把利益最大化,接下来武装要钱,发展成员要钱,组织活动要钱,三百万金克用不了多长时间。所以,这份账单,我们不是白给我父亲的敌人的。” “您要大范围售卖?”克洛伊眼睛一亮。 伯因、莫莱斯没说话,双臂环胸静静等待维拉克继续说下去。 “没错。”维拉克目光逐渐锐利起来,“我们尽可能多物色合适的势力,既能多赚一笔钱,还能给我父亲多树立一个掌控他弱点的敌人。到时候冲突爆发,就是多方混战了,我们也方便浑水摸鱼。” “和每一个势力交易的时候,我们都说这是独家交易?”克洛伊问。 “当然,不然怎么能卖出高价呢?”维拉克道。 “那最后被这些势力得知我们骗了他们,会不会……”克洛伊有些犹豫。 莫莱斯强硬中带着无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本身就是我们的敌人,本来就恨我们,巴不得我们早点被枪毙在街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占点便宜呢?” “莫莱斯说得对。”维拉克安抚克洛伊,“而且,如果不占这个便宜,我们最起码要少赚五百万金克。你想想,如果有这五百万金克的帮助,平等会会强大多少?到时候就算他们想报复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到时候我们远比现在强大,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随便对抗的了,另外他们到时候的重心也肯定都放在了瓜分托马斯家族的产业上,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伯因附和道。 “我发现我们里面还留存着的一些问题,前段时间的那次重创或许也和这个迂腐保守懦弱的想法有关联。”莫莱斯发现了平等会里存在一个他有点无法理解的思维模式,“在平等会里,和克洛伊持一样想法的人应该不在少数。不想惹麻烦,不想撕破脸,不想把路走绝……我希望克洛伊,以及其他所有和你一样的人都清楚,既然决定做这件事了,就必须拥有一种坚决的意志,不惧一切,竭尽全力去把世界变成我们理想中的模样!” 维拉克深以为然。 上一次会议,明明已经被政府狠狠打击了一次,干部们也还是没升起要硬碰硬的念头,还妄想着能通过那些既得利益者根本不会听的理论去改变旧制度。 说白了,干这个事业的,是一群没什么文化的底层人,以及没什么阅历的年轻人,前者认知浅薄,多数只想着眼下的利益,后者想法天真,多数只空有远大的理想。 现在经过重创,是时候认清这最重要的一点了。 不只是平等会,在维拉克看来,在当下这个残酷的风云时代下,这一点是每一个想要成大事的人都必要清楚、具备的。 克洛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想想还真是有些遗憾……”维拉克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吊灯,一脸惋惜,“之前窃取我父母的资料时,因为一些情况只带走了账单,还有很多或许更具毁灭性的资料没能带走,也没时间翻阅了解。后来我父亲发现东西失窃,已经加强了安保力量,而且藏匿地点也肯定换了,现在想再窃取一次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能拿到账单就已经很好了,这份账单让托马斯家族不敢轻举妄动,也会为我们带来千万金克的收益。这笔巨资无疑会极大地推动我们的发展,也利于我们在其他地方扩大影响力。”伯因比较乐观,不喜欢去想那些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事情。 “是啊。”维拉克赞同,“再加上我的身份,我父亲想正式对我们下手,那需要解决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想必冲突爆发的时间会很靠后,这是我们全力发展的最好机会。” 伯因推了推眼镜:“这是平等会的又一挑战,它将证明我们是否变得更加成熟,也将证明我们要走的路是不是有希望……一定要全力以赴,一定要成功。” 莫莱斯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会的,我们终将胜利!” “终将胜利!”克洛伊也目光火热。 维拉克一愣,跟着说了一句:“终将胜利。” ——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九点钟了,维拉克拒绝了伯因提出的留在这里过夜,一起聊聊《平等论》的邀请,和丹尼尔又坐着货车回到了站点。 “我们要回府邸吗?”丹尼尔问,“现在局势这么严峻,您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现在还不敢动我,再说了,我们的人不是已经严密监控府邸周围的街区了吗,有情况支援就好了,只是最好还是不要把动静闹大,在没准备好之前爆发冲突。”维拉克一边解释一边上了车,“不过现在还不急着回去,我们先去一趟克莱顿花园。” 第73章 后顾无忧 九点。 莱泽因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这些闪耀着霓虹灯的建筑仿佛只有在晚上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活力,看上去更加绚烂恢宏。 维拉克和丹尼尔所乘坐的车子穿行在车水马龙间,向着克莱顿花园赶去。 “先生,这么晚去克莱顿花园做什么?”丹尼尔问。 因为这段时间丹尼尔一直跟着自己,多少也知道了些私事,所以维拉克没做隐瞒:“我的朋友可能会在那里,我得过去见他们一面。” 很早之前,在维拉克安排迪亚兹去罗维德旅馆入住的时候,他们为了保持联系,就约定好了每天晚上六点在克莱顿花园碰面。只可惜当时因为情况突变,二人始终没能在克莱顿花园接头。 如今他们再度失去联系。 迪亚兹目睹了托马斯家族的人要除掉诺德的景象,势必已经料想到情况不对,维拉克可能出了事。这时,带着诺德和一笔巨资的他暂时不会草率行事,会想办法先试着与维拉克取得联系,如果实在无法取得消息,他会妥善安置好诺德以及那笔钱,再去冒险打探消息。 维拉克太了解迪亚兹的行事作风了,因此他不会让迪亚兹、诺德他们多担心,凭着心底的那份默契与信任,他相信今晚会在克莱顿花园见到他们两个。 繁华的街道上光影交错,维拉克坐在后座,因为疲惫,身子瘫靠在车门上,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夜景。 莱泽因一如既往的美。 只不过,随着维拉克一步一步用实际行动丈量了世界的宽度深度后,他不会再那么浅显片面地看待这座城市、解构问题。 另外在他看来颇为有趣的一点是,尽管这里肮脏黑暗,但他还是挺喜欢这里。 不知不觉中,维拉克想起了今晚临走时伯因拦住他,想和他探讨《平等论》的相关内容。看来《平等论》已经开始在平等会会中掀起轩然大波,他没办法解答的问题说不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别人解答出来。 说起来,那个答案对他而言,只是解开心中一个就算不知道答案也不会怎么样的疑惑。可对于平等会,却是至关重要的真理,决定着他们成百上千人所做的事情有没有意义,决定着数以百万千万计的底层人民能否真正享受平等的权利。 平等会。 维拉克心里暗念着这三个字,顺便看向了专心开车的丹尼尔的背影。 接下来的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里,他将和平等会紧紧捆绑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对抗托马斯家族,尽快攫取巨大的利益。 这其实有违他的初衷,但又是个不得不去做的事。 他一直以来都无法理解平等会众人为何愿意牺牲自己去给不相关的人博取美好的未来,只是毕竟像自己这样的人是受益者,所以才有了一份钦佩、好感。 《平等论》算是他对平等会改观的一个转折点。正是因为这本具有魔力的书,为他创造了一些疑惑,令他好奇起了答案,也隐隐期待着平等会未来会发展到何等地步。 只不过,就算如此,维拉克的心里也还是至始至终没有升起过要站在平等会这边的念头,反倒是更想保持距离,以求自己别被这群疯子传染,跟着抛弃马上到手的大好生活,去做目前看来愚蠢至极的斗争。 他的最根本的目的从未动摇。 那就是赚一大笔钱,然后离开。 现在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算是利用平等会之后的回报,把平等会发展壮大等一部分的利益也顺道纳入到了自己的计划当中。 平等会未来是怎样的情况,那就不是他走后该操心的了。 胡思乱想之际,车子抵达了克莱顿花园。 维拉克让丹尼尔留在车里,自己一人下了车找了起来。 这个点克莱顿花园多得是来散心放松的人,维拉克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之中,花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最边缘偏僻的冷清角落找到了迪亚兹、诺德。 “都还好吗?” “您还好吗?” “你没事?” 维拉克刚一过去,三人异口同声地询问起对方是否安好。 “待会儿再解释我的情况,先说说你们的事。”维拉克道。 迪亚兹看向诺德,看上去惶恐不安的诺德开口说起了今天的见闻:“今天中午的时候,监视囚禁我的那两个人突然拿着刀进了我的房间要杀我,我拼死抵抗,紧接着你的朋友就冲了进来制服了那两个人,带我一路逃到这里,然后一整个下午到现在,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果然……”罗维德旅馆发生的事和维拉克猜的基本一致,他微微点头,将自己经历的事略作隐瞒,解释给了二人,“……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处理完问题,暂时把局势稳住就来找你们了。” “克里斯先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迪亚兹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维拉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慎重地想好了,他道:“莱泽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会变得相当危险,我自己也是自身难保,所以你们要是还留在这里,反而会分散我的精力,还会暴露出我的一个致命弱点。所以……迪亚兹,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迪亚兹一脸认真,等待维拉克说出任务。 “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能全力以赴解决莱泽因的事情,你必须现在就带着诺德还有那笔钱离开莱泽因,离开布列西,去你弟弟休养的地方避避风头。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事,就去蒙勒哥找你们。”维拉克道。 诺德的身份太过敏感,他将是否定维拉克身份的最好证据,所以他不能再留在莱泽因。而且接下来的局面凶险万分,维拉克确实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那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最起码不必让兄弟白白跟着自己冒险,算是弥补一下当初的错误选择。 “维——克里斯……现在跟我们一起走也不是不行,五十五万金克足够你安然度过余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你是拼不过他们的。”诺德又怎会眼睁睁看着维拉克留下。 “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是我想退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更何况……我和你说过,我是不会放弃这最后一步的。”维拉克语气坚定,“如果……我两个月之内没去找你们,那就说明我已经死了……到时候这笔钱你们分了,好好生活下去,不要辜负我。” “克里斯先生……”迪亚兹沉重地叫道。 诺德没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维拉克。 “好了,没什么好说的了,要真想帮我忙,就别给我添麻烦,赶紧离开布列西。”维拉克露出笑容,“我们蒙勒哥见。” 第74章 单枪匹马 “你会因为贪婪死在这里的。”诺德试图用威胁的语气让维拉克意识到危险。 “诺德……我们站的角度不一样,面临的、背负的也都不一样。”维拉克怎会不清楚留在这里有多危险,但他知道诺德是担心他的安危,于是语气平缓起来,“你知道的,我做了一个很错误的选择,我不希望一错再错下去。接下来,只剩我自己,就完完全全是我自己的事了,不需要担忧你们,放开去走得更远。” 诺德不再说话。他不理解维拉克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已经赚到了那么多钱,还要留在这里。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劝得动维拉克了。 “迪亚兹,诺德就麻烦你保护好了。”维拉克拍了拍迪亚兹的肩膀,叹息一声,转身离开,迅速被人群吞没消失不见。 诺德布满血丝的眼里映出人群。 迪亚兹拎着装有五十五万金克巨资的箱子警惕地环顾四周:“诺德先生,我们走。” —— “先生。”丹尼尔下车等候,见维拉克回来了,为其打开了车门。 维拉克顺势坐进了车子里:“回去,回府邸。” “明白。”丹尼尔关上了后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离开克莱顿花园,返回托马斯家族府邸。 “您见到您的朋友了吗?”丹尼尔问。 “见到了。”维拉克道。 他头缓缓低下了些,尽管恋恋不舍,也没有选择扭头去看向克莱顿花园,在人群里找寻诺德、迪亚兹的身影。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如释重负。 没了牵挂与负担,也没了可以在厌烦伪装时展露疲倦、真实的自己的地方。 “您的朋友还好吗?”丹尼尔看了一眼维拉克,“今天的事会不会波及到他们?” “一切安好,但愿不会。”维拉克感觉自己的眼皮分外沉重,便同丹尼尔打了声招呼,“我先睡会儿,快到的时候叫我一声。” “好的先生。” 当维拉克被叫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托马斯家族府邸前。 “不是让你早点叫醒我吗?”维拉克揉着鼻梁,酸痛的身子坐正。 丹尼尔一脸担忧:“刚刚车子那么颠簸您都没醒来,见您那么困,我实在不忍叫醒……” “这有什么,回去了不也能睡吗?”维拉克不以为意,“我是想早点醒来打起精神的,最好别在他们面前露出疲态。” “抱歉,先生,打乱您的计划了……”丹尼尔道起歉来。 见丹尼尔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情惭愧,维拉克咧开了嘴:“没事,今天也辛苦你了,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说罢,维拉克下了车,双手插进衣兜,站在府邸门口望着,那奢华在他眼里仍旧是一片浑浊。 已经临近晚上十点钟,维拉克走入客厅,不见卡迈恩一家人,只有弗莱彻在门口忍着睡意等候他的回归。 “弗莱彻,早点休息去。”维拉克路过时,对脸上写满了怨念的弗莱彻说了一句,而后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和他离开时没有区别,他打开衣柜看了看衣服下面,那些档案资料都还在,说明卡迈恩并没有趁他不在搜查他的房间。 之前他疏忽了这一点,还对此有些担心。 不过就算卡迈恩现在没搜查,也不代表以后不会,为了安全起见,维拉克得尽快给这些档案找一个更合适的藏匿点。 就在维拉克刚把档案重新放回去,用衣服挡住时,弗莱彻没打招呼,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 维拉克不动声色地脱掉身上穿的衣服,挂进衣柜里:“还有什么事吗?” “你以为我等你到这么晚,就是为了听你劝我早点睡觉?”弗莱彻大为不满,气势汹汹地坐到了书桌前,“卡迈恩先生让我等你回来后问一件事,你和克里斯少爷是什么关系?” 看来卡迈恩确实已经把自己认作是平等会的人了,不然不会这么问自己。 局势又对维拉克有利了一些,他迟迟没有开口,思忖着该如何答复才能进一步加深卡迈恩对自己对错误印象:“其实不论在我看来还是在你们看来,我都是克里斯同志的一个傀儡。只不过,你们想让我替代他的肉体,而我更想替继承他的灵魂、思想。” “克里斯少爷早就想到会有今天了是吗?”弗莱彻已经完全被维拉克带跑偏,认为是克里斯深谋远虑,想到了自己有一天会死,所以提前找到了维拉克,提前布好了局。 “我想你已经清楚了。”维拉克含糊其辞道。 弗莱彻知道已经问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了,这份回答足以让他交差,于是起身离开。 “我想知道……”维拉克将衣服挂好,轻轻关上了衣柜,面向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弗莱彻,“你为什么还这么盛气凌人?因为你今天差点就杀死了我?还是觉得,你现在还有我的什么把柄,能让我不敢告诉卡迈恩你的病史?” 弗莱彻身子僵住,冷汗渗出。 因为他对今天铲除维拉克这事势在必得,所以潜意识里已经把把柄的事情翻了篇。 任谁也想不到事情都进展到那个地步了,还能杀出来一队人马硬生生逆转局面。 他原本和维拉克达成平衡,所攥着的那些把柄,现在卡迈恩都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他再也没什么能要挟维拉克的东西,反倒是维拉克还攥着他的把柄不曾用过。 “你……你想怎样?”弗莱彻认为既然维拉克没直接去找卡迈恩,那说明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没想怎样。”维拉克坐下,“既然我和你说了些事,那你也有必要跟我坦白一些。我想知道,你当初和邓普斯都说了什么。” “邓普斯?”弗莱彻都快要忘了这么一号人,“你……应该知道他死了?还是被……”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和他说了什么就行。”维拉克冷声道。 弗莱彻只得努力回忆,将情况全盘托出。 那时,弗莱彻见识到维拉克有些能力后,担心维拉克以后野心膨胀脱离掌控,就威逼利诱了邓普斯,让他以最亲近的身份留在维拉克身边,监视他的一切,以确保维拉克永远攥在他手心里。 “那你为什么让他和我说,再过半年就会除掉我?你就不怕我搞个鱼死网破?”维拉克问出困扰他很久的疑问。 “再过半年就会除掉你?这……我应该没和他说过,我把他安排在你身边是用来监视你的,可不是为了激化矛盾。”听到这个,弗莱彻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维拉克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更冷了一些。 “这些从贫民区临时找来的人果然靠不住。” 第75章 为了生存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 也让维拉克心里更难受了一些。 他之前知道邓普斯背叛了自己,但也没有把昔日的好兄弟想得多么卑劣,认为其无非就是听了弗莱彻的话,负责监视自己罢了。 可事实比那还要不堪。弗莱彻没有指使过邓普斯向维拉克说什么半年后铲除他,这是邓普斯擅作主张刺激维拉克的。邓普斯那天问完维拉克情况,发现维拉克一直守着规矩,担心自己对于弗莱彻而言失去了价值,便临时想了这一出,企图诱导维拉克做出格的事情。 只有这样,他才能对弗莱彻更有用,才能获取更大的利益。再阴暗些想,只要他装作无辜,把维拉克推入深渊,让弗莱彻真的铲除了维拉克,那他也就能早日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拿着钱跑路。 “还有什么事吗?”弗莱彻眼里的疑惑随着维拉克的话散去。 原本他以为邓普斯既然是和维拉克一起来的,那理应也是平等会的人,还费解着平等会为什么要杀自己人。现在随着维拉克的一句“贫民区临时找来的人”,他的疑问也被解开了。 原来邓普斯并不是平等会的人,只不过是他们临时找来充当维拉克朋友的‘贫民区土着’。 难怪当初调查维拉克的关系网时没发现异常。 “没有了,你走。”维拉克心里仿佛压着块石头,感到不舒服。 “你……不会向卡迈恩先生揭发我了?”弗莱彻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他而言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只要维拉克不揭发他,那一切都好说。 “我们本身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维拉克降低着弗莱彻的戒心,“所以我也没什么理由一定要置你于死地。只要你接下来不做些愚蠢的事情,我没必要分出精力来针对你。” “……谢谢。”弗莱彻松了口气,莫名其妙地向维拉克道了声谢。 “现在的局势还不明朗,你也算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是对你最有利的。”维拉克点拨着弗莱彻。 弗莱彻现在坚定站在卡迈恩一边的话,就等同于是维拉克的敌人,那作为敌人,维拉克自然没必要手下留情,势必会揭发他削弱卡迈恩的力量。 而如果弗莱彻明面上站在卡迈恩一边,暗地里却和维拉克保持合作,就能保证当下的安全。至于之后局势明朗了该怎么做,那就是到时候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弗莱彻沉默许久:“我明白了。” “回去早点休息。”维拉克放行。 弗莱彻离开。 门轻轻合上后,维拉克轻哼了一声,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热水顺着他的身体流淌而下,他靠着墙,闭着眼睛享受毛孔打开的放松。 他之所以没对弗莱彻下手,就是为了让弗莱彻和自己捆绑得再紧密一点,只有这样,他才能逐步掌握足够多弗莱彻的把柄,彻底捏住弗莱彻的命门。 到那时,最好的情况就是顺利指使弗莱彻偷出卡迈恩转移了藏匿地点的机密文件,在这场巨大的博弈之中获取更大的优势。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弗莱彻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不管怎样,维拉克都没有损失,且会在离开前亲手杀死弗莱彻,报两世之仇。 “呼……”维拉克伸出双手抹了把脸,将头发撩到了后面,看着雾气蒙蒙的浴室,忽然有些心惊。 自己是什么时候有了和托马斯家族碰撞抗衡的勇气,又是什么时候有了想要扳倒覆灭托马斯家族的野心? 满打满算,自己来莱泽因也就三个月。 三个月之前,他还是个被困在井底,从来没被什么像样的大人物重视过的平民。三个月之后,自己利用知晓未来发展走向的优势、这副和克里斯近乎一模一样的皮囊,搅动起了莱泽因的风云。 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就的吗? 这个事实就连维拉克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维拉克想起了诺德对自己的反问。 “你觉得被钱改变的只有邓普斯吗?” 他不认同全部是因为钱,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真的改变了。走到了更远的地方,站到了更高处,有了缜密的心思、出色的能力,以及之前和他这种人仿佛不属于一个世界的野心。 “不改变,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呢……” 维拉克自言自语。 这句话,像是邓普斯在和他说,又像是他在回答诺德。 为了生存,任何人都没有错对。 —— 八月二十二日。 维拉克习惯性地早早起来,洗漱干净换了身新衣服,下楼同已经是死敌的卡迈恩一家心平气和地吃饭。 这次吃饭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以前浑身不自在的是维拉克,现在反倒是维拉克悠然自得地吃着饭,命令着佣人准备他喜欢的甜点,上他喜欢的好酒,卡迈恩则脸色阴沉得可怕,在座的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 “你们有人要喝吗?”佣人在为维拉克倒因比特酒,他带着微笑问其他人。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梅拉夫人、凯勒曼、茱莉娅都没有说话,卡迈恩抑制着不满问道。 维拉克同佣人说了声“谢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的工作您不是都已经安排在姐姐身上了吗?我没什么要紧事,计划出去转转。您呢?” “这酒好喝吗?”卡迈恩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过维拉克的问题。 维拉克咂咂嘴点评道:“嗯……还真是欣赏不来。好了,我吃完了,你们继续。” 说完,维拉克起身行礼,而后大步出了托马斯家族府邸。 “父亲……”凯勒曼看向卡迈恩。 卡迈恩面无表情:“继续吃饭。” —— “先生。”丹尼尔将车停在了大门口,自己笔直地站在车旁等候维拉克。 “久等了。”今天天气晴朗,维拉克的心情也很是愉快,他微笑道,“走。” 车子驶向了昨天已经去过一次的平等会郊区站点,丹尼尔又是关心道:“先生,您昨晚回家后没出什么事?” “没有,不必担心我。”维拉克道。 “看出来您心情很不错。”丹尼尔见维拉克脸上挂着笑容,跟着也开心不少。 “被看出来了吗?”维拉克笑道,“接下来应该还能保持一段时间的好心情。” 第76章 尽情撕咬 “我们终将胜利!”丹尼尔鼓起劲来。 维拉克没有再应话,而是看向了车窗外。 今天要忙的事情很重要。现在时间越拖越,平等会就越强,但卡迈恩筹备的计划也将越完善。所以现在就是要比谁的速度更快,谁发展得更强,积累更多底牌,找出对方更多的弱点。 此次过去,就是要继续昨天没完成的会议,敲定和托马斯家族敌对的各大势力的合作计划。 一个小时后,照旧是抵达站点后用货车掩饰去向,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了平等会临时设立的总部。 在仓库下的会议室里,维拉克再次见到了伯因、克洛伊、莫莱斯三人。 目前留在莱泽因的四位主事人都不是喜欢磨磨唧唧的人,维拉克坐下一一打过招呼后直接切入了主题:“现在除却自身发展实力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和各个同托马斯家族敌对的势力进行谈判了。”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伯因问。 “是有一些想法。”维拉克道,“我觉得我们谈判的时候,最好不要暴露平等会的真实身份。一方面是事发之后免去遭到报复的可能,一方面是我们保持神秘的话,也能让这些势力对我们保持一些忌惮,这有助于谈判。” 伯因点点头,其他两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除此之外就是,要谈判的势力也不在少数,所以谈判一定要尽可能保密,最终交易的时间也最好固定在同一时间,避免交易时间拉得太长,有势力先一步出手,使得还没来得及交易的其他势力意识到情报不是独家的,而选择终止合作。”维拉克继续说着自己的看法。 “是,这点很重要,我也是这样想的。”克洛伊附和道。 “最后一个部分就是具体的交易了,我们接下来要确认哪些势力可以合作,通过他们的不同情况定不同的交易金额,还要专门针对他们进行具有特色的推销。”维拉克拿出了一侧资料,放在桌上供三人翻阅,“这是我前段时间托克洛伊去调查的与托马斯家族存在竞争的公司,还有和我父亲背后那些人是敌对关系的势力。” 莫莱斯拿了几张看了起来:“所以说,我们是要从这里面挑选,对吗?” “对。”维拉克耐心等待三人进行初步了解,“筛选时,我们要考虑很多方面。既不能挑太差劲的,他们对托马斯公司造不出威胁,也掏不出多少钱,反倒会增加账单泄露的风险。也不能挑过于强大的,万一黑吃黑,我们无法抗衡就只能吃亏了。” 这些资料是克洛伊一手调查的,他和维拉克一样了解,所以最先放了下来:“最合适的肯定是派罗蒙公司,您也已经找到专门调查过了,想必也是把他们列为合作首选了?” “没错。”维拉克又掏出一册资料,“派罗蒙公司是最合适的,所以是这些势力中的重点对象。这是我托克洛伊调查的派罗蒙公司的资料,后面附带着我做的整理、总结。”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莫莱斯目瞪口呆着又接过了厚厚的资料看了起来。 维拉克笑道:“你以为这段时间只有你们在做事吗?就算我被囚禁着,也一直在规划着以后的发展,为迟早会爆发的冲突做着准备。” “不愧是你,克里斯。”伯因翻看起新的资料,那些资料经过维拉克的整理,变得清晰易懂一目了然。 听到伯因称呼自己为克里斯,维拉克愣了一下,继续保持笑容,等待他们吸收信息。 资料很多,正常情况下认真看完做出分析需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但经过了维拉克七八天的整理,阅读效率被大大提高,十多分钟后,几人就都看完了。 “说说你们的看法。”维拉克道。 “派罗蒙公司是肯定的,而且我觉得价格能开到二百万。”克洛伊提道。 维拉克“嗯”了一声:“这个数字很接近我的预想……再说说其他的。” “我先排除一下,留声机公司方面,除了派罗蒙,其他的应该都可以放弃谈判了。”伯因跟着道,“他们加起来所占据的市场份额还不足百分之十,并且占比在逐年下滑,根本不具备对抗托马斯家族的实力。” “是的,而且他们都没有开展其他业务,掏不起钱,就算掏得起,他们的产品也已经不具备核心竞争力了,这对他们而言不算个好买卖,为了小钱,懒得和他们扯皮。”维拉克认同这一点。 “我说一个我的想法啊。”莫莱斯举手道,“不是谈判的人选,是有关怎么更有希望摧垮托马斯家族的……点子……” 莫莱斯说的时候,特别在意地看着维拉克。 毕竟在在场的三人看来,大家商量的可是要怎么干掉自己人的父亲。 “没关系,说。”维拉克当然是巴不得卡迈恩死,巴不得托马斯家族覆灭。 “咳咳,就是……我看了一下,和您父亲背后的权贵敌对的那些势力,很多,有不少也都非常强大。这种我们肯定是不能和他们去谈判的,就像您说的,万一黑吃黑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那为什么不直接把账单给他们呢?就算没有钱拿,能给您父亲树立一个棘手的敌人也是很划算的啊。”莫莱斯提出自己的想法。 维拉克眼睛一亮。 他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被钱给堵到了思维盲区里。 “可行。”维拉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等我们和谈判的那些交易完,就把这份账单散布给所有势力,反正我们钱已经拿完了,让他们尽情撕咬去……继续。” 会议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最终定下了要与九个势力进行谈判合作,预估总谈判金额高达六百五十万金克。 后续这件事将由伯因、克洛伊负责,明日就开始先与派罗蒙公司接触。 中午没顾得上吃饭,下午饥肠辘辘的四人一同去了简陋的餐厅里吃便餐。 “昨天你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和你探讨一下《平等论》的事。这本书你托丹尼尔送来之后,我是第一个看完的,很想和你聊聊其中的一些东西。”吃饭时,伯因总算找到了机会向维拉克请教问题。 第77章 交易 “啊……”维拉克吃着煎火腿,“你有什么想问的?” 维拉克也没多少自信觉得自己能比别人吸收得更好,去指导别人,所以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避着伯因,但伯因求知的欲望很强烈,躲肯定是躲不过,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聊了。 “这本书写得很深刻!里面还揉杂了弗朗西斯以前跟我们谈过的理论、看法,只不过总感觉还没有写完,对吗?”伯因问。 狼吞虎咽吃着饭的莫莱斯、克洛伊看了过来,最近太忙,他们还没来得及看这本书。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本书自丹尼尔拿回来后,就被伯因一个人霸占了,他整天随身携带,一有时间就看、反复琢磨。 “确实没有写完,因为写不下去了……”这一点维拉克倒是能回答,所以谈了起来,“已经写完的九章好说,这是当下社会的制度里存在的病症,我和弗朗西斯可以看出来,可以写出来,可以判定它是错的,但……怎么去改正?我们没人知道,没有可以借鉴的人,历史中也没有先例,我们只能一步步摸索。摸索就意味着我们可能会走错,我们为了找到答案会做出很多牺牲……” 饭桌上陡然安静,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上一次的政府清扫中,他们损失了近两百位志同道合的成员。那里面多数是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他们还没来得及实现抱负,就被无情击毙,尸体吊在街头震慑还在负隅顽抗的其他人。 克里斯也一样。 作为平等会的支柱,在被捕前的最后一刻销毁了身份信息,毁容,宁愿自杀留给政府一具尸体,也决不为了苟且活着而妥协投降。 “吃。”维拉克打破死寂,督促大家吃饭,“为了少走错路,少做不必要的牺牲,我们还需努力。” 伯因停止了发问,四人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饭。 饭毕,四人回到仓库下的会议室又交谈到了晚上。定好了伯因负责明天接触派罗蒙公司,与之谈判。 待和派罗蒙公司的谈判顺利结束后,伯因、克洛伊将同时多面接触其他八个势力,最后再定统一的时间进行交易。 维拉克给交易定了时限。 交易务必要在九月初就落实。 因为再往后就是红线范围,托马斯家族随时会发起反攻。 “这件事交给你们,我就暂时不出面了。”天色已晚,事情也基本谈完,维拉克起身准备离开,“明天接触派罗蒙公司,乃至后面接触任何一方势力的时候都要小心,不要暴露身份,尽可能把价格抬高。” “交给我们。”伯因道。 “等你们的好消息。”维拉克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和丹尼尔几番周折返回了托马斯家族府邸。 回到府邸的时候,还是只有弗莱彻在客厅等候。 维拉克没管他,直接上楼。 回到卧室后,维拉克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对主动跟了上来的弗莱彻道:“卡迈恩有和你说什么吗?” “卡迈恩先生让我监视你。”弗莱彻道。 “还有呢?”维拉克坐到了沙发上,倒了一杯清水喝,“坐下聊。” 弗莱彻坐下:“让我多试探你,套出些信息,看看你现在每天在打什么算盘。” 维拉克为弗莱彻也倒了一杯清水,推了过去:“你打算怎么回答?” “先听听你的想法。” “就说套不出来,懒得和他玩心眼了。”维拉克端着水杯想了想道,“你有什么要和我汇报的情报吗?” 听到‘汇报’二字,弗莱彻嘴角忍不住抽搐。 才一个多月,他们的地位就完成了置换。如今维拉克才是高高在上,手里攥着他未来的人。弗莱彻有点难以接受,不过转念一想,自己都给维拉克跪过了,汇报个情报算得了什么,心态又瞬间恢复。 “卡迈恩先生最近很忙,身为万国博览会的参展方和重要出席人,现在一直在筹备这件事,除了忙这个就是频繁见了些达官显贵,估计是在商讨怎么除掉你。”弗莱彻也不知道具体的情报,只能把卡迈恩的动向说了出来。 “这样啊……在我预料之内。”对此维拉克并不意外,“说起来,万国博览会也快了啊……” “还有一个月。”弗莱彻道。 “嗯……”维拉克应了一声。 那情况就对他们而言更好了,卡迈恩接下来还会花一部分精力去应对万国博览会,到时候又是十多个敌对势力同时发难,托马斯家族真的凶多吉少了。 “接下来继续监视卡迈恩的动向,另外梅拉夫人、凯勒曼也都要留意一下。梅拉夫人的弟弟背景也不简单,凯勒曼的未婚夫一家同样底蕴深厚。”维拉克自然地吩咐道。 “……明白。”弗莱彻拿起水杯准备喝一口。 “没其他事情了的话就早点休息去。”维拉克赶客之意很明显。 弗莱彻端着水杯的手停顿住,这口水终究是没喝下,他放下水杯行礼后离开。 维拉克端着水杯到了窗边吹风。 弗莱彻这边的情况在有条不紊地按照他预计的情况发展,要不了多久就能捆绑得更深,到时候第二次窃取计划就可以尝试着进行一次了。 又是不敢松懈的一天,维拉克站了会儿,感到疲惫便简单洗漱一番睡下。 八月二十三日。 伯因出面同派罗蒙公司进行了接触,派罗蒙公司对这份账单非常感兴趣。谈判一连持续了三日,伯因最终谈下了一百八十万金克的价格,正式交易时,派罗蒙公司将以现金形式一次性付清。 八月二十六日。 伯因和克洛伊分别负责了四个势力,开始进行全面谈判。 八月二十七日。 托马斯家族向维拉克交付了三百万金克的现金。维拉克犹豫许久,克制住了欲望,没有暗自扣下,将其全数交给了丹尼尔,由其转交给伯因他们,抓紧利用这笔资金扩充实力。 九月二日。 在伯因、克洛伊的不懈努力下,剩余的八方势力共有六方谈判成功。 九月三日、四日。 平等会派出人同时接触了七方势力,将七份账单分别交付,最终共计获利五百三十万金克。 第78章 主讲人 九月四日。 这是平等会与七方势力进行交易的最后一天,也是维拉克留在托马斯家族府邸的最后一天。 清晨吃过早餐,待卡迈恩离开后,维拉克就回到房间收拾起了东西。 账单交易完毕后,平等会会同步把账单无条件传播给其他托马斯家族的敌对势力。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托马斯家族随时都会遭受冲击。 一旦被冲击,卡迈恩会第一时间意识到维拉克没有履行承诺,将账单泄漏了出去。 要是维拉克那时没走,就再也别想走了。 维拉克把藏在衣柜里的资料都拿了出来,又整理了几件衣物。 他所能带的也就这些。 将东西都放入行李箱后,维拉克把弗莱彻叫到了自己卧室。 “您找我什么事?”弗莱彻隐隐觉得不会有好消息等着他。 “你知道卡迈恩的秘密文件都藏在什么地方吗?”维拉克问。 “我不清楚……”弗莱彻摇摇头,看向了维拉克手边的行李箱,“您这是……要走?” “嗯,我要离开了。”维拉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还怪舍不得这里的。” 弗莱彻暗暗思考起维拉克为什么要现在离开。 先前待得好好的,是因为维拉克和卡迈恩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双方谁也不敢动谁。现在维拉克要走,就说明他觉得这里不安全了,那往下推导下去,结论很明显,冲突就要爆发了。而且既然是维拉克主动离开,那说明是他们这一方先做好了准备。 难道托马斯家族真的要完了吗? 那自己该何去何从? 弗莱彻犹豫起来。 “弗莱彻,无论如何,你都无法继续留在托马斯家族当管家了。我赢了,托马斯家族不复存在,我输了,也会拉着你当垫背的。”维拉克开诚布公地道,“所以你只能选择站在我这一方,帮我赢得这场战争。” 弗莱彻又何尝不知自己已经越陷越深,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他看来,他怎么可能拼得过平等会里那群整天和政府作对的疯子。 “你想要我怎么做?”弗莱彻问。 “以后每天晚上十点都会有我的人来和你碰头,你如实汇报卡迈恩的行动以及重要信息就好。”维拉克安排着弗莱彻后续的任务,“当然,决定结束后能不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还要看你能不能立大功。” 弗莱彻眯起眼睛:“你想要我窃取卡迈恩先生的机密文件?” “没错。”维拉克点点头,“其实就算没有这份机密文件,这场战争我也势在必得,只不过多了它,能早一点结束战争,我们也能少一些牺牲,所以……这是你最后的表现机会。” “你能保证窃取完卡迈恩先生的机密文件,一切结束后就放过我吗?”弗莱彻问。 他刚一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就算维拉克口头承诺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论如何,他都只剩下这唯一的选择了。 “静候佳音。”维拉克提起行李箱,“再会。” 直至维拉克出门几分钟,弗莱彻才回过神来,面如死灰地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托马斯家族、卡迈恩先生、他,从千里之外的那个边陲小城的贫民区,接回来了一个魔鬼。 —— “先生。”府邸门口,丹尼尔接过了维拉克的行李箱,将其放入后备箱里,又为维拉克打开了后车门。 维拉克坐了进去:“出发。” 丹尼尔相当亢奋,几乎要坐不住了:“您终于回来了。” “嗯。”维拉克扭头看向窗外,他已经想象到了托马斯家族这华丽的府邸以后会变得多么破败,“那笔钱他们现在用得怎么样了?” 维拉克提到的正是托马斯家族交付的定金、七方势力购买账单的,共计八百三十万金克的那笔巨资。 “莫莱斯同志一直念叨着说钱太多了,都不知道该往哪花了。”丹尼尔说着他的见闻。 “是吗?”维拉克笑着问。 七方势力出的钱,他没想过染指,主要原因是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自从和卡迈恩撕破脸,他就把觊觎的目标放在了托马斯家族要交付的定金上。 他先前计划着自己暗自扣下一百万,就说托马斯家族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只交了两百万定金。反正托马斯家族给了多少钱只有他知道,他怎么说都行。 但情况并没有如他所愿。 卡迈恩拿出来的都是现金。 三百万金克,哪怕是用最大的面值钞票,也需要六个行李箱才能装下。 他暗扣一百万,自己连托马斯家族府邸都带不出去,更别说在平等会的眼皮子底下运出城了。 所以圈钱跑路的计划只能再等等,找机会从平等会那里拿一笔走。 这笔钱维拉克拿得毫不愧疚,他冒充克里斯以来,已经帮了平等会太多,这次更是为他们赚取了八百多万金克的巨大财富,这笔钱能给平等会提供不可估量的帮助。 他拿一百万当辛苦费也没什么。 大不了再多帮一点,把托马斯家族彻底覆灭。 “有了那么多钱,我们面临的很多困难都迎刃而解了!”丹尼尔开着车,兴奋地说着。 维拉克心里则盘算起怎么从平等会里往走拿钱。 例行的掩饰转移抵达仓库后,伯因、克洛伊、莫莱斯这次特意站在大门前迎接了维拉克。 “克里斯!”伯因热情地与维拉克拥抱,“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和我们正式生活在一起了,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维拉克同其拥抱,又与克洛伊、莫莱斯点头示意,“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现在我终于可以抛弃我的旧身份和大家一起共事,为我们共同期望的新世界献出我的一切。” 一番虚假的慷慨激昂过后,维拉克被带入仓库内部,安排到了最好的房间住下。 说是最好的房间,也不过是杂物间改造后的简陋卧室,和维拉克在贫民区的单间差不多。 “比起你以前的生活条件真是天差地别,现在没办法要求那么多,只能忍耐一下。”伯因挤在狭小的房间里道。 其实伯因的家庭条件也很不错,只不过他现在完全放弃了原本的生活,投入到了艰苦的斗争中来。 维拉克放下了行李箱:“没关系,这里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对了,和你说件事。”伯因道。 “什么?” “我们挑选了一批预备骨干,想组织一场以《平等论》为核心的会议,提高大家的认知水平。”伯因帮维拉克把行李箱放到了床底下,“我想你是这场会议主讲人的最佳人选。” 第79章 赠枪 “主讲人?”维拉克感到头大,他连和伯因探讨都觉得麻烦,更不用说当着那么多虔诚信仰着的人高谈阔论了,于是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办法婉拒掉,“平等论不是你一直霸占着看吗?他们都还没看过我怎么谈呢?” “这一周我们也没闲着,除了和各方势力谈判收钱,我也安排对平等论进行了大批量印刷,目前几乎是人手一本,这批预备骨干也都抽时间看完了。”伯因道。 “看完了啊……那——” “现在资金充裕,各方面的条件也都达标,我计划组织这批预备骨干去支援在其他地区进行活动的同志们。同时更重要的是,尽快把平等论里的内容传播出去,所以希望你能加深他们的理解,这有助于他们更好的讲解给更多人听。”伯因补充道。 维拉克沉吟一声:“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自然是越快越好。”伯因坐下,“如果今天能谈完,我可能连夜就安排他们出发。现在在外面的同志们太艰苦了,支援力量能早点到那最好早点到。” 看来这事是推脱不掉了,就算拖,维拉克厚着脸推几天也没太大的用:“好,那你就把会议安排到今天下午或者晚上。” 维拉克把时间尽量往后挪了挪,给自己留了一点组织语言作准备的时间。 “我现在就过去安排。”得到维拉克的同意后,伯因迫不及待地离开。其实不止是预备骨干们,他也很想再多听听‘克里斯’的看法。 待伯因走后,维拉克打开行李箱,把衣物挂在了衣柜里,其他档案文件放在了书桌上。拢共没花费几分钟,他接下来的临时居住地就被收拾好了。 收拾完毕维拉克也没急着出去逛逛,或者去见克洛伊、莫莱斯。他如今可是平等会的会长,在这里入住后以后更是有得忙,现在最好还是趁刚过来,很多事没来得及交接还算清闲,多为下午、晚上的那场会议作准备。 《平等论》他认认真真看完,还誊过一版,虽然算不上倒背如流,但也很熟悉了。所以坐在书桌前,维拉克第一时间没打开《平等论》,而是重新翻阅起了克里斯和弗朗西斯往来的信件。 平等论里不少内容都是这两人通过来信探讨得来的,因此可以从信中探寻到部分弗朗西斯、克里斯的看法、思路。这可是现成的信息,比维拉克现编高效得多。 一连看了一个多小时,将信件都研究了一遍后,维拉克心里略微有了底,到时候开会他也能引经据典,通过这些信件来输出一些想法,糊弄一下。若是有人问了超纲的问题,那他也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现在已经是十点半,维拉克也没一直待在屋子里。作为会长,刚来入住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未免太过奇怪。 出了门维拉克同许多有印象没印象的平等会成员打了招呼,磕磕碰碰找到了正和其他人讨论购买新一批武器的莫莱斯。 “会长?”莫莱斯见维拉克走来,中止了话题,向维拉克打了个招呼。 “在谈什么?”维拉克一副关心的样子问道。 “正打算购买一批适合我们使用的,便于携带、容易上手的新式手枪。”莫莱斯和维拉克汇报工作,“我们的同志们大部分都没摸过枪,现在也没有条件、时间大规模地安排大家进行训练,所以只能从武器上下功夫了。” 维拉克边听边点头:“这一点就是你的专业领域了,不过克洛伊以前当过射击俱乐部的教练,这事,还有对大家进行训练都可以找克洛伊谈谈,他应该有些想法。” “好。”莫莱斯想到了什么,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了把通体黑色、质感极好的半自动手枪,“听克洛伊说过您在射击俱乐部的时候就是他教的,天赋极好枪法精准。这把枪是敦曼合众国一家武器公司最新研发出来的,非常好用,您留着防身。” 维拉克上一世学了很多东西,恰好没学过用枪。他缓缓接过这把份量十足,还有点冰冷的手枪,以及额外的两个备用弹匣:“那我收下了。” “要不要露两手?”莫莱斯期待地问道。 “不用了,这场地也不合适。”维拉克把枪收好,连忙摆手拒绝,转移话题,“我来是和你说件事,现在我家府邸那边的街区都是由你负责监视着对吗?” “是的,怎么了?”莫莱斯把抽屉推回去问道。 “我家的管家弗莱彻被我掌握了些把柄,现在为我做事。以后你每天晚上十点安排人想办法和他接头,他会把我父亲那边最新的情报传出来。”维拉克道,“不过他也不是完全靠得住,接头的时候要小心一些。” 莫莱斯记下:“好,我待会儿就去安排。” 维拉克“嗯”了一声:“那你继续忙。” “好的。”莫莱斯笑着道,“对了会长,伯因说您今天要开关于平等论的会议是吗?我们都会过去的。” “时间定下来后,你们过来就好。”维拉克微笑着道,而后又继续逛了下去。 克洛伊去忙一些事情,暂时外出,中午才能回来。 把仓库的大致地形都了解完毕后,维拉克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把那把半自动手枪掏出放到了书桌上,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触发开关走火。 虽然他还不会用,但他觉得很有必要来这么一把武器防身。 握着手枪摆弄了一会儿,维拉克将其放好,为接下来的会议做起了准备,自行想出一些刁钻的提问,再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面对这些提问应该怎样妥善回答。 —— 中午 托马斯家族府邸 卡迈恩乘车回来刚到客厅,弗莱彻就焦急地过去在其耳边道:“先生,维拉克搬出去住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卡迈恩皱紧眉头,不掩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您回来前没多久的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应该是和反叛组织那群人待在一块儿了。”弗莱彻篡改了维拉克离开的时间,免去了卡迈恩追究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汇报给他。 卡迈恩愣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把刚脱掉的大衣穿好:“给我安排车子,顺便帮我联系皮埃尔·特里谢先生,告诉他我马上去见他。” 第80章 授业解惑 中午,克洛伊忙完事回来,四人和其他同志们一起吃起了饭。 平等会今天的午饭是土豆泥饼、素馅饼、白菜拌蘑菇、醋腌黄瓜、蜂蜜茶,这对于先前生活在优渥环境里的一些成员来说是难以适应的艰苦,不过维拉克毫不在意,吃得津津有味。 “克里斯,会议时间定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开始。”伯因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地点还是我们之前开会的地方。” 他们之前开会的地下会议室面积并不算大,维拉克估计来听的人也不会很多:“多少人去听?” “算上我们三个,一共四十一人,会议室挤一挤还是能坐得下的。”伯因给维拉克、克洛伊、莫莱斯倒了一杯蜂蜜茶,“开完会,这三十八个预备骨干就要赶往国内外十一座主要城市进行支援。” “嗯。”维拉克点点头,将嘴里的食物咀嚼咽下后道,“说起来,我父亲现在应该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伯因喝了口蜂蜜茶:“你一走,他就知道我们已经准备周全了。” “没错。”维拉克拿起一张素馅饼,“我的离开,就是我们准备好了的信号。我之前要求的是两个月付清钱就好,估计这个要求让我父亲错估了时间,以为他起码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做准备。”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克洛伊问。 莫莱斯边咀嚼着食物边活动着脖子,好似即将要大干一场。 “坐山观虎斗。”维拉克简短地确立了平等会的方针。 “我们不出手吗?”克洛伊有些诧异。 “我们提升实力,不是为了主动攻击托马斯家族,而是为了在他们攻击我们的时候能有效抵御、反击。”伯因先一步解释了起来,“毕竟,我们主动攻击他们没有任何意义,获取不到什么好处。所以这件事交给别人就好了,现在掌握了账单的十多方势力恐怕都对托马斯家族虎视眈眈垂涎三尺了。” “伯因说得没错。”维拉克认可道。伯因是个聪明人,很容易就能理解他的想法,这让他相处起来感到十分轻松。 “等吃完饭我们交接一下工作。”伯因提议道。 之前的一个半月里,维拉克大部分时间都被软禁在家里,无法彻底地投入到平等会的工作中,所以绝大部分事情都是他们几个人去做,维拉克只负责大事上的决策。 现在维拉克回归,身为会长,自然不能再显得被架空了一样,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卓越的能力。 维拉克之所以在和卡迈恩撕破脸之后没第一时间过来居住,就是嫌事儿多,于是果断找理由推脱:“现在正处于关键期,有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交接可能会有些不妥,等和我的家族的战争告一段落,再准备交接工作。” 因为维拉克说得也不无道理,伯因只得应下,暂时搁置这件事。 吃过饭后,大家就又忙碌了起来。 在平等会里完全没有午休这个环节,大家全力以赴地利用着时间,以最高效率完成着工作。 距离开会还早,伯因、克洛伊、莫莱斯都各忙各的去了,维拉克也不好明面上偷懒,就打着为下午的会议作准备的名义回到房间休息。 房间里,维拉克躺在床上,把玩研究着手枪和弹匣,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 从严格意义上说,卡迈恩要铲除他的那天,他杀死的那个司机才是第一次。邓普斯虽然也因他而死,但不是直接死于他手,故而冲击感并不足够强烈。 让维拉克颇感意外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忙碌,除了刚杀掉司机,自己不免战战兢兢之外,之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没有做噩梦,没有任何不适。 也有可能不论是邓普斯还是那位司机,都是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所以他出于自保反杀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更多的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就算如此,维拉克还是希望未来一帆风顺,别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他不希望自己手上沾染太多鲜血。自己不是奔着杀人去的,更不想一味地通过杀人去解决问题。 正是酷暑,仓库里闷热至极,维拉克躺了会儿感觉自己全身都是汗,只得起身到外面透气。 仓库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其中还有一条流淌着清凉溪水的小溪,是再合适不过的避暑之地。维拉克挑了块在树荫下,又在小溪旁的地方坐下休息。 时间一晃,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维拉克掐着点来到了仓库下面的会议室。 伯因他们已经到场,并且准备了足够四十余人坐下的座椅,大家拥挤在小小的会议室中,空气闷热得让人快喘不过气,维拉克看着大家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汗浸湿,却没有人抱怨,都热切地看着他。 望着同样望着自己的一双双澄澈的眼睛,维拉克有些动容。 原本难以忍受炎热的他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前面,看向众人问道:“谁能告诉我,平等是什么?” 话音刚落,十多只手举了起来。 维拉克点起一人。 “平等就是享有一样的权利,一样的尊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那年轻人答道。 “大家应该都看过平等论了。”维拉克来回踱步以缓解紧张,“平等确实正如这位年轻人说的一样,就是这么简单,我们要一样的权利,我们要相互尊重、健全的人格。可看似简单的要求,想要实现却无比困难。谁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当下不平等制度中受益的人们并不希望局面被改变。”有人站起来道,“在他们看来,局面一旦改变,他们的利益就会被底层遭受不平等压迫的人们剥夺。” 听到剥夺二字,维拉克冷笑一声:“事实上,这些上层人士所享有的权利,一切好处,都是剥夺自底层人民。非要说的话,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把他们本不该吃的吐出来,还给别人。” 第81章 安排退路 “在平等论里,我和弗朗西斯根据现有的局面、曾经的历史,罗列出了不平等的种种现象,或明显或潜意识里的不平等,或物质或人格上的不平等,不计其数难以完全统计。”维拉克由衷叹了口气,“这个国家,也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不平等已经盛行了千年。如此之久的时间里,始终没有诞生真正的平等,所以绝大多数人根本意识不到现在他们在遭受不平等。连错误、问题都意识不到,这才是最可悲的。” 维拉克看着坐着的四十多人,这四十多人都是立志到改变世界的人,看上去平均年龄甚至不超过二十五岁:“你们有人在真正的贫民区居住过吗?” 没有人说话。 莱泽因也有贫民区,但在场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贫民区。 见没人说话,维拉克又说了起来:“我的一位朋友生活在布列西的边陲小城里,那里的贫民区才是真正的贫民区。在那里生活的人,都已经麻木了。他们习惯了被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称作寄生虫,习惯了被踩在脚下,习惯了自己矮一头。是一种近乎融入血液,刻在骨子里的卑微。” 维拉克说的正是从前的自己,提起自己时,他不禁愤慨起来。 “为什么?在那里生活的人,脑子里从未升起过‘为什么’这三个字。他们从生下来就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应该辛辛苦苦去工厂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应该让资本家躺着休息,让他们在自己稍微松懈的时候就鞭打自己。”维拉克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画面,“活生生累死的童工们的尸体被一批批地从工厂中运出,在那同一时间,资本家们个个光鲜亮丽心安理得地参加着舞会。世界为什么这样?十一二岁就整日干重苦力的孩子们不知道,喝着酒享用奢侈美食的资本家也不知道。他们都会理所当然地说,就应该是这样啊!这是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克里斯先生。”有人举手,“我们该怎么做?” “……当务之急,当然是让醒来的人去叫醒睡着的人,让越来越多的人醒来。”维拉克道,“醒着才能解决问题。” 伯因大声道:“这也是派你们去其他城市其他国家的目的,让更多人醒来,让星火燎原!” “那资本家们呢?”有人问。 “他们一开始会睡得很死,接着会不愿醒来,然后会装睡,最后会不得不醒来。”维拉克复述着克里斯与弗朗西斯来往信件里的内容,“他们醒来看到我们睡着,会蹑手蹑脚生怕把我们吵醒,而后继续睡下。可我们醒来,就必须要把他们都弄醒,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 两个小时后,会议结束。维拉克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复述信件里的内容,但他本身就认同那些话,而且自己也同样身为底层遭受压迫的平民,因此讲的时候情绪深受感染,忘却了闷热,忘却了汗水浸湿衣服的难受。 组织预备骨干们离开之后,维拉克和伯因来到仓库外的那条小溪边用凉水冲了把脸解热。 “你讲得很好,我和他们都受益匪浅。”伯因道。 内容基本上都并非维拉克原创,他只是个转述者,不过看上去效果很好,他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脸谦虚:“那就好,有用就好。” “你对平等论的后半本有想法了吗?”伯因脱掉上衣,冲洗身体。 “还没有,那势必会是个漫长艰辛的摸索过程。”维拉克回想起会议过程中,那群年轻人激烈地讨论,“不过,我已经看到了希望。希望就在那群年轻人的身上,他们有着充沛的体力,可以永远去追寻答案。或许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会被他们找出来。” “是啊,不过我们也都还正年轻啊,大家都是改变世界的力量。”伯因笑着说。 “嗯……”维拉克坐在小溪边,“我们的力量会越来越庞大的,觉醒是一种趋势,是一种必然。” “我们终将胜利!”伯因洗好了,将衣服担在肩上,伸了个懒腰。 “我们终将胜利!”维拉克这次说这句话时有了别样的感受。 —— 次日,九月五日。 趁大家都忙,也趁局面还没有大乱,维拉克叫丹尼尔送自己来到了科林家的府邸前,向科林寻求帮助,为自己铺好后路。 为了避免科林出去玩不在家,维拉克专门挑了早上八点的时候过来。这个点科林还在熟睡,一逮一个准。 “你怎么来了?!”科林被叫醒后难得的没有不爽,他招呼维拉克坐下该吃吃该喝喝,“咱们得有半个多月没见了,你和伊丽莎白的事怎么样了?咱们那个生意怎么样了?” 半个多月没联系,科林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维拉克。 维拉克一一回答:“和伊丽莎白的事情还算顺利,你不用担心。生意也做得很好,我估计最多不超过半个月,第一笔七十万的收益就能到账,到时候都先打给你。” “七十万!都先给我吗?!”科林乐得合不拢嘴。 骗人罢了,维拉克显得很大方:“你那边的钱不是都是找别人借得吗,所以先帮你还清再说。” “好啊好啊,最近确实有人催我还钱,我都不好意思出去了。既然这样,那今天必须得庆祝一下!晚上出去玩怎么样?”科林穿着睡衣激动地走来走去,看得维拉克眼晕。 “庆祝的事不急,等钱到了再说。”维拉克哪有功夫陪科林玩,他见科林心情大好,顺势引入了正题,“对了,今天除了跟你分享好消息,还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你说!”科林大手一挥。 “帮我借一辆汽车。”维拉克道,“最好今天就搞到,停在格雷诺大街12号那里。我明天来找你拿钥匙。” “你缺车子?今天不还是专车送过来的吗?”科林问道。 维拉克耐心哄骗:“我家的车子不方便,我做的生意你也清楚,我不想让我父亲知道,所以最好还是不用家里的。” “行,借个车子而已,借多久?” “七十万到账的时候车子一并还给你。”维拉克道。 “行,那我待会儿就去安排。钥匙还用得着明天来取?待会儿跟我拿就好了。我家那么多车,随便开。”说罢,科林带维拉克出了门,让他在自家车库挑了辆喜欢的车,然后叫管家把车钥匙交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借车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给日后的跑路做准备。在平等会的眼皮子底下,他也只能求助于科林了。所以在平等会那边一落脚,得了空就马上来找科林落实这件事。 “钥匙你拿好,车子我待会儿就能安排人弄去格雷诺大街12号。”科林虽然爱玩,但办事效率真的快。 “好,那我先走了,半个月后等我好消息!”目的达成,维拉克没在科林家多待,同在府邸外等候的丹尼尔一并离开,留下科林幻想着半个月后能扬眉吐气。 第82章 暴雨将至 九月五日,晚上十一点钟。 平等会仓库的地下会议室里,维拉克、伯因、克洛伊、莫莱斯保持了约莫十分钟的沉默。 今日十点,弗莱彻那里传来最新情报,卡迈恩得到了风声,知晓多方势力已经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对他及背后的势力下手了。 卡迈恩自知难以招架,更无法估计维拉克究竟把这份账单传给了多少商业对手、政敌。为了减轻负担,也为了托马斯公司能顺利参加万国博览会,他们决定先一步引爆暗雷,公开声明其子克里斯背叛了国家。 此举必然会引政府下场协助解决平等会。 现在卡迈恩一方知道平等会初步具备了武装力量,他们为了同维拉克、平等会划清界限,会向政府告知所有所知信息以消除怀疑。 而当政府得知平等会连枪支弹药都已经大规模配备后,绝对会更加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压清剿。 平等会的寒冬就要来了。 “我们要不要暂避锋芒,撤离莱泽因?”克洛伊打破安静,“反正托马斯家族接下来主要的对手还是那些商业对手、政敌,我们留在这里也意义不大。” “但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伯因纠结着,“万国博览会临近,这是一个能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也有希望让全世界听到我们说话的机会。” 一向强硬的莫莱斯听到这话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伯因看向了维拉克:“你觉得呢?克里斯。” 维拉克双臂环胸,不知该发表什么意见。现在伯因摆明了是想扛住布列西政府的打压,通过万国博览会这个万众瞩目的机会,把平等会的名声打出去。 这件事有好有坏。 好处是当全世界都知道了莱泽因有这么一群在追求平等的人存在后,会加速人们的觉醒。 坏处是政府会相当重视他们,接下来的日子里,指不定又会有多少人牺牲。 如果完全自私自利,站在自己的角度,维拉克无疑是赞同撤离莱泽因的。这样一来安全得到保障,还有了更多的机会拿钱跑路。 但这事关乎平等会的未来,是当下极其重要的一个决策。他不敢贸然地因一己私利,把这个满腔热血心向光明的组织拉到仅利于自己的方向。 “这件事,由你们三人举手表决后,我再做决定。”维拉克明面上还是最终决策者,其实已经把决定权交给了三人。待会儿哪个选择的赞同者多,他就赞同哪个,也算是没有干涉平等会的内部决定了。就算平等会没多久因为这个决定覆灭,他也不会有多少心理负担。 “你不先发表一下想法吗……”伯因问。 “……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维拉克继续推锅。 伯因看向克洛伊、莫莱斯,争取说服两人:“我们可以逃。逃一次也行,逃两次也行,还不够我们可以逃一辈子。哪里有强权我们就避开哪里,哪里有压迫我们就避开哪里,尽管我们标榜自己是敢于和政府对着干的勇士,尽管我们已经认为一味地退让不会起到任何正面作用……” 克洛伊、莫莱斯略感羞愧。 他们在推导出接下来政府会如何打压他们后,第一念头都是逃。或许是因为两个月前被重创,有了阴影。又或许,如伯因所说的那样,他们还游移不定。 “机会只有一次。”伯因盯着二人,郑重其事道,“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万国博览会,把平等会的理念传播出去。” “这次政府的打击会远比上次凶猛。”莫莱斯道。 伯因面孔平静而又坚毅:“如果有牺牲,那就让我第一个来。” 这句表态一出,结果就定了下来。 “我们来做榜样。”莫莱斯下定了决心。 克洛伊沉默了十多秒:“……我不怕死,只是不希望让我们的人再上演一次不必要的牺牲。伯因同志,如果这次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愿意第一个上。” “我们做这个决定不是奔着牺牲去的,所以当然要尽可能规避。”见两人都同意了这个决定,伯因松了口气,看向了维拉克。 维拉克打心眼里佩服这三位将生死置之度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崇高的理想:“既然大家全票通过,那我们就确立接下来的方向。坚守我们的舆论阵地、思想阵地,争取乘上万国博览会这列快车,把平等的理念传播给全世界。” —— 九月六日,莱泽因一派祥和。 九月七日,一场一时间吸引了莱泽因所有人眼球的舆论战爆发了。 莱泽因各大报纸在头条上刊登了卡迈恩与权贵们私下交易的账单记录,还附上了卡迈恩背后关系网里诸多大人物们的丑闻事件供人揣测。 这不止是针对托马斯公司的商战,更是布列西内部当权们不同派系之间的一次交锋。 对此,卡迈恩一方早有准备,当天下午,卡迈恩出面对这件事进行了澄清,否认自己通过不正当的手段笼络结交权贵,利用他们的干预大肆开拓商业帝国。 而后,卡迈恩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声明自己的儿子克里斯误入歧途,加入了反叛组织,正在密谋破坏不久后举行的万国博览会。他将会全力配合政府,提供所知的一切信息,尽早清剿反叛组织。 这个消息一经释放,更是引爆了舆论。 虽然舆论会进一步给托马斯家族施加压力,但此举不得不做。 如果他们不做,干等着卡迈恩、克里斯、反叛组织的关系被敌对势力公布出来,到时候想划清界限解除怀疑都不容易了,还会拖其背后关系网的陷入深渊,给政敌们暴露出更致命的破绽。 只有现在说出来,才能一定程度上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削弱暗雷的威力。最为重要的是,卡迈恩已经无力去对抗维拉克、平等会,所以现在只能把战争摆到明面上来,引布列西政府下场。 这之后的事情就好做了。 卡迈恩及背后的关系网死咬不松口,坚称暗中交易是假的,和敌对势力打一场舆论战。这场舆论战不求胜利,只求拖延时间。一周之后各国使团就会陆陆续续抵达莱泽因,政府无论如何都要先压下这件事。 毕竟此次万国博览会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彰显强盛,这种负面新闻在节骨眼上炒得沸沸扬扬,对政府没任何好处。 压下之后,就是不了了之。 民众们更是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其他新闻转移视线。 至于平等会。 如今的平等会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组织,而是初步配备了武器的武装力量。尤其是卡迈恩还直接把平等会和万国博览会扯到了一起,为了万国博览会如期顺利举行,政府无论如何都要在一周或者半个月内彻底肃清这股影响国家稳定的势力。 第83章 跑路 同一天深夜,平等会忙成了一片。 卡迈恩会引政府下场,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卡迈恩直接把他们捆绑到了万国博览会上,将他们的威胁程度提到了最高。 谁都知道现在政府最在意的就是万国博览会能不能顺利举行,一切可能影响的因素都会雷厉风行地扼杀在摇篮里。 现在平等会满足了政府要不惜代价在最短时间内肃清的所有必要条件,接下来要迎接的狂风骤雨势必会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凶猛无数倍。 “这下麻烦多了,政府这次绝对会抱着把我们彻底铲除的决心展开清剿。”克洛伊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 此时,平等会已经组织了大家第一时间携带重要资料离开,放弃仓库这个临时据点。虽然据点目前还没被发现,但政府大规模搜查起来绝对会注意到。与其等到时候仓皇逃窜,还不如现在提前先从容不迫地撤离。 距离万国博览会开幕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他们要做的就是始终保持活跃,还要逆流而上,顶着压力在这期间扩大平等会的影响力。最终借由万国博览会的热度,把平等会的理念传递出去。 莫莱斯双手插兜,望着平等会的成员们搬运着物资,沉声道:“这次真的会死很多人……” 伯因作为本次重大决定的主要推动者,和莫莱斯并肩站着默不作声。政府的重视程度超过了他的预计,但他们也不得不这样去做。错过了万国博览会,未来指不定要花多久多少人多少付出才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会长!”丹尼尔从仓库外赶来,气喘吁吁地道,“弗莱彻那边失去消息了!” 因为丹尼尔当了维拉克一段时间的司机,对托马斯家族府邸颇为熟悉,所以莫莱斯安排了丹尼尔负责每天晚上十点去找弗莱彻接头,获取卡迈恩对最新情报。 “失去消息了?什么意思?”始终没发表意见的维拉克瞳孔微缩。 “今天十点钟我们没见到弗莱彻出来接头,后来又多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丹尼尔道。 维拉克同几人对视了一眼。 按道理来说,弗莱彻不可能拖延时间到那么晚。 “我父亲是不是不在家?”维拉克提出一种可能,那就是卡迈恩带弗莱彻出去办事去了,因此弗莱彻没来得及回来汇报情报。 “卡迈恩在家,并且很早就睡下了。府邸里的其他人也一切正常,唯独弗莱彻,自从昨天晚上见了一面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丹尼尔道。 那就实在是解释不通了。 “会不会暴露了?我记得您可是让他在府邸里搜查您父亲藏匿的机密文档。如果这件事被您父亲发现了,他恐怕……”克洛伊猜测道。 “如果这件事被发现了,他必死无疑。”维拉克了解卡迈恩,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弗莱彻的背叛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 “那我们……”丹尼尔看着维拉克,不知该如何是好。 维拉克面不改色:“继续时刻盯着托马斯府邸,随时准备接应弗莱彻。如果一天之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那他应该已经遭遇不测了。” 其实对平等会而言,现在掌握不掌握托马斯家族新的把柄已经不重要了,掌握再多,也无法减轻政府对他们的打压。他们的敌人从来不只是局限在一个财团,而是整个旧制度的既得利益者阵营。 因此,弗莱彻可能已经死了的这个消息在伯因几人的心中并没有引起震动。 而维拉克虽然表面平静,内心却升起了异样感受。他不希望弗莱彻死,那不是对弗莱彻的怜悯,是他想把弗莱彻的价值全都榨光,最后自己亲手杀了他,为邓普斯报仇,也为过去的自己报仇。 他忍下杀意这么久,弗莱彻却没等到由他亲自处死。 心中有些空落落的,维拉克不由也吐出一口浊气。 “你们先休息,再怎么说今天晚上也是足够安全的,这边我盯着就行。”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伯因催促维拉克、克洛伊、莫莱斯去休息。 他知道克洛伊、莫莱斯其实都有一点不愿意留下来与政府硬碰硬,是他极力的劝说下才答应了这件事。现在他身上背负的压力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大,但比起未来一段时间里必然会有的重大牺牲,他的煎熬又算不得什么了。 只能通过比别人多做点什么,多付出一些东西,才能一定程度上减缓那惭愧。 “没事,一起盯着,现在这么忙哪里放心去睡。”莫莱斯拒绝了伯因。 可维拉克不打算留在这。 现在局势瞬息万变,他要赶紧回去进行规划准备,尽早跑路了。 “莫莱斯,回去休息。”维拉克露出一副为大局着想的模样,“可以预见的是,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的情况会一天比一天糟糕。所以今天这里就留伯因盯着,我们先去休息,明天留给我们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好,那你辛苦一些了。”莫莱斯拍了拍伯因。 伯因心里好受了点,向维拉克投来感激的目光:“没关系,快去休息。” “走了。”维拉克和莫莱斯、克洛伊返回了各自房间休息。 一回到卧室,维拉克的脸就冷了下来,他干净利落地把必要的东西都收拾好,将莫莱斯交给他的枪藏在了衣兜里,最后从枕头下拿出了车钥匙。 这车钥匙正是借科林家的那辆车上的。 现在车子就停在格雷诺大街12号,而格雷诺大街离维拉克也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要是想走,他现在就可以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去格雷诺大街开上车一路逃出莱泽因。 可问题是,钱还没到手! 他冒死偷到的账单如今为平等会创造了近千万金克的财富,他也不那么贪心要全部据为己有,但起码要分走一部分,这样他所做的努力才有意义。 一百万金克需要两个行李箱才能装下。 维拉克为了尽可能轻装上阵,只换了身衣服,拿上了枪、钥匙便匆匆离开。 十多秒后,他却又大步回到房间,拿起书桌上的原版《平等论》,将之塞进衣兜,这才重新出门。 第84章 拱手让人 维拉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回去把《平等论》也带上,这和他在书上贸然写下第十章的标题一样莫名其妙,就仿佛有一种魔力,将他和这本书深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由于时间太紧迫,要是不抓紧逃出去,日后再想找机会就更难了,维拉克也没来得及多想这其中的奇妙缘由,先集中精神避开了平等会的成员,逐步逼近财务室。 在仓库这里居住了几天,他已经基本了解了这里的构造布局。因为对平等会而言,现金交易更方便更安全,所以八百多万金克的巨资并没有存进银行,都放在了临时组建起来的财务室里由专人看管。 今天晚上仓库里的所有重要东西都会被运走,这笔巨资当然也留不到白天了。 维拉克想拿到钱,就只能趁现在伯因在外面,克洛伊、莫莱斯休息,自己依仗会长的身份找个理由把负责看钱的人骗过去,再然后就是带着钱避开伯因等人,赶到格雷诺大街12号,开着车逃离莱泽因,转乘火车、客船去蒙勒哥帝国,同诺德、迪亚兹碰面。 计划从维拉克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构建了。 虽然现在有一些突发情况,让局势变得稍显混乱,但也并不特别妨碍维拉克计划的推进。 一路上维拉克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一些负责搬运东西的平等会成员,来到了财务室的门前。财务室的安保力量可以说是仓库里最强大的了,正门口就站在四位荷枪实弹的安保,内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好在维拉克是平等会的会长,想从中拿钱并不难。 “会长。”拐过走廊,维拉克不再遮遮掩掩,昂首挺胸大步走来,四位安保纷纷向维拉克打着招呼。 “嗯。”维拉克扫了四人一眼,目光汇集在财务室紧闭的铁门上,“我来拿一笔钱。” 四人对这位会长没有起丝毫怀疑,直接误以为是轮到他们撤离了,把维拉克看作是负责带领他们的人。毕竟这八百多万金克是平等会最重要的一笔发展资金,由会长亲自过来跟进也是正常:“会长,是轮到财务室搬运撤离了吗?” “还没有。”维拉克的假话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面对持枪的四人毫无波动,“接下来情况会比较复杂,这么多钱放在一起反倒不安全,万一被政府发现,损失直接最大化。所以现在我要先过来拿一百万金克,安排给另一批人保护。” “原来如此。”领头的安保恍然大悟,觉得维拉克说得很有道理,这笔钱确实分开保存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安全的。想着,他敲了敲铁门,拉开了铁门上的一个小口子,冲里面道,“把门打开,会长来了。” 清脆的开锁声响起,铁门被缓缓推开。 维拉克望去,其中又是一条走廊和新的一队安保。他再度走上前去,重新说了一番刚刚解释过的说辞,这次依旧顺利,没有任何人怀疑他这位为平等会抛头颅洒热血的会长会对这笔钱图谋不轨。 经过两道看守,最终存钱的小房间被打开,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四层的展架上堆满了一摞又一摞的最大面值钞票。 “有行李箱吗?”维拉克可没随身携带装钱的容器,他理直气壮地问向安保人员,“用行李箱掩人耳目是最合适不过的。” 安保人员立马拿来了两个行李箱供维拉克使用。 维拉克将两个行李箱打开,两手各抓一摞钞票,干净利落地往行李箱里装,安保人员见状也过来协助装钱。 “四万……八万……十二万……十六万……”边装,维拉克嘴里还低声念叨着。 他只要自己应得的一百万,其余的一分也不多要,留给平等会发展,自己也算是没有亏欠。 “八十八万……九十二万……九十六万……一百万,好,刚刚好。”一百万金克被分别装进了两个行李箱里,维拉克将行李箱合住锁好,提了起来就要出门。 “会长,需不需要帮忙?”安保人员问道。 “不用,看好这里,等待撤离。”维拉克一手提一个沉甸甸的行李箱,谢绝了安保人员的好意,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步伐不禁加快。 一百万金克终于到手了! 算上诺德、迪亚兹他们先前带走的,一共是一百五十五万金克! 来莱泽因一个半月,维拉克获得了一笔曾经想也不敢想的财富!虽然这期间也有一些牺牲,但最终的收获还是没有愧对他的付出。 两个箱子很重,维拉克走起来却越发觉得轻快。 走廊、安保人员被他甩在后面,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迈脚。 他要离开了,离开莱泽因,离开平等会,离开生死纷争。往后,只有荣华富贵。 维拉克走到了最后一道铁门前,看着四位安保人员脚步不停,一边叮嘱一边掠过了他们:“注意安全,等待通知,随时撤离。” “是,会长。”四人异口同声道。 “轰!”沉闷的关门声响起,财务室又被重新封闭了起来。 维拉克攥紧了手,在四位安保人员的注视下朝前走去。 离开仓库后如何安全快速地抵达格雷诺大街的路线、又如何从格雷诺大街安全快速地出城都已经计划完毕,现在只要出了仓库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克里斯?” 没差几步就要拐弯时,伯因不巧地过来堵住了维拉克的去路! 最不愿意看见的事发生了! 哪怕维拉克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内心已经被锤炼得足够强大,但这一刻局势的急转直下还是让他的脸僵住。 他提着箱子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伯因。 怎么会! 怎么会!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了! 自己就要拿着钱离开仓库,离开莱泽因,离开布列西了! 伯因为什么要刚刚好出现堵在自己的面前? 自己该如何解释这笔钱? 自己该怎么出去?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休息了吗?”伯因正准备过来安排财务室的人带着钱撤离,但万万没有想到在财务室的拐角处撞见了维拉克。 维拉克脑子飞速运转,还没等伯因反应过来,就走近了伯因,将两个箱子递给了他:“接着。” “这是……”伯因缓缓接过,他感受着箱子里的分量,以及维拉克身后不远处的财务室,意识到了什么。 维拉克一脸严肃地从兜里掏出了车钥匙放入伯因的衣兜里:“车子在格雷诺大街12号。” “你……”伯因的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 “你走。”维拉克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果决,“这一次会很危险,我希望不管再危险,平等会都不会有被彻底覆灭的风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如果我们出了什么意外,你一定会带着平等会再次茁壮成长起来的。” 第85章 补救计划 维拉克脸上大义凛然,内心却如死灰。 他把给自己精心规划好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伯因,冠冕堂皇顺理成章。此举是当下唯一能不引起伯因怀疑的办法,但同样也会葬送他逃出去的希望。 “我怎么能现在离开?!”伯因为了不惊动不远处财务室的守卫,冲维拉克低喝着,“我提出了留在莱泽因扛下半个月的打压,把我们的理念传向世界,等最后需要有人牺牲的时候我就走了?!” “你是我最好的——” 伯因松开箱子,一手扯住维拉克的衣领:“这么做了,你如何面对克洛伊、莫莱斯,乃至所有平等会的成员,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们?牺牲着你们,我却享受胜利的果实,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活着比我的尊严还要重要?” 既然你不去,那你把钥匙还给我啊,把钱给我啊,让我跑啊!刚刚白说了吗?平等会需要留个管事的人啊! 维拉克心里喊道。 “我是不会走的,并且我已经做好了第一个牺牲的准备!”伯因松开了维拉克的衣领,认认真真同他讲完这句话,又把箱子提了起来。 维拉克隐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去接这两箱钱。 “我知道你不会走,克洛伊、莫莱斯也不会走。”伯因一脸悲伤,已经预见了平等会将经历多么惨烈的半个月,“一起留在这里并肩作战,挺好的。我不会把你故意支走克洛伊、莫莱斯,帮我拿钱的事情说出去,就当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伯因自行将所有事联系在了一起,认为维拉克刚刚建议大家休息就是为了支走两人,方便自己逃离莱泽因。 维拉克已经不想和莱泽因里这群擅长脑补的人多说话了,他精疲力尽心灰意冷地抬起手担在了伯因的肩上:“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有生的机会吗?” “有更多的人在羡慕能堂堂正正活在世界上的达官显贵们。”伯因目光是那么的明亮。 维拉克的手好似触电了一样瞬间收了回来。 这一刻,伯因似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发光发亮,同时在他不经意间,还灼烧着维拉克蜷缩在角落里卑劣的躯壳。 “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伯因道,“明天的事情更多,还需要你们去负责。” “好……”维拉克竟发现自己有点不敢直视伯因了,他越直视越心虚,越心虚就越惭愧。他不希望再演变下去,再明亮也不是他想要走的路,他只想拿到钱! 目视维拉克离开,伯因叹了口气,提着箱子来到守卫面前:“把钱全都准备好,准备转移。” —— 回到房间,维拉克将兜里的手枪、《平等论》扔在桌上,鞋也不脱,直接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烦躁地盯着天花板。 现在钱没了,钥匙也没了,他损失惨重。 不过局面还没有到无路可走的地步,维拉克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明天完全可以以‘车是借朋友的,既然你不想走那我得把车还给朋友’的名义从伯因手上把车钥匙再要回来。 车子还是随时可以利用起来。 现在唯一差的就是钱了。 今晚八百多万金克的现金都会被转移走。 维拉克先前还是有所顾虑,虽然要卷钱跑路但没有直接坑人。现在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情况,他决定明天和伯因等人提议把钱分散保存,自己名正言顺保存一部分,然后再找机会开车跑路。 补救办法逐渐完善,维拉克的心也一点一点放下。 平等会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份危险在维拉克看来,首要的还不是政府方面,而是平等会的理念,以及这群发光的人无时无刻在感染他。 他现在还可以坚定信念不管不顾要拿钱跑路,但也保不准自己以后会不会动摇。毕竟不可否认的是,这群人干的事业、理念都很有吸引力。 “呵……”想到这里,维拉克笑了一声。 他笑自己居然担心会被动摇,会跟随克里斯、伯因他们一起为平等而战。冒着生命危险做看不到希望的事情,和安心享受荣华富贵,明眼人会怎么选不言而喻。 内心平复下来,总算接受了今日的戏剧转折,维拉克起身将鞋、衣服脱掉,沉沉睡去。 次日,九月八日。 早上五点钟的时候闹钟响了,维拉克没有在床上有丝毫拖延,直接起床洗漱穿衣服,接着同和他基本同一时间出来的克洛伊、莫莱斯汇合。 “你们来了。”看上去相当疲惫,整个人摇摇欲坠的伯因见三人出来,走了过去,“仓库的东西基本被搬空了,接下来就是进行妥善安置了。” “你一晚上没睡?”克洛伊惊讶地道。 “这里总需要有人盯着。”伯因解释了一句。 莫莱斯想锤伯因一拳,但意识到伯因现在很累,伸出去的拳手又缩了回来:“你不懂得叫我们吗?一个人扛着算怎么回事。” “你们这不是来了吗?而且也没多辛苦,现在抓紧商量一下。”伯因揉着鼻梁,没在自己的事情上做过多的赘述,重新引入正题,“这么多东西,这么多人该怎么安排?” “当然是分散最好。”维拉克顺势开展自己的补救计划,“我们在莱泽因的绝大部分成员都是有本职工作的,那就让他们暂时完全放掉平等会的工作,安心做本职工作。” “可我们还需要组织很多的活动……”克洛伊提出疑问。 维拉克不紧不慢道:“需要举行活动的时候,视地点、人数等条件再对成员进行调配,这样效率最高,也不至于让大家都干等着。” 伯因、莫莱斯纷纷点头。 “至于没有本职工作,专注于平等会的,比如我们,将莱泽因划分成几个区域,各自负责一块,带着自己的人维持自己地区成员的联系,然后定期碰面组织活动反击政府。”维拉克要摆脱伯因几人的监视,就只能自己单干,独立负责一块区域。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就算有人被政府发现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莫莱斯的想法和维拉克一致。 伯因同维拉克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附和道:“这确实是目前最适合我们的办法了,那就这么做。” 第86章 永远不会再见 在仓库外,四人蹲下一起认真看起了克洛伊拿来的莱泽因的地图。 莱泽因被墨纳河一分为二,两岸又都分别划分出了两块区域,东西南北总计四块。 “那我们就按照东西南北四个区进行分配?”克洛伊问道。 伯因、莫莱斯没应话,纷纷看向了维拉克。维拉克其实自始至终都不想发表关于平等会的任何意见,但通过他这段时间的一系列表现,这群人似乎更信服自己了。这其中主要是克里斯的光环,可也包含了一部分维拉克的能力。 既然他们都潜意识里交由自己决定了,本来就想在这上面动手脚的维拉克大大方方接了下来:“北区交给我,这里我比较熟悉。” 北区就包含了仓库以及最关键的格雷诺大街,而且这里主制造业,人口密度虽然比起其他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从外地过来打工的生面孔也多,很适合浑水摸鱼,便于他跑路。 “您熟悉的不应该是西区吗……”克洛伊发出疑问。 托马斯家族就位于西区,所以在他看来,从小在西区长大的维拉克应该更了解西区才对,用熟悉的理由选择北区未免太牵强了。 “没错,相比之下,西区我更熟悉。”维拉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就用这个理由,所以在面对克洛伊质疑时,他面色平静,看向了伯因,“但伯因也从小在西区长大,他和我一样熟悉。就算没有我,他也完全可以胜任西区的工作。反倒是北区,我们没人在这里长大,没人在这里工作生活过,要真说,应该谁都没有资格。所以,只有我接手我才能放心。” “原来是这样……”克洛伊顿感惭愧,发现自己远没有‘克里斯’深谋远虑。 西区的担子无疑是最重的,这里商业繁华,是市中心,届时的打击力度也会毋庸置疑是最猛烈的。不过就算如此,伯因也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西区交给我来负责,这个是我和克里斯一早就说好的。” 维拉克皱着眉看向伯因。 他可没和伯因商量过这件事,伯因这么说无非是担心克洛伊、莫莱斯跟他们抢风险最大的地区。 “那我负责东区,这块我熟悉。”莫莱斯选了东区。 “那我就南区。”剩下了南区,克洛伊也还算熟悉,便坦然接受了这个决定。 事情再度朝着维拉克计划的方向发展而去,他松了口气,脸上轻松了许多:“那莱泽因的四个区域就这么定下来了,大家各自负责好自己的区域。”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维拉克又同三人商定好了具体的安排,以及成员的划分,资料、活动、资金的划分。 将这些谈完,伯因实在顶不住了,便进仓库里短暂休息。 克洛伊、莫莱斯则去向平等会的中层骨干们下达消息,落实他们的这一应对计划。 维拉克回到仓库,找到了正准备休息的伯因。 “克里斯?怎么了?”伯因打着哈欠,一脸疲惫地询问道。 “那个车是我借朋友的,如果你不走,我就得把车还给人家了。”维拉克此行就是来拿车钥匙的,钥匙一到手,钱一到手,他就可以跑路了。 “朋友?科林是。”伯因露出微笑,强打精神掏出钥匙扔给了维拉克,“自从进入平等会遭受通缉,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现在怎么样?” 科林和伯因同样是朋友,他们和克里斯从小就是玩伴。 这一点,很早之前弗莱彻给维拉克的资料书上有写。 “他啊,还是老样子,整天吃喝玩乐。”维拉克接住钥匙,如实转告了科林的近况。 “我就知道……”伯因感叹着,“就让他继续好好生活下去,永远天真,永远快乐。” 科林不知道自己的两个朋友都投身到了平等的事业中。 伯因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克里斯真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在半真半假的世界里生活着。 “放心,无论怎样都不会把他牵涉进来,那么一个愣头青,要是也跟我们做了同样的事情,估计得天天给他擦屁股。”维拉克道。 “哈哈是啊……”伯因又打了个哈欠。 “你快休息,争取早点结束这场战争。”维拉克不打算继续多叨扰伯因,催促其睡觉后离开。 伯因看着维拉克关门离开,身子颓废落寞了几分,他费力地抬头看向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日光,看得走神,渐渐地,困意袭来直接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拿到钥匙,维拉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将手枪、《平等论》重新装上,出门同克洛伊、莫莱斯汇合。 “怎么样了?”维拉克过问落实情况。 “都通知下去了。”莫莱斯调侃道,“那北区这里就交给您了,接下来您得重新找个地方落脚,因为您和我们一样开始被通缉,现在可是见不得人的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维拉克玩味这四个字,“但愿实至名归,继续让政府害怕下去。” 玩笑话过后,莫莱斯严肃起来:“会长,枪我也给你了,必要时候可不能犯怜悯之心。” 大概莫莱斯的主要印象还停留在真克里斯那个时候,克里斯温吞的性格让他颇感担忧。 “放心。”维拉克拍了拍莫莱斯的肩膀,“倒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太冒失了。一个区那么多的同志们,做任何决定都要慎重再慎重,为他们考虑。” “会的,这个您不用担心。”莫莱斯自信一笑。 维拉克看向克洛伊:“你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克洛伊点点头。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双手插进衣兜:“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等扛过了政府的第一轮清剿,我们再在会议上碰面。” 两辆装有重要资料、资金、成员的货车已经准备好。 克洛伊、莫莱斯也深知此次要面对的有多么危险,他们略带不舍,眼里满含对维拉克的担忧,郑重地同维拉克道别后,一一上车离开。 目送两辆货车离开,维拉克紧攥着衣兜里的钥匙,喃喃道:“永远不会再见了。” 第87章 争吵 车子早已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可维拉克还在路口驻足着。 随着克洛伊、莫莱斯等人的离去,北区已经基本被他掌控。 丹尼尔自觉跟在维拉克身边已久,有了足够的默契,还想自告奋勇留下帮维拉克打下手。维拉克听罢自然是果断拒绝,把他调去了克洛伊手下做事。 资金经过一段时间的花费,目前还剩下七百七十四万,维拉克为北区,又或者说是为他自己争取到了一百八十万的活动资金。 现在伯因熟睡着,维拉克要是再心狠手辣一点,可以立马把伯因的那一份也带上,将共计三百九十五万金克的巨资卷走。 这看上去似乎也就不枉他又冒着生命危险多在莱泽因待了一晚上,而且多出来的将近三百万金克,比嘴上说的道义有吸引力多了。不论之前口号喊得多么响亮坚定,在实打实面临抉择时,三百万金克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时,内心所信奉的原则都会不可避免地动摇。 维拉克在仓库外犹豫了很久,被分配留在北区,以及等待伯因的西区的人向他询问东西时,都被无心管理平等会的他随便打发开。 想了很久,维拉克最终长舒一口气,决定只带走自己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一百万。做出这个决定后他颇感轻松,于是更加确信自己做了一个对自己而言正确的选择。 “呵。”维拉克还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自己做善人做得不彻底,做恶人又做得不彻底。在莱泽因这个是非之地,自己始终行走在黑白相间的路上,被撕扯,被诱惑,被挑衅,被激怒,但还是从一而终,做着他自己,不黑不白不上不下的那个自己。 将平等会的人支开,维拉克担心再出现昨晚那样的变故,用行李箱装好两箱子钱后,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仓库,寻着自己规划好的小路朝格雷诺大街赶去。 这次大局已定,谁也拦不住他了。 明明仓库距离格雷诺大街有不小的一段路程,维拉克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从平稳地步行渐渐改为小跑,用了约莫一个小时就抵达了格雷诺大街。 现在政府已经开始通缉了他们,所以一进入热闹的地区,维拉克就将帽子压低了一些,低着头接近12号位置。 这次政府的打击决心非常强,从昨天起路上巡逻的士兵多了起来,重要路口也在进行排查,路上更是贴着随处可见的通缉名单。 看到自己、克里斯的脸被醒目地张贴在莱泽因大大小小的地方,维拉克不免有些心跳加快。 这愈发坚定了他的信念。莱泽因是必须要离开的,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走了没多久,维拉克看到了那辆从科林家挑的车子。 他眼睛左右来回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快步过去打开车门,把行李箱放到后座,自己坐进驾驶位,干脆利落地插好钥匙发动了车子。 跑路计划的第二步已经达成,现在要做的,就只剩下把车开出莱泽因了。 就在车子准备驶出停车位时,一道人影突然窜出来堵在了车子面前,维拉克猛踩刹车,当即想破口大骂,但当他定睛一看,发现堵在车前的是科林后,愣住了。 科林的面孔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站在车外蹬了维拉克几秒,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维拉克强压心里的不快问道。 科林从兜里掏出两张通缉令展开给维拉克看:“你和伯因什么时候成了乱党的头目?!要不是我父亲和我说,是不是得等你死了我参加你葬礼时才会知情?!” 维拉克叹了口气,他自认自己做到了能力中的最好,但还是给科林留下了蛛丝马迹。迫切想要一个解释的科林得知通缉的事情后,自然而然联想到了借车的事情,不知何时就开始在车旁蹲守了起来。 “我们……”维拉克手握方向盘,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解释。 “会死人的!”科林咬牙切齿地将通缉令甩在了维拉克的脸上,“只要被抓到,你和伯因都会死!会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尸体被吊在大街上示众!” 科林第一次如此失态如此愤怒,维拉克都有些心惊。 “我就搞不懂了,放着这么好的生活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就为了那些贱民吗?!”科林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和我说做什么生意,也是骗我的对不对?就是为了拿钱去养活乱党!” “他们不是贱民。”维拉克发动了车子,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出发,任由科林在旁边恨铁不成钢地破口大骂。 “就算不是贱民,你至于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骗我?还要把你的命搭进去?!”科林怒道,“你现在是要干什么?!继续去找愿意和你一起干傻事的那群人?!你和伯因都是怎么和那群贱民联系上的?!能为了他们不要自己的命?!” “逃命!逃命!逃命!”维拉克猛拍了一下方向盘,宣泄自己频繁在节骨眼上遇到问题所积蓄的怒火,“我是在逃命!背着那些人逃命!你们都觉得这是件干不成的事!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我现在在逃命!如你所愿了吗?!” 科林的气势被维拉克盖了过去,在得知维拉克要逃命,不会想着继续做傻事,他平缓了许多:“那你要逃去哪里?” “越远越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维拉克加快着车速,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莱泽因。 “伯因呢?他没和你一起?” “那个疯子!蠢货!他要留在这里,他说他要做第一个牺牲者,要做一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才不会傻到留下跟他们一起去做!”维拉克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虽然他就是科林口中那不值一提的贱民,但他和科林一样不觉得平等会能改变,哪怕只是动摇一下这个国家。 “你把伯因抛下了?!”这话在科林看来,就等同于抛弃了自己的朋友。 “你觉得是抛弃那就是抛弃!可那又如何?是我能改变的吗?我连自己的命运都难以掌控,哪里有余力去左右别人的人生!他想做那就去做!你要是不希望,现在就下车去找他,别耽误我逃命!”已经到了最后,维拉克也懒得装克里斯,只求科林立马滚下车别妨碍自己。 第88章 政府军 “克里斯……”科林难以置信地看着维拉克。他不希望‘克里斯’去做傻事,但更难接受‘克里斯’抛弃了最好的朋友独自逃命,“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克里斯从来没有变过。”维拉克已经无心伪装,可真的要坦白时却又难以开口,他犹豫着,目光闪烁着,“……克里斯已经死了。” 科林把维拉克阐述的事实理解成了精神层面上的问题,眼里满是失望:“伯因现在在哪?” “你还真要去找他?别傻了,伯因之所以一直瞒着你就是不想把你也牵涉进来。你帮不上任何忙,也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他们。”在维拉克看来,帮忙就等同于要击垮现在的政府,这根本做不到。 “是吗……呵……”科林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他靠着椅背无神地望着外面,“在我得知了你和伯因的事后,作为朋友、兄弟,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你们继续错下去。但我又太了解你们了,从小到大你们做任何决定都没有动摇过,也因此你们混得一直比我成功……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在车旁等到现在,其实不是为了阻止你们,而是想帮上些什么忙。你和伯因从小就把我当做弟弟,从来不让我做危险的事情。这次,就算我打心眼里觉得你们错了,错得彻底,也还是想和你们一起去做。” “你就是个孩子。”维拉克对科林这套说辞不屑一顾,甚至觉得很可笑,“你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很伟大吗?很够兄弟吗?很爷们儿吗?” “那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车速陡然提了起来,巨大的推背感使得科林死死贴在了椅背上,“你抛弃了伯因。” 维拉克面色苍白,目光愈发狠辣:“需要我们再强调一遍吗?你只会拖后腿!”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 “那你给老子看看后面那是什么!”维拉克愤怒地打断了科林的反驳,而后竭力冷静下来,思考解决对策。 科林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后方两辆汽车在紧跟着他们:“那是……政府的人?!” 自科林出现,维拉克心就不安了起来,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现在车子还没驶出格雷诺大街,情况就真的如他预料的那样急转直下了。 命运弄人,只要他想离开莱泽因就总会出问题,好似被死死地拴在了这里。 “政府现在在不遗余力地追捕我们,你作为我和伯因最好的朋友,当然会被作为线索之一盯上!”维拉克心凉了半截,语气中透着绝望,“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拖后腿?” “我……”科林急了起来,他完全没想过自己蹲守‘克里斯’,实际上也是在为政府的人提供线索,“那怎么办?” 维拉克不顾危险把车速提到了最快,试图博取一线生机:“甩肯定甩不掉他们了,但我会想办法把你先放下去——” “我怎么可能抛弃你!” “我不是让你逃命!”维拉克气得想把方向盘卸下来,科林今天真的要害死他了,“你去找伯因他们,再想办法解救我,明白了吗?” “好,我现在该怎么做?”一向养尊处优的科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慌了神,全由维拉克支配。 维拉克听着科林哆嗦的声音,已经对科林不抱以希望了,照现在的情况,就算科林能出去,伯因他们也来不及救他了:“算了,科林。” “啊?” “会用枪吗?”维拉克问。 “当初咱俩一起去射击俱乐部练得啊!” “那就是会了。”维拉克透过后视镜看着愈发逼近的车子,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手枪递给了科林,“准备好,必要时候我会通知你开枪!” 科林仓促接过手枪:“开、开枪?冲后面的政府军?!” “不然冲自己吗?!”维拉克吼道。 “我没杀过人,更何况那是政府军,和他们作对,我的家族……”科林捧着手枪,快要吓出眼泪。 见科林根本帮不上忙,恨铁不成钢的维拉克夺回了手枪:“告诉我,怎么用?” “什么?” “手枪!怎么用?!” “你……” “别问那么多,你现在只要回答我,怎么用!”维拉克额头渗出汗珠,急道。 “拉套筒,子弹就上膛了,然后扣动扳机子弹就能发射……”科林只得撇下疑惑解释道。 维拉克腾不出手,又将枪扔给了科林:“你帮我上膛。” 科林手忙脚乱地上好膛,把枪呈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接过问道:“现在只需要瞄准,扣动扳机就行了吗?” “是的。”科林道。 “我兜里还有两个弹匣,你拿出来,随时准备帮我上子弹。”维拉克安排着,顺便做好了准备,在必要时刻开枪,就算打不死追击的人,也要尽可能延缓他们的速度,趁机甩开他们。 科林探手从维拉克的衣兜里拿出了两个弹匣:“克里斯,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要么现在投降?依我们的家族背景,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会有什么事?”维拉克冷哼一声,将枪攥得更紧了。 托马斯家族、卡迈恩因为他,现在正疲于对抗着展露野蛮与原始的商业敌人们,非但没空帮他,还巴不得他死。 “不要再做无谓的幻想了,我们是政府的死敌,他们只会想我们去死。”维拉克清楚平等会和政府之间至始至终都没有调和的可能,“科林,你不该扯进来的。” “对不起……”科林羞愧难当,现在他不止会害了他自己,还害了维拉克,他的家族。 “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三个字。”维拉克拐了一个弯,沉声道,“不要想那么多了,如果真的想弥补什么,就拿着枪,听我的命令随时开枪干掉他们。” 科林犹豫起来。 “这是我们唯一生的机会。”维拉克催促道,“只要他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你和我、和平等会有联系。政府没有证据,你就可以继续过回原本的生活,我也可以离开莱泽因。” 第89章 别停下 开了这枪,自己也就站在了乱党这边,到时候不止是自己性命难保,整个家族都会像克里斯那样受到牵连。 冰冷的手枪让科林感到烫手。 向来过着无忧无虑生活的科林,第一次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维拉克死死稳着方向盘,额头青筋涌动,抿着嘴直视前方。 由于车速过快,路面不平整,车子在剧烈抖动。 科林咬着牙,闭上眼就缓缓握住了手枪,而后颤抖着冲维拉克道:“克里斯……我准备好了……” 维拉克也不愿把科林拖下水,但事已至此,酿造了这一局面的科林已经无法置身事外:“……好,随时听我命令!” “嗯。”科林双手握枪,湿透的后背好似黏在了椅背上一样紧紧贴着。 维拉克吞咽着口水,透过后视镜盯着后方始终没有拉开距离的政府军。 此时此刻他的紧张程度不弱于科林。 他有想过直接开车逃回仓库,那里平等会北区、西区的人还没有撤离,有他们在应该可以解除危机。可万一这两辆车的后面,是成百上千的政府军。又万一他们有传达信号的办法,平等会的人都来不及撤离。那自己把政府引过去,能救一时的自己,却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他自认为自己肩上扛不下那么多条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后面政府的人咬得很紧,但因为身处闹市区,一旦开枪反而会惊动更多政府派遣出来巡逻的卫队,所以还不能通过这个方式延缓追击。另外后面那些跟随科林一路摸到他踪迹的人,想必刚刚也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平等会的头目‘克里斯’,因此同样没有采用极端的方式逼停车子,试图保证‘克里斯’的安全。 这份忌惮,也是维拉克的机会。 政府的人想活捉自己,自己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想法更加大胆起来。 只要出了闹市区,维拉克就会命令科林开枪。若是仅有这两辆车追自己,那逃出莱泽因还是有希望的。 可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政府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克里斯’这种大鱼。在他们看来,只要抓到‘克里斯’,这场清剿行动就已经赢了一半。 “砰!”一声清亮的枪声响彻街道。 听到声音维拉克连忙趴了下来。 “不是冲我们开的,是冲天上!”科林一直看着后视镜,所以看到了后方政府的人开枪的过程。 冲天上开枪,这是在传递讯息,也是对自己的警告! “开枪!”维拉克抬起了头,沉声道。 科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探出脑袋,伸手向后面的车子开了两枪。子弹统统射在了追击车子的前车盖上,虽然没对人造成伤害,但这份反击确实起到了一定效果,后方的两辆车速度大减。 “继续!”维拉克看到了一丝希望。 科林也似乎找到了平衡点,他不愿意伤害别人,好在现在不对着人开枪也能达到甩开他们的目的,他心理压力大减,手里的枪稳了许多,又是干脆的两枪射在了后面的车身上。 “砰!” “砰!” 随着枪响以及疾驰的车子在追逐,整个格雷诺大街直接乱了套,路两边的行人们四下逃散,路上的马车失控着向旁边的店面撞去。 尖叫声此起彼伏,与科林的枪声交织在一起。 一个弹匣的子弹很快就被打没了,科林缩回身子,手剧烈颤抖着换着弹匣,他现在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发麻,又害怕得发冷,又刺激得燥热。 “好样的,科林!”维拉克见后方的车子逐渐被甩远,夸赞了科林一声。 “呵……”科林干笑着上好子弹后继续探出身子攻击。 就在这时,前方的几个街道接连冲出了数辆车子,保持着相当快的车速朝维拉克他们冲来。 “坐稳!”面对前后夹击,维拉克只得改变路线,拐进了最近的街道里,从另一个方向撤离。 科林直接被拐弯的惯性甩回了车子里,而他们的车子进入新的街道没多久,后面十多辆政府的车子就汇聚在一起疾驰而来。 这次没等维拉克提醒,科林就又钻出去,一连十多枪打了出去。 这新出现的十多辆车可不知道车上坐的是‘克里斯’,他们必要时会直接开枪。维拉克担心科林安全,想制止一声,但见到科林的这十多枪确实又压制住了追击,话被噎在了喉咙里没说出来。 “快啊!克里斯!”科林撤回身子把最后一个弹匣换上。 维拉克紧盯着前方,把油门踩到底的脚都酸痛了起来。 “砰!砰!”科林打上了头,一整个弹匣的子弹被一口气打了个精光,他焦急地看着后方乌压压一片的车子,挥舞着已成了废铁的手枪,“克里斯!没子——” “砰!砰!砰!”密集的子弹袭来,打在了车身上。 果然!这群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在遭到攻击后果断进行了反击! “科林!趴下!”维拉克弓着身子,缩起脑袋,尽可能在躲起来的同时保留视线。 “咳咳!” 一口鲜血咳在了车窗上,维拉克扭头看去,只见科林一脸茫然,胸口正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往出涌血! 科林中枪了! 维拉克脑袋好似被炸了一下,整个人清醒又恍惚到了极点:“科林!你怎么样?!” “砰!砰!” 可能是见维拉克他们已经不再攻击,也可能是最早追击的人赶了上来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身份,后方的攻势开始减弱。 维拉克慢慢坐正了身子,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慌乱地捂住了科林的胸口:“你还能说话吗?!保持清醒!科林!保持清醒!” “咳咳!”科林说不出话来,但眼里挂着泪珠,脸上也写满了恐惧。 “没事的!没事的!”维拉克安抚着。 现在摆在维拉克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继续逃命,不一定能逃出去,但科林绝对会因为撑不了太久死掉。 第二个,停下,投降,为科林争取救治的机会。 维拉克眼里布满血丝,他知道自己不能犹豫,科林等不了,科林的命现在攥在他的手里,他要么干脆地放弃,要么干脆地停下! “科林!”维拉克不甘地吼了出来,“坚持住!保持清醒!我这就停下,带你去医院!” 说罢,维拉克开始减速。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而死。 突然,科林沾染血液的手扯住了维拉克的衣服:“克……里斯……别、别、别停下!” 第90章 被捕 “别停下!”科林满脸痛苦,一边控制不住流淌着热泪,一边竭力嘶吼了出来。 “轰!轰!轰!”维拉克脑中的炸响越来越频繁密集,科林的手抓得他胳膊生疼,他却愈发觉得麻木。 最终,车子还是停了下来。 车子彻底停住的那一刻,维拉克始终提着的那一口气泄出,他整个人瞬间黯淡、苍老了许多。 后面追击的十多辆政府的车子顺势追赶上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街道上正常行走的行人、车辆都被驱散开,两侧的高楼阳台里站满了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一幕。 维拉克血淋淋的手从车窗伸了出来,将手枪扔在了地上,而后打开车门,快步绕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科林搀扶了出来,环顾起了四周数十位身着黑色风衣,脸色淡漠的政府人员:“我投降,你们可以带走我。但想让我说出你们想知道的,就必须要救活他。” 持着枪的政府军们没有任何反应。 “他是阿诺德家族唯一的孩子,阿诺德·科林!”维拉克见没人帮他,怒吼着说出了科林的身份。 听到科林的身份后,政府的人这才面面相觑起来。阿诺德家族比托马斯家族更加强盛,他们自然听过。 其中一位从最开始就跟着,看上去像领头者的人绷着脸,指挥了起来:“你们送他去医院,你,克里斯先生,和我们走。” 两名政府的人员走到维拉克面前接过了科林,快步把他扶上车赶往最近的医院。 身上沾满了鲜血的维拉克喘着气,无奈而又绝望地注视着载着科林的车子离开。 其余人上前对维拉克进行搜身,把他身上仅有的《平等论》翻出来,确保没有危险后,才将之押进了一辆车的后座中,由两名人高马大的持枪者坐在左右看护。 再然后,十多辆车子把载有维拉克的车子护在中间,向相关部门驶去。 “呵……”风从车窗的缝隙灌了进来,将维拉克的头发吹得凌乱,他咧嘴苦笑着,用方巾擦试着血液。 失败了。 比上一世早了将近半个月,经过约莫五十天的奋力挣扎,他改变了一些,也搞砸了一些,最后的最后,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失败了。 虽然还没死,但从被抓到的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尘埃落定。 维拉克叹了口气,略感轻松。 不论如何,他都总算不用再装下去了,不用再背负着他不想也不配背负的东西。 能重新做回自己,这是跌入谷底之后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情,因为维拉克已经预料到了未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政府为了从自己口中撬出平等会的情报,必然会动用各种手段,或是严刑拷打,或是威逼利诱。 可惜维拉克已经不吃这一套了,他早已看清了莱泽因里的这群人。他们没有信用可言,甚至吝啬到抛出蝇头小利钓到大鱼后,还要让鱼把鱼饵吐出来。所谓的利诱,不过是看得到摸不到的海市蜃楼。 至于严刑拷打。 和平等会扯上联系,维拉克势必无法善终。那么既然必死无疑,又何必再把平等会拖下水?虽然他从未想过要站在平等会的一边,但平等会好歹是在为他这样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在临死前他不介意咬紧牙关,死守秘密。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真没什么能吓得住他。 维拉克浑浊的眼中,浮现出了自己软硬不吃,最终自杀的景象。 那是他最终的归宿,哪怕重活一世,也似乎逃不掉这样悲惨的结局。 好在他已经在危险到来之前把诺德赶了出去,诺德手里还有五十五万金克。只要诺德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不必再为了几十铜克奔波,那他这一世的努力就是有意义的。 半个小时后,维拉克被押送到政府安全部门。与此同时,嗅觉敏锐的记者们已经开始争相报道起了在莱泽因活跃了一年有余的反叛组织头目被抓获的新闻。 随着维拉克被抓,莱泽因都仿佛要变天。 隶属于布列西安全部的情报机构‘暗礁’负责人,在得知维拉克被捕后,第一时间侯在了审讯室中。维拉克则在进入政府安全部门的办公楼后,经过重重繁杂手续被押送过去。 这还是维拉克第一次进入政府大楼。安全部里外都戒备森严,而且因为他的身份太过特殊,押送者多达几十号人。过了五六分钟,才穿过数条拥挤的走廊,抵达了地下二层的审讯室。 审讯室并非像维拉克想象的那般阴森,放置着不计其数的审讯工具,反倒像个普普通通的明亮的办公室,配有精美的沙发、茶几。 而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候他的,一位正是负责抓捕、清剿平等会的情报机构‘暗礁’负责人,洛克施瑞福。还有一位,出乎预料的是卡迈恩。 “消息这么灵通?”维拉克被两名士兵押到了二人对面的沙发前坐下。 身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梳着金色大背头,脸色病态苍白的年轻男子洛克施瑞福平静地注视着维拉克:“这就是您的儿子吗?” “没错。”卡迈恩一脸不忍,冲维拉克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错下去了,孩子,原谅我。” 为了和平等会撇清关系,年迈的卡迈恩也飙起了演技,精湛地演出了无力劝阻,只得依靠政府出手才能避免自己孩子一错再错的痛苦、纠结。 “呵,你的演技也不错,卡迈恩。”维拉克不打算轻易被扣下克里斯的身份,他要力所能及地继续反抗下去。 “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卡迈恩失望地道。 “你好,克里斯先生,我是洛克施瑞福,布列西安全部‘暗礁’的负责人。”洛克施瑞福开口,向维拉克伸出了手。 维拉克瞳孔微缩,沉默了两秒探身同其握了一下:“原来你就是暗礁的头目。我一直好奇你的模样,今天终于见到了。” 一直以来,都是暗礁负责调查平等会的线索,然后再协同安全部的其他机构一同进行抓捕清剿。上次平等会遭受重创,就是暗礁一手造就的,因此维拉克也免不了在伯因他们口中听到过洛克施瑞福这个名字。 “能带领着反叛组织负隅顽抗这么久,”洛克施瑞福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微笑,“我也早就想见见您了。” 第91章 洛克施瑞福 “可惜,我们各自想象中的见面方式并不一样。”维拉克其实没有想过和洛克施瑞福见面,只是伯因他们说过,如果有见面的那一天,一定会是给予洛克施瑞福应由的审判的时候,所以颇为感慨。 洛克施瑞福保持微笑,看上去难以捉摸:“那您会是一个甘愿认输的人吗?” 维拉克面无表情:“不是。” “那就很棘手了。”洛克施瑞福挑了挑眉,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没显露任何被困扰的神情,“我们的谈判估计会很不顺利。” “你想谈什么?”维拉克问。 “您这是在明知故问啊。”洛克施瑞福轻笑一声,解释起来,“您想要什么?或者说,怎样您才能把乱党其他人的名单、资料说出来,协助我们彻底消灭他们。” 卡迈恩也适时开口,声情并茂地劝说着:“孩子,这是你最后回头的机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将功赎罪,政府就不会再追究你的事情了。等一切平息,你就可以重新回到家中,恢复原来的生活。” 洛克施瑞福当然是真心想和维拉克达成交易,但卡迈恩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在不动声色地挑衅维拉克,宣泄自己的怒火。 不论维拉克做出怎样的选择,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好过。 不同意,政府有的是办法折磨他,同意了平等会覆灭,自己重新落入卡迈恩的魔爪,到时候会经历什么更是难以想象。 “只要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配合你们平息这场叛乱,我就能活下去了是吗?”维拉克问。 “不止如此,您还能恢复原本优渥的生活。如果您还有其他需要的,也可以提出来。”洛克施瑞福道。 维拉克戏谑地咧着嘴:“会既往不咎么?” “当然。”洛克施瑞福一脸真诚。 维拉克却是看向了卡迈恩,眼里满是不屑。 卡迈恩知道维拉克这句话是在问他。 维拉克又不是他亲生儿子,而且还害他们托马斯家族陷入危机,面临多方势力围攻,损失惨重。他怎么可能既往不咎?他巴不得维拉克交代出平等会的事情,这样一来平等会就无法再威胁到他们,二来维拉克也会重新落到他的手中让他亲自折磨。 “如果我拒绝了,会怎样?”维拉克看向洛克施瑞福,平静地与之对视。 “未知的才会令人恐惧,拒绝的后果,就等您真正拒绝之后再去亲身经历。”洛克施瑞福声音温和,威胁的意味反而格外强烈。 都到了这个地步,维拉克根本不急,他靠着沙发,将自己沾染血液的外衣脱下:“卡迈恩,弗莱彻去了哪里?” 卡迈恩稍稍眯起眼睛:“他家里出了事,前几天辞去了管家的工作,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巴什了。” 维拉克边叠衣服边夸张咂着嘴:“啧啧啧,那就是被你杀咯。” 前段时间弗莱彻失联,维拉克就已经猜测是遭遇了不测。但他和弗莱彻的关系,就正如卡迈恩和他一样。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而且最好还是死在自己手里。 所以维拉克通过卡迈恩的谎话已经得知了弗莱彻真的死了,心里更平静了一些。 卡迈恩从维拉克脸上看出了遗憾之色:“克里斯,你在开什么玩笑?” “据我所知,弗莱彻来托马斯家族已经有三十年左右,和家里早就没了联系。”维拉克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边,冲洛克施瑞福道,“有空的话,我建议你好好调查一下卡迈恩。” “这件事交给警官去调查就好了。”洛克施瑞福脸上的微笑僵硬了许多,“我们还是切回正题。克里斯先生,您愿不愿意做这笔交易?” “在做答复之前,我有一个要求。”尽管被捕,但维拉克还有一定的主动权,他故意拖延着时间,“我要去一趟医院,看看科林怎么样了。” 洛克施瑞福、卡迈恩在得知‘克里斯’被捕后,同时也知道了阿诺德家族的科林和‘克里斯’在一起,还受了重伤。 面对维拉克的请求,洛克施瑞福很果断的拒绝了:“外面您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现在正想着法要营救您。要是现在把您带去医院,难免会和得到情报的乱党爆发火拼,到时候要是误伤了需要静养的科林先生,想必也会违背了您的初衷。” 把怕出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维拉克不由冷哼了一声。 “虽然没有办法把您带过去,但科林先生的相关情况我会定期告知给您。这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所能做的最大帮助。”洛克施瑞福语速不快不慢,一副处处为维拉克着想的模样,“当下我觉得最好的选择,就是您把乱党的情况都交代出来。等您重获自由,想什么时候去看科林先生都是可以的。” 难怪伯因他们谈起‘暗礁’这个情报组织的时候,都相当忌惮。 被‘暗礁’抓到后,除非选择妥协,扎根于黑暗,不然想重获自由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维拉克连想见科林一面都做不到,别的就更不用想了。 “那么,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呢?”洛克施瑞福见维拉克一直没有坚定表态过决不妥协,大胆猜测其很有可能心理防线已经有溃败的趋势,所以高频率催促着,试图尽快瓦解。 现在看来,想周旋一段时间都是不可能的,维拉克叹了口气:“我拒绝合作。” “没有关系,我会给您充足的时间重新考虑的。”洛克施瑞福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拍了拍手,一位高大冷酷的男子进来呈上了缴获的《平等论》、两箱共计一百万金克的巨资,“看上去,您今天是有什么要务在身,方便说说看吗?” “不方便。”维拉克回道。 洛克施瑞福饶有兴趣地拿起了《平等论》,简单翻看起来:“这就是您和弗朗西斯共同着写的大作啊。认识不平等……不平等的三种可能性……我们怎么改变……嗯?原来还没写完吗?” 维拉克没有说话。 “我很好奇,您、乱党想要如何改变?”洛克施瑞福的语气耐人寻味,“您方便和我讨论一下吗?还是说,您根本不知道?” 第92章 遗书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已经变得巧言善辩,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都能游刃有余的维拉克也是一时语塞,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洛克施瑞福,眼里是没有底气却硬装出来的坚定。 洛克施瑞福不知是看透了维拉克,还是没有看透,见维拉克没有回答,不仅意外地没有追问下去,而且还轻柔地切到了另一个话题上:“看来不论是乱党,还是这本《平等论》您都不想和我提及,那我们谈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说,未来。” 维拉克搞不懂洛克施瑞福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总之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和这个人打交道越久,自己就越劣势。 “今天是九月八号。二十二号万国博览会彩排,二十三号各国代表团陆续抵达,二十五号正式开幕……您觉得,我们会在这三个时间点里哪个之前,把乱党清理干净?”洛克施瑞福问。 “不可能消灭干净的。”这一点上,维拉克难得的有自信。 “为什么?” “为什么?”维拉克总算找到了可以反击的地方,“等你看完那本《平等论》,就知道答案了。” 洛克施瑞福重新捧起《平等论》。 维拉克倒是不怕洛克施瑞福看了《平等论》之后能产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类的效果,《平等论》是理论方面的知识,和平等会的运行是两码事,洛克施瑞福看了非但不会影响到平等会,反而有可能会像维拉克一样深陷进去。 要是能策反布列西安全部的核心人物,那不单是自己可以脱离险境,平等会也将如虎添翼,起码能在当下这场博弈中更具胜算。 不过想让洛克施瑞福动摇又谈何容易,维拉克也不报以太大的希望,只是埋下一颗种子。至于这颗种子能不能成长成参天大树,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会看看的。”现在可不是看书的好时候,洛克施瑞福将《平等论》收好,“希望到时候我们还有机会好好探讨一下其中的内容。” “你一定会是一个优秀的读者。”维拉克道。 “或许。”洛克施瑞福起了身,“卡迈恩先生,见到克里斯少爷您就放心了?” 现在各方面准备都不够充分,洛克施瑞福也清楚想攻破维拉克的防线并不容易,故而不打算继续纠缠于无关紧要的话题浪费时间。 卡迈恩也起了身,脸上是快压抑不住的笑意:“放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让他迷途知返。” “我会尽力让克里斯少爷认清局势的。”洛克施瑞福微笑着,毕恭毕敬地同卡迈恩许诺道,“那我就先安排克里斯少爷住下了,这方面您不用担心,一定会以最高规格优待他的。” “那样最好。”卡迈恩看似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戏谑地看向了维拉克,“现在关于托马斯家族的谣言四起,我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要先走一步了。” “好。”洛克施瑞福送卡迈恩离开。 卡迈恩走到维拉克身边时,扬起了嘴角:“克里斯,趁早认清局势,不要负隅顽抗了。” 说完,卡迈恩离开。 因为维拉克是平等会的会长,价值巨大,又是托马斯家族的长子,所以不会第一时间就遭遇严刑拷打,最开始还是会以最和气的方式解决问题,各方各面的要求尽可能进行满足,因此他被安排在了一间条件还不错的房间住下。 环顾了一下布局简单的房间,维拉克脱掉了还沾着些血迹的衣服,去冲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而后认真检查了一遍,确实自己逃不出后,心平气和地躺在了床上。 又一次被软禁了。 维拉克两世加起来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大部分都是在软禁中度过,倒是已经习以为常。 这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维拉克先前玩得那些伎俩放在这里施展不出任何效果,想逃出去是完全不可能的。 好在维拉克心态平和,虽然还有不甘,但他早就为最坏的可能做好了心理准备,因而没有崩溃没有烦躁。事已至此,懊悔、抱怨、愤怒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还有可能扰乱心智一错再错下去。 维拉克只希望自己别再给平等会添麻烦,捎带着能利利索索地死去。 “唉……”维拉克双手枕在脑后,担忧着平等会。 依伯因他们的为人,得知自己被捕后,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出去。维拉克当然很希望被救出去,但伯因他们这么做,一定会正中洛克施瑞福的下怀。 他能料到有这种可能,洛克施瑞福自然也知道,谁能猜得透他会布下怎样的陷阱,等着平等会触发,然后吃尽苦头。 平等会就算能救出他,也必将损失惨重,救不出来更加得不偿失。 克里斯死去已经两个月,维拉克适时出现稳住了平等会的人心。可惜一番曲折的变故之后,维拉克也被抓,要不了多久就会扣着平等会会长这‘十恶不赦’的名头被折磨。 再也没有人可以给平等会充当主心骨,扶持他们成长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伯因、莫莱斯、克洛伊他们能冷静下来,不要因为自己被捕而乱了分寸。 “加油……”维拉克已经自身难保,被软禁在这里耗费再多心力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真挚的祝愿过后,他也不再多想,轻轻松松地睡起了午觉。 午觉过后,暗礁的人并没有找上门来审讯维拉克,由于无法出门,他只得在房间里转悠打发时间。 房间里有一个小型书架,上面放置着名家着作,可惜维拉克对这些书不感兴趣,既看不下去,也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 发呆许久,他找到了钢笔、纸张,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书桌前。 注视洁白的纸张良久,心情不免有些沉重的维拉克拾起了钢笔,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写下了两个字:遗书。 他知道这封信势必不会流传出去,写下它也不过是聊以慰藉罢了。 第93章 拒绝合作 “呵。”动笔写下遗书二字后,维拉克自嘲一笑。 他不知道该再写些什么,又该写给谁看。 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莫斯特·维拉克就像是被世界遗忘、抛弃了,他被困在克里斯的躯壳中,无论怎样呐喊都无法引起别人的注意。 停顿半晌,维拉克将那封只写下两个字的遗书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咚咚咚。”敲门声正好响起,门外的人敲门只是通知一声,并非征求维拉克的意见,所以敲完直接推开了门,“克里斯先生,请出来一趟。” 维拉克瞥了一眼那名暗礁的特工,起身跟着走了出去,被带着一路辗转抵达了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 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位于政府大楼的九层,虽然还不至于高到可以将城市景色一览无余,但视野也足够开阔了。维拉克进去的时候,穿着白衬衫的洛克施瑞福正端着杯咖啡,站在巨大、明亮的窗户前眺望远方。 “找我什么事。”维拉克被带进来后,暗礁的特工就退了出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留下他们两人。 “请坐。”洛克施瑞福转过身,“需要来一杯咖啡吗?” “不用了。”维拉克坐在就近的椅子上,抬头看着慢条斯理的洛克施瑞福,“直接说。” 洛克施瑞福脸上闪过虚假的同情,酝酿许久才道:“我刚刚得知了最新的消息,很遗憾,阿诺德·科林先生因为伤势过重,已经……” 维拉克清楚科林伤得有多重,因此心里早已不自觉地朝不好的方向猜测去了。 只是真正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他还是难以接受。那并非是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而是缓缓袭来的无尽悲伤。 一切因他而起,他没有后悔过停车这个决定。唯一惋惜的是,停车并没有改变什么。 又因为他,一条本会继续鲜活的生命逝去了。 ——别停下。 科林临死前最后说的话反复在维拉克的耳畔响起,手臂上的抓痛感也隐隐还在。 维拉克觉得呼吸有些沉重,他鼻子一酸,眼前朦胧起来。发现自己眼眶就要泛红,为了不在洛克施瑞福面前露出颓势,他连忙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地长舒一口气,平缓自己的情绪。 这段时间,维拉克只在得知诺德还活着的时候,自己躲在无人的走廊里痛哭流涕过一次。 在这个地方,眼泪不会博取到他人的同情,只会引起冷血的人们耻笑。 再度睁开眼时,维拉克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恢复了以往的黯淡。 在办公室里悠闲踱步的洛克施瑞福叫维拉克过来,自然不只是通知这一件事情,他看似大方的给维拉克留了一个情绪缓冲的时间,而后进入了主题:“据我调查,你、科林先生、伯因先生从小就是最好的玩伴。如今科林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们,我相信你一定不希望伯因先生也这样。” “你什么意思?”维拉克皱紧眉头。 “我现在对外宣称的,是科林先生还在抢救当中。” 洛克施瑞福没有直接点明,但维拉克还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他的打算。 在平等会众人的视角里,是绝对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拿着巨资和科林汇合的。如今自己被抓,科林中枪,身为干部,同时和自己、科林都有紧密联系的伯因势必会有所行动。 现在在平等会的人看来,找到自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想了解情况,唯有去见科林。见科林最合适的人选一定是伯因,伯因也一定会自告奋勇接下这个重担。 伯因担心科林的伤势,也会认为科林不会对他隐瞒,只有他去见科林,真相才会水落石出。 可这一切都在洛克施瑞福的计划之内,他故意伪造科林还活着的假象,就是为了引诱伯因过去。 维拉克被抓平等会已经是大为震动,若是伯因在这个节骨眼上也被抓到,平等会绝对会乱了阵脚。组织力量破坏万国博览会的进行,同时借助万国博览会打响名声将理念传播到全世界的计划会直接破灭。 “如果您不希望看着伯因先生自投罗网,被击毙的话,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合作。”洛克施瑞福坐在了维拉克的对面,捧着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现在的局势已经相当明了了,不论您做何选择,伯因、乱党都会被我们剿灭。您所能做的,就是把您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改变他们的结局。” “我说出来了他们就不会死了?”维拉克反问。 “布列西共和国没有死刑。”洛克施瑞福提醒道。 维拉克对此嗤之以鼻:“呵……但布列西共和国的士兵有当场击毙抵抗者的权利,而我们究竟有没有抵抗,被你们击毙后的死人当然无法进行申辩。” “这一点我可以向您做保证。”洛克施瑞福放下了咖啡杯,让自己显得更加认真郑重,“只要您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们在抓捕的过程中,一定会先进行劝降。除非你们的人拼死抵抗,不然我们不会采取强硬措施。” 保证。 莱泽因最可笑的两个字。 维拉克笑了,他蔑视被莱泽因里这群达官显贵践踏了无数遍的承诺、信任:“别和我提保证,这种话你自己说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好笑吗?事关成千上万条人命,你的一句保证不配担得起这样的重担。” “那怎样您才能信任我呢?”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信任你,也不会与你达成任何合作的。”维拉克笑过之后,前所未有的严肃,“可能在你看来,我从被抓开始就表现得不够坚定,是有希望被说服的人。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维拉克不可能因为洛克施瑞福的一面之词,就抱着为伯因好,为平等会好的念头去把所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他被关在这里,情报封闭,正在逐渐失去判断的能力。 如今只能去信任。 伯因不会乱了阵脚,平等会不会因为自己被抓就人心惶惶。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们每一个人都会扛起重任,不给布列西政府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第94章 策反 “那就很遗憾了,克里斯先生。”洛克施瑞福的耐心被消磨掉了一部分,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几分,“您的拒绝不会改变政府终将胜利的结果,只会把你本可以活下来的同伴们推入深渊。” “不用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维拉克目光愈发坚毅,“现在的我,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再替他们进行决策。我信任他们,他们会做出最好的选择,就算没有,也远远好过被封闭在这里,随意听你说几句不知真假的话的我胡乱指点江山。” “您的拒绝太干脆了。”洛克施瑞福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维拉克盯着洛克施瑞福的变化,感受着似乎温度都在下降的气氛:“是你一直存留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是。”洛克施瑞福深以为然,“如果你真是那么容易动摇的人,乱党也不会走到今天了。” 维拉克淡漠地看着洛克施瑞福:“还有什么事么?” “不过,你以为你死咬着不松口,你就没有价值了吗?”洛克施瑞福戏谑地看着维拉克,没等维拉克开口,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会用你钓出越来越多的乱党,让你亲眼看着与你并肩作战的那些人被击毙在街头。” 维拉克平静地听着洛克施瑞福的威胁挑衅:“用。” 维拉克如此坦然,如此不为所动,倒是让一向善于拿捏人心的洛克施瑞福愣了一下:“你是想自尽?没有用的。既然你坚持死咬着不说出情报,那你的生死就不再重要了。” “自尽?”维拉克脑里浮现出克里斯自尽的情景。 克里斯自尽时他并不在场,但因为他继承了克里斯的身份,再加上和平等会的联系越来越深,已经不禁多次想象起了克里斯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那个敢于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投身去为更多人追求他们应得权利的年轻人,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向这个错误的世界妥协。他毁掉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资料,义无反顾地自尽,用冰冷却又滚烫的躯体保护住了微弱的希望之火。 这份重担阴差阳错地交付给了维拉克后,时间大步前进了两个月,反而戏剧化地退回到了最开始。 此时的维拉克似乎可以完整地与两个月前的克里斯重合。 “我是有想过自尽,但现在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维拉克否认了洛克施瑞福对他的猜测,“没到最后一步,我不会自己放弃自己的。” “你觉得你还没走到最后一步?”洛克施瑞福嗤笑,“你难道天真地以为布列西没有死刑,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就等同于还有无限的希望?不得不说,这种人我见太多了,我们有的是办法让这种人用不了多久就变得浑浑噩噩,活着也和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你还有什么事吗?”维拉克懒得和洛克施瑞福掰扯,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艰难险阻的准备。 “你可以走了。”洛克施瑞福道。 得到准许,维拉克起身出了门,被侯在门口的特工带回了房间里。 现在外面的事他一无所知,虽然洛克施瑞福向他透露了一些,但他这种人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目的的,并不能完全相信,因此整体的局势对他而言变得更加复杂了。 不过不论如何,自己被捕,对平等会来说肯定是相当不利的。一方面会打击到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一方面洛克施瑞福如果拿自己当诱饵策划各式各样的陷阱,他也保不准大家会不会为了救他而中计。 维拉克也不知自己从何时开始,如此担忧起了平等会的那群人。 明明自己半天前还果断地抛弃了平等会卷钱跑路。 “呵……”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维拉克哼了一声,坐了起来。 他得试着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不一定能改变局面,但坐以待毙就真的只能等死。 维拉克环顾房间,思考起被囚禁起来的自己能为外面的平等会提供怎样的帮助。 首先,他从未听伯因他们说过,也从未在资料本上看到过有平等会的成员在‘暗礁’,或者在布列西政府的安全部里工作。所以他没有线人可用,根本无法向外传递信息。 那除了传递信息,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出去宰两个‘暗礁’的特工? 那太不切实际了,暗礁作为布列西安全部的核心组织、平等会的死敌,实力不容小觑,虽然不至于每个人都骁勇善战,可最起码看护维拉克的人绝对不是他这从未学过什么格斗技的人能打得过的。 刺杀洛克施瑞福就更难了。作为暗礁的负责人,洛克施瑞福不止在谋略方面出众,身体素质也是拔尖,维拉克跟他动手只会自讨苦吃。 局面好像真的如洛克施瑞福所说的一样,维拉克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无计可施了。 难不成真的走投无路了?维拉克不甘心。 九月九日清晨。 一夜未眠的维拉克坐在书桌前,盯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一沓纸张出神。 经过了大概一天的时间发酵,他被捕的事情估计已经人尽皆知了。说不准伯因他们已经组织着去医院见科林,然后遭到了重创。 最好的局面应该就是伯因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在继续推进原计划的同时,安排了人手时刻关注消息,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找机会救出自己。 维拉克衷心希望事情的走向是后者,就算自己没被救出去,也起码没有拖累到别人。 邓普斯、科林。 两条人命已经足够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再让这样一群值得钦佩的人献出宝贵的生命。 维拉克从那沓纸张里抽出了两张折叠好塞进了衣兜,然后其余的都藏在了书架里。 经过一夜的思考,他终于想到了自己能做些什么。 和特工们硬碰硬,这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维拉克想帮助平等会,就只能先和平等会取得联系。而在没有线人的情况下,就得先发展线人了。 维拉克揣着两张纸走到了门前,把暗礁的特工叫了进来。 第95章 面对 “您有什么需要?”两位特工走了进来,冷淡地看着维拉克进行询问。 “太无聊了,找你们进来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维拉克打算简单了解一下二人,为策反二人,把他们发展成自己人做一些准备。 作为在情报机构工作的特工,这些人不止是始终保持着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在忠诚、认知等方面也都有严苛的要求,会定期进行测验。维拉克没有把握能把这些人发展成线人,但在实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这么做,试着博取一线希望了。 “需要我帮您联系我的上司么?”一位高大的特工微微俯视维拉克问道。 “不用去找洛克施瑞福之类的。那群人高高在上,说起话来傲慢得很,我和他们聊不到一块儿去。”维拉克拉近着关系,“你们应该也是普通家庭出生,看着顺眼多了,我们应该能有些共同话题。” “克里斯先生,这违反了规章制度,所以很抱歉。”特工并没有和维拉克聊的打算,也没透露任何私人信息,给维拉克发力的点。 话音一落,他们就向维拉克欠身致歉,随后转身往出走。 专门监视自己的人果断没有那么好对付,维拉克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都被噎了回去,他连忙跳到了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跟着二人一起向门口走去,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纸,分别塞进了他们的衣兜。 感受到兜里被塞了东西,两位特工都是下意识地闪避,接着做出防御姿势,僵硬地看着维拉克。 “那是你们一定感兴趣的东西。”维拉克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同时朝后退去,降低二人的警惕,“你们可以出去了。” 特工们从兜里掏出了纸张,没有翻开查看,而是对视了一眼,走了出去重新将门锁好。 维拉克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 门外没有交谈,只是响起了纸张翻折的声音,四五秒之后除了传来了一人远去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维拉克吐出一口浊气,略感打击。 不出意外的话,外面的特工出门翻看了一下纸张里撰写的内容,确认了不是自己能处理的问题,就去给洛克施瑞福上交了。 但起码,他们看过了。 哪怕只是粗略扫了一遍,或者看了几眼记下了一丁点内容,这对维拉克来说都是巨大的成功。 想立马动摇别人的阵营这谈何容易。他一个普通人,一个平等会的救助对象,都没轻易站在平等会那边,更不用说这群整天忙着清剿平等会的人了。所以他不奢求特工们看完纸张的内容,马上站在他这边救他出去。 这只是一个微小的可能,就算能实现,也必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维拉克看向书架,那里还有厚厚一摞他连夜写好的纸张。 他把平等会建立的目的,平等会的终极目标,以及平等的诸多理念都写了下来。这些东西就是平等会存在的意义,那群人愿意舍弃生命的缘由。在如此紧要的关头,维拉克认为若是想打动别人,就只能把这些写下来。 告诉那些睡着的,抑或是装睡的人,这个世界不对,存在着因自私愚坏引起的病症,有一群人正在巨大的阻力下前行,试图改变这一切。 只要有一个人不愿意再睡下去,维拉克就能摆脱走投无路的绝境。 但想到这里,维拉克愣住了。 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乞求着别人相信那个看不到曙光,遍地只有一腔热血的未来,可他自己都从未信过。 他若是相信这些,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自己都不信的东西,如何叫别人去信? 维拉克陷入到沼泽漩涡之中,他愈感沉重与晕眩,越来越想不明白,越来越觉得自己要被什么东西所吞没。 他难以自己审问自己,因为平等会、平等,这都与他的内心契合,但与他的欲望相悖。从他第一次翻开《平等论》的时候起,他就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始终不愿面对。 至今,仍旧如此。 是不甘还是恐惧还是已经被同化,他不知道,但答案总归就在这几条里面。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找出答案,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所向往,却又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回到书桌前,维拉克从厚实的名着之中抽出了自己写的东西。 那是据他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写下的东西。 平等是什么,为什么要平等。平等会又是什么,他们想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他看着自己对这些问题做出的解答,胸口剧烈起伏着,有一种要撕毁这些扰乱心智的东西的冲动,但有一股比这冲动更强的意志将之压了下来。 维拉克抓着纸张的手颤抖了许久,恢复了平静。 他将这些纸张重新放了回去,坐在书桌前,又准备出了一沓新的纸张,握起了钢笔。 —— 九月九日,下午。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维拉克连忙将自己大半天写出来的东西藏好,把放在一边用于装模作样的书拿起来翻阅。 “克里斯先生。” 门口传来特工的声音,维拉克扭头看去,只见两名特工打开了门,在门口等候着他:“怎么了?” “请出来一趟。” 又是这句话,八成还是去见洛克施瑞福。 维拉克也不知自己明确拒绝之后,洛克施瑞福还能出什么招。因此他猜测洛克施瑞福见他,最多也就谈谈今天上午他向特工传播乱党理念的事。 “好。”中午吃完饭就一直坐着的维拉克拍打了一下酸痛的背部,站了起来跟着特工再一次抵达了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 一名特工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长官,克里斯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屋内传来洛克施瑞福的声音。 特工打开了门:“请进。” 维拉克走入其中,特工将门关上,留守在了外面。 “又有——伯因?!”正打算装出一副软硬不吃模样的维拉克愣在原地。 办公室里,洛克施瑞福坐在奢华精美的办公桌前。而他相对的位置,两位特工竟挟持着伯因。 第96章 转变与转机 维拉克心凉了半截。 事情居然真的照洛克施瑞福所说的那样发展了。伯因去医院看望科林,掉入了‘暗礁’的陷阱,只是一天,就落得和维拉克一样的结局。 现在不单是自己身上又要背负一条人命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平等会接连失去两位核心人物,一连串打击会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 其余的人要是想保全自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立马放弃借助万国博览会向世界宣告理念的计划,退出首都莱泽因,转向其他打击力度相对更小的地方发展。如若不然,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真的有很大可能会在万国博览会开幕前被清剿干净。 局势似乎已经到了不得不退步的地步,但维拉克没有想过埋怨伯因坚持要通过这一提案,因为要是没有他跑路这一突发情况出现,平等会还不至于这么早就连输两城。 “坐,克里斯先生。”洛克施瑞福饶有兴趣地盯着维拉克的面孔看。 昨天维拉克一副孤高自许的模样,拒绝了和他合作。现在,他用实际行动践踏、撕碎了维拉克口中的‘信任’,剥夺了维拉克的所有价值。 维拉克看着伯因,伯因也看向他,两人对视了几秒。维拉克没能从其眼中读出什么内容,只得先坐下等着了解详细情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伯因似乎自知自己做了一个并不明智的决定,在维拉克这么问时,皱着眉低下了头。 “我昨天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洛克施瑞福很满意维拉克现在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一定会来医院看望科林的。” “伯因……”维拉克更加惭愧。 洛克施瑞福轻笑一声:“我在和伯因先生聊过之后,发现他比你要明智得多。所以其实你已经没有价值了,不过伯因先生特意要求要见你一面,这才把你叫了过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维拉克隐约觉得不对劲,“什么叫‘他比你要明智得多’?” 洛克施瑞福没有回答,而是一脸期许地看向了伯因,等待乱党的核心人物们‘自相残杀’。 “克里斯……”从维拉克进来后就一直沉默着的伯因终于开口,他语气带着些心虚,目光也始终没和维拉克的交汇在一起,“或许……我们错了。” “错了?”维拉克大致明白了伯因的意思,但还是不敢相信是那样的,“什么错了?” “我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这样下去只会让更多人死去……”伯因低着头,手攥成了拳头,又马上松开,“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逃避。直到你被抓,我也中了计,我才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一事实。” 维拉克错愕,仿佛被辜负了一样,眼里满含不解,愤怒地盯着伯因。 “你也是这样想的,没错?”伯因惨淡地笑着,“我们每个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没人好意思第一个站出来说我们是不行的,所以才硬撑着走到了今天。” “你决定和政府合作了?”维拉克吞咽着口水问道。 “我——” 敲门声打断了伯因的话,一名特工得到准许后进入办公室,来到洛克施瑞福身边俯身耳语了一番后匆匆离开。 洛克施瑞福脸上的笑容更盛:“伯因先生,经过调查,您向我们提供的几个地址都是真实的。” “……我没必要骗你。”伯因转向和洛克施瑞福对话,“你的承诺能否兑现?” “当然可以。”洛克施瑞福半躺在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悠闲自在胜券在握,“等我们部署完毕,将乱党的人围捕后,会给他们一条生路的。” “你说出去了?!”听到二人的交谈,维拉克也不知为何,突然怒火中烧,腾地站起,大步冲到伯因面前扯起了他的衣领,“你怎么会相信他们的鬼话?!他们怎么可能给你们生路!等你们失去了一切抵抗的可能,就只能任人宰割!” 一名特工硬生生将维拉克拉开,按回在椅子上。 “你会害死他们所有人的!”维拉克拼命挣扎,但因为伯因已经替他和洛克施瑞福达成合作,没有利用价值后,特工对他也不再留手,直接一个手刀打得他说不出话来。 “与其被击毙在街头,和政府达成合作才能真正有一线生机。”伯因慢慢变得淡漠,话里不再带有羞愧,“克里斯,你还要为不切实际的信仰坚持下去吗?” 痛得咬牙切齿的维拉克听着伯因的话,竟气得颤抖起来:“谁……告诉你……不可能的……” 伯因冷冰冰地看着。 “开什么玩笑……”维拉克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灰暗,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坠入了谷底,“在我终于开始相信你们的时候,你们却放弃了……” “可就连你都亲口说《平等论》写不下去了,你说你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伯因反问,“如果你相信的话,那么你现在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该怎么改变?” 维拉克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愿意为平等会保守秘密的那时开始,自己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看,你不还是说不出来吗?”伯因笑了出来。 维拉克只能瞪着伯因。 他的坚持已经毫无意义。 原来这就是被辜负的感觉。 “把他带回去,等尘埃落定了就扭送去戴曼斯。”洛克施瑞福命人把维拉克带出了办公室。 被一路押送回房间后,维拉克失魂落魄地走到书桌前坐下,把书桌上一本又一本无用的书籍拿开,抓起了被藏在最下面的关于宣传平等会的纸张。 曾经坚持着的人纷纷开始不相信平等能实现,那个一直试图划清界限的自己反倒相信了起来。这被他视为最后希望的纸张,如今也都化为了笑话。 维拉克再一次想撕碎这些笑话,但手悬滞了半天也没下去手。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又是未经同意直接开门。 接着是几句交谈。 “我进去就好了。” “有事随时叫我们。” “好,麻烦了。” 维拉克听出了是伯因的声音,他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懒得转身去搭理。但几秒之后,关门声响起,伯因走近,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克里斯,我来救你了。” 第97章 营救计划 伯因的语气又有所变化,搞得心灰意冷的维拉克不知所措起来。 “刚刚是在他们面前装样子,看到你信以为真情绪那么激动,我都有点被吓到了。”伯因拎了个凳子坐在了维拉克的旁边。 维拉克略感疲惫:“装样子?” “你难道觉得我真的会和政府达成合作吗?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我愿意第一个为平等会而死,绝不可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伯因见维拉克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立即恢复了往日的那份郑重,让维拉克重新适应。 “我还能信任你吗?”维拉克心累。 他不知道此时的伯因是否才是真正的伪装,被困住的他根本没有能力去辨别真伪,也不愿意反复拿最宝贵的信任换取内心的安稳。 “是我刚刚装得太好了吗……”伯因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的那副情景、所有的说辞,在被抓进来之前我就已经练习了上百遍……” 维拉克曾为自己精湛的演技沾沾自喜,却没成想在莱泽因里,伪装好似是每个人的必备技能。在他欺骗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欺骗他。 他还曾感叹过伯因生活在半真半假的世界里,现在看来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区别不过是有的欺骗是善意,它终会显露出来。有的欺骗是恶意,它会永远隐瞒下去。 “你是故意被抓进来的?”打起精神逐渐对伯因恢复信任后,维拉克问起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伯因是故意进来的,那他肯定是准备了什么计划。 “没错。”伯因解释起了整个经过,“得知你突然被抓,科林中枪在医院抢救之后,原本已经分别赶去东区、南区的莫莱斯、克洛伊又赶回了仓库与我汇合,我们连夜商讨了解决方案。一开始,我们一致赞同了先去医院联系上科林,了解情况后再做下一步决定。但很快我们就又推翻了这个决定,因为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依照‘暗礁’的奸诈程度,他们必然会在科林所在的医院设下埋伏……” 听到这里,维拉克觉得很欣慰。伯因他们在大事上确实也有明智的见解,他先前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因为担忧你的安全,深思熟虑之后,我们决定准备两手计划。第一个计划,就是原本的那个想法,如果医院没有埋伏,我们找到科林了解情况后再做下一步打算。而第二个计划,就是在‘暗礁’设下埋伏的前提下,我们仍然前往医院,故意被抓,顺势进入‘暗礁’内部。” “科林他……”维拉克还是更关心科林的生死。 洛克施瑞福说的话不能全信,所以他还对科林留存着一丝希望。 “他……”提到科林,伯因顿住了。 见伯因也是这样的表现,维拉克心里已经清楚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进入‘暗礁’内部见到我之后呢?又该如何出去?” 维拉克其实在这一点上并不看好伯因他们,本来局势就很不妙了,他们还又把一位重要的干部弄了进来,万一计划失败,这么大的损失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还记得刚刚在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我向他泄露的几个平等会的联络点吗?”伯因问道。 “也是你刻意为之对吗?”维拉克顺势理解了伯因的思路。 “没错。”伯因点点头,“在来之前我们就已经想到了,如果被抓之后想博取洛克施瑞福的信任,就必须得亮出一些足够分量的诚意。因此,我们把之前几个准备转移的联络点、中转站保留了下来,并且扩大了规模,营造出是我们重要藏匿点的假象,增加洛克施瑞福对我的信任,以及对这些地方的重视。” 维拉克顺着道:“同时你们也准备了人手埋伏,对吗?” “是的。洛克施瑞福带人去清剿的时候,埋伏好的莫莱斯、克洛伊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用人质换回我们。”伯因道。 维拉克叹了口气,摇着头担忧道:“你太低估洛克施瑞福了。通过和他的几次接触,我发现这个人很不简单,他不可能完全相信你的。” “我会继续慢慢博取他的信任。”伯因持乐观态度,“而且我刚刚的演技把你都骗过去了,洛克施瑞福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再然后呢?你冒险进来,一定是想到了怎么把我救出去的办法。”维拉克暂时按下了心里的不安,问了下去,准备等把伯因他们的计划全部了解之后再发表看法。 “强攻布列西政府的安全部大楼。”伯因说出了简单粗暴的打算。 维拉克不禁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提高了些许:“你说什么?!” “强攻这里。”伯因又重复了一遍,“你父亲先一步站在政府那边,和你、平等会划清界限后,肯定第一时间和政府汇报了我们初步具备武装力量的事情。现在政府严查武器售卖渠道,风声太紧,没人再敢在这个时候向我们售卖武器。我们在严查之前采购的所有武器只够武装两百人,昨天已经连夜抽调出了两百位同志,由莫莱斯主要负责指挥,一半的人埋伏在了联络点,一半的人随时准备进攻这里营救我们。” “你以为这里有那么好攻占吗?!”维拉克皱着眉头,“快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其实……我们也考虑到了洛克施瑞福有可能不会中计,发现了这是我们的埋伏。”伯因没理会维拉克的劝阻,沉吟一声,“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肯定会抽调更多的人试图将我们的人全部解决掉。到时候,这栋大楼里会前所未有的空虚,我们剩余的一百位同志有很大的希望冲进来。” “就算如此,不论洛克施瑞福中不中计你们都有应对之策,这场营救计划也一定会牺牲很多同志,这不值得!”维拉克本身只不过是一个贫民区的普通人,为了他牺牲十几人几十人乃至上百人,这太不值了。 “这值得!”伯因坚定地道,“只要有你在,未来我们才能牺牲得更少!” 第98章 袒露心声 这太疯狂了。 不管到时候采用哪种办法,平等会都不会占有多少优势。因为从人数上、战斗经验上、火力上相比,安全部都远远凌驾于平等会之上,就算把他救了出去,折损的同志数量也不会亚于上一次平等会的重创。 维拉克已经看开了许多东西,这时候让他踩着上百条人命去重获自由,他怎敢答应。 “你先别说这个了,我现在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做了这么多计划的同时,有没有为突发情况作准备,有没有办法终止计划进行?”维拉克绝不允许这个计划发展下去,因此第一时间关心的是有没有终止计划的手段。 “克里斯……”伯因知道是‘克里斯’不愿意牺牲掉那么多人,只要自己一说有相应的备用计划,他一定会要求自己终止。 “告诉我!”维拉克催促道。 “……有。” 维拉克松了口气:“怎么通知外面的人计划终止?” “还有两个遗弃的站点被重新利用了起来。”伯因知道计划估计很难推进下去了,有些郁闷又有些庆幸,他既不忍心上百位同志牺牲,也不愿意看到‘克里斯’被囚禁起来遭受非人的折磨,“只有计划有变的时候我才会把这两个站点专门泄露给洛克施瑞福,到时候安插在那里的我们的眼线一旦发现有‘暗礁’的人去查探情况,就会知道是我泄露了位置,计划也会随之终止。” 利用敌人的行动来传达信号,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办法。 “那就这么做,待会儿你就再去见洛克施瑞福一次,把位置泄露出去,通知他们终止计划,立即撤离。”这办法可行性极高,维拉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当即要伯因去传递信号。 “克里斯!”伯因并不甘心,哪怕他再不忍心,相较之下也还是克里斯更加重要,所以营救行动非做不可,“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得做下去。我知道你不忍心,我又怎么可能愿意眼睁睁看着上百位同志牺牲?可当下我们没有选择,必须这么做。你一个人的价值就是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都要高,所以这是值得的!” 伯因又一次说到了‘值得’。 维拉克不知道如果换做是真的克里斯站在这里面对伯因,会不会同意这个计划,反正他自己本身就不配,所以想法还是一如既往。 并且,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或许没有克里斯重要,我也不知道克里斯站在这里会做什么选择……但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更有理由,更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理想为了平等而奋斗。”维拉克沉默了十多秒,这才酝酿着说道。 “什么?”伯因听着有点懵。 “我很抱歉,伯因。”维拉克下意识想逃避伯因的眼神,但思虑再三,他还是认真地对了上去,“……我不是克里斯。” 伯因没有说话,他完全没搞懂维拉克在搞什么。 维拉克继续解释了起来:“我叫莫斯特·维拉克,来自约瑟郡的茨沃德市贫民区。大概两个月前,也就是平等会遭受重创的时候,你们的会长克里斯遭到了追捕。他自知无法逃脱,为了不把他的家族牵涉进去,就在被抓到前毁掉了所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自尽了。” 伯因缓缓张开了嘴。 “托马斯家族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他们知道政府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出克里斯的真实身份,到时候整个家族都会被拖入泥沼,于是派出了管家不远千里找到了和克里斯长得一模一样的我,用以伪装成克里斯,洗清嫌疑化解危机。”维拉克声音低沉,“再后来,克洛伊找到了我。我发现你们不知道克里斯已经自尽,就将错就错之下和你们加深了联系,借你们的手去对抗卡迈恩。” 这是维拉克第二次把秘密讲出来。第一次跟他的好友诺德说是希望可以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这次同样如此。 伯因不敢相信,他觉得这套说辞太过拙劣了:“克里斯,这个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 维拉克脱下了鞋,翻出了增高垫:“克里斯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比我高三公分,所以为了尽可能装得像他,这段时间我一直穿着增高鞋垫。”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伯因看着鞋垫道。 维拉克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你不好奇我和科林为什么会被抓吗?” 伯因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维拉克。 “还记得被抓的前一天晚上吗?我提着两箱钱碰到了你。”维拉克道。 “那不是你要我……” “其实是我自己想拿钱逃命,只是突然撞见了你,为了不被怀疑,才把钱、车钥匙都交给了你,伪装成是帮你准备了后路。”维拉克说着自己做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心里愈发轻松,“第二天分配各自辖区的时候,我选择了北区也是为了方便逃命。趁莫莱斯、克洛伊离开后,我找到你要回了钥匙,就重新带着一百万金克去了格雷诺大街。” “去那里开科林的那辆车?” “是的。要是当时科林没有看到我们的通缉令,跑去车子那里蹲守我,也就不会把暗礁的人引过去,那样的话我大概现在已经在去别的国家的路上了。”维拉克坦诚地露出了自己卑劣的一面,“被抓之后,我想清楚很多东西,我知道自己顶着克里斯的身份会在这里面临什么——” 伯因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猛推了一把维拉克,维拉克靠着椅子重重地朝后砸在了地上。 门口的特工听到动静推开了门,看到了此景,问道:“需要做些什么吗?” “不用,出去,我会说服他的。”伯因看都没看特工,不耐烦地将之驱赶了出去。 待门重新关上后,维拉克缓缓支起了身子:“我很抱歉。” “道歉有用么?!”伯因扯住维拉克的衣服把他顶到墙边,压抑着愤怒,低吼着,“你害死了科林!” “不只是他。”维拉克没做任何反抗,反而他很迫切地希望伯因他们能暴打他一顿,这样大家心里都能好受一点。 第99章 弥补 “什么意思?”伯因攥紧了拳头,随时要控制不住抡起来轰在维拉克的脸上,“你还害死了别人?” “是的。”维拉克面色、内心都很平静,“我还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所以现在你可以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向我宣泄怒火,这样不止你能心里好受一点,我也反倒能不那么痛苦。” 伯因的拳头迟迟没有抡下,他保持着扯着维拉克衣领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半晌,伯因问。 在他看来,这一点实在太难以理解了。如果一切都是如维拉克所说的那样,那这个人毋庸置疑是个自私卑劣到无可救药的混蛋,可既然是个人渣,又为什么会放弃被营救出去的机会,选择自曝身份呢? “我已经想明白了。”维拉克目光难得的澄澈明亮,“和你们相处的这一个多月里,我其实每分每秒都在被感染,被动摇。为了不在你们面前露出马脚,《平等论》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克里斯的想法我也揣摩了一遍又一遍,这些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可惜我之前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因为承认了我赞同你们的想法,愿意和你们并肩作战,就代表着我要和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二十六年来无限憧憬的美好生活说再见了。” “所以?” “等我逃跑失败被抓进这里,已经没有可能再出去,这才终于正视起了所有的东西。所以我不想看到你们为了拯救我这么一个傀儡,搭上那么多条人命。”维拉克道。 伯因想起了自己伪装成背叛平等会后,维拉克激动的表现,那不像是装出来的。他目光依然凶狠,但松开了手:“但你还是把我害惨了。” “我很抱歉。”维拉克欠身致歉。 现在计划确实可以终止,但不按照原计划强行杀进来再杀出去的话,伯因也没有其他手段可以重获自由。 伯因双手叉腰,撇过了身子不想再看维拉克。短短几分钟之内,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颠覆了他的认知,他还需要一段缓冲时间才能真正冷静下来。 维拉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长吐一口气,只觉肩膀更轻了一些。 果然只有堂堂正正做自己的时候才是最轻松的。 “你写的?”伯因平复情绪的时候,瞥见了书桌上那些密密麻麻写着宣传平等会理念的纸张,便下意识脱口而出。等他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这东西不是维拉克写的又还能是谁,旋即又问出了新的问题,“你在这里写这个做什么?” 维拉克把自己担心伯因他们冲动行事,于是试图策反暗礁特工,发展线人争取取得联系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你就不怕他们将计就计,阳奉阴违从你嘴里套出平等会的情报?”伯因有所动容,不过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质疑这件事。 “有想过。”维拉克很坦诚,“但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不这么做就只能坐以待毙,这么做了起码有一线希望。只是还没等我这边有进展,你就已经进来了。” 伯因没再说话,而是翻阅起了那些内容,那些内容每一页写的都有所不同,并非只是单纯把同一篇内容誊了数十遍,这让他略感心惊。 维拉克也不再开口,思索起了怎么能把伯因弄出去。 救伯因对他而言非常有意义。这件事既能为平等会保留下一位重要人物,不至于受到影响、冲击,还能作为绝境中迸发出道最后一点价值,尽可能弥补亏欠的东西。 过了良久,维拉克主动打破了安静:“伯因,你得出去。” “……怎么出去?”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伯因的语气平和了许多,“除非强攻,可那……”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可以先试试。”维拉克将自己刚刚想的办法说了出来,“现在在洛克施瑞福看来,你是来继续说服我妥协的对吗?” “嗯。”伯因看向了熟悉又陌生的维拉克,目光复杂,“之前在办公室的时候,你被带走没多久,我就和洛克施瑞福提议再去找你私下谈谈。我说你作为会长,掌握的情报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很多,并非完全丧失了价值,他就准许了我过来。” 维拉克听罢道:“那我们就再演一出戏。” 伯因瞳孔微缩,试探性地道:“假装我说服了你?” “没错。”维拉克看向了门口,“然后由我去把那两个站点的位置供出来,这样一方面能获得洛克施瑞福进一步的信任,另一方面计划终止的信号也传递了出去。” “获得他信任之后呢?”伯因问。 维拉克呼吸沉重起来:“再之后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你得延续之前的演技,向洛克施瑞福提议尽可能不要发生冲突,你可以出去试着像说服我一样说服其他人。洛克施瑞福说不准会放你出去,到时候就算他派了些人跟踪你,也因为本身在那几个站点设下了埋伏,也不至于无法安全脱身。” 这计划确实并不绝对可行。 洛克施瑞福如果拒绝了伯因的提议,又或者同意了,但派出了大量的人跟随,做出了说服失败就立即展开清剿的准备,都将相当棘手。不过这也真的是损失最小且最有可能逃出这里的办法。 只是…… “那你呢?”伯因恍然发现这个计划里,维拉克并没有把自己算进去。 “待会儿我假装被你说服,供出两个地点,会让洛克施瑞福认为我们现在和他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你出去的时候我留下来,他才能放心,对我们的怀疑才会降到最低。”维拉克道。 如果届时伯因提议的是他们两个一起出去,洛克施瑞福一定会警惕怀疑他们之前是不是在演戏,现在想光明正大一起逃出去。可换成了一个人出去,而且是最重要的‘克里斯’留下来,再加上已经供出了多个重要站点,洛克施瑞福就算再不信,也会选择派人偷偷跟着伯因出去,让他试试。 毕竟万国博览会开幕在即,能兵不血刃无声中把隐患解除,无疑是好过爆发数场大规模火拼的。 维拉克平淡地道:“我从被抓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考虑过可以活着出去。你进来是个意外,是个误会。现在把你弄出去,一切恢复原状就好了。” 第100章 我相信你 伯因沉默了。 牺牲维拉克把他重新弄出去,这是价值最大化,也最可行的办法。但他不知如何开口接受,因为他是最终受益人,而维拉克将永远再无出去的希望。 维拉克看出了伯因的不忍,他咧嘴一笑,习惯性地伸手拍在了伯因的肩膀上:“不用有什么负担,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无非是把时间退回到一天前。” “克——维拉克……”伯因还难以适应新的称呼,“你……” “作为一直被你们拯救着的底层平民,我花了太多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才得以改变内心的想法,更不用说其他的平民,还有那些既得利益者们了。”维拉克道,“我所能提供的帮助只有这一点,未来的路还会很难走,希望你们可以走下去。” “会的,自由平等的火苗燃起来,就再也熄不灭了。”伯因坚定地道。 维拉克对此也是深信不疑,因为他就是被这样的小火苗所改变。 未来,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火苗汇集着一起,变成汹涌猛烈势不可挡的大火,烧尽野蛮,烧尽糟粕,烧尽腐旧。 “你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们最好早点去做,别给洛克施瑞福留太长的思考时间。”维拉克认为这个计划越早执行越稳妥,在短暂沉默之后,便建议立即开始。 “……好。”伯因把专门用以传递计划终止信号的两个站点位置告诉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记下后,两人一起走向了门口。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前对台词,因为提前对好的反倒会显得更加刻意,在洛克施瑞福的面前,任何一丝疏漏都有可能导致计划失败。 他们也没有互相叮嘱。 毕竟双方都见识过了对方的演技,都对对方很有信心。 伯因打开门,对立马围了过来的两名看守特工道:“谈成了,带我们去见洛克施瑞福。” “好的,伯因先生。”两位特工带着伯因、维拉克再次抵达了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 “这么快吗?”洛克施瑞福正在处理文件,听到特工说伯因那边搞定了,连忙要两人进来坐下,“克里斯先生,未来您一定会感激今天所做的这个决定。” 局势一片大好,洛克施瑞福也没有咄咄逼人地嘲讽维拉克不够坚定,态度转变得非常迅速自然。 维拉克坐在椅子上,神色忧虑地看向了窗外,似乎还有点不甘心不服气:“你想知道什么?” 把玩着钢笔的洛克施瑞福笑着将维拉克的表现看在眼里:“当然是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我听伯因说了他向你透露的几个站点,那些站点确实对我们平等会很重要,不过最为关键,权限最高,主要负责联络全国各地乃至其他国家线人的站点位置只有我知道。”维拉克看向了洛克施瑞福,肩膀松松垮垮的,气势远不及之前,“我说出来,你确定你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么?” “只要他们和您一样明智,不主动攻击我们,我们当然也不会主动出手。就算我不承诺您也应该清楚的,万国博览会马上就要开幕,这时候首都里爆发几场大规模火拼所造成的影响会有多么恶劣。”伯因转动着椅子,“所以放心,我会给他们机会的。” 维拉克思忖了几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将两个站点的位置说了出来。 办公室里洛克施瑞福的助手一字不漏地将位置记下,而后看向了洛克施瑞福,在洛克施瑞福微微点头后,大步走出办公室,前去核实情报。 “你刚刚说,只要他们不主动攻击你,你就不动手对吗?”等负责去核实的工作人员离开后,维拉克揪着刚刚洛克施瑞福话里的突破点正式开展了计划。 “如果他们没你们这么有大局观,非要以死相搏,我只能把他们就地击毙了啊。”洛克施瑞福摊开了手,一脸无奈。 “克里斯,要么我去劝劝他们。”伯因提议道,“以莫莱斯、克洛伊的性子,如果没有一个足够信服的解释,他们绝对会带人抵抗到最后。” 维拉克摇摇头:“他们对我唯命是从,我去劝他们,他们应该会听。” 二人非常聪明,上来就是一个对话,如今劈头盖脸抛给洛克施瑞福的问题,直接从“我能不能出去劝他们”变成了“你选谁出去劝他们”。 这一点心理上的小战术也能相对提高计划的成功率。 “你写下了《平等论》,这时候对他们说投降,他们肯定会很难接受。”伯因看似合理地分析着‘克里斯’去劝告的可行性。 “恰恰如此,才能彻底让他们……认清现实。”维拉克不忘在和伯因争论时保持些许犹豫。 洛克施瑞福听罢,挑了挑眉道:“如果有人能劝降他们,那自然是最好的。只不过,这个人选,我觉得还是伯因先生最为适合。” 维拉克和伯因听到这句话,心脏都猛跳了一下。 计划成功,洛克施瑞福入套了! “为什么?”维拉克掩盖喜悦,蹙着眉头追问缘由。 双方心知肚明,维拉克的身份比伯因重要得多,他出去风险太大。 但洛克施瑞福不能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毕竟他才刚刚和‘克里斯’建立信任,因而委婉地换了个措辞搪塞了过去:“你们二人都是乱党的核心,所以不论是谁去劝,我想效果是一样的。正好的是,安全部的部长赫雷瓦先生打算见您一面,这也是您给乱党争取宽大处理的绝佳机会。所以,劝降乱党就让相对不那么忙的伯因先生去。” “交给我,克里斯。”伯因一脸凝重,“我向你保证,我会说服他们的,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维拉克没说话。 洛克施瑞福笑着起了身:“克里斯先生,要相信伯因先生的能力。” “你什么时候去劝他们?”维拉克没再争下去,替伯因询问起了时间。 伯因看向洛克施瑞福,洛克施瑞福双手插兜,缓缓走到了窗前:“要不了多久,万国博览会的各国代表团就会陆续抵达莱泽因,所以这件事最好早点落实下来。伯因先生,还要请您辛苦一点做好准备了,可能今天下午、晚上就要去劝降。” “好。”伯因微微点头应下。 两个小时后,负责去核实维拉克说的两个站点的特工返回,向洛克施瑞福确认了情报的真实性,洛克施瑞福的心又放下来了几分,一面安排人去将目前所知的乱党站点全部安插好眼线,一面组织了伯因离开。 “伯因先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把你的那些同伴们推入深渊。”临行前,洛克施瑞福在安全部大楼前不动声色地威胁了伯因一句。 伯因听懂了意思:“你别忘了你的承诺就好。” “请您放心。”洛克施瑞福微笑道。 “克里斯。”伯因看向了洛克施瑞福旁边的维拉克,他目光闪烁,抿嘴许久,才郑重道,“我会带着他们活下去的。” 维拉克笔直地站着,他知道今天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蓝天,但他还是面色平静,甚至含着一丝笑意:“我相信你。” 伯因没再多说,在特工们的掩护下乘上辆汽车从侧门离开。 “走,克里斯先生。”目送车子远去,洛克施瑞福转过了身,“说不准明天就会有好消息了。” “一定会的。” 第101章 戴曼斯监狱 洛克施瑞福和维拉克一同返回安全部大楼共进晚餐,饭毕,又被押回软禁他的房间休息。 尽管他明面上已经和洛克施瑞福达成合作,还向其透露出了两个平等会的重要站点,但洛克施瑞福依然没对他彻底放下警惕,两位负责看守他的特工寸步不离,使得他的地位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完全符合维拉克的预估。 和轻易拿捏自己性命的人平起平坐纯粹是痴心妄想。 软禁的房间并没有窗户,让一有心事就喜欢站在窗边吹风的维拉克有些不适应,他熄了灯,躺在床上,在一片漆黑中盯着正上方的天花板。 接下来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他不知道。 布列西共和国没有死刑,想处死他并不容易,因此首先面临的,应当是严刑拷打,亦或者是直接扭送到监狱中。这两个都是生不如死的选择,唯一的好处就是还活着,还活着就有希望。 所以维拉克没有早早地自尽,摆脱世间一切烦扰。 他做好了经历任何艰难险阻的准备,不论前路多么黑暗,都要活下去。 实际上,维拉克现在脑子全是空白。他也不知道坚持下去,除了肉体、精神饱受虐待还能获得什么,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死亡是一种逃避,是懦夫行为,他重活一世不能再轻易妥协。 “维拉克……”维拉克再一次轻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房间里格外安静,维拉克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注视着黑暗:“活下去。” “嘭!” 随着一声响亮的踹门声响起,走廊的灯光照进了房间。维拉克依旧躺在床上,只是侧过了脑袋,看向被踹烂的门、气势汹汹走进来的洛克施瑞福。 “你们什么意思?!”洛克施瑞福第一次失态,看上去有些癫狂地质问着维拉克。 特工们尾随而入,将房间的灯打开,纷纷列在了洛克施瑞福的身后,同躺着的维拉克对峙。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是不会和你合作的,也不会向你妥协的。”维拉克不紧不慢地道,他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嘲笑洛克施瑞福,“蠢货。” 能让洛克施瑞福生这么大的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伯因已经成功逃走。想到平等会的危机化解,维拉克心情愉悦起来,一点儿也不觉得气氛紧张。 “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洛克施瑞福冷着脸道,“告诉我,伯因为什么进来?” 站在洛克施瑞福的视角来看,伯因被抓又逃了出去这件事情明显是计划好的,那么他们做这个计划,却又没把‘克里斯’救出去,肯定谋划了极其重要的事情! 伯因和‘克里斯’私下见面究竟谈了什么? 他们在酝酿什么计划? 眼睁睁把人放进来又放走的洛克施瑞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是一个致命的失策。 “我们谈了很深刻的东西。”单侧着脑袋脖子会有点不舒服,维拉克干脆把整个身子都侧躺过去,懒散地看着目光像刀一样的洛克施瑞福,“音乐、歌剧,还有电影。” “我说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既然你没有好好把握,那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洛克施瑞福同样是个强硬的人,一次没有问出来,他没有违反自己的承诺,“最后我所能和你说的,就是你们的归宿。” “说说看。” “你已经磨灭了我所有的耐心,所以,接下来我会把你送去戴曼斯监狱。至于你的其他同伴,我会向你保证,他们连进入监狱的机会都没有,我会一个一个把他们从下水道里揪出来,击毙在街头,然后把他们的尸体扔给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孩子。”洛克施瑞福恶狠狠地说完,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维拉克坐了起来,冲洛克施瑞福的背影道:“我会在监狱里和他们并肩作战。” 洛克施瑞福没再说话。 维拉克下床将破烂的门、灯关好,重新回到床上,保持刚刚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的姿势,突然哼笑了一声,而后长舒一口气,笑着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特工叫醒了维拉克,给了他洗漱、穿衣服的时间,等他整理好自己后,押着办理了复杂的手续,移交给了别的部门。 —— 三天之后,即九月十二日。 维拉克已经和二十多个罪犯、政治犯一起被政府的相关部门押送到了最南方的一处,面向世界上最大的海湾‘欧拉尔海湾’的海港中。 穿过了海湾一路向东,就能抵达敦曼合众国。那和维拉克原先计划的路线相差无几,但他们的目的地并非是敦曼,而是距离大陆几十海里远的一座岩石岛屿。 在路上维拉克听其他知道些消息的犯人提起过这座岛屿。 大航海时代开启之后,这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建起了一座灯塔,供航海家们辨别方向、航线。 八十年前,布列西帝国对其进行了改造,修建了一座近乎与世隔绝的监狱。因为这座监狱离大陆遥远,每个月只有押送新犯人和运输补给的船只往返,从未有过罪犯越狱,故而被命名为戴曼斯监狱,即钻石、坚不可摧的意思。 这座监狱臭名昭着,关押了超过两千名普通罪犯与政治犯。 因为在修建时,是以承载一千名罪犯的容量进行设计的,所以在罪犯严重超标后,基建设施难以维系,环境条件直线下降。 故而鼠患成灾,盛行肺结核等传染病,囚犯们常常因为坏疽而导致烂脚。 又因为囚犯们营养不良、狱警嗜血成性,压抑的环境导致每年都有大量的囚犯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慢性病、自杀,这两个戴曼斯监狱排在前二位的死因,每年都剥夺着上百人的生命。 以前从不惹事,与犯罪、监狱绝缘的维拉克从未了解过,当即将成为狱友的那些经常和犯罪、监狱打交道的罪犯面如死灰地和他说出戴曼斯监狱的恐怖之处时,他才意识到,想在这样一个极端的环境中活下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难怪洛克施瑞福动不动就扯出‘戴曼斯’这几个字眼威胁自己。 那时的维拉克还不知道这三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所以不为所动,如今,被来海港接收新犯人的狱警铐上脚链手铐,粗暴地推搡着登上船只后,维拉克眉头紧锁,额头不禁渗出了冷汗。 第102章 监狱长与副监狱长 空气中飘着汗水、污垢、排泄物和未经处理的污水的恶臭。 一身臭汗,或光着膀子或穿着破旧衣服的罪犯们浑浑噩噩地在戒备森严的广场中游荡。这是他们每日固定的放风时间,也是每日仅有的能见到光明,能和许多人交流的机会。 将足足有一个正式足球场大小的广场围住的高厚的水泥墙上,站着约莫三十多位持枪狱警,他们分布于每隔十米就建有的岗哨中,监视着罪犯们的动向。 一位个子不高但身材相当健壮的光头络腮胡中年男子穿行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和其他狱友打着招呼,实际上,眼神不住地飘向狱警那边。 “鳄鱼,什么时候开始?”一名走姿妖艳的高个子男子和络腮胡中年男子打了个招呼后,嘴唇不动,略微有些含糊不清地低声问了一句。 一脸笑容,环顾四周嘈杂打闹的罪犯们的鳄鱼同样不动声色地回道:“再等等。” “大家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说话了。”高个子男人道。 “嗯。”鳄鱼推了推高个子男人的后背,用比正常说话稍大一点的音量道,“去找伯努曼帮你解决生理需求!老子对你的屁股可不感兴趣!” 高个子男子扭着屁股离开,还不忘回头冲鳄鱼竖起中指。 鳄鱼笑呵呵地回了个中指。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上千名放风的罪犯的哄闹。 “住手!”一名站在岗哨上的狱警先是冲天空开了一枪,然后将枪口对准了几名互殴的罪犯。 罪犯们识趣地举起手散开。 在这座无法与外界进行接触,无法申请律师,家人也无权进行访问,真正意义上的封闭监狱中,这样的景象每日都在上演。 戴曼斯监狱没有书籍、音乐、报纸任何消磨时光的手段,罪犯们像野人一样失去了精神世界,茫然地生活着。这种情况下,暴力作为最简单直接的能提高肾上腺素,让人感到紧张刺激的办法,自然被他们列为了取乐的首选。 “呸。”鳄鱼仰望狱警,不爽地吐了口唾沫。 他被关押在这里已经十二年。这里的罪犯全部都是永久性关押,但他这个坐了十二年牢的,已经是监狱里的元老。因为很少有人能在这里坚持超过十年没有自杀、得病去世。 可惜现在鳄鱼也难逃死在监狱里的命运,他发现自己似乎感染了某种疾病,身体每况愈下。在向监狱里的医生求助时,医生竟然无情地拒绝了为其检查身体,直接给了他几片用于对付感冒、感染的药片了事。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与其被困在这里像一条老狗一样瘫在地上慢慢喘不过气死去,还不如放手一搏,试着越狱,博取生机。 于是,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说服了上百位狱友和他一起越狱。 并且盯准了最佳暴动的时间——他们这批人放风结束的时候。 他们放风结束的同时,狱警会进行换班,到时候监狱近三分之一的力量都会集中在岗哨位置,监狱内部相对而言较为薄弱,那就是他们制造骚乱,趁机越狱的最好机会。 “嘘——”嘹亮刺耳的哨声响起。 他们这批人的放风时间结束。 因为长久以来的习惯,已经不需要狱警引导,他们听到哨声后主动地向像是一座堡垒的建筑入口走去。 这一天,看上去什么都一如往常,唯一细微的变化就是,罪犯们离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等换班的狱警登上岗哨,准备交接时,广场上已经没剩几个罪犯了。 正当狱警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监狱与广场连接的通道位置,鳄鱼第一个暴起,把离他最近,准备把他们带回各自牢房的一个狱警按倒在地,夺过了枪械,朝其他狱警打去。 “砰砰!”一连两发子弹射出,因为距离很近,两位狱警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中枪倒地,其余的狱警也被趁势而起的罪犯们扑倒。 “砰砰砰!”反抗的枪声断断续续地响起,罪犯们登时死伤十多人,不过骚动已经爆发,上千人的暴乱根本不是几十名狱警可以招架得住的,他们抵抗没多久就要么被人潮所吞没要么落荒而逃。 计划很顺利,通道被夺取! “人妖!把岗哨的入口堵住!”鳄鱼心里大喜,他连忙催促高个子男带人去封锁岗哨入口。 现在岗哨那边因为狱警交接,集结了近八十位持枪狱警,要是让他们赶过来,就算是上千人都不要命了,也根本扛不住。 “好!阿诺!泰伦德,你们带人跟我过来!”人妖举手投足间都相当妩媚,带着几人和大部队分流,赶到了另一条连接着岗哨的通道前,一起将铁门锁住,限制了八十位狱警的行动。 这座监狱直接管教的狱警数量相当于押犯的百分之十五,算上文职和其他岗位的工作人员则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五。因此,虽然短时间内冲垮了几十名狱警,锁住了近八十名狱警,也还有超过两百名武装狱警在等着他们。 只是这两百名狱警分散在各处,集结起来形成有效镇压力量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点时间,就是鳄鱼计划里,唯一逃出生天的机会。 “把枪拿给会用的人用!省着点子弹!”鳄鱼大声提醒指挥道,“我们时间很紧迫,大家想逃出去的话,就跟着我一起往前冲!” “好!” 罪犯群中爆发欢呼。 他们其中只有大约十分之一的人和鳄鱼接触过,知道鳄鱼在组织越狱计划,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是完全参与到其中的。所以从突然暴起袭击狱警,再到现在,绝大多数人要么完全不知情还有点发懵,要么就是不知道鳄鱼把计划定在了今天。 当然,鳄鱼定在今天也是有原因的。 经过他多年来研究发现,每个月的十二号中午都会有一艘运送新罪犯和生活物资的船只过来。 每次抵达的时间误差不超过十分钟。 而他们放风结束的时间就是午饭开始的时候,因此,只要在十二号中午放风结束后发起暴动,顺利地以最快速度冲出监狱抵达码头,一定会遇到那艘可以载着他们重获自由的船只。 “一定要快!”鳄鱼没冲在最前面,保守地保持在队伍较为靠前的位置,催促着众人。 队伍闯过了一道又一道铁门,每道铁门前的狱警看到乌泱泱一片人杀来,其中还有人拥有武器,直接放弃了抵抗,四下逃去,这让他们的推进极为顺利。 鳄鱼的步伐不禁加快,渐渐跑到了最前头。 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要第一个登上船! “砰!” 一颗子弹精准地嵌入鳄鱼的额头当中,鳄鱼脸上还挂着笑容,他松开了枪,人保持惯性朝前栽倒在地。 “鳄鱼!”人妖始终在最前方冲锋,他见到鳄鱼倒下后,连忙刹住了脚前去查探鳄鱼的伤势。 “砰!” 又是一枪,击中了人妖的后脑勺,将人妖半个脑袋掀飞了出去。 两位领头者的死去,惊醒了众人,他们这才注意到前方的那道铁门是紧紧闭合着的。 不对劲! 人群的行进速度开始骤降。 “砰!” 不知何处,又是一枪,这一枪擦着位罪犯的耳边过去,罪犯感受到耳边掠过的子弹,当即惊声尖叫着双手抱头蜷缩在了地上。 “枪法退步了啊。”一名身穿狱长制服,抱着把步枪的年轻男子从铁门一侧走出,慢慢悠悠地走到铁门前方,挡住了罪犯们的出路。 就在他站定的同时,身后的铁门也缓缓拉开,上百位狱警列队冲入,持枪对准了罪犯们。 “放下武器!”狱警们喊道。 当即有几人放下武器。 年轻男子见有人还犹豫不决,立马架起步枪冲其中一人开了一枪。子弹准确无误地贯穿了罪犯的手臂,罪犯吃痛,松开了手中的枪。 其他还不愿善罢甘休的罪犯见状纷纷扔掉枪支举起手来。 年轻男子疯狂地咧嘴笑着,他把步枪扔给了旁边的一名狱警,伸手梳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发型,轻叹道:“真没意思。” “副监狱长,怎么处置他们?”一名狱警问道。 “关回去。”副监狱长双手插兜,不再搭理烂摊子,转身哼着曲子离开。他刚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风衣之下同样穿着狱长制服,看上去凶狠冷酷的中年男人,“中午好啊,阿德尔叔叔。” 监狱长谢里夫·阿德尔注视着他,发出沙哑的质问:“莱克特,你又在做什么?” “检测一下监狱的防御机制。”副监狱长莱克特毕恭毕敬地回道。 阿德尔冷哼一声:“这里和莱泽因不一样,不是你们贵族可以肆意妄为的地方。” 莱克特耸了耸肩,不屑一顾:“我有做错什么事吗?及时组织人手镇压暴动的罪犯,避免了悲剧发生,我都想给我父亲打个电话索要奖励了。” “别再有下次。”阿德尔掠过了莱克特,“运输船到了,你去接收一下新一批的罪犯和物资。” “那这边的事情就麻烦您了。”莱克特欠身致谢,待阿德尔离开后,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监狱大门走去。 第103章 针对 欧拉尔海湾,世界上最大的海湾。位于布列西共和国南部,船只驶出海湾之后向东可以直接抵达正在爆发内战的敦曼合众国,向西航行则可以看到国土最为广袤的巴什帝国漫长的海岸线。 此时,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艘货船抵近了戴曼斯岛,缓缓停靠在了岛上简陋的码头中。 一批狱警在码头前持枪列队,待船只停好后,登上船,同船上的水手一同从船舱里押出了二十多位罪犯。 维拉克就在其中。 这是他第一次戴手铐脚链,这玩意儿很有分量,加上晕船,在船舱里吐了个七荤八素,现在身体状态相当差劲,走起路来像是拖着两条腿往前挪动。 今日晴空万里,头晕目眩,把胆汁都快吐出来的维拉克还是有着强烈的恶心感,他费力地抬起手臂遮住了光芒,让自己的眼睛好受了一点。 “都走快点!”狱警催促着。 维拉克眯着眼睛,目光顺着码头外一条两侧杂草丛生的土路的延伸方向看去,土路遥遥连通向岛中央一座形似堡垒的巨大建筑物,建筑物被严密的黑色高墙围绕,看上去充满肃杀之气。 那应该就是戴曼斯监狱了。 维拉克心想着,而后和其他罪犯一起被粗暴地推着下了船,在码头上列队站好。 “副监狱长,您过目。”船长将此次运输而来的货物、人员名单呈给了站在码头上沐浴阳光,一脸享受的莱克特。 莱克特接过两份单子,先粗略扫了一眼物资单,就将其抽出来拍在了旁边狱警的胸口上:“去清点一下。” 狱警连忙捂住物资单,带人小跑着登上了船。 莱克特伸了个懒腰,径直走到了被带下船,站成两排等候安排的犯人们面前:“这个月就来了这么点啊……” 罪犯们有的低头有的打量着莱克特。 维拉克站在了最后一排,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眉眼,依稀从前方两名罪犯的缝隙之间观察着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傲慢无比的莱克特。 莱克特看起了罪犯名单,舔了下嘴唇,声音不大不小地念叨着:“让我看看这次有没有来一些好玩的角色。” 维拉克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托马斯·克里斯。”只是四五秒之后,莱克特就放下了名单,抬起头扫视人群,“出列。” 果然点到了自己。 平等会会长、大财团之子,双重身份加持,维拉克想不脱颖而出都不行。 维拉克从一旁绕到了第一排的前面,注视着莱克特。 “你就是克里斯?”莱克特歪着脑袋问道。 “是。”维拉克自和伯因交代出实情后,就没想再伪装成克里斯活下去,但现在他也不知道面前男子的底细,贸然抛弃克里斯的身份,说不准会让远在莱泽因的平等会受到影响,因而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应了下来。 “我也是莱泽因人。”莱克特带着些惊讶笑道,“我办公室里的留声机还是你们家公司生产的,真是缘分啊。” 维拉克摸不透此人的路数,只是“嗯”了一声。 “哦对了,忘了介绍自己。”莱克特的视线从维拉克的身上挪到了全体罪犯前,“我是费尔南多·莱克特,本监狱的副监狱长。接下来,你们人生的后半段都会和我一起共度。我们打交道的时间还有很久很久,所以有必要相互认识一下。现在,就由克里斯来第一个介绍一下自己。” 莱克特身后一排持枪狱警面无表情,另一半清点、搬运货物的人对此也都见怪不怪。 “自我介绍?”维拉克愣住了。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直接被押送进监狱吗?现在在码头上向狱友、狱警们做自我介绍算怎么回事? “开始。”莱克特拍了下手,一脸期待。 维拉克皱着眉,面对着莱克特,深吸一口气:“我叫托马斯·克里斯,来自——” “大声点,而且身为贵族,只面向我做介绍是不是不太礼貌啊?在场的所有人以后都会和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你可以试着一边转圈一边做介绍。”维拉克还没说多少,莱克特就打断了他开始挑刺儿。 和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做自我介绍,还要用边转圈边说的滑稽方式,这摆明了就是想让维拉克难堪、出丑。 “好,重新开始!”莱克特再次拍了下手。 维拉克伸手把遮在眼前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尽管疲惫却仍然锐利的双眼,盯着莱克特。 “嗯?”莱克特见维拉克迟迟没有开口,带着笑容哼了一声。 又是将近四五秒的沉默,维拉克不耐烦地瞥了莱克特一眼,没有照他所说的转圈,而是依然只面向他一人,沉声道:“我叫托马斯·克里斯,来自莱泽因。” 说完极其简短的介绍后,维拉克直接转身回到了队伍中。 莱克特的笑容僵住,他望着维拉克转身回去站定,死一般的寂静。 这还是莱克特就任戴曼斯监狱副监狱长的半年来,第一次被人违抗。站在莱克特身后,原本习以为常的狱警们也来了兴趣,他们相互眼神交流了一番,又戏谑地一齐将目光汇集在了维拉克的身上。 旁边搬运货物的人动作也是肉眼可见的放缓了许多,等着看好戏。 维拉克并没有一来就要招惹监狱长的意思,但也没想过来到这里被人侮辱。弗莱彻上一世践踏他的尊严,给他蒙上巨大心理阴影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不愿意重蹈覆辙,更何况,就算因此招惹了这位副监狱长,本就坏到底的境遇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这里可不是莱泽因。”莱克特将名单表折叠好塞进了衣兜,“你在莱泽因所拥有的一切权势都已经化为乌有了。我想……你可能需要一点点的适应时间。” 维拉克没说话。 “把他们带回去,那个叫克里斯的先不急着安排牢房,我会亲自给他找一间合适的。”莱克特没有当场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扭头和狱警进行了叮嘱,而后,便上了戴曼斯岛上唯一的一辆汽车,先行一步返回了监狱。 第104章 入狱 车子驶远后,刚刚还保持冷酷的狱警们顿时感到轻松不少,相互热烈地交谈起来,有说有笑着押送犯人们向监狱赶去。 “你可要完了。”一名狱警幸灾乐祸地拿枪抵着维拉克的背部,用枪推着他前进。 维拉克依旧没有开口,忍着不适随队伍朝监狱走去。 “你们听说没,刚刚监狱发生了暴动,老乔治他们有几个人受伤了。” “泰德不是和副监狱长一起过来的吗?你应该知道,快跟我们说说,我们才离开半个小时到底错过了什么大事?” “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不在广场那边值班,反正就是副监狱长觉得无聊,专门暗中撺掇罪犯们暴动,然后名正言顺当场杀掉了好几个取乐。” “又是故意的?妈的,这都几次了,不愧是莱泽因来的大人物,监狱长那么狠的人物都管不了他。” 维拉克默默听着狱警们交谈,尽可能从中汲取信息。 “我一直觉得副监狱长心理方面有问题,被他找理由虐待、枪杀的都多少了?但愿咱们别激怒他。” “咱们都是自己人,没什么的,监狱长都不管他,咱们操这个心做什么,他爱怎么闹怎么闹。” “这叫什么话?不是说老乔治他们也受伤了吗?他想闹有本事自己闹去,咱们跟着吃苦,面临本来没有的暴动风险算怎么回事!” “也是……” 听着对话,维拉克差不多确定自己招惹到了这个地方最不该招惹的人。 简直倒霉透顶。 不过被针对本就难以避免,毕竟自己的身份太过惹眼,第一时间就引起了副监狱长莱克特的注意。就算这次低声下气挺了过去,以后大概还是免不了被找茬。 维拉克暗暗叹了口气。 经历完了两个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考验,现在又要开始看不到尽头的简单粗暴的肉体折磨。 悲观一点看,这毋庸置疑是种煎熬,乐观一点,便得把它当作是锤炼。 要是还处于被软禁在政府安全部大楼里的时候,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维拉克一定会保持乐观,反正动动嘴皮子就可以。 但自从被带走,先是三天三夜的赶路,吃不好睡不好,又是关在闷热的船舱里,全身臭汗浸湿,吐得天昏地暗,接着被狱警蛮横地推搡着,被上了膛的枪顶着后腰……沦落至如此境遇,还想保持乐观,保持内心强大,谈何容易。 疲倦到连步子都快迈不动的维拉克升不起任何能鼓舞到自己的念头。 被枪抵着,困意、恶心感萦绕在脑中,他只残留下一个念头,跟着队伍往前走。 “诶,你是莱泽因的?”一名狱警注意到了这个刚刚敢和莱克特对着干的年轻人,“我刚刚听副监狱长说什么你们家公司?你们家很有钱?那怎么到这个地步了?你肯定捅了很大的篓子?不然你们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关到这个鬼地方。” 那语气根本不是关心安慰,只不过是狱警好奇,想通过维拉克的不幸打发无聊的日子,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维拉克懒得搭理他,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目视前方赶路。 “问你话呢!”狱警见维拉克敢不回答,立马扯着维拉克的衣服冲他吼了起来。 在这所监狱里,狱警就是天。 面对残暴的罪犯和棘手的政治犯,他们只能变得更凶狠才能压得住这些人,所以久而久之,个个脾气暴躁冲动易怒。 “就是你刚刚说的副监狱长心理有问题,我肯定还会见到他的,你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吗?”被扯住衣服的维拉克威胁着狱警,接着趁狱警愣神,抬起被拷着的双手,掰开了狱警的手,晃晃悠悠地重新赶起路来。 “你他妈……”那名狱警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被犯人震慑到。 负责盯着维拉克的狱警目睹了经过,他大笑起来,双手持枪,用肩膀撞了一下那名还在原地大怒的狱警:“谨言慎行啊,那小子刚过来就这么招人讨厌,接下来有的是苦头吃,不用管他。” “说得好像他跟副监狱长这么一说,副监狱长就信一样。”那名狱警冷哼一声,嘴上不以为然,却也真的没有再缠着维拉克。 码头距离监狱约莫一公里,他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大门前。通过名单比对,排队挨个进行登记之后,维拉克和其余二十多名罪犯陆陆续续被带进去,脱得一丝不挂进行了例行的身体检查。 确保没有明显疾病、藏匿东西,他们被解开手铐脚链,领取了囚服以及编号。 就在维拉克刚刚换好印有‘8196’数字的囚服时,副监狱长莱克特吃过午饭特地赶了过来。 原本散漫的狱警们立马挺直了腰板,给莱克特让出了一条路。 “克里斯。”莱克特进来后第一时间就从几十名穿着一样囚服的犯人中找出了维拉克。 “八一九六号,托马斯·克里斯出列!”莱克特话音刚落,狱警就殷勤地帮着喊了起来。 维拉克从犯人最靠后的位置挪到了最前面。 “你看上去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呢?”莱克特走近,刚来到距离维拉克只有半步距离的位置,又马上一脸鄙夷地用方巾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半步,“算了,你这邋里邋遢的模样让我提不起半点兴趣。” 对方没招惹自己,维拉克便也没没事找事激化矛盾。他没有说话,暗暗嗅了嗅,这几日根本没有条件洗澡,加上一路匆忙,环境恶劣,身上确实不可避免地臭了起来。 “把他们带走。”莱克特一脸失望,转过身吩咐起狱警们,“我记得罗宾·基汀那间房子里一直空着人,没人愿意跟他住是,就把他安排去跟基汀住,不允许换房。” “是,副监狱长。”狱警应下。 莱克特站远之后,脸上还满是厌恶:“哪怕这里是环境最恶劣的监狱之一,你们也得保持最起码的卫生。非常善意地提醒你们一句,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不要在我面前散发出任何恶臭。这一点,高于戴曼斯监狱其他的任何规定。” 第105章 二零八监室 莱克特很好奇这个刚从莱泽因过来的贵族在面对巨大落差时,会有怎样有趣的表现。不过因为维拉克的身上实在太臭,严重扫了他的兴,戏弄折磨的计划只得暂时搁置。 “明天见,各位。”消遣的时间有的是,加上莱克特中午刚随心所欲大闹了一场,所以也不急于现在就找维拉克的麻烦,他耐住性子,把对维拉克的期待都放在了明天,随后大步离去。 维拉克等人则在狱警说明监狱的各项规定之后,被带往了地下一层。 戴曼斯监狱共有四层。 地下二层有惩罚犯人的禁闭室、存放贮藏要求不高的货物的仓库。 地下一层有审讯室、监室、洗浴室等。 正一层有广场、食堂、工作区。 正二层是狱警们的办公、休息区。 八十年前,当时的政府设计修建这座监狱时,预估的容量极限是一千名罪犯。但如今的新政府一股脑地把所有令其感到头疼的罪犯都丢了过来,导致这里的罪犯数量激增至两千多人,严重超过负荷。并且每年被运送过来的罪犯数量一直高于死亡的罪犯,令监狱的运转压力仍在逐年增高。 严重超员导致囚犯的生活环境异常恶劣,每间监室安置的罪犯数量都是设计初衷的两倍以上。 在被押送到岛上之前,维拉克有听说一些消息,据说政府曾拨过钱用于扩建监狱缓解运载压力,但这钱还没等下到监狱长的手上去落实扩建,就被相关官员克扣掉了九成。监狱长背景不够深厚,无力揭发,只能用这一点钱加装多层铺位来安置囚犯,使得每间监室都分外拥挤,罪犯们躺下后都快没有下脚的地方。 维拉克一行罪犯被狱警带着下到地下一层后,一股浓郁的汗臭味、尿骚味扑在了脸上。 狱警们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押送着二十多名罪犯行走在狭长的走廊中。走廊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监室,看上去只能住一两个人的狭小地方竟都挤着四五号人。因为闷热、空气不流通,大部分人都脱光了衣服死气沉沉地躺着。 那些人双眼无神,大多身子干瘦,好似已经没有了灵魂,只剩下濒临崩溃的肉体的本能在驱使他们活着。 这里比茨沃德贫民区的环境可要恶劣多了。 维拉克心惊,不敢想象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八一七四号,奥特斯特,你在这里。”走了一会儿,最前面的狱警停了下来,打开了一间挤着四个人的监室门,将第一位犯人推了进去。 “这里哪还有能睡觉的地方?”被推进去的奥特斯特感到强烈的窒息,拢共四五平米的面积,一张三层床就占了差不多一半空间。 而且一位明显遭到排挤的罪犯蜷缩在角落,其余三名罪犯则一人挤占了一层床铺,半睡半醒懒得搭理新人。等待他的,或许也是只能躺在坚硬冰冷的地上休息。 狱警并没有做什么解释,将门锁好之后,带着队伍继续前进。 “妈的,哪里还有能容得下人的地方啊……”负责安置罪犯的狱警抓着头发,烦躁地将监狱各牢房的登记表揉成一团,干脆直接扫视起来。 “管他呢,看哪个还有地方就扔哪,想安排床铺可就别痴心妄想了。”别的狱警并不关心安置问题,在他们看来,罪犯的生存条件是否恶劣和他们没有一丁点关系。 “八一七五号,八一七六号,你们在这里。”那名狱警平复了一下内心,也不再多费心思,往前走了几步,随便挑了一间有四个人的牢房,把二人推了进去,“六个人挤一挤还是能睡得下的。” 原本就人满为患,现在又被不由分说塞进来两个人,早就住在里面的四名罪犯都恶狠狠地盯向了狱警,却也没敢说什么。 很快,二十多名罪犯就被分配完毕。 在表上记好后,领头的狱警转过身看向了最后一个人,维拉克:“你运气不错,用不着挤了。” 他说完这话,其余的狱警都哄笑起来。 维拉克知道自己没摊上什么好事,莱克特指名道姓要他去的监室,还特别说明不允许更换,那肯定要么是监室环境比这些还要差,要么就是里面住的人很麻烦。 “走。”狱警带着维拉克继续朝前走去,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抵达了一间空间和其他牢房无异,但其中只有两层床铺的监室门前。 监室里面干干净净的,一位看上去约莫有五十多岁,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正在看书。 “八一九六号,托马斯·克里斯,你接下来就在二零八监室和罗宾·基汀一起居住了。”狱警开着监室门。 环境很好,这个叫罗宾·基汀的中年男子也着实不像是坏人。 这是惩罚? 难不成这老头是个伪装得很好的连环杀人犯,抑或是有其他不良嗜好的变态? 被推进去后,维拉克变得不安起来。 “墙上有每日的作息时间表,你和罗宾·基汀住一起,所以不需要去工作,不过其他的还是要按照规定准时去做。”狱警没有立马离去,而是额外叮嘱了些事项,“上厕所打报告,等候安排就好。” 将简单情况说明完毕后,负责安置新犯人的狱警们离开。 维拉克看向了罗宾·基汀,虽然闷热,但他还是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简直是这座监狱里最体面的犯人:“您好。” “你好。”罗宾·基汀早就放下了书,坐在床上和善地看着维拉克,“你身上气味很重,应该去洗个澡。” “是的。”维拉克尴尬地点点头,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这么说了,他转身看向墙壁上贴着的作息时间表,上面写着晚上八点的时候才可以去洗澡,“但是得等到晚上八点。” “我想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基汀笑着。 维拉克略有些不知所措:“可我也没有办法,很抱歉。另外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和您住在一起不需要去工作呢?” 在过来之前,狱警给他们介绍了一下监狱的基本情况。 犯人的劳动是监狱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政府往往只给监狱提供一部分的资金,监狱需要自负盈亏,通过犯人们劳动,来赚钱反哺监狱运作,所以他没有道理和别人不同。 第106章 基汀 “因为你需要照顾我。”基汀答道。 “照顾您?”维拉克不解。 基汀拍了拍自己的两条腿:“我的下肢瘫痪,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所以需要人照顾。” “可……”维拉克对此觉得又正常又不正常。 失去自理能力的人需要安排照顾,这很正常,但这里可是戴曼斯监狱,每个犯人都不被得到尊重,狱警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又怎么可能愿意牺牲一个可以赚钱的劳动力去照顾另一个犯人? “你去跟外面巡逻的狱警打声招呼,就说我失禁了,需要带着我去洗澡,然后就可以去洗浴室名正言顺地好好清洗一下了。”基汀提议道。 “这……”还没等维拉克多想,基汀就已经替他想出了可以立马获得去洗浴室的办法,“……好……谢谢您。” 接下来还会与基汀相处很久,维拉克只得按耐住诸多好奇,先着眼于解决当前的首要问题——把自己弄干净点。 “有人吗?”维拉克来到牢房门前,透过铁制围观朝外面望去。 巡逻的狱警走了过来:“怎么了?” “基汀先生他失禁了,需要去清洗一下。”维拉克低声说道。 狱警撇过头,冲牢房里面望了一下,只见基汀正用衣物遮挡着下体:“出来。” “来背我。”基汀道。 维拉克没想到可以这么顺利,听到基汀的话,恍惚了一下才走了过去:“可……我身上……” “没关系,忍耐一下就好了,总比等到晚上好。”基汀温和地道。 维拉克蹲下将基汀背在了身上,他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一些,回到陆地上并不那么犯恶心了,但还是有些发软,故而刚背起基汀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能行吗?年轻人。”基汀问。 “没事的。”维拉克憋着口气,又弯腰拿起了换洗的衣物,待狱警打开门后,在两名狱警的带领下抵达了洗浴室。 监狱的洗浴室并不大,最多只能同时容纳三十人进行洗浴,所以为了避免晚上洗浴室压力过大,根本来不及让所有人洗完,洗浴和工作一样,每个时间点都有犯人分批进来。 “起开。”进去之后,一名狱警直接用枪把一名罪犯挑开,腾出了空位,供基汀洗浴。 在狱警们的监督下,维拉克帮基汀脱掉衣服,假模假样地为其洗了个澡,而后又帮着擦干身子换了身新衣服。 “你也洗一下。”基汀被安置在一旁坐下,故意用狱警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好。”维拉克看了眼狱警,狱警没有干预,他便放心地脱下了囚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虽然是冷水,冻得他直哆嗦,远没有热水澡那么惬意舒服,但在这种条件之下已经实属难得,维拉克没有抱怨,洗干净之后,换了身备用的囚服,背着基汀回到了二零八监室。 听着狱警锁好门,远去巡逻,维拉克叹了口气。 这暗无天地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要过多久。 大概是一辈子,可一辈子又是多久?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十年,他不知道。 “以后你睡上铺,这没有问题?”基汀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这位新室友,坐在床上重新把放在枕边的书拿了起来。 “当然。”基汀腿脚不便,让他睡上铺最后还是得麻烦自己,维拉克自然对此没有意见。 经过短暂相处,他发现基汀还比较好相处,尽管他帮自己洗澡只是单纯不想闻到臭味,但性格起码并没有像猜测中那么稀奇古怪。 “忘了和您介绍自己,我叫托马斯·克里斯,今年二十四岁,来自莱泽因。”维拉克打破安静,做了个自我介绍,试图了解基汀。 “罗宾·基汀,来自敦曼合众国旧南约。”基汀抬头说了一句。 “您是敦曼人?听您的口音完全没听出来……”维拉克完全没看出来基汀是敦曼人,他的布列西语非常流利,长相也不是很有特点。 “不过大概二十年前就来到布列西生活了,和你一样,没被捕之前一直居住在莱泽因。”基汀放下了书。 见基汀放下书,表现出了一副乐意交谈的样子,维拉克连忙追问起来:“您是怎么被捕的?” “你呢?”基汀反问。 “我带领工人们组织游行抗议,试图提高工人们的待遇……”维拉克尽可能长话短说,略去了一些不该说的内容,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被捕的原因。 “和你一样,政治犯。”基汀一句话给维拉克的行为定了性,也对自己的具体信息进行了保密。 维拉克并没有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甘心地换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您的待遇和其他的犯人不一样呢?这里似乎只有您没有穿囚服,而且不用工作,还有人照顾。” “以后你会知道的。”基汀没有多说。 隐隐感受到基汀不愿意透露过多信息,维拉克没有刨根问底,适时住了嘴。 洗过澡之后,他整个人干爽许多,也清醒许多,身体的状态恢复了不少。僵住的脑子似乎又被唤醒,重新活络了起来。 “您介意我先上去休息一会儿吗?”维拉克环顾了一下监室,监室里过于简单,除了一张上下铺的床以外,就只剩下堆在墙边的生活用品,不上床的话就只能干站着。 “待会儿帮我洗一下衣服,然后跟狱警打声招呼,晾到外面。”基汀叮嘱了一句。 “好。”维拉克痛快应下。 在他看来照顾人可比去工作轻松多了,现在不管基汀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可以安然地生活在这里,先保住和他共处一室再说,反正有的是时间相处。 爬上床,躺下,维拉克的脸距离监室天花板仅有三十公分。 这间监室的上下铺和其他监室的不一样,其他的都尽可能平均地划分开,这样能多空出一层,也就能多加装一层床板再睡一个人。 这间,更多的是考虑了基汀的舒适度,所以维拉克的空间很狭小,连从床上坐起来都做不到。 他吐出一口浊气,身子因为闷热很快又出了些汗。 第107章 日期 要是再出一身汗,身子又会变得黏糊糊的。这里可不能随时随地洗澡,为了不麻烦基汀,维拉克只得下床将上衣脱掉,感觉到一丝清爽后,重新爬了回去躺在了空间窄小的床上。 “呼……” 距离天花板实在是太近了。 压抑感太过强烈,维拉克觉得胸闷、喘不过气,他试着闭上眼睛缓解这种窒息感,但效果并不好。 “呼……” 维拉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大口喘息,这才让胸闷感有所减轻。 得逃出去! 得越狱! 这个鬼地方维拉克一天都呆不下去,他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不能和其他监室里的犯人一样变成行尸走肉。 可他被押进监狱时,恰好听到狱警们提起过中午刚发生了一场暴动,犯人、狱警虽各有不少的损失,但看狱警们的表现,暴动像是家常便饭,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 戴曼斯监狱。 寓意像钻石一样坚不可摧,这里也确实从未发生过犯人出逃,也是因此,政府才放心地把所有难缠的犯人都丢了过来。他们知道,来到这里的犯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 这种情况下,逃出去谈何容易?维拉克要做的事情,是八十年来从未有人做到过的不可能。 “克里斯。” 维拉克躺了约莫二十分钟,正冥思苦想越狱计划的时候,基汀叫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嗯?基汀先生?” “我要去小便。”基汀道。 “好。”维拉克睁开眼下了床,跟狱警打了招呼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基汀背到厕所,为其解开了裤带。 “你从后面架着我就行,剩下的我自己来。”临近小便的最后一个环节,基汀适时地把维拉克安排到了后面。 本来维拉克就觉得接下来的事情有点难为情,听基汀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来到基汀身后,双手伸过基汀的腋下,把他架了起来,由基汀自己处理起后续。 水声响起,基汀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主动开口扯了个话题:“你住在莱泽因的哪里?” “西区。”维拉克道。 “西区……说明你的家境还不错。”基汀回忆着,“家境不错还和政府作对?在我印象里,这应该是底层工人们的事情。” “嗯……”维拉克不想在此情此景之下谈论平等会的理念,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 水声渐止,基汀抖了抖,将裤带重新系好:“走。” 维拉克把基汀背到了洗浴室,洗了洗手,返回二零八监室。 “谢了。”基汀被维拉克背到了床上,这次他没再拿起枕边的书,只是坐在那里,露出和蔼的笑容。 “没事。”维拉克摆摆手。 “你……今年才二十四岁?”基汀问。 二十四岁是克里斯的年纪,实际上维拉克比克里斯还大两岁,不过既然现在仍然顶替着克里斯,年龄方面也没必要深究,他点点头:“是的,您呢?” “比你大了二十九岁。”基汀平和地笑了笑,接着叹了口气,不知是感叹自己已经老了,还是可惜着维拉克这么年轻就被关进这里。 维拉克心里算了算,顺着这个话题问了下去:“您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两年。”基汀道。 “您的腿……” “被囚禁进来之前就废掉了。”基汀双手轻轻放在了大腿上,因为缺乏运动,他的腿部肌肉已经萎缩,“这两年,负责照顾我的人已经换过上百批……” 终于聊到点子上了。 维拉克早就想问这一点。 副监狱长莱克特在安置自己的时候,特意说过不允许申请调换监室,按莱克特要整治自己的心理来看,自己去的监室应该很不好。可事实恰恰相反,二零八监室不拥挤、环境好,而且还不用去工作,只需照顾一位看上去脾气很好的瘫痪犯人。 照顾犯人和工作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因为狱警介绍工作的时候,有说过每日的工作时长超过十六个小时,除却休息、吃饭、放风,其他时间都要不间断地在工作区的不同区域分别生产布子、毯子、皮鞋。 这和以前没有得到约束的资本工厂并无不同。只不过,平等会一年前举行了游行,迫使政府推出相应的法案,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工人们的待遇。而戴曼斯监狱关的都是永远不会放出去的人,没有人在乎他们,没有人为他们申辩,狱警们自然会把他们压榨到极致。 维拉克没做照相师之前,和当时的好友邓普斯一起在贫民区附近的炼钢厂工作过,非常了解那有多么累,所以费解莱克特的语气。 他似乎是说这里很不好,维拉克用不了多久就会待不下去。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那想必二零八监室、基汀的身上还有维拉克不知道的,比压榨还要恐怖的东西。 “为什么换过这么多批呢?”维拉克没有错过,当即问道。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基汀迟迟没说出来,还饶有兴致地让维拉克猜测。 “是觉得照顾您比工作还要累?”维拉克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但他实在想不出来原因,只能随便说一个了。 “呵呵……”基汀摇了摇头,“很快你就知道了。” 又卖起了关子。 维拉克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恼火,依然保持着礼貌:“但愿我不会被换掉。” “但愿。”基汀盯着维拉克道。 最关键的问题基汀始终不肯吐露,维拉克也没有办法,便打算回床上躺着,趁自己还有闲着的时间,抓紧计划越狱。 突然,哨声响起,紧跟着是狱警们粗犷地吆喝:“起床!准备工作!” 其他监室骚动起来,狱警的数量也大增,开始挨个开门,将犯人押往一楼的工作区。 “一点半。”基汀扭头看向了门口,“他们的工作时间到了。” 维拉克则看起了作息时间表,他们监室里的时间表上并没有标注工作。 “这里不会向犯人透露出日期,更不会特意安装钟表,所以每日的具体时间只能从固定的各项安排中得知。”基汀见维拉克在研究时间表,说了一句。 维拉克不希望自己有一天连时间概念都模糊了,他默默记住了今天的日期。 一四三三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二。 第108章 尽管来 “那您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关了两年的?”维拉克颇为好奇,难不成基汀也在没有时间概念的监狱里默默计算着天数。 “每年新年的时候狱警都会休假,那天犯人们也能得以休息休息,所以对有些人而言,虽然已经模糊了具体的月份,但多少还是知道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年的。”基汀解释道,“今天是一四三三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二,对吗?” 维拉克一愣:“……对。” “说明我没算错。”基汀对此很满意,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最近半年被安排进我监室负责照顾我的都是老犯人,我很久没有办法核验日期了。” “您两年以来每天都在算日子吗?”维拉克也正打算这样。 “没错。”基汀道,“知道时间,也是让自己保持清醒的一种方式。” 维拉克深以为然。 如果连时间都不知道了,就会逐渐丧失对外面的渴望,慢慢融入这里,化为监狱机器的一个零件,再也没有任何希望。 “我也会记日期的。两个人记总比一个人记好,能保证尽可能不出错。”维拉克道。 “你想出去是吗?”基汀听到维拉克这么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维拉克并没有隐瞒对自由的渴望,被关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出去,他怎么可能例外:“当然,总不可能喜欢上这里。” “可你知道吗?八十年了,进来这个地方的犯人从没有活着出去过,甚至有的人死了都只能被埋在监狱附近的乱石堆中,无法回归家乡。” “我知道,听人说起过。”其实维拉克并不愿意提起这一点,这个事实总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绝望,他还不想被摧垮,“但像我这种刚进来的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妥协认命的?” “听上去,你对以后并不是很有信心。”基汀非常善于从语言中看出一个人更多的想法。 维拉克站到了监室门口,透过栏杆缝隙查看外面,外面的犯人们正被狱警有序地带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想那么远也没有用……您是怎么想的呢?被关了两年,对自由的渴望还在吗?” “在这种地方,不论被关多久,都还是会无时无刻想着出去的。有所不同的,不过是有的人死了心,有的人并没有死心。”简陋的监室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东西,基汀的目光一直跟随维拉克移动着,“我还没有死心。” “那还不错,我撑不下去的时候,说不准可以从您的身上汲取到力量。”维拉克开了个玩笑。 “那你得想办法在这座监室待稳了。”基汀透露出了一丁点信息,“这件事不止在我,也在你还有狱长身上。” 基汀这话和没说一样,反倒是给维拉克带来了更多的疑惑,他不再一边看犯人们被带走一边研究监室外的布局,转过身面向了基汀:“短时间内我应该是走不了了,因为副监狱长莱克特禁止我申请调换监室。” “为什么?”基汀眯起眼睛。 “我刚来的时候就招惹到他了。”维拉克把自己和莱克特的过节说了出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好奇为什么明明这里很不错,别的犯人却都不愿意和您住在一起。” 基汀略过了后半句的问题:“惹了莱克特那个年轻人,你可有得受了。我在被抓进来之前,就在莱泽因里听说过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喜好折磨、虐杀,许多年前就在莱泽因里闹下过不小的麻烦。” 维拉克之所以这么忌惮莱克特,正是因为被押送到监狱的路上,狱警们提到了中午的暴动是莱克特一手安排的,他不在乎会不会有狱警在暴动中受伤甚至失去生命,只想着顺理成章杀几个人过瘾。 “那这座监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维拉克道。 “呵呵……他父亲把他安排到这里工作,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父亲是谁?”维拉克很好奇莱克特的背景,听狱警说连狱长都拿他没办法,他的父亲想必位高权重,底蕴深厚。 基汀沉吟一声:“在我被抓进来之前,他的父亲正任布列西司法部部长。司法部的职能包括监督法院建设、维护和管理法院、监督公诉、建议民事或刑事法律或程序立法,以及……管理监狱系统。所以把莱克特安排到这里,对于他们来说易如反掌。” “难怪……”维拉克喃喃道。 “你惹到他会有生命危险。”基汀指明了维拉克的境遇,“最近半年里,戴曼斯监狱里死在他手里的犯人恐怕不下三十人。” 局面远比自己想象得糟糕。 维拉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以为至多就是被他找找麻烦。” “这座监狱的设立目的和其他的监狱并不相同。其他监狱是为了教化和惩戒,指望犯人新生。这里,惟恐犯人不死,因此盛行暴虐与折磨。”基汀注意着维拉克的表情变化,“面对莱克特这样的人,你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保住性命。” “什么?” “永远不要向他妥协。”基汀一字一顿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升起好胜心,在没有征服你,彻底摧垮你的心志之前,不会考虑处死你。不过这比死要难多,因为你会经常被他无辜殴打,被他放狗咬、被捆绑在椅子上电击、被香烟烫出不计其数的伤口、被监禁起来不得吃饭喝水……” 这些非人的折磨令维拉克有些没有底气。 “很快你就会发现,活着真的很难,而死亡,只需你向莱克特认输,跪倒在他脚前求饶,破灭了他对你的兴趣,就能马上实现。”基汀描述完,期待着维拉克会做出怎样的答复、表现。 维拉克眉头紧锁,缓步走到了监室门口前,外面的犯人们已经被带去了工作区工作,他望着死寂的走廊,抿嘴不说话。 他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并非是虐待,并非是死亡,而是没有希望。 如果这辈子都出不去的话,硬撑着被虐待的意义在哪里?这样的坚持有什么价值? 基汀从维拉克的背影里看到了犹豫与惶恐。 过了很久,维拉克的手抓在了铁栏上,他紧紧攥着铁栏,沉声道:“我一定会出去的,所以尽管来。” 第109章 争夺改变世界的权力 “如果你真的能说到做到,那说不准可以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基汀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行把腿抬上床躺下,“午休时间到了,休息。” 犯人们都被带去工作,现在是难得的清净,基汀打算利用这段时间用来好好休息。 维拉克还站在门口,手攥着栏杆。 “现在不休息,等他们回来就睡不着了。”基汀闭上眼睛,提醒维拉克,“虽然他们工作了一天理应回来倒头就睡,但总有那么一群疯子可以一直活跃。” “基汀先生,我们没有放风时间吗?”维拉克松开了攥着栏杆的手,看向闭目休息的基汀, 狱警之前明明说过每天有固定的放风时间,可维拉克没在这间监室的作息时间表里看到放风的那一栏。上面只有每天的洗漱时间、吃饭时间,完全没有可以离开地下一层去透透气的机会。 “没有。”基汀道,“”我已经两年没有离开过这里了。 “为什么?我记得狱警说过有放风的。”维拉克和基汀住在一起,那因为要照顾基汀自然也不可能有放风的时间,而如果没有放风的机会,他就无法查探地形,为自己的越狱计划打下坚实的情报基础。 基汀轻哼了一声,很是不屑:“不过是个和模糊时间目的一样的小手段。” 这和模糊时间并不完全一样,不得放风明显是在针对基汀个人。 维拉克有了一个猜测,但在说出猜测前,他还是先问了一个问题:“我和您一起在二零八监室待着,是不是也不能去放风?” “你走了谁来照顾我?” 猜测似乎有了几分把握,维拉克道:“其他人是不是因为太憋得慌了,才在这里待不下去的?” 这间监室里的犯人只能借助洗浴、上厕所等理由在死气沉沉的地下一层短暂活动,更多的时间连小小的监室都出不去。 没有踏上一层,被阳光照射的机会。没有和其他人接触交流,互相分享见闻打发时间的机会。 想想就绝望。 就连维拉克都觉得这里并不够好了,待在这里可以一时安逸,但也会断绝他越狱的希望。 “大概有这个原因。”基汀承认了,不过这么说同时也代表着事情并不仅仅如此。 “还有什么?”维拉克苦涩而又无奈地笑了笑。 “很快你就知道了,那会是你的第一个考验。”基汀很沉得住气,最关键的事情一丁点也不泄露出来,任由维拉克绞尽脑汁胡思乱想,“休息,看得出来你也很累了。” 维拉克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到了上铺。 这段时间舟车劳顿,他确实很疲惫,押送的路上好几次都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可自洗了个冷水澡,整个人又清醒了许多,再加上麻烦蜂拥而至,都不给他留个喘息的空档,他现在根本无心休息。 越狱的事情、基汀的秘密都毫无头绪,维拉克的心思跳跃到了另一件事上。 也不知道远在莱泽因的平等会怎么样了。 他很是担忧平等会的众人。 尽管通过骗取洛克施瑞福的信任,把伯因安全送了出去,但这并没有给平等会积累到什么优势。布列西的安全部、情报组织‘暗礁’还是那么难缠,平等会们的局面依然严峻。 九月二十五日,万国博览会正式开幕。 还有十三天的时间。 九月二十三日,各国代表团陆续抵达。 还有十一天的时间。 “撑住。” 维拉克心里向远方的伯因、平等会的同志们说道。 这次的行动对平等会而言意义非凡,一方面是强调了无数次的,可以借助万国博览会、其他国家代表团,把平等会的思想理念传播出去,把觉醒的种子撒向世界。另一方面,这是平等会第一次强硬地向政府进行反击。 它意味着平等会不再残留天真的妄想,寄希望于政府可以改变。 在一群思想超前,又心怀雄心壮志的青年们的带领下,平等会就要走上崭新的道路。 既然政府不可能采纳他们的意见,那就把改变世界的权力从他们手中夺过来! 这条路更难,难到每往前一步都会踩下殷红的脚印。但这是必须要走得,九死一生的,最没有希望,也是唯一有希望的路。 想着平等会接下来的方向,维拉克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他很庆幸自己作为什么都不懂的领导者非但没有怎么拖平等会的后腿,还阴差阳错地把他们推向了正确的道路。 他还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但全新的两个月里的所作所为,他觉得很有价值——尽管最后自己的下场不尽人意。 “呵……”维拉克发出微不可闻的轻笑,在昏暗中,那双眼睛愈发明亮。 想起同样举步维艰的平等会,他心里的沉重感一扫而空,莫名有了股坚持下去的力量。 没有任何人成功改变过这个世界,做到彻底的和平、美丽、团结、平等。 但他相信平等会会成功。 同样的,没有任何犯人活着从戴曼斯监狱出去。 但他相信自己会成为第一个活着出去的人。 困意重新袭来,维拉克不再多想,他要好好休息一下,重新让体力、精神充沛起来。 稍微舒展了一下身体,维拉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克里斯。” “克里斯。” 维拉克睡觉一向很轻。这是在莱泽因里养成的习惯,只要听到一丁点动静他就立马能清醒过来查探情况。 不过这几天实在太累了,身心都经受着巨大的摧残,以至于基汀叫了他好几声才让他从睡眠中脱离出来。 “嗯……基汀先生……”维拉克快速眨动了番眼睛,下意识起身,头直接重重地磕在了天花板上,“嘶……” “快到开饭的时间了,下来。”基汀道。 “……好……”维拉克捂着发昏的脑袋,缓了近半分钟,才从上铺爬了下来。 基汀听到了刚刚的响动,见维拉克还揉着额头,关切道:“没事?” “没事……还是有些不习惯,空间太小了……”维拉克来到门口看向外面,外面没有动静,其他的犯人应该还在工作,“我们是去食堂吃饭吗?” “狱警会送到监室门口,你负责把饭拿到我的跟前。” 第110章 音乐家 “好……”痛感渐渐退去,维拉克静静等待狱警过来,“您怎么知道要开饭了,这里可没钟表。” “每天要做的也无非就是吃饭、洗浴,待得足够久,这几个关键的时间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基汀说完没几分钟,维拉克就听到了脚步声,很快,一名提着两个饭盒的狱警走了过来,把饭盒放在监室门上的小隔板上推了进来。 “谢谢。”维拉克接过了两个饭盒,走向基汀。 淡漠的狱警听到这声“谢谢”,稍有些动容,他打量了一番维拉克,这才叮嘱了一声,盖上了隔板:“十分钟后我来取饭盒。” “我帮您打开。”维拉克将其中一个饭盒放下,腾出手把另一个饭盒的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白菜汤、土豆泥。 基汀微笑着接过饭盒,用勺子吃了起来。 维拉克打开剩下的饭盒,里面也是白菜汤、土豆泥,他舀了一勺白菜汤喝下:“基汀先生,这里每天的饭菜都是一样的吗?” “怎么?吃不习惯?”基汀咀嚼吞咽下一口食物问道。 “没有。”维拉克在贫民区生活了二十六年,最艰苦的时候吃过比这还糟糕的食物,“只是好奇。看上去您的身份不一般,既然都给您安排了最好的监室,还有专人照顾,又何必在食物上这么吝啬呢?” “待在这里、被人照顾,从结果来看是不错的,但出发点并不是为了让我好过,只是他们不想让我死罢了。”基汀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维拉克又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信息,确定基汀的身份确实不一般,而且听上去监狱之所以特别对待他,是因为他还有价值。 得是多大的价值? 维拉克身为平等会的会长,肚子里藏着一堆平等会的机密,现在都没人鸟他,把他视为草芥。 基汀的身份得更厉害到哪里去? 他想象不到,走神中机械地把饭盒里的食物吃光。 “你的适应能力还不错。”过了没多久基汀也吃完了,他还以为维拉克身为贵族,吃这些混杂着杂质的粗糙食物时会难以下咽,但没想到维拉克吃得比他还要顺畅。 “可能……饿太久了。”维拉克将基汀的饭盒收好,待狱警过来后,将之放在了隔板上。 作息时间表上标注着晚饭开饭后的半个小时是洗浴时间,他们吃饭用了十分钟,现在距离洗浴也就剩二十分钟了,维拉克懒得上床,把自己用于替换的囚服铺在地上坐下,和基汀聊了起来:“您在看什么书?” 基汀从未正面回答过他最大的秘密,维拉克也就没追问下去,茶余饭后聊起些别的琐碎。 “漂流记。”基汀拿起书冲维拉克展示了一下书封,“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位探险家,书里记录了他十四年来的探险见闻。被关在这里,能通过这本书了解世界上不为人知的那些奇异绚丽,也是一大幸事。” “确实不错。”维拉克道。 基汀将手递给了维拉克:“你要看看吗?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几十遍了,现在对你应该更有用一些。” 维拉克朝前倾着身子,探手接过书,简单翻阅了一下:“但愿我不会需要它。” “只有两种情况不需要它,第一种是你成功越狱了,第二种是你无法忍受当下的生活自杀了。”基汀给维拉克浇了盆冷水,“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可能性更大,那问题可就太好解决了。”维拉克将书合住,起身放到了自己床上,“您说得还是太过委婉,我知道,越狱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和我待在一起,就永远没有几乎这两个字。我想你也已经意识到,如果只追求安稳、肉体的轻松,那和我住在一起会是最好的选择。但你一旦这么做,就意味着连最起码的自由、了解地形都做不到了。所以,如果不想丧失‘几乎’这个突破口,你总有一天得离开这个避难所。”基汀把维拉克心中的纠结放在了明面上。 重新坐下后,维拉克微微仰头看着基汀:“您很喜欢替我拨开迷雾,把我面临的抉择露出来。” “这也是一种乐趣。” “您觉得我会怎么选择?”维拉克对此还没什么头绪,他只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我怎么知道?”基汀耸耸肩,摊开手。 “……时间还早。”维拉克还不打算这么早就做决定,更何况他也还走不了,副监狱长莱克特禁止了他申请调换监室,“眼前的麻烦事一茬接着一茬,我得挨个解决。” 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狱警前来开门,押送二人去洗浴室。 其他犯人大概还在工作,巨大空旷的地下一层监狱好似是专门为维拉克、基汀开的,安静到了极点,也不必去和其他犯人们争抢洗浴位。 把基汀背过去,先照着下午的方式给他洗澡,接着维拉克自己也冲了一下,临了把旧衣服洗好,便穿着替换的囚服返回了二零八监室。 伺候人也不容易,刚把衣服晾上,维拉克又背着基汀上了个厕所,上完厕所一声哨响,哄杂的声音传来,成群的犯人被押送回来,挨个关进了他们各自的监室。 “九点钟了。”基汀道。 “他们几点工作?”维拉克瞥了一眼人群,在狱警的催促下,背着基汀往回走。 “早上四点到七点。” “和外面的工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和你的生活截然不同。” 回到监室,轻轻将基汀放到床上,维拉克活动了一下身体,身子突然僵住。 “总得做些什么……” 维拉克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基汀只是笑笑,从枕边拿起了别的书翻看了起来。 长久没有运动,维拉克没做太多就双臂酸痛无力起来,他靠墙坐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均匀地喘息着:“呼……” “隔壁的,哪来的啊?” 隔壁监室传来问话。 维拉克撇过头,他看不到旁边,只能冲着铁栏杆问道:“问我吗?” “对。”那头道。 “莱泽因。”维拉克边回答边看向了基汀。 “一个政治犯,以前还是音乐家。”基汀看上去对隔壁关的人也很是了解,告知了维拉克那人的身份。 第111章 黄金 “音乐家?”维拉克来了点兴趣。 音乐家听到维拉克说自己来自莱泽因,同样兴趣大增:“现在莱泽因怎么样啊?”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宽泛了,维拉克想了想,同样宽泛地回答道:“挺好的……九月二十五号会举行万国博览会。” “今天几号啊?”监狱里有心力去记日期的人寥寥无几,音乐家对九月二十五号并没有什么概念,“万国博览会都有什么?” “今天是九月十二号。”维拉克没从音乐家的话里听出哪怕一丝渴望,只有满满的麻木,他问这个问题好似只是因为惯性,“万国博览会……展示美术品、传统工艺品,不过这次的主要还是展示科学技术、产业技术。” “你说什么?”隔壁监室很吵,音乐家大声问道。 维拉克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那挺好的啊。”音乐家感叹了一句,“你是做什么啊?怎么被抓到这里了?” “和你一样,政治犯,以前做过照相师。”维拉克道。 “我以前是钢琴家。” 大家心照不宣地略去了政治方面的问题,尽管那是被抓进来的原因。 “可惜这里没有钢琴,不然能听到你的演奏,以后的日子也能好熬点。对了,我叫克里斯。”维拉克道。 “我叫丹尼·罗斯。我已经五年……六年……反正很久没有碰到过钢琴了,现在就算有钢琴,这双手也弹不了了。”罗斯话锋一转,“你是怎么想的,愿意和基汀住在一起?” 维拉克眉头一挑,听罗斯这语气,他应该知道基汀的秘密:“我是刚来的,被副监狱长直接安排到了这里。” “抓紧想办法调换监室!”罗斯劝道。 “副监狱长禁止我申请调换监室。”维拉克进一步确定了罗斯知道别人真正不愿意和基汀住在一起的原因,他看了一眼基汀,见基汀悠闲地看着书,并没有干涉他们谈起自己,便放心地问了下去,“为什么要调换监室?这里不用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啊,你是不是惹到莱克特了?那小子就是个疯子!你可真够倒霉的!”罗斯提到副监狱长的时候不爽起来,因为担心被狱警听到,他还不忘降低了声音。 维拉克急不可耐地问道:“这里为什么不好?” “基汀没和你说?”罗斯还挺惊讶,“他和路易·拉威尔是至交,拉威尔出逃前,把一大笔计划用于东山再起的黄金交给了他,让他负责安置。之后拉威尔在逃往敦曼的路上被乱民开枪射杀了,现在相当于只有基汀知道那批黄金在哪里。” 路易·拉威尔。 布列西帝国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国王。 两年前,莱泽因爆发革命,民众和倒戈了的政府军共同推翻拉威尔统治的旧王朝,建立起了布列西共和国。 “拉威尔……”维拉克没想到基汀居然和亡国之君拉威尔关系密切。 “基汀软硬不吃,政府死活撬不出来黄金藏匿的位置,就只能这么僵持着,等他自己想明白。”罗斯热心地把基汀一直藏着不说的秘密全盘托出,“后来副监狱长莱克特来了,就恶趣味地给和基汀住在一起的犯人安排了任务。只要有人能问出黄金的下落,就能获得自由,如若不然,每天都会遭受酷刑折磨。” 自由…… 每天的酷刑折磨…… 维拉克心一紧。 “起先我们都抢破了头要和基汀住一起,但这么久过去了,不管大家用什么手段都没问出一丁点有用的情报,倒是因为无法忍受惩罚,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主动申请和基汀住在一起了,都是被迫调换进来的。”罗斯道,“你……好自为之,也可以先试试,说不准你能问出来呢?” 信息量太大,罗斯说完之后,维拉克没有应答。 “不说了,轮到我们去洗澡了。”罗斯打了声招呼就没了动静。 维拉克目光闪烁,贴着墙看向了基汀:“基汀先生……” “确实如此。”基汀边看书边道。 只要从基汀口中问出黄金的下落就能出狱,只是目前来尝试过的人已经不下百位,没任何一个人成功。 不过比起八十年来数以万计的犯人没有成功越狱,问基汀还是要可行的多。 “您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他们一定给您开了很丰厚的条件,那比起待在监狱里永远看不到阳光要好得多?”维拉克没直接冒冒失失地要求基汀说出秘密,先围绕相关的问题进行着拓展。 “谁能确保他们会真正履行承诺呢?”基汀反问,“只是对于你们而言,身处这里本就黯淡无光,所以哪怕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保障的承诺,你们也愿意尝试。” “您应该有办法自保的。”这个理由并没有说服维拉克。 “那又如何?”基汀似乎注意力还在书上,他翻过一页,目光在文字间游移,“外面和这里的区别在哪里?自由?对我这样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人来说,自由虽然奢侈,但不是我的追求。” 维拉克站了起来:“您的追求是什么?” “我没有追求。”基汀道。 “那看来我也从您这里问不出任何情报了。”维拉克双手叉腰,在狭小的监室里来回踱步,“每日的严刑拷打,想想可真够头疼。” 基汀见维拉克没有追问下去,反倒将书合上了。 他已经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些犯人为了知道黄金的下落,会向他动手,会跪下哀求他,问几句就放弃了的,维拉克是第一个。 大概是刚进来,还没吃过苦痛,没体验过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你本身就被莱克特盯上了,所以只能通过坚持不妥协才能让他保持兴趣,不找个理由处死你。”基汀给维拉克提供了另一个看待事情的角度,“就算你不在这间监室居住,每天的考验也已经是注定的。这是你活下去的保障。” “保障……”维拉克重复着基汀的话,深吸了一口气,“真心动啊,自由的希望就在面前。” “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轻易甘心,但也应该认清现状。”基汀保持微笑,“你是问不出来的。” 第112章 审讯室 “问不出来,拷打又躲不掉,还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查探地形。”维拉克头回感到无从下手,以前不管面临的问题再怎么棘手,最起码有可供选择的路,不像现在根本动不了,只能被动接受一切。 “感受到绝望了吗?”基汀扬起嘴角,等待维拉克变得疯狂,沦落到和其他犯人一样为了一丁点希望不择手段。 维拉克没有说话,他站住脚步,望向门外。 才被关了半天,他就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到门口,透过缝隙看外面多少次了。 基汀看维拉克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不再多说,继续看起书。 维拉克想起了好友诺德。 在他周旋于托马斯家族、平等会之间时,没有因管家弗莱彻威逼利诱就背叛他的诺德,也曾被囚禁过长达一个多月。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终于想办法与诺德见面后,诺德透过被封堵的窗户的一丝丝缝隙,贪婪地望着外面,那难以言喻的目光,直至今日他才感同身受。 “呼……” 距离维拉克安排诺德、迪亚兹带着五十五万金克逃往蒙勒哥帝国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他猜两人已经借助这笔钱在那个遥远的国度里过上了新的生活。 那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现在,他交给了诺德、迪亚兹。 等他们得知自己被捕,应该会很难受。 维拉克衷心希望两人能自私一点,不要为他做些什么傻事,像他一样,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 “您有纸笔吗?” “有。”基汀指向自己床下,“你要做什么?” “写东西。”维拉克走到床前蹲下,翻找出了一些稿纸还有破旧的钢笔。 “写什么?” “想到什么写什么。” 维拉克并没有写东西的爱好,但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写东西。 写日记,写越狱计划,写平等,有太多可以写的东西。 肉体可以被囚禁,但人的思想是无法被约束的。 维拉克照例把囚服垫在地上,靠着墙坐下,用基汀给他的《漂流记》垫稿纸,随手给钢笔添好墨水。 【我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多少考验,更不清楚我是会伤痕累累地死在狱中,还是终有一天可以重见光明。我只知道不应放弃,只要活着,未来就值得被施以期许……】 在狱中写下的第一篇日记,是维拉克对自己的鼓励。 【……我做了很多,崭新的两个月里改变了别人,也被别人所改变。现在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保持坚如磐石的信念,活下去。】 【一四三三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二,夜。】 将一页稿纸写完,维拉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郑重地收好,压在了枕头下。 “明天我会迎来第一次拷打?”通过日记抒发出些许情感,维拉克平静了许多,做好了在看不到尽头的日子里被折磨的心理准备。 “明天早饭之后,狱警会把你带去审讯室。依莱克特对你的重视程度来看,你明天一定会吃足够多的苦头。”基汀对相应的流程已经再熟悉不过,他再次叮嘱了一句,“不要妥协。” 维拉克“嗯”了一声,将《漂流记》递给了基汀:“这本书对我意义不大,世界若是真的那么广阔奇妙,我会自己亲自去看看的。” 基汀收回书:“可以随时找我来要。” 维拉克笑了笑没说话。 隔壁的罗斯已经洗完了澡,维拉克听到他在和舍友争论今天床铺的归属。没多久,强势的罗斯占得上风,把其他犯人赶到了地板上休息。 其他监室发出的声响也近乎一致,嚷嚷着洗澡、和舍友抢床铺。 夜更深一点,有数百间监室的巨大空间里,就只剩下了哄杂的、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我先睡了,有事情您随时叫我。” 十点半,监室熄灯,只能通过走廊上的光依稀看得清东西,维拉克决定养精蓄锐。 基汀也躺下:“好好休息。” “晚安。” “晚安。” —— 九月十三日,清晨。 嘹亮的哨声响起,将睡梦中的维拉克惊醒。他下床穿衣服时,发现基汀早就醒来了,正借着灯光看书。 “您起的这么早?”维拉克换好囚服,等着取餐。 “只比你早醒半个小时左右。”基汀道。 维拉克活动了番身体,开着玩笑,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马上就要挨打了,得多吃点。” “不用那么紧张,反正一时半会儿还出不了人命,莱克特肯定会慢慢折磨你。”基汀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在给维拉克施加压力。 “嗯……”维拉克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加难看了。 没多久,狱警过来送来了早餐。 早餐是黑面包、白菜汤,虽然没比土豆泥好到哪,但起码换了样,不至于同一种食物吃到吐。 维拉克贴心地为基汀打开饭盒,准备好汤勺。两人一起吃完,狱警在收走饭盒的同时,把维拉克拉出去,带往了审讯室。 戴曼斯监狱的审讯室位于地下一层的最边缘,比起莱泽因安全部大楼里像天堂一样的审讯室,这里的环境才符合维拉克的想象。里面吊着昏黄的吊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摆在冷清的审讯室的正中央,诸多刑具像展品一样,陈列在三面墙壁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维拉克觉得这里分外阴冷,让他有点想打冷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也让他忍不住皱眉。 副监狱长莱克特还没有来,两名身上充满肃杀之气的狱警把维拉克带进来后,就命令他坐在了唯一的椅子上,上了多道枷锁。 被困在座椅上动弹不得的维拉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场拷打在所难免,他似乎只能默默任由处置。 “莱克特呢?” 气氛过于压抑,维拉克还是不禁问了一句。 狱警并没有说话,在固定好枷锁后,离开了监室。 审讯室里只剩下维拉克孤零零一人,他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咚咚咚。”半晌,有人敲起了审讯室的门,紧接着副监狱长莱克特推门而入,“你怎么不说请进呢?这显得我进来很不礼貌。” 维拉克盯着莱克特没有说话,莱克特则驾轻就熟地径直走到刑具旁:“忘了和你说,和基汀住在一起是有任务的……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113章 折磨 “基汀已经和我说过了。”维拉克望着莱克特的背影道。 莱克特的手轻抚着一件件刑具,认真挑选着:“他说了啊……那你有问出来情报吗?” “没有。”维拉克觉得后肩处有些凉,眼睁睁看着别人在挑选要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刑具,压迫感、恐惧感根本无法抑制住地散发了出来。 “是没问出来,还是根本没问呢?”莱克特终于挑出一个满意的刑具,把一个像餐叉,却比餐叉还要长一些,且两端都是尖叉的物品攥在了手中。 维拉克看在眼里,他想不出来那玩意儿是用来干什么的,只不过这还并不恐怖,更让他心里没底的是莱克特还在挑选其他刑具:“……问过,他没有说。” 莱克特惋惜地叹了口气:“你们这种刚来的,尤其是原本养尊处优生活在大城市里的,都会犯一种臭毛病,那就是习惯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你们就是因为认不清形势才被抓进来的啊,为什么进来之后还是没有丝毫改正呢?真是不懂得变通,既然来到了这种地方,就应该第一时间低眉顺眼,把灵魂都跪下来。” “要是真这么容易跪下,又有几个人会被抓进来呢?”维拉克反问。 “也是,说白了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理解你们的想法,所以我也只注重结果。”莱克特再次挑中一个维拉克看不出来用处的刑具,走到了他跟前。 “这是什么?”维拉克盯着莱克特手里抓着的两个刑具问道。 莱克特先放下了双头叉,耐心地把另一个刑具固定在了维拉克的两只手上:“不听话的话,这个东西会夹断你的手指哦。” 维拉克两手的手指穿过那个装置的缝隙被固定起来,而且随着莱克特扭动机关,像夹子一样的装置越收越紧,简直要把他的手指活生生夹断! “停!”维拉克喝道。 “这就受不了了?”莱克特住了手,但并非就此罢休,而是把双头叉拿了起来。 维拉克拼命试图从拇指夹中把手抽出来,莱克特一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温柔又变态地道:“不要动,不然你会有大麻烦。” 说着,莱克特将双头叉绑在了维拉克的脖子上,一端抵住维拉克的下巴,一端抵住锁骨中间位置。 因为在固定之前,莱克特已经尽可能把维拉克的脑袋朝后仰去,所以双头叉固定好之后,维拉克的头部没有了一丁点的活动空间。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双头叉的两端就会立马分别插入他的下巴和胸口。 维拉克尝试着左右晃动脑袋,但这除了使双头叉在他的下巴、胸口磨出血痕,并没有使处境好转哪怕一点。 莱克特朝后退了几步,欣赏着杰作。 此时,维拉克被拷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双手被拇指夹夹住,头朝后仰到了极限,姿势对莱克特而言异常滑稽。 “出身贵族的你应该第一次被这么对待?感觉怎么样?那种不卑不亢的感觉还能保持下去吗?”莱克特心情愉悦,坐在了审讯桌上,弓着身子,晃荡两条腿,“我都看不到你的表情了,只能看到你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天了?” 维拉克想说话,但他稍微张开嘴,双头叉的一端直接扎进了他的下巴里,鲜血顺着他的下巴、脖子,流淌到胸口,他只得尽可能抿嘴,收起下巴。 “这里已经有小半年没有来过来自莱泽因的新犯人了,搞得我还挺孤单的。你家应该也在西区?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里一个月和外面也联系不了几次,所以我也是昨天下午看报纸才知道你们在莱泽因闹出了多大的动静。”莱克特知道维拉克说不了话,他的目光被鲜血吸引而去,自言自语着,“你们家现在的局势不太妙啊,昨天还宣布正式退出了参展万国博览会。” 听到了来自莱泽因的消息,原本保持极不舒服的姿势,忍着痛苦想沉默下去的维拉克尽可能看向莱克特。 莱克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维拉克血红的双眼:“我猜你一定很想知道你同伴的消息。你们乱党顶风作案,你又身为他们的头目,应该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们?他们是被残忍杀害了呢,还是像老鼠一样躲起来了呢?” “告——”维拉克咬着牙,让下巴尽可能不动,艰难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诉——我——” “这么告诉你可就太无趣了。”莱克特从审讯桌上跳下,晃晃悠悠走到了维拉克的身前,“你难不成指望一位副监狱长,无私地向一个犯人透露出这么重要的情报吗?” 莱克特走近之后,仰着头的维拉克看他总算不用那么费劲了:“你——想——怎——样——” “用你能想到的任何手段,从基汀的嘴里把黄金的下落问出来。”莱克特双手插兜,冷声道,“到时候我不止可以告诉你乱党的消息,还可以把你放出去。” “你自己……怎么……不去……”维拉克不懂莱克特的逻辑,他有这功夫审讯自己,逼自己去问基汀,怎么不自己直接问基汀? “因为我问不出来啊。”莱克特歪了下脑袋,对维拉克的这句话很不满意,“我很讨厌别人对我说废话,所以需要惩罚一下。” 他疯狂拧动拇指夹的机关,金属制的拇指夹更加收紧,痛到维拉克手指伸直,难以言喻地扭曲着。 “呃……”维拉克身体本能地抗拒,挣扎地缩着胳膊,但枷锁固定得很牢靠,他没有撼动哪怕一丝。 “不要乱动哦,不然我会拧得更快。”莱克特一边拧动,一边贴近维拉克,淡漠的眼里映出维拉克青筋涌动、涨红的脸。 维拉克怒目圆睁,牙齿紧紧咬合着,尽可能不再做激烈的反抗。 莱克特停止转动拇指夹,掏出手帕为维拉克擦了擦汗:“怎么样?这个交易是不是很划算?问出黄金的下落,你就不用再经受这些折磨,可以获知你同伴第一手的消息,然后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 “呵……” 出乎莱克特意料,维拉克吃了点苦头之后并没有变得唯命是从,反倒是咧起嘴角,冲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第114章 活着 莱克特的面容凝固了几秒,而后绽现出更加狰狞可怖的笑容:“很好。” 维拉克强装镇定地瞪着莱克特。他绝不能妥协,绝不能放弃抗争,但这么做了并不代表他的内心并不畏惧。 刚刚他已经见识到了莱克特的手段,更何况那还只是冰山一角。审讯室里这么多刑具,莱克特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认真起来哪怕只是挨个给维拉克上一遍,维拉克有三条命都不够受。 “其实对我而言黄金根本不算什么,那只不过是我父亲把我安排过来的目的之一,我愿意帮他做,也无非是因为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拓展我的爱好。”莱克特走到审讯桌前,开始撕扯纸张,“我缺的不是钱,而是像你这样不可多得的玩具。所以,你拒绝合作正合我意。” “玩……具……” “对!很优质的玩具!”莱克特站在很奇怪的角度列举着维拉克身为玩具所具备的优点,“你和我在同一个地方长大,和我一样养尊处优,但在性格上却又和我截然不同,折磨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维拉克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显而易见,莱克特又要准备新的折磨手段。 只要自己不屈服,莱克特就会不断变本加厉,但如果自己屈服了,更是死路一条。 “呼……”维拉克颤抖着吐出一口冷气。 他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死在了酷刑之中。比起经受难以计数的痛苦,不成人样地死去,早点死说不准更好。 但是,万一坚持下去了呢? “这才刚刚开始,再坚持坚持……” 维拉克心道。 最起码,还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知道你有没有研究过心理学,越是难做到的事情,达成之后的成就感越强。”莱克特拿着纸来到审讯室一边,用水浸湿了纸张,“我很希望你的阈值高一点,这样征服你之后我的愉悦感也会更高。” 每说一句话,维拉克的下巴、锁骨处都会被叉子戳出伤口,他也着实没什么好说的,就干脆默默听莱克特说着疯言疯语。 很快,莱克特捏着张湿润了的纸走来,将之盖在了维拉克的脸上:“这个很好玩,我先和你分享这个。” 湿润的纸张贴在了维拉克的脸上,堵住了他的鼻子、嘴,令他难以呼吸。 他忍着叉子刺伤下巴的痛,稍稍张开了些嘴巴,吹着气,同时伸出舌头顶着纸张。 莱克特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维拉克用各种各样的手段争取呼吸空间:“三重折磨,感觉怎么样?” 维拉克没空应答,叉子扎进了他的下巴,还随着他每一次呼气不断刺深,刺激得他更清醒,身子一个劲的哆嗦。 “呼!” 随着他一次猛烈的呼气,纸张被吹在了地上。 “求生欲望很强烈。”莱克特由衷地为维拉克鼓着掌,“那么,现在你是否愿意合作。愿意的话,我就把你放回去,明天等你的好消息。如果你还是拒绝,局面会比刚刚还要糟糕很多,且没有后悔的余地。” 维拉克从莱克特眼里看出了期待,莱克特仍然期待他拒绝。 他很累。 仰着脑袋许久,脖子酸痛无比,但他根本不敢动,仅是刚刚吹掉纸张,就已经让双头叉深深嵌入到了他的血肉里。 手指也不知是断了还是怎样,他只莫名清楚手指肿了起来,至于痛、麻这些,都已经无法感知到了。 第一天的折磨就如此惨烈,维拉克不敢想以后,甚至他觉得自己只要答复‘拒绝’,连今天都撑不过去。 可,难不成要同意吗? 同意了又能怎样?自己妥协,苟延残喘一天也根本问不出来基汀的秘密,到时候处境比这还要糟糕。 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留给维拉克的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拒……绝……” “好!”莱克特就等维拉克这句话,他兴奋地大步走到一边,这次直接三张纸叠在一起浸湿,然后盖在了维拉克的脸上,“我们说好的,这次没有后悔的机会,所以你要么活要么死,不可以中途停止。” 三张湿润的纸加在一起,根本不是吹气就能吹开的,更何况双头叉限制住了维拉克,他连呼气都只能呼出一小口。 “呼!呼!”死亡威胁再次袭来,维拉克摆动双腿,奋力吐出气,尝试推开纸张。 听到维拉克在呼气,但纸张纹丝不动,莱克特露出笑容。忽然,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点子:“我中午再回来看你的话,就能保持一上午的期待了。让我猜猜到时候我看到的是活的你,还是冰冷的尸体……” 莱克特真离开的话,维拉克就算后悔也没用了,他要么自己挣扎开,要么就只能被活活憋死! “嘭!”审讯室厚重的门关上,莱克特离开了。 维拉克根本无心管他,窒息感让他胸口很难受,他控制不住地扭动身子,脑袋左右晃动。 “呼!呼!” 任由他吹气,纸张就是稳稳地贴在他的脸上。 要死了。 维拉克心想。 他用了所有办法,纸张依然纹丝不动。 憋气已经超过一分钟,想呼吸的欲望盖过了一切,不适感更令他的脑子一团乱麻难以冷静下来。 真的要死了。 好难受。 好痛苦。 手指已经没了知觉,下巴胸口的血一再地流淌,维拉克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经受这样非人的折磨,更没想到这竟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呃……嘶!”维拉克冒着双头叉刺穿他下巴的风险,张开了半张嘴猛地呼出一口气。 纸张还是不动! 绝望之际,维拉克咬住了纸张。 嘴巴快速张合,双头叉也不断刺进来刺出去,他一点一点地把纸张扯进了嘴里。 在生存的本能之下,疼痛原来可以如此微不足道。 双头叉把维拉克的下巴刺得鲜血淋漓,他变得毫不在意,将纸张尽数塞进嘴中。 “噗!”维拉克侧过脑袋将纸从嘴里吐到了地上。 “呼……呼……” 两分三十秒! 死里逃生! 维拉克的身体被汗浸湿,他已经顾不得血肉模糊的下巴与锁骨,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死的危机虽然已经过去,但折磨还没有结束,莱克特中午才会回来。也就是说,维拉克得保持仰头到极限的姿势最起码四个小时。 第115章 坚持下去 二零八监室。 基汀坐在床上专注地翻阅着书籍,外面嘈杂的声音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现在是中午,距离维拉克被带走大约过去了五个小时。根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刚和他做了不到一天室友的年轻人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因为从没有犯人能在审讯室里坚持这么久。 犯人通常被莱克特折磨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会濒临崩溃,然后会被带回,等第二天相同的时间再过去,如此反复,直至基汀妥协,或者犯人妥协。 两个小时没有回来的,基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新的犯人会第一时间填补进来负责照顾基汀的起居、继承询问黄金下落的任务。 维拉克迟迟没有回来,甚至连饭点都错过了,那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 由于基汀见得太多,所以哪怕推断出维拉克已经死了,他的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维拉克对他而言就是个过客。 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过客还会有上百个。他们有的可以及时调换去别的监室苟全性命,有的会在一次次严刑拷打中彻底倒下,落得和维拉克一样的下场。 就在基汀等待下一位室友被安排进来时,外面忽然安静起来,而后又是一阵骚动。等他扭头看向门口时,只见两名狱警拖着不成人样的维拉克走了过来。 “吭!”监室的门被打开,两名狱警将维拉克丢进来后便锁门离去。 “你怎么样?”基汀见到维拉克的模样,关切地问道。 被扔进来的维拉克瘫在地上,紧闭双眼,侧过脑袋一动不动,只有胸口的微微起伏还证明他活着。 看着双手血肉模糊,下巴、锁骨处满是狰狞伤口,近乎不省人事的维拉克,基汀放下了书,把狱警喊了过来:“不送他去医务室吗?他的伤很重!” “他自己拒绝了。”狱警解释了一句,耸肩离开。 自己拒绝了?这不是找死么! 基汀又打量起维拉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被莱克特带出去折磨五个小时还能活着回来的犯人,更加惊奇的是,维拉克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医务室?”基汀问,“在这种地方,伤口处理不及时很快就会恶化感染,到时候就算莱克特不找你麻烦,你也会因为伤势加重而丢了性命的。” “……没……事。”维拉克嘴巴动了一下,断断续续蹦出两个字。 基汀觉得不可理喻:“你到底是想不想活?如果坚持不下去了,自杀比这更痛快。如果你还想坚持下去,又何必拒绝治疗?” “……呵。”维拉克没有力气说话,他哼哼了一声以作回应。 他当然想活,不然怎么可能在双头叉顶住下巴、锁骨的情况下坚持了四五个小时。 “先……让我……睡……睡会儿……” 维拉克放弃处理伤口是有原因的。 中午莱克特迫不及待地回到审讯室,看到维拉克已经把盖在脸上的纸弄到了地上,还保持着仰头的动作苦苦撑着后,直接兴奋到尖叫起来。甚至在为维拉克鼓掌之际,顺便想出了新的玩法,与维拉克做起了有趣的小交易。 只要维拉克愿意放弃处理伤口,莱克特就可以把平等会的最新情报告诉他。 莱克特自认为已经捏住了维拉克的命脉,他很清楚维拉克要什么,所以充分利用起来一切,一边吊起维拉克生的欲望,一边加重他身体的负荷,让折磨的快感抵近前所未有的高度。 自在莱泽因里和伯因分别,维拉克已经同平等会失去联系长达四五天。 被软禁在安全部大楼的时候,他和伯因坑了‘暗礁’的负责人洛克施瑞福一把,恼羞成怒的洛克施瑞福接下来会怎样疯狂报复平等会,他完全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远方心怀热忱的平等会,是他在幽暗监狱里活下去的最大动力。 现在意外地出现了可以得知平等会消息的机会,维拉克实在找不到理由去拒绝。 而且戴曼斯监狱近乎与世隔绝,就连监狱长这种级别的人获知消息都有所延迟,他一个已经和外界断绝一切联系的人能得知消息更是难于登天,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去了解到平等会的情况。而如果他同意了,说不准以后还可以继续交易下去,源源不断地获知莱泽因的局势。 所以不止当下,为了以后,维拉克同意了交易,放弃处理伤口,只有坚持到明天的折磨之后,才能带着明天的新伤一起去医务室,得到医生的治疗。 至于到时候伤口因为天气闷热、细菌滋生会恶化到什么程度,在莱克特告诉了他平等会的事情之前,他无心考虑。 莱克特对维拉克的答复没有感到意外,他殷勤贴心地帮维拉克卸去刑具,告诉了他平等会的现状。 正如维拉克预料的那样,被激怒的洛克施瑞福以空前猛烈的力度抓捕着负隅顽抗的平等会成员,只要被他们发现,不论平等会的成员是否反抗,都会被立即以‘持有武器有可能伤及无辜民众’的名义当场击毙。 短短几日下来,平等会已经有多个据点被捣毁,被击毙的成员更是超过五十人。 只不过就算如此,平等会依然保持着活跃。 大批量印刷出来的《平等论》被塞进了各家各户的窗户缝、门缝里,小型抗议活动频频出现,每天晚上各地都会毫无规律地爆发几场小规模枪战,搞得莱泽因人心惶惶,政府也愈发重视起来。 如今距离各国代表团抵达已经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万国博览会的开幕式也不足半个月。 若是拖到那个时候还没解决掉乱党,留给政府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一,取消万国博览会。 二,顶着恶劣的影响把万国博览会开下去。 不论做出哪个选择,代价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布列西共和国试图彰显国力的美梦都会破灭。 他们现在不得不把平等会列为头号大敌,给安全部、情报组织‘暗礁’下了最后期限,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一周之内彻底平息骚乱。 因此莱泽因里的气氛非常严峻,一场大战似乎就要爆发。 得知平等会处境不容乐观,但好歹还是扛住了布列西政府的清剿,维拉克对牺牲的同志感到惋惜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些底。 如果平等会只是一味的被打压,那就代表着他们的情况非常危急,无力做出反击,不尽早退出莱泽因就只能等着被剿灭。 可现在虽然有着惨烈的损失,但他们也在逆流而上,扩大着影响,和布列西安全部打得有来有回!这说明伯因最初制定的计划有希望实现! 平等会真的成长了起来。 从那个东躲西藏,试图用道理说服政府改变制度的天真烂漫的孩童,成长成了敢于和政府正面抗争,让政府感到害怕,又一时半会儿拿他们没有办法的大人。 真的能通过万国博览会把理念传播出去的话,那平等会的壮大指日可待,到时候觉醒的洪流袭来,财阀们如何挡得住?! 感到疲惫,快要昏睡过去的维拉克想到这里心潮澎湃。 “别睡死过去。” 听到基汀的声音,维拉克心道: 绝对不会。 —— “呃……”维拉克缓缓睁开眼。 随着他意识恢复,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差点又把他疼晕了过去。 “呼……嘶……”也不知道是适应得快,还是痛感就来那么一下,咬牙扛了几秒钟之后他不再感到疼痛难忍。 躺着地板上睡了许久,现在硌得他后脑勺、背部又酸又痛。 他瞥过脑袋看向床铺,发现基汀正在睡觉。 下午其他监室的犯人们去工作,基汀会利用这格外安静的时间好好休息,而后在晚上八点开饭之前醒来。 现在他还睡着,就意味着现在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之间。 推断出自己昏睡过去了几个小时,维拉克摆正了脑袋,抬起胳膊打量起手的伤势。被拇指夹夹过之后,除却大拇指,他的其他八根指头都一片通红,有的地方蹭掉了皮,有的地方结出了血痂。 “嗯……”维拉克心情沉重了几分。 他试着把张开的手握成拳头,但手指只是稍稍弯了一点弧度就僵住了,再也动弹不了。 至于脖子,情况也没比手好到哪里去。维拉克除了能左右扭头,朝前朝后脖子连一丁点都倾不好,就好似脑袋被钉在了地板上。 胸口、下巴的伤已经没有知觉了,维拉克伸手碰了碰,发现也都结了痂。 结痂也是件好事,地下一层的监室相当闷热,伤口很容易溃烂,等溃烂了再想在监狱这种环境里把伤养好,那无异于痴人说梦。现在结痂好歹不会出血,也不容易被感染了。 缓了会儿,维拉克扭动身子,把骨头活动开,硬是靠着腹部力量直直地坐了起来。用力的同时,肌肉也扯动到了他的伤口,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发出哼叫。 基汀听到动静醒了过来,见维拉克坐了起来,满身的伤口,感叹道:“你的意志力还真是强大。” “您以前的室友应该没我这么严重?”维拉克道。 “为什么这么说?” “要是他们每天受到的拷打也像我这么重,您住这里两年的时间应该已经换了五百位以上的室友。”维拉克笑了一声,用手肘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跪着站了起来。 基汀坐起身把水杯拿了出来:“喝点水?” “我的手现在算是废了,麻烦您喂我一下。”维拉克耷拉着两条手臂走到基汀跟前蹲下。 “仰头。”基汀道。 “仰不了了。”维拉克苦笑,“我的脖子现在完全动不了,我只能朝后倾斜身子。” “也行。” 基汀坐在床上,维拉克在床边半倾着身子,被喂着喝了两口水。 “现在反倒换您来照顾我了……”维拉克苦笑。 “作为你没有喋喋不休,使用各种出格的手段逼问我黄金下落的回报。”基汀用手巾帮维拉克擦了擦嘴。 “以前那么多室友都没问出来,我也想不出来更好的手段,问您是件根本没有意义的事。”维拉克上不了床,干脆坐在了基汀的床上休息。 基汀没再这个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多说,问起了他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没有去医务室?” “那个疯子说,只要我放弃今天去医务室,他就可以把他知道的关于平等会的最新消息告诉我。”维拉克现在想起莱克特那种癫狂的脸还心有余悸,“我当然不可能错过在这个闭塞的地方获得平等会消息的机会,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基汀和维拉克刚认识时,听维拉克简单说了他被抓进来的原因,以及他背后那个叫平等会的组织:“那你们的组织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起码不会像以前那样任人摆布了。”想到平等会在伯因、莫莱斯、克洛伊等人的带领下让政府急得焦头烂额,维拉克升起一股莫名的自豪。 “那我应该用不着担心你了。”基汀慈祥地看着维拉克。 维拉克知道基汀是什么意思。 他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但看到今天自己的表现,以及自己终于得知了同伴们安好的消息,就彻底放下心来了。 今天坚持扛住了非人的折磨,代表着他内心坚韧强大。 得知了同伴们安好,代表着看到了希望。 这两样在监狱里极其少有的东西加起来,虽然不至于铸造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灵魂,但也足以让维拉克坦然面对,不会被狂风骤雨轻易击溃。 “路还很长……”维拉克没有盲目保持乐观,“明天对我而言又是新一轮的考验,对平等会的他们来说也一样。” 基汀道:“你在和他们并肩作战。” “我也这样觉得,虽然我们失去了联系。”维拉克认同基汀的话。 基汀盯着维拉克的脖子看了几秒:“你的脖子怎么了?” 维拉克将自己经受的酷刑一一说给了基汀。 “过来。” 一双温热的手放在了维拉克的肩上,揉动他的肩膀、脖子,缓和他的僵痛。 “谢谢您……”维拉克背对着基汀道谢。 基汀力度把握得很好,让维拉克难得感受到一丝舒服:“坚持下去,年轻人。” 第116章 思想风暴 “会的,不止坚持下来,我还会活着出去。”维拉克闭上眼睛,享受按摩。 基汀听到维拉克的话,动作一滞,两秒后又重新按了起来:“我见过太多像你一样,不甘愿被囚禁在这里的人。他们最初保持着的雄心壮志,最终都被现实的残酷消磨了个干净。” 维拉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知道越狱有多难,说起来有多不可信,也知道时间有多么可怕。在这个困住了他剩下的一切的地方,任何有时效性的东西都不堪一击。 他必须持起不被时间、空间限制的火把,用它驱散黑暗、照亮黑暗,在荆棘之路上大胆前行,获得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自认为他有这个火把。 “但我觉得你会坚持下去。”基汀冷不丁道。 维拉克反而愣住了。 基汀说完前面的话,他无力反驳,毕竟基汀见过太多人,没有理由认为自己是那个例外,所以保持了沉默,打算用未来的结果给自己给基汀一个答案。 但基汀竟然第一次说出认可他的话。 “……为什么?”维拉克费解,他很好奇基汀是基于什么认为他能坚持下去。 “你是第一个被严刑拷打之后,面对我还能自然笑出来的人。以前的那些人要么直接一言不发,要么以更疯狂的手段试图向我逼问出黄金的下落。”基汀解释如此评价的缘由,“不过我只是说我觉得你会坚持下去,你究竟能不能还是个未知数,越狱更是个未知数。” “嗯。”维拉克轻笑一声,良久,“基汀先生,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间监室。” 基汀不肯说出黄金的下落,那就不可能和他一起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只能选择越狱这唯一一条路。而越狱,他就必须得了解地形,必须获得出去的机会,二者都只有调到其他监室才能做到。 “那是一条很难很难的路。”基汀目光里闪过担忧,“你也看到他们了,每天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用在了活着上,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越狱。他们是先把灵魂给消磨光,变成了空壳,最后才连空壳都不是,就是一具尸体。” “可只有去别的监室才有越狱的希望。”维拉克叹了口气,“我知道到时候所面临的困难绝不会仅仅于此,但我不想去考虑那么多因素。” “反正必须要出去对吗?” “嗯,必须要出去。” 基汀没再说话。 维拉克随着基汀的按摩缓缓活动起了脖子,原本僵住,稍微碰一下都痛到不行的脖子现在变得酥酥麻麻,逐渐可以上下左右地扭动:“我的脖子好多了,谢谢您。” “你的伤口我就无能为力了。”基汀继续按着,“这伤放外面都有些麻烦,在这座医疗和精神护理条件都低于规定标准的监狱里,更是棘手。明天莱克特要是还和你做这种交易,你必须得拒绝了,不然放任伤口恶化两天,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明白,基汀先生。”维拉克也有些自知之明,明天要是还有这种交易他肯定得拒绝,不然自己命不久矣,知道再多平等会的消息都没什么意义。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八点。 狱警送来了晚饭,今天的晚饭是燕麦粥和燕麦饼。 经过半天休整,维拉克的手消肿了一些,多少能活动活动,所以吃饭的时候倒是没麻烦基汀喂他,而是自己勉勉强强捏着勺子喝起了粥,费劲地啃着燕麦饼。 “把燕麦饼给我。”基汀要过了维拉克手中的燕麦饼,帮他撕成一块块小碎片,又撕下自己的饼子,一同搅拌进了维拉克的燕麦粥里,“这样吃对你更方便。” 维拉克的下巴有伤,他的撕咬、咀嚼会牵动伤口,所以把饼子撕成碎片泡软,和燕麦粥一起喝下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您的饼……”维拉克目睹了基汀把自己仅有的一张饼给了自己。 基汀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喝:“我年纪大了,整天坐在这里,用不着吃那么多,倒是你中午没有吃饭,身上还有伤,多吃一点对恢复也有帮助。” 维拉克捧着满满当当的饭盒:“……谢谢您……” “快点吃。”基汀慢条斯理地继续喝粥。 维拉克早就饥肠辘辘,现在饼子和粥都混合在了一起,他干脆直接大口大口地把饭盒里的食物灌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八点十分,狱警收走了饭盒。吃饱喝足,感觉体力恢复不少的维拉克甩了甩手:“待会儿我背您去洗澡。” “今天就算了。”基汀摇摇头,又拿出本书准备翻阅,“你有伤在身碰不得水,感染化脓了就麻烦了。” “谢谢……”维拉克道谢。 “我总不至于为了让人帮我洗澡,直接害死一条人命。”基汀看起了书。 维拉克坐在囚服上,靠着墙:“您在看什么书?” “论依据自然选择即在生存斗争中保存优良族的物种起源。”基汀回道,“威尔兰人写的一本书,非常有条理地阐述了生物进化理论。虽然我难以相信,但不可否认他写得很好。” “不是很懂。”维拉克晃了晃脑袋,没听懂这本书究竟是讲什么的。 “颠覆认知的一本书,你要看看吗?”基汀问,“这本我同样看了很多遍了。” 维拉克举起双手示意伤口:“我现在看不了。” 基汀看出维拉克现在很无聊,便挪动身子,整个人面向了他:“我给你大致讲讲。” “好。”维拉克觉得这本名字很长,他只记住‘物种起源’四个字的书,比之前基汀给他的《漂流记》要有趣的多,因为基汀描述这本书时提到了‘颠覆认知’,已经被《平等论》颠覆过一次认知的他对这种类型的书很感兴趣。 “这本书六七年前就在威尔兰的首都出版了,不过翻译成布列西文、敦曼文也是我入狱前不久才发生的事……作者在书中提出了一个很具有颠覆性的观点,即自然界中生物的物种不是不变的,而是由低级向高级逐渐进化发展的……”基汀讲解起这本书。 维拉克听得津津有味。 其中的科学原理简直打开了他的新世界,推翻了是神创造的人类的理论。 “大致就是这样,我想它会是当今世界上最具争议的着作。”基汀花了大概二十分钟把里面的内容讲给了维拉克听。 “天呐……”维拉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本书了,“果然很颠覆,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不用想那么多。”基汀把《论依据自然选择即在生存斗争中保存优良族的物种起源》收好,喝了口水,“打发时间看看就好。” “您的这些书都是自己带进来的?”维拉克问。 基汀“嗯”了一声:“当时被捕的时候这些随身带着的书也被一并带了过来,在我的要求下,他们没有没收。不过……当时带的也就这几本,现在反反复复都看了几十遍了。” “没有再去找他们要些别的书?” “想多了。能留着这几本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要到别的。”基汀笑着摇摇头。 维拉克想到了什么,他坐直了身子:“您给我讲了本书,我也给您讲一本。” “什么书?”基汀不以为意。他看过的书太多了,并不觉得维拉克能讲出什么他不知道的,或者让他耳目一新的。 “平等论。”维拉克道。 “平等论?”基汀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听说过,“谁写的?” “弗朗西斯,他是布列西人。”维拉克没提到克里斯,因为他现在就顶着克里斯的身份,把克里斯提出来,讲起《平等论》会有些别扭。 基汀再次摇头:“没有听说过。” “他声名鹊起的时候您已经入狱了,这本书更是不久前才刚刚出版,您不知道也正常。”维拉克道。 “这本书和你的组织平等会有什么联系吗?”基汀问。平等会、《平等论》,想让人不联系在一起太过困难。 当然,维拉克也并没有想掩盖什么,他就是想光明正大地与基汀谈谈《平等论》,把最先进的观点、理念说出来。 “这本书里所写的内容,就是我们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一提起《平等论》,维拉克的脸色认真许多,“从我们组织建立的目的,到我们组织最终的目标。从不被既得利益者正视的理念,到无数人为之牺牲生命的缘由……都在其中了。” “我很好奇,究竟是因为什么,能让你这样一个大财团的少爷放弃享有的一切,敢于将生死置之度外,和政府抗衡。”基汀看别的书已经看到几乎倒背如流,现在有人能给他讲讲他没看过的书,而且还是这样一本沾染着无数滚烫鲜血,散发着奇异魅力的书,他很乐意洗耳恭听。 “那就从第一章‘认识不平等’讲起。”维拉克微微一笑,以平等会成员的身份向别人介绍《平等论》,这种感觉很难以言喻,“当下这个世界的基础,无论站在任何角度来看,都只有平等的信条,再没有其他。但很讽刺的是,社会中不平等仍然占据着统治地位。” 九点,其他工作的犯人们回来休息,冷清的地下一层又热闹了起来。 二零八监室中,维拉克逻辑清晰地讲述着《平等论》里的内容,基汀则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吞咽口水。 二人似乎与外界隔绝开来。 “……人们可以抹掉它,人们可以嘲笑它,但它决不会因遭人践踏而被真正抹掉,或受到损害;因为它是正确的,它是神圣的,它代表人们追求的理想,它象征神示的未来,它已在理论原则上占据了优势,它终将也有一天在客观事实上赢得胜利,它是磨灭不了的,它是永存的。(注:1)”不知过去了多久,维拉克讲得口干舌燥,才详尽地把《平等论》的第一章讲完。 基汀没有说话。 监室里迎来短暂的沉默。 “这就是第一章的内容。”维拉克打破安静,起身喝了口水,“如果您感兴趣,有时间我可以再给您讲讲后续篇章的内容。” “你现在有什么事情要做吗?”基汀没有表态《平等论》是好是坏,内容究竟如何,他只是盯着维拉克,“才九点钟,我想我们可以在休息前把第二章的内容讲完听完。” “……时间足够。”维拉克的脸色渐渐浮现出笑容。 他不知道《平等论》对基汀造成了怎样的冲击,最起码基汀现在已经升起了好奇心——正如当时懵懂无知看完第一章的他。 又有人的心中升起了巨大的疑惑,试图深入了解下去解开疑惑。 “那我再来给您讲讲平等论的第二篇章,即‘自由、平等、博爱’……”维拉克讲述起了后续的内容。 基汀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听着。 期间隔壁的音乐家罗斯来找维拉克打招呼,询问他伤势如何,上午莱克特怎么虐待了他,维拉克也是没有去理会,全神贯注地把《平等论》的观点、理念一点一点地输送给基汀。 犯人们洗完了澡。 灯熄了。 哄闹声平息。 鼾声四起。 在昏暗的监室里,坐在床上的基汀,坐在地上的维拉克都纹丝不动。 “就是这样。”维拉克也不知道了几点钟,终于讲完了第二篇章的内容。 基汀还是没说话,维拉克主动问道:“您对这本书有什么看法吗?” “现在谈看法还为时过早,等你把后面的内容都告诉我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聊聊的。”基汀声音压得很低沉。他看向了维拉克的眼睛,维拉克看不到他,他却能清晰地从维拉克的眼中看到光明,“这位叫弗朗西斯的年轻人现在怎么样?” “他已经牺牲了。”维拉克道。 “很可惜。”基汀叹了口气,对弗朗西斯的死感到惋惜。 维拉克默默地在黑暗中微微点头,他无数次希望能有机会见弗朗西斯、克里斯一面,和他们好好聊一聊。 “……早点休息。”基汀提醒道,“别忘了明天你还有很多的考验。” “好。”维拉克起了身,爬到了床上,“等明天活着回来,我再给您讲第三篇章。晚安。” “晚安。” —— 注1:该段话引用了皮埃尔·勒鲁所着的《论平等》原文。 第117章 生命是一场战斗 九月十四日,维拉克一早吃过饭之后就拖着病体抵达了审讯室。 莱克特大概真的来了兴趣,今天比维拉克还早到了许多,见维拉克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其笑着说明自己早来的原因:“我特意早点过来挑刑具,不会让你在这里感到太过无聊。” “好。”维拉克的表现比昨天更平静了一些,坦然地被狱警固定在座椅上,等待新一天的考验。 “看你的样子,你也很期待今天。”莱克特对维拉克镇定从容的表现非常满意,这是他在别的犯人身上从没看到过的,他确定自己发掘到了宝藏。 “我永远期待明天。”维拉克深吸一口气。 莱克特挑了挑眉:“我也永远期待明天。” —— 中午。 维拉克被扔回二零八监室。 今天他的伤口虽然得到了处理治疗,但今天的虐待比昨天更重,他的脖子、胸口、手臂、双手、头部都缠绕着绷带,有的绷带现在还在渗出鲜血,新伤加旧伤,跟昨天比没好到哪去。 “克里斯?”基汀神色忧虑地叫道。 维拉克今天回来连哼哼几声回应基汀都做不到,直接昏死过去。 “基汀,克里斯怎么样?”隔壁的音乐家罗斯问道。 基汀看着胸口微弱起伏,紧闭双眼难掩痛苦的维拉克,回道:“还活着。” 罗斯使劲从围栏的缝隙中探出脑袋,试图看到二零八监室的情况,可惜他在隔壁不在对面,护栏的缝隙也根本穿不过一个脑袋,他的挣扎都是无用功:“他怎么伤得那么重,而且现在才回来?莱克特那个疯子现在动手这么狠吗?幸亏我走的早……” “安静一点,让他好好休息。”基汀道。 —— 晚上。 维拉克七点才恢复意识醒来,基汀担心地询问了他的情况,他将今日遭遇的事情说给了基汀听,基汀听后一言不发。 狱警八点钟来送餐时,见一个双腿残废,一个浑身是伤,坐靠在墙边,只能进来把一份饭给了基汀,把另一份饭放在了维拉克跟前。 维拉克看向那名这几天准时给他们送饭,面无表情的狱警:“谢谢……” “抓紧吃。”狱警再次听到‘谢谢’,那冰冷好似缓和了些许,叮嘱了一句才离开。 维拉克瞥过脑袋看向身前的饭盒,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双手艰难地把饭盒抱到了胸前,却怎么也没有力气打开饭盒,拿起勺子。 “能过来吗?” 维拉克抬头看向基汀。 基汀才刚吃一口饭:“到我这边,我喂你吃。” 维拉克费了一分多钟才挪动了不到一米半的距离抵达基汀床边,基汀拿过了他的饭盒,用勺子挖出一点食物轻轻送入他的嘴中。 有伤在身的维拉克进食得非常缓慢,吃了四五分钟才吃下了小半份饭,他心中暗暗算了一下时间,停止了进食,有气无力地道:“您吃……十分钟……快过去了……您再不吃……狱警就要……来收饭盒了……” “我没事,一顿不吃死不了。”基汀继续喂食,“你本身中午就没有饭吃,每天还遭到拷打,要是晚上不多补充点能量根本撑不住。” 维拉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张开嘴一口一口吃着基汀喂给他的饭。 十分钟很快过去,送饭的狱警来到了门口。 黑影照进监室,维拉克和基汀一起看向了外面。 正准备开门的狱警看到基汀给维拉克喂饭的一幕,拿钥匙的手顿住:“……抓紧。” 说罢,狱警左右环顾一圈离开。 “谢谢……”维拉克后知后觉地道谢。 “快吃。”基汀一边沉声催促,一边把饭又送到了维拉克的口边。 又过了十分钟,狱警这才过来,此时维拉克已经吃完了饭,基汀也吃了一些,见差不多了狱警没多等,打开门收走饭盒与剩余的食物离开。 “用我给你按摩一下脖子吗?”基汀问。 靠在床边的维拉克摇了摇头,依然无精打采:“今天……他没用双头叉……脖子没事……都敷药了。” “还能行吗?” 维拉克第一时间没回话,基汀只听到了虚弱的喘息。 “能行。”维拉克说完,低下头叹息一声。 “坚持下去。”基汀鼓励道。 看上去疲惫万分,低头闭眼好似睡着了的维拉克半晌道:“今天还是……没办法带您……去洗澡……” “没事。”基汀一如既往地没有在意这件事。 “其实……我也挺爱干净的……”维拉克笑了笑。 “活着最重要。” “嗯……”维拉克一动不动,只是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继续给您……讲平等论……昨天讲了两章……今天……该第三章了……凡是不愿……看见人类平等原则的人……至少应当……承认存在着一种……公民平等的原则……” 尽管已经精疲力尽、说话困难,但维拉克还是在饭后坚持着向基汀讲述了昨天没讲完的《平等论》的内容。 这不单单是在把一件事有始有终地做完,还是他不断地说给自己听。 直至深夜,他才断断续续地讲完了第三篇章的内容。 “太晚了……来不及讲第四章了……明天继续。”维拉克扶着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好,明天我等着,休息。”基汀道。 “晚安了……基汀先生……”维拉克痛哼着爬上了床。 —— 九月十五日。 维拉克早上再次被狱警拖走,中午不省人事地被扔回。 这次附近的监室都沸腾了起来。 “那个新来的还没死?我看死了?刚刚从我们监室跟前拖过去的时候我见气儿都没喘一下。” “死个屁啊,你动动脑子行吗?他要是死了还能被拖回来?死人早就被扔到监狱外面那块儿石堆里了。” “那这哥们儿命还真够硬的,这都第三天了?而且以前都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回来,他中午才回,要不是到饭点了我看莱克特那个疯子能玩到晚上。” “基汀!死老头子!你可真是够狠心,对我们咬紧牙关也就算了,这年轻人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得下去吗?快点把黄金的位置说出来,你还能救人一命!” “哈哈,他要是心软的人就不会换过一二百个室友了,你指望他做什么?还不如指望这年轻人能多撑几天!” “明天他要是还被拖出去一定回不来了,旧伤还没愈合,新伤一天比一天多,换谁能撑得住?” “说不准明天都撑不住,今天就得被拖出去,你们猜下一个被调进基汀监室的会是哪个倒霉蛋?” —— 九月十六日。 晚上八点,狱警准时送来晚饭。 “他还没醒么?”狱警进来将一份饭递给基汀,顺便看向躺在地板上昏睡着的维拉克。 “没有,伤势太重,他快撑不住了。”基汀拿着饭盒,没有胃口吃饭。他以为最多几天,莱克特就会消停,最起码也会留给维拉克一点休养生息的时间,但莱克特没有,每天准时压榨着维拉克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狱警站在那里盯着维拉克看了一会儿,走出监室。 几秒后,狱警返回,来到维拉克身边将他扶起,给他喂食了一些粥。 “你……”从最开始宽限吃饭的时间,到现在主动帮忙喂饭,基汀不解狱警为什么要帮维拉克。 “这年轻人不像你们那么令人讨厌,他起码还会说声谢谢。”狱警喂完饭,把无心吃饭,一口没动的基汀的饭盒一并收走匆匆离开。 —— 九月十七日。 深夜,地下一层的监牢鼾声震天,但在其之下,一直有一道微弱但语气坚定的声音在说着话,说给黑暗中的自己,也说给黑暗中的别人。 “假设不管人们所处的各个社会阶层是如何的不平等,轻罪的刑罚应当一致。这种平等的司法,这种平等的惩罚是否会发生呢?大家都认为会发生的,人人都这样说,而且常常流露于言词之间,人们甚至站到屋顶上大声叫喊。”维拉克冷笑着道,“但这仍然是一句谎话。(注:1)” 基汀默默听着。 “穷人只要一犯罪,甚至无缘无故地就会落入法网或宪兵手中。富人们犯下种种罪行,却可以不受刑法处分,或者至少不必害怕它。这就是这个残酷的社会告诉给我们的答案,哪些人才会进监狱、劳改所和上断头台……刑法上的平等,如同今天我们所了解的那样,只是用以掩盖和隐藏可悲的不平等……究竟需要多长时间,多少牺牲才能达到这方面的平等呢?(注:2)”维拉克说着说着有些情绪激烈,他猛地一顿,“……就说到这里,第六章我们明天再讲。” “你还行吗?”基汀问。 “我可以。”维拉克躺在了地上。 地上铺着他昨天从上铺拿下来的床垫。 昨天他缓过来之后意识到自己以后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所以干脆直接把床垫铺到了地上,这样最起码每天回来哪怕是昏死,也能躺着舒服点,晚上也不用费力爬那个他现在根本爬不动的上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依你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来看……” “我随时都会死是吗?” “……” “明天准时给您讲第六章。” —— 九月十八日。 九月十九日。 九月二十日。 维拉克每一次被带走、被拖回都开始牵动着整个监牢里犯人的心。 每天中午犯人们回来得也愈发积极起来,他们不急着睡下,而是盯着审讯室的方向。一旦维拉克被活着拖了出来,他们就会爆发欢呼,一个监室传着一个监室,还没等维拉克回到二零八监室,他活着的消息就已经传遍整层监牢。 九月二十二号,中午。 维拉克被扔在了他铺在地板上的床铺中。 基汀打量着缠着绷带的地方殷着血,没缠绷带裸露出来的地方则满是淤青的维拉克,这个动弹不得浑身是伤的年轻人给他造成了巨大的震撼,正如《物种起源》、《平等论》给他的震撼一样。 “他怎么就死不了呢?!”隔壁的音乐家罗斯嚷嚷着,“基汀,他怎么想的啊,都被虐待成这样了还硬撑着,这活着有意思吗?” 基汀没有理会罗斯,耐心地等到了晚上。 这一次狱警喂过饭后也不见好转,维拉克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基汀看着狱警叹息着摇了摇头离开,呼唤起了维拉克的名字:“克里斯,还能行吗?” 维拉克还是纹丝不动。 直至晚上熄灯,在基汀也准备睡下的时候,他才听到了维拉克的声音。 “基汀先生……” “嗯?”基汀猛地坐了起来看向维拉克,维拉克好似全身瘫痪了一样,还保持着狱警喂完饭放下后的姿势,借着走廊上的光芒,基汀隐约看到他泪流满面。 “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听到这句话,基汀心里咯噔了一下:“为什么?” “我要死了……”维拉克眼神恍惚,干涩的嘴唇微微张着,喉咙随着他不时的吞咽上下蠕动。 “你不会死的。”基汀安慰道。 “我要死了……”维拉克重复着。 基汀故意笑着:“不不不,你还没给我讲平等论的第十章。” “它……只有九章……” “可它并没有写完。”基汀没有想到这本书只有九章,是个没完成的作品。 “我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写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功……”维拉克眼睛无神,他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我要死了……我已经感觉到了……” 基汀从枕边抽出一个笔记本扔在了维拉克的胸口上:“你已经坚持了九天。你说你的书被政府没收,我花了九天的时间替你重新写下了九章,但这个笔记本才用了一半不到。” 被关了两年,基汀带来的书都已经看了几十遍,早就厌倦。这段时间,他终于找到了比重新翻看那些书更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白天把前一夜维拉克所讲的内容糅合自己的理解重新记录下来。 “你得继续写下去。”基汀鼓励道,“你得看到他们成功,你得出狱。” 维拉克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 “再坚持一天,克里斯,只要再坚持一天你就成功了,就一天。” “最起码,把这个晚上熬过去。” “你休息,明天我会叫你醒来的。” —— 注1、2:均删改自皮埃尔·勒鲁所着的《论平等》原文。 第118章 和谈 九月二十二号。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 墨纳馆早在一周前就彻底修建完毕,近期已经进行了多次小规模彩排。现在政府只等待从二十三日起各国代表团陆续抵达后,进行正式的彩排以及最终的开幕,达成彰显国力、与各国深入交流的最终目的。 此次的万国博览会,布列西共和国将主题从最初的以美术品和传统工艺品展示为主,变为荟萃科学技术与产业技术的展览。更是首创各国共同参展的概念,使得关注度超越了四年前威尔兰王国举办的第一届。 只要顺利举行完毕,布列西共和国的国际地位就会得到巩固,同各国的经济联系也能大大增强,因此,此次投资巨大万众瞩目的万国博览会是布列西政府今年最重要的安排,它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布列西未来的经济走向。 不过事与愿违,这重中之重的大事进展并不顺利。 早在一年多以前就组织工人们举行抗议游行,迫使政府颁布历史上第一个关于工人工作时长政令的乱党,在政府持续打压了一年多后,仍然顽强生存着,并且更名为‘平等会’,在万国博览会举行之际,声势愈演愈烈,用两件事逐渐打响了名声。 第一件。 一本叫《平等论》的书被疯传。 布列西政府的安全部门四处搜罗,没收的书堆成了山,同时也捣毁查封多处秘密印刷《平等论》的小型工厂,但这并没有有效地遏制住书中思想的传播。 有书的人私下互相传阅,没有书的人分享自己所见所闻,一股看不见的浪潮开始席卷莱泽因。 第二件。 近半个月来,政府与平等会在莱泽因多地爆发了不低于二十次的小规模枪战。这些遭遇猛烈抵抗的清剿行动非但没有对平等会造成根本上的伤害,还使得莱泽因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而令政府真正感到畏惧的还是他们根本看不清平等会的全貌,隐匿在暗处的平等会好似无处不在,无法被彻底铲除干净,甚至在打击中变得越来越强大。 于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解决问题,正竭力控制舆论封锁负面消息的布列西政府经过慎重的考虑,决定在各国代表团陆续抵达的前一天,即九月二十二日,与平等会进行一次谈话。 这一天的下午,晴朗了许久的莱泽因突然下起了大雨。 一辆黑色的汽车行驶在寂寥冷清的路上,向政府大楼的方向开去。 “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车中副驾驶座的伯因道,“我一个人也可以和他们周旋,你还年轻,还有你的父母。” “我已经决定了,伯因先生。”丹尼尔开着车,棱角分明的脸庞写满了坚定。 “好,那到时候按我命令行事,不能出任何乱子。”伯因瞥向窗外,密集的雨幕让他看不清莱泽因的繁华,“这是决定平等会能不能走向最终胜利最重要的节点。” 丹尼尔难掩兴奋,死亡在他的理想、信仰之前太过微不足道,他低喝道:“我们终将胜利!” 不久之后,车子抵达布列西政府大楼前。 布列西政府大楼前戒备森严,布下了极其严密的保护,孤零零的一辆车和穿着雨衣密密麻麻拱卫在大楼前的士兵形成鲜明对比。 丹尼尔先行下车,撑起雨伞接伯因下来。 伯因看向肃穆的政府大楼、前方难以计数的持枪士兵,一手拍在了丹尼尔的肩上:“怕么?” “不怕。”丹尼尔冷视着士兵们答道。 伯因扬起嘴角,推着丹尼尔的后背,迈开腿,视死如归地一同朝政府大楼走去。 —— 九月二十三日 布列西共和国、欧拉尔海湾、戴曼斯监狱 清晨,哨声响起,唤醒了一众囚犯。 “克里斯。”基汀叫道。 “……嗯。”维拉克发出微弱的声音回应着。 “还能动吗?” 维拉克叹息着:“动不了。” 基汀看向监室门口,焦急担忧道:“还能坚持下去吗?” 经过一夜的冷静,维拉克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但他还是面如死灰:“我感觉不行了,已经不再是意志力不意志力的问题,我能感受到现在身体有多么的脆弱……” 基汀完全理解维拉克昨晚的崩溃。 真正濒死的感觉,再加上近十天惨绝人寰的折磨,让一个人心生绝望太正常不过。 让他松口气的是维拉克现在恢复了平静,尽管依然悲观:“想想外面的平等会,你无论如何都要再坚持下去。” “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维拉克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都、我都不知道前几天是怎么撑下来的,就想着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每天心里这么默念着走到了现在。”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还有你第一天进这所监室,晚上写的那些东西。”基汀需要重新为维拉克构建活下去的信心,“你现在已经失去了身体的强大,难道还要放弃活下去的欲望吗?” “基汀先生。”维拉克转过脑袋看向基汀,“这些话,我对自己已经说了一万次。” 基汀语塞。 这些话确实意义不大了。 动动嘴皮子当然容易,可维拉克已经遭受了十天的折磨,且每天都要从早上被拷打到中午,不论是每日的时长还是最终的天数,都是这所监狱不曾有过的。 这个年轻人已经用意志力把生命力拓展到了极限。 这时候谁又有资格继续对他说这些精神鼓舞?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他自己一定已经鼓舞了自己无数次。 “我尽力。” 就在基汀不知该如何有效劝导维拉克时,维拉克主动说了起来。 “我还是想活下来,所以会尽可能撑住的。”维拉克忍不住叹息,“只是这次真的……” “我会等你的好消息。”基汀道。 维拉克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基汀若是真的不忍看到他死,完全可以把黄金的下落说出来,他们两人就都可以重获自由。不过他也没权利没资格要求基汀这么做,而且确实如基汀所说,说出黄金的下落容易,他们安然离开比想象中还要难得多。 不久后,狱警送来早餐。 维拉克听基汀说了昨晚自己昏睡的时候,是这位狱警给自己喂了点饭。要是不喂那点饭,昨天中午也没进食的自己恐怕熬不过晚上,就算熬过去今天也绝对顶不住莱克特任何的折磨。 “谢谢……”维拉克道谢。 “没什么。”狱警将饭盒分别分发给了维拉克、基汀,“现在外面人多眼杂,我也无能为力,你们抓紧吃。” “好。”维拉克其实无心吃早饭,可见这位帮了自己许多的狱警依然热心,他不想辜负好意,只得拼命努力地坐了起来。 基汀没动饭,俯下身将饭盒放在地上,然后推到了维拉克的跟前:“多吃点。” “您吃……”维拉克推了回去,“我现在根本吃不了这么多。” “那你抓紧吃。”基汀捡起饭盒叮嘱道。 “嗯。”维拉克打开饭盒吃起了饭。 十分钟之后,狱警前来收饭盒。 通常狱警收完饭盒,负责审讯室那边的人就会过来把维拉克带走。因此见收饭盒的来了,维拉克心里一紧。 狱警看到维拉克凝重的神情,朝后看了一眼走廊,其他监室的犯人已经走光,负责带维拉克去审讯室的人还没来,他点起一支烟,也没问维拉克抽不抽,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嘶……呼……”维拉克先是愣住,而后贪婪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 因为克里斯并不抽烟,所以为了伪装好角色他早就把烟戒掉了,前段时间在托马斯家族府邸里抽的时候他甚至都觉得烟呛嗓子。 可在他自认为临死前吸这口烟时,那种舒适感似乎被唤醒了,烟草仿佛麻痹了他的疼痛,让他的精神、肉体都得到片刻的舒缓。 “呼……”维拉克又深吸了一口,缓缓吐了出去。 “好受点了吗?”狱警问。 “嗯,谢谢。”维拉克点点头。 “你小子命挺硬的,能在副监狱长手下撑这么多天。”狱警感叹道。 “我——” 维拉克刚想说恐怕撑不过今天,狱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 “晚上见。” 望着狱警离去的身影,维拉克无奈地苦笑着。 “你大概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犯人天天都在讨论你,他们从讨论你什么时候会死,又讨论到你到底是不是人……”基汀见维拉克笑了,当即说道,“现在大家都觉得你一定会活下去,没有为什么。” “我知道他们在讨论我。在我清醒,他们又恰好可以走动时候,只要一经过我们监室就像看稀奇的动物一样看着我。”维拉克知道这些,“还是那句话,基汀先生,我尽力。” “只要你真正尽力,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基汀话音刚落,两名狱警打开监室的门,抬着担架走了进来。 “抬也要把我抬过去是吗……”维拉克苦笑。 前几日他能走动的时候被押着走,走动不了的时候被拖着走,现在干脆直接换成抬着走了,莱克特那个疯子真的是要把他赶尽杀绝。 狱警没有说话,将维拉克放在担架上之后抬离。 —— 戴曼斯监狱、监狱长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 莱克特推开门散漫地走到正在处理文件的监狱长谢里夫·阿德尔跟前:“阿德尔叔叔。” 阿德尔坐在办公桌前合住了文件:“听说你最近在拷打一个叫托马斯·克里斯的犯人?” “是的,叔叔。”莱克特双手担在背后,坦然承认,“今天也是要去的,但是突然听您找我有事,就先来找您了。” “我已经安排人送他去医务室进行治疗,你以后不要动他了。”阿德尔吩咐道。 还打算今天结束游戏的莱克特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他的背景很强?那个乱党不是快要被灭掉了吗?” “事实更加棘手。”阿德尔解释道,“莱泽因那边局势很复杂,政府一时半会儿无法剿灭乱党,所以只能在参加万国博览会的各国代表团到来之前和乱党达成和谈。” “和谈?”莱克特歪着脑袋,“开什么玩笑?” 在莱克特的眼里,平等会就是一个登不上台面的小乱党,甚至不配让他记得名字。这样一个乱党居然可以逼迫政府和他们达成和谈,这简直是在打他们所有人的脸。 “只是暂时的。”阿德尔对政府的这个做法也感到很不满意,脸色并不好看,“毕竟万国博览会马上就要开幕,如果莱泽因始终不稳定,一旦出现意外,没有人能担得起那个责任。那个叫克里斯的是平等会的上任头目,我们需要保证他活着,说不准还有用到他的地方。” 莱克特怒极反笑:“我都玩到最后一步了,让我住手?” “这个人和你之前杀掉的都不一样。”阿德尔知道莱克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因此特意说明维拉克的重要程度,“他所能发挥的作用远比你想象得大,要是你现在把他弄死,激怒了乱党,也使得我们没有了足够的筹码,到时候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父亲也自身难保。” 听到连自己父亲也无法掌握局面,莱克特眼里这才闪过忌惮,他走到办公桌前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安全部那个情报组织的负责人叫什么来着?洛克施瑞福?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能在半个月之内解决问题吗?可真是废物,连个乱党都处理不好,得让整个政府拉下脸面。” “别操心他们的事了,你父亲让我叮嘱你收敛一点,过段时间就把你调回莱泽因。”阿德尔没有理会莱克特的不礼貌,点起了根雪茄。 “为什么要回去?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莱克特将一杯水饮尽,胡乱地用衣袖擦了擦嘴,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俯视阿德尔,“要么换我来当监狱长,你回莱泽因。” 阿德尔冷漠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你可以找你父亲谈这件事。” “你怎么看着不太乐意呢?从来没人关注过这个负责收容垃圾的地方,也没人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存在。现在可是你晋升的最好机会,好好把握,阿德尔叔叔。”莱克特道。 第119章 无题 九月二十三日,中午 基汀拿回了昨晚扔给维拉克的笔记本,吃过午饭后反复翻阅着。其中的内容,他在保留维拉克完整叙述逻辑的基础上,又做了大量的补充,使得他自认为见解全面、深刻了一些。 他盯着一页,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 从听再到写出来,他已经尽可能削去了维拉克讲述时的情绪,在措辞上进行了一定的调整润色。但看着那些明明并无特别的文字,他还是会想起维拉克澄澈的双眼、激动的语调。 这就是一本慷慨激昂的书,愤愤不平的它在试图同不公的世界据理力争。 基汀猛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删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那东西就算删去了也还是存在。他不禁哼笑了一声,正视起了这本书。 这本书确实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魔力。 难怪会有那么多人为之献出生命,难怪维拉克可以因为它坚持到现在。 哨声响起。 一点半到了,经过短暂的午休,犯人们又要继续到正一楼的工作区工作。而沉迷在《平等论》中许久的基汀突然惊醒,他心里一凉,难得的有一股悲伤从中散发了出来。 之前的十天,不管维拉克受多重的伤,莱克特都会在中午的时候把他送回来。今天已经到了一点半,还是没有维拉克一丁点消息。不论他再怎么乐观,都只能认清现实。 “他没回来啊?我看是完了。”监室外,前去工作的音乐家罗斯顺路朝里打量了一眼,见维拉克不在,惋惜地道。 紧接着,每一个经过二零八监室的犯人都会顺路朝里看看,确认今天维拉克没有回来后热烈地交谈了起来。 “那小子今天没回来,我估计是死了。” “你怎么老爱说些废话?那肯定是死了啊,昨天我就见他只剩一口气,怎么可能撑过今天,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埋了。” “要么说别招惹莱克特,被那个疯子盯上就是这个下场。” “我们能做的只有死也不进二零八监室,除此之外别的也就听天由命了,万一哪天被莱克特盯上了,想逃也逃不掉。” “那还不如自己先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唉……这新来的可惜了……” 听着外面的交谈声,基汀眼神复杂地合上了《平等论》。 随着维拉克的死去,这本《平等论》非但没有变得黯淡无光,反而更加愤慨。他叹息了一声,他还有很多的好奇、疑问没有得到满足、解答。 维拉克的离开,让他某些才刚刚开始生长的东西戛然而止,就突如其来地停在那里,说不准将会永远地停在那里。 犯人们总算全部离开,再也没有人经过二零八监室大呼小叫。 基汀躺了下来,他盯着上方。因为维拉克前几日预料到自己伤势严重后很有可能连床都爬不上去,所以提前把床垫放在了下面,此时基汀的上方只剩下空落落的床板。 “嗯……”基汀轻轻叹着气。 他竟然有一点烦躁,这股烦躁令他不想再在这间连看到太阳的资格都没有的监室中住下去。这股烦躁,已经有一年半之久不曾升起。当初他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适应了这里,如今他的妥协他内心的平衡被维拉克所打破。 —— 戴曼斯监狱、医务室 维拉克躺在病床上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稀里糊涂地抬到医务室。昨天莱克特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分明是迫不及待想把自己弄死,又怎么可能突然耐住性子,为自己安排妥善的治疗? 这不对劲。 要么就是莱克特的变态心理作祟,他改了主意要为维拉克续命,计划多折磨维拉克一段时间,让自己的变态快乐可以延续得久一点。 要么就是平等会那边有了新的情况。 躺在病床的维拉克沉思着。 今天是九月二十三号,在他的印象里,从今天起,参展万国博览会的各国代表团就会陆续抵达。 这一天也被他和万国博览会开幕那天一同列为平等会这次和政府对抗最重要的两个节点。 再加上他前段日子和莱克特达成了交易,得以获知到一些平等会的消息。起码一周前,平等会在和政府的对抗中并没有落得下风。如果政府一直没有找到新的突破点,那平等会保持原有战术,现在双方应该还处于僵持阶段。 此时摆在维拉克面前的有一好一坏两种可能性。 他将两种可能都仔细想了一遍,暂时无法确定哪个可能性更大,但无疑他更倾向于是因为平等会那边有了新的进展,才使得自己得到重视,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怎么样?”莱克特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双手担在背后,挺着胸来到病床前俯视维拉克。 “怎么今天早上没有把我带去审讯室?”维拉克厌恶地看着莱克特,进行试探,以确认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才免于一死。 “我可是副监狱长,不至于天天有闲工夫来用你打发时间增添乐趣。”莱克特打量着维拉克身上包扎好的伤口,露出满意的笑容,“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再继续。” 听到这话维拉克的眼里立马被失落所充斥。 看来自己活下来是因为坏的那个可能。 维拉克并不只是悲伤自己的痛苦折磨还没有结束,更多的是在担忧平等会。答案既然是前者,那后者便没有发生,也就说明在二十三号这个关键节点上平等会并没有取得胜利。 “伤口都处理好了,有什么问题吗?”莱克特走到一旁询问起医生维拉克的身体情况。 “伤口都处理好了,只是他的身体状态现在很差劲,需要休养少说半个月才能大致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完全痊愈则需要更久。”医生答道。 莱克特才不在乎那么多:“活着就行,一会儿叫人把他安排去已经腾出来的二零九监室居住。” “明白。” “二零九监室?”维拉克听到莱克特与医生的交谈忍不住插嘴问道,“我不和基汀先生住在一起了吗?” “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照顾了他?两个现在连大小便都无法自己解决的残废。”莱克特嘲笑道,“你去他隔壁住,我会再另外安排两个犯人分别照顾你们的。” 维拉克的居住水平直接提升到了和基汀同等的级别,这条件在本监狱只有他们两人享有。 “莱克特。”维拉克直呼莱克特的名字,“平等会怎么样了?” 吩咐完医生,打算离开找别的乐子的莱克特站住了脚,没因为维拉克是这所监狱里除了监狱长阿德尔以外,唯一一个敢叫他名字而生气:“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如果是好消息,我的伤会痊愈得更快。”维拉克道,“那样,我们的游戏就可以早一点重新开始。” “呵……”维拉克的这番话等同于挑衅,莱克特狰狞地咧开嘴,“克里斯,我实在太喜欢你了。” “他们怎么样了?”维拉克躺在病床上平和地看着莱克特。 通过调换监室,维拉克发现似乎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其实是后者,也就是平等会的功劳。他迫切地挑衅着莱克特,要确定这个猜测。 如果真是如此,那莱克特一定知道了平等会的最新情况。 “出去。”莱克特坐在了另一张病床上,医生捎带着关好门离开,“你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是吗?真聪明。” 维拉克静静看着莱克特。 “我还听说你被带到这里之前,坑了一把洛克施瑞福——就那个专抓你们乱党的情报组织的负责人。”莱克特生怕维拉克忘了洛克施瑞福是谁,专门说明了洛克施瑞福的身份,“就是因为你把他激怒了,他才让我们戴曼斯监狱来处理你。” “然后呢?”维拉克耐心等待莱克特步入正题。 “那个废物截止今天还没有把你们乱党清剿干净。”在莱克特看来,洛克施瑞福要是能力足够就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他的游戏进行到最后一步时不得不终止,“这不,各国使团来了,为了维系稳定,安全部只能先和你们乱党进行和谈。” 和谈。 维拉克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虽然这只是暂缓之计,但也足够丢人了。”莱克特替洛克施瑞福感到害臊。 维拉克的想法和莱克特的话几乎是同时蹦出来的。 和谈只是政府想暂时稳住平等会,让他们在万国博览会举行期间不要轻举妄动,造成不好的影响,葬送博览会举行的真正目的。 等万国博览会结束,各国使团离开,没了外人不用担心丑事被宣扬到国际上后,布列西政府势必会马上对平等会重新展开攻击,到时候平等会失去了最佳的把平等理念宣扬向世界的机会,就算能挡住政府的打压也已经意义不大。 绝对不能和政府达成和谈! 这是维拉克脑子里第一个炸出来的念头。 先前他已经无数次强调过,和政府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在利益的面前,政府、贵族、财阀,整个庞大的既得利益者阵营都不会良心发现。 想改变一切,必须得拥有足够的武力,去重新建立秩序。 要是伯因他们再次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被政府蒙骗,以为政府会修改制度,为那群从不被正视的底层人民让利,那不久之后迎接他们的,就必将是致命的,毁天灭地的打击。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维拉克按耐下不安问道。 莱克特翻了个白眼:“不是你问我的么?” “我问你就说?” “我不说你又要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是?”莱克特被维拉克的反问气个不轻,“无非是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出不去,这事永远尘封。你能出去,这事还算什么机密?” “我知道了。”维拉克忧心忡忡地道。 维拉克的这副表现才是莱克特肯说出平等会情报的真正缘由,他盯着维拉克的脸道:“哭丧着个脸做什么?是不是也已经意识到了,一旦万国博览会结束,你们乱党就再也起不来了?” “把我和基汀先生继续安排在一间房里。”维拉克没顺着莱克特的话做出回应,而是提出了要求。 “一起把屎拉在裤子上?”莱克特冷笑。 “再安排人在外面候着就好了,需要上厕所我们会把人叫进来的。”维拉克理所应当地道。 莱克特嘴角抽搐,僵硬地笑着:“你以为你是谁?和我谈条件?” “对你而言,这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维拉克的演技在莱泽因得到了充足的锤炼,现在面对甚至没他大的莱克特简直手到擒来,“毕竟二零八监室我已经住习惯了。最重要的是,黄金的下落可能会有点眉目。” “就你?”莱克特不信。 “所以你觉得我这十天除了被你折磨,没做过任何事情?”维拉克才刚和基汀熟起来,甚至还分享了《平等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被调换到别的地方,更何况黄金的事情说不准真的有戏,“我和你不一样,不是心理变态,没有折磨自己的癖好。我当然想离开这里,所以既然平等会都自身难保,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基汀身上了。” 被维拉克一会儿直呼名字一会儿说成心理变态,莱克特还是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这十天以来,他们已经结成了一种畸形的关系,一个肆无忌惮地打,一个肆无忌惮地骂:“可以。” “好,我争取早点把黄金的下落问出来。”达成目的,维拉克平静地允诺着。 莱克特摊开手:“对我而言无所谓。” “那我没什么事了,你出去。”维拉克不客气地驱逐莱克特离开。 “接下来也蛮有趣的,让我看看是你康复得快,还是黄金的下落出现得快。”莱克特起身离开。 待莱克特出门后,维拉克的眉头紧锁,担忧起平等会来。 本来他以为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但没想到平等会真的做到了,掌握到了第一个节点的先机。只是目前来看,他们的安排凶险万分,若是真的听信了政府的说辞,接下来不堪设想。 维拉克在监狱里苦苦支撑,根本无力去为伯因他们出谋划策,他只能寄希望于伯因他们清晰地了解着当下的局面,做出的所作所为都有着更深一层的考虑。 第120章 一种未来 九月二十三日,下午。 平时都会趁安静,下午休息几个小时的基汀这次怎么也睡不着,他为明明只相处了十天出头,却已经是和他相处最久的狱友维拉克感到悲伤。 保持了近两年稳定的基汀少有的出现了情绪波动,他的生活节奏被维拉克完全打乱。未来需要多久才能重新平复下来,他也不知道。 事到如今,好似只能庆幸幸亏和维拉克打得交道还算少。再久一点,他可能也会无法忍受苟活,然后飞蛾扑火,为了根本得不到的自由死掉。 基汀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一个梦。 “好,每天下午去医务室换药。” 是维拉克的声音。 “有什么需要我和基汀先生会叫你们的。” 似乎是在和狱警交谈。 “没什么事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监室门被锁住的声音。 半晌,响起痛哼着的呻吟,维拉克伸了个懒腰躺下:“基汀先生,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以为我就要死了,甚至昨天夜里还有过自尽的念头,但今天事情的发展完全超过了我的想象。” 基汀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关于维拉克的梦,他保持半清醒的状态静静听着那声音继续说着。 “我真的很开心,从来没这么开心过,赚几十万上百万金克的时候也远远不及。我活了下来,他们也已经成功了一半。事实证明我们是正确的,同志们的牺牲并非没有意义。” “我坚信他们的未来一片光明,我自己也又有了数不尽的想法想付诸实施。” “还是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但他们已经为我做出了示范,只要竭尽全力,只要心怀热忱,就算没有奇迹出现,也一定不会在生命的尽头感到后悔。” “知道您也很累,昨晚担心我出事一直没睡,等您醒来我再和您聊聊我现在对未来的规划,还有对平等论后续的想法。” 基汀察觉到不对劲,这一切都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不像是梦。他睁开眼睛,缓缓侧过脑袋看向地板上铺着的床铺。身上缠着绷带的维拉克躺在那里,那双重新澄澈明亮起来的双眼也正在看着他。 “克……”基汀一脸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基汀先生。”维拉克抿嘴一笑,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谢谢您昨晚的鼓励。” 基汀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微微张嘴打量着维拉克:“你怎么……发生了什么?你、这不是梦……” 见基汀语无伦次,维拉克费力地坐起,靠着墙,苍白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是平等会。他们在莱泽因一直顽强地同政府抗争着,经历了无数的牺牲,今天终于获得了重要的胜利,迫使政府只能选择和谈。” “和谈?”基汀呆住。 这个消息和维拉克活着一样,几乎是每个人想都不敢想的结果。一个不被任何人看好的组织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竟然做到让政府低头,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这是必然的。”维拉克道,“他们所坚持的,就是正确的未来。正确的未来,一定会被不愿沉睡的人接纳,也终会实现。” “我从你眼里又看到了光。”基汀接收着这令他震惊的信息,“那你接下来?” 维拉克想到莱克特那个疯子,原本微笑着的脸冷了几分:“因为平等会和政府达成了和谈,他们现在不能动我,我暂时没有危险了。” “你这伤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他不找你麻烦最好。”基汀由衷为维拉克感到高兴。 “莱克特原本计划把隔壁的二零九监室腾出来,让我和您一样,独享一间房,额外再安排一名犯人照顾起居。”维拉克瞥了眼监室外,确定旁边没人后还是压低了些声音,“我欺骗莱克特说黄金的下落快有眉目了,他这才没有把我调离,而是让狱警负责照顾我们。” “你有什么想法?”基汀从维拉克的话里听出他接下来有大动作。 维拉克神情马上凝重起来:“我不能把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平等会身上,自己什么都不做。虽然他们已经迫使政府进行了和谈,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我有必要做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他们会在下一个重要的节点里遭受重创,失去和政府平等对谈的地位、能力。” 基汀对维拉克的一番表现很是欣赏。 维拉克前脚坚定地声称着平等会在努力争取的未来是世界发展的必然,后脚又没有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理智清晰地考虑到争取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失败。 这种理想与现实并行的,在他看来才是一名领导者必须具备的素质。 “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就没了值得被保护的必要,莱克特很有可能重新盯上我。到时候依然无关意志力的问题,我在他手里撑不了多久,只能被折磨死。”维拉克忧虑着这可能性不小的人生走向,“我得和他们并肩作战,争取尽早出去。” “你还是……”基汀颇为意外事到如今维拉克还是坚持越狱的想法。 “当然,这才是最有希望活下去的办法。”维拉克问道,“如果我们一辈子被囚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那我们究竟是活着,还是早就死了?” 基汀吞咽着口水。 “我相信您也是想出去的,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想。”维拉克对基汀记时间等表现印象深刻,“我也相信您所说的,说出黄金的下落也并不能保证自由。因为我们和莱克特他们的地位并不对等,靠他们的一句承诺就赌上性命实在不够稳妥。” “你想和我联手?” “是的,不止是您,这所监狱每一个想出狱的,都是我的同伴、盟友。” “说说你想怎么做。”基汀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既然维拉克想做从没有人做到的事情,那他必须要先了解维拉克究竟是在说大话做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真的有周密的计划。 “第一步无疑是要了解地形,只有熟知了地形我们才能制定越狱最关键的基础,即逃跑路线。第二步是结识足够多的盟友,我们要面对的是数百位狱警,仅靠几个人的力量还是太过单薄。”维拉克谈起了自己的想法,“了解地形,我就得离开这里。想接触其他犯人,我就必须也能出去放风。” “这就是问题所在。”基汀微微摇头,被囚禁在监室,连地下一层都离不开的问题他们已经谈了很多次,“你想出去就只能和其他犯人一样工作,但你现在身份特殊,又受了伤,他们不会同意的。要是真的到了能工作的时候,我想外面平等会和政府也已经决出了胜负。到时候你做这一切还有意义吗?平等会赢了,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离开。平等会输了,你马上被莱克特带去审讯室。” 维拉克深以为然:“您说得对,走常规的路线这依然是个死局,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这个办法。” 基汀来了一点兴趣。 “我们得发挥我们的优势,也就是您从没透露过的黄金的下落。”维拉克警惕地再次看了眼外面,“之前我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莱克特让我继续留在这里,说明黄金的下落这个秘密本身还有很大的利用空间。” “你想……”基汀差不多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 “我完全可以和莱克特说,您的精神防线已经松动,只要我帮您争取到每天出去放风的机会,就能拉近和您的关系,会更有希望问出黄金的下落。”维拉克说出初步的想法。 “你觉得他会同意?” 维拉克点点头:“放平等会和政府和谈之前,他不会同意。因为在他看来,要是您的精神防线即将崩溃,那换任何一个人来都能拉近关系有希望问出线索,我更大的价值还是被他折磨。现在不一样了,他动不了我,我留在这里也无法填补新的犯人进来。他只能相信我,因为起码明面上来看,就算没问出下落,他也没什么损失。” “再然后呢?”基汀对维拉克的思路还算满意,问起了更往后的规划。 “没有。”维拉克道,“再往后的计划得等了解更多了之后才能制定出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等我身体恢复一点,多少能走动的时候就开始。”维拉克叹息了一声,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差,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想要完全恢复时间恐怕得以年为单位,“我争取这几天就自己站起来。” “别做梦了。”基汀摇摇头,将隐隐升腾起的希望压了下去,“这不是你想不想争取不争取就行的事,你的身体最起码得等半个月才能起来走动。” 维拉克又怎会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么荒诞:“但时间不等人……距离平等会和政府下一个抗争的节点到来已经没剩多久了……” “说具体一点。”基汀可不清楚平等会的节点是什么,既然他要和维拉克一起越狱,那必须对这个时间点有所了解。 “和万国博览会有关系。他们如果认清真相,知道和政府和谈毫无意义,就一定会在万国博览会举行期间有大动作,所以节点会在博览会举行的那几个月里的任何一天出现。”维拉克分析着,“如果他们没认清真相,乖乖等着政府改善制度,那节点最晚也不过是在万国博览会结束之后。等各国使团离开,政府一定会立即对平等会动手,完成最终的清剿。” “也就是最短几天,最长我们有几个月的时间。”基汀剔除维拉克的分析逻辑,问最后的结果。 “嗯。” 基汀深吸一口气:“这就看天意了,如果几天之内就变天,我们也没有办法。” “那就只能祈祷我们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了。”维拉克一笑,重新躺好,舒展了一下身体,“现在能做的就是养伤,尽快好起来。” “急不得,情绪稳定很重要。”基汀叮嘱道。 “嗯,我不着急,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会为无法掌控的东西操心。”维拉克知道心情愉悦也对身体的恢复很有帮助,所以尽可能放松着,“对了,听您昨晚说您把平等论重新写了一遍?” 基汀将他补充过内容的全新《平等论》拿了出来,扔给了维拉克:“每天听你讲完,我都会趁白天没有事情做,将你说的话复述在笔记本里。另外我觉得其中一些内容不够全面,不够深刻,所以自己还做了补充。” “有您的补充?”维拉克又费力坐起,翻阅起基汀版的《平等论》。 “这本书真的很好。”基汀评价道,“每每翻阅其中的内容,看着那些总结的观点,那些对未来的憧憬,我都不免有些心潮澎湃。所以这段时间,也能有所感同身受了。难怪你们那么多人愿意为之牺牲,为之献出一切。” 维拉克翻阅着,细细查看不同之处:“其实我也是后知后觉,没有第一时间认识到这本书的魅力,真正的价值。等认识到之后,它近乎彻底地改变了我。我现在回想起以前那个自己,分外感慨。虽然如果我坚持以前的那个样子说不准现在也会活得不错,但我更喜欢现在。” “那你好好看看,我觉得基于这本书,我们还有很多值得讨论的内容。”基汀道。 “当然。”维拉克抬头看向基汀,“我和您说过,这本书还没有写完。它的前九章只说明了问题,说明了现状,可还没有讲我们应该怎么改变。实际上,大家也还都在摸索的过程中,不过现在我觉得已经摸索出了一条路,这第十章可以写了。” “我很期待后面的内容。” “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写第十章,因为第十章代表着正确的未来。正确的未来不是由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每个人都能写出自己心目的第十章,那总会有正确的答案出现。”维拉克说着自己的看法,“这同样是我后知后觉,今天才明白的。” 基汀盯着认真的维拉克。 维拉克思绪万千,捧着被基汀誊了一遍的《平等论》:“我想我或许可以替他们写下第十章,我心目中的一种未来。” 第121章 还不够正确 维拉克本就因伤只能躺在监室里,所以耐心地将基汀所写的《平等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新版《平等论》的内容令他颇感意外,他以为基汀补充的东西无非是些旁枝末节无关紧要的浅薄看法,可实际上新添的内容要比他想象中有用得多。 其中,基汀为克里斯、弗朗西斯提出的超时代理论提供了更多有力的论据,为当下世界格局、制度弊端补充了更深刻的看法,最后更加宽泛地展望了一下多元、平等未来。 这最后一点和维拉克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之所以有了敢动笔的念头,就是觉得这本书指向的未来不应该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每个人都有权利憧憬他们心目中的未来,他当然也有资格。 至于他所想象的未来是不是正确的、能不能引领大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如果都这么做,那总会出现正确的那个,只要它出现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您写得真好……”维拉克一直看到晚上才看完,看完他一脸佩服地看向了基汀,“这本书变得更加厚重了。” “我只是由衷地把我的所感所想添加了进去。在我看来,这本书非常优秀,蕴含着颠覆、觉醒等巨大的能量。它仅有的缺点,也是最为致命的缺点就是还不够正确。这种不够正确并非是它追求的方向错了,相反,我觉得它的方向是毋庸置疑正确的,而这本书最大的价值,也正是确定了方向,它缺乏的正确,是这个方向之后是什么?”基汀道。 不正确和不够正确。 维拉克似懂非懂。 “就像十三万七千九百四十四加五十五万一千一百六十七等于多少。”基汀举了个例子,“平等论知道了它的答案是七十万左右,可这远远不够,如果你们真想颠覆现有,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就必须把它算到个位数。因为你们追求的那个世界,必须是精准的答案而不是大概、可能。没有人能在追求‘大概’和‘可能’的时候成功。” “平等论还不够吗?”这超过了维拉克的认知。 他将《平等论》视为真理、信仰,平等会里的人也都是如此。他们坚信《平等论》足够正确,只要他们照做世界就会变成正确的。 但基汀的一席话打破了他的粗浅想法。 “人们已经‘大概’地生活了成千上万年。经历了那么多的王朝,却依然在‘大概’地生活着。”基汀道,“你们想彻底地改变,我想,就必须从根上改变,这个根是书里说的平等,也是从‘大概’转向‘精确’。” 维拉克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出生自贫民区的他,认知还是太过浅薄。 基汀看到维拉克发懵,眼里有挫败、失落,又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们的路还很长很长。相比颠覆一个国家、改变一个制度,更重要的应该还是把精确的答案算出来,不然迟早还会重新退回去的。就比如拉威尔王朝和现在的布列西共和国,它们都是平民革命推翻旧政府,但它们本质没有变过,根本问题没有解决过,所以不断地推翻、再推翻。” “我知道了。”维拉克长吐一口气,未来任重道远。 想要改变世界并没有那么简单,曾是拉威尔王朝国王挚友的基汀对此再清楚不过:“平等论,说白了,最后没写完的内容就代表着理想主义者的困境。它已经足够优秀了,但因为时代的局限性,浅显、并不能作为最终的真理、最终精确的答案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我所补充的那些内容,只是对大方向添砖加瓦。因为我也不知道,所以没有办法改变这本书的价值所在。” “我大概明白了。”维拉克反复斟酌了基汀的话。 基汀学识渊博,更是路易·拉威尔国王的挚友,他因为目睹了拉威尔王朝推翻了旧王朝,又眼睁睁看着拉威尔王朝被布列西共和国政府推翻,故而作为亲历者对此有着远超于人的见解。 维拉克很是信服基汀。 “我看你有些气馁的样子,其实不用,我说的这些无非只是指出你们做得还不够,但你们是对的,所有努力都是有意义的。”基汀鼓励道。 “我所气馁的正是还不够。”维拉克苦笑一声,眼含悲伤,“已经死了太多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以为就要成功,可才发现这只是漫长的开始,未来势必还会有无数的人为之牺牲……” 基汀理解。 “我以为平等论就是真理,我以为从平等论里看到的尽头就是世界的尽头……”维拉克感慨着,“我的认知浅薄,您所说的内容我之前从未想到过。我在想,如果真是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想到,然后如您描述的那样,付出巨大的努力推翻了布列西,重新建立了政府,又能怎样……” “需要时间,年轻人。你还太过年轻,我比你大了二十九岁,知道得多一些很正常。”基汀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维拉克想到的不止是平等会未来的路,还有他自己的问题,他不具备像自己一样思考的能力,因而只能盲目地信奉着《平等论》前进,这让他倍感惶恐,“而且我也无非保证我的看法就更好,一定会有人提出比我说的更深刻更正确的见解。” 维拉克报的是克里斯的年纪,所以在基汀看来是自己比他大二十九岁,而实际上维拉克比克里斯还要年长两岁,基汀则应该是比他大二十七岁。 “或许。”维拉克思考起自己该如何具备像基汀一样的能力,可以站在更高的角度进行更理智的分析。 “那……你想好第十章该怎么写了吗?”基汀笑着问。 放在半个小时之前,维拉克会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知道,然后拿起钢笔洋洋洒洒地写下自己期待中的未来,再考虑如何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想象。 可现在内心五味杂陈的他提不出来了。基汀已经抛出更广阔的观点,他再拘泥于先前的问题意义不大。 “还没有……再等等……”维拉克摇摇头,合上了笔记本。 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很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二人一致地扭头看去,只见负责送饭的狱警来了。 那名这段时间帮助维拉克很多的狱警也以为他熬不过白天,觉得生活又将恢复往日的平静。 “食堂要我往二零八监室送两份饭的时候,我还特意跟他们说现在应该送一份就够了。”狱警露出笑容,站在维拉克面前分享着自己刚刚的经历,“后来他们重新看了名单,确认是两份饭没有错误。” “谢谢您。”维拉克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再和恩人见面,“要是没有您,我恐怕也坚持不下去,只是我在这里被囚禁着,实在没有报答您的办法……” “‘我在这所监狱干了这么多年,一直被排挤,只能负责送饭,没有人重视过我,你的‘谢谢’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报答。”狱警先把一份饭盒拿给了基汀,而后为维拉克打开了另一个,“究竟发生了什么?副监狱长今天不仅没有折磨你,反而专门强调每日给你供应营养餐。” 维拉克也很意外自己的伙食得到了改善,他吃惊地接过丰盛起来的食物,模糊地解释了一句:“外面我的人有所动作,莱克特现在不敢对我轻举妄动了。” “动作?是指……”狱警压低了声音问。 维拉克意识到狱警以为他说的是劫狱,连忙又道:“不不不,简单来说就是我又具备了一定的价值,他们现在不能让我死,所以帮我处理伤口,安排营养餐。” “原来是这样……反正没事就好,你们先吃,我要去给我值班的同事们送餐了。”狱警还有事情要做,便和维拉克道别离开。 “这个狱警说不准也可以作为突破口。”待狱警离开后基汀道。 “嗯,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加深接触。”维拉克也是这样觉得,说完他低头看起饭盒里的饭菜,“伙食还真不错,您的有变化吗?” “没有。”基汀展示了一下他的饭盒,还是掺着杂质的土豆泥。 维拉克给基汀扔了一颗鸡蛋:“我这里有两颗鸡蛋。” 基汀接住,端详那颗煮鸡蛋:“我已经一年半没有吃到过鸡蛋了……” “我……半个月。”维拉克同基汀相视一笑,动作整齐一致地把鸡蛋壳剥掉,几口把鸡蛋吞了个干净。 将其他食物接连扫了个干净后,维拉克心满意足地靠着墙壁发起呆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逐渐回来,身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缓缓地康复着,像冰一点一点融化那样。 “我得尽早康复,尽早站起来。”维拉克说道。 “不急,这种事情急不得。真要越狱的话,不差这几天。”基汀已经从维拉克手里要回了《平等论》,饶有兴致地翻阅着。 “是躺着给我一种坐以待毙的感觉。”维拉克试着挪动两条腿,两条腿都使不上力,并且他只要想发力挪动就会传来钻心的疼痛。 基汀瞥了一眼维拉克的挣扎:“现在耐心躺着是为了更好地站起来。如果你觉得你沉不下心,那正好可以磨练一下你的心性。” “这一点我还挺好奇,您是怎么做到心态平和地在这里居住两年的?”维拉克希望基汀可以给他帮助。 “和你一样,想活着,想拥有自由。”基汀答道,“急不可耐只会离目标越来越远,而平心静气地蛰伏着,会让你发现更多的细节,更精准巧妙地把握机会。” “有一定的道理。”维拉克没有完全认同这个保守的战术,毕竟他和基汀的情况并不一样。基汀在这里待两年毫无问题,他没有时间。他需要更大胆、果断,才能短时间内创造奇迹。 狱警取走饭盒没多久,到了洗澡的时间,维拉克身上有伤碰不得水,基汀便一人在狱警的帮助下前往了洗浴室进行洗浴。 基汀洗浴中途,维拉克来了尿意,他叫来了另一位负责照顾起居的狱警搀扶着自己进了卫生间。而后学着基汀,让狱警从后面架着自己,其他的交给自己来做。 被人扶着上厕所对维拉克来说还很不适应,但可以预见未来相当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得在生活状态这方面和基汀看齐。 “我的天!你们快过来看!” 在维拉克回到监室静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惊呼。 维拉克抬头看去,只见监室门口一名犯人正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大呼小叫,而后很快二零八监室门前堆满了刚工作完回来的犯人。 “他不是死了吗?!老尼克不是说他死了吗?!” “按道理来说确实死了啊,大家都亲眼看到他中午没回来的……” “那现在躺在里面的是谁?总不能是鬼?!” “起开起开,让我看看,天呐,这小子命怎么这么大!” “韦尔,老子才是赌赢的那个!他还活着,今天你睡地板我睡床!” 听着外面的嚷嚷声,维拉克的目光轮番扫过每一个出现在监室门口前的犯人:“各位晚上好。” “都滚回自己的监室!快点!” 维拉克刚冲一众犯人们打了个招呼,外面的狱警就跑了过来用棍子抽打犯人将之驱散开来,分别带回了各自的监室。 但后面经过的犯人还是会一个接着一个打量维拉克,接着四处传播这个天大的新闻。 维拉克撑过了第十一天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地下一层,原本成为过去的维拉克重新变为大家的谈资。 “克里斯!你他妈的居然还活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怎么可能?!”隔壁的音乐家罗斯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兴奋,隔着一堵墙维拉克都觉得他的声音刺耳,“快给我讲讲!” “没什么好讲的,总之短时间内莱克特不会再动我了。”维拉克大声回道。 “他是不是对你没兴趣了啊?那你不应该还能待在二零八监室啊……”罗斯喋喋不休地问着问题。 维拉克很难向罗斯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就算说清了罗斯传出去也麻烦,于是他干脆把锅甩给了莱克特:“我也不清楚,要么你去问问莱克特。” 第122章 学习与康复 “我问他不是找死吗?”罗斯完全没听出来维拉克是暂时不想和他聊这些,还一个劲地追问着,“那你现在和基汀都不太能行动得了,谁来照顾你们呢?” “狱警。” “狱警?狱警照顾基汀还能勉强理解,但你要是和基汀一样的地位,莱克特为什么之前那么对你呢?他不得把你好吃好喝供起来吗?” “我的地位刚刚提高。”维拉克用罗斯的那套说辞解释道,“不然今天恐怕你也见不到我了。” 说话间,洗漱完的基汀被狱警背回来了。 “怎么提高的啊?是不是外面又出什么事了?说说看,克里斯。”罗斯没注意到隔壁进去的狱警,还嚷嚷着。 狱警将基汀放在床上,锁好门冲隔壁监室的罗斯吼道:“安静点!不要问二零八监室有的没的!” 罗斯没了动静。 维拉克无奈地笑了笑,看向基汀,有了个想法:“我觉得您一直被人背着很不方便,一方面需要人手,一方面您自己身体也不舒服。要是能有个轮椅会省事很多。” 基汀拿挂在一边的毛巾擦着头发:“如果只能待在这间监室里,连地下一层都无法离开,那轮椅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反倒会有些占地方。” “等计划落实了,我就帮您申请一个轮椅。”维拉克许诺道。 “你先把自己的养好。”基汀笑眯眯地道。 维拉克双手枕在脑后:“基汀先生,我想了想,还说不准要在这里呆多久,我的伤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我不能干等着,得尽可能多学习东西。” 基汀猜出来了维拉克想让他当老师,但第一时间没说出来。 “我的认知太过浅薄,没有像漂流记的作者那样用脚步丈量世界,也没有像物种起源的作者那样散发思维发现颠覆性的东西。”维拉克偏过头,面向基汀,一脸虔诚,“您学识渊博,我想跟您学习。” “学什么?”基汀平静地问。 “敦曼语,您的那些看法以及背后的逻辑思维,您的见闻,我都想学习。”在维拉克看来,基汀除却知道黄金的秘密外,他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财富。岁月累积下来的智慧、身居高位看遍兴衰等等,这些都是他可以汲取的东西。 基汀笑意愈发浓郁:“这些我都可以教你,那我能得到一些什么好的报答呢?” “我向您承诺,自由。”维拉克自认为自身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所以他能给到基汀的,也只有未来一同争取的自由。 “好。”基汀答应得很痛快,“其实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或许是因为年轻,又或许是因为信仰,你的坚韧不拔比我的坚韧不拔要更加的顽强,这打破了我的平静的生活,让我感觉年轻了一些。” “那我们互相学习。”维拉克咧嘴一笑。 —— 九月二十五日 维拉克开始跟随基汀学习诸多内容,掌握敦曼语、认清世界格局、了解布列西帝国、敦曼合众国的不同等。经过两日的学习,他已经逐渐觉得自己的世界被打开。 两个月前看到《平等论》时,维拉克也觉得世界被打开了,如今依然是这种感觉,不过基汀和他强调过,如果他能一直保持开放的思维,世界会无限地张开,他会明白得越来越多。 “所以在您看来,当今可以被称为大国的只有五个,并且世界会在未来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保持这种格局?”维拉克问着。 “是的,现在只有威尔兰、巴什、布列西这三个国家足够的强大,但很快,普鲁曼帝国、敦曼合众国也会步入强国行列。”基汀讲着自己的看法。 “您说普鲁曼帝国在韬光养晦,敦曼合众国正陷入内战。敦曼合众国更好理解,内战结束之后会因为地缘优势、资源优势经济飞速发展。那普鲁曼帝国呢?从韬光养晦到正式成为强国,一定是需要一个机会的。”维拉克问。 基汀摇摇头:“我不知道。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了,国际局势瞬息万变,我入狱前的情况一定和现在有很大的差异,在按照当初的情况来分析,最终的结论也势必立不住脚跟。” “也是……”维拉克只可惜自己并没有过于关注过这些,他虽然一直保持着读报纸的好习惯,但对其中国际局势、他国新闻都不怎么敏感。 “快到午饭时间了,就先说到这里。”基汀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下午继续教你敦曼语。” “好的,谢谢您。”维拉克道过谢后靠墙坐躺着,感受着身体的状态。静养了两天后他的身体有所恢复,但距离能下地走路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时间不等人,他尽可能稳定情绪不着急也还是对自己的康复速度有些不满意,“今天,就是万国博览会开幕的日子。” 基汀放好杯子:“一四二九年的时候我有去威尔兰看过第一届万国博览会,那确实很盛大。” “我本来还打算去看一看,没想到这么早就被抓了进来。”维拉克很好奇政府格外重视的万国博览会究竟会多么盛大精彩,“之前有专门去还没修建好的墨纳馆看了看,很美,很有艺术感。” “墨纳馆?” “就是布列西举行万国博览会的会馆。”维拉克组织着语言,描述自己看到的壮观景象,“整个会馆占地很大,修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半圆形展厅,每个展厅的弧顶都是用玻璃制成的,从远处看,折射着光芒非常明亮……” 听维拉克描述了一会儿,基汀谈起了他没主动提起的内容:“从今天开始,未来的几个月里,你所说的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节点随时会出现,是吗?” “嗯……” “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无非是希望他们能成功,那样的话不止是他们拥有了改变布列西的权利,我们也都能得救,不必再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艰难生存。”维拉克道,“但考虑事情总不能只看它好的一面,我再不愿意面对也必须要承认,他们很有可能会失败。” 基汀接道:“他们失败了你就会有生命危险。可等知道他们失败了,我们再去想着越狱那就完全来不及了,所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在结果还没有盖棺定论的时候办好。” 维拉克“嗯”了一声,迟缓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不论如何,我们都得在他们成功或失败之前逃出去。” “感觉身体怎么样?” “恢复得不错,但还远远不够。”谈起身体,维拉克的面色更沉重了。他的身体是计划的根本,作为越狱计划的核心,各方各面都需要他去接触解决,他必须得尽早站起来。 “要不也准备一个轮椅。”基汀开玩笑道。 维拉克知道是玩笑话,不过还是说明了一下自己不用轮椅的原因:“我们接下来要了解地形绘制越狱路线,还要接触犯人进行合作,如果我也坐着轮椅,我们两个还是得被狱警照顾,就很难放开手脚去做这些。只能等我好了,名正言顺地推着您,不需要狱警来干涉我们的起居,才行得通。” “还是那句话,身体的事情急不得。你的伤太重了,要是试图强行做些什么,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基汀再次叮嘱道,“而且现在你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计划没办法立马展开,可也在学习很多有用的东西。” “明白,老师。”维拉克已经改变了对基汀的称呼。 自基汀成为维拉克的老师,二人的联系被缠得更紧了,有时是师生,有时相处的关系看上去更像是父子。 不过维拉克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最大的秘密,即自己并不是克里斯,而是一个傀儡。他已经足够信任基汀,但自己顶替克里斯一事对平等会很重要,他为了以后不出什么意外,决定继续瞒着,等真的有越狱成功的那一天,再向基汀说出来。 毕竟真要说起来,基汀也没有跟他说过黄金的下落,二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 九月三十日 距离万国博览会开幕已经过去了五天,莱克特没有来找过维拉克,维拉克的生活一直保持着先前的状态。他知道,这说明莱泽因的局势还维系着稳定。 稳定着代表着两种可能。 第一种,平等会真的信了政府的说辞,放弃了武力抗争,那么等待平等会的只有失败,留给维拉克的也只有几个月的时间。 第二种,平等会审时度势,表面上相信了政府,放弃了开幕式这关注度最高的一天动手,让政府以为局面已经缓和,之后再趁机大闹万国博览会。 前者的话,维拉克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越狱成功,想办法联系到伯因等人,尽可能扭转局面。后者,维拉克的越狱不论失败与否,都可以活下来。 这天吃过早饭后,基汀正打算继续为维拉克讲课,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教授给这个年轻人,却见维拉克坐了起来,双手扶着墙尝试站起来。 基汀没有劝阻维拉克坐下,他看到维拉克眼里的坚决,只能下意识说出“慢点”。 这一周的静养时间里,维拉克有做一点康复训练,但还没有贸然站起来过。 站起来这件事也并非维拉克酝酿已久,只是他今天吃完饭觉得身体状态很不错,所以想试一试。就算不行,多少也能了解自己距离真正下地活动还差多远。 “嗯……”维拉克闷哼着,当他试图撑起身子时,发痛无力的双腿不争气地弯曲颤抖起来。 基汀莫名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厚重。 “呼……呼……”维拉克双腿像蹲马步一样弯着,整个背部贴着墙,双手则攀住了周围能抓住的一切。仅是这么僵持了不过半分钟,他的脑门上就渗满了汗珠。 “还能行吗?”基汀认为没必要如此强行地站起来。 “还……不错……”维拉克咬着牙,不知是忍痛,还是在憋着股劲用力,“躺了一个星期了……就算起不来……我也得活动活动筋骨……” 基汀回想了一下维拉克说过的话:“医生说你最起码需要半个月才能下地?” “……嗯。”维拉克整个身子绷紧,竭力地站直,“或者……一个月……” 眼睁睁看着维拉克腿部弯曲的弧度慢慢变化着,基汀忍不住感叹:“你很喜欢打破别人的认知。” “呵……”维拉克惨笑一声,硬生生把腿蹦直,而后缓了几分钟,贴着墙慢慢挪动起来。 “好了,够了,躺下。”基汀终于忍不住劝道,“这样下去反正会超过你的负荷,对身体伤害更大。” “嗯……”维拉克贴着墙慢慢蹲下,双手展开躺在了床铺上,“呼……站起来的感觉真好……” 刚说完,维拉克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对不起,老师,我……” “没事。”基汀并不在意维拉克的无心之语,“恰恰相反,看到你不认输,拼了命也要站起来,很鼓舞我,虽然不是我自己站起来,但我能感同身受到你的喜悦。” 维拉克坐起身子,擦了擦汗水:“如果能出去,您的腿说不准可以治好。” “现在医学方面的发展同样突飞猛进,或许真的可以。”基汀同样乐观。 “一定会的。”维拉克道。 基汀转移了话题:“看你的样子,再过两三天就差不多能下地活动了。” “我知道您说的时间已经非常乐观,但我还是等不了两三天,最晚明天,我就必须得站起来去见莱克特一面,说服他让我们也可以去放风。”维拉克轻轻按摩着两条腿,“顺便帮您争取一个轮椅。” “好。”基汀叮嘱维拉克不要着急已经不下十次,可见维拉克别的事情上都很虚心,唯独这件事固执己见,他便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由着其来了。 “等我缓会儿再试试,我感觉今天有希望不扶着墙走路。”维拉克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现在先继续听您讲课。” 基汀拿维拉克的这股要强很没用办法,他笑了笑:“今天,给你讲讲在我看来,拉威尔王朝被布列西共和国政府推翻的主要原因。” 第123章 越狱的基础 罗宾·基汀曾是拉威尔王朝国王的挚友,担任过诸多重要职位,见识过太多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看到或者看清的东西,因而不论是政治、军事,还是管理、经济等方面,他都很有心得,成为了维拉克心目中无所不知的智者。 “……当初是贵族、财阀们通过运作议会,把拉威尔捧上了台,所以他在位的时候,多次立法、改革以维护、增强这些利益阵营在政府里的影响力……”基汀客观讲述着。 维拉克时而认真听讲,时而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些什么东西。 “……平民起义革命、推翻布列西帝国,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经济。那几年农业连年歉收,引发了全国性的大饥荒。没多久,威尔兰的经济危机波及到了布列西,再加上农业危机的加深,农民的购买力下降,又影响到了工业品,而后就形成了工商业的大危机。” “同时财政危机也日趋严重,每年光莱泽因倒闭的银行就多达七八百家。短期债务高昂,腐败愈发多见。种种危机叠加在一起,不仅让底层的人民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就连贵族财阀们也都深感不安。” 维拉克写下些东西,抬起头道:“所以爆发了革命?被推翻?” “所以统治基础被动摇了,加速了革命的爆发。”基汀强调着细节,“再加上拉威尔施政谨慎,外交保守,引起人民极大的不满,这才爆发了革命,本就摇摇欲坠的政府没多久就被彻底推翻了。” “一连串的危机相互影响不断恶化,再加上许多深埋已久的问题最后被一同引爆,才导致布列西帝国被推翻的,是吗?”维拉克检查自己记得内容,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总结得太过简单了。”基汀并不满意,“你需要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这些危机究竟是如何爆发的,每一个阶段都错过了哪些补救的机会。” 维拉克有些迟疑:“我……我觉得以我的见识还并不能够看透这么深刻的问题。如果这是我能看出来的,拉威尔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我没有要求你写出最好的答案,但你必须得给出你的看法,之后我会尽我所能纠正你的。”基汀耐心解释道,“至于拉威尔为什么没有看出来,有的东西确实是发生之后才意识到的,有些根本就是死结,就算你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好……”维拉克觉得头有点胀得慌,基汀所讲的东西太过复杂,他似懂非懂,觉得模糊的地方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能不断绞尽脑汁自己捋着逻辑。 基汀一眼就看出了维拉克还是很迷茫的样子,但他知道这是必经之路,并没有再贴心地为其讲解没懂的地方,静静等待其自行想通抑或是形成了足够大的问题再来找他。 “十分钟之后我来取。”不知不觉又已经到了中午,狱警进来把两份饭分别放在了维拉克、基汀身边后离开。 维拉克揉了揉鼻梁,放下笔记本吃起饭来。 “你的敦曼语学得还不错,如果你学得够快,在你被杀或者越狱成功之前,我还来得及教你巴什语。”基汀相对而言更为认可维拉克的语言天赋。 “您还会巴什语?”维拉克还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基汀是敦曼人,常年在布列西生活,知道这两国的语言是肯定的。 “年轻的时候有去巴什上过学。”基汀的生活经历相当丰富,“不过也已经好久没说了,至于还能记得多少我也不清楚。” 维拉克当即道:“我会尽快学会敦曼语。” “吃饭。”基汀笑眯眯地催促维拉克吃起了饭。 感受生活前所未有充实的维拉克按耐住兴奋感,快速扒拉起了饭菜,在狱警来收饭盒之前将里面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下午,基汀继续教起了敦曼语,顺便分享了敦曼合众国的历史、风土人情,百废待兴的首都旧南约,内战爆发的原因,推断敦曼未来会跻身五大强国的依据。 到了晚上,维拉克反过来向基汀讲起了他所不知道的东西,那些平凡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他也不知道这对基汀来说到底有没有用,反正基汀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笑着问些问题,让他感受到了足够的尊重。 十月一日 到了维拉克同基汀说的自己站起来的最后时限。 远方的莱泽因、平等会现在怎么样,他一无所知,头上悬着的一把随时会刺杀他的剑让他始终不能真正轻松。 “慢一点来,不用着急。”又是吃过早饭,其他犯人去工作的安静早上,基汀看着吃饱喝足自我感觉良好的维拉克又像昨天那样试着站起来,特意叮嘱道。 “放心,老师。”这次维拉克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更多的信心,他没有贴着墙,把相当一部分的重量匀在墙上减轻腿部负担,而是直接跪倒在地,而后撑起双手,慢慢不借助任何外部力量尝试站立。 基汀的心有种被揪起来的感觉。 维拉克实在是太着急了,他迫切求知,迫切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恢复,迫切打破僵局,迫切需要帮助平等会。 基汀理解维拉克的想法,但还是不断被维拉克的意志力刷新认知。他在监狱里看到过太多在死亡绝境前不择手段的人,每个人为了活下去都把卑劣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维拉克是唯一一个真正向死而生的人。 “别急。”基汀还是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可如今他的心里早就赞同起了维拉克的急切。 保持急切,不断地挑战不可能,变得足够强大。 “呼……疼倒是不怎么疼了,就是使不上劲……”维拉克变成了蹲着的姿势,他想绷直双腿站起来,只是不借助外力这相当困难,“要是疼,但能使上劲就好了。疼我能忍,没力气真的没有办法。” “先扶着站起来再说。”再这么自己跟自己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基汀劝维拉克先借助外力。 “嗯。”维拉克也是这么想的,他靠在了墙边,双手抓住了一旁的床架,硬借助臂力把身体拉了起来。 基汀就坐在床边,他朝维拉克倾着身子,一只手扶住了维拉克的腰:“松手试试。” 感受到基汀有力的手在托着自己,满头大汗,感觉只要自己一松手就会瘫坐在地上的维拉克深呼吸了几口,将攥着床架的手慢慢松开。 出乎预料,他并没有倒下,而是颤颤巍巍地耸着肩膀站住了。 “走。”还没等维拉克露出笑容,基汀就一边沉声说着,一边手微微用力,推动维拉克朝前行进。 维拉克按耐住喜悦,集中精神,调集全身的力气挪动。 “呃……”咬到牙齿都在响动,维拉克终于将左腿抬起了几公分,朝前重重地踏去。 第一步迈出去了! “好,继续。”基汀同样兴奋,但他没在脸上表露出分毫,仍托着维拉克的腰部,一点一点发力推动他。 “呼……呼……”仅是一步维拉克就感觉耗掉了所有的力气,汗水流进他的眼里,让他眼睛刺痛得睁不开,他索性闭上眼,重心放在了左腿上,竭力把右腿朝前迈出了半步。 迈完这一步维拉克身子猛烈一顿,身子朝前栽去。 基汀连忙把手扶到他的胸口,试图扶稳维拉克,可惜因为他本身也是残废,而且坐着,根本用不上什么力气,只是延缓了维拉克摔倒的一点时间。 维拉克反应迅速,双手扶住床架,这才没倒在地上。 “呵。” 基汀赞赏地看着维拉克,二人相视一笑。 缓了一会儿,维拉克继续开始了康复训练,身体的状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基汀也没提醒维拉克到了讲课时间,默默帮助他进行行走。 从最开始颤颤巍巍花一分钟才能挪动半米,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维拉克不用扶墙就能迈着碎步在二零八监室里来回晃悠了。 送饭的狱警原本打算照例开门,把饭盒送到维拉克、基汀跟前,可他刚过来就愣在了原地。 维拉克站在门前,冲狱警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次把饭放在隔板上就行了。” “你……怎么站起来的?”狱警又惊又喜,他亲眼见过维拉克的伤势有多重,当时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还是他好心喂下的。 “就、就站起来了。”维拉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狱警这个棘手的问题。 狱警将饭盒放到隔板上,推给了维拉克:“这怎么可能……” “我做到了。”维拉克接过饭盒,“谢谢您。” “谢我做什么。”狱警摇晃着脑袋,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要不是您……” “这话已经说过了,不用谢我。”狱警左右环顾,担心自己与维拉克的亲密被察觉到,专门朝后退了几步,“能看到你的身体恢复得这么好,由衷替你感到高兴,好了,你们抓紧吃,十分钟后我来取饭盒。” 维拉克道过谢之后,拿着饭盒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基汀跟前,把饭盒递给了基汀。 基汀接过饭盒,感慨道:“上次从你手中接过饭盒,还是半个多月以前。” 维拉克笑了笑坐下:“没想到都过去半个多月了……我现在还清楚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脑子里想得都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里生活一个星期以上。” “然后你不仅生活够了,还扛住了非人的考验。”基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能坚持住。” 维拉克打开饭盒,搅拌起饭菜:“还真没有想过,虽然一直都是这么鼓励自己的,但心里还是很没底。这种事情大概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真正知道答案。我也只是在每次快撑不住了的时候催眠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成功了,才熬过来的。” “下午有什么安排?” “下午……”维拉克一心用在了康复训练上,还没来得及规划下午,他搅拌饭菜的速度慢了下来,“我昨天计划的是今天就能下地,然后去见莱克特,说服他让我们也能放风,再给您争取一个轮椅。计划赶不上变化,身体还差那么一点,再训练半天,明天一早吃过饭我就去见莱克特。” “好,那抓紧吃饭。”基汀道。 维拉克专心吃起了饭。 午饭过后,经过短暂的休息,维拉克再度开始了康复训练。当自己感受到自己明显在进步后,他开始练得越来越起劲。要不是基汀说训练量过大会起到反作用,恐怕一整个下午都会练下去。 最终的成效非常显着,到了晚上维拉克的走路更自然了,除了走姿有点难看,每走一步身子会顿一下以外,已经没什么问题。 “九天。”基汀为维拉克记着日子,“躺了九天你能走路了,说出去莱克特估计也不相信。” “他会信的,而且会相当兴奋。”维拉克和莱克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太了解莱克特的为人了,自己的意志力、恢复力,只是莱克特眼里让游戏变得更有趣的东西。 “那你明天去见他?” “嗯。” “想好怎么说了吗?” “大致想好了,具体的到时候随机应变。”说服莱克特答应他们去放风,是越狱计划最重要的一环,维拉克势在必得。 —— 十月二日 一大早吃过饭,维拉克就托狱警去联系莱克特,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莱克特面谈。 狱警知道副监狱长很重视维拉克,也知道这所监狱里没人敢戏弄莱克特,所以听维拉克一说有重要的事情,第一时间就赶去通知了。 一直闲来无事的莱克特得知维拉克找他,没多久就赶了过来,站在监室外像看动物一样看着维拉克:“我们有多少天没见了?都快忘了有你这么一号人了。” “换个地方说话。”维拉克提议道。 “扶他出来。”莱克特很好奇维拉克在耍什么花样,他并不相信维拉克能问出黄金的下落。 “不用。”维拉克自己从床铺上站了起来,“我可以自己走。” 果不其然,莱克特见状瞪大了眼睛,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与惊喜:“你居然还能站起来?这才过去了几天?” “很意外么?” “当然,当然。”莱克特从狱警腰间扯出钥匙,亲自开起了监室的门,“我太喜欢你了,克里斯,你是我见过最优质的玩具。” 听到玩具二字,维拉克脸色很不好看:“可惜你动不了我。” “暂时的嘛!我不急!”莱克特打开门,热情地俯身,像佣人一样邀请维拉克出来,“请。” 第124章 轮椅与放风 维拉克尽力保持着自然,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莱克特看出维拉克外强中干,显然距离真正康复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顿时有些觉得扫兴:“走。” 见莱克特和狱警带着的方向是审讯室,还想着去莱克特办公室,顺理成章离开地下一层了解地形的维拉克当即提出疑问:“去审讯室谈?” “不然呢?”莱克特双手插兜,走在了前头。 “你要动手?”维拉克暗叫不妙,担心是自己表现得太强硬,又让莱克特升起了虐待自己的心思。 “呵。”莱克特嗤笑一声,“现在谁敢动你?” 维拉克顺势道:“要谈事情,我觉得去别的地方比较合适。” “比如?” “办公室。” 莱克特站住脚,扭过头,露出阴森可怖的半张脸:“审讯室就是我的办公室。” “那走。”维拉克只得放弃。 好在他联络莱克特的主要目的是争取和基汀能出去放风外加申请一张轮椅,了解地形只是顺道的,就算今天了解地形泡汤了,以后能放风的话,也有的是机会。 抵达审讯室后,莱克特请维拉克重新坐回了那张椅子上。 虽然这次没有用锁铐束缚,距离上一次折磨也已经过去了小十天的时间,但当维拉克重新坐上去后,心理上的压力、阴影马上像洪水一样汹涌袭来,那些可怕的经历仿佛刚刚才发生一样。 “说,找我什么事。”莱克特坐在审讯椅对面的桌子上,欣赏着维拉克脸色的变化。 维拉克轻轻呼出一口气,与莱克特对视:“黄金的下落有了点眉目。” “说说看。” “拉威尔国王和基汀先生是挚友,再加上基汀先生是敦曼人,可以帮他妥善安置黄金,所以拉威尔国王在政府被推翻之前,就把大量的黄金秘密交给了基汀先生去安置。”维拉克胡乱扯着废话。 这些莱克特早就知道了,他不耐烦地一字一顿道:“说重点。” “现在黄金在敦曼合众国。”维拉克并没有同基汀问过这件事,在他看来,反正基汀不会和任何人说,莱克特也无法得到验证,那干脆自己即兴发挥就好。 听到这个结论,莱克特被逗笑了:“就这?” “你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维拉克装傻充愣。 “不管我们知不知道,就这么一丁点线索有什么用呢?”莱克特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他大老远跑到地下一层,可不是为了听这么一句废话的,“你知道敦曼合众国有多大么?更何况那里现在爆发内战乱得很。” “当然不止这点,不然我也没必要叫你过来了。”维拉克脸不红心不跳,果断编了下去,“着急叫你过来,是我认为留给你们争取黄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到这,莱克特才总算来了点兴趣,眯着眼睛扬了扬下巴,示意维拉克继续说。 “基汀还没来得及把黄金妥善安置好就被你们给抓了。”维拉克道。 “什么意思?”莱克特皱起眉头。 “黄金现在的位置并不安全。”维拉克时刻关注着莱克特的眼神,确保莱克特逐渐认真起来后,他也进入状态,愈发得心应手,“再加上敦曼内战,黄金的藏匿点有可能会被人发现。” 莱克特歪起脑袋,眼神淡漠,审视着维拉克:“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维拉克早就料到莱克特会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本次计划中最不可能被忽视掉的重点,他顿了很久,才道:“不只是黄金,基汀先生……或许也快没时间了。” “他怎么了?” “他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和我说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开什么玩笑。”莱克特笑了出来,“我们定期给基汀做检查,把他安排在单间里就是为了避免传染病,并且每个调进二零八负责照顾他起居的犯人也都做过身体检查确保没有问题才行。他不可能生病的,别说这些拙劣的谎话了。” “既然你对此有怀疑,大可去问问基汀先生自己,我只是听到他这么说而已。”维拉克将怀疑点抛在了基汀身上,迅速回到了正题,“也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看到我这么坚持活着,对他很尊重,才肯有所透露。” 莱克特的笑容淡去几分:“你最终想表达的是什么?” “黄金有危险,基汀先生也恐怕活不了多久。”维拉克严肃道,“现在时间很紧迫,可能要不了一年的时间,就会有意外发生。所以我现在就要你一句话,我要是把黄金的下落问出来,能不能放我出去。” “当然,不论是谁,只要问出来,就能走。”莱克特死死盯着维拉克的眼睛。 “我一定能问出来。”维拉克正式推动计划,“但你要帮我。” “怎么帮你?”莱克特始终保持着难以言喻的微笑。 “现在需要你准许我和基汀先生可以每日放风,和其他犯人一样,另外还需一张轮椅,方便基汀先生行动。”维拉克道。 “为什么需要放风?” 维拉克解释道:“基汀先生说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两年,这两年里他从未离开过地下一层,所以很想重新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如果我能帮他做到,满足他的心愿,他应该还会松口的。” “还有别的需要帮助的么?” “没有了。” “你可以先回去了。”莱克特把门口的狱警叫了进来,一人负责押送维拉克回二零八监室,另一人被他叮嘱着去找医生重新对基汀做身体检查。 吩咐完之后,莱克特安静地在审讯室里沉思。 临近中午时,负责去找医生检查基汀身体的狱警回来了。 “副监狱长,医生检查完了,基汀的身体没有问题。”狱警汇报情况,“不过精神方面心理方面并不太稳定,医生说他情绪很低沉,可能和被关在这里太久有关。” 猜测维拉克真正目的许久的莱克特竖起食指,吩咐起来:“从明天开始,二零八监室的基汀、克里斯,都和其他犯人一样,定时去放风。” “是。” “另外,给基汀准备一张轮椅,再派人盯紧他们。” “是。” —— 二零八监室里,基汀和维拉克吃着午饭。 “你和他们说了什么,狱警莫名其妙把我拉到了医务室进行身体检查。”基汀刚被放回来,就第一时间问起了维拉克今天的事情。 维拉克将和莱克特的交谈都说了出来。 基汀听后问:“你之所以没有提前和我打招呼,是不是是因为担心莱克特会看出来你说假话。” “有这个原因,毕竟提前串好词回答起问题会过于自然。我们的越狱计划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是尽可能不要让莱克特怀疑为好。”维拉克放下勺子,分享自己的演技心得,回答基汀的问题,“另一方面,莱克特性情多变,谁也无法预测到对话时会发生什么,我想了想,就决定随机应变了。” “他最后没和你说他是否同意?” “没有。”维拉克的心还悬着,“我回来就发现您被带走,很明显他并没有轻易相信我,还在验证。万幸您表现得很好,什么都没说,这样的表现正好能印证我的说辞。” 基汀翻了翻饭菜:“你随机应变我当然也只是随机应变了。” “现在只能等消息了。”维拉克叹口气,“我觉得问题不大,就算莱克特怀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也应该会同意的。他肯定愿意看到我成功问出黄金的下落,也肯定愿意看到我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做好应对各种坏局面的准备。”基汀算了下时间,催促起了想问题想得出神的维拉克,“什么时候都能思考,不差这一会儿,先抓紧把饭吃了。” 就在吃饭之际,一名狱警赶来,将二零八监室的门打开,推进来一张轮椅。 监室空间本就狭小,再加上维拉克把床架上铺的床垫铺在了地上,更是快没了空间,狱警只能把轮椅先放到了床架的上铺上。 维拉克和基汀见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轮椅送来,放风这事肯定是定了! “莱克特答应了吗?”为防止万分之一的意外和莱克特的恶趣味,维拉克还是同狱警过问了一句。 “什么答应不答应?”狱警放好轮椅,“我只是负责过来送轮椅,顺便通知你们一声,从明天开始你们和其他犯人一样可以出去放风了,待会儿给你们换作息时间表。” 说完狱警锁门离开。 “成了。”维拉克攥紧双拳,饭才吃了一半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明天开始。”基汀表现沉稳,若有所思地吃着饭。 “老师,明天我们的计划就可以正式进行了。”在这所监狱里,总算顺利迈出了越狱的第一步,维拉克实在掩饰不住兴奋,冲基汀说了起来。 基汀还是催促着吃饭:“先吃饭,吃完再说。” “好。”维拉克胃口大好,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余的饭吃完。 待狱警取走饭盒,其他监室的犯人们工作完吃完饭回来午休,地下一层正吵闹,基汀这才把维拉克叫到身边,低声说了起来:“别表现得这么兴奋,沉住气。” “明白,老师。”维拉克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一步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在没得到答案之前,他连觉都睡不好,生怕连放风都争取不到。不能放风,就再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可以离开地下一层,去了解其他地方的地形,接触成百上千名各式各样的犯人。 越狱之路会因此直接被堵死,再无逃出生天的希望。 现在,不管莱克特信没信,他都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同自由更近了一分。 “呼……”躺回床铺上,维拉克压低声音,“老师,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别想的太简单了,就算不管莱克特,依监狱长的性格,也会派出人手盯着我们,保护我们,想接触别的犯人还并不容易。”基汀刻意给维拉克浇冷水,让他别因为被关了很久,遇到一点小希望就被喜悦冲昏头脑。 “但总会有疏漏的,我们总会机会。”维拉克保持乐观,“老师,您知道监狱长的事情吗?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他,好像整个监狱都是由莱克特负责的一样。” 基汀摇摇头:“恰恰相反,是并不频繁出现的监狱长阿德尔严密地管控着这里,维系监狱的安全稳定。莱克特这样的纨绔子弟,阿德尔只是碍于其父亲的身份,才任由其胡作非为。” “阿德尔。”维拉克念着监狱长的名字。 “谢里夫·阿德尔。”基汀知道一些,见维拉克感兴趣,便讲了起来,“因为戴曼斯监狱很特殊,一直以来都被政府当作是关押棘手犯人的绝佳地方,所以我有听说过他。在拉威尔王朝还没被推翻之前,他就在这所监狱担任监狱长了,到现在为止,少说也有二十年。” “这个人很有手段?”维拉克颇为好奇。 “暴而不戾。”基汀简短精准地评价着阿德尔。 维拉克揣摩着这四个字:“我们以后说不准会和他打交道。” “一定的,想越狱就必须把他考虑进去。”基汀看上去非常重视监狱长阿德尔,“这里有两道枷锁困着我们,一道是监狱本身,另一道就是阿德尔了。” “嗯。”维拉克原来就没想轻视这位监狱长,在他的管控下戴曼斯监狱可是从未有犯人成功逃出去过,现在加上基汀的描述,维拉克只能把阿德尔纳入越狱计划每个环节首要考虑的人。 只有确保监狱长阿德尔那边不会出岔子,每个环节才能推导下去。 没多久,狱警拿来了新的作息时间表,将之贴在了监室最显眼的地方。贴好后维拉克马上过去查看,同时向基汀分享其中的内容:“别的都没变,就是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我们多出了两个小时到放风时间。” “两个小时?”基汀对这个时间感到惊讶,“据我所知,监狱里的犯人们被分成了两批,九点到十点,十点到十一点,每一批只有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 “大概是莱克特想给我多制造点套你话的机会,又或者是另有打算。”维拉克的眼神来回在多出来的放风安排上扫过,“总之明天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第125章 地形与认可 十月三日。 吃过早饭,饭盒被收走后,维拉克知道时间在一点一点临近九点,已经无心坐下,来回地在狭小的监室里晃悠。 被囚禁着看不到天日的时间远比维拉克长的基汀一如既往,淡淡笑着,没因为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而表现得激动。 “莱克特应该会派人明着或暗中盯着我们,第一天先别贸然做什么事情,等有所适应了再去推进计划。”基汀嘱咐道。 “明白,老师。”维拉克来到床架前,“老师,我先帮您把轮椅拿下来。” “着什么急,现在距离九点少说还有半个小时。”基汀探身拍了维拉克一下,“先坐下。” 维拉克双手叉腰,看向监室门外。 “这是你现在最需要克服的问题,要学会保持一点耐心。”见维拉克不愿意坐下,基汀平和地指出维拉克的问题,“有的东西着急是没有用的,那么你就要想想你在着急下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抱歉,老师,我太激动了。”维拉克坐下,“我太想看看外面……太想出去了……” “我和你一样,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完全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因为视线所及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吸收到的信息在刚被关进来的前十分钟就被榨取得一干二净。往后是什么?是一天,一个月,一年,一辈子,日以继夜的重复。我不只当下无法忍受,更不敢想象未来。” 维拉克认真听着。 “我不认为我们人生的每个经历都是冥冥注定的,所以不要去理所应当地接受,而是应该面对。”基汀发现维拉克始终不能彻底静下心来,格外郑重地说道,“在这里处处是一种战斗,我们在和恶劣的食物战斗,在和传染病战斗,在和一切威胁生命的事物战斗,也在和孤独战斗。你应该知道战斗中忌讳的就是急躁,那样很容易在某个回合被对手抓住破绽,从而导致败北。” “是……” 基汀继续道:“尽管我比你年长很多,但我也是被关在这里两年才学会一些东西。我想做的,就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让你不必去花大量的时间做重复的摸索。” “我会试着稳定自己的,谢谢您。”维拉克知道基汀一直强调的这点很重要,实际上他在莱泽因的时候表现不错,只是这里和莱泽因完全不同,压抑令他的各种情绪都会被放大,久而久之便会有可能失控。 “嗯。”基汀微微点头,他知道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学会波澜不惊地面对近在咫尺的光芒非常困难,维拉克多少也需要一点适应的过程。 “就像战斗那样吗?” “自己好好想想。” 维拉克思考起来。 他觉得基汀用战斗举例,用战斗给出答案,这个角度非常巧妙,很适合他这样的人去理解,因为他在莱泽因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战斗。 “……我明白了。”在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折磨中挺了过来,越狱计划也实现了第一步,维拉克先前自以为自己做得还不错,但现在也意识到,潜移默化中,他的情绪也在被环境影响,变得焦躁、极端起来。 这个不知究竟经历过多少波澜壮阔的男人,有太多地方值得他学习。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维拉克尽力平静,向基汀看齐。 九点钟出头,两名维拉克之前没见过,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持枪狱警打开了二零八监室的门,把他们放了出来。 维拉克拜托狱警把基汀背到了轮椅上,然后在狱警们的押送下,推着轮椅离开了地下一层,重新回到正一层。 正一层主要分为了三个区域,分别是食堂、工作区、广场。这是一早就被狱警告知的,只是维拉克机缘巧合之下和基汀关在了一起,一直没机会进行具体的了解。 推着基汀从地下一层的楼梯上来后,迎面是左右、正前方三条通道,维拉克先看向了正前方,正前方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道由四名狱警持枪看护的厚重铁栏门,他刻意放缓了行进速度,数清了共有七道敞开的门。 距离他们二百米左右的最后一扇门,朝里透着光亮。那是唯一的出口,意味着自由。 上个月的十二号,维拉克就是从那里进来的,只是当时他奔波数日精神状态极差,根本无心关注这些,现在,时隔大半个月才重新有机会获知这些信息。 这二百米的距离、七扇门、三十名狱警相当棘手。 越狱毋庸置疑要从这里离开,但就算是大量的犯人同时暴动,也最多在冲过三四道门后,就会被后面反应过来的狱警及时关上门堵住。堵住的时间稍微一长,其他狱警赶来就是死局。 所以贸然冲击不可取,毫无成功可能。 飞速汲取完信息,维拉克左右环顾,故作茫然,试探地推着基汀走向左侧:“这边吗?” 左边的走廊也每隔二三十米就有一道铁栏门,一共两道。每道门前的狱警数量和正面通道的一样,都是四人。 “右边。”狱警冰冷地道。 广场在右侧。 “好的。”维拉克调转轮椅,向右边推去。右边同样是一条长廊,有三道门。长廊两侧是食堂,尽头是放风的广场。 那左侧应该就是工作区。 工作区两道门,广场三道门,出口七道门,每道门前有四名狱警。 从楼梯登上正一层,再到开始推着基汀朝广场走去的十多秒里,维拉克初步了解了地形,掌握了基本信息。 简单地描述第一层的格局,可以直接把它看成是字母t。这里由主要的两条通道组成,两条通道交汇的位置,是可以通往正二层或负一层的楼梯,其中短的那一条的两侧是工作区、食堂、广场,长的那一条的尽头是出口。 因为多个铁门的存在,两条长廊被直接划分成了十多段。一旦出现犯人暴动的情况,每一段都可以第一时间进行封闭,将暴动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而后需要的就是等待支援,对之进行镇压了。 在这座暴动频繁发生,犯人严重超载,导致狱警并不充足的特殊监狱里,分段封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从楼梯口到广场入口,大约有八十米的距离。因为人员太多,所以食堂同样采用了分区管理的方式,其中被铁门隔出来的两段区域,两侧都是食堂。 过了三道门抵达广场入口后,押送狱警同入口狱警进行交接,维拉克得以推着基汀正式进去。 仅是站在入口处望到外面的天空,维拉克就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基汀被岁月消磨得足够沧桑的脸上也焕发出神采。 把轮椅推进去,维拉克深吸着外面的空气,仰天看起万里无云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恶臭,但怎么也好过地下一层空气不怎么流通的监室。维拉克感觉整个人精神焕发,他澄澈的眼里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倒映着对自由的渴望。 基汀扬起嘴角,闭上眼睛享受阳光的沐浴。他接近两年的时间没有看到过太阳,身体变得很差劲,缺乏抵抗力,皮肤也不正常地发白。 其他犯人比维拉克他们要早点过来,正照例散漫地晃悠着,聊着重复的枯燥的话题,突然见到维拉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基汀进来,他们的目光纷纷被吸引。 心情愉悦起来的维拉克看着那片天空,内心变得更加坚定,他扫了一眼别的犯人,推着基汀深入广场中心地带,瞥向围墙。 整个广场约莫有维拉克当初和卡迈恩看足球的那个足球场那么大。四周围着高达六七米的围墙,围墙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个岗哨,每个岗哨上都站着一位持枪狱警,放眼望去,少说有三十号人。 “老师,感觉怎么样?”维拉克将重要的信息都记下,问起了基汀的感受。 “很不错。”基汀回答得很简短。 “以后每天都能出来,多晒晒太阳也对您身体好。”维拉克边推边看向因为好奇渐渐围过来的犯人。 整个监狱的放风共分为两批,也就是每批都有差不多一千人。不算大的广场里汇集上千名犯人,还颇为显得拥挤。 “基汀?你怎么出来了?”有犯人认出了基汀,惊讶地问道。 “莱克特准许了我每天出来放风两个小时。”基汀回道。 “为什么?你都被关二零八好多年了?你是不是把黄金的下落说出来了啊?” 两年来和基汀共同住过的犯人尽管只有百位,但整个监狱的两千多犯人里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黄金的下落,基汀的身份,这些都是他们聊天时的话题。 当一名犯人猜测是基汀说出了黄金的下落,才被安排来放风后,更多的犯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黄金在哪啊?给我们说说呗。” “那你是不是要被放出去了啊?” “这个人是不是基汀的新室友?他问出来的?” “不可能,基汀要说也是自己说,他要是能因为别人说,早就被放出去了。” 听着嘈杂的询问与议论,基汀没有说话。 这是个不错的与其他犯人交流的机会,维拉克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也打断了别人。 “这不是基汀的那个室友,克里斯吗?就那个让莱克特折磨了十来天的那个!” “你是克里斯?!” “我记得他不是伤得很重吗?怎么这么快就站起来了,还推着基汀过来放风?” “你是怎么扛了那么多天的啊?跟我们讲讲。” 犯人们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维拉克的身上。最近半个月里,维拉克是监狱里被议论最多的人物,尤其是他被莱克特折磨的那几天,整个监狱甚至都在风靡赌博,赌他哪天会死。 他每撑一天,都在震惊着其他犯人。直至最后,大家甚至都没在赌,而是希望他坚持下去,仿佛他坚持下去,就是所有人的胜利。 胜利什么?赢得了什么?没人知道,他们只觉得这是一种抗争,他们做不到的抗争。 最后,维拉克活了下来开始慢慢养伤,莱克特没有再针对他,讨论度才一点一点退去。 如今,这个当初伤痕累累的男人,短短的十天就站了起来,又再一次的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这需要多么顽强的躯体,多么顽强的意志?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懂得维拉克的强大。 “我是克里斯。”维拉克承认自己的身份。 顿时,犯人们钦佩乃至崇拜的目光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你是死不了吗?”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莱克特为什么突然不折磨你了?” 有些犯人口无遮拦地问着维拉克不愿回忆的东西,维拉克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现在衣服下还有着没有痊愈的伤口,只要他一回想过去,那些伤口就会传来隐隐的疼痛。 “好样的!” 千言万语中,维拉克只听见一声特别的夸赞。 他看向人群,搜寻说出这三个字的人,却没有找到。 “你们不需要知道我究竟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维拉克大声回道,“我站在这里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犯人们愣住。 “我没有说出黄金的下落,能出来放风,都是克里斯为我争取到的。”待安静的时候,基汀简单说明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维拉克听到基汀这句话,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基汀的真正目的。 他扛住了莱克特十天的折磨,还能在十天之后站起来,为犯人争取到放风的权利。 这三件本来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现在都被他一一做到。 不说会被所有人崇拜钦佩,但起码都会认可信服。 维拉克的越狱计划里,包含了联合其他犯人。要是能早早地在他们心目中树立起一个良好的,值得信赖的形象,那对之后的合作、越狱都会有极大的帮助。 果不其然,基汀说出能出来是因为维拉克,犯人们看维拉克的眼神又不一样了一些。 这一点真的出乎了维拉克的预料,他没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坚持,在这里能取得这样的收获反响,意外帮他奠定了越狱重要一环的基础。 有这样的光环加身,接下来想联合其他犯人,会比维拉克想象中轻松许多。 “呼……”耳边嘈杂,维拉克长舒一口气,冲基汀笑了笑。 第126章 各方动向 “克里斯?!”又是一声惊呼,接着一位瘦高的青年扒拉开人群,挤到了维拉克面前,一脸惊喜地道,“你是怎么站起来的?你们不是只能待在二零八监室吗?” 维拉克看着面生,但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此人正是经常找他说话的,住在隔壁监室的音乐家罗斯。 “到了能站起来的时候自然就站起来了,至于为什么能带着基汀先生出来放风,我想这是他应该享有的最起码权利,所以和莱克特进行了争取。”刚刚维拉克所说的‘我站在这里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并不足以解开所有人的疑惑,为了避免一直有人问这个问题,他决定接着基汀的话,继续树立自己的形象。 维拉克话音刚落,基汀就听出了话中的疏漏。 如果他有权利享有放风的权利,那别的犯人也应该有权利享有更好的监室环境。维拉克话中的疏漏,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犯人们升起受到不公平对待所产生的敌视。 “其实大家所享有的权利也在被践踏,希望未来更好。”还没等犯人们说话,基汀就为维拉克迅速化解隐患,同时侧身拍了拍他,暗示他可以为其他犯人也争取到更好的权利。 “砰!” 一声清脆响亮的枪声响起。 其他人见怪不怪,维拉克下意识抱头弓了下身子。 “都他妈的给老子散开!再聚在一起和他们说话老子就毙了你们!”岗哨上的狱警呵斥着围成一团的犯人们。 “妈的……” “呸……” “再聊,克里斯。” 习以为常的犯人们不满地暗骂几句,晃晃悠悠地散开了。 没用三十秒,维拉克和基汀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半径十多米的‘真空圈’,其他犯人都虽然还对他们保持着强烈的好奇,但因为忌惮狱警真的会开枪杀人,只能投来目光。 “还挺麻烦的。”维拉克俯身同基汀低声说道,“狱警不允许我们和别人的犯人交流。” “总会有机会的。”基汀眯着眼睛享受日光,“今天已经很顺利了,很多的问题需要时间才能解决。” 维拉克微微点头,看向刚刚开枪的岗哨狱警,那名狱警正冷冷地注视他们。甚至不只是他,近四十位狱警好似目光都汇聚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这么被他们一直盯着也不是个办法。”维拉克觉得有些不自在。 “别盲目地做什么,先观察。”基汀提醒,“他们也并非一盘散沙,其中必然有一些圈子,能和说话有足够分量的人联系上才事半功倍。” “明白。”维拉克觉得很有道理,开始推着基汀四下转悠。 经过刚刚狱警的警告,犯人们现在都绕着二人走,维拉克对此无可奈何,专心观察起了这些人。 因为娱乐项目匮乏,犯人们到广场只能单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除此之外,大概因为纸牌他们能自己动手制作,所以不少都聚成堆打牌。 维拉克、基汀只是吸引住了他们一时,在狱警有意驱散开后,他们还是渐渐专注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你需要从上千人中通过他们不同的表现去判断谁是头目。”基汀饶有兴趣地把这当作成了维拉克新的学习,“但要牢记一点,不要贸然接触任何人,透露出任何事关计划的内容。” “还并不可信是吗?” “据我所知,这里发生过的暴动、越狱不下上百起,这上百起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基汀道,“你说要越狱,需要合作,他们就愿意吗?他们不会相信我们能做得到。” 维拉克明白其中的逻辑:“在他们看来,越狱不可能成功,而且还会有生命危险。” “到时候不合作是小事,他们为了一包烟、一天休息,向狱警泄密,我们就功亏一篑了。”基汀平静地看着或吵闹打牌或安静休息的犯人们,“想要达成合作,第一是要找到合适的人,第二我们在合作之前就得先制定出一个让对方觉得可行、有希望的计划。” “您觉得什么样的人是合适的?”维拉克问。 “先说说你的看法。”基汀给维拉克独立思考的机会。 维拉克沉吟一声,发表自己的看法:“要足够坚韧,不会因为面临什么挫折就退缩。还要足够渴望自由,这样的人,哪怕是一点希望,诱惑也远远大过揭发我们换取的蝇头小利。”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符合这些条件?”基汀继续问。 “待得够久,却还一直不甘心一生就这么度过的人。”维拉克答道,“但……待得够久还算是个明确的条件,很容易就筛查出来。不甘心就难多了,这里谁都想出去,可恐怕真正想不惜代价,哪怕冒着死去的风险也要搏一搏的不足一成。” “一成也过于乐观,一百个人里面能有一两个就很好了。”基汀听完维拉克的一通分析,最后说起自己的心得,“后者其实也会有一些表现方式,比如待得够久还始终尝试越狱的人。” 维拉克认可这一点,但他认为事情没那么顺利:“越狱的不应该都被杀了吗?” “每次暴动少说有上百人,多的时候千人,他们杀不完的,只是会杀掉几个领头者。将暴动镇压下去后,其余的不再追究。”基汀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很是自然悠闲,“你表现得轻松点,别那么警惕周围。这些狱警都经验丰富,你越紧张他们越能看出来你心里有鬼,就越会关注你。” “……我试试。”维拉克不再动不动看狱警,“领头者应该才是最符合条件的人,可惜……” 提醒完维拉克,基汀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领头者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只是现在局势就是这样,我们没办法要求那么高。还需要时间观察其他的人是否可堪一用,要是实在不行,也可以培养。” “培养?怎么培养?” “唤醒他们对外面的渴望,想办法让他们觉得自由比生命还要重要。”基汀笑了笑,“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毫无头绪。” “是啊……” 维拉克叹了口气。 今天第一天出来放风,他们收获了很多信息,也迎来了更多的困难。 维拉克的坚持,以及为基汀争取到放风机会,让犯人们对他有所钦佩,多了些好感,这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但狱警的警告也让他们不敢和二人接近,令这份基础暂时无法利用起来。 合作对象、监狱的分段制度,也都是很棘手的问题。 每一个环节想要实现都困难重重。 “慢慢来……”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应对之策的维拉克难得慢了下来,虽然是被迫的。 十点钟,第一批犯人离开,同时广场的岗哨也换了一批狱警。 第二批犯人进来后,见到维拉克、基汀,又和一个小时前如出一辙,纷纷围了过来热烈地问起了诸多问题。维拉克和基汀重复了一遍当初的对话,树立着维拉克的形象。 很快,换岗的狱警又喝止了其他犯人接触二人。 十一点钟,待两批犯人放风完毕,基汀被押送回了二零八监室,维拉克则被带去了医务室换药。 换完药维拉克回去,已经是十二点钟。 吃过饭之后,二人才得以有空在监室里秘密交谈起来。 “从楼梯口向工作区走有两道门,往广场走有三道门,往出口走,有七道门。”维拉克在脑子里描绘着地图,“十二道门,每道门前四名狱警,一共有四十八名狱警。广场一共有三十六个岗哨,放风两个小时里会换一批。” “还有注意到其他的吗?”基汀始终不急不躁,面带笑意看着维拉克。 “每道门之间间隔了二三十米。”维拉克补充。 “二十六米左右。”基汀更细致地指出距离,“也就是,如果像其他的暴动那样,从广场冲向出口,一共要过十道门,算上拐角的距离,大概三百米。” 维拉克抓了抓头发:“您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我们越狱的话,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被察觉到,到时候就算跑得再快,也至多跑过两三道门,后面的有充足的时间关闭。要是被关上了,我们就会被堵死,等狱警支援一到……” “没有想法。”基汀摇摇头,“这一点确实是很大的问题,硬闯肯定是闯不过去的。” “那就要换个思路了……”维拉克坐在基汀的床上,像耳语一样提供自己的设想,“要是我们不冲出去呢?” “嗯?” “我不知道……”思路卡在了开头,维拉克揉了揉鼻梁,紧皱着眉头,“再给我一点时间。” —— 戴曼斯监狱、监狱长办公室。 “你准许基汀和克里斯去放风了?”监狱长阿德尔第一时间得知了维拉克、基汀放风的消息,叫来莱克特进行询问。 莱克特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是的。” “不解释一下么?”阿德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他们想越狱,我就把他们放过去玩玩。”莱克特不屑一笑,“反正待在监室也没什么意思,还容易把他们憋坏,干脆去让他们闹一闹,也能给我增添点乐趣。” 阿德尔瞥了一眼吊儿郎当的莱克特,认真整理办公桌:“他们和其他犯人不一样。” “您担心他们真能越狱?” “我是担心你手下没轻没重的。”阿德尔道,“要是彻底失去黄金的线索,要是克里斯出了意外,导致万国博览会举行期间和谈破裂,别说是我们了,你父亲也担不起责任。” 莱克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这话您说过多少遍了,您是觉得我不知道这些?我太清楚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我本来就没杀他们的念头。” “那就把他们送回去,就算不用担心他们越狱,也要注意放风的时候其他犯人有没有可能伤害到他们。”阿德尔将莱克特的不礼貌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叮嘱道。 “我已经和广场的岗哨狱警们打过招呼了,他们会盯着点,您放心。”莱克特咧嘴笑了起来,“我向您保证,不会伤害到他们,只是玩玩。之前那么多蠢货一根筋强行越狱我都看腻了,很好奇这两个人能想出什么办法。” “你出去。”阿德尔没表态,“我要处理公务了。” 莱克特深吸一口气,按耐住不爽,起身摔门离开。 阿德尔慢条斯理地叼起一支烟,吐出缭绕的烟雾。 烟雾之下,浮现出一张淡漠冰冷的肃杀面孔。 —— 莱泽因,政府大楼 负责接洽政府,进行和谈事宜的伯因、丹尼尔现在被软禁在了政府大楼里,由安全部的人严密看护。 他们虽然是平等会的代表,可也同时是和谈的人质。 经过了数日的谈判,政府接纳了平等会提出的意见,表示将会对诸多提案进行研究,尽快颁布推行,推动财团、贵族让利,给予底层人民更多的福利待遇。 伯因则代表平等会,表示相信政府的诚意,承诺平等会不会再进行抗议活动。等政府推行完毕了,解散平等会。 莱泽因里的狂风骤雨因此暂时平息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一直在释放维拉克这件事上兜圈子?”丹尼尔也已经知晓了维拉克的真实身份,此时正在软禁的房间里愤愤不平地询问伯因,“可是他们求我们和谈的,居然连这一点诚意都没有。” 伯因看着书:“他们还不知道维拉克不是克里斯,所以认定他是重要人质。现在万国博览会还在举行,我们对他们的威胁还在,他们当然需要一些足够的筹码震慑我们。” “要是在我们计划实行之前,维拉克还没被放出来,那不止是我们,他估计也会……”丹尼尔想到了维拉克的结局。 “那可是戴曼斯监狱。”提到戴曼斯监狱,伯因眼里闪过畏忌,“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如果撑不住也没有办法。”丹尼尔叹了口气,“他骗了我们那么久,还卷走一百万金克,害死了您的朋友科林,我们现在试图帮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伯因没再说话。 第127章 波动 十月三日、下午 戴曼斯监狱、审讯室 “说说,今天放完风有什么收获?”莱克特又把维拉克带到了审讯室,询问维拉克所说的,从基汀口中套出黄金线索的进展。 “还没问出来。”维拉克也没想到才第一天的放风结束,莱克特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找来,过问情况,他现在只能做的就是找理由尽可能把时间延长,争取到更多的机会,“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基汀这个人警惕心还是很重的,我想还需要一段时间的。” 莱克特挑眉:“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呢?” “我也不知道。”维拉克不敢贸然说出一个时间,他不确定莱克特有没有识破他们的目的,又或者现在没识破但以后很有可能发现,现在不论报一周、一个月还是半年都会很被动,“不过今天基汀看上去心情不错,只要条件充足,我想这件事顺利完成不是问题。” “别给我模棱两可地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莱克特咧着嘴,声音不耐烦,一脸轻蔑,“告诉我一个时间,说清楚还需要什么条件,以及做不成的后果。” “……好,我觉得……”维拉克迟迟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实在摸不清楚莱克特究竟在想什么。 莱克特来者不善,准许了他带基汀放风,却又在明知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快速解决的情况下,第一天就开始咄咄逼人。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接触过最难看透、最难与之周旋的对手。 “快点说。”莱克特催促道。 “一年。”维拉克报了个足够长的时间,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几个月后万国博览会的结束而尘埃落定。 “太久了,我最多给你一个月。”莱克特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 一个月不管够不够,维拉克都得试着争取更多,于是开口道:“一个月太短了,你难为我是没有用的,这件事真正要取决于基汀……我觉得最起码需要六个月的时间。” 莱克特晃了晃脑袋:“三个月。” “三个月也还是——”维拉克难以接受。 “说说还需要什么条件?”莱克特打断了维拉克,直接问起了第二个问题。 “……我不知道,总之目前进展顺利。我刚刚所说的,是指以后说不准基汀会提出更多的要求,我们主动或被动地也需要相应地提供一些。”放风时间已定,维拉克只得集中精神答复剩下的问题,竭尽全力拓展施展的空间,“这都是到了某个地步才会显露出来的,现在说也没有意义。” 莱克特没深究这一点,问起了最后一个:“那做不成的后果呢?” “什么意思?”维拉克问。 “我为你提供这么多帮助,你要是花这么长时间没办好,于情于理都应该承担我的损失?”莱克特说这句话时,脸上又涌现出癫狂。这个疯子从未放弃过虐待,甚至置维拉克于死地。 “你想我以什么方式承担?”维拉克脸冷了下来。 “还没想好。”莱克特撇着嘴,“光思考这个就能让我保持愉悦,你有感受我有多么欣赏你了吗?……既然前两点你也都自己不清楚,还需要时间解答。那我也这样,先不急着告诉你你需要承担什么,到时候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怎么样?” 维拉克哼笑一声:“我有拒绝的权利?” “当然没有。”莱克特理所应当地道。 “还有别的事吗?”维拉克不想再在这间压抑阴冷的审讯室待下去了,“没有了的话,我就先走了,继续找基汀问黄金的下落。” 莱克特环顾四周,搓着手:“嗯……没有什么事了。” 维拉克起了身,走向门口。 “需要任何帮助,要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祝你一切顺利,提前道一声晚安。”莱克特坐在审讯桌上,晃着两条腿,同维拉克挥手告别。 维拉克没有回应,轻车熟路地打开审讯室的门,跟随门外的两名持枪狱警返回二零八监室。 莱克特朝后躺在了审讯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副监狱长,还需要在广场盯着他们吗?”一名狱警走进来询问。 “再盯两天,我好奇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接触到别人。”莱克特闭上眼睛,“如果两天之内他们还是没什么动静,就不用管他们了,让他们在广场自由接触、活动。” “明白。”狱警退下。 莱克特侧过身子,嗅着审讯桌、整个审讯室里的血腥味,露出陶醉的神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就是这样。”回到二零八监室后,维拉克将和莱克特的交谈如实转述给了基汀,“我现在完全看不透他的行为逻辑,不理解他为什么第一天就这么着急,难道单纯就是为了难为我,以另一种形式折磨我?” “可能。”听完,基汀因为着重于沉思,面容难得褪去了一份笑容,“又或许,他已经识破我们了。” 维拉克先是怔住,而后摇着头:“他怎么可能看出来?” “我们做的事情,说好识破可以,说不好识破也行。”基汀看向监室门外,因为这个点其他犯人们还在工作,整个地下一层被囚禁的只有他们,所以巡逻狱警只有两位,“我们之前的伪装,编撰的说辞,逻辑上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这确实有可能是真的。但如果莱克特他们套用另外一层逻辑,也就是我们的真实所想,那这一切自然也能说得通。既然两种可能性都有,他身为监狱长,又怎么可能只专注于好的那个结果呢?” “可如果是这样……”维拉克想起上午放风的时候,狱警们呵斥其他犯人禁止和他们接触,“那我们就几乎是在他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推进计划。” “想理解莱克特这个人的行为逻辑,你得最起码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是个疯子,这里是他的天堂,他身为贵族子弟愿意留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就是因为这里有让他无比着迷的东西。”基汀从分析莱克特来解构问题。 维拉克瞳孔微缩:“折磨、戏弄别人。” 基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维拉克:“是的,所以如果把这个套进去,他的所作所为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嗯……”维拉克思考起来。 基汀又一次点到为止,给维拉克留了充足的自我思考空间,没自己把所有的答案都公布出来。 “如果他真的选择相信我不是要套你话,而是要联手越狱,那他的纵容其实就是为了戏弄我们。”维拉克目光复杂,这个结论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他就是要我们越狱,然后站在高处观察我们,在我们计划进展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出来,把我们打回谷底。那种亲手摧毁我们的付出我们的希望的感觉,就是他快感的来源。” “而且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他来戴曼斯监狱就职的这半年里,经常暗中鼓动犯人萌生越狱的想法,故意制造监守漏洞,引诱他们暴动越狱,然后以暴制暴,顺理成章地发泄、杀人取乐。”基汀道。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在玩我们。”维拉克得出最终的结论。 基汀“嗯”了一声:“这个可能性很大。” “那我就让他玩脱。”维拉克眼神凌厉起来。 —— 戴曼斯监狱、办公室 晚上的时候,监狱长阿德尔又把莱克特叫了过来。这次他没有谈取消维拉克、基汀放风的事情,也没有劝阻莱克特在这里多少收敛一点,而是直击莱克特的命门:“你的父亲今天下午联系了我,他说他已经在莱泽因为你铺好了未来的路,你是时候回去了。” 自进门之后就精神不振的莱克特听到这话,马上清醒:“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问得太过宽泛,阿德尔没有回答。 “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莱克特意识到他们今天上午的谈话并不愉快,阿德尔很有可能因为这一点联系他的父亲,说他的坏话把他调离。 “是你父亲主动联系我过问你的情况,顺便向我转达了这一消息。”阿德尔并不想招惹这个无法无天的年轻人,特别澄清着,“如果你不相信,不妨可以想想,你的父亲为你铺路需要付出多少,你的父亲又是否真的愿意让你一辈子留在这里。” 莱克特平复了一下情绪坐下,露出虚假的笑容:“阿德尔叔叔,还记得我和您提到过的事情吗?从来没人关注、在乎这座监狱,您的能力卓越,留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委屈。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交换一下,我留下来做监狱长,您去莱泽因,让我父亲帮您安排更体面条件更优渥的工作。” “你觉得可能吗?”阿德尔道,“你当一个副监狱长,就快要不把我放在眼里,闹得监狱半年内出过十多次暴动、越狱事件,不说犯人,狱警伤残就超过二十位。要是我真的离开,不用想都知道这里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所以您不同意?”莱克特的笑容僵住。 “我不同意,你的父亲也不会同意。”阿德尔微微摇头,“不用想着留在这里了,要珍惜你父亲给予你的机会。接下来没有别的意外的话,你就可以做交接工作,等这个月的十二号,乘船离开。” 距离十二号仅有九天的时间。 莱克特的嘴角抽搐,他仍僵硬地笑着:“阿德尔叔叔,有一件事我一直很不解。” “说。” “难道你不觉得莱泽因更好?去更好的地方,拥有更高的职衔、待遇,这不理应是你梦寐以求的?”莱克特问,“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的事情如实告诉给我的父亲?你明明只需要夸赞我在这里工作受益匪浅,我就能继续留下来。你也知道,我不止不会揭穿你欺骗我的父亲,还会帮你争取巨大的利益。” “这一点无可奉告。” “呵,无可奉告?”莱克特冷笑着站了起来,“还是说,你并不在乎莱泽因的繁华,也不在乎权力的大小。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需要什么才肯离开这里,我会满足你的。” 阿德尔同样站了起来。 莱克特本身就不低,但阿德尔足足比他高了快一个脑袋,健壮的身体也比他大了一圈有余,再加上杀气腾腾的气息,整个人的威压非常强烈。 “钱?女人?这些都好办。你直接说个数目,或者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哪个国家的女人,我可以保证在十天之内帮你实现。”莱克特觉得摸准了阿德尔的真正兴趣所在。 “我不需要。”阿德尔俯视莱克特。 “那你说,你到底要什么?钱、权、色之外还有什么?”莱克特不羁的状态被阿德尔的气势所压制,表情、语气都沉了下来。 “无可奉告,你去收拾你的东西,做交接工作就好了。”阿德尔绕过莱克特,走到一旁的档案柜前,翻找资料。 见阿德尔近乎无视了自己,莱克特露出笑容,没再多说什么,推门离去。 —— 十月四日,上午。 维拉克和基汀的作息已经保持一致,他们一早醒来,洗漱、吃过早饭后,就开始了例行的授课。基汀继续为维拉克讲解多方面的心得、敦曼语、巴什语。 讲完课之后,九点钟再次到达放风的时间,感觉身体又好了一点的维拉克亲自把基汀搀扶上了轮椅,在狱警的押送下推着上了一楼,右拐通过三道铁门抵达了广场。 第二次抵达广场,情况并没有好转,其他犯人还是避开了维拉克与基汀。维拉克试着去接触,马上就遭到了狱警的制止,并且狱警并不威胁维拉克,而是威胁被接触者,使得广场上的犯人们更加害怕,看维拉克和基汀就像看到死神一样。 局面严峻了起来。 “肯定是莱克特下了命令。”维拉克阴着脸,推着轮椅胡乱地行进着,“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彻底断绝和我们接触的念头。” 他们走过的地方,其他犯人都避开十四五米以上的距离,使得他们说起话来也不用放得很小。 “那就暂时先搁置这个环节。”基汀提议道,“我们先把重心放在其他方面。” “只能这样了。”维拉克也感到有心无力,只能同意基汀的想法。 第128章 形势一片大好 这天的放风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待时间到十一点整后,维拉克例行地去换药,基汀则第一时间被押送回了二零八监室。 维拉克抵达医务室后,发现莱克特竟然正在里面坐着。他看上去并没什么事情,那肯定就是专程来见自己的了。 “中午好。”莱克特笑着冲维拉克打了个招呼。 维拉克驾轻就熟地脱掉了上衣,挽起裤子躺在了病床上,等待医生换药:“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莱克特道。 “找我做什么?我昨天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需要时间,我们约定好了三个月。”维拉克不知莱克特今天又要耍什么花样。 “暂且先不讨论三个月的事情。”莱克特难得的看上去有些疲惫,语气、表情都不像以前那么嚣张肆意,“今天你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维拉克想了一下,灵机一动,看上去十分困扰地道,“基汀先生想和其他犯人交流交流,还想和他们一起打牌放松一下。但是广场的值班狱警并不允许我们接触任何人,他们声称谁敢接触我们他们就当场击毙谁,导致现在基汀先生又有些不愉快。” 莱克特叹了口气:“所以……你希望我能放松狱警们对你们的关注?” 维拉克心里一紧,担心自己表露的太过明显。 “可以,我待会儿就去通知他们,准许你们以后在广场上有充足的自由。”没等维拉克说什么,莱克特就答应了这件事。 “你同意了?”维拉克扭过头,错愕地看着莱克特。 他没想过莱克特能这么好说话。 按照他昨天和基汀的猜测,莱克特是有可能知道他们真正目的的。那么他这么轻易答应,在两种情况下蕴含着不同的目的。 第一种,莱克特相信维拉克是真心要问出黄金下落,获取自由的,那么他这么爽快的同意,目的很简单,那就是尽快让维拉克问出来。 第二种,莱克特并没有相信维拉克说的话,并且早已识破了他们的伪装,知道他们在计划越狱,但明知如此还是给他们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 和莱克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维拉克知道他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所以第一种情况并不太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那么,真相极有可能就是第二种,即莱克特至始至终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维拉克他们现在仍被放宽着条件,等同于一切还没超出莱克特的掌控,甚至在他看来还差得远。 “难得我应该不同意吗?”莱克特歪着脑袋反问,“我都已经和你达成合作了,却还处处阻碍着你,我图什么?” “只是你今天变得很好说话。”维拉克把头摆正,医生开始为他换药,“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呵。”莱克特轻笑一声,坐在维拉克旁边的床上盯着他,“其实我过来,还是有额外一些事要找你谈的。” 维拉克眼睛瞥向莱克特:“什么事?” “我给你八天的时间,不要求你把黄金的下落彻底问出来,但必须有一些实质性的进展。”莱克特说出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做成之后,除了出狱,我可以满足你任何的要求。” “为什么这么急?昨天才约定好的三个月。”维拉克不解。 莱克特道:“具体的事情你不需要了解,你只需要清楚,现在时间被缩短了,要求也被降低了。做成,三个月的时间我还会为你保留,并且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做不成,你会被调离,和基汀住在不同的监室,再无放风等权利。” “八天时间太紧了。”维拉克不知莱克特为什么突然又变了想法,他还想争取时间宽裕起来。 “不不不。”莱克特摇着头摆着手,整个身子都在晃,看上去极不耐烦,“我只给你八天的时间,十二号的中午之前,必须有实质性的进展。” “我不能保证。” “那是你自己该考虑的问题,我需要负责的,就是你成功了给予你奖励,你失败了,把你打回原点。”莱克特道。 绷带被扯开,新的药敷在伤口上清爽又刺痛,维拉克快要适应这种疼痛,他看着咬紧八天,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的的莱克特:“我理解你、政府有多么想早点知道黄金的下落,黄金目前的位置也有些危险,但这件事急不得,你给我设下最终的时限,有可能只会适得其反。” “够了,克里斯。”莱克特起了身,“我知道你是乱党的头目,很聪明,很会与人周旋。可这里和莱泽因并不一样,你的那些伎俩没用。”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 “明不明白,我给你设立的最后时限都是八天后。”莱克特拔高声音打断维拉克,“与其和我进行没有意义的争论,你还不如把时间利用起来,抓紧想想怎么能从基汀的嘴里把黄金的线索套出来。” 维拉克沉默了几秒,皱着眉头道:“你今天和昨天的说辞完全不一样,谁能确定你明天会不会又改变想法?” “不会,就算会,你又能怎么样呢?”莱克特道。 “那我只能照你说的来办了,你又是否能给予我各方各面的帮助?”莱克特今天出奇的坚定,维拉克自觉没有可能说服他,干脆应了下来,顺便争取更多的机会。 “当然,在这件事上,我会全力帮助你的。” 医生上好了药,维拉克坐起身来,以便医生缠绕绷带:“那就这么定了,有任何情况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好。”莱克特满意地点点头,“你还从未让我失望过,希望这次也不要让我失望。” 维拉克耸耸肩:“尽力而为。” “那你好好上药,不打扰你了。”莱克特分外的客气,还特意向医生叮嘱了一句要照顾好维拉克,这才起身离开。 “克里斯。”走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莱克特站住脚,没有回头,“我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八天之内,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莱克特快步离开。 维拉克盯着医务室门口沉思起来。 莱克特的这句话已经非常明显地透露出,他是有怀疑维拉克的。维拉克的所作所为,不论最后真相如何,对莱克特而言都是好事。 维拉克真的问出了黄金的下落,功劳都会积累在莱克特的身上。 维拉克想要越狱,正好可以让莱克特名正言顺地戏弄折磨他们。 因为结果都是好的,所以莱克特都没有必要去思考。 药上好之后,维拉克回到二零八监室,趁着还没开中午饭,把刚刚的遭遇告知给了基汀。 “他就算再奇怪,我想也不至于一天变一套说辞。”基汀分析起莱克特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您觉得会是什么事?”维拉克也有考虑到这一点,“我觉得最起码事情不是因我们而起,从昨天和他谈完,我们就没有做过任何的能够刺激到他的事情。而且他今天对我提出的要求答应的都特别痛快,还许诺接下来的一周内将全力以赴地提供帮助,这可不像是我们刺激到或者得罪了他。” “你说的有道理。”基汀点了点头,颇为认可,“那就只能是他们内部了。” 维拉克思忖着:“内部……难不成是政府对黄金的事情突然急了起来?” “要是政府施压,来找你谈的就不会是莱克特了。众所周知,他虽然是监狱里的二把手,但几乎不干涉狱政管理。”基汀若有所思,“应该是监狱长阿德尔那边的事。” “监狱长阿德尔催促莱克特尽早问出黄金的下落?”维拉克顺着基汀的分析得出结论,“这怎么有点不对劲?黄金的事情,阿德尔应该会亲自过问?” 基汀沉默许久不说话:“……莱克特和你强调的时限是一周,也就是十二号的中午必须有进展,是吗?” “是的。” “为什么是八天?而不是一周或者十天?定一个八天的时限,显得很刻意,很有意为之。”基汀与维拉克对视,“每个月十二号的中午都会有一艘运输船过来运送物资和新一批的犯人,这通常是戴曼斯监狱每个月唯一一次和外界联系的机会。莱克特把时间定在这,未免也太巧了。” “应该和这个有联系。”维拉克也觉得蹊跷,绞尽脑汁思考起来,突然他眼睛一亮,猛地抓住了基汀的胳膊,“会不会是莱克特要被调走了?!” 基汀听到维拉克的这个大胆设想,没急着表态,而是按照这个可能进行推论验证,过了一会儿后才道:“有可能。莱克特的父亲是司法部的部长,他的未来应当平坦顺畅。换做任何一个父亲,在有能力的情况下,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自甘堕落,所以极有可能会挑个时间把他调回去。” “没错。”维拉克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他已经来了这里半年,确实到了随时被调走都没有疑问的时候。他的父亲把他弄来这里,恐怕也没有想到反而是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天堂。”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来看,他的举措就不难理解了。”基汀把线索都串联了起来,“他的父亲要在十二号运输船送物资来的同时把他接走,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在运输船过来之前做出些什么成绩,只有这样才能有希望说服他的父亲让自己留下来。” “这就是我的猜想。”维拉克道。 基汀一脸赞许地拍了拍维拉克道肩膀:“这个思路很好,不出意外他之所以一天之内就变了想法,正是因为这个。”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代表了,我们左右着莱克特的去留。”维拉克得出最关键的结论,这个结论决定着他们能否能借此摄取巨大的利益,“这一点上,您有什么想法吗?” “你觉得莱克特留在这里好,还是离开好?”基汀也关注维拉克的想法。 维拉克深思熟虑之后道:“虽然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长期和他打交道绝对没有好处,但他应该守卫森严的戴曼斯监狱里唯一的变数,而我们想要越狱,就正需要这一点变数。”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他离开了,做事果决的阿德尔将一手遮天,他不会留给我们一丝机会,一点周旋的余地。”在莱克特还没来就任之前,基汀已经在由阿德尔全权监管下生活了一年半,他很清楚这里有莱克特和没有莱克特的区别,“恰恰只有莱克特在的时候,他会抱着玩弄的想法做出本不会出现的事情,比如监管上的放松。” “那我们就留下他。”维拉克道。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受人制约那么久,终于有一天他也可以左右莱克特的人生道路了,尽管左右的同时他们主要还是考虑着自身的未来。 “他和你说这八天里会全力帮助你,而且做成之后,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作为奖励,对吗?”基汀眼含笑意。 “是的,老师。”维拉克也是控制不住地笑着,“也就是这八天内,只要借着套您话的名义,而且逻辑上说得过去,那做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在这之后,还能提出额外的要求。” 基汀坐在床上闭眼沉思:“八天之后我会告诉你一些黄金的下落,这应该足够他争取留下来了。” “嗯,这一点我相信您会考虑很周到。”维拉克并没有太过担心黄金线索。 基汀应当会给出一个既说得过去,又不会影响威胁到黄金安全的情报,帮助莱克特,也是帮助他们自己度过危机。 “我们该考虑,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争取一些怎样的便利了。”基汀跳过了黄金的事情,将话题回归到当前最紧要面对的安排上。 “最主要的是逻辑上要说得过去,就算他已经猜到我们是在计划越狱,也不能让他全面掌握我们的动向。”维拉克的思路越来越活络,“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混淆视听,多做些假动作,麻痹他的判断。” 第129章 审视世界的能力 “嗯。”基汀忍不住夸赞道,“你成长得很快,这件事利用得当的话,确实不止能把我们的优势扩大,还能补足劣势。” 维拉克心情舒畅,躺在床上舒展身体:“希望一切顺利。” 他现在脑子里满是莱克特承诺的“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基汀已经同意透露些许黄金的线索,那这个要求他八天之后也就能向莱克特提出来。 一些被困在监狱,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似乎能被重新考虑起来了。 比如,联系平等会。 他从被关进来开始,就一直在想办法获知外界的消息,争取联系到平等会。还曾在受伤的情况下,不惜放弃治疗的机会,同莱克特换取情报。 在关心平等会之余,他还在拷问自己。 实际上他心里很没底,因为他在莱泽因的时候,一直在欺骗、利用平等会,尽管最后面对伯因的时候说出了实情,并且想办法将之救了出去,但他和平等会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微妙。 他想过很多次,代入过伯因以及很多人的视角,去站在他们的角度看待自己,思考自己是否值得原谅,是否会被归纳为敌人,结果都并不是那么好。毕竟信任被辜负,想重新建立起来非常困难。 平等会目前在和政府或真或假地和谈,让一个假的克里斯充当人质,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所以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他的身份揭露出来。 “怎么了?”基汀看出维拉克喜悦之后,情绪有些低沉。 维拉克无法如实把自己面临的困境说出来:“想利用莱克特所说的满足我要求的机会,和平等会取得联系。” “这是好事,如果能联系到,得知他们和谈的真正意图,说不准你就可以不用想着越狱了,只需安心等待他们把你救出来。”基汀鼓励维拉克把这个机会用在自己身上。 “救出来……”维拉克对平等会救不救他还真没有信心。 “怎么?” 维拉克闭上眼睛:“没事。” 维拉克有些后悔,他要是早点醒悟过来,少被金钱支配一会儿,能勇敢面对自己心中所想,那科林就不会死,他也不必被关进戴曼斯监狱。 他大不了可以继续顶着克里斯的名号,和平等会的同志们并肩作战,在莱泽因一起为自由平等而献出一切。 可惜后悔没有任何意义。 “担心他们失败了?”基汀猜测。 “……嗯。”维拉克没打算解释,就任由基汀胡乱想下去了。 “没事的,要对你的同伴们放心,他们有自己的决断,就算不那么缜密,你不也立志一定要在尘埃落定之前出去么?你来得及帮助他们。” 真有出去的那一天的话,维拉克当然想重返莱泽因。 “希望如此。”维拉克希望到时候平等会能够接纳自己,“谢谢您。” “这没什么,你的路还很长,与你志同道合的朋友还会有很多,我希望你能一直走下去,走向胜利,也希望你能对朋友们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基汀道。 “吃饭。”到了饭点,送饭的狱警将饭放在了隔板上。 “好,谢谢。”维拉克起身从隔板上接过两个饭盒,冲狱警道了声谢。 狱警笑着离开。 维拉克将一份饭分给了基汀,一同坐下吃了起来。 “老师。”默不作声地吃了一半的饭,维拉克突然道,“那个机会,用在联系平等会上我觉得还是有点浪费。” “为什么?”基汀不敢相信维拉克会对平等会说出‘浪费’二字。 维拉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逃避,他给基汀,也给自己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这么麻痹自己:“想联系上他们本就很难,就算联系上了也免不了有风险。” “确实。”基汀咀嚼咽下食物,“你总不可能托莱克特去问平等会和谈的真正意图。” “到时候看,要把机会用在刀刃上。”做出这个决定,维拉克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觉得基汀说的话很有道理,其中更让他不敢面对的是,就算没有风险,平等会愿意相信他,愿意把真实意图说出来吗? 不见得。 “抓紧吃,老师。”维拉克扒拉起了饭。 面对平等会一事还太过遥远,他当下首要解决的,是先逃出去。 十分钟后,狱警收走了饭盒,其他犯人也都回来开始午休。讨论许久问题的维拉克和基汀都觉得有些疲惫,也纷纷休息了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因为目前越狱计划最大的问题‘和其他犯人接触’已经迎刃而解,其他问题还需明天放风的时候接触后才有可能出现,所以基汀没在翻来覆去讨论那些问题,而是教起了维拉克东西。 在枯燥无味的监狱里,维拉克的时间相当充分,每天要做的要想的,也只有如何越狱,因而学习的速度很快。 “……物种起源这本书,你可能会觉得它讲的东西对你没有什么用,其实不然,这本书有很多内容可以广泛应用在别的地方。比如‘在这个年代,永远不要以旧的价值观去衡量新生事物’,又比如‘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注:1)”基汀今日讲述的是《物种起源》。 “嗯。”维拉克这次没有将基汀所说的内容记在笔记本上,因为基汀所说的全部出自于这本从六七年前开始就在颠覆人类认知的《物种起源》,他打算直接看一遍,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威尔兰人提出的他从未想过的论点。 “我已经说完这本书里的部分内容,你觉得这本书能帮到你什么?”基汀例行课后提问。 维拉克认真答复:“了解万物的发展进化,从中搜寻其他问题的答案。” “太笼统了。”基汀不满意这套说辞,“我真正想让你了解的,是更大的世界,更超前的世界。你要做一名开拓者,就必须具备像《物种起源》作者一样,《平等论》作者一样的,审视世界的能力。” “审视世界……”维拉克喃喃道。 这个能力对他这样一个出生贫寒,才刚刚开始接触广阔世界的人来说,似乎很难。 “必须具备。”基汀道。 —— 注1:出自达尔文所着《论依据自然选择即在生存斗争中保存优良族的物种起源》 第130章 传播的力量 审视世界的能力。 想做到,必须要先跳出世俗,跳出墨守成规,站在世界之外,或者世界之上。只有如此,才能有不同于他人的视角,去思考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进而开拓、引领世界。 “我会的。”维拉克郑重道。 放在重生之前,他周而复始地过着以给人照相谋生的日子时,他绝没有信心能做到成千上万的人都做不到的事。 现在不同。 他被卷入到了时代的洪流中,有意无意间影响到了一条生命、一种思想、一个国家,甚至一个时代。 被勇敢无畏的浪花们推到足够远足够高的位置后,他有信心,更重要的是,他想做这样的一个人。 “那我期待你的表现。”基汀眼里真的蕴含期待,“这种事情光嘴上说是没有用的,它与生俱来,会因人事物激发,而我相信你欠缺的只是被激发。” “谢谢老师。”维拉克觉得肩上很沉重,他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人。 基汀换了话题:“想好明天怎么接触他们了吗?莱克特既然有求于我们,那我们做事可以更大胆一些。” “是的,这么好的机会,不能太过保守。谁也说不准七天之后,我们帮莱克特留下来,他会怎么对待我们。”维拉克也觉得明天应该试着用更直接的手段占得主动,“您有什么好想法吗?” “我确实有一个想法,它很冒险,可我对它就像对你一样,充满期待。”基汀看上去这个想法已经酝酿已久了,揭露的时候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感觉,“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去放风最重要的是做什么?” “接触、合作其他犯人。”维拉克道。 基汀又问:“那么我们怎么合作其他犯人?怎么安全接触,怎么让他们相信我们,怎么能真的坚定内心一起不顾一切地争取自由?” “这不正是我们纠结的问题吗?我记得您建议的是找那些有越狱倾向的人。”维拉克刚问完,眼睛明亮起来,“您……是有更好的办法了是吗?” “那个办法,是我们之前唯一能做的。如今不同了。”基汀似笑非笑地看着维拉克,“还记得你是用什么打动的我吗?” 维拉克看向基汀枕头旁。 基汀把枕头旁的《平等论》拿了起来,递给了维拉克:“这本书能给予你力量,那为什么不能给予别人力量呢?能让你、平等会的其他人献出生命,那为什么不能让别人找到高于自己生命的东西?” 维拉克咽了口口水,捧起基汀手写的《平等论》:“您说的有道理……” “按照你们平等会的话来说,还有很多人没有觉醒。”基汀坐久了腰酸背痛,干脆躺了下来,“你身为平等会的会长,不能因为肉体被囚禁就放弃了传播思想。这么好的机会,去。” “呵……”维拉克思路被打开,他目光闪烁,再一次翻开了《平等论》。 —— 十月五日,上午九点钟 维拉克、基汀第三次被带往广场放风,放风的犯人们对他们已经熟视无睹。 “应该没问题了。”维拉克观察了一下站岗的狱警,狱警们对他们二人的关注度下降了许多,应当是接到了莱克特的命令,默许了维拉克他们随意活动随意交流,“我去找个人试试。” “嗯。”基汀坐在轮椅上全听维拉克安排。 维拉克环顾周围,看准了他唯一认识的一个人,边推轮椅过去边打着招呼:“罗斯!” 正蹲在地上看别人打牌的音乐家罗斯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一看,先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后马上惊慌失措地爬了起来朝一边跑去。 现在犯人们还不知道狱警从今日起不再干涉维拉克、基汀和他们交流,所以还担心维拉克他们过来一说话,自己直接被站岗的狱警击毙。 “不用跑,莱克特准许我们自由活动了!”维拉克大声叫道。 罗斯跑出距离维拉克近三十米的距离,这才停下,惊魂未定地看着维拉克:“什么?” “我们可以说话了,莱克特亲口下的命令!”维拉克推着轮椅缓缓靠近罗斯。 罗斯望向站岗的狱警,还是不放心。 “相信我。”维拉克推着轮椅愈发接近。 “你真没骗我?”罗斯本能地往后挪动。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维拉克瞪了一眼站岗的狱警,“把枪放下!谁碍事我会第一时间联系莱克特追究责任!” 维拉克的吼声再度吸引到了广场所有犯人的注意。 他们不明白维拉克怎么敢呵斥站岗的狱警,要知道,他们哪怕是多看狱警一眼都有被击毙的风险。 但更加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维拉克吼完没几秒,那些狱警居然真的纷纷把枪放了下来! “妈的,老子真想枪毙他,他以为他在跟谁说话?”一名年轻狱警对语气不善的维拉克感到不满。 “别冲动。”老狱警走来拍了拍他,“别忘了副监狱长的叮嘱。” “妈的,老子等着看他被莱克特玩死!”愤怒的年轻狱警低声骂道。 近四十名狱警陆陆续续放下枪,维拉克平复了一下心情,推着轮椅来到了呆住的罗斯跟前:“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动手。” “这、这是什么情况?!”罗斯问道。 ‘克里斯’怎么能有资格命令狱警们?! “这是我们应得的权利,哪条法律规定犯人连和其他犯人沟通的权利都没有?”基汀先一步开口,树立维拉克英勇抗争,且非常有效的形象。 “不是不是不是。”罗斯摇摇头,“问题是,莱克特怎么会听你们的?你们要求他就听你们的了?这怎么可能,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罗斯问的时候,其他犯人见没有危险,也都围了过来。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当然不会听我们的话,在乎我们的话。”事关重大,基汀将问题接了下来,亲自回应诸多说不通的东西,“但克里斯不一样,他是平等会的会长,平等会刚在莱泽因和政府达成和谈,莱克特无法忽视他的要求。” “平等会是什么?什么和谈?外面发生了什么?”基汀解释完,罗斯反而更疑惑了,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基汀没再说话,将平等会的事情交给维拉克这个核心人物去解答。 莱克特现在有求于他,广场上的狱警因此都不敢轻举妄动,正是维拉克最佳传播平等会理念的时候。 “平等会……”维拉克心情复杂,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向众人宣扬平等,是他自己坚信、无比憧憬的第一次,“是一个争取每一个人都能获得自己应有的尊重、平等的组织。我们为平等而战,为底层每一个遭受不公的平民而战……” “什么情况……”站岗的老狱警听维拉克向围过来的犯人说他听不懂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这也是副监狱长准许的?”年轻狱警觉得不对劲。 老狱警也不敢断定,他又听了一会儿,撞了一下年轻狱警:“你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吗?” “什么平等……”年轻狱警自言自语。 “去,通知一下副监狱长。”老狱警吩咐道。 “好。”年轻狱警快步离去。 “……这就是平等会。”维拉克没有说得过于仔细,那样反而会让犯人们听不懂。想真正了解平等会,被平等会的理念、平等会成员们献出生命的缘由所感染,需要的是时间与实际行动,“至于和谈。平等会在一年多以前,组织工人游行抗议,迫使政府颁布了第一个关于工人工作时长的政令,削减了工人们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长。但这还不够,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工人们被剥削压榨的现状,所以我们一直在奋战,终于在不久前,和政府达成了和谈。” 立马有犯人冒出头来质疑:“达成和谈了那你为什么还被关在这里?” “和谈并不代表一切都结束了,起码我现在还是个犯人、人质。”维拉克正面回答,“在平等会和政府还没有和谈前,我就被抓了进来,你们也亲眼看到了我遭遇了怎样非人的折磨。还好,我撑住了,很快外面的局势也一片大好,我才得以在这里免去了死亡的威胁,获得些便利。”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克里斯……”罗斯张大嘴巴,“但最起码要恭喜你一下。” “谢谢。”维拉克微微点头。 “你这么厉害,这么多狱警都听你话,能不能帮我们争取个好点儿的生活环境啊,比方说像你和基汀一样,两人一间监室。”有犯人问道。 他这么一说,其他犯人也纷纷跟了起来。 “能不能让我们少干会儿活啊,每天太累了。” “饭能不能变变?我从被关进来就连口热汤都没喝过。” “我想联系一下外面的亲人,克里斯,你和莱克特说说,让我寄封信出去。” 莱克特赶了过来,没明目张胆地出现,而是偷摸来到了岗哨上面,观察起维拉克、基汀二人,听到一群犯人在向他们拜托事情,满脸费解:“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那个克里斯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他们就开始发了疯一样要这要那了。”一直盯着的狱警也很懵。 “把他俩叫出来,基汀带回二零八,克里斯带去审讯室。”莱克特冷着脸下了岗哨,耳畔回荡着犯人们的吵闹。 维拉克面对七嘴八舌的问询嘱托,回道:“如果你们把改变的希望全都放在了我的身上,那很抱歉,我绝对帮不了你们。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需要每个人都做出自己的抗争。我所能做的——” “砰!”一声枪响打断了维拉克的计划。 那名早看维拉克不爽的站岗狱警喊道:“罗宾·基汀、托马斯·克里斯,马上离开广场!” 维拉克先看向狱警,接着和基汀对视了一眼。 “砰!” 又是一枪。 “立刻!”狱警催促道。 刚放心下来的犯人们被两声枪响吓得再次散开。 “明天见。”维拉克知道狱警不敢对自己、基汀开枪,先和大家道了个别,才推着基汀向广场出口走去,“老师,情况不对。” “正常,狱警们应该通知给了莱克特。”基汀料到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那恐怕莱克特又要见我了。”维拉克思索起如何和莱克特解释。 基汀拍了拍维拉克推轮椅的手:“这是想在八天之内占据主动必然要面对的,随机应变,只要你的理由足够充分,莱克特再怎么不满也阻止不了你。” “明白。”维拉克点头,推着基汀来到了广场的出口。 出口处已经有狱警在侯着,他刚出来,一名狱警就接手了轮椅,推着基汀返回二零八监室,另外两位狱警则押着他把他带往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莱克特早已等待多时。 “怎么了?”维拉克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 “你今天在广场干了什么?”莱克特质问道。 “什么做了什么?”维拉克一脸迷惑,“我还想问你,我和基汀先生正跟其他犯人聊天,狱警怎么突然就开枪把我们带了出来?现在基汀先生很不高兴,犯人们也对我们警惕起来了,不敢轻易和我们接触,要是影响了计划怎么办?你昨天亲口说的要全力支持,又是一天不到,就又变卦了?” 莱克特深吸一口气,在审讯室内来回踱步:“你是不是说乱党的事了?” “平等会?我是有提到,他们有人问起我是怎么被抓进来的,我就简单说明了一下。”维拉克表现得非常无辜,“这也有问题吗?只是随口提起了两句而已,我能和他们那帮人多说什么?”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最后有那么多犯人围着你们,让你们帮忙争取更好的待遇?”莱克特道。 “他们羡慕我和基汀先生享有这么好的待遇,不需要工作,所以想通过我们也争取一下。这一点还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及时把我们叫出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维拉克化被动为主动,“但我觉得你采取的方法太过激进了,你吓到了他们。” 莱克特有些烦躁:“那是狱警的事,和我没关系。” “那你可以提醒他们以后不要这么做。”维拉克道。 “克里斯。”莱克特阴着脸,“你是觉得这所监狱里只有你一个人能问出黄金的下落?” “当然不。”维拉克可不会自信承认,撕破脸让莱克特下不来台,“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莫名其妙,本来一切进展顺利,你突然闹这么一出,得耽误多少时间?你当然不着急,可我不一样,我要是八天之内做不到,天知道你会怎么处置我。”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究竟做了什么。”莱克特脸色很不好看,“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莱克特这副非常生气,看似张牙舞爪威胁了一番,实则根本无可奈何的样子,让维拉克更加坚定了猜想。 他简单试探了一下,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底后,放心下来。 “我要做的就是套出黄金的下落,换取自由。”维拉克一脸平静,内心对拿捏到莱克特的软肋感到痛快,“那你呢?是支持我,给我提供帮助,还是以后继续闹今天这出?” “我当然会给予你帮助。”莱克特盯着坐在审讯椅上,怡然自得的维拉克,“你也最好清楚,十二号中午之前没有问出黄金线索,后果是什么。” “我清楚。”维拉克点点头。 莱克特对维拉克的表现非常不爽。 十多天前,维拉克还坐在这里被他虐待折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却能肆无忌惮地挑衅他。 想要杀掉维拉克的欲望愈发强烈。 “你出去。”莱克特稳定自己的情绪,把维拉克赶了出去,避免自己失控杀死维拉克,酿成大祸。 “我会给您好消息的。”维拉克起身离开。 “嘭。”审讯室的门关上。 莱克特一脚将审讯椅踹倒,眼里布满杀意,他松了松领口,叫道:“从禁闭室随便叫个犯人过来。” —— 二零八监室 因为莱克特临时叫走了他们,以至于维拉克回监室的时候才十点钟,错过了第二批放风犯人。 不过等吃饭以及晚上洗漱休息的时候,消息还是会散布开来。就算没有,维拉克明天也可以在第二批犯人放风的时候,将说过的话再说一次。 “怎么样?”维拉克回来后,待狱警走远,基汀问了起来。 其实问之前他大概从维拉克轻松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 “我试探了他几次,他很生气但一直没和我撕破脸,和他以前的行事作风完全不一样。就算不是要被调离,我猜他也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有问出黄金的线索才能解决。”维拉克说着自己的分析,“接下来可以更大胆地去做了。” “这样最好。”基汀很满意,“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等八天过去,没有了控制莱克特的手段,我们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但应该也不会加倍地报复我们,毕竟到时候我说出了一定的线索,他肯定还会寄希望于我能把完整的情报问出来。”维拉克持不同的看法。 基汀沉默半晌,笑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 “您想好透露什么线索了吗?既不能知道这些线索就能找出黄金,还要让他们觉得很有用。”维拉克问起黄金的事情。 “嗯……还在考虑。”基汀想了一下,反问维拉克一个有趣的问题,“要是你拿到了这笔黄金,你会做什么?” “我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呢。”维拉克笑道。 基汀沉吟一声:“大概两亿金克。” “这么多?!”维拉克惊道。 “不然你觉得是多少?”基汀对维拉克吃惊的表现毫不意外,“要不是政府垮台太快,拉威尔可是能卷走国库所有财富的。” “我、我不知道。”这个数目超过维拉克的认知,哪怕他从科林手里骗了五十五万金克,还帮平等会搞到了近千万金克的巨资,但和这笔黄金相比,还是太不够看了。 “确实太多了。”基汀感慨道。 维拉克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两亿金克该怎么花:“拉威尔拜托您转移这笔黄金,您没有心动过吗?” “心动过。”基汀承认,“只是太多了,我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根本无法付诸实行,根本来不及。当初拉威尔死后,我躲去了尼罗,还是被布列西的人给抓了过来。” “要是有一天我们真的出去了,您怎么处理这笔黄金?”维拉克很好奇,要是换作他,他动都不敢动,这比平等会会长这个身份还要烫手,一旦被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或许永远不去动它才是最好的办法。”基汀无奈地苦笑着,“这不是一百万金克,两个亿等于无尽的财富,也等于杀身之祸。” 维拉克认同地点着头:“难怪政府这么重视。” “这笔黄金对他们很重要,就算他们得不到也不希望落到敦曼的手里。” “我和莱克特说的时候,骗他说您跟我说黄金的位置并不安全,随时有可能被人发现,他马上认真了起来。”维拉克想起自己骗莱克特的事情。 “要是真的落到了敦曼的手里,他、监狱长阿德尔都会完蛋。”基汀想了想,“他父亲之所以这么急着调走他,估计不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堕落下去,也怕黄金出事,追究他的责任。黄金真出事的话,他的父亲也保不住他。” “所以他们不敢强行逼迫您。”维拉克自己想来都心有余悸,“您既是他们立功的大好机会,也是能随时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炸弹。” 基汀喝了口水:“正是如此。戴曼斯监狱是犯人们的梦魇,又何尝不是狱警、监狱长的呢……” 第131章 排斥与见面 次日,十月六日 这次维拉克推着轮椅刚进广场放风,其他犯人们就乌泱泱一片围了过来,看来经过昨天惹眼的表现,今天犯人们会更好相处一些。 “昨天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你不是说什么你要帮助大家平等吗?能不能帮我们把待遇提起来啊?” “是啊,你那么厉害,干脆帮帮我们。” 还没等维拉克开口说话,犯人就争先恐后地朝前涌来,重复着昨天一样的话。好似维拉克才是监狱长,有着决定他们一切的权力。 听着嘈杂的求助,与犯人们挤破脑袋的模样,维拉克面色沉重。 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复这群把自己视作救命稻草的人。昨天临走前他告诉他们要抗争,可每个人都清楚,抗争谈何容易? 维拉克身份特殊、基汀身份特殊,他俩提要求监狱就算不采纳,也不会做什么。而其他犯人,只要敢提要求、敢消极怠工、敢反抗狱警,轻则被关到禁闭室里不吃不喝几日,重则将当场击毙。 毕竟外面的政府真的需要平民,所以当平民们的声音大到他们不得不重视,大到足以颠覆他们的时候,他们必须妥协。这里不同,能被关进这里,本就等同于被抛弃,政府还巴不得他们自己上赶着找死,还能减少支出。 这导致在监狱里绝不可能出现像一年前的弗朗西斯一样,组织影响政府的巨大游行抗议活动。 “大家静一静!”就在人群即将把二人吞没时,维拉克大声喊了一声,让近乎疯狂的犯人了安静了下来。 “先走。”基汀当机立断道。 正想做个答复的维拉克把话硬生生咽下:“……好。” “什么?这就要走了?” “你们是不是帮不了我们啊!” “走了算怎么回事?” 维拉克调转轮椅方向,进广场不到十米就开始返回:“老师,为什么?” “你有一套能让他们信服的说辞吗?”基汀问。 “……没有。”维拉克刚刚打算开口也不是有了好的应对之策,只是觉得不应该沉默。 “情况要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基汀面色凝重,“我们选择了更大胆的方式,就得面对、解决这个方式所带来的问题。等先想办法把他们的情绪平复下来,认清我们究竟能为他们做什么,再推进计划。” 维拉克“嗯”了一声:“那今天毫无进展了。” 能在一定限制内‘肆意妄为’的时间非常短暂,每浪费一天都等同于越狱计划的基础变得薄弱、逃出生天的希望愈发渺茫。 “还有机会。”基汀说完,二人就一致地保持沉默抵达了门口。 几名看守广场入口的狱警走了过来询问:“怎么回来了?” “我们一进去他们就上来问围着我们,只能退出来了。”维拉克解释道。 狱警们都得到过莱克特的吩咐,要尽可能协助配合维拉克,所以计划进去镇压犯人:“我们进去解决。” 维拉克一把拉住:“不用,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再说。” “那就跟我们去一趟审讯室。”领头狱警朝一名下属示意,那名下属从维拉克手中接过了轮椅,推着基汀要先回二零八监室。 “我跟他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可能把平等会的情报说出来的。”维拉克装出抵触的模样。 之所以说平等会,是让莱克特以为,维拉克一直在基汀面前演自己每日被叫去谈话,是谈平等会的事情,和黄金并无关系。 至于莱克特信不信,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因为今天维拉克结束的实在是太早,莱克特也没有想到,所以他抵达审讯室的时候莱克特还没来,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莱克特才进入了审讯室问起情况:“怎么回事?” 坐在审讯椅上打瞌睡的维拉克清醒过来:“没什么,基汀先生今天有点不舒服,受不了广场吵闹的环境,就跟我提议回去了。” “他要是嫌吵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放风?”莱克特没那么容易相信维拉克的话,“我听狱警说,是因为犯人们把你们围住了?” “原本随意交流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因为围在一起才太过吵闹。”维拉克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立即回道。 “那为什么不让狱警去解决一下?我跟他们打过招呼的,他们会尽可能配合你。”莱克特坐在了维拉克对面。 这些常规的问题维拉克早就考虑到了,因此回答得相当迅速:“一方面很容易在基汀先生面前暴露我,一方面一旦暴力解决了问题,以后基汀先生还怎么和他们接触交流?” “好。”莱克特往后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你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维拉克答道,就在莱克特不爽的想要开口时,他又抱着为问出黄金下落的名义提出了新的要求,“所以我觉得仅是放风还远远不够。基汀先生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他被关了两年,最需要的是多随处走走,多和人接触交流。他的身体并不算好,让他工作肯定不切实际,那最起码吃饭可以一起吃?” “你想让我准许你们去食堂吃饭?”莱克特答应得非常干脆,“可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可以去食堂吃饭了。据我所知,你们二零八的作息时间表和其他犯人不一样,吃饭也稍早一些,我当然不可能为了你们两个人改动几千人的吃饭时间,你们得自己适应。” 维拉克故作思考:“基汀先生应该没有问题。” “我在全面地支持你,我也希望十二号的中午前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莱克特不在乎维拉克心里有什么小心思,他现在最迫切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留下。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问出来的。”维拉克用同样的话道,“我同样希望到时候你能遵守承诺,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还有其他需要汇报的吗?”莱克特道。 “没了。” “明天见。”得知没进展后,莱克特从审讯桌上下来,先维拉克一步离开了审讯室。 维拉克能感受到莱克特对他非常不满,但因为现在只能利用他,难得的一直抑制着。 “呼……”吐出一口气,维拉克也出了审讯室。如今看上去明面上留给莱克特的时间不多了,可暗地里,真正岌岌可危的是他自己。 “走。”到了门口,维拉克冲狱警说了一声便一个人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一言不发的两名狱警对视一眼,握着枪跟了上去。 换完药回到二零八监室后,维拉克照常和基汀讲述了自己和莱克特的交谈。 “你争取到了去食堂吃饭的权利?” 这件事是今天维拉克做得最大的一件事。 “是的。”维拉克调节着绷带的松紧,“当时那个情况,说这个能转移莱克特的部分注意力,还可以拓展我们外出的范围、时间,我就临时做了这个决定。” “挺好的。”基汀没有异议,“工作我们做不了,那就只剩下放风、吃饭这两件事可以帮助我们合理地走动、和其他犯人接触。” “嗯……”维拉克眉头紧锁,神色忧虑,“您觉得今天放风我们所面对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才好?” 基汀一如既往地微笑:“你没有什么想法?” 维拉克烦闷地摇摇头:“毫无头绪。” “面对这种事情,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明确问题所在,这样才能针对性思考。”基汀给维拉克拨开迷雾,“这件事,根本上是犯人们大致了解平等会背景,又发现你有一定能力后,想拜托你提高他们的待遇。这一点我们目前很难做到,又不能直接拒绝,那要做的就是改变他们对我们的看法。” “改变成什么?怎么改变?”维拉克下意识问。 “这就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基汀笑道,“先想想改变成什么样子,才能不和我们的诉求冲突。” 维拉克闭上眼睛冥思苦想。 “出来吃饭。”原本送饭的狱警没有再来,两名面生的狱警打开了二零八监室的门。 “好。”换完药再加上聊了一通,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还没想出结果的维拉克坐了起来,从空置的上铺搬下了轮椅,扶着基汀坐上去后,被押着前往了正一楼的食堂。 放风、吃饭,为了避开高峰期,莱克特都特意安排了他们晚一点过去,因此维拉克推着基汀上了一楼后,走廊里还是冷冷清清的,只有食堂那里哄闹的声音来回晃荡。 过了两道门,二人到了食堂跟前。食堂里人满为患,张张桌椅围满了人。押送维拉克、基汀的狱警上前用枪挑开了几个犯人,给他们腾出了饭桌。 维拉克很不喜欢狱警们粗暴的行为,这样久了会让犯人越来越敌视他们,他把基汀推到桌前后,自己没坐下,反而招呼其他犯人过来:“大家一起吃。” 其他犯人都注意到了他们,食堂骤然间静了下来,那几位被狱警驱赶开的犯人或站或蹲,捧着饭盒也不肯过来。 “你们站远一点行吗?”气氛很紧张,维拉克扭头示意两名押送他们的狱警离远点。 碍于莱克特的命令,狱警只能退后许多。 维拉克频繁招呼了几遍之后,一个矮壮的光头犯人带着几个犯人过来坐下,一边飞快地往嘴里扒拉饭,一边眼睛直勾勾盯着维拉克。 见大家都很警惕,维拉克主动开口:“以后就和大家一起吃饭了,不用那么警惕拘谨。” “为什么?”坐基汀对面的光头犯人审视着二人。 食堂厨子为维拉克、基汀端来了两份饭,维拉克谢过之后帮基汀打开了饭盒:“你是指我们为什么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不然呢?”光头犯人眯起眼睛。 在他们看来,维拉克和基汀去放风可以理解,毕竟一直关在下面会闷出病的,但吃饭为什么也要在一起?他们明明可以等狱警亲自把饭送去,何必大老远跑上来? 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定是怀揣着什么目的。 “想和大家聊聊。”维拉克态度很好,站着吃了一口饭。 “你想聊什么?” “就随便聊聊,和你们平时相互聊天一样。”维拉克观察周遭,这批来吃饭的犯人们几乎把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我们都是犯人,没什么好见外的。” “呵。”光头犯人没再说话,将饭盒里剩下的饭几口吃完,起身离开。 他一起身,食堂里一大半坐着的犯人都站了起来,最后有约莫三分之二的犯人不管吃没吃完饭都跟着光头犯人出了食堂,被狱警押送回监室午休。 “他们开始抵触我们了。”食堂顷刻间空旷起来,维拉克坐下苦笑道。 “还需要时间。”基汀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维拉克无可奈何,食堂的情况和放风时的本质上是一样的,那就是犯人们还不够了解他们,因为他们待遇不同,潜意识里把他们当做了外人。 没多久,狱警把新的一批犯人带了过来吃饭。 这次犯人们哪怕站着也不愿意和维拉克他们一桌,维拉克没再做什么尝试,吃完饭就推着基汀回到了监室。 “我们得融入他们。”维拉克回到监室后,沉默许久蹦出了一句话。 基汀没说话。 维拉克知道基汀是想等他自己说接下来的想法,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还不成熟的想法:“想融入他们,我就得放弃他们眼里的特权。” “有的可以放弃,有的不可以。”基汀道。 “我想和他们一样试着去工作。”维拉克继续说着,“一来基本上和他们的待遇变得一样了,二来多了更多接触的机会。” “莱克特不会同意的,你要是去工作,还怎么从我嘴里套黄金的下落。”基汀提醒这个想法的缺陷,“而且工作很累的,你做过就知道了。” 维拉克几年前在贫民区的炼钢厂工作过,虽然没有这里压榨得过分,但也多少能体会到:“那您觉得我们该如何融入他们?” 基汀语塞。 “……再想想那就。”维拉克也不希望选下下策。 “谁是八一九六号,托马斯·克里斯。”就在维拉克和基汀绞尽脑汁思索对策的时候,一名狱警来到了监室门前。 “我是。”维拉克看向那名没见过的狱警。 “出来一趟。” “去哪?审讯室?”这是午休的时间,通常没什么安排,维拉克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莱克特又要见我?” 那名狱警招呼负责的地下一层的同事开门:“监狱长要见你。” 第132章 监狱长阿德尔 “监狱长?”维拉克知道狱警应该不知情,但还是忍不住详细问道,“他见我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门打开后,狱警偏了下脑袋示意,“走。” 维拉克同基汀对视一眼,跟着狱警走了出去,穿过重重铁门,被带往正二层。正二层包括监狱长阿德尔、副监狱长莱克特的办公室,以及一众狱警们的休息娱乐区域。维拉克之前曾争取和莱克特在他的办公室谈判,顺便可以观察地形,只可惜当时警惕心十足的莱克特并没有同意,没想到现在意外有了机会。 正二楼的格局大致分为了三块,分别是办公区、休息区、娱乐区。 犯人们没有权利通过娱乐项目打发时间,狱警们还是有的。路过娱乐区时,维拉克看到其中有人在打牌,也有人在打桌球,看上去轻松自在,氛围和负一层截然不同。 离楼梯口最近的就是娱乐区,而后是办公区、休息区。 因为休息区在最后面,维拉克此行的目的是见监狱长阿德尔,所以没办法过去多了解情况。 经过了宽阔热闹的娱乐区,维拉克被狱警带领着到了一旁的走廊里。 莱克特站在走廊的一扇门前,双手插兜,身子侧靠着门,冷冷注视着狱警、维拉克。 “副监狱长。”路过时,带路狱警和莱克特打招呼敬礼。 “嗯。”莱克特应付一声,目光复杂地望向维拉克。 维拉克向其微微点头,没做停留,随着狱警直接掠过,走到了隔壁的那扇门前站住脚。 狱警敲门:“监狱长,八一九六号犯人,托马斯·克里斯来了。” 维拉克扭头看向相隔不足七八米的莱克特,莱克特也默默盯着他,没开口说任何话,只是无声地眼神交流了几秒钟,而后开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进。”监狱长办公室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狱警谨慎地扭转门把手,慢慢把门推开,“进去。” 监狱长办公室的开门声和副监狱长办公室的关门声近乎同时响起,维拉克看着莱克特将门紧闭,正过脑袋,侧身避开狱警,缓步走入。 监狱长阿德尔的办公室面积约有一百平米,进去后首先是会客厅,朝里深入才是他的办公区域。整个办公室装修朴素,并无太多亮点,故而维拉克只是简单扫了一圈就大致了解,接着把目光放在了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中年男子身上。 中年男子穿着黑蓝色的制服大衣,一头简短的黑白相间的头发,面孔棱角分明,目光深邃似乎饱经风霜。维拉克从男子被撑起的大衣判断出其身型高大健壮,少说高自己半个头。 “坐。” 中年男子翘着腿,平静地看着维拉克。 “好。”维拉克走到男子对面的沙发前坐下,“您就是监狱长阿德尔先生吗?” “是的。”监狱长阿德尔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维拉克刚坐下,他就说起了正事,“今天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副监狱长莱克特的事情。” “莱克特先生?”维拉克露出不解的表情,“按道理来说,您再怎么样也比我一个刚来没一个月的犯人了解他?” 阿德尔略去了维拉克的反问,更细致地问道:“最近几天你们频繁见面,我想知道你们聊了什么。” 维拉克没有第一时间答复。 阿德尔已经开门见山地说出了叫他来的目的,而刚刚碰到莱克特时,其一系列反应,再结合当下的情况来看,一定是不希望他将事情说出来的。 那么他需要尽快权衡利弊,想清楚说出来会怎么样,不说又会怎么样。 “谈基汀还有黄金下落的事情,对吗?”维拉克三秒没说话,阿德尔就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嗯。”这点看来是瞒不过监狱长了,维拉克顺势承认下来,迅速转变思考方向,判断阿德尔和莱克特之间有什么事情。 “他有没有威胁你必须这几天,要么十二号之前问出来?”阿德尔再问。 维拉克忍不住吞咽了口水:“有。” “既然他选择了你,那你一定有一些过人之处,确实有希望在十二号之前问出黄金的下落,是吗?”虽然阿德尔每句话都是在问,但他猜测得非常精准,说起来仿佛是在陈述。 “是。”维拉克有些胸闷。阿德尔既然这么问了,那莱克特肯定是瞒着他在做的,不然他不至于多此一举。而瞒着的情况下还能把局势摸得一干二净,说明这位监狱长真的不简单。 “现在有什么进展吗?”阿德尔总算问了一个真正等着维拉克回答的问题。 维拉克摇摇头:“还没有。” “和我说说看,你是因为什么,才觉得自己有可能问出黄金下落的。” 维拉克深呼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自己硬生生扛过了莱克特九天虐待一事说了出来:“也算是误打误撞。我觉得那么多和基汀先生住过的犯人都没问出来,我也不可能有什么希望,就干脆没试。大概是因为不像其他人为了问出线索,对他做各种逼问,我这么做反而意外获得了基汀先生的好感。” “所以他有了和你透露的倾向?” “……算是。”维拉克点头。 “莱克特向你许诺了什么?只是出狱?”阿德尔打开雪茄盒,拿出一根,“你抽么?” 维拉克考虑了一秒:“不用了。莱克特先生……答应我问出线索就可以重获自由。” 这一点在戴曼斯监狱里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维拉克根本用不着隐瞒,直接承认。至于莱克特所承诺的其他的,这段时间全力支持、问出线索可以满足任何要求,他没有说出来。 只是短暂接触就发现监狱长很不好对付,维拉克自然不敢贸然把这两件和接下来的越狱计划深深联系着的事情说出来。万一和莱克特一样,什么都没说,但人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那将彻底玩完。 毕竟莱克特就算知道了他们有越狱的心思,也会抱着玩弄的心态纵容下去。而阿德尔不会,他是戴曼斯监狱囚禁犯人最重要的一层枷锁,他一旦知情,计划将被立马推翻。 “不止如此。”阿德尔点燃雪茄,眯着眼睛深吸一口,审视维拉克,“你可是乱党的头目,能带领着乱党走到和政府专门对抗,促成和谈的地步,不可能天真相信莱克特的话。” “您究竟想知道什么呢?”眼看自己仅存的一些秘密也要被翻出来,维拉克迅速以攻为守,反问阿德尔。 “他应该答应了你别的要求,依你的心智,应该也想到了办法保证他说话算数。”阿德尔冲烟灰缸弹了弹烟灰,“这些我全部都需要知道。” 维拉克苦笑:“您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莱克特。放着同事不问,难为我一个犯人,意义不大?” 目前维拉克还不确定阿德尔具体想要做什么,但通过莱克特瞒着他做这件事,他又这么追查,最起码可以断定阿德尔和莱克特并不对付。他们不对付的话,阿德尔也就不会希望看到莱克特做成什么事情,甚至是留下。 要是维拉克把事情全袒露出来,导致莱克特十二号被调走,那他们的形势也会急转直下,因而虽然很滑稽,但他现在只能和莱克特站在同一条战线里。 “你知道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是什么后果么?”阿德尔皱着眉头叼起雪茄。 维拉克是今天第一次见到阿德尔,这段时间以来,对阿德尔的了解,也只有基汀所讲的那些。他还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不过见识到阿德尔的厉害后,他知道后果毋庸置疑是很严重的。 “那您继续问。”维拉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等到实在不能答复时再拒绝。 平等会和政府达成了和谈,连父亲是司法部部长的莱克特都不敢随便处置维拉克,阿德尔再狠也做不到威胁到维拉克的生命安全。 “我给你指一条路。”阿德尔靠着沙发,眼神淡漠,“有任何黄金的线索,不要告诉莱克特,汇报给我就好。他对你的任何威胁,都不是问题。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安全,自由,您都能给我吗?”维拉克道。 “是的。”阿德尔正视维拉克,没有任何躲闪,搞得维拉克反倒有些心虚。 维拉克考虑起来。 他考虑的当然不是要不要和阿德尔合作,和阿德尔合作才是死路一条,能在这所监狱里让所有棘手的犯人忌惮,维拉克可没信心能在对方手下逃跑。 他真正思考的,是如何拖延阿德尔,明面上把阿德尔稳住。 “想得怎么样了?”拢共没过去几秒钟,阿德尔就像是等了大半天一样,催命一样问道。 “能不能给我一些考虑的时间?”维拉克计划先回去和基汀商量一下,他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阿德尔。 “多久。” “一天。” 阿德尔摇摇头,并不接受维拉克的提议:“现在你说出来的,和我能给予你的,都一目了然优于莱克特。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考虑,就说明莱克特还许诺了我不知道的,但一定比我刚刚提出来的还要优渥的条件。” “没有。”维拉克心里一惊,果断否认,“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感觉你们之间似乎有什么问题。” 阿德尔挑眉。 “您是很厉害,可莱克特同样不简单,他的父亲是布列西司法部的部长。”维拉克脑子飞速运转,掩盖着真实想法,“现在您和他各执一词,都想和我合作,我也不能只听您的,留出一点思考的时间,应该不过分?” “不过分。”维拉克现在的表现在阿德尔的眼里,才像是能带领乱党和政府对抗的头目,“我可以给你半天的时间,晚上给我答复。” 晚上也足够维拉克回去和基汀商量出解决办法了,维拉克答应了下来:“可以,我晚上再来见您。” “出去。”阿德尔目光汇聚在烟灰缸上,沉思起来。 维拉克起身出门,跟着狱警离开。 他刚路过副监狱长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他朝后瞥了一眼,莱克特打开了门,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两人互相抛去难以言喻的眼神。 一秒钟之后,维拉克大步离去。 直到看不到维拉克的背影,莱克特这才回过神来,活动着脖子,身体里犹如积蓄着怒火、杀意,就要炸裂开一样。 —— 戴曼斯监狱、地下一层、二零八监室。 回去后维拉克发现自己背后满是冷汗。在阿德尔看来,刚刚的交谈就像是普通聊天一样,可对于维拉克,每句话都影响着他的越狱计划,也等同于影响着他的性命。 “他问了你什么?”基汀见维拉克一进门情绪就很不正常,隐隐感到不妙。 “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捋一下。”维拉克坐在床铺上,闭目揉着鼻梁。 他和阿德尔交谈的时间并不长,内容却相当繁杂。 将每一句对话及背后的用意都捋清楚后,维拉克吐出口浊气,在基汀面前没掩盖自己的担忧之色,把经过说了出来。 “事情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事情的发展也出乎基汀的预料。 “我尽力争取了半天的时间,和您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维拉克觉得精疲力尽,“阿德尔真的很难缠……我感觉我在他面前瞒不住任何东西。” “接下来……”基汀顿了许久,“等莱克特。” “阿德尔应该不会让莱克特在这个节骨眼见我。”维拉克道。 基汀看得更深远一些:“阿德尔不允许莱克特见你,就等同于他们撕破了脸。撕破了脸,也就不会给你半天的考虑时间了。” “那就只能等莱克特来找我了。”维拉克靠着墙壁,“他见我,说明还有解决的余地。要是不见我,估计他也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和阿德尔合作,那就需要思考和阿德尔合作该怎么越狱。”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前所未有的难题当前,基汀仍旧保持微笑,“好好思考。” 维拉克在莱泽因和各色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但像监狱长阿德尔这样的还是头一个:“我……这个人真难对付……” 第133章 监狱之争 想商量出切实可行的办法,只能先等和莱克特谈完,所以维拉克、基汀二人没在事情更加明确前做不必要的计划。 午休结束,其他犯人离开没多久,莱克特亲自来到二零八监室门前,阴着脸挥手命令狱警开门。 待狱警打开门后,莱克特径直向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看样子莱克特的心情非常不好,维拉克出门快步跟了上去。 在没抵达审讯室之前二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进入审讯室,莱克特亲自关上门后,他才开口:“说说,你们聊了什么。” “阿德尔问我我们每天见面都在聊什么。我向你保证,我什么都没说,而且根本不需要我说,阿德尔直接轻轻松松猜了出来,很明显是有备而来。”维拉克没说琐碎,将目前最大的问题抛给了莱克特,“他叫我过去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我略过你,和他合作。” “你答应了?”莱克特对阿德尔猜出自己目的一事并不意外,他关心的是维拉克的选择。 “还没有,我和他争取了半天的考虑时间,今天晚上就要给他答复。”维拉克道,“他说,如果我拒绝了他,后果非常严重。” 莱克特沉默。 见莱克特一时半会儿没有对此表态,维拉克清楚事态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你是什么想法?”良久,莱克特问。 “当然是先听听你的意见,然后再做打算。”维拉克期待莱克特能有什么解决办法,毕竟只有莱克特留下,他们才有越狱的希望。 “我的意见……”莱克特走到刑具架前,看刑具看得出神,“你也知道,你们乱党和政府达成了和谈,我和阿德尔现在都动不了你,所以后果再严重也严重不到哪去。” 维拉克摇了下脑袋:“如果你只能提出这样的意见,那我只能和阿德尔合作了。” “我还没说完。”莱克特扭过头,“不可否认,阿德尔身为监狱长,话语权比我大,更有资格处置你,但这仅限于当下。只要你在十二号中午之前问出黄金的下落,哪怕只是一部分的线索,我都可以立马汇报给我的父亲,到时候我会全权负责你,甚至升任监狱长。” “万一我没有问出黄金的线索呢?”黄金的线索肯定会有,但维拉克还是要装出并不是有十足把握的样子。 莱克特安抚道:“就算你没问出来,依我的能力,在阿德尔面前保下你也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你本来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维拉克要是十二号没给莱克特黄金的线索,莱克特就得离开了,所以所谓的保他只是空头支票。好在维拉克也只是走个过场,并非想吃下一颗定心丸。 “那我要问另一个问题,我要是选择站在阿德尔那边,你能怎么样?”维拉克大胆询问。 “我不能怎么样。”莱克特能给的东西阿德尔也都能给,所以他并没什么信心在阿德尔的庇护下威胁到维拉克,“我所能做的,就是事成之后给你的好处,一定会比阿德尔的好。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谈,你可以提提你的要求。” 莱克特在利益方面的让步正中维拉克的下怀。 不论如何,为了越狱他至始至终都仅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站在莱克特这边。最大的问题‘究竟能不能问出黄金线索’完全在他的掌握之内,莱克特提出的保护他的办法基本可行,做这个选择就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可行之后,维拉克并没有就此结束今日的谈话。 原本没有竞争对手,莱克特说什么就是什么,维拉克不能揭穿真相,不能撕破脸,不能争取到更多的东西。今天不一样了,他变成了监狱里最大的两个话事人争取的合作对象,他有资本待价而沽。 千载难逢的机会,维拉克把握住,借着阿德尔对莱克特的威胁,趁机争取着更大的利益。 “我的要求……”维拉克目前还没什么想法,“暂时还没有什么很需要的。” “那你随时可以和我提。”莱克特诚恳道,“怎么样?和我合作。” 那个不可一世的疯子忽然变得这么乖巧,维拉克很不适应:“那阿德尔那边我怎么说?” “不用你过去,我亲自和他谈就行。”莱克特担心晚上维拉克和阿德尔见面之后又反悔了,决定用些手段阻止二人接触,“这段时间我会继续保证你的安全和对你的一切支持,你只需要安心和基汀打交道,把黄金的下落套出来。” “好。”维拉克正好不想见阿德尔,“那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维拉克这么一说,莱克特心里清楚,他们的合作保住了,他有希望留下来了。 “放心,我会解决的。”莱克特招呼维拉克坐下,“坐,一进来就站着显得我们多生分。”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维拉克坐在了无比熟悉的审讯椅上,“在套黄金线索这件事上,我有了些更冒险但或许更有用的想法。” “说说看。”莱克特满脑子都是黄金的线索,听到维拉克有新思路,迫不及待地要洗耳恭听。 维拉克嘴巴微微张开几秒钟。 莱克特以为他是在想怎么说,其实维拉克是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 几秒之后,他做出了决定:“我觉得我和基汀的关系已经趋于稳定,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很难在短时间内问出线索。既然你定给我的时间这么紧,我想也只有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刺激一下他,看看情况。” “怎么刺激?” “继续虐待我。”维拉克刚说完‘虐待’,就连忙做出细致解释,“这个虐待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也不是前段时间我所经受的那些。是让基汀看来,他不说出黄金的下落,我这个朋友就会吃很多苦。就算他对你们还紧咬着不放,也多少有希望跟我透露了。” “再具体一点。”莱克特知道维拉克既然肯提出来,那一定是有了详细的计划,因此还不急着做决定。 “像其他犯人一样,把我安排去工作区工作。”维拉克说道。 这件事是他临时做出的决定。 上午、中午接触犯人时,因为他们享有某种其他犯人眼里的‘特权’,使得犯人们普遍对他敌视、疏远。想联合大家,想把《平等论》散播出去,他就必须得融入到犯人的群体中,不能再做一个例外。 而融入犯人群体之中的前提,就是维拉克得去除掉身上的特权,比如说不用工作。 当他开始工作之后,就和其他犯人没什么区别了,而且还会有更多的时间和大家接触、观察狱警们的信息。 “太冒险了,万一不成功,会浪费很多时间的。”莱克特不太认可。 在他看来,维拉克一旦去工作,每天大量的时间都会用在了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相对的,就少了和基汀交流的机会,这并不利于问出黄金线索。 去工作,是维拉克认为唯一能融入犯人群体的办法,他争取着:“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办法,就是觉得这个办法比一直待在基汀身边更有希望问出黄金线索,不然我也没必要说出来。” “还有五天半,我最多给你三天的时间去尝试这个计划。”莱克特松了口,他自知自己没有维拉克那么了解情况,考虑起来肯定也算不得全面。 “我会竭尽全力的。”三天在维拉克看来有点短了,但他也不急于现在就说服莱克特,让他延长时间,反正一切顺利的话,三天之后有的是理由,“要是没什么效果,我们立马终止,改用别的。” “嗯……那我明天就安排你去工作。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受不了、需要减轻工作量的话,随时和我说。”莱克特少有的觉得疲累,他并不擅长和权力争斗,更何况对手是阿德尔,“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你就先回去,我去找阿德尔。” 两件事都得到了解决,维拉克没有别的问题了:“没了,那我先回去了。” “去。”莱克特照例留在审讯室,目送维拉克离开。 比起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他觉得这间阴冷、充满血腥味的审讯室更适合他工作。 —— “这么做是对的。”二零八监室里,基汀听完维拉克讲他怎么和莱克特达成全新合作,对其给予了肯定,“只要安全得到保障就行,没想到你还顺便利用我们的优势扩大了利益,这么一来今天的冒险也就值了。” 维拉克知道这件事问题不大:“嗯,主要他们都有求于我们,我们更主动一点。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和莱克特提出了我工作的事情,他同意了。” “他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意你去工作?” 维拉克把表面上演给基汀实则是演给莱克特看的苦肉计解释了一番:“我和他说,这么做能刺激到您,他就同意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在融入犯人这件事上,我们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基汀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故而没对维拉克做这个决定指手画脚。 “我明天就开始工作,九点钟的时候再回来带您去放风。”维拉克活动着胳膊。 基汀有些担心维拉克的身体:“他们少说要工作十三四个小时,你一个富家子弟能承受得住吗?更不说你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 “可以,撑不住的话我会放弃的。”维拉克咧嘴一笑。 “放弃……”基汀也笑了,“那看来我不需要担心了。”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因为我们,阿德尔和莱克特的争斗会越来越激烈,到时候很多事情都会不可控起来。”玩笑话之后,维拉克迅速认真起来。 基汀“嗯”了一声:“那就从明天起,好好工作。” —— “咚咚咚。”监狱长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请——” 监狱长阿德尔的‘请进’还没说完,莱克特就推门而入,一路走到了会客厅的沙发前躺下:“阿德尔叔叔,下午好。” “有什么事吗?”阿德尔看向沙发的一端,因为莱克特没脱鞋直接躺了上去,导致那里剐蹭到了脏东西。 “您这是明知故问呀。”莱克特调整姿态,让自己更舒服了点,“我见到您中午的时候把克里斯叫过来了。” “克里斯?谁?”阿德尔装傻充愣。 莱克特冷笑一声:“八一九六号犯人,托马斯·克里斯。” “那个乱党的头目啊……”阿德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今天中午是有叫他过来,怎么了?” “您叫他过来做什么呢?”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你马上就要被调走了,没必要在留在这的最后几天里忙上忙下的。”阿德尔翻阅着文件,刻意用关切的语气说道。 莱克特受不了阿德尔的阴阳怪气:“他都和我说了。” “是吗?我知道你刚刚在地下一层的审讯室里见了他一面,难道只聊了这些?说说别的。”阿德尔除了莱克特刚进门的时候抬过头,其他时间都埋头研究着文件,这更加激怒了莱克特。 “他会和我继续合作下去的。”莱克特坐了起来,望着距他数米远,身处办公区的阿德尔,“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什么手脚。要是因为你的一些登不上台面的小心思小动作,导致克里斯没问出黄金的线索,我会如实汇报给我的父亲,让我父亲来处理你。” “就算我不干涉,你就可以肯定他真能问出黄金的线索?”阿德尔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安排过那么多犯人和基汀住在一起,应该也很清楚不会那么简单,要真是这样,基汀怎么可能把这个秘密守了整整两年。” 莱克特脸阴沉得可怕:“这就不需要您来操心了。” “那我就耐心等待几天,给你一个机会。”阿德尔合住了文件,总算抬头看向莱克特,“你把留下来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犯人身上,对我而言其实也不错。” “阿德尔叔叔,我现在愈发对你坐的这个位置感兴趣了。”面对压制,莱克特真正升起了踹掉阿德尔,自己当监狱长只手遮天的心思。 阿德尔耸耸肩,稳稳坐着,却冲莱克特道:“来坐坐看。” 莱克特当真站了起来,走到了阿德尔的面前:“那你起开。” 第134章 融入他们 “出去。”阿德尔并没有真的站起来,因为他知道他站起来后,无法无天的莱克特一定会坐下,“我们没有什么谈的必要了。” 莱克特戏谑道:“阿德尔叔叔,趁早认清你的处境。我没有想招惹你的意思,但你巴不得让我早点离开,就不能怪我针对你了。” 阿德尔倒了杯水:“你在这里闹出了多少事情,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这些人本来也是个死,我帮他们提早解脱,他们还得感谢我。”莱克特不以为然,“而且你帮我这些忙,我父亲也给了你充足的回报,给你安排了在莱泽因更体面的工作,是你自己不去,总不能怪到我的头上?另外我还很疑惑,你为什么死守着这个破位置,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那就不需要你知道了,你只要清楚要是你当上了监狱长,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就好。”阿德尔道。 “再大的麻烦能有多大呢?”莱克特放开猜测起来,“你不会是盯上了基汀,想悄悄问出黄金的下落,独吞黄金?这么看来,戴曼斯监狱监狱长这个位置确实有那么点诱人。” 阿德尔的脸色冷了几分:“出去。” “被我猜中了?那我就更不能让你得逞了。”莱克特自认为发现了阿德尔坚守在这里的目的,“虽然现在还没什么证据指控你,但我一定会比你先一步问出线索,然后让你一辈子都留在这里,和那群犯人一样。” “出去。”阿德尔重复道。 “真有意思,这可比玩弄那些犯人好玩多了。”莱克特笑着朝后退去,转身离开。 阿德尔闭上眼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许久之后,他拉开办公室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厚厚一沓信封,点燃雪茄,一封一封地翻阅起来。 —— 十月七日 大清早,维拉克被哨声吵醒。 往常听到哨声他都会无视掉,因为那代表着犯人们要起床去吃早饭、工作,和他没什么关系。今天不同,从今天起,他也成为了工人的一员。 “最后的反悔机会。”基汀也醒了过来,坐在床上看着维拉克下地穿衣服,“工作真的很累,说不准还有别的办法。” “通过工作融入他们是最好的选择。”维拉克将替换的囚服穿好,“您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如果真的受不了,会和莱克特说的。” 基汀没在强求:“那你自己随机应变。” “嗯。”维拉克微微点头,来到了监狱门前,等待狱警前来开门。 狱警们前来一一开门,押送犯人出来。给维拉克开门的,是先前一直给他们送饭的狱警,那狱警过来没急着开门,而是贴近门前,压低声音不解地问:“你为什么开始工作了?” “莱克特让的。”维拉克没细说情况,一来是解释起来太过复杂,二来是对方毕竟是狱警,说得太多有不必要的风险。 “副监狱长喜怒无常,你小心着点。”狱警没怀疑,无奈地打开了门,押送着维拉克去洗浴间简单洗漱了一下,而后跟随着人流一同前往了食堂吃早餐。 自维拉克从监室出来后,其他犯人就注意到了他,但等到了食堂吃饭,没有狱警专门守在维拉克身边,他们才诧异地问了起来:“你不是跟基汀待在一块儿不用工作吗?怎么今天一起过来了?” “我也不清楚,莱克特突然命令的。”维拉克耸耸肩,接过了狱警分下的饭盒,和其他犯人坐在了一起。 其他犯人这次没有抵触,给维拉克腾出了个位置。 “你们都是做什么工作的?”维拉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入到犯人群体中,主动和同一桌吃饭的众人找起话题,其他桌的犯人纷纷投来目光 “我们都是做皮鞋的。”一名犯人回道,“你这头一次工作,也不知道会分配到哪里。” “看待会儿怎么安排。”维拉克舀了一勺白菜汤道,“我记得咱们这里主要做三种东西是?布子、毯子、皮鞋。” 另一名犯人扒拉着饭:“嗯,但愿你不会被分配到做皮鞋,做皮鞋最累。” “你们那个什么平等会是不是出事了啊?不然按道理来说你好好待在二零八,不可能突然被分配到这里。”又有人问。 “可能,我也不清楚。”维拉克吃着饭。 维拉克从被关进来,就鲜与他们接触,他们对维拉克在莱克特的虐待下撑过九天、小半个月的时间就重新站起来、为基汀争取到放风的权利等事情极为好奇。 只是因为食堂容量有限,犯人们都是分批进来,为了赶时间只有五分钟的吃饭时间,因此还没问多少问题,就被狱警收走了饭盒,驱赶着前往了另一边嘈杂的工作区。 工作区空间很大,其中站满了犯人,他们有序地被分配到了各个生产线上,在巡逻狱警的监督下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你去做纺织。”。维拉克被狱警带到了做布子的区域,“五七七四号,你来教他一下。” 来到生产线前,吸引到所有人注意的维拉克顺着狱警招呼的方向看去,只见住在他隔壁的音乐家丹尼·罗斯小跑着过来了。 “好的好的。”罗斯赶来,纳闷地开始为维拉克介绍起如何操作机器。 狱警安排好人教维拉克尽快上手,便巡逻了起来,避免有人偷懒消极怠工。 “克里斯?什么情况?你怎么来这里了?”待狱警离开后,罗斯顾不得教维拉克东西,先问起他最疑惑的东西。 “你又不是不知道莱克特是什么人,突然把我安排过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维拉克摆弄着机器,“这玩意儿怎么操作啊?” “这也太奇怪了……”罗斯为维拉克感到惋惜,“还好,咱们做的这个是最轻松的,只需要操作机器,累的无非是需要一直站着。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能站这么久吗?” 维拉克苦笑:“站不行也得站啊。” “行,你就先跟着我做,我带你两天你就都会了。”罗斯手把手教了起来。 机器操作起来并不算复杂,维拉克很快上手:“这样就行了。” “对对对,你学得还挺快的,我学这个花了一两天。”罗斯道,“不过要注意一些,这个很容易伤到手。” “好的。”维拉克谨慎了许多,“你以前是弹钢琴的,学得慢也正常。” “你不也是富家子弟吗?学东西快,还能扛住莱克特的折磨,真是可惜,你要是不干那些事,不被抓进来,在外面肯定过得很滋润。”罗斯感叹着,“我也后悔,当初要是不和朋友一起去给那些人演奏,不会被抓进来。” 关于罗斯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维拉克还没问过,现在罗斯提起,他顺势问道:“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几年前经常去一个贵族家里演奏,后来那个贵族因为谋反被抓了起来,政府认定我也是他的人,一直借助钢琴师的身份私下帮他传递消息,就被抓了……”罗斯回忆起痛苦的根源,情绪有些低落。 “意思是你根本不知情?” “我什么都不知道,抓我的人根本不听我的解释……”罗斯叹息着。 维拉克虽然没经历罗斯这样的事情,但完全能理解他的悲愤:“你太无辜了。” “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我这辈子都完了,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罗斯不想再谈及这些痛处,“好了,我们赶快弄。每天都是有生产要求的,要是不达标今天就没晚饭吃了。” “好。”维拉克没再问,二人沉默着忙碌到了十点钟。 到了第二批犯人的放风时间,维拉克因为和罗斯待在一起,被一同安排着离开工作区,到广场上休息一个小时。 虽说已经是最轻松的工作,但一连站了三四个小时,腰酸背痛的感觉还是让本就有伤在身的维拉克受不了,他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环顾广场,发现基汀已经被狱警带了过来,此时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狱警把您带来的?”维拉克原本还想趁放风的时间和其他犯人多多交流,见基汀在后就先和基汀说了起来。 基汀晒太阳的位置依旧空出了半径有六七米的空地,犯人们默契地没有过来,维拉克过去后,基汀笑眯眯地道:“除了狱警还能有别人吗?” “也是。”维拉克走到基汀跟前伸了个懒腰。 “怎么样?”基汀抬头看着维拉克。 “还不错,失去了一些特权后,和他们的相处变得很轻松,吃早饭的时候坐在一起也不抵触了。只是我负责做布子,做的人少,也不能走动,只有住我们隔壁的那个音乐家罗斯正好也做这个,在我旁边。”维拉克汇报起情况。 基汀道:“我是问你的身体。” “也还行,就是机器得一直看着,连坐下休息一分钟,或者活动活动身体都没时间。”维拉克扭着腰,减缓了一些腰部的僵硬感。 “还能做下去吗?” “当然,这才哪到哪。”这个比起莱克特的虐待太过不值一提,维拉克还没升起过一丝一毫放弃的念头,“而且想融入进去,不只是要免去特权,我得切身体会到他们的处境,才能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 基汀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说过,你的天赋与生俱来,只是欠缺被激发的机会。” “带您随便走走。”维拉克活动完身体觉得好多了,开始推着轮椅四下转悠。 “不趁这个机会和他们好好聊聊?”基汀觉得维拉克现在应该多和犯人们接触。 “我不在,您还被推出来,很明显莱克特是希望我放风的时候能来找您。毕竟在他眼里,我是在您面前装惨,需要多找机会表现。”维拉克没观察岗哨,却觉得莱克特就站在那里盯着他。 基汀笑了几声:“考虑得越来越周到了。” “要谢谢您,老师。” “停下,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没什么好转悠的,你休息一会儿。”基汀拍了拍维拉克推轮椅的手。 “……好。”维拉克坐在了地上,很快又干脆躺了下来,望着蔚蓝的天空。 基汀也抬头看起了天。 “连只鸟都没有。”维拉克喃喃道,“来这里以后,除了男人,其他什么活物都没见过。” “想去女子监狱?”基汀调侃道。 “当然是想出去,一分一秒都不想在监狱多待。”维拉克用手搓了搓脸,眼里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景象,“在这里,有时候会觉得连天空都只有巴掌那么大,眼睛、视线都被囚禁着。” 基汀仰着头,病态苍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惬意:“思想不被囚禁就好。” “那么多的人还没有醒来,和被囚禁着也没什么区别,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和他们,究竟谁更值得被可怜。”维拉克看向太阳,用炽烈的光来刺激自己麻木的双眼。 “你要解放他们的肉体,还要去解放他们的思想。”基汀道。 “等我有能力把平等论的第十章,乃至后半本都写完,再谈解放他们。”维拉克知道自己的认知有多么浅薄,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却还没升起过像弗朗西斯、克里斯那样领导众人的念头。 “去。” 维拉克揉了揉眼睛,看向基汀,基汀已经自己推着轮椅的轮子孤零零地向一方离去。 “融入他们。” 盯着基汀的背影,维拉克轻笑起来。 天空中几只海鸥盘旋而过,引起犯人们的惊呼。维拉克没再看去,只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冲基汀相反的方向走去。 —— 岗哨之上,莱克特躲在角落里观察着维拉克、基汀。 和阿德尔撕破脸后,他更想留下来了,故而今天直接从九点第一批犯人放风的时候就来到广场,认真研究基汀。 “继续盯着他们,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给我。”他默默看完维拉克与基汀的接触,若有所思地叮嘱完狱警离开。 “明白。”对莱克特反常行为颇为不解的狱警应下,持着枪分别监视着维拉克、基汀。 第135章 无题 维拉克记得很清楚,昨天中午和基汀吃饭的时候,和他同桌的光头犯人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自己离开的同时还带动了大半个监狱的犯人跟着走,这个光头犯人应当就是犯人中很有名望的头目了。 他非常希望能和这个犯人认识一下,接触融洽后,说不准可以把他纳入到越狱计划中,而后再利用其在犯人中的影响力,为后续的谋划提供更多的便利。 监狱每日的放风分为两批,每批都有上千人,维拉克很幸运,他和光头犯人的放风时间都是十点到十一点,于是先找到了罗斯了解光头犯人的情况。 “罗斯,问你点事。”罗斯正和其他犯人打牌,维拉克蹲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指向了另一边独自一个人闭目养神的光头犯人,“那个人是谁?” “你说那个光头?”罗斯研究着手里的牌,随意顺着维拉克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 光头犯人虽然没有像维拉克、基汀那样的特权,但也莫名周围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真空地带’,没有犯人上前聊天、打牌。 “道恩,老大哥了。”罗斯抽出一张牌扔在了地上,“怎么?你想认识一下?” “挺好奇的。”维拉克道。 “道恩大哥既好相处又不好相处,反正我感觉他不怎么喜欢你,你还是别招惹他了。”和罗斯一起打牌的犯人亲眼目睹了昨天食堂的事情,劝着维拉克。 维拉克并没有因此打消念头,反而愈发好奇起来:“能和我说说他吗?” “有什么好说的呢……”在打牌的犯人看来,都是耳熟能详的事情,“他大概来这里得有十年了,我来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老大哥了……” “我倒是比较清楚。”另一名在戴曼斯监狱待了颇久,有些‘资历’的犯人主动说了起来,“他是七八年前被关进来的,当时没少组织犯人们越狱,但最终都失败了。再后来他就放弃了出去的念头,安心在这里工作,不惹事生非,只是不时化解其他犯人们之间的矛盾,偶尔还为大家出头,所以慢慢被大家认可。” 维拉克远远地打量着躺在地上休息的道恩:“怎么感觉他很不合群?” 之前维拉克都没有注意到道恩,毕竟广场上的人太多了。今天他观察道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昨天在食堂里,道恩看上去明显有很多拥簇,可现在别人都在一起聊天打牌时,他却一个人躺在那里谁也不接触,这很矛盾。 “道恩大哥性格确实很怪,平时挺沉默寡言的,不过做事很让大家信服,没少帮大家忙,大家也不在乎他好不好相处。”有同样围观的犯人说道。 罗斯想起什么,暂时把目光从手中的牌上移开,满怀感激地看向道恩:“我刚被抓进来的那会儿学东西很慢,所以前两三天工作没有达标,狱警不允许我吃饭。当时我很不适应这里,加上来的时候一路颠簸,要是不吃饭第二天更没力气工作。我意识到这么下去迟早是个死,就想着干脆自杀一了百了。没想到道恩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把他的饭分给了我,还拜托了和我一起工作的犯人多帮着我,帮我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算是救了我一命。” “这里不少人都获得过道恩大哥的帮助,他比你这种只会嘴上说着为我们争取权利的人靠谱多了。”有对维拉克前天所作所为不屑一顾的犯人不留情面地说道。 “胡说什么呢,你怎么知道克里斯只是动动嘴皮子?”罗斯瞪了那名犯人一眼,帮维拉克说话。 “确实,我欠缺考虑了。”维拉克没有进行反驳,“前几天觉得自己地位高了一些,就能和莱克特抗争了,我很抱歉。” 维拉克说的很诚恳,那名犯人也不好意思对他本意是好的行为指指点点:“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你说得很对。”维拉克的目光一直被道恩吸引着,他拍了拍罗斯,起身走向道恩,“那你们先玩着,我去找道恩聊聊。” “你聊什么啊?”罗斯扭头问道。 “随便聊聊。”维拉克回了一句,穿过哄闹的人群,走到了道恩的身前坐下,“道恩?” 光头、络腮胡的道恩缓缓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维拉克:“有事?” “想找你聊聊。”维拉克道。 “别打扰我休息。”道恩并不关心维拉克的事情,因而也没有聊天的欲望。 维拉克没听道恩的话离开,反倒是也躺了下来:“你就每天在放风的时候这么躺着?” 道恩没说话。 “我很想出去,想把呼吸新鲜空气、晒太阳这些变成稀松平常的事情。”维拉克也不在乎道恩的态度,自言自语着,“但那是不可能的对吗?还从没有人成功越狱,也没有犯人以任何形式活着离开过……听他们说你在这里已经待了七八年,能教我怎么适应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别把什么‘很想出去’挂在嘴边就可以了。”道恩冷淡地答复道。 “不说心里也想。” “不说也不代表心里不想。” 维拉克侧过脑袋:“你还想着对吗?” “别打扰我休息。”道恩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很想念我的朋友。”维拉克死赖着不离开,“虽然被关进来还不到一个月,但我真的很想念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异国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他们为理想而战时面临着怎样的艰难险阻。” “家人呢?” 听到道恩竟然主动问起,维拉克心里有了些底:“没什么印象了,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被带去工厂里面工作,后来实在受不了就逃了出来,一路流浪到了茨沃德市,在那里长大。” “你不是贵族么?” “那又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因为某些很复杂的原因去了莱泽因生活。”维拉克袒露出些许秘密。 道恩没深究这其中的曲折经历:“你找我做什么?” “想认识你一下。” “我有什么可认识的,这里不像外面,和人打交道能有帮助,大家都自身难保,好好想着自己怎么活下去就行了。”道恩坐了起来。 “如果是下定了决心在这里生活,倒是确实没有认识什么人,毕竟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少受点苦。”维拉克也跟着坐起,“可越狱就不一样了。” 维拉克说出了越狱,试探道恩。 “每一批新进来的犯人都不甘心留在这里,我已经懒得劝你们了,只有真正认识到什么叫无力,你们才会打消这种念头。”道恩悲观到平和,“只是代价不一样,有的人越狱失败还能苟活,有的会死。” “死在越狱的路上,也比累死、病死、折磨死好。”维拉克通过自己的事迹证明着决心,“所以我在莱克特的虐待下坚持了下来。” “那你就去做,不用想着和我合作。”道恩清楚维拉克接触自己的目的是想联合他一起越狱,这些年来没少像维拉克这样得知他情况的犯人来找他商量,但都被他拒绝了。 维拉克抓了抓头发。 他正是知道道恩经常帮助其他犯人,不是那种为了一丁点利益就会出卖别人的人,才第一次把越狱的事情透露出来。 “嗯……那就再说。”目前越狱计划还不明朗,维拉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向道恩证明他的越狱和别人的不一样,只能等打下坚实的基础,具备足够的可行性后,才有可能让依然绝望的道恩重新升起越狱的想法。 维拉克起身离开,没去再找其他的犯人接触。 在他看来,接下来在道恩的身上下功夫就行,道恩作为犯人中最有声望的那个,只要把他拉入计划,其他的犯人自然而然倾向于合作。 放风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众犯人被带回工作区继续工作,工作到了十二点后,又陆续来到食堂吃午饭。 只是半天的接触,维拉克就和以罗斯为首的一小帮犯人混到了一起。罗斯为人和善,他交际圈里的犯人也都很好说话,维拉克同他们相处得很是融洽,大家很快就接受了他从昔日那个和莱克特争取权利的特别转为平庸。 一同吃过饭后,维拉克被狱警带去医务室换药。 因为维拉克开始工作,时间并不充裕,莱克特干脆就在医务室等他进行问话。 “中午好。”维拉克见莱克特坐在病床旁,进去后先打了个招呼,才脱去囚服,躺在上面等待医生换药。 “感觉怎么样?”莱克特过问工作情况。 “挺累的,加上有伤,有一点撑不住的感觉。”在莱克特面前维拉克没对自己的状态遮遮掩掩,“不过我做的工作已经是最轻松的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莱克特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医生拆下维拉克身上的绷带换药:“因为我专门安排了最轻的,不然你肯定会累倒的,我可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出什么岔子。” “谢了。”维拉克咬着牙忍耐绷带扯下来的疼痛。 “其实你可以不用工作的,基汀一直被关在二零八,他又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完全可以假装工作,我每天定时把你安排去审讯室待着。”莱克特觉得维拉克的苦肉计没有必要做这么足。 “工作完的那种劳累我装不出来,而且一旦被基汀先生发现是假的,他肯定会对我更加提防,到时候你就不用想着黄金的线索了。”维拉克想了些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说服莱克特,顺便还给自己按上了不会伪装的弱小标签。 莱克特想了下,没再做要求:“今天放风的时候你和基汀聊了什么?” “他问我工作怎么样,我说很累,快要撑不住了,他有些于心不忍,我感觉他内心已经动摇了,这招还是有用的。”维拉克一副做出周全安排的样子,“我打算接下来的几天循序渐进地表现出越来越撑不住的样子,他应该会松松口,运气好的话指不定会把详细的位置告诉我。” 听着维拉克预测的未来,莱克特悬着心被放下来了一点,身子也从紧绷变得有所松缓:“要是这能这样最好,我会给你非常充足的回报。” “说好的,套出来黄金的下落就放我出去。”维拉克装作信心莱克特承诺的样子。 “当然。”莱克特露出微笑,“要是只问出部分线索,我可以答应你一些我能做到的要求。要是全部都问了出来,我会给你自由,让你成为戴曼斯监狱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着出去的犯人。” “好,等我好消息。”维拉克信心满满地说道。 医生为维拉克的伤口上好新药,把他扶了起来,重新包扎绷带。 “好好表现,要是撑不住了,需要其他什么帮助,随时可以找狱警联系我。”莱克特道。 待医生包扎好,维拉克向莱克特使了个眼色,莱克特心领神会,把医生支了出去:“怎么了?” “昨天你和监狱长谈得怎么样?”维拉克问起事关他们未来计划发展的事情。 “很顺利。”莱克特眼里满是轻蔑,“阿德尔不过是个小小的监狱长,我随时可以和我父亲打招呼让他离开,他不会威胁到你的,放心帮我做事就行了。” 监狱长阿德尔是戴曼斯监狱被誉为钻石监狱,让政府放心把各色棘手犯人丢进来的重要原因,想把他调走当然也并没有那么容易。维拉克知道莱克特是在说大话,无非是想让自己安心,不过今天阿德尔也没找他,应当问题还是被解决了,他也就顺着莱克特的意思褪去了脸上的担忧之色:“那就好,一切还照我们之前的来。” “嗯。”莱克特点点头,“你的伤看上去还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好,能这么早站起来,挺厉害的。” “我觉得你也行,有机会换我来折磨你试试。”看莱克特轻轻松松点评自己的身体状况,就好像这一切不是拜他所赐一样,维拉克挑衅地回了一句。 莱克特大笑起来:“那可就不好玩了。” “我觉得好玩就行。”维拉克把囚服、鞋子穿好,不再多和莱克特扯有的没的,“走了。” 第136章 如何拯救自己 换完药维拉克回到二零八监室。 基汀已经吃完饭,正反复翻阅着《平等论》:“莱克特见过你了?” “嗯。”维拉克舒展了下身体,侧躺在床上,“吃完饭在医务室换药的时候碰到了,他问咱们放风的时候聊了什么,我随便糊弄了他一下。” “没问一下他和阿德尔谈得怎么样?”基汀问。 “问了,他说他已经摆平了阿德尔。毕竟他父亲是司法部的部长,阿德尔没什么背景,肯定不愿意招惹他。”维拉克道,“当然,要是十二号之前我们不说出黄金的线索,局面就大不一样了。” 基汀将《平等论》放到一边:“那就好,你今天上午有什么进展吗?” “有倒是有。”维拉克正苦恼这件事,直接坐了起来,“您知道有个叫道恩的犯人吗?就是昨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和我们坐一个桌的那个光头。” 基汀对昨天的光头有印象,但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我不知道。我之前的舍友进来都是为了问出黄金的线索,所以没有过其他方面的交流,对外面的情况也只是一知半解。” 维拉克将道恩的一些事迹讲给了基汀:“我在放风的时候去找他聊了聊,他已经绝望了,对越狱没什么兴趣。除非我们制定出切实可行的计划,不然没有可能打动他的。” “这很矛盾。”基汀指出关键所在,“计划必须先了解他们的情况,达成一些合作后才能制定出来。这个人确实是很合适的合作人选,说服他就几乎等于说服了其他人,我们得换个方式了。” “我就头疼这个,还能有什么办法呢?”维拉克想不出来,“我想着要么下次见面的时候,和他深入谈一谈,把情况和他说明,看看他愿不愿意先和我们尝试一下。” “只能先这样了。”基汀也没什么头绪。 维拉克叹了口气,重新躺下:“老师,我先休息会儿。” “很累对吗?” “主要身上有伤,一直站着有点受不了。”维拉克闭上沉重的眼睛,“不过和他们比还是差远了,他们工作了那么久,习惯、麻木了。” “嗯……和你之前被拷打完全不一样,拷打的疼痛刺激着你,而他们并没有直面死亡的威胁,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被一点一点消磨掉了意志……”基汀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他发现维拉克胸口平缓地起起伏伏,已经睡着了。 下午两点钟。 哨声响起,维拉克从睡梦中醒来。 “快点起床!准备工作了!”走廊里狱警吹着口哨,催促着犯人们。 “怎么一觉睡到两点钟了……”维拉克看向看书的基汀,“忘了和您说等我睡半个小时就把我叫醒继续商量计划。” “多休息会儿,我们不差这一两个小时。”基汀道。 维拉克搓了搓脸,让自己尽快清醒,接着起身走到监室门口:“那就等晚上再聊,再见,老师。” “再见。” 狱警打开了二零八监室的房门,押送维拉克离开,一路来到工作区。 结伴而行的维拉克、罗斯一同到达工位,开始工作。 下午的工作量要比上午大得多,主要因为下午没有放风的时间,他们除了七点钟可以分批出去,获得共计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外,其他的七个小时里需要一直站着操作机器。 维拉克身上本就有伤,再加上从来没有站这么久,需要全神贯注地盯着机器以免出现什么差错,所以干到九点钟的时候,精神、身体状态都变得很差,一整个下午因为疏忽好几次出错,都幸亏旁边的罗斯眼疾手快地帮助解决掉了问题,才得以保住了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 晚上,基汀在狱警的帮助下洗完澡回监室,恰好撞见了被罗斯搀扶着回来的维拉克。维拉克的小腿僵痛,光站着都很费劲。 “你怎么样?”回到监室后,基汀这才开口过问维拉克的身体情况。 “……另类的折磨。”维拉克坐在床上按摩着双腿。 “要么——” “没事,撑得住。”维拉克知道基汀又要劝他放弃,第一时间打断了基汀的话,忍着酸痛冲其露出了笑容,“这才哪到哪?” 基汀犹豫了一下道:“削减工作量。” “今天中午莱克特和您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被我拒绝了。”维拉克揉着小腿肚,“我拒绝他说的是怕您看出来,实际上您也清楚,我之前之所以融入不进犯人里面,就是因为有特权,让他们觉得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要是现在减轻了工作量,不又是利用了特权吗?到时候又工作又被抵触,可太亏了。” “那你就再坚持坚持,等说服了道恩和我们合作,就可以不用去工作了。”基汀逐渐了解了维拉克的性格,知道维拉克是个在某些事上很执拗的人,索性不再劝他。 “我和他不在一个区域工作,所以得等明天放风的时候才能谈谈了。”维拉克很遗憾自己不能在工作时接触到更多犯人,他很想去做皮鞋的区域,但那里的工作量他更承受不住,用不了一天就会倒下,“下午的工作量比上午大太多,有点儿能体会到他们的感受了。” “说说看。” “他们根本没力气想那么多,回来只想倒头就睡。怎么完成工作量,保住三餐的念头充斥在脑子里,根本没有余地思考其他的……只有饿过的人才知道在这所监狱里,一顿饭和一些想法究竟哪个廉价……思想和肉体是紧密相连的,如果肉体一直疲于奔命,大脑也无法独立保持清醒……”维拉克杂七杂八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基汀总结了一下维拉克的话:“生活所迫,大家只能着眼于眼下。我们在这个时候高谈阔论平等、权利,只会让他们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不会有任何打动。” “是这么个意思……”维拉克按摩完腿部,活动起腰胯。 “那我们只能从为他们争取眼下的利益做起。”基汀沉思,“但就算莱克特有求于我们,想让他准许犯人们休息一天之类的,他也应该不会同意,而且这治标不治本。” “要既能让莱克特同意,又不会只解决短暂的问题,很难做。”维拉克呻吟一声,腰部的酸痛令他皱起眉头。 基汀见维拉克状态不好,开口道:“你先休息,把精力留给明天和道恩接触,我来想想怎么办。” 维拉克很想和基汀一起商讨,可他困到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脑子也一片空白,很难集中精神思考出有用的东西:“那我先休息了,看明天能不能有些进展。” “嗯,晚安。”基汀道。 维拉克躺下。 尽管外面还很吵闹,但完全没有影响到他,躺下不到半分钟,他就沉沉睡去。 —— 十月八日 一早,哨声响起,维拉克起身发现腿部、腰部的酸痛感比昨晚更强烈了一些,强忍着没在基汀面前表现出来,出去洗漱完被带去吃早餐。 “怎么样?昨天累成那个样子。”吃饭时,罗斯关心道。 “还行……总得有点适应的时间。”平时不怎么动弹,猛地站了一天,换谁都受不了,维拉克也没办法,“干一个星期差不多就没事了。” “要是能冲个热水澡会舒服很多,可惜咱们这里只有冷水,而且你伤还没恢复,不能洗澡。”罗斯说了句废话。 工作起来后,体能消耗巨大,没多久维拉克就把早饭一扫而空,等罗斯和其他几人吃饭以后,被狱警带着前去工作。在前往工作区的路上,维拉克碰到了分批前来吃饭道恩,他冲道恩打了个招呼。 道恩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从他身边掠过。 “对了还没问你,昨天和道恩聊了什么啊?”罗斯见维拉克和道恩打招呼,才想起昨天放风时候维拉克有去找道恩。 “挺钦佩他的,就随便聊了聊。”具体内容维拉克现在也不便和罗斯细说,简单搪塞后,抵达工作区工作了起来。 虽然身体还没适应,但维拉克手上的活已经愈发得心应手,罗斯见他操作机器不怎么出岔子了,就没怎么盯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到了九点钟。 九点钟时,维拉克被狱警叫了出去放风。 每日的放风都分为两批,这两批的人选都是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维拉克运气很不好,没和罗斯、道恩分配在一起。 维拉克抵达广场没多久,狱警推着基汀也来了,他上前同基汀简单聊了会儿,给暗处的莱克特,抑或是他的眼线装了装样子,就又去结识诸多的犯人。 原本维拉克整个上午都在期待和道恩再一次接触,现在因为没和道恩分配在一起,他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最后干脆还是回到了基汀身边。 “老师,您想得怎么样?”维拉克问起昨天搁置的问题。 “具体的办法还没想好,不过有了些思路。”基汀道,“我们要为他们争取权利的话,最好不要争取他们明面上需要的东西,比如伙食,比如休假,这些都不行。我们得挖掘他们内心深处的需求。” “……有道理,我们努力的话,说不准能让他们吃一顿好的饭菜,休一天假,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们一直如此。短暂的快感救不了他们。”维拉克陷入思考。 基汀提醒维拉克进入了思维误区:“不要抱着救他们的想法思考问题,要是这样,你融入他们,体会他们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把你自己变成他们,思考该怎么救自己,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 “唉……”维拉克双手放在轮椅的把手上,没有推动,只是用轮椅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该怎么救我自己……” “这需要时间,你才干了两天不到,没那么容易想出答案的。”基汀知道维拉克又累又心急,安抚了他一句。 “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维拉克微微摇摇头。 哨声响起,维拉克松开了轮椅把手,朝广场出口走去:“走了,老师。” —— 十月九号 很不幸,维拉克和罗斯放风的时候分在了一起,道恩却又和他错开。 工作不能随意走动,吃饭分批也完全随机,每天最有希望见到道恩的就是放风的时候,可他好像被故意戏弄了一样,怎么都见不到道恩。 时间在一天一天减少,维拉克觉得拖不得了,他打算明天放风再见不到道恩,就拜托莱克特把自己调去皮鞋生产区。他必须尽早达成和道恩的合作,只有这样越狱计划才能继续推进下去。 放风结束,维拉克回去工作,又在吃过午餐之后前往医务室。莱克特今天总算在了,昨天他去医务室换药的时候意外地没有碰到莱克特,直到晚上睡前,莱克特都没有去找他进行例行的问话,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莱克特问话很烦,他其实很头疼每天该怎么和莱克特汇报进展,既不能说出有价值的东西,又得让莱克特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接近线索,但每天能见到莱克特也让他放心,这说明阿德尔那边没有什么动作。 “昨天怎么没见你?”刚一进门,维拉克就问起莱克特昨天的情况。 “处理些私事。” “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维拉克驾轻就熟地脱掉衣服趴在了病床上。 “不会有事的,这几天我们就在医务室碰面了。”莱克特坐在维拉克旁边,看着医生给维拉克拆绷带换药,“说说,一天没见,有什么进展。” “嗯……还不错,他很担心我的身体。”维拉克一躺下就犯困,便随口答复了一句。 “没了吗?”莱克特并不满意,他特意过来不是为了听维拉克说这么简单含糊的一句话。 “你放心,看基汀先生那个样子,我更有把握了,这几天怎么也会有个结果。”维拉克粗暴应付着莱克特。 莱克特有点不爽维拉克的态度,盯着医生给他上完药:“距离十二号越来越近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然后果你也清楚。” “放心。”上完药,维拉克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才从疲惫中清醒了点。 “走了。”莱克特无可奈何地离开。 维拉克穿上囚服在狱警的押送下浑浑噩噩地向二零八监室走去,经过其他刚吃完饭往回走的犯人身前时,他突然听到了几个犯人在哼哼着悦耳的歌曲。 第137章 二重奏 维拉克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听着那歌声他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见基汀,因此步伐也加快不少,以至于狱警都有点赶不上他,催他慢点。 回到监室后,基汀见维拉克头一次工作完回来表现得如此神采奕奕,猜出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莱克特那边或者道恩那边有什么好消息?” “不是。”维拉克耐心等待狱警走远,兴奋地道,“我知道该为他们争取什么了。” “什么?” “音乐。”维拉克压低声音说出这两个字,眼里满是光亮,“这里最匮乏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争取不到的,是娱乐项目。平时他们只能通过打牌打发时间,如果我们能通过音乐丰富他们的生活,凝聚他们,说不准会有效果。” 基汀微微点头:“音乐确实是平时注意不到,却又始终存在着的精神需求。” “我认为可行性很高,您觉得具体该怎么实施呢?”维拉克还没来得及细想,先问起基汀的意见。 “这个问罗斯或许更合适。”基汀冲维拉克身后的墙壁扬了扬下巴。 维拉克扭头看去。 他隔壁住着的罗斯之前是一名钢琴师,这方面的问题问他确实更合适。 “他现在应该已经睡了,等我下午工作的时候问问他。”维拉克没在午休的时候打扰罗斯,而且现在隔着一堵墙聊天也不方便。 “那你先休息,养足精神。” “嗯。”兴奋劲渐渐过去,疲惫感再次侵袭全身,维拉克躺在了床上,“另外这两天一直没机会见道恩,要是明天放风还分配不到一块儿,我就去找莱克特想办法把我调到皮鞋生产区。” 基汀皱起眉头:“你不是说那里的工作量最大吗?真过去了你的身体绝对受不了。” “没有办法,今天已经九号了,等莱克特化解完他的危机,之后还能不能获得这些便利都是个未知数,所以很多东西我们必须得在十二号中午之前落实。”维拉克打了个哈欠,“先不说了老师,真得睡会儿了。” “……好好休息。”基汀也希望自己能多帮到维拉克一些什么,看着维拉克整日精神、身体都面临巨大考验,他有些惭愧。 —— 午休结束之后,维拉克和罗斯来到工作区工作。 “罗斯,你以前是钢琴师对吗?”刚过去上手工作,维拉克就谈起音乐方面的东西。 “嗯,以前和我的一些朋友组建了支钢琴五重奏室内乐团,经常在我说的那个贵族家里演奏,后来贵族出事,我们五个都被抓了,被关在这里这些年,乐团的另外四个人有三个都已经……”罗斯长呼一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因为提起不开心的过往而低落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维拉克没先回答罗斯的问题,对他所说的钢琴五重奏很不解:“五重奏?具体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罗斯觉得维拉克身为贵族应该知道这些,“简单来说就是五个人用五件乐器分奏五个声部的室内乐。我们的钢琴五重奏室内乐团,包括了钢琴、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现在只剩下我,还有大提琴手埃尼奥活着。” “埃尼奥?他也在这里?”维拉克这些天随着罗斯认识了不少犯人,他却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你们关系应该很密切?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 罗斯操作着机器:“他在皮鞋生产区那边,我们也不在一个监室住,平时很少能碰到面,而且大家在这里能做的除了活着就是活着,再加上我们俩一碰到就会回忆起以前,在这里回忆以前,那不是找罪受吗……所以……就不怎么说话了……” “理解。”维拉克腾出手拍了拍罗斯的肩膀,“对了,你和埃尼奥可以五重奏吗?” “两个人就是二重奏了。”罗斯指正维拉克话里的错误,“可以。” “那你说,要是现在有钢琴、大提琴,你们还能演奏吗?” 罗斯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着摇摇头:“别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想象,我们这辈子都再也摸不到钢琴、大提琴了。” “还能吗?”维拉克固执地追问。 罗斯的笑容僵住,他嘴巴微微张合几次:“……我不知道。” 二人的目光一致汇聚在了罗斯粗糙的手上。因为数年如一日的高强度工作,罗斯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已经有些变形。 “试试。”维拉克提议道。 “怎么试?”罗斯苦笑一声。 “我想办法帮你们搞到钢琴、大提琴。”维拉克想好了接下来该向莱克特提出哪些要求,“你和埃尼奥要做的,就是重新配合起来,准备演奏。” 罗斯愣住了:“什、什么?” “工作。”维拉克再次拍了拍罗斯的肩膀。 “你能搞到钢琴、大提琴?!”罗斯难以置信地看着维拉克,“你现在不是和我们一样只是普通的犯人吗?上哪去找这些东西?而且找来有什么用?我们能演奏吗?演奏给谁看?”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维拉克也不确定莱克特能不能帮他搞到钢琴、大提琴,要是搞不到和罗斯解释再多也没用,“等明天下午,我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 次日,即十月十号的九点钟,到了分配犯人放风的时间,维拉克心都感觉被揪了起来,要是今天还碰不到道恩,他就只能按最坏的办法来,拜托莱克特把自己调去工作量最大的皮鞋工作区。 万幸的是,九点到十点的那一批里,没有维拉克和道恩,这意味着他们都在第二批放风的犯人里面。 另外的好消息是罗斯和他的好友埃尼奥都在第一批里,他和维拉克表示自己会在放风的时候去找埃尼奥聊聊。 没了罗斯的陪伴,维拉克独自认真完成了工作,熬到了十点钟。 跟随第二批犯人抵达广场后,维拉克看见了基汀,基汀也在看着他,他冲远处又孤零零一个人躺下的道恩指了指,表示自己要趁机会先去找道恩聊天。 基汀点点头,自己用手推着轮椅的轮子,四下转悠。 “道恩。”维拉克又坐到了道恩的旁边,“总算又和你分配到一块儿了。” “还有什么事?”道恩冷冰冰地问。 “还是关于越狱的事情。”维拉克声音变小了点,顾忌地环顾了一下岗哨上的狱警,“我知道你已经对越狱不抱以期望,也认为我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根本不知道越狱有多困难,所提出来的办法不会有什么可行性。但你应该知道我自从来这里之后,都经历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我不是一个喜欢只动嘴皮子的人。” 道恩没有任何反应,这其实也是一种等待维拉克说下去的意思。 维拉克斟酌着语言:“我知道你的为人,所以才放心地和你说这些。现在计划已经开始了,我争取到和基汀先生放风的机会,主动和大家一起工作,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不过想成功,无疑需要集结所有犯人的力量,你身为犯人中最有声望的那个,这件事绝对绕不过你……我很想告诉你我们的计划是怎样的,可行性又有多高,可坦诚地讲,这些还没有明确,只有我们达成合作,把大家都纳入到计划中,我们才能因此制定出希望最大的方案。” “挺好的。”道恩回了三个字。 “要么这样。”维拉克发现自己的一番话没怎么打动道恩,提出了个更现实,对道恩等犯人更安全的合作办法,“我们先进行一些就算出事也不会威胁到你们安全的简单合作,等计划的具体实施明朗之后,你们再做决定,要不要一起。” “那么简单合作包括什么?”保证了众人的安全,道恩这才觉得自己有资格代替大家和维拉克谈谈了。 维拉克沉吟一声:“……现在需要的,大概就是大家所知的一些情报,比如戴曼斯监狱最全面的地形、狱警们的换班时间甚至可能知道的狱警们的性格等等。” “这些我都可以给你提供。”道恩睁开眼睛,“可你也知道,你找到我,无非是因为我在犯人里有声望,说服我即等于说服其他犯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代表了他们,我就得为他们负责。你有把握把所有人都救出去?” “没有。”维拉克不敢说大话,“现在计划还没制定完全,我也不知道最终会是怎样。” “……你所提的那些信息,我会开始着手准备的。”道恩同意了和维拉克先进行简单合作。 维拉克松了口气,说服了道恩,计划的基础就又坚实了很多。至于简单合作这件事,在他看来也并不影响什么。要是真的有出去的希望,他们自然可以深度合作,要是获知了这些信息他还是没有头绪,那深度合作的意义也不是很大。 “谢了。”维拉克道了声谢,起身,“也拜托你最近多搜集信息了,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嗯。”道恩纹丝不动。 维拉克离开,去找基汀分享好消息,顺便继续装样子。要是放风的一个小时里他不接触基汀,事情传到莱克特那里莱克特一定会起疑心。 “老师,成了。道恩同意先和我们进行简单合作,把他们知道的所有情报都告诉给我们,后续如果我们能制定出可行性足够高的计划,他会再考虑深度合作的。”维拉克推着轮椅,稍稍俯身说着情况。 基汀拍了拍手,用手巾擦拭推完轮椅轮子后手上沾染的尘土:“那就好。” “另外我和罗斯在工作的时候谈了谈。”维拉克介绍了一些罗斯的事情,“我们搞来钢琴、大提琴的话,他应该能和他的朋友埃尼奥一起进行二重奏,到时候在广场或者地下一层进行演奏就好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音乐了。”基汀相当期待。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维拉克给基汀捏了捏肩膀,“那今天中午我就去和莱克特提一下,黄金的线索您也要准备好了。” —— 吃完午饭,维拉克在医务室与莱克特相见。 这次没等莱克特问,维拉克就主动汇报起来:“基本成了。” 莱克特把例行的问话咽了回去,喜悦的同时感到不安:“什么叫基本成了?” “基汀先生的内心已经很是动摇,恐怕今天晚上,最迟不到明天中午就会和我开口说出一些情报。”维拉克不给莱克特思考的机会,先丢给他一个好消息,以便接下来提出要求时他能爽快点答应,“照这样发展下去,他直接把黄金的位置说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具体说说。”莱克特支走了医生。 维拉克东南西北胡扯一通,把莱克特听得一脸懵:“……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另外基汀先生说他很想听音乐,要是我能帮他满足这个心愿,一切就尽在掌握了。” “这个简单,我的办公室有留声机,还是你们家生产的,你待会儿可以直接带走拿给他用。”莱克特只听懂了最后基汀的要求。 “不行,留声机的音乐不行。”维拉克怎么可能同意留声机,那和他想到达到的效果差别太大了,“基汀先生有明确的要求,想请室内乐团现场演奏。” “室内乐团?”莱克特哼笑起来,“我上哪给他找一支室内乐团过来?又有哪支叫得上名字,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乐团愿意不远千里,来到这样的一所监狱演奏?” 维拉克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半晌提议道:“丹尼·罗斯你知道吗?” “谁?” “住在我隔壁监室,现在和我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工作的一个犯人。我听他说过以前他是室内乐团的钢琴手,他们整个乐团都被抓了进来,只是现在除了他,只剩下大提琴手还活着。”维拉克说完,又自己否定自己,“只有两个人,还是不行……” “未必。”莱克特双臂环胸,“二重奏也可以。” 维拉克一脸苦恼:“可监狱应该没有钢琴、大提琴?” “没有。”莱克特眯起眼睛盯着维拉克,“不过,要是真能因为这些问出黄金的下落,从外面运来也是值得的,反正刚好快到十二号了,基汀要的东西可以跟新一批的犯人一起运过来。” “那我们安排一下?” “不急,明天安排也不迟,你先最起码问出些有用的情报,证明我安排这些东西是有意义的。”莱克特道。 维拉克听出了这是莱克特的试探,他依然怀疑自己和基汀在计划着越狱,所以对钢琴、大提琴很是提防:“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想听音乐一样。证明一切是否有意义,不止靠我,也要靠你。我们都想问出黄金的下落,我能自由,你也可以立下大功。” “最好是双赢。”莱克特去叫医生,“我会想办法安排的,同时也等你的好消息。” “我也等你的好消息。”维拉克望着莱克特的背影道。 医生回来为维拉克换好药后,维拉克为了尽早落实,中午就和基汀商量好了该向莱克特透露出黄金的哪些线索,并在下午开始工作前又一次找到莱克特,把基汀转移黄金时的中转地说给了他。 事关自己能否留下来,莱克特把维拉克支走后,第一时间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汇报了自己审问基汀的进展。 他的父亲确定这个情报是否可信,再根据中转地的蛛丝马迹进一步追寻黄金的下落,起码需要一周的时间,莱克特起码这个月不会被带走了,他也不担心维拉克会说假话,因为情报的真假一周之内就能核实清楚,维拉克说假话是自找死路。 维拉克回到工作区,按照约定向罗斯说明了情况。 表示是基汀想听音乐,有可能会因此透露出黄金的下落,所以他向莱克特推荐了罗斯、埃尼奥,莱克特也准许了让他们组建一支乐团为基汀演奏。 罗斯喜极而泣,他不在乎是为谁演奏,他只想能有机会再次弹奏钢琴。 —— 十月十二日中午。 因为莱克特这段时间忙着虐待维拉克,后来又把重心放在了怎么留下来上,所以没怎么鼓动犯人越狱自己再出手镇压,使得这个月的十二号难得的宁静。 运输船停靠在戴曼斯岛码头上,莱克特接收了新一批三十名犯人,以及自己特意安排人找来的一架钢琴、一把大提琴。 当他看到两件乐器时,自己心里竟也升起了想听一听的欲望:“小心点搬回去,别弄坏了。” 监狱里并没有合适的地方放置这两个物件,搬到地下一层也不方便,容易堵住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走廊,天天犯人通过还有可能一不小心碰坏。莱克特思来想去,决定安排到广场上。 下午心急的他更是直接把罗斯、埃尼奥叫走,前去广场上进行练习,希望尽早给基汀演奏,套出黄金下落。 虽然一整个下午维拉克都在独自进行工作,但他想到罗斯正在重新弹琴,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的同时,自己工作起来也有了动力。 晚上,维拉克回到监室后,等到了十一点钟罗斯也还没有回来。他靠着门,看向基汀:“估计被莱克特逼着连夜练习。” “也或许是他们自己愿意这样做。”基汀道。 “我现在很期待他们的演奏。”维拉克忍着睡意等了罗斯许久,看基本等不到了,他离开墙边躺下,“算了,明天应该能碰到。” 一直陪着维拉克没睡觉的基汀也躺下:“晚安。” 维拉克耳边莫名响起了优美的琴声,他嘴角扬起:“晚安。” —— 十月十三日 一大早,维拉克被莱克特叫走,莱克特提议让他今天带着基汀早点去广场,听完罗斯、埃尼奥的演奏,再安排犯人们去放风。 维拉克做这个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罗斯、埃尼奥的二重奏,要是只是他和基汀去,那就没有意义了,于是以‘只是他们去太刻意,容易让基汀察觉出不对劲’的理由说服了莱克特等犯人们放风的时候再安排罗斯他们演奏。 上午维拉克还是独自工作。罗斯和埃尼奥多年没有碰过琴,现在在莱克特的催促下,要不到一天的时间恢复再加上完美合奏,压力很大。 到了九点钟,经过莱克特的授意,维拉克被安排到第一批放风的犯人中来到了广场。 此时,广场中央,罗斯坐在钢琴前,身旁埃尼奥架起了大提琴。在某些人眼里他们在等着基汀,在基汀、维拉克的眼里,他们则在等待同样经受苦难的犯人们。 “他们真的在!” “快看,是钢琴!” “那不是罗斯和埃尼奥吗?!” 陆陆续续进入广场的犯人被中央的罗斯、埃尼奥吸引了去目光,纷纷上前,把二人围了起来。 维拉克站在门口,等狱警推着基汀来了之后,从狱警手里接过了轮椅:“真没想到莱克特这么心急,一天都不到就让他们开始演奏了。” “既然他肯这么安排,就一定说明罗斯、埃尼奥他们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基汀也感叹这么短的时间罗斯、埃尼奥是怎么做到的。 “不敢相信。”维拉克推着基汀挤入人群。 “罗斯,什么情况?!”有犯人问道。 罗斯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微笑着看向那犯人。 “从今天开始!我们会每日给大家组织音乐会!”岗哨上,狱警抓着喇叭,向犯人们介绍情况,“大家保持安静!散开坐下!不遵守纪律者!关禁闭三天!” 罗斯、埃尼奥被安排去练琴演奏,是因为基汀和黄金的事情早在昨天就传了个遍,没有犯人天真地相信是监狱大发慈悲为他们准备的,不过当传言得到印证后,他们还是欢呼起来,在狱警连续开了几枪震慑之后,才坐下静静地看向罗斯、埃尼奥。 “要开始了。”维拉克坐在基汀的轮椅旁,看了一眼岗哨,今日的岗哨之上竟然站满了狱警,莱克特也在其中,正盯着他。 “享受音乐。”基汀闭上眼睛。 “嗯。” 罗斯和埃尼奥对视一眼,二人相互微微点头,随后,罗斯的双手轻抚琴键,眼里只剩下黑白。 轻快飞扬的钢琴声响起,罗斯开始在琴键上挥洒自由,一段快速的弹奏过后,曲子忽然变缓,埃尼奥拉响了细腻舒缓的大提琴。 “pyglove。”基汀轻声说出曲子的名字。 这首曲子简单而又干净纯粹,在场所有人都已经许久没有听过音乐,当琴声响起的瞬间,他们的情绪完全被勾走,开始随着琴声起伏。 —— 注1:《palyglove》是由埃尼奥·莫里康内为电影《海上钢琴师》所作的乐曲。 第138章 进展与困顿 维拉克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他从未对音乐、文学感冒过,先前为了冒充克里斯恶补这方面的知识,也只是提高了明面的素养,学会怎么用一些空洞的词去评价曲子,避免在和贵族谈论起时怯场。 真的说来,这算是他第一次被音乐所打动。他不知道这首叫做‘pyglove’的曲子本身就带着一种思念之情,还是他自己莫名产生了共鸣,总之他一些深埋心底的情绪被勾出,不由地回忆起曾经的种种。 悠远绵长的大提琴声和清脆明亮的钢琴声交织在一起,成为这一刻监狱里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琴声并不算大,但因为广场放风时难得如此安静,在场的人基本都能听到。不止是所有的犯人静静听着,岗哨上的狱警也比平时多了数倍,几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甚至负责几道铁门安保的狱警也挤到了广场入口处,争相张望。 维拉克长呼一口气,让心中翻涌而起的情绪平复了些许,他看着罗斯闭上双眼,忘我地弹奏,由衷为其感到高兴。 “是你安排的。”就在维拉克陶醉其中时,耳边忽然传来道恩的声音,他侧过脑袋的同时,蹲在他旁边的道恩直视前方,不动声色地翻起囚服,从腰间抽出几张纸塞给了维拉克,“这是监狱的地形图。” “……好。”维拉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将那份地图别在了腰部。 “这里大大小小的地方我基本都去过,所以第一时间给你准备好了我绘制的地图。其余的情报我私下收集还需要时间,你得再等几天了。”道恩道。 维拉克同样装出一副继续欣赏罗斯演奏的模样:“好,麻烦你了,你也要多加小心,别被他们察觉到。” “放心,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道恩瞥了一眼维拉克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基汀,“他真把黄金的位置说出去了?” “没有,只是透露了一小部分,用以换取一些便利。”维拉克低声道,“黄金是我们最大的保命依仗,也是和莱克特他们争取条件的唯一手段,不会那么轻易说出去的。” 道恩微微点头,朝后退去:“等你们的进展。” 维拉克看向岗哨,莱克特正被罗斯的演奏吸引着,他们坐在犯人靠后的位置,刚刚道恩的接触并没有被其注意到。 “说了什么?”基汀稍稍朝身旁的维拉克倾了点身子。 维拉克想了一下,将地图悄悄交给了基汀:“道恩拿来了监狱的地图,我中午去医务室换药很有可能碰到莱克特,您先拿着。” 基汀将本就被折叠成一小块的地图塞到了轮椅座椅下:“嗯。” 地图到手,和以道恩为首的犯人们达成了初步的合作,再加上利用音乐试图升起大家离开的欲望,一切都按照维拉克和基汀预估的方向发展着。 维拉克只希望平等会能等等他,给他留出足够实施计划的时间。等他真的出去之后,一方面站在政府的角度,他们失去了重要的谈判筹码,另一方面,他也可以回到莱泽因,为平等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小时在在场的人看来好像是眨眼间就过去了。意犹未尽的狱警们叫停了罗斯、埃尼奥的演奏,开始组织第一批放风的犯人们离开,犯人们也都恋恋不舍,尝试争取多待一会儿,但被莱克特拒绝。 维拉克、道恩等也都随着第一批犯人离开,回到工作区继续工作。为了在基汀面前装成不是专门为他而演奏,莱克特并没有就此结束罗斯、埃尼奥的演奏,而是等到第二批犯人来了之后,为他们再次表演起来。 这次原本在换班休息的狱警们也都赶了过来围观,一时间广场上热闹非凡。 从昨天中午钢琴、大提琴一到就被拉去演奏的罗斯已经差不多一夜没有合眼,为了呈现足够水平的演奏,他和埃尼奥不眠不休地排练到了现在。虽然还要继续连续演奏一个小时,但他没有丝毫怨言,别说是一个小时,让他弹到昏厥他都愿意。 他怕这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碰到钢琴了。这个陪伴了他一整个前半生的乐器已经与他融为一体,被捕入狱后,他痛苦地与钢琴分离,可那份热爱从未消退过,因此哪怕他清楚适应了没有钢琴陪伴的自己经过这一次,很有可能又得用相当长的时间痛苦地适应,也愿意再来一曲,甚至只是按下一个琴键,轻抚一次琴体。 那是仅有的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办法。 “我女儿小时候就想长大做个钢琴师,现在估计和罗斯一样能弹出很好听的曲子了。” “你女儿现在多大?” “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 “比我弟弟小两三岁,我弟弟现在应该继承了我父亲的果园。我们家的果园很大,在拉奎尔市小有名气……” “听着不错,我记得拉奎尔市那边风景宜人,以前我妻子还提起过去那里游玩……” 回到工作区后,维拉克来这里工作这么多天以来,头回听到大家谈起音乐,又从音乐谈起了外面。和罗斯始终不愿意和他的挚友大提琴声埃尼奥碰面一样,大家知道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出去了,因而不愿意提起外面令自己伤感,久而久之外面的事情成了监狱默契的禁忌。 今天,这个不该有的默契被打破。 维拉克默默做着工作,听着周围的交谈声会心一笑,他大费周章让莱克特运来钢琴、大提琴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不求大家听听曲子就愿意不顾一切地冲出去,音乐的力量没有那么强大。只要能让外面不再是他们不愿意提及的痛点,那不再是悲伤的来源,而是希望、快乐的来源,就值得了。这样想来,音乐的力量又足够强大。 十一点钟,第二批放风完毕的犯人返回工作区,关于外面的交谈更多了起来。巡逻的狱警没有进行干涉,一来是因为犯人们虽然在谈外面,但这没有影响到他们工作的效率,二来他们也几个月才能休假几天,同样想念外面,听到犯人们交谈,也觉得有趣得很。 工作结束,中午维拉克同几位犯人一起吃午餐。不少犯人好奇基汀有没有向莱克特说出黄金的下落,维拉克还不能随便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模棱两可地表明自己也不知情。 吃饭时间只有十分钟,维拉克忙着把饭吃饭,没聊多少就被狱警一路带去了医务室。 不出所料,莱克特就在其中。 “怎么样?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维拉克进门熟练地脱去囚服躺到病床上,主动向莱克特核实之前基汀所透露出来的线索。 “暂时不清楚,这个还需要几天的时间调查。”莱克特解决面临的第一个危机,成功留了下来,马上就恢复吊儿郎当的态度,“基汀听到曲子怎么样?” “我看到你当时在岗哨上,没注意到吗?”维拉克问。 莱克特笑了一声:“我离得那么远,肯定没有你了解的清楚。” “还不错,他当时都流泪了,估计是很怀念外面。”维拉克煞有介事地说道。 “那就好。”莱克特颇为满意。 要是换在一周之前,对金钱不感兴趣的他,从基汀这里套出部分线索能让自己留下就足够了。现在不同,他想把黄金的下落完全问出来,从而名正言顺地取代阿德尔成为监狱长,因此依然对此事上心。 “有什么想法了吗?” “什么?” “我和你说过,只要你能问出黄金的线索,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些要求。”莱克特翘着腿,等待维拉克提出他的要求。 这个要求未来或许可以成为维拉克越狱的助力,他没打算现在就提:“我还没想好,而且那个线索是不是真的不是还没核实吗?万一基汀说了假话,我还得承担后果。” “那就再等等。”莱克特没想到维拉克表现得比他沉稳多了,“想好了随时和我提,只要不是放你离开之类的,应该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别的要求和自由比起来不值一提。”维拉克不管莱克特信不信,依旧装着和基汀不是一路人的样子,“还是得加把劲,把黄金的线索完全问出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你核实线索了,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我们的方法是正确的,这么下去迟早知道黄金的最终下落。如果是假的,基汀肯定是看出来我和你是一伙人。” “嗯。”莱克特倾向于相信线索是真的,“我们有的是时间。” 换药的疼痛让维拉克闭上眼睛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越快越好,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我会继续给你提供各种便利的。”莱克特想起什么,“对了,你还要继续工作下去?” “当然。”工作不工作维拉克现在完全可以掌控,而且他身体还扛得住,接下来也势必会有很多和犯人们的接触合作,所以不打算回去,“这个办法还有用,可以做下去,等没效果或者我撑不住了,我会找你的。” 维拉克、莱克特说话之际,一名狱警走进了医务室:“副监狱长,监狱长让您去他的办公室见他。” “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莱克特现在算是和阿德尔彻底撕破了脸,所以对阿德尔完全没有好感,“你先好好换药,明天聊。” 维拉克叮嘱了一句:“小心点。” 听到维拉克说这句话,莱克特边走边不屑地笑了一声。 —— 戴曼斯监狱、监狱长办公室 “阿德尔叔叔,有什么事吗?”莱克特敲了下门,没等里面的阿德尔回应,就一把推开了门,径直走到在办公桌前办公的阿德尔身边。 “今天广场是什么情况?”阿德尔询问。 莱克特知道监狱里大事小事都逃不过阿德尔的眼睛,他真正想问的是更细致的东西,但还是为了恶心阿德尔,故意说废话:“就是发现有犯人以前是室内乐团的钢琴师,正好我想听音乐,就趁着新犯人来,运了一批乐器,让他们演奏。” “按照监狱的规章制度,这种活动必须要经过我的批准。”阿德尔不紧不慢,语气里没半点要追究莱克特的意思,“为什么擅作主张?” “我直接和我父亲说了,他同意了,还有必要征求你的意见吗?”莱克特搬出自己的父亲,不给阿德尔抓自己小问题的机会。 “那就不用了。”阿德尔没功夫和莱克特扯皮,“……这么做,是为了基汀和黄金对么?和我说说目前都有什么进展。” 莱克特朝后砸在椅子上,一脸郁闷:“什么都没问出来,都快头疼死了。不过……我的父亲已经同意让我全权负责审讯基汀、克里斯。以后你想找他们做什么,可就得先找我申请了。” “如果你能搞定他们,这件事我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做什么干涉。”阿德尔也不在乎黄金的事情。 “你到底想要什么……”莱克特极其不理解阿德尔,他对莱克特帮他安排的权利之路不感兴趣,对基汀所埋藏的巨大财富同样不感兴趣,“这个监狱的监狱长,除了我,我想不出来在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别人会来当。” “没什么。”阿德尔并不打算和莱克特聊这个,“今天叫你来的目的,就是想作为监狱长,例行过问一下广场的事情,还有基汀的事情。现在问完了,你可以忙去了。” 莱克特没动弹。 他总觉得有点太简单了。 虽说他父亲是司法部的部长,再加上他令一直僵持的黄金线索松动,现在声势正旺,阿德尔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但如果今天只是聊这些,实在是太没有必要。 依阿德尔的能力,刚刚聊过的这些他基本自己就能想出来。 莱克特很清楚阿德尔从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人:“你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这里有比我父亲能给你的还要大的权力,又或者有比基汀藏匿的还要巨大的宝藏?这么个破地方,你怎么还当块宝一样守着?” “我只是习惯了。”阿德尔目光永远是那么深邃淡漠。 “我怎么就看不到这个位置有什么好的呢?”莱克特扫视着监狱长办公室,无视掉了阿德尔无力的解释,“难不成只有我把你顶下去之后才能看到?” “我只能提醒你一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阿德尔趁交谈,不必处理公务的间隙点起雪茄,放松起来,“真有你成为监狱长的那一天,你会发现有的东西远比你想得复杂。” 莱克特清楚这一点:“我只是来玩的,监狱长要负责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我确实不想做,可现在我觉得把你取代了也很好玩,取代之后是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考虑。” “玩……”阿德尔靠在椅子上,头面向天花板,吐出一口烟雾。 “你这人真有意思。”莱克特一手撑着下巴,打量阿德尔。 阿德尔没说话。 “行了,走了。”忽然觉得无趣起来的莱克特起身离开。 —— 二零八监室 维拉克刚回去,隔壁的犯人就把刚回去休息没多久的罗斯叫了起来。 “克里斯?”罗斯挤在门前呼唤维拉克。 维拉克还打算和基汀研究地图,听到罗斯叫他,来到了门前:“弹得真好,感觉怎么样?” “很好……我难以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像是梦一样……我从来没觉得我被关在这里还能有机会碰到钢琴……”罗斯一夜没眠,声音有气无力,却又莫名的让维拉克感觉精神充沛,“我回来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了,专门让我的室友等你回来叫醒我。克里斯,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这不正好知道你是钢琴师,所以就和莱克特推荐了。”隔着堵墙,维拉克不知道罗斯现在是什么样子,但他猜那张麻木的脸一定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你的朋友埃尼奥怎么样?” “他比我还要兴奋,弹完琴我差点直接晕过去,他倒是还精神饱满地去食堂吃了顿饭。”罗斯笑了一声,“他也让我转告一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辈子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碰到钢琴、大提琴了。” 维拉克靠着墙咧开嘴:“以后有的是机会。” “但愿。” “行了,你快点休息,为了演奏忙了那么久肯定很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聊。”隔着墙聊天不方便,罗斯很疲惫,维拉克正好有事,就先让罗斯睡下。 “好的,等我睡醒了我们再聊。”罗斯道完谢安心睡下。 维拉克和基汀相视一笑,坐在了床上:“中午莱克特又找我聊了聊,他现在对阿德尔的监狱长之位很感兴趣,所以还会接着想办法让我从您嘴里套黄金的线索,我们未来还有很多的机会。” “他和阿德尔内斗最好,说不准这也是我们越狱计划的切入点。” 基汀看了眼门外,维拉克心领神会,到门前确认附近没有狱警巡逻后,冲基汀点了点头。 “这是监狱的地图。”待维拉克凑近后,基汀铺开道恩交给他们的地图,低声道,“你没回来之前我大致看了看,这份地图绘制得很是详尽,很多东西都标注清楚了,这节省了我们大量观察地形的时间。” 维拉克研究起那几张地图,那几张是戴曼斯监狱各层的平面图,其中正一层、地下一层、二层的地形都一目了然,正二层是狱警的休息娱乐区,犯人根本进不去,但道恩还是把其中主要位置都标了出来:“看来道恩这些年也为越狱做了不少准备。正二层我去过,他绘制得比我记得还要清楚不少。” “我想了一下,除了正面突破狱警的封锁离开监狱,就只有挖地道可行了。”基汀抽出地下二层的平面图,“我们住的这里挖地道只会挖穿到下一层,到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狱警发现。所以挖地道的话,只能选择地下二层。可地下二层是贮藏室、禁闭室,就算进去,也只能被关两三天,根本来不及挖出一条隧道。” “挖地道耗时太长,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维拉克最多能坚持到万国博览会闭幕的时候,几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他们解决挖地道面临的种种问题,“只能想想怎么正面出去了。” “正面几乎不可能。”基汀摇摇头,他知道维拉克时间不充裕,但目前来看,只有挖地道有点希望,正面完全无从下手。 维拉克叹了口气:“最不可能的就是莱克特、阿德尔他们最放心的,也就是我们最有希望的。就比如,因为每个月十二号中午有运输船过来,是每个月大陆和戴曼斯道唯一来往的船只,所以犯人们都会选择在十二号越狱。我们如果选择十三号行动,反而会打狱警们个措手不及。” “可十三号出去,也根本没有船只供我们离开,这里和大陆可是相隔了几十海里。”基汀理解维拉克出其不意的想法,但狱警之所以会在那时候放松警惕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想从戴曼斯越狱本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我们必须要克服他们认为我们做不到的事情。”维拉克盯着那四张平面图里标注的几十道铁门沉思,“我知道这很难,我们也毫无头绪,但这是唯一的路。” 基汀拍了拍忧虑的维拉克:“我觉得你就是一个善于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人。”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维拉克苦笑。 “我们没有时间,可最需要的就是时间,那就得绞尽脑汁把一切能利用起来的东西都利用起来。”基汀道,“保持放松,不要因为太着急太执着于什么,而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呼……”维拉克深呼吸着,试图放空大脑,把繁杂的思路都抛开,重新站在原点思考问题。 第139章 无题 “最多还剩下一个月。”维拉克烦闷地躺在床上,通过各方面的因素总结出了自己大致还剩下的时间,“要是下个月的现在还没出去,这辈子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来这里的这段日子里,他的肉体经受了太多的考验,精神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放松,整个人为了活着,为了出去光明正大地追寻光明,一直在奔跑。 从在莱克特手下撑过九天,又在一周左右的时间里奇迹般地站了起来,他创造了太多的不可能,可他心里清楚,做这些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甚至是抱着自我怀疑挺过来的,而且其中还带着部分侥幸,要不是平等会及时与政府谈判,他很有可能已经被莱克特虐待致死。 如今,越狱比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加起来还要困难得多,他只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去做,但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 基汀看维拉克这副模样,还以为问题太棘手,他太累了,得休息会儿才能再面对,可只是躺下不到十秒钟,维拉克就又坐了起来,捧着那几张地图一言不发地看了一整个中午。 莱克特特意给连夜排练演奏的罗斯、埃尼奥放了一天的假让他们好好休息,所以维拉克下午工作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他一边工作,一边脑子里思考着地图可能存在的疏漏。 这所监狱建立已有八十年,期间发生过不计其数的越狱,那么多的犯人都没有做到,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的维拉克也对制定可行性足够高的计划毫无头绪。 工作到晚上九点回去时,维拉克意外地没有主动提起计划,没有谈面临的问题、下午的收获。基汀也默契地没有过问,为了让维拉克能轻松一点,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好像还没怎么和你说过我以前的事情。”基汀永远那么的平和慈祥,“我的父母都是医生,我小的时候他们想把我也培养成他们的样子,于是早早地为我铺好了路。但那个时候的我很叛逆,我热衷于文学,热衷于更广阔的世界,所以刚成年就只身一人远赴威尔兰求学。也是在那里,认识了和我一样叛逆的拉威尔。我们志趣相投,常常彻夜一同朗读诗歌、钻研名着。后来,我们在毕业之前环游了十多个国家,出生入死,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再后来他回到了布列西,我回到了敦曼。” 坐在床上低头发呆的维拉克被基汀的过往吸引去了思绪。 “和我的父母离别多年,回来时他们却仍然固执己见,想让我继承他们的学识、人脉、地位。迫于压力,我只能就范,过着被支配的,我并不喜欢的生活。”基汀回忆往昔,几十年前的事情让他格外怀念,“那时我和拉威尔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我永远在和他诉苦,而他也永远在和我分享他、及他们家族的事情。他向往我平淡的生活,我向往他能一步步站到那么高的位置。又是几年过去,他竟然推翻了布列西的旧王朝,建立了全新的帝国。我第一时间同他道贺,他则第一时间邀请我前去布列西协助他执政。我早已厌倦我的生活,无比想离开,因此收到他的信后,我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赶到莱泽因,往后一直住在那里,做他的左膀右臂。” “难怪拉威尔会把黄金交给您来安置。”维拉克先前还颇为疑惑,拉威尔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另一个国家的人。 基汀目光垂下,接着又看向维拉克:“孩子,你知道几十年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问题过于深奥,认知远没有基汀宽广的维拉克摇了摇头。 “是彻彻底底的改变。”基汀说道,“拉威尔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差不多已经变得众叛亲离,我们的关系也已经并不算融洽,只是他别无选择,黄金运往国外是最安全的,所以才拜托给了我。” “您和拉威尔曾是那么好的朋友……”维拉克想起自己与诺德、邓普斯。 “人生是很漫长的,很难有什么东西可以从一而终。”基汀感慨着。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邓普斯对他的背叛,他到现在也还没有走出来:“我明白。” “如果有一天出去了,你和同你共事的那些同伴产生了分歧,分道扬镳,你会怎么做?”基汀问。 “我想像不到……”维拉克脑中完全无法升起自己出去和伯因他们一起为平等而奋斗时,突然面临了一些变故,这群连生命都愿意献出的人发生改变的画面,“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只希望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可以各自继续为自己的理想而战。” “那样是最好的。”基汀总算谈起了正题,“关于越狱的事情,你还没想出办法是吗?” “是……”维拉克道。 基汀指向维拉克枕边的用以记录敦曼语语法的笔记本:“我也没有想出来,所以我感同身受。既然硬想想不出来,我们就暂时把它放到一边,做些其他有意义的事情,比如继续学习敦曼语。” 维拉克缓缓拿起了笔记本翻开,里面是他认认真真工工整整记下的学习笔记:“好几天没听您讲课了。” “讲到哪里了?”基汀朝前探着身子,“我们继续。” —— 十月十四日 因为大雨,监狱取消了今天犯人们的放风,不过巧合的是维拉克吃午饭的时候和道恩分配到了一起。从监狱出来的时候,道恩就注意到了维拉克,所以他去食堂坐下后,故意在他那桌给维拉克留了个位置。 维拉克看到人满为患的食堂里唯独道恩那桌有个空位,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拿到饭后坐了过去。 “怎么样?”道恩低头搅拌着饭菜,嘴巴只是微微动了动。 “并不乐观,地图里你标注的狱警的安保机制非常成熟,我还没找到什么疏漏。”维拉克摇摇头,坦诚地将自己的困境说给了道恩,并没有迫切需要和道恩合作,而装出进展顺利,引诱道恩。 此举反而让道恩觉得维拉克还算靠谱,他倒对维拉克所提出的困境不以为意:“当然,每一次越狱后,监狱都会改善机制漏洞,走到今天,还想挑出毛病是完全不可能的。” “你有什么想法吗?”道恩作为资深越狱者,维拉克希望能从他这里获取一些经验。 “没有,我又没有越狱成功过。”道恩回答得很干脆,“只能和你说,不要寄希望于和狱警硬碰硬,我们是碰不过他们的。别看我们的人数远超狱警,但通常越狱只要死伤超过十个,不管是几百人越狱还是上千人越狱,都会立马丧失斗志,被轻易镇压。” 这点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为别人争取自由的机会,所以一旦出现危险都想让别人顶到最前面。当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时,想越狱成功就是天方夜谭。 “也就是说,我们很难发挥出人数方面的优势,除非在越狱过程中始终占据着上风。”维拉克快速消化道恩的话,“这点倒是很麻烦,越狱必然会有牺牲,如果连这点都想避免,那我更没有办法。” “反正想只身一人闯出去是不可能的,只能集体行动,但集体行动又面临着种种困难,你得在最开始就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不然考虑再多也都是白费功夫。”道恩大口大口吃起饭。 维拉克吃得很慢,心思全都用在了思考上:“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什么?”道恩咀嚼着饭菜,含糊不清地问。 “现在时间太紧,来不及和你详细解释这件事,你只需要知道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的越狱计划无论如何都要在一个月之内实行就行。”维拉克道。 “太紧了。”道恩咽下食物,“就算你的理由是一个月后会死,比起一个月想成功越狱,还是把死亡时间往后拖拖更可行一点。” 维拉克也想延长时间,时间如果足够多,有一年半载的,他都可以去考虑基汀一早提出来的挖地道的思路了,只是平等会等不了那么久。 万国博览会结束之前,平等会很有可能会打破和谈平衡,向政府发起冲击,通过博览会的巨大影响力将平等的理念传播向全世界。到时候双方撕破脸,政府也就没有保证他安全的必要了,莱克特想怎么处置他都行。 至于黄金的线索,维拉克和基汀本就没有想过要泄露出来,只是在用这诱人的财富向莱克特索取一定的便。当莱克特发现他真的问不出黄金的线索,维拉克将没有一丁点护身的底牌。 正是主要结合了这两点,维拉克才给自己设下最后一个月的时限。 “就算能拖也拖不了多久,无论如何还是要采取最快的越狱方式。”维拉克怕值守的狱警起疑,也吃起了东西。 “既然你执意要在一个月里出去,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等你的进展。”道恩至始至终没对维拉克有过什么期望,他只是耐不住维拉克烦他,“其他的情报我已经安排人搜集了,过几天就能给你。” “谢了,不过还是越快越好。”维拉克知道道恩肯定没有磨蹭,但还是忍不住催促了一下,“我需要这所监狱里你们能搞到的所有情报,哪怕只是监狱里哪块砖不平整,哪个狱警饭量大。” 道恩认真打量了一下维拉克:“这么细致有用么?” “我得知道有什么,才能确定它有没有用。”维拉克觉得这么干等几天实在是浪费时间,给道恩提了个办法,“如果搜集起来耗时太久,可以每天给我一部分,不用等到全部整理好。” “你还是第一个提这种要求的。”道恩三下五除二就把饭盒里的饭吃了个干净,此时距离他们被带离食堂还有四五分钟,“那我这就着手去办,明天给你第一批资料。” “你也要注意安全,我现在一直明面上为莱克特做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绝不能让他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维拉克在莱克特眼皮子底下做事,稍有不慎被发现就会前功尽弃,他自认为自己做事还算谨慎,比较担心道恩这边。 道恩轻哼一声,捧着饭盒佯装没有吃完饭:“这点我比你有经验多了。” “那就麻烦你了。”维拉克吃起饭。 “好好把你最后的一个月利用起来。”道恩道。 “嗯。” 维拉克吃完饭刚擦完嘴,就正好到了用餐时间,狱警将这一批犯人有序带离,维拉克则照旧去医务室一边和莱克特汇报情况一边换药。 “伤怎么样了?”医务室里,莱克特随口过问维拉克的伤势。 “自我感觉不错。”维拉克答道。 给他上药的医生也认可道:“他的恢复速度确实让人出乎预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部分伤都已经痊愈。照这样下去,再有半个月就不用换药了。” “那就好,再不好我就要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死了。”因为有伤不能沾水,维拉克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洗澡,只能用毛巾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进行简单擦拭。 “好了,说正事。”莱克特对维拉克的个人卫生毫不在意,“这一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维拉克道,“另外接下来我们还是按照三个月的时间来合作的对?” 先前莱克特约定好了给维拉克三个月的时间,可因为突然面临被调离的危机,他将时间缩短到了八天。现在危机解决,在维拉克看来时间也应该恢复原本约定的那样。 “三个月是不是有点多了?”莱克特并不打算给维拉克留这么长的时间,他迫不及待想邀功请赏,登上监狱长之位,“看你在之前的八天里表现得那么优秀,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施加压力。” “三个月本身就是很大的压力了。”维拉克知道莱克特现在没了什么大危机,故而咬紧牙关,对三个月的时间丝毫不做退让,“你要是这么一直言而无信下去,我倒觉得和你没有太大的合作必要了,谁能说得准你会不会拿到黄金之后并不遵守放我出去的承诺。” “开个玩笑而已。”莱克特用笑声掩饰尴尬,“三个月是我们一早就约定好的,我们就按这个时间来。” 第140章 一种答案,一种结果 回到监室后,始终不得轻松的维拉克和基汀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彼此还并没有想出破局之策。 维拉克躺在床上,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抽其中夹着的他新誊一遍的监狱各层平面图时,一不小心,另一张纸从中掉了出来。他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愣了一下没先翻开地图,而是看起了那张他一个多月前给自己写下的话。 【我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多少考验,更不清楚我是会伤痕累累地死在狱中,还是终有一天可以重见光明……现在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保持坚如磐石的信念,活下去。】 他写下这个日记时的心境和如今已经截然不同,正如他在茨沃德市贫民区踌躇不前再到搅动莱泽因风云那般。 想到写下这篇日记时的自己,正惶恐着第二天的拷打,此时安然躺着的维拉克内心五味杂陈。 【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带着诺德和邓普斯回到那个地方,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维拉克将那张纸夹回笔记本里,拿起笔写下他来戴曼斯监狱后的第二个日记。 【大概我们会继续重复以前的生活,大概很多人都不会因我而死,大概——】 【我现在回想这些,都还感觉像是梦一样,莫名其妙地被推着,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知道我还会失去什么。什么都看不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但我想,就像刚进来时面临的恐惧和迷茫一样,只有一直往前,我才能知道答案。】 这次的日记比上一次简短了许多,维拉克也不知道这次的信是要留给多久之后的自己看,写完日记后,他长舒一口气,打起精神正式研究起监狱的地图。 “或许……我们侧重的方向错了。”由于没什么进展,基汀打破二零八监室的沉默,提出了切换侧重点的想法。 “那只有人了。”维拉克立马接口,显然思绪已经中断了许久,“目前我们所知的,唯有莱克特和阿德尔有些矛盾。他们在争夺您和黄金,而莱克特已经从中胜出,并且通过获得了部分线索在监狱站稳脚跟。” 基汀道:“我们可以试着从这里入手。” “太危险了,莱克特和阿德尔都心思缜密,我们想从中入手,就必然得斡旋在二者之间,稍有不慎……”维拉克和阿德尔打过一次交道,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心智比阿德尔优秀,能玩得过他。 “打暗牌确实很不容易,每一步都得小心再小心,不论是他们任何一方发现了端倪,格局都会被打破。”基汀提出大胆的设想,“那干脆就打明牌。” “明牌?” 基汀神色沉重,看上去也不是很愿意采取这样的手段,但基于目前僵持不下的局面,又似乎只能这么做了:“是的,就算他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也不会轻易动我们的,毕竟我手握黄金,你背后站着平等会。而且光明正大地和他们博弈,反倒不会像蜷缩在暗处那样束手束脚。” “那我们的一切动向他们岂不是全都会知道?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不做提防?”维拉克难以理解其中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显而易见的致命问题,“他们提防了,我们之前所做的不就前功尽弃了?” “这就是这个办法真正的难点,如何让他们明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却又碍于各方面因素阻止不了。”基汀看维拉克面露难色,解释道,“想出去绝没有那么容易,我们采用哪种办法,都会面对相应的困难,要坦然面对,思考可行性。另外,这个办法想有实行的可能,我们还得具备一个条件,那就是阿德尔、莱克特之间的矛盾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 “如果不具备呢?” “那我们就想办法激化他们的矛盾,让这个条件达成。” “激化……”维拉克嘴里轻声重复着基汀话里的重点。 基汀面向陷入沉思的维拉克:“当下正面越狱这条路还无从下手,我们既然时间不充裕,就应该准备一个备用计划,两线推进,以防万一。” “只能这样了……”维拉克太过清楚基汀提出的新思路有多么棘手,他们作为犯人想影响到监狱长与副监狱长之间的关系,难度丝毫不亚于正面越狱,“我得想办法旁敲侧击从莱克特那里了解一下他和阿德尔的情况。” “你先休息,我想想这个办法具体该怎么实行,等晚上的时候,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基汀道。 维拉克“嗯”了一声,闭上双眼:“如果要做的话,您还得准备不少既不影响黄金安全,又能让他们感觉到有用的情报。不论是激化他们的矛盾,还是从中斡旋,我们都需要不断抛出这些,让局面继续维系下去。” “我会在你晚上回来之前一并想好的。” “那我休息会儿,老师。”连续几天没有进展,心烦意乱的维拉克睡下。 下午,维拉克前去工作的时候,罗斯终于回来工作了,经过交谈维拉克得知,今天上午罗斯和他的好友埃尼奥又被莱克特安排去为狱警们进行了专门的演奏。 这一点令维拉克有些疑惑,在他的印象里,莱克特不是这样一个会照顾别人感受的人,他会为其他狱警准备演奏节目实属难得。 “那你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不少的演奏机会,又能碰到钢琴,又能不用工作。”罗斯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分享自己的喜悦之前,维拉克顺着话祝福他。 “可惜你了……”罗斯转头为维拉克惋惜起来,“原本你和基汀生活在一起,每天有饭吃可以放风,还不用去工作,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维拉克轻笑一声:“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 “也是,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罗斯很希望帮助自己重获弹奏机会的维拉克也能好起来,“你看我这么多年没弹琴,都突然能重新开始演奏了,你也一定可以恢复之前的生活,不必工作。” 维拉克工作的手一顿,他发现音乐并没有让罗斯升起离开的念头,他的肉体、精神都被完完全全困在了监狱之中:“那倒不必,有可能的话,我会离开这里。” “克里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罗斯赶忙就要捂住维拉克的嘴,维拉克嫌罗斯的手脏,侧身避开,“咱们能在活着的前提下,获得一些条件、便利就很好了,别像某些人一样为了出去被杀死。” 听着罗斯压低声音劝阻自己,维拉克的脸冷了几分,他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认真看着罗斯:“罗斯,你能重新弹奏音乐,不是莱克特、狱警们良心发现,也不是你卑躬屈膝换来的,是我、是基汀为你争取到的。如果没有我们,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摸到钢琴。” 罗斯好似完全没听进去,去接维拉克手里的活:“你不想吃晚饭了吗?!赶快工作啊克里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没用。” “我知道你被关得太久,对有的东西失去了信心。”维拉克一把将罗斯从自己身前扯开,任由机器出错,“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说的话那么没有意义,如果换作是我被关这么多年,目睹了那么多挣扎反抗都化为泡沫,我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但好在我没有被关那么多年,我仍然在反抗。” “克里斯!你疯了!”罗斯怕惊动附近的狱警,惊恐地盯着机器低喝道。 “你听我说!”维拉克同样低喝,目光坚定,甚至暗藏对罗斯麻木的愤怒,“我就问你一句话,几天前,你从我口里得知你能重新弹琴,你时隔几年重新摸到琴键,你重获在众人面前演奏机会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想到了以前?还是在感激囚禁你虐待你夺走你一切的政府、监狱?!” 罗斯说不出话。 “我也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罗斯。”心中积压了数天的情绪爆发出来,维拉克死死揪住罗斯的衣领,“别再麻木下去了。” “可不麻木又能怎么办呢?你才刚进来一个月,一个月算什么?我刚进来一个月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我也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数着过的,到头来不还得沦落至此?”罗斯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容,“你见过越狱吗?几百人上千人斗志昂扬,但他妈的狱警只是过来随便开几枪,这群先前还叫嚣着要把欺负他们的狱警撕碎的犯人立马抱头鼠窜!哪个还敢挺起胸膛和狱警硬碰硬?” 维拉克揪着罗斯衣领的手有些许松动。 “我见得太多了,也在这里度过了几十个月乃至上百个月,反正我自己都算不清楚了。”罗斯掰开了维拉克的手,“克里斯,我谢谢你,确实像你说的,能重新弹琴是你帮我的,没有你我这辈子得抱着遗憾死去。但我真的想不到,抱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出去的念头有什么用。在你眼里,麻木是对自由,是对过去的亵渎,可在我看来,那是我对自己心中那片净土所能做的仅有的保护。” “不抱着遗憾死去,就得出去。想保护心中的净土,就得出去。”维拉克听完罗斯的话只觉得好笑与可悲,他庆幸自己没有丝毫妥协,仍然挺直的灵魂令他难以接受罗斯的懦弱,“你列举的那些,自己待了多久多久,别人怎么怎么,和你想离开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待了很多年,所以我就要麻木?因为别人越狱都不成功,所以我就得放弃这个念头?” “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维拉克重复了一遍,脸色铁青,“你心甘情愿接受现在的生活,就等同于你从未拥有过曾经。你但凡拥有过,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怎么忍心自己的双手被摧残,怎么忍心和融入你生命的钢琴分离,怎么忍心为把你打入深渊的狱警演奏还沾沾自喜?” 维拉克的话戳到了罗斯的痛处,他把维拉克推到了机器旁:“住口。” “你的表现太差劲了,我完全无法想象到曾经的你是怎样的。”维拉克站稳身子,没有还手,“罗斯,我希望你记住,你应该无拘无束地为自己弹奏,应该做那个享誉盛名的钢琴师。你不该关进这里,你的手不应该用于搬运货物运做机器。” “工作,克里斯。”罗斯泄了气,没再和维拉克拼命分出个对错,对他而言,把今天的工作达标,能吃到晚饭最重要,“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想去想。” 维拉克也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冲动激进:“那你可以不用去想,就记住一件事。我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会带着你回归以往的生活。” “……好。”罗斯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顿了良久才回了一个字。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半晌,维拉克笑了一声,像承认错误一般说道,“刚刚还那么心安理得地劝导你。” “没什么。”罗斯摇摇头。 维拉克和罗斯一起处理机器出错引起的麻烦:“我刚被抓进来,刚下到地下一层的时候是中午。当时我看到那么多犯人因为闷热,赤裸着上身,横七竖八地瘫在监室的地上苟延残喘。狱警像对待牲口一样,给每一个犯人编号,把新来的犯人随随便便扔进一间监室。我很惶恐,这种惶恐哪怕我经历了那么多也没有消除。” “你也怕变成什么是吗?”罗斯苦笑。 “是,那比死还可怕,从一个有尊严,健全的人变成了躯壳……我为此惶恐到了现在。”维拉克点点头,“就和你说话之前,我还一直保持这样的念头,想到自己要是真的出不去,究竟该怎么办。是趁早放弃那个念头,和你们一起麻木地活着,还是继续做下去,哪怕是死。” “所以说,你应该——” “刚刚我想明白了。”维拉克打断了罗斯的话,声音沉稳坚定,“有的事情关键点从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做与不做。只看结果,只会顾虑重重。一心专注地走下去,这个选择,这个过程本就是一种答案,一种结果。” 第141章 疯子的世界 罗斯还以为维拉克宣泄一通后想明白了,没想到其反而变得更加坚定,他原本计划说出来的那些话都被噎了回去。他用手背揉了揉刺痛的双眼,侧过身子背对着维拉克继续工作:“挺羡慕你的。” 维拉克环顾四周,成片成片埋头工作的犯人们尽收眼底,他叹了口气:“工作。” 往后一整个下午直至晚上九点钟下班,二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到监室后,维拉克打起精神,没在基汀的面前表现得太过颓靡:“老师,怎么样,想好备用计划怎么做了吗?” “差不多。”基汀刚洗完澡回来,正坐在床上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要是正面越狱还是没有进展,我们就只能先通过激化阿德尔、莱克特的矛盾,再想办法寻找机会了。目前已知二者的冲突点,就是我们、黄金。我们可以主动去找阿德尔,再向莱克特透露是阿德尔找的我们。” “得知阿德尔又来联系我们,莱克特肯定会很生气,但他们相互一沟通很容易发现阿德尔并没有主动找我们,是我们从中作祟。”维拉克觉得这个计划很不稳定,“一旦发现,他们立马就能猜出我们的意图。” 基汀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得让他们的误会、矛盾迅速加深,到达不可调和的地步。只有这样,他们之间的沟通就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了,阿德尔表现得再无辜在莱克特的眼里都并不可信。” “那您是怎么想的?”维拉克清楚基汀不会提出一个漏洞百出的问题,既然他肯说出来,一些非常明显的说不通的地方必然都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给阿德尔足够分量的见面礼。”基汀道。 维拉克先是一愣,而后迅速明白了基汀所说的‘见面礼’是什么:“这样一来,起码明面上他们两个都有了查出黄金下落的可能,就算莱克特寻求他父亲的帮助,他父亲也应该不会那么容易针对阿德尔。” “那笔黄金足够我们控制这所监狱权力的平衡。”基汀擦好头发,将毛巾交给了维拉克,维拉克帮着晾在了一边,“到时候,我们得让这所监狱大乱,那样就算他们有心囚禁我们,也没有余力这么去做了。” “这个计划目前来看还是有些模糊,很多细节并没有确定,实施起来的话,应该会有许多的困难。”维拉克听完基汀的备用计划,觉得还是有些草率。 “是的,只是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有关他们的信息只有这一点。”基汀已经竭尽全力去思考解决办法了,奈何他们对阿德尔、莱克特知之甚少,只清楚二人都对黄金很感兴趣,很难规划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想继续完善下去,就得靠你和莱克特多接触了,多了解他了。另外,如果阿德尔还能见我们一面,会更好。” 阿德而若是主动再见他们,无疑会是他们从中斡旋的最好切入点,而且这个行为也等于阿德尔还对黄金很感兴趣,不惜和莱克特闹得更难看。 “我会想办法从莱克特那里套话的。”比起阿德尔,维拉克觉得莱克特简直太好拿捏了,“莱克特确实是一个很难揣测出内心心思的人,也难以预判他所做的各种举动,但这并不等同于他其他方面也这么棘手。” 上一世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维拉克见过太多达官显贵,见过太多纨绔子弟。他们大多因为家境优渥一切顺利,导致心性单纯城府浅薄。像莱克特这种,在监狱里肆无忌惮,动不动就搬出父亲的身份来震慑他人的孩子,唯一不好摸清的就是他完全没有章法的举动。 “那接下来就两个计划共同推进了。”基汀道。 “嗯。” —— 十月十五日中午 维拉克吃过午饭后在医务室见到了莱克特。莱克特似乎对这件事很有耐心,尽管维拉克常常几天没有任何收获,他也都每天准时等候汇报。 “进展如何?”莱克特问。 “没什么进展,可能得再想新的事情刺激刺激基汀先生了。”维拉克为以后可能要做的行动埋下了颗种子,接着躺在病床上开始问起话,“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莱克特现在还蛮喜欢和维拉克聊天,一脸微笑,歪着脑袋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其他犯人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虐待犯人取乐,甚至还会暗中鼓动犯人越狱,再顺理成章地在镇压中虐杀几个领头者。可最近的这半个月里,你好像没有再找犯人进行过拷打,也没有组织策划过什么越狱。”这个问题维拉克一早就发现了,但起初他并没有重视,昨晚思考该如何从莱克特嘴里套话时,他才想起这回事,决定以这件事为切入点打开局面。 “无非是找到了比虐待他们更有趣的事情。”莱克特耸耸肩,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黄金?”维拉克猜测,“没看出来,你会对钱感兴趣。” 莱克特一笑:“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对钱不感兴趣呢?” “据我所知,你在莱泽因闹出过很多事情,你父亲为了不让你酿出大祸,才把你安排到这里,却没成想,这里反倒是你的天堂。”维拉克习惯了上药的疼痛,医生为他上药时,他面不改色,“这种破地方,对你们同样是一种煎熬。你要是对钱感兴趣,不会在这里留这么久。” “没想到监狱里我的事情还传得这么广。”莱克特觉得这件事很好笑,重点完全脱离了维拉克的预估,“他们还传过我什么事,快跟我说说。” “别的我不太清楚了,我也对你那些虐待人,策划越狱的事迹不感兴趣。”维拉克把话题拉了回来,“总之,你看上去对钱、权、色都不在乎,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莱克特知道别人怎么看他,却很少亲口听别人在他面前说起过,因而兴致高涨:“可以这么说,我确实是个疯子。我在莱泽因的时候朋友很少,也可以说几乎没有。因为认识的同龄人都喜欢赌博,喜欢喝酒,喜欢女人,喜欢各种新奇的事物,而我,对那些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我从小喜欢的就是血、惨叫、痛苦、尸体、死亡。我和他们格格不入,只有这里才是真正契合我的地方。” “那你怎么最近没做这些你喜欢的事情,而是专注调查黄金的下落?”维拉克愈发不解,他隐隐觉得这和阿德尔有着联系。 “为长远着想。”莱克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维拉克,“我脑子里有数不尽的有趣想法,戴曼斯监狱刚好是我实施这些想法的最佳地点,所以,我得排除一些东西,比如说,阿德尔。” 维拉克瞳孔微缩,他明显感到给他上药的医生的手停住了:“你……真是个疯子……” 莱克特兴奋地观察维拉克、医生脸上的表情,不论是维拉克的惊讶还是医生的惊恐,都让他倍感愉悦:“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我想真正随心所欲的做我喜欢的事情,就得完全掌控这个不被任何人在意,每个月还源源不断有犯人被运过来的好地方。而想完全掌控这里,肯定要把阿德尔踢出去。” “所以你关注黄金的下落,是为了上位?” “没错。”莱克特点点头,看那样子像是巴不得想在所有人面前公开自己的目的。 “依你父亲的能力,把阿德尔调走,把你换上监狱长之位应该没那么难?”维拉克想不通,明明是件对莱克特而言很简单的事情,他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莱克特沉默了几秒钟,把医生支了出去,自己上手为维拉克换药:“要是我父亲同意,那自然不用这样。谁叫阿德尔深受我父亲的信任,我又是那个被羞于挂在嘴边的不争气的儿子呢?除非我问出黄金的下落,立下大功,不然没可能当上监狱长的。” 维拉克身子一颤,担心莱克特换药时再对他做什么手脚。 “放心,我看了这么多天,已经学会了怎么换药。亲手治疗自己造下的伤口,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莱克特轻轻地在维拉克的伤口上涂抹着药膏,“你也要争气啊,把黄金的下落问出来,那样对我们都好。” “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不怕传到阿德尔那边?”维拉克渐渐平复下不安的内心,继续问起诸多问题。 “他知道的,可那有怎么样呢?这就像你们被我拷在审讯椅上一样,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可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我一点一点地摧残你的身体。”莱克特阴森森地说着,手上还在认真为维拉克上药。 维拉克知道莱克特在恶趣味地恐吓自己,他深呼吸一口气:“听你这么说,对登上监狱长之位势在必得了?” “这得看你。”莱克特上好药,去拿绷带,“我已经把我的想法都告诉给了你,你应该已经清楚了我们的合作是双赢。只要你问出黄金的下落,你可以自由,我可以成为监狱长,多好的结局,像戏剧一样。” “阿德尔难道没有动作吗?”维拉克见莱克特对此并不做保留,更加大胆直接地询问起他们之间的重要信息,为接下来从中斡旋、计划矛盾打基础。 莱克特拿出绷带,扶维拉克坐了起来,开始为他包扎伤口,“虽然阿德尔目前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我清楚,他不会坐以待毙的,我期待他的反抗。” 维拉克从中汲取线索进行消化:“听你这么说来,他很想留下?” “真聪明。”莱克特缠绕着绷带,顺便还夸赞起维拉克,“他是我除了我自己,第二个看不透的人。他对钱权色都不感兴趣,我为他安排了在莱泽因的更好的工作,他却正眼都不带瞧一下,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为什么?” “呵,我怎么知道?”莱克特自嘲一笑,“说不准这里还有什么秘密,总之,他死也要留下来,让我对监狱长这个位置越来越感兴趣了。” “真难想象,这所监狱除了你这种疯子会觉得是天堂,还有什么人愿意主动留着……哪怕是监狱长……” “我也这么觉得。”莱克特笑得很灿烂,他从未觉得别人评价他像个疯子,是对他的辱骂蔑视,别人越这样说,他越觉得是对自己莫大的认可、鼓励。 维拉克没再说话。 灌入他脑子里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再问些什么。 “真可惜,还没遇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莱克特为维拉克包扎好了伤口,却不急着离开,他们二人第一次聊这么久、这么多、这么深,“没有可以分享快乐的朋友,太孤单了。” 维拉克看着重新坐在自己面前的莱克特,敷衍道:“说不准你会遇到的。” “我觉得人的心满意足是有上限的。”莱克特聊得越发起劲,“我不奢求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只要能把我心中那些想法都实现,就足够我死而无憾了。” 听到莱克特说‘志同道合’这四个字,维拉克觉得这是对‘志同道合’的侮辱,他心中的‘志同道合’是平等会里的那群人:“纠正一下,是臭味相投。” “这个词好。”莱克特很是认同。 “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维拉克无心和莱克特聊心理扭曲的话题,他昨晚做的套话准备没怎么用上,就轻松从莱克特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是时候离开了,“不管你的未来是怎样的,我必须要离开这里。” “继续保持这个念头,我全力支持你。”莱克特觉得有些扫兴,不过还是鼓励着这个他想当上监狱长所需的最大的助力。 维拉克穿好囚服:“争取明天有些进展汇报给你。” “明天啊,明天有关之前那条线索的调查报告应该也会出来。”莱克特眯起眼睛,例行试探维拉克。 维拉克实在摸不准究竟什么东西对莱克特重要,什么对其不重要。前脚毫不在意地透露着自己和阿德尔之间的事情,现在又对自己依然如此谨慎,这种落差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愿基汀先生说的是真的。”几秒之后,维拉克装出对此事没底的样子,同莱克特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第142章 相互的试探 维拉克回到二零八监室将和莱克特对谈的内容都说给基汀后,基汀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一方面震惊于其中海量的信息,一方面震惊莱克特嚣张到了如此地步,这种话都敢当着别人的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看来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矛盾。”基汀捋了许久,才开口说起来,“这样一来,我们的备用计划可行性又提高了不少。” “是的。”在和莱克特对话时,维拉克就意识到了这点,“莱克特对监狱长这个位置很感兴趣,阿德尔又不愿意让出来,现在能决定他们究竟谁能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就是我们了。” 基汀和维拉克一样,也发现了其中一个没有答案,无论怎么看都说不通的地方:“阿德尔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呢?” “我也在想这个。”维拉克原本还打算问基汀有何高见,看这样子基汀同样摸不着头脑,“莱克特说他对钱权色都不感兴趣,还拒绝了莱克特给他安排的更好的工作,这说不通,难不成他对这里有感情了?” “对这样一个地方有感情,很难让人信服。”基汀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知道莱克特想顶替他,所以想通过莱克特的需求换取更多的东西。现在他看上去对金钱权力女人不为所动,实际上只是莱克特提出的条件还没有到达他的心理预期。第二种,戴曼斯监狱里有什么起码对阿德尔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他因为这个,才不能将监狱长之位拱手让出。” “您觉得哪一种可能对我们有利?” 基汀干脆利落地道:“当然是后者。” 维拉克沉思后分析基汀这么说的理由:“前者的话,阿德尔是个聪明人,他就算想最大限度地通过监狱长的位置换取利益,也不会超出莱克特、他父亲的能力范围,所以一时没谈拢根本不是问题,他们迟早会达成合作,到时候我们就没有斡旋的机会了,是吗?” “没错。”基汀道,“而若是后者,看阿德尔这一系列的表现,应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出监狱长之位,也不会把他留在这里的原因说出来的。那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无法调和,而且会随着莱克特从我们这里获取到越来越多黄金情报,变得愈发激烈严重。” “要真是这样,还省去了我们主动激化他们的麻烦,直接源源不断地向莱克特透露黄金情报即可。” “不过,就目前来看,情况并不是那么乐观。”基汀忧心忡忡地道,“你觉得阿德尔自见过你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作了是因为什么?” 维拉克刚想问阿德尔为什么这么沉得住气,莱克特局势一片大好他还稳稳坐着,听基汀刚好问了,便顺便猜测起来:“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阿德尔确实没必要做什么,他的重心应该放在怎么和莱克特谈拢上。要是第二种,他迟迟没有动作就复杂多了,要么是他暂时没有办法,要么他已经有了别的对策,不然不会来见我们,和莱克特争夺黄金的线索。” “我们得试探试探。这样,你不是说关于上一个线索的调查明天就会有结果吗?那明天趁线索得到印证,莱克特对你信任大增的时候,你再和他透露一部分黄金的线索。”基汀决定想办法试探出阿德尔在做什么,“这样一来,阿德尔那边得到消息,如果局势是第二个可能,他必然会尽快出手。到时候,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发现阿德尔和莱克特只是合作没谈拢,最好的结果是第二种可能,并且能摸到阿德尔有什么对策。” “这样最好。”维拉克没想到可以通过这个手段刺激莱克特、阿德尔,以达到获知更多信息,并且把监狱长之争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还是老师您厉害。” “只是一些试探手段,要是最终的结论是他们只是没谈拢,那备用计划的实施难度会陡然上升。”基汀始终担忧是第一种可能,因而脸上没了以往的笑容,满是忧虑,“为最坏的可能性做准备,我们还得在正面越狱计划上有些进展,不然两条路都被堵死,就再无出去的可能了。” 维拉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明白的,老师。我还打算今天放风的时候从道恩那里再拿一份情报来的,可惜今天我们没分配到同一批里,他也似乎很谨慎,不敢让别人转交给我,只能等明天看看能不能分到同一批放风了。” “好。”基汀开始向维拉克透露黄金的新情报,以便维拉克换一套措辞,明天汇报给莱克特,“黄金是分多路运往敦曼的,其中海路上有一艘运载黄金的船因为年久失修遇上风暴,沉没在了卡门特市附近的浅海里。明天你就把这个说给莱克特。” “可是老师,这一条会不会太明显了?要是他们捞出了沉船,根据船只找到一些线索怎么办?”维拉克没急着同意,而是先试着站在莱克特的角度,思考如何把基汀透露的这条线索发挥到极致。在他看来,这条线索很容易被莱克特抓住蛛丝马迹,从而发现黄金的位置。 “打捞沉船没那么容易,他们想核实并利用起这个线索,起码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基汀不以为意,“而且,想刺激到阿德尔,这次我们必须得给出有足够分量的线索。要是我们能顺利在一个月之内离开,这个线索给他们也没什么。” “呼……”维拉克忽然感到责任重大,他郑重地对基汀道,“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 十月十六日 今天维拉克如愿以偿地和道恩分到了第一批放风的犯人中。他先装模作样地和同样放风的基汀聊了会儿天,接着就一路和相识的犯人们闲聊,来到了还是一个人躺在一边晒太阳的道恩身边。 “怎么样了?”维拉克刚坐下,闭目养神的道恩就开口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维拉克笑着问。 “除了你没有别人会在放风的时候主动找我说话。”道恩睁开了眼界,瞥向身旁的维拉克,“怎么样了?” 维拉克简单透露了正面越狱计划的困顿与备用计划的情况:“目前就是这样,为了保险起见,只能选择两路推进了,最后挑合适的时机决定究竟桉哪个计划来。” “这是这几天收集到的情报。”道恩手看似无意地舒展开,将折叠的纸张塞到维拉克的腿下。 维拉克微微抬头看着太阳,没有关注周围狱警,假装提裤子,把写有情报的纸张不动声色地别到了腰间:“对正面越狱,你真的没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供吗?” 他正面越狱的计划已经有数天没有进展,必须集结所有可以合作的力量共同协作,才有可能打破僵局。 “还记得我们当初合作时约定好的吗?”道恩好像有意刁难维拉克,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知难而退,“我只负责向你提供地图、狱警的情报,其他的合作,除非你的计划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可行性足够高了,不然不用想。” “虽然现在还没什么进展,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这是前所未有的,最有希望离开这里的机会。”维拉克认真劝道,“我希望我们都能全力以赴。” “这种话我听过不下几十遍了。”道恩不屑一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是唯一,也从未有过真正有希望离开这里的机会。” 维拉克叹了口气:“那只能等我有了进展再来说服你了。” “希望你有。”道恩道。 “走了。”维拉克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无力感,本应和他站在一条战线的犯人们要么麻木要么冰冷,让本就举步维艰的他更感雪上加霜。 回到基汀身边后,维拉克推着轮椅,不经意间把情报纸交给了基汀:“老师,您保存好。” “放心。”基汀已经有了次经验,对把情报纸安全带回二零八监室很有把握,“今天莱克特还会在医务室和你见面?” “会的,他现在的重心全都放在了黄金、监狱长之位上,所以每天都会等我汇报,就算经常没有进展,他也对和我聊天很感兴趣。”维拉克道。 “那中午就交给你了。”基汀拍了拍维拉克推轮椅的手。 维拉克重重地“嗯”了一声。 —— 中午,吃过午饭维拉克同莱克特在医务室见面。 莱克特大概是对换药上了瘾,这次直接把医生叫走,全权负责为维拉克换药:“来,躺下,以后换我来给你换药。” “你怎么对这种事情都感兴趣……”昨天莱克特换药虽然没出什么事,但维拉克还是对莱克特这个疯子放不下心。 “这多有趣啊,亲自治疗自己造下的伤口嘛!”莱克特生疏地为维拉克拆着绷带。 维拉克干脆自己拆了起来:“和你汇报件事,黄金的线索有了新的进展。” “哦?先说,说完再换药。”黄金是如今莱克特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他顾不得为维拉克拆绷带换药,先过问起来。 “基汀先生和我说起了一件他运送黄金去敦曼时的事。”维拉克自己手没听,熟练地把绷带拆下,“他们当时运输黄金采用了多种方式,其中有一条是水路,从卡门特市出发,用船把黄金运往敦曼。那天刚好天气恶劣,碰上了暴风雨,基汀先生为了赶时间,强行安排了船只起航。最后那只船因为本身就年久失修,出了码头没多久就被海浪拍翻,沉没在了浅海中。” “所以说,卡门特市附近的浅海里有一艘装有黄金的沉船?” “没错。”维拉克趴在了床上,等着换药,“对了,你昨天说上个线索今天就能核实清楚,现在怎么样了?” 莱克特将重要信息记在了脑子里:“啊,核实清楚了,是真的,只是可惜基汀办事很干净,我们没根据那个线索追查到黄金的下落。” “这个新情报你觉得怎么样?那艘船上应该有很多线索。” “打捞沉船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莱克特有立马去给父亲打电话,通知新情报的冲动,但看到维拉克躺好了,少有的耐住性子,上前为维拉克换药,“我估计得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查出来。” “几个月的话有点太久了,我争取再多问些新的线索。”维拉克在莱克特面前示好,时刻不忘让莱克特放松对他的警惕。 莱克特心情大好,上起药来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这个情报非常关键,就算船上没有什么线索,光是把一整艘船的黄金打捞出来,都足够立个大功了。” “那我有没有什么好处?”维拉克发现这个情报不止能试探莱克特、阿德尔,果断开始争取更多东西。 “你想要什么?”莱克特语气轻松,对维拉克的要求不以为意。 维拉克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需要的东西:“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和之前的一并说给你。” “随便,对了,今天几号来着?”莱克特冷不丁换了个话题。 “十月——”维拉克刚脱口而出两个字,额头马上渗出冷汗,“中旬。新犯人不是每个月十二号报道来着吗?这也有好几天了。” “应该是十六号。”莱克特道。 维拉克松了口气,看上去又化解了一次莱克特的试探。 他和基汀都在暗暗算着日期,刚刚若是莱克特身为副监狱长都不太清楚今天是几号,他一个犯人轻易说出,很难不激起莱克特对他的警惕。只有装出对时间已经模糊,才能继续示弱下去,让莱克特对他的信任加大。 “那也没几天了啊。” “什么?”维拉克不明白莱克特的意思。 “十月二十号和平节啊,你难道不知道吗?”莱克特问。 维拉克知道有这么一个节日,但他在贫民区从来也没过过,因此一直没放在心上:“知道,难不成监狱有什么安排?” “我觉得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正好最近手痒了,可以安排个什么大型活动庆祝一下节日。”莱克特很快就为维拉克上好了药,让他坐起来重新绑绷带,“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第143章 足球赛、监狱风云 莱克特热衷的、想做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维拉克没开口,不过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有一定的决定权,或许可以试着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让我想想。” “一定要足够大,节日嘛,应该让所有人都参与进去。”莱克特原本只是开个玩笑,他认为维拉克身为犯人的一员,又对他这么了解,是不会给他的疯狂游戏出谋划策的,但维拉克居然愿意帮他想想,他好奇起了维拉克能给出什么意见。 “和平节……”维拉克轻声自言自语,回忆着这个节日通常会以什么形式庆祝,不过由于没过过,他印象不深,只记得市里面会组织一些庆祝活动。 “要贴合主题,不要搞得我像是夹带私货。”莱克特厚着脸给维拉克提起要求,多此一举地试图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常规的庆祝活动很难入得了莱克特的眼,维拉克沉思起来,怎样的活动既能让莱克特满意,又能尽可能不伤害到其他犯人。 胡乱思索之间,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在莱泽因的时候,卡迈恩带他去球场看足球赛的情景。体育运动这种对抗激烈,会消耗大量体能的活动,说不准可行。 “足球赛怎么样?”维拉克提议道,“而且广场的大小,正好差不多等同于一个足球场。” “足球赛?”莱克特没想过体育运动方面,“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我觉得还不错,你想想可不可行。”维拉克绑好绷带,将囚服穿好,“足够大,足够多的人参与,我们刚好也有合适的场地。” 莱克特坐下开始思索足球赛怎样能把他的玩法引入进去。 “现在足球风靡威尔兰,在我们布列西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喜欢,如果真能举办一次足球赛,应该会很精彩。”维拉克坐在病床上,劝莱克特采纳这个意见。 “足球确实很有意思,犯人们和狱警们可以各为一队。”莱克特微微点头,“二楼的狱警娱乐器材室里也有足球,球框也能随便做两个,倒是完全可以实行。只是,单纯踢足球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 莱克特意味深长地笑道:“我都把你当成知己了,你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当然是对我而言有趣东西,不然我为什么要费功夫去组织呢?” “那你刚刚还义正严辞地叮嘱我不要规划得像是你在夹带私货。”维拉克想冲莱克特翻个白眼,“早说不就得了。” “知己嘛,你懂我就行,说那么明白做什么。”莱克特笑得很灿烂。 维拉克想了一下,提出利于犯人一方的想法:“既然是比赛,最好是有奖励的,这样大家才会更加卖力。所以,你可以分别给狱警、犯人们设置一个足够诱人的奖励,我敢保证,只要你的奖励够大,这场球赛会让你满意。” “嗯,这是一个点,但还是不够。”莱克特颇为认可维拉克的意见,转头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狱警们可以拿着警棍上场,有攻击犯人的权利那就更好玩了。” 这样一来,原本双方公平的比赛会变成狱警单方面的施暴,维拉克难以接受:“那犯人们呢?可以还手吗?” “当然不可以。”莱克特理所应当地道,一时间看维拉克就想看傻子一样,“犯人怎么可以还手?” “那这场比赛毫无悬念。”维拉克摇摇头。 “也是……”莱克特又开始补充赛制,填补全新玩法的疏漏,“那犯人可以无限换人,这样就好了。” 莱克特新补充的规则看上去是为犯人着想,其实更加利于狱警一方,或者说利于他施暴。毕竟按照足球赛的规定,每队只能出场十一人,狱警一方手持警棍有权攻击犯人的话,十一个犯人很快就会被打倒,比赛也会被迫中止。犯人一方可以无限换人,那也相当于狱警、莱克特可以无限地攻击,反正打倒一个也还会有新的换上来。 “太不公平了。”深受《平等论》熏陶的维拉克无法接受莱克特这种不尊重别人的游戏,“犯人们也不是傻子,你们拿着武器他们是不会凑上来的,也不会有人愿意替换伤者上场。” “我觉得你刚刚说得很有道理啊,只要我给出的奖励足够大,他们会上赶着来的。”莱克特当即就想出来犯人们赢得比赛的奖励,“比如说,只要他们能赢,我可以给他们给外面亲朋好友写信的机会。” 莱克特亮出这个奖励后,维拉克说不出话来了。 可以预见,只要莱克特提出这个奖励,绝大多数和外面亲朋好友失去联系数月数年的犯人们会抢破了头参加比赛。 “所有犯人都会获得这个奖励吗?”维拉克问。 这个奖励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拒绝,其他犯人也绝对会同意的,既然如此,他所能做的,就是为所有人都争取到。 “不包括你和基汀,另外所有的信件都会经过严密的审核才能发出。”莱克特道,“这点你能理解?你们的身份太特殊了,万一把平等会、黄金之类的重要信息传递出去,我会摊上麻烦的。” “理解。”维拉克也没奢望过能以自己的身份向外界寄一封信,不过别人能有这个机会,说不准可以夹带着他的一并出去,“你能做到吗?这可不是小事,得过问一下阿德尔?” “不用激我,监狱长之位我势在必得,这个没什么。当然,不可能什么都让他们往出寄的,我也有权拒绝某些信件的寄出。”莱克特见维拉克都心动了,知道这个奖励足够让所有犯人为之疯狂,“怎么样?这个奖励足够大了?” 维拉克点点头:“够大。” “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十月二十号,没几天了,我得抓紧去组织起来了。”莱克特还要去和父亲通知黄金新的线索,没有和维拉克多聊,“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维拉克跟着一并离开,二人在楼梯口分别,一人上楼一人上下楼。 被押送着回到监室后,维拉克迫不及待先把足球赛以及奖励的事情告知给了基汀,而后才说起了试探计划的落实。 “接下来就看阿德尔那边得知消息会有什么动作了。”基汀与维拉克相反,先谈起备用计划的事情,“不论如何,最晚明天,备用计划到底有没有进行的希望就会清晰了。” “是,但愿阿德尔不是和莱克特没谈拢。”维拉克道。 “关于寄信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基汀照例没先发表意见,等维拉克先行提出见解。 维拉克回的路上已经考虑了很多,因而回答的时候没有拖泥带水:“如果犯人们赢得了比赛,莱克特真的会履行承诺,会是我和平等会进行联系的最好机会。尽管他说明了我不可以寄信,其他人的信件也都会检查过后才能发出,但总归会有办法。只是,一方面,就算寄信,也得是下个月的十二号,另一方面,这也有可能是莱克特对我的一次试探。” “没错。”基汀没有在维拉克说完之后补充新的看法,也没有进行反驳,就代表着维拉克和他想的一样,“这对其他犯人是甚至高于生命的奖励,但对于我们,多少显得有些可有可无。” “要是越狱失败了,一个月之内我们没能出去,就算这是莱克特对我的试探,我恐怕也只能冒险去和平等会进行联络了。”维拉克叹了口气,这个奖励的时间点卡得很好,对他作用不是很大,只能作为越狱失败后的补救手段。 “嗯,无奈之举,还是用不到最好。”基汀将放风时维拉克塞给他的情报纸拿了出来,“这里面的内容我大致看了看,包含了各个位置值班的狱警以及值班时间,还有部分狱警的简单信息。” 维拉克接过多达四五页的情报纸,一张一张仔细翻阅:“这么详细……感觉已经包括了所有的狱警。看来道恩知道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只是我们的计划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他不愿意深度合作,不然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 “想获得他的认可需要时间。”基汀看得很开,“不用那么刻意地接触他要求合作,看他的性格会很抵触这样的人。” “明白。”维拉克也摸到了和道恩相处的大致方式,因此目前还没引起道恩的什么反感。 基汀对维拉克这段时间以来的成长非常满意,不论是和人打交道还是思考问题还是认知,维拉克都有了很大的长进:“你进步很大,学得很快,我快提不出什么比你说的更好的意见了。” “谢谢老师。”维拉克听出基汀是真心夸赞认可他,这份认可是他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最大的收获。 “想想十月二十号和平节的足球赛,还有没有我们可以利用起来的东西。”给维拉克增添了些许信心,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基汀继续讨论起别的东西。 “好,莱克特这次采纳了我的看法,我应该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这场比赛的细节。”维拉克也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 精神头十足的二人谈了一整个中午,两点钟的时候,正脑子活络,有诸多崭新想法的维拉克被狱警带去工作区工作,工作没多久,一名从二楼下来的狱警找到了他:“是八一九六号,托马斯·克里斯吗?” “是。”维拉克停下手中的工作,“怎么了?” “跟我走一趟,监狱长找你。”狱警道。 维拉克又惊又喜,他没想到阿德尔这么快就有了动作,看来中午和莱克特汇报黄金线索真的开始搅动起了风云:“……好,那这边先交给你了罗斯。” “你……”罗斯不知平时不见人影,但威名响彻整个监狱的监狱长为什么忽然要见维拉克,“小心点。” “放心。”维拉克拍了拍罗斯的肩膀,跟着狱警离开工作区,前往二楼阿德尔的办公室。 监狱长阿德尔见他,所透露出来的信号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很深,根本不是钱权色之类没谈拢的问题,这样他们的备用计划就有了进行的关键基础。 第二次来到戴曼斯监狱二楼,维拉克多少熟悉了些,很快就穿过了狱警们的娱乐区,来到办公区的走廊。这次莱克特还得知了消息,在副监狱长办公室的门口双臂环胸,等着维拉克经过:“不用担心,他没办法把你怎么样的。” “嗯。”听到莱克特的叮嘱,维拉克只是应了一声。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激化双方的矛盾,而想激化矛盾,就肯定要比目前看上去处于弱势方的阿德尔提供一定的帮助,这样他们才能斗得越来越凶,产生维拉克、基汀可以利用起来的机会。 “等你好消息。”维拉克掠过眼前后,莱克特最后说了一句回到了办公室。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合作,他对维拉克很有信心,也知道阿德尔没有任何胜于他的手段。 “监狱长,八一九六号犯人,托马斯·克里斯到了。”狱警敲门通知。 听到里面阿德尔说的“请进”后,狱警打开门,把维拉克放了进去。 “下午好,阿德尔先生。”有了一次打交道的经验,知道当下局势之中阿德尔需要他,维拉克不再那么拘谨紧张,进去就先冲阿德尔不紧不慢地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请坐。”阿德尔和上次一样,在刚进门的会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表情淡漠,声音冰冷。 维拉克坐在阿德尔对面的沙发上:“我刚在工作,不知道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没必要装傻充愣,你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我叫你的目的,我也就不绕什么弯子了。”阿德尔还是一贯的直来直去,“我可以给出比莱克特更好的条件,只要你能把接下来黄金的线索都只汇报给我。” “先说说看,您能给我什么。”维拉克没急着说出莱克特都许诺了什么,打算先听听阿德尔的。 “何不先说说,你有什么想做,莱克特却无法帮你实现的事情。”阿德尔做事滴水不漏,反倒问起维拉克。 第144章 众志成城的力量 “当然是离开这里。”维拉克道。 离开监狱重获自由是最难实现的,也是他首要的需求。和这个比起来,再好的待遇也都不值一提。 “莱克特答应了可以放你离开?”阿德尔挑着眉,一脸嘲讽不屑的样子盯着维拉克。 “对。” “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还不知道吗?”阿德尔没在得知莱克特的做法后第一时间给出比他更好的东西,而是摇摇头,“这所监狱里的任何一个犯人,包括基汀自己,只要能问出黄金的下落,都能离开。可唯独你,不行。” 维拉克知道阿德尔这么说的理由,他和基汀从未计划过把黄金的下落说出来,也没寄希望于莱克特能放他们离开,但他不能明面上这么说:“莱克特的父亲可是司法部的部长。” “呵。”阿德尔被维拉克的话逗笑了,“据我所知,莱克特和你说过外面的局势。你们乱党和政府达成了和谈,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是有决定着整个和谈走向能力的重要人物。要是把你放出去影响到了政府的安排,就算是莱克特的父亲也根本承担不了责任。” 维拉克没说话。 阿德尔目光凌厉,好似轻易看穿了维拉克的心思:“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的,可你坚持这么做,我想,一定有着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说说看?”维拉克本能地想支开话题,但理智告诉他一旦他岔开话题,回避了这个敏感的问题,就等于坐实了他和莱克特合作另有所图,“我也很好奇,除了离开这里,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继续说说,莱克特还能给你什么。”阿德尔不想深入这个话题把正事谈崩,主动回到了正题上,“这才是正事。” “别的也没什么好提的,我只想离开。”维拉克自知心智不及阿德尔,不再想那么多,顾虑那么多,只牢记现在是阿德尔有求于他。 阿德尔重归面无表情:“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莱克特那个孩子,再疯再肆无忌惮心里也是有分寸的,他不会真的放你出去,你也不用再做无谓的幻想。最重要的是,他父亲的背景确实深厚,可我才是这所监狱的监狱长。除了就连政府也不敢放你出去的这个条件外,其他的我能给你的帮助一定优于莱克特。” “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维拉克道,“听莱克特说,他许诺给你了很多丰厚的条件,可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监狱长办公室里迎来一阵沉默。 阿德尔的眼神变得更可怕了一点,盯得维拉克头皮发麻:“没为什么,只是在这里待习惯了,不愿意离开。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只学会了在这里怎么生活。所以不必要对我坚守在这里进行过多的揣测,换作是你,也不愿意被一个毛头小子从自己家里赶出去。” 这个理由既说得过去也说不过去,维拉克很清楚就连莱克特都毫无头绪,自己问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好,可以理解。” “当下你的身份很特殊,不用去想和任何人合作,另一方会怎样伤害你,现在没人能动得了你。”阿德尔耐心地把局势、利弊仔仔细细和维拉克讲了一遍,“出去的事情,你也不用多想,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乱党身上,如果和谈顺利,你应该能完好无损地被放出去。现在,摆在明面上的,只有我和莱克特分别都能给你什么,这件事我认为非常显而易见,任何考虑都是多余的。” 维拉克还打算多周旋一会儿,可阿德尔直接果断地把谈判推进到了最后一步,此时留给维拉克的,只有选择帮助阿德尔获得黄金下落,还是帮助莱克特。 而维拉克和基汀搅动监狱风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阿德尔、莱克特为争取监狱长之位斗得越来越厉害,然后趁机从中寻找机会进行越狱。现在在阿德尔这边占不到任何便宜,维拉克也懒得再掰扯下去,引到了他心中的正事上:“合作可不是一件小事,做生意也没有只听一面之词的道理,所以你得给我一点考虑的时候,还要给我和莱克特重新谈谈的机会。” “可以。”阿德尔答应得很爽快,“你和莱克特平时都是中午在医务室见面对?这样,我给你和他见面的机会,也给你一天考虑的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再谈。” “这样最好。”维拉克起了身,“我会把你能许诺给我的,如实转告给莱克特。” 维拉克表现在阿德尔面前的,是一个坐地起价的商人形象。这样的人虽然令人讨厌憎恶,但也好过暴露出真实目的引起他们的警觉。 “那你可以走了。”阿德尔也站了起来,自顾自回到工作区,在办公桌前坐下。 “问您一个问题,您是怎么做到把这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当成家的?”维拉克临走前,冲准备处理公务的阿德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阿德尔与维拉克相隔了十多米的距离,声音低沉:“水深火热?你见过战场吗?和战争比起来,这里就是天堂。” 维拉克没参与过战争,无法切身体会到阿德尔的心境:“照这么说,莱泽因不就是天堂中的天堂?” “莱泽因和战场没有区别。”阿德尔道,“这点我想你很清楚。” “……也是,尤其是现在和以后。明天见,阿德尔先生。”维拉克对阿德尔有了更深的认知,推门离开。 回到工作区后,不知维拉克因何被叫去,焦急等待的罗斯立马问了起来:“出了什么事?监狱长为什么要叫你过去,你没受什么伤?” “我没什么事,阿德尔叫我过去,只是谈谈关于基汀和黄金的事情。”维拉克安抚担心他的罗斯,“我就是个普通的犯人,他不会莫名其妙针对我的,放心。” “那就行。”罗斯松了口气。 维拉克很快就重新上手工作:“罗斯,你知道和平节吗?” “啊,你不说我都基本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个节日,怎么了?”罗斯问。 “我从莱克特那边得到点口风,他想在和平节那天搞点什么事。今天十六号,二十号就是和平节,没几天了。” “莱克特?那肯定没什么好事。”罗斯一听到恶名远扬的莱克特想趁和平节搞事情,就知道他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维拉克听到罗斯这么干脆的给这件事定了性,还觉得有些奇妙。因为罗斯演奏的事情明面上是莱克特一手操持的,之前二人吵架罗斯还极度悲观,维拉克还以为他会倾向于站在监狱这边,没想到实际上其实分得很清。 “究竟是好是坏还很难说,他想组织一场犯人和狱警各为一队的足球比赛,要是犯人赢了,全体犯人会获得一次给亲朋好友寄信的机会。” 罗斯是个大嘴巴,维拉克想通过罗斯把这件事先散播出去。一方面让犯人们做好一些准备,另一方面,等大家都知道足球赛和相应奖励后,莱克特就算想临时改变想法也不容易实施了。 “什么?!”罗斯惊道,顾不得操作机器。 维拉克眼疾手快接下了罗斯手里的活:“不过也没那么好,莱克特那个人你也清楚,不可能为犯人们着想,所以到时候比赛,狱警那一队有权利在比赛期间攻击犯人,但犯人们无权还手。” “这不重要,克里斯,你确定只要赢得这场比赛,我们可以向外面寄信?”罗斯瞪大双眼,扯着维拉克的衣服,维拉克每晚一秒回应都让他觉得是种煎熬。 “是的,我今天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了他们在安排这件事。”维拉克道,“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公布了,再不济,二十号没赢得比赛应该也能休息一天。” “我得参加,这场比赛肯定要赢。”罗斯深吸一口气,慢慢消化接受了这天大的好消息。 “不急,你可以先通知给其他人,让大家做好准备。”维拉克不觉得罗斯的体格适合参加这种残酷的比赛,“到时候犯人们有无限换人的权利,甚至我们每个人都有上场的机会。” 罗斯觉得这件事像梦一样,比他能重新弹奏钢琴还虚幻:“克里斯,我发现自从你来了之后,这所监狱变得不一样了。” “哪里?” “我说不上来,就感觉生活变得有希望了。”罗斯作为维拉克诸多计划中最大的受益人之一,分外感激、感动,“特别多我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都因为你实现了。” “这只是一时的,我说过,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会把你带上的。”维拉克笑着拍了拍罗斯,催促他抓紧工作,“眼光放长远一点。” —— 工作到吃晚饭时,维拉克运气不错,和道恩又分配到了同一批,这次还是道恩那桌故意给他留了个空位,他顺势坐了过去,把足球赛的事情分享给了同桌的犯人们,等待他们进行更大的传播。 “这事是你一手操办的?”回去的路上,道恩问道。 “为什么这么认为?”维拉克问。 “这场比赛虽然狱警们有攻击我们的权利,但真要说起来,没有任何一个犯人会觉得这场比赛是件坏事。要是莱克特自己策划,他不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而且,虽然你刚刚和其他犯人说的是你无意间听到的这个情报,但我知道你和莱克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猜这场比赛也有你的想法在其中。”道恩说着自己的分析。 维拉克简单地把这件事的经过告诉给了道恩:“……也是机缘巧合,刚好有这么个机会,就为大家争取了一下。要是一个月内我没能离开,说不准也只能通过寄信想新的办法离开这里了。” “不论你能不能越狱成功,这次你都帮了我们全体一个大忙,我替他们谢谢你。”道恩同维拉克道谢,而后沉吟一声,“如果我们能赢得这场比赛……不管你的越狱计划有没有新的进展,我都会尽我所能帮你。” “……谢谢……我也向你做出保证,不论我能不能出去,都会尽可能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全。”意外之喜让维拉克有些说不出话,他之前费尽心思都没有打动道恩,没想到足球赛的事情居然让道恩愿意与他深度合作了。 “加油,我有点期待了。”走到工作区,道恩同维拉克分别。 工作到九点后,维拉克回到二零八监室,把一下午发生的杂七杂八的事情通通说给了基汀。 “看来莱克特对你很有信心,不然你和阿德尔一谈完他应该会第一时间把你叫去了解情况。”局面一点一点被打开,基汀笑容更盛,“道恩的事情我也很意外,不过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以看出他很重视犯人们的利益,不愿意和我们深度合作也是为了保证犯人们的安全。现在你为犯人们争取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机会,刚好符合他的诉求。” “是的,与人打交道最重要的还是得清楚对方需要什么。”维拉克由衷感叹。 今天因为知道阿德尔有求于他,所以他表现得不慌不忙,圆满完成了任务。 又意外地打动了道恩,使得深度合作的事情得以推进。 这都得益于他把握到了对方需要什么,对方的软肋。 “接下来就得看比赛能不能赢了。”基汀道,“如果没赢,估计非但无法深度合作,还会让犯人们产生巨大的挫败感。” “我倒觉得比赛十拿九稳。”维拉克颇具信心,“犯人们被关在这里毫无希望可言,能给亲朋好友写封信,恐怕会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狱警们打得再重,我们也是有着足足两千人在。”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基汀想起拉威尔王朝被众志成城的民众推翻的情景,同样不敢小觑犯人们迸发的力量。 维拉克躺在床上,劳累一天的身体得到休息,很快就变得酥酥麻麻的,他点点头,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老师,拭目以待。” 第145章 无题 十月十七日 白天,维拉克专注于工作,等到他放风的时候,发现足球赛的事情已经彻底传开,狱警们听犯人们说着他们都不知道的消息时都是面面相觑。 中午吃过午饭在医务室见到莱克特时,搞得莱克特连昨天阿德尔见维拉克的事情都顾不得问,先不满地提起了这件事:“你怎么把这件事传出去了?” 躺在病床上等着换药的维拉克一脸无辜:“我只是随口和几个犯人说了几句,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传遍了。话说,这事我们不是已经定了吗?应该没什么事?” “原本我还在考虑有没有更好玩的,现在被你这么一弄,不定也得定了。”莱克特为维拉克换起药。 “抱歉,我以为我们说完之后到时候就这么安排了,也就没当作是秘密来看待。”维拉克向莱克特道歉。 莱克特也并没有真的生气,毕竟足球赛这个活动他还算是满意,只是还没急着定下:“就先这样,以后不要随口乱传这种事。” “好。” “昨天阿德尔和你谈了什么?”莱克特这才过问起阿德尔和维拉克的谈话。 “看上去你对我真的很放心,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问。”维拉克调侃了一句,把昨天的情况告知给了莱克特,“……就是这么回事。” 莱克特紧锁眉头,语气不快:“所以说,你既没同意也没拒绝,等着我们谁出价更高再决定合作对象?” “这也没什么?换作是你,也一定会给予条件最好的那一方。”维拉克不觉得这有什么。 莱克特反倒觉得他们愉快合作了一段时间,维拉克如今这么做,有种背叛的感觉:“可以理解,那我就正面回应一下阿德尔的质疑。首先,他说我不可能把你放出去,因为你的身份太过特殊。这句话半对半错。和谈期间我当然无权擅自作主给你自由,不过和谈之后呢?无非两种可能,和谈成功和和谈失败。成功后,用不着我,政府也肯定会主动释放你。失败,你的身份就不再特殊了,我放你政府也不会在乎的。” “是这么个道理。”维拉克点点头。 “然后,是他说的,他不管怎么说都是监狱长,能给你的一定会比我给的更多。”说到这里,莱克特轻蔑地笑了起来,“我父亲之所以不让我顶替他的位置,只是单纯认为我有更好的前景,没必要在这样一个政府专门堆放垃圾的地方历练。所以我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登上监狱长之位。这并不等于,我父亲无权调离阿德尔,无权左右阿德尔的一切。事实上,只要我父亲愿意,他随时可以把阿德尔变成一个普通人。” 维拉克听后故作深以为然的模样:“确实如此,他能给我的远不及你。” “这是多显而易见的事情,最多委屈你的是,你得在监狱里再待起码几个月的时间。”莱克特从不觉得这方面有什么值得思考的,他觉得阿德尔的话,和维拉克来找自己索要更好的条件这两件事都十分可笑,“你们乱党和政府的和谈需要时间,你从基汀那里完全套出黄金的下落也需要时间,其实也没什么冲突的。” “照你这么说来,反正不管外面平等会和政府谈得怎么样,我只要问出黄金的下落就能百分之百离开?” “没错,你要做的就是把黄金的下落问出来,我要做的是为你这段监狱生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另外要是外面和谈破裂,再把你安全送出去。”莱克特道,“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根本没什么值得多思考的。” 现在优势又全集中在了莱克特的身上,维拉克似乎没有了任何拒绝和莱克特合作下去的理由:“今天下午阿德尔还会叫我过去,我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他,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莱克特直截了当地道:“克里斯,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反复纠结,你完全可以直接拒绝和阿德尔见面,避免浪费时间。不过这么做,又会显得我很心虚,怕你被阿德尔说服一样。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也好奇阿德尔到底有什么真正能压得过我的底牌……总之,等你的消息了。” “他给了我一天的考虑时间,我也很好奇他究竟能有什么胜过你的东西。”维拉克本身也没想获取莱克特的好感,现在让他感到厌恶也真好能掩盖真实目的。 没多久,莱克特为维拉克上好了药:“坐起来。” 维拉克坐起,缠绕绷带。 “我看你的伤快好得差不多了,有没有兴趣参加二十号的足球赛?”莱克特见维拉克的伤口基本愈合,也快不需要换药了,便想着把维拉克也拉到比赛中。 “你们谁敢动我?”维拉克笑着问。 “我很期待你也能参与进去,谁让你总是善于创造奇迹,作为比赛的变数之一,会让比赛更具看点。”莱克特胡乱地给维拉克绑了一通绷带,“考虑到你的身份以及身体状况,你可以有不被攻击的特权,怎么样?” 维拉克对莱克特绑的绷带很不满意,拆开后自行包扎:“不够?不被攻击在一场足球赛里什么时候算是特权了?你们狱警可以随意用警棍打人这才叫特权,你要是真想给我特权,最好也给我一根警棍。” “这就是……平等吗?哈哈……”莱克特拿维拉克的背景开起玩笑,“可以,那作为条件,狱警们重新有攻击你的权利,而且我也要参与进去。” “难道你之前没打算参加比赛?”维拉克冷哼一声,“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参与的话,同样有攻击你们的权利。” “你就不怕再被打成重伤?”莱克特很意外维拉克会做出这个选择,“还是说你和哪个狱警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借这个机会泄愤?” 在他看来,不被攻击也不攻击别人是有伤在身的维拉克的最好选择,要是他选择了有攻击狱警的权利,以他的身体情况绝对招架不住别的狱警的攻击。 “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觉得光你们能打人不公平。”维拉克道。 他没觉得自己参加比赛能给犯人取得胜利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他同意参加进去,不惜自己会被狱警围攻也要争取到攻击的权利,是为了给犯人们增添些信心,告诉他们狱警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要把自己树立成一面敢于和狱警抗争的旗帜。 “公平……”莱克特今天被维拉克说的话逗笑了很多次,“你这个人真的很有趣。在莱泽因要给底层人争取公平,在监狱里也要给犯人们争取公平。你也是贵族出身,难道不明白吗?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这些都本该如此。” “不该如此。”维拉克自己把绷带缠好,系了个结,“很多东西并不是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它就是对的,也有可能是一直这么错过来的。你不过是作为既得利益者,不愿意承认罢了。要把你换作是受到压迫的底层民众或者是不被当人看待的犯人,你也会觉得不公平,觉得不该如此。” “你是要把你外面玩的那套用在我身上?”莱克特大笑起来,“我对什么平等不平等,公平不公平的玩意儿不感兴趣,也很难理解你过得那么好,是吃饱了撑的吗?要去替别人着想。” 维拉克并非出生高贵,因而还没有真正理解过克里斯以及那么多抛弃既得利益者阵营,为受到压迫的民众而战的人们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可能仅仅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它能变得更好。” “你居然也有这么天真烂漫的一面……看来人真的很复杂,我和你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怪物了。”莱克特不再过多评价维拉克和平等会的事情,“那就这样,接下来我就去安排二十号的足球赛了,等你和阿德尔的谈判结果。” “嗯。” 维拉克被莱克特嘲笑后略微感到失落,他想到,克里斯他们做这些,又经受了多少人的不认可、贬低。他们和底层民众自行抗争不一样,他们是更难被理解的一批人。 就在莱克特要先行一步离开的时候,维拉克叫住了他。 “其实没什么值得嘲笑的。”维拉克下了床,直视莱克特的背影,“每一个做出这样选择,为高于自己生命的事业而战的,都值得被敬佩。” “那我敬佩你。”莱克特顺着维拉克的话说了一句。 看着莱克特远去,变得严肃的维拉克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他发现不管别人是真心实意地敬佩,还是阴阳怪气地敬佩,都好像不是那么重要。 克里斯、伯因等人不是为了收获别人的敬佩才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的心中、眼里,只有那片星辰,那片大海,那个正确的世界。 “随便。”他喃喃自语后,离开了医务室。 回到监室和基汀聊了见闻经历,讨论好下午见到阿德尔该如何同他周旋,如何把阿德尔、莱克特的矛盾推向更激烈的地步后,维拉克睡下休息。 下午,到了和昨天相差无几的时间时,狱警到工作区把维拉克叫走,带到了监狱长办公室。 “没想到您这么严谨,说一天就一天,一分钟都不带差的。”维拉克进办公室首先看下了墙壁上挂着的钟表的时间,接着才到会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和莱克特谈得怎么样?”阿德尔开门见山。 维拉克很喜欢和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因为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废话,但这个人要是换做了阿德尔,他就有些接受不了了,感觉自己少了一点缓冲适应的时间:“我们谈得很愉快,经过他的指出,我发现你提出的那些似乎都并不能作为优势。” “他说了什么?” 维拉克把莱克特的话完完整整转达给了阿德尔。 “可这一切的基础,是他真的会兑现承诺。”阿德尔听后面不改色,当即为维拉克点明了关键所在,“他做事毫无逻辑可言,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还曾一连虐待你九天,差点要了你的命。要是外面的和谈真的顺利,你被政府指名道姓地放出去,那自然最好,可和谈失败,你忽然变得没有价值后,在我看来他会继续虐待你。” “不排除这种可能。”维拉克又在阿德尔面前装出深以为然的样子。 “你和他接触这么久,不会不清楚,比起拿到黄金放你出去,拿到黄金再撕毁约定,把难以置信的你慢慢折磨致死,对他更有吸引力。”阿德尔道,“我和你没有任何的是非恩怨,也不会像他那样喜好暴虐。再加上,要是你对政府没有价值后我也有能力把你放出去。选择谁更稳妥,已经一目了然。” 虽然阿德尔说得对,从这方面来看他是更好的合作对象,但维拉克还是有点失望,他以为阿德尔有什么亮眼的底牌,可以同父亲是司法部部长的莱克特正面抗衡:“但莱克特的父亲是司法部的部长,您也无法否认黄金的价值远高于您,必要情况下,他应该有能力把你调离。” “我会不会被调离取决于你。”阿德尔平静地道,“你说得对,黄金的价值远高于我,可同样也远高于莱克特。要是我是你的合作对象,因为黄金的重要性,我就还可以在这里待下去。” “无懈可击的逻辑链,黄金既可以保全你们也可以颠覆你们。”维拉克决定明天把阿德尔的话添油加醋说给莱克特,一直这么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地僵持下去并不能达到他最终的目的,“那就再给我一天的考虑时间,我得再和莱克特谈谈。” 阿德尔沉默了一阵子,叼起根雪茄:“时间把握在你的手上,你最好在这些事情结束前做出正确的选择,不然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也在于你们,得亮出能我毫不犹豫选择你们的优势才行。”维拉克把锅甩给了阿德尔、莱克特,“我也不想每天跑来跑去把重心都放在你们的权利之争上,我要的很简单,问出黄金的下落然后离开。” 第146章 备战 离开监狱长办公室后,维拉克继续工作至晚上九点才回到了二零八监室。 今日是少有的相较之下并没那么多事的一天,维拉克同基汀汇报时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整天的经过。之后两人根据道恩提供的地图、狱警信息等大量情报探讨正面越狱的可能性到深夜,再然后便匆匆睡下。 次日,即十月十八日。 维拉克放风时发现广场布置起了粗制滥造的球框,画起了并不算齐整的白线。看来足球赛的事情已经完全定了下来,两天后这个被临时改造成球场的地方将会爆发一场从未有过的比赛。 作为十月十八号第一批放风的犯人之一,维拉克推着同样来放风的基汀,注视着对变得不同的广场指指点点的犯人们。 先前和平节要举办一场足球赛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两千多名犯人里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但他们发现就连狱警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且迟迟没有正式通知过后,对维拉克说的话保持起了将信将疑的态度。 此时,球框、白线让他们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 既然足球赛都是真的了,那传闻的只要赢得比赛就能给家人朋友写一封信的事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犯人们欢呼起来,尽管比赛还没有开始,尽管胜利的希望无比渺茫。 “足球赛的事情算是定下了,现在就看我们该如何赢得比赛了。”维拉克和基汀游离在人群之外,远远地望着众人的喜怒哀乐,“能赢得这场比赛的话,一定会振奋人心的。” “你想好了吗?”基汀坐在轮椅上,眯着眼睛打量一个又一个犯人。 维拉克知道基汀说的是自己也要参与比赛的事情:“我和莱克特说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而且就算我不愿意这也是必须要做的。” “身体怎么样了?”基汀过问起维拉克的身体情况,这段时间维拉克除了定时去换药以外,其他的基本和常人无异,他也摸不透其到底康复到了什么地步。 “我感觉没什么问题了,再有个几天药应该也可以停了。”维拉克道,“到时候得好好洗个澡,只能用毛巾擦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可别在比赛里又落得一个重伤。”基汀叮嘱道。 维拉克轻笑一声:“不会的,我的身份和您一样特殊,他们就算可以攻击我也会很有分寸的。最不知轻重的估计只有莱克特了,刚好我也想打他一顿,就看那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了。” “克里斯,你来了之后这里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基汀道。 维拉克工作时罗斯也这么说过,他悠闲散步,随口问道:“您觉得有什么变化?” “说不上来的感觉。”显然基汀没打算把明面上几件众所周知的大事列举出来,他更在意的是内在的变化,“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 “您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我在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能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有时候躺床上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维拉克被多人这样评价之后,内心有点喜悦。因为每个这么和他说的人,所表达的意思都是他让他们变得更好了。 这是种在莱泽因的时候他从未感受到的东西。 和影响了戴曼斯监狱许多人一样,维拉克这次的重生也搅动了莱泽因的风云,只是他并没有通过自己的力量让很多人越来越好,反而还直接、间接地害死了邓普斯、科林。 若是把莱泽因那不到两个月的经历归结为惹祸、犯错,那被囚禁在戴曼斯监狱的这段日子,就是背负、承担。 “好好做下去,克里斯。”基汀为维拉克鼓劲。他见证了维拉克的许多改变,这个与监狱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没有被同化,没有变得麻木,反而在猛烈的打击下变得愈发强大,令他的内心也迸发出了希望。 “我会的。”维拉克攥紧轮椅的把手。 二人各自感慨时,同样分到第一批放风犯人里的道恩这次没有孤零零躺在角落晒太阳,而是组织犯人们集合,听他安排。 “各位,虽然正式的通知还没下达,但从今天广场新添置的这些东西就能看出来,足球赛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道恩的嗓门很大,一个人轻轻松松控住了场面,“或许有些人还不知道,那我在这里再说一次!只要我们在后天的和平节足球赛里赢了狱警,就能获得给父母给朋友给爱人给孩子写信的机会!” “是道恩。”维拉克听到吆喝,推着轮椅随人流围住了讲话的道恩。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无论如何都要赢得胜利!”道恩环顾将他围住的犯人,顺便瞥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岗狱警,“比赛在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要从你们当中挑选出足够可靠的人来参加比赛!” 基汀微微一笑:“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是的,不然道恩也不会答应赢得比赛就和我们深度合作,现在又负责起组织大家对抗狱警。”维拉克点点头。 “你们里面,有人踢过足球吗?”道恩问了起来。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不少人都举起手来。 道恩把这些人都挑了出来,大致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十号人。就算下一批里踢过足球的比例一样,那加起来也只有一百号人。深知狱警们可以动手攻击的话,犯人们下场速度会有多快的道恩对这个数据并不满意,他又从犯人里挑选起身强力壮的。 在这场不公平的比赛中,踢足球的经验很关键,抗打、能和狱警对抗同样很重要。 “你,还有你,都过去。”道恩绕着人群,不时指出其中合适的人选,命令其到一旁待命,准备进行最后的安排。 “我行吗?” 道恩一路走来,最终停在了推着轮椅的维拉克跟前。维拉克一脸微笑,主动向道恩争取踢球名额。 “你的身体能行?”道恩还不知道维拉克在赛场上有特权,他考虑到维拉克本身有伤在身,还并不算健壮,在后天的比赛中不具备优势,打算直接拒绝。 “一场足球赛罢了,你觉得会强过莱克特一连九天的虐待吗?”维拉克道。 道恩愣住。 能在莱克特手下撑过九天非人拷打的,又怎么可能轻易在足球赛中败下阵来。他发现自己的顾虑很多余,沉默半晌后同意了维拉克的申请:“那你到那边和他们一起待着,待会儿一起商量一下比赛的事情。” “好。”维拉克推着基汀和其他道恩挑选出来可以参加球赛的人站在了一起。 又经过道恩的一轮筛选后,一共有一百五十多名犯人被确定为了可以参与足球比赛的人选。 “我们其中很多人根本没踢过足球,甚至因为被关得太久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比赛途中,狱警们还有权利拿警棍任意殴打我们,我们不能还手……”道恩同一百五十多位犯人坐下,一圈围着一圈,“我在得知足球赛的第一时间就想过,我们和狱警相比,究竟有什么优势。想了很久,发现没有。可就算没有,我们也必须要赢……” 道恩做着比赛动员。 维拉克和基汀坐在比赛人选的外围区域,认真听着道恩把大家的情绪鼓动起来开始计划如何比赛。 “我觉得做规划意义不大,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毕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确定莱克特会不会再临时增添什么新的规则。”维拉克同基汀道。 他和卡迈恩看过球赛,从卡迈恩那里了解到过一些足球的知识。在他看来,虽然后天和平节举行的足球赛主要规则还是把球踢进对方球框里,但其他玩法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多东西都不能再按往常那样看待。 听完道恩对比赛中可能出现的一些结果做出了预测,并大致确定好了战术,不置可否的维拉克决定找机会和道恩好好谈谈。 中午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没能和基汀分在一起,倒是同桌一起吃饭的罗斯得知了道恩招募参加比赛队员的消息,和维拉克商量自己能不能参加:“克里斯,你说我能不能参加比赛?” “你还是别了,你的身体素质并不算很优秀,要是参加了比赛,不止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还很有可能受重伤。”维拉克一边吃饭一边直接地否决了罗斯参赛的可能性。 “这件事事关每一个人,只能干看着太可惜了。”罗斯被维拉克这么一说有些低落。他知道自己参与比赛并不如其他身体素质更好的犯人来的合适,但只有真正站在那里参与进去,他才觉得安心,觉得自己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不用想那么多,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看着我们自己人失败,所以大家都会挑选出最合适,最具希望的人。”维拉克心思不在这件事上,所以安抚起罗斯显得有些随意,“就算不能参与进去,你也得知道,不是站在赛场上踢球才算是为赢得胜利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我明白的……” 迅速吃完饭的维拉克起了身,把饭盒交给了狱警:“好了,我先去换药了,你吃完回去休息。” “嗯。” 被狱警押送到医务室后,维拉克脱去上衣,自行拆解绷带。 已经完全代替医生,兴致勃勃全权负责给维拉克换药的莱克特早已准备好了药膏,就等着维拉克拆掉绷带:“我听说放风的时候,有个叫道恩的犯人开始组织犯人怎么应对后天的足球赛了,是吗?” “对,他们都很想赢,所以趁着放风初步挑选出了适合参加比赛的人选,并且制定起了战术。”这件事是在狱警们的注视下完成的,维拉克也不觉得是什么秘密,听莱克特提起就主动说了起来,“无非就是一些踢过球的,和抗打的。” “看来我明天得亲自过去看看了。”犯人们对比赛的重视让莱克特愈发兴奋。 “有什么好看的?”维拉克还打算和道恩谈谈他的想法。 “看他们为了赢多么努力,最后再看他们输了的表情,那种落差感一定特别有趣。”莱克特对比赛结果信心满满,还未开始就已经认定狱警们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把绷带拆开,趴在病床上的维拉克问道:“听你这么说,你很有信心狱警们会赢?” “不然呢?”莱克特道。 “我倒觉得胜利没那么容易确定。”维拉克不敢妄断最终的赢家,但他不觉得犯人们没有一战之力。 “谁赢谁输其实都无所谓,只是一个小活动,最重要的是开心。”莱克特笑呵呵地给维拉克涂抹药膏,“黄金有什么新进展了吗?” “没有,不过我觉得足球赛是个不错的契机,说不准那天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维拉克见莱克特始终不提他和阿德尔谈判的结果,自己也刻意不主动提起。 莱克特细致地为维拉克身上的大伤小伤涂抹满药膏:“和阿德尔谈得怎么样?” 维拉克把和阿德尔的交谈内容又说给了莱克特听。 得知阿德尔没什么底牌与自己抗衡,只是通过安全感、信任感这种东西来诱惑维拉克,莱克特当即大笑起来:“看来他真的是拿我没任何办法了。” “他说得不无道理。”维拉克怎能眼睁睁看着莱克特坐大,监狱长之争的平衡被打破,“你们两个比起来,他确实更沉稳可靠一些,要是你们所能给我的东西是一样的,我应该会选择他。” “第一,我能给你的东西远比他能给你的多,这一点我说过不下十遍,应当是没有什么必要赘述了。第二,我究竟会不会履行承诺的问题。没错,我是无法通过什么手段证明自己可靠。可你有没有想过,阿德尔能当上监狱长,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吗?我有不履行承诺的可能,他难道没有?”莱克特听到维拉克说可能会选择和阿德尔合作,脸色立马冷了几分,“至于你说的,我热衷于折磨你。要是我成了监狱长,是不会差你这么一个玩具的。” 第147章 赛前 维拉克含糊地“嗯”了一声,没表明究竟是要站在莱克特这边,还是阿德尔那边。 这让莱克特有些恼火,这份恼火既针对维拉克也针对阿德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来来回回僵持这么些天了,还没决定好要和谁合作吗?” “要是事关你的自由、你的性命,你能保证考虑的时间不比我长?”维拉克反问,“我理解你们,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坐地起价的可耻商人,但你们能不能设身处地地想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莱克特没说话。 “光靠平等会和政府的和谈远远不够,只有加上黄金才能确保我百分之百能活着离开这里,那我当然要谨慎地选择合作对象。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没什么不对的?反倒是我该恼火,问了你们这么些天,你们谁都没能亮出自己压倒性的优势。但凡亮出来,你觉得我有理由拒绝吗?”维拉克又一次把锅扣在了莱克特的身上。 还是一阵沉默,维拉克只感受到莱克特给他伤口涂抹药膏的力度轻了许多。 “现在我和阿德尔基本上把能做得到的都亮给你了。”莱克特再开口时语气中夹杂着无奈,“在你看来,我们的差距微乎其微,可其实我的优势远胜于他。只是现在因为多方面的原因,只能拐弯抹角地借用黄金来登上去。” “再给我一段时间考虑,反正黄金的下落也没这么快就能都问出来。”维拉克毋庸置疑还是要和莱克特合作下去的,所以他决定安抚一下,顺便再激一激阿德尔,“足球赛之前我就先不去见阿德尔了,也算是给他一点时间好好想想究竟有什么地方可以给到我更多的利益。” “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就算你给他几天时间,再去见他他也还是现在的这套说辞。”莱克特得知维拉克决定减少和阿德尔接触,很清楚这是倾向于和自己合作的信号,刚刚还愁眉不展苦大仇深的脸上立马写满了喜悦与欣赏,“当然,我尊重你的意见,到时候你可以再见一面看看。” 这一个月来,维拉克的伤养得也差不多了,他和莱克特说暂时不见阿德尔时,有想过自己要不要从今天开始把外敷的药停掉。 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继续敷下去,一方面这药多少还有点用处,另一方面医务室是他和莱克特每日必要接触的最合适地点。 “今天敷得挺快的,再接再厉。”药很快敷好,维拉克夸赞了莱克特一句,自己把绷带利落地绑好,“那要是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等。”莱克特叫住了边穿衣服边准备离开医务室的维拉克,“问你一件事。” 维拉克转过身,把囚服穿好:“什么事?”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黄金的下落了?”莱克特走近维拉克,死死盯着维拉克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什么,“只是因为还确定最佳的合作者,以及没到最合适的时间,所以没说出来?” “为什么这么问?”维拉克问,“难不成我有什么地方表现得让你觉得我知道所有的秘密?” “只是一个临时想到的可能性。”莱克特依然观察维拉克的细微变化,判断维拉克是不是在说谎,“那笔黄金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人不会心动的。” 维拉克真的不知道黄金的下落,他从未想基汀打听过,因此莱克特这么揣测他时他还很意外:“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觉得我已经问出了黄金的下落,之所以没说出来,是想等着平等会和政府的和谈出了结果再做决定。到时候要是和谈顺利,我自然能安全出去,出去之后完全可以独吞黄金。要是和谈不顺利,我再把黄金说出来换取自由,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活着离开。”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莱克特直截了当地点头道,“现在就不止是你怀疑我到底会不会履行承诺了,我也有理由怀疑你有没有向我隐瞒黄金的下落。”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证明自己呢?”维拉克平静面对莱克特明晃晃的反击。 “在乱党和政府谈判结束之前,问出黄金的下落并且告诉给我,怎么样?”莱克特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 维拉克看了莱克特几秒,回到床前坐下,摆出了一副要高谈阔论的样子:“是平等会,不是乱党。这是我第一次和你强调,也希望是最后一次。至于你提出的新时限,我不可能接受的。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谈判结束,要是明天呢?我怎么可能在明天就把黄金的线索问出来。另外,我要客观地说一句,本来我就在选择上摇摆不定,你还对我提出更为苛刻的要求,这很不明智。” 他最后一句话不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现在主动权只在我的手里,你不愿意合作我完全可以去找别人。你要是还想合作下去,就别试图反制我。 莱克特被震慑到了,他刚刚没考虑那么多,单纯觉得自己近乎求着别人合作很没面子,想扬眉吐气一下。没成想,这反而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 “哈哈!只是开个玩笑!”莱克特挤出笑容,“我怎么可能会出尔反尔呢?我们说好的三个月,一天都不会提前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虽然你不信任我最后会不会履行承诺,但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你不会对我有所隐瞒。” “我和你一样,不在乎钱,而且那么大一笔财富,拿到手也未必是件好事。”莱克特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是另外一个想法,维拉克没深究,和黄金的利益撇清关系,“基汀那边有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这次要是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莱克特仍然挤着笑容,目光复杂,语气热情:“没事了,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维拉克深深看了莱克特一眼离开。 回到监室,维拉克把医务室的事情说给了基汀,又听基汀说起了第二批犯人到广场放风,看到广场正在被改造成足球场后的反应。 “莱克特对你不满很正常,但我们只能这么做,然后再把他的不满转移到阿德尔的身上。你接下来务必小心,他们的矛盾越激烈,我们也就越危险。”基汀对这二人都有些忌惮,阿德尔城府极深,莱克特做事没有逻辑可言,各有各难缠的地方,“广场那边,有人得到了道恩的授意,也筛选出了一批参加比赛的人选,人数比第一批放风的要多不少,一共加起来得有接近四百人。” “四百人……也不知道够不够。”维拉克没经历过越狱,也因为一直被关在地下,鲜有看到犯人和狱警爆发冲突,难以想象比赛之中狱警们的攻击会有多残暴。 “一场四百人参加的足球赛,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赢……”基汀很是感慨,他懂些足球,即将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又滑稽又残忍。 维拉克活动着臂膀,这段时间工作还意外地有助于他的身体康复:“我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只可惜已经没剩下多少准备时间,不知道我能在场上撑多久。” “明天是最后的准备时间了。” “嗯,要是能和道恩分配到一起,我就向他请教一下。”作为犯人一队中唯一有权利攻击狱警的人,维拉克将会是突破狱警武力压制,赢得比赛胜利的重要一环,他必须想尽办法强化自己的优势。 基汀坐在床上,冲躺在地铺上的维拉克招了招手:“过来。” “怎么了,老师?”维拉克走了过去。 “坐下。”基汀双手放在维拉克的肩上,把他压得坐在了床上,接着为他按摩起来,“孩子,后天你会受很多伤的。” 可以预见,维拉克拼命为犯人一队打破局面时,也会遭到狱警们更猛烈的反攻。 “习惯了。”维拉克闭上眼睛享受从两肩传遍全身的舒缓。 “别说得这么轻松。”基汀声音柔和,好似父亲在嘱咐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会竭尽所能,还会挑战不能……别太逞强了,你做得足够多了。” 维拉克缓缓摇头,沉声道:“老师,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那就做你想做的。”基汀知道会得到这么个回应,他只能无条件支持维拉克。 —— 十月十九日 维拉克和道恩被分到了第二批放风的犯人里,这次维拉克刚进广场没去找基汀,而是先拉住了道恩,把自己在赛场上的特别权利说了出来:“比赛的时候,我肯定要一直在场上,比起主动抗打、被动挨打,我的反击会比他们加起来都有效果。” “克里斯,我知道你曾扛下了莱克特九天的拷打,这一点半年来只有你做到了,但比赛又是另外的一个概念。”道恩道,“一个半小时的比赛时间,你不可能跑得动也不可能打得动。而且,你攻击他们,会招来他们对你更加凶狠的围攻。” “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我们也没有选择的机会。”维拉克认真道,“今天是最后一天准备的时间了,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教我一些格斗技巧,能多打倒一个狱警,我们就能多一分胜算。其次,是关于比赛的计划。我知道放风的时候是大家仅有的可以接触的时间,也是最好的制定计划分配下去的时间,但我们的所有规划总归会被狱警听到,莱克特到时候说不准又会制定什么新的规则,所以我们得重新规划一个不会被动摇,死死坚守的战术。” “你有什么想法吗?”道恩眯起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让想和他谈比赛的犯人们都离远了些。 维拉克看了眼远处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的基汀:“是基汀先生有想法。比赛的时候局势瞬息万变,我们也不知道人手会不会紧缺,所以务必保护好那些会踢球的,他们才是我们赢得胜利的关键。” “其他不会踢球的,负责保护他们,是吗?”道恩猜出后续。 “是的,只能这么做。”维拉克道,“会踢球的被打,不会踢球的拿到球,意义不大的。让他们各司其职,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昨天还没考虑到,毕竟当时人手明显不够。”道恩坐在了地上,示意维拉克也坐下,“现在我们有三百八十多人是挑选出来合适参加比赛的,不管够不够,都优先安排他们上场。要是这么多人都没扛住狱警的殴打,那就只能再安排其他犯人上了。” 维拉克坐下,忧心忡忡地道:“大家都想赢得比赛,所以人怎么都能凑齐。我最担心的是莱克特,他是比赛最大的变数。他要是临时改变规则,要是不想让我们赢,那怎么都有办法。” “这点我们无能为力。”道恩回答得很干脆,这既是无力也是一种果断,“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们无法去应对,等它发生了再说。这场比赛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赢,明天我会和你一起上场的。” “其他人就按照他们的特点进行分配,我们绝对不能出现安排了一群只能抗打不会踢球,或者只会踢球扛不住殴打的人上去,前者只能消磨时间,后者缺乏掩护也难以组织起进攻。”维拉克提议。 道恩微微点头应下:“格斗我懂得不是很多,不过这里有的是人懂,待会儿我介绍你认识一个,你就先跟他练着,能练多少算多少。我再去落实一下人选,以及明天比赛的上场安排。” “好。”维拉克急不可耐地起了身。 他们所能准备的东西不多,现在时间就是一切。 “这位是巴蒙德,蒙勒哥人,精通蒙勒哥格斗技。这位是克里斯,明天上场比赛的重要人员,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所教他一些格斗手段。”道恩介绍二人认识,快速安顿好巴蒙德教授维拉克格斗技等攻击技巧后,他快步走到另一处空地,集结犯人们进行规划。 昨天就说过会专程过来看看的莱克特站在岗哨上,盯着和巴蒙德交谈的维拉克,咧嘴笑着。 第148章 监狱里的足球赛 “所以道恩的意思是,你明天在比赛场上会用到这些东西?”瘦高的巴蒙德听道恩说了一句就发现了维拉克的不同之处,“你能攻击狱警?” “是。”维拉克道。 他看着这位来自蒙勒哥的犯人,总觉得他的身上有迪亚兹的影子。两个人都是蒙勒哥人,都精通格斗术,都看上去少言寡语。 “时间太紧了,很多东西就算现在说给你你也根本吸收不了,我只教你一些最基础的,怎么保护自己的重要部位,怎么有效地进攻敌人的重要部位,从而轻则让对方丧失战斗力,重则丧命。”巴蒙德远离道恩聚集犯人的区域,到了相对僻静的位置,教授起蒙勒哥格斗术。 维拉克跟着过去,全神贯注地盯着巴蒙德的动作。 “你知道人体都有哪些地方可以充当武器吗?”巴蒙德力道十足的一拳挥出,接着另一条手臂的肘部侧面轰向空气,最后回身一脚扫出,三次攻击全部攻击在了据他不超过一米和他头齐平的位置。 这三次攻击看上去充满了力量,施展时也相当干脆敏捷,要是刚刚巴蒙德冲维拉克来这么一套,维拉克大概率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会直接被打倒在地。 “拳头、腿、手肘。”维拉克顺着刚刚巴蒙德亮出来的几下答道。 “还有膝盖。”巴蒙德利落地顶起膝盖,为维拉克简单示范了一下,“所以一共是八处,这八处都是你自身可以利用起来的攻击武器。” 维拉克模仿巴蒙德的动作,摆出了几个攻击姿势。 “蒙勒哥格斗术以凶狠毒辣而着称,最大特点是可以在极短的距离下利用肘、膝进行攻击。它强调的是攻击猛锐,每一击都要流畅迅捷力量充沛。”巴蒙德纠正维拉克动作的同时,为他介绍蒙勒哥格斗术的基本信息。 维拉克尝试着最快速地挥出一拳,顶出膝盖。 “在我们蒙勒哥,搏斗时通常会用粗棉线把双拳缠得如同铠甲一般,并在拳峰处扎成结,然后将双拳浸泡在粘液中,再撒上碎玻璃或砂砾,使双拳表面异常粗糙。(注1)”巴蒙德说道,“这样一拳下去威力会提升不少,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准备。” “那就麻烦你了。”能提升实力维拉克当然不会拒绝。 “现在先继续。”巴蒙德微微点头,等着回监室了为维拉克准备东西,“在明天的比赛中你最重要的是先保护好自己,我先教你怎么格挡……” —— 时间飞快,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回工作区的路上,维拉克和道恩相互分享了一下情况。道恩那边根据参赛犯人的不同优势,制定好了上场的安排。维拉克这边一个小时的时间也学到了点基础的格斗术,虽然还难以将所学应用到实战中,但总归会好一点。 中午吃饭的时候,食堂里犯人们都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明天比赛的事情,因为旁边有狱警看守,他们不敢谈及到最终的比赛结果,只为那些确定了会参赛的犯人们加油鼓气。 维拉克和罗斯一桌,吃过饭后罗斯回到监室休息,他照旧去见莱克特。 “中午好。”莱克特永远都是心情不错的模样,维拉克刚一进来就热情地打起招呼,“今天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没有。”维拉克脱衣服、解绷带、躺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莱克特起身去准备药膏:“今天放风的时候我有过去看了看,有人在教你格斗,还有犯人在那边组织明天怎么踢赢我们,真是有趣。” 维拉克放风的时候专心学习着格斗,连基汀都没顾得上交谈,更不用说莱克特了:“我也觉得有趣。” “哪里?”莱克特捧着药膏给维拉克敷了起来。 “明天我们也会动手,我不会手下留情的。”维拉克道,“合作是合作,比赛是比赛,我不希望明天比赛过后把你打成重伤,你把赛场上的情绪延续到后面的合作上。” “我还正想和你说这个,没想到反而是你先跟我提起了。”莱克特对此分外满意,这样一来他在赛场上就更没什么顾虑了,“我还怕比赛上把你打伤,你会因恨终止和我合作。要是你分得清什么是玩什么是正事,我当然没什么意见,不然还得照顾你的感受,会很影响我的游戏体验。” 莱克特是明天维拉克重点关照的对象,维拉克也是明天莱克特重点关照的对象。 这一点他们二人都深知,他们同时也很清楚,不论比赛最终哪一方会取得胜利,他们两人都将斗得个你死我活。 “那明天就尽情玩。”维拉克道。 “我到时候下手不会太重的,放心。”莱克特敷着药,想到明天这些痊愈的伤口很有可能又要绽开,他忍不住狞笑,“这样的活动真有意思,要是进展顺利,以后可以定期举办。” 维拉克打听起具体赛制:“赛制确定了吗?” “确定了呀,狱警、犯人各为一队,每队同时最多上场十一人。狱警一方有攻击犯人的权利,以及正常替换球员的权利。犯人一方不得攻击狱警,但是可以无限换人。”莱克特介绍他确定好的足球赛规则,“比赛分上下两场,各四十五分钟,时间到了之后进球数最多的一方胜利。” “其他比较详细的规则也和正常球赛一样吗?”维拉克又问。 “除了我说的以外,没有其他规则了。”莱克特耸耸肩。 维拉克的面孔凝重了几分,若是规则只有这么简短的一段,那有太多地方可以做手脚了:“这太偏袒狱警一方了,很多细节很多情况你都没有说清楚该怎么解决,到时候发生了该怎么办?” “比如?” “比如最后进球数持平怎么办?比如你说狱警一方球员替换和正常规则一样,但最后又说除了上述没有其他规则了,那到时候究竟该怎么界定?比如裁判又该是哪一方的人?你选狱警的话怎么保证他不会偏袒你们?”这场比赛犯人们本就处于劣势,要是让莱克特在规则上面再取得先机,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了,维拉克列举出几点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力求比赛的规则更明朗一些。 莱克特所说的‘犯人们赢得胜利就准许他们向外寄信’仅是为了让犯人们更积极一点,让比赛更加激烈精彩。他从没想过要真的履行,因此绝不会让犯人有赢得比赛的机会。现在维拉克争取比赛规则的详细化,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到时候从中作梗的空间,继而一定程度上影响比赛胜负,他当即拒绝:“我们其中没有专业的球员、裁判,甚至大多数人连足球是什么还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把规则详细化也就等同于把规则复杂化,这不利于比赛的进行。” 维拉克并不认同莱克特的诡辩:“详细并不会让赛制变得复杂,详细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争议、分歧。” “距离比赛开始满打满算只有二十个小时,这点时间并不足以让我们在原有赛制和新玩法中取得最大限度的平衡,并且让所有参赛者消化运用。”莱克特道。 “这不公平,有太多漏洞可钻了,只要你想,你们怎么都可以赢。如果你坚持这种我们会必输的规则,那我会劝他们放弃参赛。”维拉克见和莱克特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只能选择强硬手段。 “你无法否认我说的那些问题是存在的,所以现在准备详细的赛制已经来不及了。”莱克特当然不愿意看到活动取消,他决定作出一定的让步,“这样,比赛的裁判从你们犯人里选,总能打消你的顾虑了?” 维拉克直接推荐了基汀,并说出了推荐理由:“那就让基汀先生来做裁判。他见多识广,曾在威尔兰留学,对足球有些了解。最重要的是,他和犯人没怎么接触过,也没被狱警施暴过,情感方面相对而言中立公正。” “不不不,基汀不可能的。”莱克特一口否决,“你说他公正,可你和他关系密切,你代表犯人一方参加比赛,你能保证他不帮着你?” “那你有更好的人选吗?”维拉克反问。 “其实最好的裁判是你,可惜你代表犯人一方参赛了。”莱克特砸砸嘴,字眼里含着可惜,可语气分明是在嘲弄,“那我也不能只照顾犯人一方的公平,忽略了我们狱警的。既然裁判的人选都是从你们犯人里选出了,那究竟谁当,就交给我来挑。” 维拉克抿着嘴不再说话。 他知道无权无势的自己根本斗不过莱克特,他竭尽全力想为犯人们争取的公平、希望,在莱克特这些高高在上,操弄着一切的人看来,只是玩乐中不足挂齿的小小筹码。 据理力争在地位不对等的环境之下没有任何意义。 正如先前平等会和政府的抗争那般。 “那就这么说定了。”沉默半晌,莱克特欣然敲定了最终的事项,“好了,药基本敷好了,我去给你拿绷带。” 从床上坐起的维拉克脸色铁青,他接过莱克特递来的绷带,默不作声地自行缠绕着。 “今天晚上工作结束之前,我会去工作区和他们通知的,你就不用替我转述了。”莱克特赢下一局,看着维拉克吃瘪的样子,他洋洋自得地在医务室里走来走去。 “嗯。”维拉克听出莱克特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胡乱把他们的交谈内容散播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德尔下午通知你过去……” “我不会去的。”维拉克在莱克特还没说完前就说明了自己的打算,让他放心。 莱克特满意地扬起嘴角:“我相信明天的比赛、我们的合作都会进行得很愉快。” —— 回到监室后,维拉克把规则模糊化、裁判由莱克特决定的坏消息告知给了基汀。基汀听后愣了许久:“他根本就没想履行过犯人胜利后的承诺,所以不允许犯人们有任何胜利的机会,把可操作的空间全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他不履行无所谓,这还能激怒所有燃起希望的犯人,对越狱计划很有利。”维拉克担忧起明天的比赛,“最重要的是这场比赛我们只能赢不能输,只有赢了才能让犯人们的信心、团结空前高涨,莱克特不履行承诺就将承担极大的恶果。可一旦输了,对犯人们又是巨大的打击,再次为狱警树立不可战胜的形象。” “赛制对他们有利,解释权也在他们手里,裁判既然是他们挑选,势必会挑个易于掌控的,到时候虽然是犯人的身份,但还会为他所用,而且犯人身份的裁判偏袒狱警一方,比狱警身份的裁判偏袒更有利,不会有太大的恶劣影响。”基汀摇摇头,看了沉思的维拉克一眼,“你的争取恐怕正中莱克特的下怀。” 维拉克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也不知莱克特在这次的斗争中真的胜他一筹,还是误打误撞之下占得了更大的优势,总之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在交谈时没有考虑到犯人当裁判反而更不利于他们,导致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我的问题。”维拉克开口,“当时欠缺考虑了。” “你还需要成长。”基汀并没有怪罪维拉克的意思,在维拉克内疚自责时,他平和安慰,“这个决策确实不够明智,但你做得足够好了。别太自责,把这当成一个教训,以后规避就好。” “老师,我们怎么赢?”维拉克清楚后悔没用,可当他正视前方时,只能看到前方没有任何胜算。 基汀坦诚地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维拉克叹着气,他不愿看到足球赛真的就只是莱克特的一场游戏,他想让这件事变得对犯人们更有意义。 “尽管去踢。”基汀目光柔和,像是劝维拉克妥协,又像是劝维拉克坚持下去,“决定不了的事情就任由它发生,你只负责尽力而为。” 维拉克目光闪烁,他咬着牙看向监室外,那是他看倦了的景象:“我会的。” —— 下午维拉克去工作区工作没多久,阿德尔就命狱警前来带他去办公室见面。维拉克遵守了和莱克特的约定,拒绝前往办公室,还托狱警向阿德尔带话,说这是莱克特的意思。 狱警还打算强行把维拉克带走,但听到莱克特也牵涉在了其中,只得自己回去将情况汇报给了阿德尔。阿德尔听到维拉克不再和他见面的消息后,当即又把莱克特叫到了办公室里。 “阿德尔叔叔,怎么了?我还正忙着布置足球场地呢。”莱克特一进门就拍了拍手,装作手上沾染着尘土,刚干完活的样子。 “足球赛是怎么回事?”维拉克的事情、足球赛的事情刚好撞在了一起,阿德尔耐心地先问起了相对不重要的足球赛。 莱克特没坐在办公桌前,而是在会客厅坐下,自己倒了杯水,隔着数米的距离和阿德尔交谈:“哦对,忘了和您说,明天不是和平节嘛,我组织狱警和犯人们踢一场足球赛庆祝一下节日。明天上午您也可以过去看看,凑个热闹嘛。” “明天就要举行了,你现在才汇报给我?”阿德尔靠着椅子,压抑着怒火,“你有什么权利跨过我直接举办这种级别的活动?” “我和我父亲打招呼了,还需要和您说一声吗?”莱克特搬出父亲压制阿德尔。 阿德尔头微微扬起,点起一支雪茄,用烟雾掩盖自己冰冷肃杀的面孔:“照你这么说来,监狱不需要监狱长这个职位?任何事情只需向司法部部长汇报即可?” “这我不知道。”莱克特双手捧着水杯,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喝了口水。 “取消活动。”阿德尔命令道。 莱克特进行到了这一步,怎会放弃:“您要早个十天半个月说,说不准我就给您这个面子了,但是现在,不可能。” “所以,你身为副监狱长,要违背监狱长的命令了是么?”阿德尔弹了弹烟灰,语气不善,“你的父亲准许了你全权负责黄金的事情,还准许了你管控整座监狱?” “这倒没有。”莱克特急中生智,把黄金的事情和活动联系在了一起,“不过这场活动举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取得黄金的线索,也算是黄金的事情?您放心,我做事很有分寸的,不在我权力范围之内的,绝对不会挑衅您。” 阿德尔紧皱眉头,极具压迫感的身子朝前倾去:“和黄金有关?” “是的。” “具体呢?” “具体我就没什么必要透露了?”莱克特哪里真的有规划,他只是想借助黄金来搪塞过自己越权的事情。 阿德尔切入他叫莱克特来的真正目的:“是你授意克里斯不来见我的?” 听到这话莱克特有些费解,但还是接了下来:“是我。这件事我觉得没有必要藏着掖着,而且它也根本藏不住。您没有必要垂死挣扎,监狱长之位用不了多久就是我的。” “克里斯把我给出的条件都说给你了,是么?”阿德尔道。 “没错,都说给我了。我们一看,您给出的条件远不及我,就选择继续合作下去了。那继续合作,就没有见您的必要了嘛!”莱克特嬉笑着,如今他胜券在握,丝毫不惧怕阿德尔。 阿德尔起身,叼着雪茄,披着监狱长黑色的大衣坐在了莱克特的对面:“监狱长这个位置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碰巧,这个世界唯二想当的人都在这里了。” “我本来对监狱长之位没多大好奇心的,但您一直赖着不走,我就特别想把您挤下去。”莱克特殷勤地为阿德尔也倒了杯水。 “呵……”阿德尔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莱克特起身离开:“记得明天来看比赛。” 将水杯轻轻放回桌上,阿德尔擦拭了一下莱克特先前位置的水渍,而后回到办公桌前,神色复杂地拉开抽屉,看向满满一抽屉的信封。 那些信封上的署名都是谢里夫·阿德尔,寄往的地方却各不相同,有的在布列西北部边陲,有的在南部群岛,几乎遍布整个国家。 —— 晚上,所有犯人吃过晚饭回到工作区重新工作后,莱克特专程过去了一趟,把明天足球赛的比赛时间、赛制公布了出来。 赛制一公布,哪怕再不明事理的犯人也知道双方优势的差距有多么悬殊。狱警们可以攻击他们,规则模糊莱克特就有向有利于监狱一方解释的空间,这些并不公平的规则像浇了一盆冷水般,冷却着他们的熊熊斗志。 罗斯听罢当即心灰意冷:“我们必输,这就是莱克特的游戏。” 维拉克不知如何鼓励罗斯重新振作,他遥遥望向皮鞋生产区,在那里生产皮鞋的道恩也看向了他。 —— 十月二十日,和平节。 上午全体犯人休假半天,维拉克他们一早就起身在监室里做热身运动,同时等待狱警安排他们去吃早饭,可最后只在八点四十分的时候等来了准备比赛的通知。 并且碍于场地大小限制,他们不能全数抵达广场观战,大部分要留在监室,只有二百名确定参赛的犯人被安置在食堂等候安排。在比赛开始后,这二百人中也只有比赛的十一人有权进入广场。 和犯人截然不同,几十名参赛的狱警全都在广场内待命。 这样一来,要换人时,犯人们需要从食堂赶往广场,而狱警们只需朝前迈一步就进入了比赛场地。 面对比赛还没开始就暗中削弱他们实力的把戏,维拉克无可奈何。八点五十五分时,他和道恩等十名犯人从食堂待命区被传唤到广场,刚进去,就听到了挤满岗哨的狱警们对他们进行漫天的谩骂侮辱。 —— 注1:蒙勒哥格斗术原型为泰拳,泰拳的部分内容取材自无署名的网络文章。 第149章 比赛!厮杀! “一群该死的老鼠!趁早认输!别浪费我们时间!” “是谁给你们这群蠢货的自信?!以为你们能赢得比赛?!” “泰德!往死里打他们!看谁敢抢球!” 四面八方传来的哄杂谩骂,让没吃早饭的犯人们更受影响。维拉克拍了拍身边犯人的肩膀,探着身子,对列成一排即将作为首批参赛人员的犯人们道:“不用管他们,我们踢我们的。” “他们骂得再厉害,也疼不到我们身上,把注意力都放在他们参赛的狱警那里就行。”站在十一人中间,个头最大的道恩展开双臂,左右各揽住了两名犯人,“千万不要怕,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得赢!就算是废条胳膊,也比永远不能和外面的人联系好!” 莱克特站在维拉克他们不远处,集结了约莫三十位狱警。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几分钟,维拉克走上前去:“就算加上正常规则里的替补,你们最多也只能有十八人。” “你们不限量,只要来得及两千人都能上,比起两千人,我多安排十来个狱警做替补不算过分。”莱克特笑吟吟地从身旁狱警手里拿过根警棍,交给了维拉克,“你的武器。” 维拉克握住警棍挥了挥,好在莱克特最起码没在警棍上动什么手脚:“裁判呢?” “来了。”莱克特冲广场入口扬了扬下巴。 维拉克顺着方向看去,入口处正好有两名狱警押着位年迈体弱的老犯人走了进来。那瘦弱,伛偻着身子的老犯人被带进来后,茫然地看着周围,显然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么大的年纪,能不能看得清犯规,还有没有力气喊出来都是个问题。”维拉克心沉得更深了,他预料到莱克特会在安排裁判上也有所动作,但没想到会如此明目张胆,“你确定他懂球吗?” “你这,你也没提前跟我说清楚啊,你只说裁判是犯人,也没说得是年轻的,得是懂球的啊。”莱克特厚着脸皮装傻充愣,“现在换也来不及了,就这么凑合。” 如今裁判等同于没有,规则上也偏袒着狱警,岗哨上观看比赛的狱警更是大肆谩骂影响犯人们的心态,没有任何一点利于他们。 仅有的,维拉克可以反击狱警这一点,和数不清的不公比起来,更像是可笑的,莱克特明面上维系公平、平等的嘲弄。 维拉克脸色铁青地走回犯人队伍。 “那个是裁判?”道恩皱着眉指向场边愣神的老犯人,问维拉克。 “对。”维拉克压抑着怒火道。 道恩认识那老犯人,那犯人因为在监狱待得太久,已经被逼得神智不清了。监狱由于规定,准许了他可以不用工作,每天只给他喂一顿饭,干等他死去。 让这样一个精神失常的犯人当裁判,那裁判就明摆着是个摆设。 “太过分了!”有犯人不满地道,“不让吃早饭,不允许我们的人入场旁观,裁判还是个傻子,这比赛我们怎么打!” “我们上场不就是纯属去挨揍吗!”有人附和。 “都闭嘴!”咬牙切齿的道恩喝道:“没得选!再难也得比下去!” 维拉克掂量着手中的警棍,目光阴冷,远远盯着和狱警聊得火热的莱克特。就算输,他也不会轻易认输,他要让莱克特也吃点苦头。 口哨声响起,两方各居一侧,站在了场中。 犯人这边的十一人中,有五人是懂球的,道恩带四名不懂球主要负责抗打的犯人各保护一个。维拉克因为有特殊权利,所以不被局限,视情况全场调动。 足球赛中球员按职责划分,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部分:守门、后卫、中场、前锋。 但两方都没有按这个来安排。 犯人一方弱化了守门与后卫、中场与前锋的区别,将十一人简单分为了进攻和防守。狱警一方则更加草率,直接聚在了一起。 老犯人作为裁判,通过投掷硬币决定出了狱警一方作为上半场的进攻方。 比赛哨声吹响后,按耐不住第一个上场的莱克特踢着球,身后跟着一帮狱警,径直冲往犯人一方的球框。 “怎么办,他们都围在一起了。”道恩负责保护的犯人焦急地道。 道恩刚想开口,一边的维拉克攥着警棍跑了过来:“我们得冲散他们,不能让他们聚在一起!” “嗯!”道恩刚好是这个想法。 “你们守着,等机会!”维拉克扭头冲位于后方,主要负责防守的四人喊道,而后同道恩等犯人一同冲向了狱警。 莱克特将球向后一传,安全交给了狱警们,不等其他人,自己快步迎向了维拉克:“你比我想象中主动很多呀!” 维拉克无心说话,一警棍抡向莱克特的头部。 “呼!” 警棍裹挟着劲风抡来,莱克特神色一凛,朝后连忙退了两步避开,紧接着也握着警棍打向维拉克:“上来就打头?!你比我想得还狠!” “砰!”莱克特一警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维拉克的背部。 就在他惊诧维拉克为什么不躲开,反倒用背顶了过来时,硬挨了一棍的维拉克一把手攥住了他的警棍,另一把手中的警棍再次轰向他的头部。 莱克特被拽住了警棍,后退不得,只得歪起脖子,整个身子都侧着尝试躲避。 “砰!”同样是沉实有力的一棍,敲在了莱克特的臂膀处。 “呃啊!”莱克特龇牙咧嘴着松开了警棍,捂着痛到骨头里的肩膀瘫坐在了地上。 两手各持一根警棍的维拉克还想趁机重创莱克特,先把最难缠的人送下场,可还没等他再出手,其他狱警及时赶到,四五个狱警齐刷刷地朝他砸来警棍。 面对铺天盖地的攻击,维拉克再抗打也不敢硬接,他朝后闪了一步,胡乱挥舞起警棍,试图以一己之力纠缠住四五名狱警。 将维拉克暂时击退的狱警没有进行追击,而是围住了莱克特,三人同维拉克对峙,两人查看莱克特的伤势。 莱克特虽然枪法很好,但从没学习过格斗,一直以来犯人不敢在他面前动手,任由他虐待,让他产生了犯人都很好对付的错觉,以致于刚和维拉克交手两三个回合就因为轻敌被打倒在地。 “快去抢球!”维拉克催促掠过自己身边的道恩及其他几个犯人,同时为了牵制狱警掩护他们,一人闯入狱警群中,四下攻击。 狱警们也不是吃素的,凭借持有武器可以攻击的优势,在控球的狱警身前筑起了道铜墙铁壁,凶狠地击退了犯人们。 就连道恩都没撑住几秒,暂且退开周旋。 局面比他们想象中的棘手多了,在狱警们控球并且围成一团时,仅凭维拉克一人根本无法冲散,其他人上去更是只能挨揍。 “这根本不是足球的踢法!”会踢球的犯人挨了好几棍后悲呼着。 岗哨上的狱警们叫嚣得愈发激烈,撺掇着比赛中的狱警将所有犯人都打到站都站不起来。 场上的狱警并没有照做,他们暂缓了进攻,等待莱克特站起来。 身上同样挨了好几棍上,一动就传来剧痛的维拉克退到了道恩身边,喘着粗气:“还能行吗?” “能,你呢?”道恩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大碍,顺便关切地问起维拉克的情况,他亲眼看到维拉克在狱警群中为他们争取时间的时候被打了好几下。 “我没事。”维拉克眼睛死死盯着狱警们,“莱克特是他们的核心,只要把莱克特打伤了就能延缓他们的进攻,甚至能趁机抢到球。” “那我们来给你制造打伤他的机会。”道恩立即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就算赢不了,也得把这个疯子打个半死出口气!” 几名犯人都赶到了维拉克、道恩的身边,他们在刚刚的一轮冲击中少的挨了一两棍,多的挨了七八棍,但好在都还有最起码的行动能力。 “我们没吃饭,跟他们耗不起体能,所以最好尽快进球巩固起优势!”没吃饭的他们,尤其是要尽可能全场参赛的维拉克禁不起大的消耗,他唯一的战术就是打狱警们个措手不及,将希望全压在上半场里,在上半场建立起优势。 “走!”道恩带犯人们忍着痛又对狱警们展开了冲击。 莱克特刚缓过劲站起身来,担心不已的狱警们就纷纷建议他下场观战。 “我没事,继续!”莱克特从狱警手里夺过一根警棍,气势汹汹地推开把自己围住的犯人,要去找维拉克算帐。 就在他刚推开狱警的时候,五六个块头极大的犯人飞奔而来,像是要把他撞飞出去。 “保护副监狱长!”狱警们一边高呼一边挡在莱克特身前,用警棍狠狠抽打犯人。 “去你妈的!”道恩凭借体型、速度撞开了几名狱警,开辟出了条路。 紧随其后的维拉克抄起两根警棍,冲莱克特砸去。 “你找死!”赛前说好不上头的莱克特见维拉克根本不顾球,一心往死里打他,怒火中烧,没在狱警的掩护下后撤,反而一棍抡倒了挡在他身前,阻止他和维拉克接触的狱警。 看到莱克特冲自己人下手都这么狠,维拉克愣了一下,留出了个空档,被莱克特找准时机一棍打在了额头上。 剧痛从头顶蔓延至全身,维拉克当即觉得脑袋快要碎裂开来。 “老子这次要把你打残废!”莱克特说着又抡来一棍子。 维拉克把牙咬得“咔哒”作响,一根警棍格挡住了莱克特的攻击,一根警棍连着往莱克特的脸上招呼。 “砰!砰!砰!” 维拉克干脆利落的三棍子下去,把刚刚还凶狠无比的莱克特打得直翻白眼。 没等他继续攻击,身后两个狱警拉住了他,把他按倒在地。 这时,在后方待命的其他犯人见状赶了过来,去争夺足球。 狱警既要保护莱克特又要保护足球不被抢走,一时间从主动沦为被动。 足球场中央展开了二十二人的大混战。 几名狱警护着又一次直挺挺倒在地上,眉骨处血流不止的莱克特且战且退。 维拉克则被一个肥壮的狱警压在身下,用警棍抵住了脖子。那狱警警棍上留了些力,不至于直接压断维拉克的脖子,但他忽略了自身的体重本就压得维拉克喘不过气来。再这样下去,维拉克迟早没命! 面色通红的维拉克看向周围,其他犯人都在干扰着狱警,竭力争夺着足球,没人顾得上帮他。他只得双手拼命朝前伸去,掐住了狱警的脖子。 狱警一时间羞恼万分,他自认为自己留了手,维拉克作为犯人应该也知道分寸,但没想到维拉克手上的劲很大,完全是奔着捏断他脖子去的。他迫于无奈狠狠地在维拉克脑袋上来了一拳,而后飞快起身:“你他妈想杀了我!” 眼前一黑的维拉克终于能重新呼吸,他撑着身子,第一下没起来,第二下缓缓爬起:“你差点压死我,压死我你也别想活了……” “至于这么拼命吗!”狱警捂着自己手印明显的脖子道。 维拉克晃了晃脑袋,刚刚狱警那一拳打得他有了耳鸣:“你说什么?!” “赶快下场!”由于不能一直挨打,又不能下手太重,狱警不想碰维拉克这个烫手的山芋,“反正这比赛赢不赢都跟你没关系!” “听不清!”维拉克揉了揉脑袋,去捡警棍。 “妈的!”狱警不再劝维拉克,一脚踹向维拉克的小腹。 来不及捡警棍的维拉克抓住狱警的脚腕,被踹的同时,把狱警也拉倒在地。随后顾不得疼痛,爬到狱警身上,不由分说地连砸数拳:“我他妈的听不清你说什么!” 足球赛彻底演变成殴打,岗哨上的狱警们反而觉得更加精彩起来。 “老乔治别一直躲啊!给我把那个块头最大的犯人打趴下!” “泰顿好样的!往死里打他们!” 就在观战的狱警口无遮拦地指导比赛时,从岗哨入口处开始,本就拥挤的岗哨硬生生被腾出了一条过道。 过道迅速拓展,只是十多秒,就贯穿了整个岗哨。 几秒前还扯破嗓子吼叫的狱警们看到入口处的来人时,都安静下来,挺起腰板安安分分地站好。 身材魁梧,披着监狱长黑色大衣,冷着脸叼着雪茄的谢里夫·阿德尔出现在入口处,无视掉了立马噤若寒蝉的围观狱警们,径直走到了岗哨中间停下。 中间的狱警马上朝两侧退去,再次为阿德尔腾出了宽阔的地方。 阿德尔深吸一口雪茄,吐出浓浓的烟雾,看向岗哨之下的广场,那近乎可以被叫做是厮杀的比赛场景。 第150章 玩儿命地拼 “这是足球赛?”阿德尔用手夹着雪茄,眯起眼睛看着维拉克奋力将一名狱警打到昏厥,而后同其他犯人扑向了朝后退去的莱克特等人。 他在戴曼斯监狱待了几十年,自上任后从未离开,只听说过足球这两个字,知道它是一种运动,完全不清楚具体内容。今日是他第一次看到足球赛,这项运动的比赛方式有点颠覆他的想象。 两秒之内没人应答,阿德尔撇过头,冷视一名缩着脑袋不敢直视他的狱警。 “是……”被盯着的狱警立即回道。 “讲讲规则。”阿德尔又吸了一口雪茄,观看激烈的赛况。 “就、就把球踢进对方的球框里,谁踢进得多谁赢。” 阿德尔的注意力被裁判吸引而去,那名穿着囚服愣在场边,眼睛都没往赛场上瞟的裁判,哪怕是他一个完全不懂的人看来也觉得相当业余:“没其他规则了?” 狱警想了一下,莱克特说过的规则好像和没说一样,他则只强调了比赛中最特别的地方:“没有了,不过副监狱长专门设计了新的。狱警们在场上可以任意攻击犯人,犯人不能还手,但可以一直换人。” “那还比什么?”这规则阿德尔一听就忍不住哼了一声,很快,他瞳孔微缩,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昨天维拉克拒绝了和他见面,莱克特和他交谈时也是极为嚣张跋扈,看那样子双方显然达成了合作,对把他拉下监狱长之位信心十足。 可合作的两人现在各自为战,为什么都打得这么拼命? 莱克特被打出血,维拉克更是出手狠辣,每一棍抡出去都是照着死里打。 “犯人里只有托马斯·克里斯能反击?”没多久阿德尔就看出异常,犯人们里唯独维拉克拿着警棍越战越勇。 “是的,副监狱长说要公平一点,就给了八一九六号犯人反击的权力。”狱警答道。 “呵。”阿德尔不知是被狱警话里的哪个字眼逗笑,“所以说,是他把莱克特打得脸上出了血?” 狱警“嗯”了一声。 阿德尔的疑惑愈发强烈起来。 达成合作的两人为了一场比赛至于这么大打出手吗?维拉克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因为他和其他犯人不一样,他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很高,而其他人为零。 “嘶……”阿德尔发现情况似乎并不像他之前想的那么简单,“呼……” 维拉克为什么要在一场只是为了庆祝和平节的比赛活动里如此拼命,不惜重创关乎自己自由的合作者。又为何在明明可以享受更优渥的条件时,选择去工作,和其他犯人融合在一起。 这不符合他自身的利益。 他到底为了什么? 阿德尔不解。 —— 赛场上,莱克特捂着血流不止的眉骨,癫狂地吼叫着:“克里斯!你他妈的疯了!你才是疯子!” “副监狱长,我们这就带您去医务室!”狱警不敢轻易判断莱克特的伤势,计划带莱克特离开,终止比赛,“快来支援,把这群犯人押走!” “不准支援!”莱克特抹了一把血,朝维拉克扑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几名狱警围在周围不知该如何下手。 其余的犯人在道恩的带领下撞向了保护着足球的狱警们,竭尽争夺。虽然因为狱警们分心保护莱克特,人手一时有些紧张,但因为有攻击的权利,他们很快就势头迅猛的犯人们打了回去。几名犯人来不及撤退,瘫倒在地,被狱警拉住疯狂殴打。 “换人换人!别打了!我们要换人!”道恩见状,上前冲狱警吼道。 打上头了的狱警不管不顾,精神失常的裁判也没有提供应有的帮助。 “别打了!”道恩看着几名犯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上前一把推开了狱警,“我们要换人!你们听不懂吗!为什么还打!你们犯规了!”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我说话!”道恩的个头、语气都让狱警感觉受到挑衅,他当即带人重点攻击开了道恩。 一边被莱克特扑倒,又翻过去把莱克特按在地上揍了几拳的维拉克听到道恩,还有其他犯人无助又愤怒的声音后,松开了莱克特:“暂停!我们要换人!” 莱克特爬起来就要冲向维拉克。 维拉克用更大的声音吼道:“我们要换人!换人!” “好!让你换人。”莱克特停在维拉克身前不到两米处,眼睛血红,大口喘着气,强行按耐住要杀掉维拉克的欲望,将警棍扔向围殴犯人的狱警,“都他妈住手!让他们换人!” 狱警得到莱克特的命令这才住手,此时,原本被围殴丧失行动能力的犯人从三人升至了七人。仅有维拉克、道恩,另外两名犯人还能继续比下去。 “比赛暂停!” 裁判发着呆,狱警代替他宣布比赛暂停。 七名刚比赛不过两三分钟就重伤到不省人事的犯人被狱警带了下去,送往医务室。就在他们途径食堂时,原本在食堂里等得心乱如麻的一众犯人们腾地站了起来,看向了那七个被拖着走的血人。 “是波文、罗他们!怎么伤得这么重!” “狱警们下手也太狠了!这是他妈的往死里打!” “这还是比赛吗?!这不是比赛!这不公平!” 犯人冲狱警们吵闹。 “都安静!”负责看守备战犯人的狱警果断开了一枪震慑住犯人,“赶快,你们再上七个人!” 比赛场上,犯人一方空缺七人,急需他们支援。可看到几分钟就被拖下场的那些例子,剩下的犯人犹豫了。他们不知道为了只有万分之一胜率的比赛,受这么重的伤值不值得。 要是直接被打死了怎么办?那就算赢了也没机会写信了! 就算没死,打个残废呢?没了工作能力,以后还怎么在监狱生存下去? 不值得,不值得。 “快点!”狱警不耐烦地催着。 “缺两个踢球的五个掩护的。”一名犯人站了出来,朝走廊尽头的广场走去,并且提醒了其他犯人场上需要的角色。 其他犯人也都看到了刚刚下场的是谁,他们清楚。 在有了带头者后,很快又有六个犯人站了出来,跟上了最前面的,抵达了球场。 球场上,因为暂停,维拉克瘫倒在地休息。 “呼……呼……”他看着一片乌云的天空。 他不知道刚刚比赛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很快,快到他们连球都没碰到一下,就有七名犯人被托下了场。 想赢实在是太难了。 还能撑多久?体力够再打几个来回? 维拉克压着脑中升起,扰乱他心智的念头。 “人来了!比赛开始!”裁判的职位被狱警名正言顺地接替,七名犯人刚刚双脚踏入比赛场地,还没来得及和维拉克、道恩他们汇合,他就抓紧吹响了口哨。 “走!”维拉克被道恩一把拉起,同其他犯人汇合。 吃过苦头认真起来的莱克特趁刚刚犯人换人,包扎了一下眉骨的伤口,又回到了赛场上。他们依然掌握着球,以更加谨慎的速度、防御阵型推进。 “他们吃过亏,这下更不好抢了。”道恩揉着胳膊道。 “没得选,只有这样可行,再试试。”维拉克将‘兵分两路,一路攻击莱克特牵制狱警,一路趁狱警人手不足抢夺足球组织反攻’的战术告知给了刚上场的七人。 刚上场的七人被场上肃杀的氛围感染,纷纷严阵以待。 维拉克攥紧只剩下一把的警棍,抿着嘴,胸口随着深呼吸起伏了几下,接着猛地冲出,向莱克特杀去:“冲!” “你们把其他人弄开,克里斯我来。”莱克特不知道维拉克为什么会这么认真,这么不留情面,他被打出了火气,此时想报眉骨伤口之仇的欲望胜过了一切。 两队队员如战场发起冲锋一样,撞在了一起。 除了狱警有意避开的维拉克和莱克特交手缠打在一起,其他犯人的周旋作用不大,一个照面就被狱警打翻在地。 —— 岗哨上看到这一幕的阿德尔突然身子一晃,巨大的身躯朝前栽去。他双手连忙抓住了岗哨的护栏,堪堪稳住身形。 他的眼里倒映着广场上被暴打的犯人,脑中却充斥着过了几十年仍记忆犹新,犹如昨日才发生的战场画面。 几十年前的某次战斗中,阿德尔所在的营队惨遭包围,少校为保证所有人的安全,选择了投降,等待两国政府交接把他们送回去。 可敌人没有因为他们投降而俘虏他们,而是要打着他们殊死反抗的幌子将他们全部击毙。那个寒冷的冬天,在一小块平坦的冰河边,穿着棉袄军装,被收缴了武器的士兵们一排又一排地倒在枪口下,倒在被血浸染成红色的雪中。 那时刚参军没多久的阿德尔被击中了胸口,他在昏死过去之前只听到少校吼破喉咙,盖过了枪声的声音:“这是屠杀!这是赤裸裸的屠杀!这不符合国际公约!” 几十年过去,发生在监狱足球赛里的不公平攻击,又何尝不是一种屠杀,又何尝不是在践踏监狱里的规定。 听到犯人们无力地叫嚷着自己已经丧失行动能力,需要换人,狱警却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一棍又一棍打断他们的腿骨。 “闭嘴!!” 阿德尔发出如轰雷般的吼声,震彻了发出嗤笑的围观狱警。 —— “我真没想到你看着没什么经验,出手能这么狠!”莱克特不会格斗术,胡乱抡着警棍。 维拉克逐步把莱克特引离狱警的密集区:“停!我们需要换人!” “才他妈刚开始半分钟!”莱克特好不容易要痛揍维拉克了,不愿意就此换人从头再来。 “我们需要换人!”维拉克也不愿意比赛动不动就停止,但他们的队友每多待一秒身上都会多一处伤口。 “停!让他们换人!”莱克特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违反自己说下的规则,比赛过后他还要和维拉克合作下去,他急需维拉克的信任。 比赛恢复不到一分钟,又一次暂停。 这次,倒下了六人,其中四人是第二批犯人,两人是第一批的幸存者。 维拉克目视他们被拖走。 “这样下去不行,根本碰不到球,我们的人一茬又一茬地倒,就是白给他们打!”浑身是伤,死撑着不下场的道恩一向外表淡漠,把自己无数次越狱,想要重获自由,以及帮助他人的那些更丰富的情感都掩埋在心中。 维拉克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不甘、怒火。 “我们没办法。”维拉克的左手手指被莱克特用警棍打了一下,现在哆哆嗦嗦地根本握不住警棍,他只得换了不趁手的右手拿,“必须要抢到球。” “照他们这种打法,我挑的那几百号人上半场就都会被打成个残废!”道恩唾了口唾沫,“要么你跟莱克特说说,看能不能争取我们也能动手。” 维拉克看向在场下喝水,给狱警们鼓劲的莱克特:“我争取过很多次了。”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重伤。”道恩预见了最终的结果,“如果争取不到更好的条件,还不如——” “我知道你是他们的主心骨,要为他们负起责任。”维拉克打断了道恩丧气的话,“但我们不能投降,就算结果已经注定,我们必输无疑,也得把它踢下去。” “为什么?”道恩不愿意放弃毫无希望的人生出现的唯一一丝光亮,可事实告诉他那光亮是海市蜃楼,是火焰,靠近它非但不会获救,反倒会被烧成灰烬。 维拉克看向广场入口,他满是汗渍的脸上没有任何气馁:“你没资格替他们做决定。” 话音刚落,入口处人头攒动,几百名犯人被狱警押了过来。 莱克特原计划把犯人分开,让他们感受孤立,打垮他们的意志,但这么做也严重影响了比赛进程,为了畅快地把比赛进行下去,他把在食堂备战的犯人们全部带到了广场上。 接下来的比赛里,一旦有犯人表明自己不行了,裁判会立刻呼唤人把他拉下去,同时叫侯在场边的犯人补充进去。 “别指望他们。”历来的越狱中,都是因为犯人不够团结,狱警一冲就散,才导致的失败。所以道恩对犯人们的感情很复杂,他不想看到犯人们被欺负,也清楚这群犯人烂泥扶不上墙。 维拉克没再说话,眼里尽是期许。 几秒后,围观的犯人中走出了六人,填补了场上犯人一队的空缺。 “比赛继续!”裁判吹响口哨。 “这次不能随随便便停了。”维拉克仰头冲道恩咧嘴道,“玩儿命地拼。” 第151章 监狱长的干预 犯人们被带到了广场,接下来比赛不会因为犯人一方需要换人而动不动暂停一两分钟。另外因为气氛紧张,自己人被打得不成人样,视觉冲击太强,替补的犯人们连加油鼓劲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致地闭着嘴,沉着脸观看赛况。 岗哨上站岗或是专程过来看比赛的狱警们,也因为阿德尔的突然到场,不敢随意造次,个个身姿挺拔,像站军姿一般一动不动地面向前方,只有眼睛朝下撇去,看着焦灼的赛场。 只维持了一阵子热闹的广场重归平静,唯一回荡着的,就是赛场上参赛双方的呐喊。 “踢球!踢球!别管他们!那么多人能打得完吗!”莱克特恨铁不成钢地指挥着打出火气的狱警们把重点放回进球上。 维拉克他们沿用先前的战术,把莱克特和足球分开,让狱警被迫分散保护,形成人手不足的情况,然后再找机会抢到球组织反攻。 只可惜这个战术最开始使用确实把狱警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狱警们察觉到维拉克他们的目的后,很快就针对这一点进行了防范,避免露出破绽。 看着犯人们用自己的身躯去抵抗攻击,拼了命地向足球挤去,一直高强度战斗,体力消耗极快的维拉克只能也跟上去,为他们尽可能分担压力。 “别走啊!”莱克特拦住了维拉克。 维拉克他们的战术站在莱克特的角度看,同样可行。他如果能把具备反击权利的维拉克拦住,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被抢走足球的可能性为零。 见自己和莱克特打已经无法吸引到其他狱警前来支援,以此牵制到更多人,维拉克便不打算和莱克特浪费时间:“你的伤需要尽快处理,别在这和我耗下去了。” “我不差这一会儿,等中场休息的时候再好好包扎就行。”莱克特毫无下场的意思,维拉克激起了他的怒火,今天他不把维拉克打得比自己惨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维拉克懒得和莱克特废话,上前与之缠斗在一起。 比起莱克特不懂格斗,还要不时自以为是地看似有章法的走位、攻击,维拉克的战斗极为直接干脆,就像木桩似得干站在那里,面对任何攻击都不做躲避。莱克特打他一下,他卖力地还一棍。 这种不怕疼痛,死也要分个高低的气势丝毫不弱于莱克特想报仇的念头。心气很高的莱克特升起前所未有的好胜心,他站在离维拉克一米处的地方同样不动,抗下维拉克的一棍后迅猛反击。 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相互投去凌厉的眼神。 “砰!”莱克特一棍打在维拉克的臂膀上。 维拉克踉踉跄跄地侧走一步,稳住身子后朝莱克特的肩膀上抡了一棍。 “砰!” 莱克特单膝跪地,又觉得在维拉克面前跪下是一种巨大的侮辱,嘶吼着站起,继续攻击。 岗哨上观战的阿德尔没在意狱警、犯人的足球争夺战,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互殴的维拉克、莱克特身上。他思来想去,揣摩了好一会儿维拉克的想法,最终想出了个难以置信,却又是仅有的可以解释他反常举动的可能性。 维拉克不是在为自己而战。 平等会和政府和谈成功之后,他就可以活着离开。就算和谈失败,他丧失了价值,也可以借用黄金的线索获取自由。这样一个百分之百不会被监狱困住的人,和合作方大打出手,在一场看上去与自己关系不大的比赛中比任何人都要卖力,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 不为自己的话,这所监狱里还能有谁值得他这么去做? 平等会。 那个乱党的正式名字浮现在阿德尔脑中。 既然是这个组织的会长,那这个行为就不奇怪了。 他在为其他犯人而战。 得出这个结论后,阿德尔才发现这个结论是多么浅显易见。答案早就被摆放在了问题的旁边,只是始终把事情想得复杂的他忽视掉了。 —— 连着互相打了约莫几十棍后,莱克特首先撑不住倒下,想支援其他犯人的维拉克刚迈开腿,也朝地上栽去。 二人的体力全部消耗殆尽,后来的十几棍都是靠意志力、好胜心撑着。 “换人!”发现维拉克倒下的道恩心里一紧,呼唤换人。 替补狱警率先上场,把莱克特搀了下去。发现没有工作人员负责,替补犯人这才上场把维拉克带到了场边。 一边的莱克特马上得到了医生的治疗,而维拉克只能被犯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帮他擦拭鲜血、按摩放松。 “你没事?” “要不要送去你医务室?” “我们该怎么办?没一丁点希望踢赢狱警!” 维拉克清醒了些,看了眼被狱警抬上担架带走的莱克特,又关注起了新补充了狱警、犯人各一名的球场。 “你说话啊!” “这么踢下去肯定要输的!” “我们都有几十个人受伤了!” 犯人们七嘴八舌地问着维拉克。 维拉克无法回答,只是盯着场上。 由于失去了他的牵制,犯人一队完全丧失了反击能力,遭到狱警的疯狂攻击。一名狱警趁犯人们被打得节节败退,独自带球冲出,一脚将球踢进了无人防守的球门。 “好!”岗哨上的狱警爆发欢呼。 刚刚几分钟里打得那么艰难,让他们以为进球会有些曲折,但没想到实际上狱警们的消耗不大,越打越得心应手。 犯人群中传来哀叹。 维拉克看向时间。 七分四十秒。 不到八分钟的时间里,狱警率先踢进一球。 比分,零比一。 “不能这样下去,看他们那样子很明显就是找到方法了,接下来进球会越来越快的!”有认得清局势的犯人焦急地嚷嚷着。 这也是维拉克心里想的内容。 前八分钟对犯人来说,是在处处被限制的情况下把战术发挥到了极限,是压上底牌倾尽所有,但对狱警来说这只不过是热场、试探。 现在犯人们的进攻结束了,没有了任何拿得出手的,能有效遏制狱警进攻的手段,狱警们则吹响了正式进攻的号角,很快就将无可匹敌地加快进球速度。 果不其然。 三分钟后,狱警们再次进了一颗球。 比分来到零比二。 维拉克试着回到赛场上,但他抬不起胳膊,无法挥动警棍反击,就算上去也发挥不出比其他犯人更大的作用。 他能攻击的权利,在面对所有狱警时算不得什么优势。 这种比赛不是他可以左右胜负的,他能带队把莱克特干下去,撑住八分钟没被对方提进球已经相当出色了。 怎么办?! 维拉克自己问着自己。 难道要这样下去,光一个上半场就被狱警踢进十多颗球乃至几十颗球,不仅没有争取到写信联系外界的机会,还要被狠狠地挫败? “好样的!” 在他思考之际,比赛进行到第十五分钟的时候,狱警们踢进了第三颗球,犯人这边毫无收获,倒是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连道恩都因为伤势严重退出了比赛。 不过他没有和其他犯人一样前往医务室处理伤情,而是选择留下来关注比赛,随时准备重新上场。 “不行了,都让他们踢进去三颗了,上半场估计还能进十颗。”道恩被犯人扶着坐到了维拉克身边,向他说着自己的预测,“等拉到那么大比分的时候,就算出现奇迹,我们也绝对无法逆转的。” “我知道。”维拉克看向岗哨,那里高大威猛的阿德尔很显眼,“你容我想想办法。” 阿德尔或许是感受到了维拉克的目光,遥遥地与其对视。 阿德尔为什么会来?只是单纯观看比赛吗? 这还是维拉克第一次见阿德尔出没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看上去他确实极具威严,自他出现后岗哨上的狱警们都安分下来,除了进球的时候欢呼一下,其余的时候都鸦雀无声。 “阿德尔……”维拉克微微张开嘴,念叨着阿德尔的名字。 情况危急,阿德尔的出现让维拉克把解决问题的思路全放在了他的身上。 阿德尔可不可以作为扭转胜局的关键? 维拉克不知道,他只清楚阿德尔想和他合作,有求于他。只要维拉克能拿得出相应的利益,说不准他会有什么办法。 “监狱长!”维拉克大声呼喊阿德尔。 阿德尔听到声音,打量着冲自己挥手的维拉克,轻哼了一声,径直离开岗哨。 岗哨上的狱警们如释重负,先是窃窃私语,随后迅速地热络,重新对比赛评头论足起来,鼓励狱警,大肆辱骂那些从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犯人。 阿德尔下了岗哨,从广场的正门入场,来到了维拉克的身边。都不需要他开口或者派人清场,其他犯人见状很自觉地纷纷散开,不敢和维拉克共同承受那威严、压力。 “怎么了?”阿德尔问。 “你有什么办法吗?”维拉克坐在地上,没抬头看阿德尔,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上完全溃败的犯人们。 “什么什么办法?”阿德尔双手插兜,冷视维拉克。 “除了比赛还能有什么?” 阿德尔听到维拉克呼唤自己时,就隐约猜到无助的维拉克可能会请自己来帮助犯人:“你想让我帮你赢?” “对。”维拉克道。 “我是监狱长,为什么要帮犯人赢狱警?你不觉得这很可笑么?”阿德尔对保住监狱长之位有了些底。 “你想要什么?”维拉克当然没指望过堂堂监狱长无条件帮助他们赢得胜利。 阿德尔单膝蹲下:“黄金的下落。” “这个再说。”黄金的下落是维拉克、基汀备用越狱计划的核心,他不能贸然改变决定,“我最多能给你的,就是从基汀先生那里问出黄金的线索后,慢一点通知给莱克特,给你找其他保住监狱长位置办法争取时间。” 维拉克知道阿德尔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除了劝自己合作以外基本上没有了别的办法。 “那点时间有什么用呢?”阿德尔反而不急不躁起来,“你为什么这么看重这场比赛?和你有关系么?你迟早会出去,现在挨这么多打,还把能给你自由的合作者打进医务室,图什么?” “没图什么,我就是想报仇,他之前拷打我差点把我弄死。”维拉克的理由很充分,“我们在比赛前就相互保证过了,比赛是比赛,合作是合作,所以比完赛不会把新仇旧恨带进合作里的。” “所以,你是觉得这场比赛是绝佳的可以泄愤又不会被追究责任的机会,才和莱克特打得这么激烈?”阿德尔顺着维拉克的理由问。 “是的。” 阿德尔眯起眼睛立即戳穿维拉克的说辞:“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又何必这么在乎比赛的输赢?你把莱克特,一个副监狱长打进医务室,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了。” “你就说刚刚我提出的交易可不可行。”维拉克本就对付不过阿德尔,现在情况紧急更是难以沉下心疏通自己话中的逻辑。 “不可行。”阿德尔试探维拉克的底线,试探比赛输赢对他究竟有多重要,“除非在黄金线索这件事上你和我合作。” “不可能。”维拉克回答得很坚决。 他要是支持了阿德尔,把莱克特踢出监狱,那越狱将完全没有希望实行。就算是一时答应他,让莱克特得知后,莱克特也不会轻易算了,到时候他再不遵守和阿德尔的合作约定,就等同于把两头得罪个遍。 “那我没有办法了,你好自为之。”阿德尔起了身。 维拉克没有去拦阿德尔。 比赛是很重要,能赢得比赛将会大幅提高他们越狱成功的概率,但黄金、合作的事情更重要,直接决定了他们有可能或者没可能。 足球场上又是四五名犯人被换了下来。 第二十分钟的时候,狱警踢进了第四颗球,犯人已经换下去了六七十号。 要输了。 输已经不可避免。 输了之后,犯人们被严重打击,道恩说的深度合作也将没了音信。 维拉克有点后悔给莱克特提出足球赛活动。 现在他们的越狱之路变得更难走。 “呼……”维拉克很自责,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基汀。 “你觉得……”阿德尔并没有离开,就在维拉克愧疚的时候,他站了出来,“我当裁判怎么样?” 第152章 吹响反攻的号角 阿德尔看到了扭转与莱克特争夺监狱长之位的颓势的希望所在。 维拉克的话点醒了他,他想到了犯人们赢得足球赛胜利后会是怎样的局面。 首先,非常关键的一点,从为狱警提供无数的便利,处处给犯人设限的行为上就能看出,莱克特从没想过让犯人们赢得这场比赛。因此,才大胆地放出了‘只要犯人赢得比赛就准许他们写信寄往外面’的大话。毕竟犯人们根本赢不了,他就算说犯人们赢了就把他们都放了也不需要兑现。 事实上戴曼斯监狱里关了一大批的政治犯,就算他们此时的重要性不及维拉克、基汀,也都不可能准许写信寄出去。 这是几十年来的规定,阿德尔遵守至今。 要是他帮助犯人们赢得比赛,到时候就抛给了莱克特一个他想都没想过的局面。 莱克特真的得兑现承诺。 可莱克特兑现了,在阿德尔这里、在规定这里说不过去,甚至阿德尔凭借莱克特的这个行为,可以轻易把他踢出监狱。不兑现,等于戏弄了包括维拉克的数千名犯人。 通过刚刚那么拼命的比赛以及邀请自己合作来看,阿德尔断定维拉克这么想让犯人赢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所以莱克特若是违反了承诺,一方面他的努力白费,一方面坐实了莱克特毫无信用可言。 到时候,维拉克势必会放弃与莱克特合作。 总而言之,只要阿德尔帮助犯人们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之后不管莱克特怎么选择,最后的结果都将是失去和他争夺监狱长之位的资本。 “你刚刚说的合作成交。”阿德尔站在维拉克的身边,“我可以帮你赢得比赛,你要做的就是,不管什么时候问出黄金最终的下落,都不能在从今天起的一个月里向莱克特透露出来。” 明面上阿德尔还是假装和维拉克达成了合作。 他的计划只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如果莱克特在兑现犯人赢得比赛的承诺之前就问出黄金的下落,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他要确保维拉克在莱克特因兑现的事情严重违规被调离、因没兑现承诺丧失信用值之前不会透露出黄金的下落。 “……好。”维拉克有点懵。 刚刚他以为阿德尔走了,已经心灰意冷,对比赛不抱以期望。现在峰回路转,阿德尔不止同意合作,还想出了通过他当裁判的办法来帮助犯人赢得比赛,这让他没反应过来。 “听他们讲了一下规则,发现裁判也没什么难当的,我完全可以接替。”阿德尔深知时间拖不得,狱警一方取得了巨大的优势,每多等一会儿,都有可能丢颗球。而狱警多进一颗球,犯人们赢得胜利的希望就渺茫一分,“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们。” “给我们反击的权利!”监狱长的话语权怎么说也比莱克特大,维拉克提起了先前不可能实现的要求。 阿德尔考虑了一下。 他知道犯人这边憋着多少火,要是准许他们反击,在场几十号参赛的狱警恐怕都得被打趴下。 “还有别的吗?”阿德尔问。 “反击是最重要的,不能反击我们怎么都不可能赢他们。”维拉克只要这个,不单单是他嘴上说的那个原因。 上半场的比赛进行一半左右,犯人这里已经被换下去差不多百十号人。这么多人被打伤,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要为大家争取到反击的权利,让犯人们亲手把曾经虐待他们的狱警打倒。 “只能用拳头。”阿德尔很是纠结,他必须让犯人们赢,却又不希望狱警们受伤。 “好!”哪怕没能争取到警棍,维拉克心里也有了底。 狱警们赢了没有任何好处,他们的好处只是和莱克特享受比赛过程。犯人们不同,他们为了胜利的奖励可以豁出一切,就算攻击手段上差点,但只要能动手,他们就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更何况,他们有两千号人! “暂停!”阿德尔从狱警那里拿来了喇叭入场,一手插兜,只是不高不低喊了一句,场上打得难分难解的狱警、犯人们立马停止了攻击。 他们对谁都可以不管不顾,除了监狱长。 “现在由我担任比赛裁判,为了公平起见,准许犯人们攻击狱警,但不可以使用警棍,只能用拳头。”阿德尔站在场中央说道。 新添加的比赛规则传遍广场。 比赛的双方、岗哨上的围观狱警、场边的替补犯人,数百号人听到阿德尔干涉了比赛,制定了新规定后都呆住了。 一方不相信身为监狱长的阿德尔会和自己人对着干,一方不相信这个威名赫赫的杀神给他们提供了帮助。 “比赛继续。”说完之后,阿德尔转身缓步走到了场外。 全场依旧安静,狱警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淡漠的阿德尔,犯人们面面相觑,相互询问以确认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别愣着啊!抓紧时间!”维拉克喊道。 他的喊声惊醒了众人。 犯人们将信将疑地逼近狱警。 他们不敢信,更怕今天和狱警动完手,明天遭到惨烈的报复。 “怎么回事?!”同样下场休息的道恩绕过了阿德尔,来到维拉克面前询问情况,其他散开的犯人也都围了过来。 阿德尔和他接触过之后就干涉了比赛,这一切的变动肯定和他有关系。 前脚在莱克特主持的比赛里成为唯一有特权的犯人,把莱克特打得眉骨出血,被送去医务室。现在又能和监狱长侃侃而谈,说服监狱长去改动赛制并亲自担任裁判。 这还是犯人吗? 说出去是阿德尔、莱克特的上司大家都不觉得惊讶。 “没什么,利益使然。”维拉克当然无法把交易的具体内容说出来,而且他自己愈发疑惑起来,他觉得自己刚刚提出的交易并不诱人,阿德尔怎么可能会同意? 难不成,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真能找到办法逆转局面,保住自己的监狱长位置? “上吗?克里斯?”道恩重新振奋起来。能攻击狱警的话,他一个能打两三个! 维拉克休息了有好一阵子,力气恢复不少,伤口也不是那么疼痛了,他看着场上还没放开,不敢对狱警动手的犯人们:“上,我们得做个榜样。” 说着,维拉克把警棍支在地上,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多处酸痛的身子:“换人!” 二人跑入场中,替换下两名负伤的犯人,接着默契地并肩冲向狱警。 维拉克一棍横扫三名狱警,逼得他们后退。道恩放开手脚后勇猛无比,抬臂挡下一棍,挥拳直接轰飞一名狱警。 “好样的!”道恩的表现惊到了维拉克,维拉克打斗之余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来啊!”道恩没空回维拉克的话,一个回合干倒一名狱警后,他马不停蹄地朝其他狱警追去。 一名块头不比他小的狱警迎了上来,两人拳拳到肉地互殴了几拳,很快更有战斗经验的道恩就将其击倒在地。 拢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道恩一人就把两名狱警打得动弹不得,此举看得围观的狱警说不出话来,置身赛场的更是心惊胆战。 尽管马上就有两名狱警补充进来,但他们没人敢和道恩硬碰硬。 “上啊!凭什么被他们像对待畜生一样虐待这么多年,还畏畏缩缩的!难道你们不想给你们的家人写信吗?!我们一定要赢得胜利!”道恩鼓舞着同伴们。 其他的犯人见道恩把狱警打成这样监狱长都没说话,也渐渐大胆起来,对狱警们进行反击。 犯人们虽然没有武器,但个个都像不怕疼痛一般,扛着重重落在身上的警棍予以狱警们攻击。 一拳。 一脚。 两拳。 两脚。 在维拉克、道恩的带领下,场上的九名犯人,台下已经不足百名的替补都顾不得去考虑会不会被狱警报复,他们想宣泄被关押这么多年来的怒火,想赢得胜利和家人们取得联系。 他们居然开始占据上风,把狱警们打得溃散开来。从狱警追着他们打,变成了他们追着狱警。 “好样的!往死里打他们!” “道恩,小心后面!” “进球!快!进球!” 死寂的替补犯人们热情激动起来,从默不作声地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打得不像人样一批接着一批换下来,到现在奋起反击压得狱警们退到了球门附近,他们内心的某种东西正在被唤醒。 拳头终究不如警棍,犯人们的替换速度居高不下,每一分钟都有三四名犯人顶上去。 狱警们也开始有了伤员,短短三四分钟里连着下去五人! 维拉克、道恩带着不断换人的犯人队伍压制狱警,很快,在两名犯人的围攻下,持球的狱警被掀翻在地,足球在开场三十分钟后首次脱离了狱警的掌控! “谁会踢球?!快去!”看到足球离开人群滚向场边,死死缠着一名狱警的维拉克嘶吼着提醒犯人。 他这一吼,只顾得眼前对手的犯人、狱警们都注意到了足球,开始纷纷向足球赶去。 “我会!”赶去的人里,有个犯人冲维拉克挥了挥手,全力奔向了足球。 “掩护他!”维拉克下令道。 除那名犯人以外的其他人不顾一切地拉扯、撞击企图阻拦的狱警。 足球第一次脱离控制,狱警们打起了精神,攻击愈发猛烈起来。可希望就在眼前,犯人们变得极其顽强,无论狱警的攻击多狠他们都没退一步。 很快,那名犯人在足球滚到场外之前用脚勾住了足球,开始带球突破向狱警一队的球门。 “拦住他啊!” “考尔斯!快点过去!” “不能让他们进球!” 岗哨上的狱警们也慌了,他们没想到犯人们能组织起反击,能抢到球。 叫做考尔斯的狱警离带球的犯人和球门最近,所以上面的同事们大多都在催促他尽快解决缠住他的犯人,守好球门。 “死开!死开!”考尔斯被一名犯人抱住了腰部,他用警棍狠狠击打那犯人的头部、腰部,可犯人的双手还是像钳子一样牢牢抱着他,“你想死吗!给我送手!” “噗!”抱着考尔斯不让他挪动脚步的犯人喷出一口鲜血,脸涨得通红,咬着被血染红的牙坚持着。 其他的地方也都如此,看到进球的希望,犯人们变得不顾一切。 道恩一人扯住两名狱警,担心被挣脱开,他索性朝后再栽去,把狱警也带倒爬不起来。 “冲啊!快快快!!” “撑住啊!” “射门啊!射门!” 替补犯人们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那名带球的犯人也终于逼近了球门,一脚抽射,将球踢进了无人防范的球门! 一比四! “进了!” “一比四了!一比四了!我们进球了!” “他妈的!好样的!” 替补犯人炸了锅,压抑许多的情绪在此刻爆发而出。 一比四。 犯人们的反攻号角吹响了。 —— 医务室门外 走廊上躺满了犯人,医生看见轻伤的觉得没必要包扎,看见重伤的觉得用了也是白用,只是扫视一圈,等到了莱克特被抬了过来,赶紧先治疗起副监狱长。 “您怎么样伤成这样了?!”医生拆开莱克特头上临时胡乱绑的绷带惊呼道,“难道犯人们又越狱了?!” “没有,我们在比赛。”莱克特的脸因疼痛不时抽动,“快点处理,我待会儿还要过去。” “您的伤这么重,还是需要静养。” “别废话!” “是……”医生手忙脚乱地为莱克特处理伤口。 处理到一半时,外面抬进来一名狱警:“医生,您看看他。” “先把他扶到床上。”医生正忙着给莱克特处理,只得让狱警把受伤的同事扶到邻床上。 莱克特撇过脑袋看着那名狱警。 能攻击狱警的只有维拉克,难不成他这么快就又上场了?!这怎么可能? 莱克特不敢相信自己打得那么狠,维拉克没来医务室做处理就能重返赛场,还把狱警打下来。 他的好胜心再次升起。 既然维拉克还能战斗,他凭什么只能躺在病床上! “起开!”莱克特推开给他伤口上抹药的医生,龇牙咧嘴着下了地,“先给他处理,我得回去了。” “可您——” 这次莱克特还没打断,门外就连着又被扶进来四位受伤的狱警。 看着不大的医务室挤进来这么多受伤的狱警,莱克特惊诧道:“克里斯把你们打成了这样?!他不是也受了伤吗?!” “副监狱长……不止、不止是八一九六号……其他……犯人都可以动手反击了。”一位狱警艰难道。 “什么?!”莱克特想象到赛场上乱作一团,犯人们不遵守规则,开始暴动的情景。 “是、是监狱长……他准许了犯人攻击、攻击我们……” “什么?!”莱克特差点没站稳。 第153章 奠定胜利 阿德尔准许了犯人攻击狱警? 这是什么情况?! 莱克特听到一众受伤的狱警说出他没在的这十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后,心里一凉。阿德尔摆明了是要帮助犯人一方赢得比赛,到时候让自己骑虎难下。 “走了!”莱克特大步走出去医务室,没理会医生的劝阻,推开堵在走廊上的犯人伤患,快步赶往广场。 他必须要阻拦阿德尔,必须要确保狱警们赢得胜利,不然这次的游戏就要玩脱了。 抵达广场后,莱克特本想按耐怒火找阿德尔谈谈,想办法说服阿德尔放弃干涉比赛,但他刚一进去,犯人们正好进了一颗球。 二比四! “阿德尔!”莱克特看到比分后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呼阿德尔的名字。 在赛场边观看比赛的阿德尔听到声音,平静地看向怒气冲天的莱克特:“怎么了?” “你疯了吗?!”莱克特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抬着头低喝道,“你不帮自己人也就算了,还要让犯人打自己人?!才几分钟,医务室一连去了五六个!” “这话谁说都可以,唯独你没有资格。”阿德尔冷声回道,“你之前组织过多少次犯人暴动?又有多少狱警为了满足你镇压犯人的快感而受伤?你是怎么好意思厚着脸以狱警们受伤的名义和我这么说话的?” 莱克特确实没有足够理直气壮的理由,他的气势顷刻间弱了许多:“你想怎么样?为什么要帮犯人们?” 阿德尔自然不能明着说就是要莱克特输,把他踢出戴曼斯监狱:“我没有帮任何人,只是希望这是一场比赛,而不是一场游戏。” “这怎么就不是一场比赛?!” “没有公平可言,怎么算得上是比赛?”阿德尔道。 莱克特语塞,他瞪着阿德尔没有深究公平不公平这种小事:“既然你要干涉比赛,那要是犯人赢了,你去给他们兑现奖励。” “我只是一名裁判,比赛的组织者、奖励的筹备者都是你,这方面你自己解决就好。”阿德尔怎么可能把烫手的山芋放在自己手上。 “那你一个裁判有什么资格左右比赛规则?”莱克特夺过阿德尔手中的喇叭,“比赛规则恢复!犯人不得攻击狱警!犯人不得攻击狱警!” 阿德尔静静等待莱克特说完,伸手去要喇叭。莱克特不给,阿德尔掐住其手腕,趁其手腕剧痛松开喇叭的时候将喇叭拿了回来:“可以攻击狱警。” 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后,没等莱克特来抢,阿德尔就把喇叭还给了他。 “不可以攻击!犯人不能还击!谁都不能!”莱克特再次强调。 场上的狱警、犯人听着比赛规则一变再变,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监狱长、副监狱长都不好惹,他们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维拉克没理会莱克特气急败坏的叫嚷,手上的攻击不停:“听监狱长的!继续!” 有了维拉克起带头作用,其他犯人犹豫的内心渐渐稳定下来,认清了形势。二人再不好惹,比起来也还是监狱长权力大,听他的准没错。 见犯人们无视了自己的话,莱克特一把将喇叭摔在了地上:“妈的,都活得不耐烦了!” “你要上场吗?”阿德尔问,“不上不要大声喧哗影响比赛。” “用得着你管?!”莱克特忍着痛上场,指着一个被犯人追着打的狱警,“废物!滚下去!” 那狱警正不想和发了疯一样不怕痛的犯人死斗,得到了莱克特的准许后飞奔着下了场。 莱克特拎着警棍径直走向一名忙着和狱警打斗的犯人,从后面一棍子甩在了犯人头上,犯人顿时头破血流,瘫倒在地。 “都想死了是吗?!”干掉一个后,莱克特吼着走向另一个。 另一个被盯上的犯人连连后退,不敢与莱克特交手。攻击狱警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限,要是一不小心打伤副监狱长,他们可没维拉克那胆子有信心不被追究。 “莱克特!”维拉克当然不能坐视莱克特摧垮犯人们的士气,主动挡在了莱克特的面前,“我们继续。” “克里斯!”莱克特看见维拉克就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维拉克这么重视比赛的胜利,好端端的娱乐活动不会演变成威胁他计划的祸端,“你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样?”维拉克装傻充愣。 莱克特不想在和阿德尔撕破脸之后,再和维拉克搞僵关系,因此深呼吸着平复情绪:“只是一场游戏,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胜利?!” “你不也一样想赢吗?”维拉克反问。 “不一样!”莱克特道,“狱警赢了没有奖励,对犯人也没什么惩罚!但犯人赢了,我得准许他们写信出去。” “这不是一早就说好的吗?有什么问题?” 莱克特很想说自己没有能力去兑现承诺,可当着维拉克的面这么说,只会让他本就不高的信用值变得更低,届时维拉克觉得和他合作并不靠谱,他将失去争夺监狱长之位的机会:“……这不利于维系监狱的平稳!” “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这么和我说?我们明明谈好的双方竭尽全力去争取胜利,只有这样比赛才好玩刺激。”维拉克佯装无辜,还替莱克特着急的样子,“现在你让我怎么做?大家都打得上头了,我让他们别比下去了,赶快认输?” “可以!”莱克特别无他法,哪怕觉得维拉克只是在问他,也把他说的话当真了。 “别逗了莱克特,比赛进行到现在不是我能左右的,而且你不觉得你很过分么?之前种种不公对待我们,我也没对你说什么?现在一有要输的苗头,就要求我们认输?”维拉克道。 莱克特抓了抓头发,听到维拉克说‘我们’感到很不舒服:“什么叫我们?你和那群犯人不是一路人,你明白吗?!我们才是一伙的,我能帮你离开这里,你能帮我当上监狱长!你就应该按照我说的做!我也不需要你让他们认输,只要你不听阿德尔的话,不攻击狱警,其他犯人肯定也不敢再这么做下去。” “我不是有特权么?” “你受了这么多伤,该下场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了。我帮你安排,你现在过去,第一个治疗,怎么样?”莱克特看着犯人们压制住了狱警,又要踢进一颗球,急得快像是在哀求维拉克,“只要你下场就可以了!” 维拉克不想明着和莱克特对着干,可也不能真的按照他说的下场,让狱警重新占据上风。他沉默着,思索该如何化解僵局。 “你还愣着干什么?!”莱克特催促道。 “我——” “砰!” 就在维拉克想开口拖延时间时,道恩冷不丁地从莱克特的背后冒出,不由分说的一棍子抡在莱克特的脑袋上,莱克特直接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晕死过去。 “你……”维拉克愣住了,他没想到道恩居然敢这么对待莱克特。 “怎么?你们在谈重要的事情?”道恩一击抡倒莱克特后,脸上没有任何恐惧之色,还悠哉悠哉地过问情况。 “没有……”维拉克笑了一声,道恩的出手非常及时,“你这一棍打得刚刚好。” 道恩看向倒在地上翻白眼的莱克特:“说实话,我没想过有机会能这么对待他。” “感觉怎么样?” “和打一只牲畜也没什么区别。”道恩并没什么感想。 “确实。”维拉克颇为认同道恩的话,他轻松地活动了下身体,“走。” “嗯。” —— “监狱长这是在做什么啊!让犯人动手打我们自己人?!” “快看,副监狱长被打倒了!” “他妈的!一个犯人敢对副监狱长动手?!” 岗哨上观战的狱警们虽然一直对莱克特有所不满,但面对阿德尔今天毫无逻辑的举动,他们还是倾向于站在莱克特这边。 而赛场边的阿德尔,双手插兜一言不发。 “噗!” 犯人们将球踢入球框中。 三比四! 比分在一点一点追回! “监狱长。”两名抬着担架,要运送昏死过去的莱克特离开的狱警,路过阿德尔身边时停了下来。 “他伤得怎么样?”阿德尔随口过问。 “不清楚,我们正要送副监狱长去医务室。”一名狱警回答,接着忍不住问道,“监狱长,您为什么要帮助犯人们?他们都把副监狱长打成这样了。” 阿德尔瞥了一眼狱警,那狱警立马闭上了嘴:“你们能被一群犯人打成这样,还好意思和我诉苦?”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赶快把莱克特带去医务室,他醒来了就让他安心在病床上休养。要是你们把他放回来,他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承担责任。”阿德尔道。 “是!”狱警赶忙抬着莱克特离开广场。 监狱长职位之争发展到这个地步,阿德尔也没必要处处忍让了,就算莱克特赛后将怒火全都宣泄在他身上,他也不在乎。 因为只要犯人们能赢得比赛,莱克特的一切挣扎都将没有意义。 在比赛上半场结束时,维拉克、道恩带领着犯人们再度踢进一颗球,将比分追平,达到了四比四。 进行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其他犯人在场边休息,等待恢复体力后在下半场中把比分拉开,奠定胜利。维拉克走向阿德尔,向他请示回监室一趟。 “为什么要回去?”阿德尔询问原因。 “现在我们这里还能继续比赛的只有五十多人,我怕人手不够,回去再调一批过来。”维拉克道。 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他还想回去把和阿德尔的交谈说给基汀。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阿德尔这么爽快地答应合作,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目的。 但他忙于比赛,一直没能分出心思思考这其中的线索。 “我陪你过去。”阿德尔不放心维拉克。 他不会像莱克特那样,在掌握了一切优势的时候非要没事找事露出破绽。比赛事关他最终能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他不希望维拉克这边再出什么岔子。 “好。”维拉克为了避免被怀疑,答应得很干脆。 两人一同返回了地下一层。 除了一早被带走的二百名替补队员,其他犯人都还被关在这里。 尽管因为比赛免去了一天的工作,可他们还是不得轻松,担忧着赛场上的情况。 维拉克和阿德尔下到地下一层后,立马就被关在各个监室里的犯人们注意到,他们纷纷凑到门前,又因恐惧不怒自威的阿德尔,不敢开口询问情况。 “上半场结束了!”维拉克感受到了无数人迫切的目光,他走在长廊中,大声分享起外面的情况,“监狱长为了公平,准许了我们可以在赛场上反击狱警,所以现在比分四比四,接下来我们有很大的希望取得胜利!” 监室骚动起来。 没有人想过他们能在上半场中和狱警打平,更没想到监狱长阿德尔会给他们提供便利。 这是不可能的。 可从维拉克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再不可能的事都有转机。 “现在,我需要再抽调一百到一百五十个人跟我过去,做下半场比赛的替补!”维拉克专门走到了二零八监室门前停下,尽管基汀无法走动,来到门前看着他,但他知道基汀听到这些话后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昨天被道恩挑选出来,今天第一批没过去的,把手伸出监室!我带你们走!” 话音刚落,各个监室都伸出了数双手臂。 “罗斯!别瞎凑热闹!”维拉克看到隔壁监室罗斯也伸出手来,上前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我只要昨天挑选好的人!其他的别乱伸手!” 伸出的手少了不少。 维拉克先路过了二零八监室,从门口看向里面。里面基汀坐在床上,明亮明亮,正好同他对视。 二人都没说什么话。 维拉克微笑着点点头,大步路过一间又一间监室,同那些伸出的手击掌:“你、你、还有你……” 狱警跟在维拉克后面,把他挑选的犯人一一带出监室。 很快,维拉克就挑出了一百多号人,觉得差不多后,他向阿德尔道:“差不多了。” “那就走。”阿德尔走在了最前头。 维拉克看着被带出来,在狱警命令下列好队的犯人们:“出发!” 第154章 属于犯人们的胜利! 维拉克、阿德尔带着一百多名犯人来到广场,同还剩下的差不多五十位替补犯人汇合,一时间,替补犯人数量重新填补至二百左右。依上半场的情况来看,二百名犯人应付溃不成军的狱警绰绰有余。 在场边休息的狱警看到犯人们重新集结了一批,直接上前找阿德尔进行申请。 “监狱长,既然犯人们拥有了攻击我们的权利,那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应该也能无限量地更换队员?” 阿德尔看向维拉克。 他终究是监狱长,狱警才是他的人,他可以为犯人提供便利,但不能太过明着偏袒,既然打着公平的名号,自然不能拒绝狱警的建议。 但他又担心给予狱警支持后,会导致犯人们输掉比赛,因此给了维拉克一个眼神,让他来做决定。如果维拉克同意,那说明他们有信心,他也好顺势准许,如果维拉克不同意,为了更长远的计划,他只能顶着压力驳回狱警的申请。 “既然要公平,当然应该也准许你们和我们一样能换人。”维拉克表了态。 前来申请的狱警听到维拉克先阿德尔一步支持了他的提议,有一点觉得惭愧。他们先前不让犯人吃饭、故意安排个傻子当裁判、能殴打犯人犯人却不能还手,在各方各面给犯人们设置不便,现在仅是恢复了犯人们能反击的权利,就连着被追回四颗球,对方还痛快地赞成了他们新的要求。 何为公平,何为堂堂正正? 高下立判。 “嗯,你抓紧时间去调人过来。”阿德尔支走狱警,随后扭头道,“有把握么?我的人要是也能一直替换,比赛应该还有悬念。” “有。”维拉克拍打双臂双腿,让自己的肌肉不那么发软发麻,“只要是平等的,不管面对什么,我、我们都有必胜的把握。” 阿德尔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下半场快开始了,抓紧准备。” “嗯。”维拉克活动着身体。 他和道恩现在就是大家的主心骨,只要他们在场上,犯人一方的士气将持续保持旺盛。再加上他身份特殊,狱警对他不得不有些留手,使得他受的伤主要来自于莱克特,现在莱克特不在,他在场上和道恩一样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维拉克回到犯人那边,用不着他开口,道恩已经第一时间开始为新来的犯人们做动员工作。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那些对场上情况一知半解的犯人们升起了信心。 “接下来狱警他们也能一直换人了,比赛会有些艰难。”维拉克和道恩说了最新的情况。 “没关系。”道恩对此不以为意,“只要他们不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无论怎么样我都不担心。” 维拉克对道恩的话深信不疑,在上半场中得到和狱警相同的权利后,道恩表现得极为勇猛,以一己之力缠住三名狱警,为犯人们进球奠定了关键的基础。 接下来,只要道恩和他继续坐镇下去,狱警们就算比刚才更难打点,一切也还都在掌控范围之内。 距离下半场开始还有两分钟,狱警那里从岗哨上抽调下来了五十名狱警。这五十名都是目睹了上半场自己人是如何被打伤,憋着口气主动过来的。 他们基本不会踢球,只是觉得平时被自己当狗一样训的犯人们敢打得这么狠,简直翻了天了,必须要亲自上场让这些早就不被当人看的犯人认清监狱里到底谁说了算。 “给我等着!一五号!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狠?!今天敢还手,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反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活腻歪了是吗?!” “我看看谁敢和我动手!” 新上场积蓄了一肚子怒气的狱警们隔着一段距离大肆叫嚣着。 他们的恐吓很有用,当即有些犯人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在这之前,他们从未反抗过狱警,这之后,他们还要在狱警的手底下做事。 “都别怕!他们只能动动嘴皮子了!我们一定要赢下比赛!能给家人写封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道恩稳定着人心。 听到道恩说写信的事情,维拉克心里一紧。通过上半场末了和莱克特的交谈,他已经确定莱克特只是嘴上说说,其并不打算也没有能力去履行这个奖励。 犯人们拼死争取的,只是笑话。 顾不得思考等犯人们赢得比赛,却又得知先前说好的奖励不能照做,他们会有什么反应。维拉克看了眼还有些畏畏缩缩的犯人,拿着警棍自行走向了快吼破喉咙的参赛狱警们。 在距离他们大概五六米的时候,一棍子扔了出去,砸在了一名狱警身上。 其他的狱警要么散开要么就要找维拉克算帐。 “想死吗?!”维拉克指向第一个冲他走来,想和他动手的狱警。 这里的狱警个个都凶悍暴戾,不然也难以镇压住这么一群棘手的犯人,但当并不精壮,看上去甚至有些羸弱的维拉克瞪着他们,吼出来时,他们还是站住了。 能在莱克特的虐待下撑过九天,敢在赛场上冲莱克特大打出手,把对方直接打进医务室。 这个男人身上的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完全盖过了他们。 “再威胁一句试试?!”为了让犯人们不惧怕狱警,维拉克做出了比狱警们还疯狂的叫嚣。 狱警们恨不得立马把维拉克活生生打死,可维拉克被监狱长、副监狱长格外看重,他们不能随便动手,搞不好会引火烧身。 “赛前莱克特亲口和我约定好的,所有的东西只针对比赛,谁敢把比赛里的情绪发展到比赛之外,对犯人进行报复,被我发现一个,我就往死里弄一个!”维拉克的吼声响彻广场,“看看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老子的命重要!” “仗着副监狱长偏袒你,你就觉得自己能在这里无法无天了?!”有狱警忍不住怒道,“你只是个犯人!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就你!”维拉克又指向质疑他的狱警,“我等着比赛开始了赛场上见!” 阿德尔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有怒气,在赛场上发泄,别在这里给我丢脸。” 就连监狱长都这么说了,刚刚还气势高涨的狱警们顿时有些低迷。他们感觉和犯人之间的位置发生了逆转,遭受不公、被监狱长针对的变成了他们自己。 维拉克也没多说,当众让阿德尔丢了面子,目光凌厉地扫视了一圈犯人后,转身回到犯人队伍前:“都打起精神!待会儿放开了往死里打!别怕他们报复!有一个敢报复的,直接跟我说!我带你打回去!” 这话听起来,好像维拉克才是监狱长,有着决定狱警们生死的权利。 犯人们真的信。 他们相信维拉克真能做出带着他们打回去的事情。 “听克里斯的!”道恩跟着道,“上半场,我一棍子把副监狱长莱克特打进了医务室,现在都还没出来!要是真追究责任,想报复我们,我肯定第一个被拉出去!但我根本不怕!不止是赢了之后能给多年没联系的家人们写信!更是想重新做一个人!” 犯人们听着。 道恩说着越来越激动:“我被关在这里十年!十年!这十年里我没被他们当成哪怕一次人看过!他们嫌我们工作效率不高!嫌我们吃得多!嫌我们碍眼!想辱骂我们就辱骂,想殴打我们就殴打!想把我们踩在脚下就踩在脚下!今天!我有了能把他们不当成人看的权利,我为什么要错过?!我们凭什么要放弃?!” “想想现在堵在医务室等待治疗的一百多个兄弟们。”维拉克想到被一批又一批抬走的,与他并肩作战的人,“他们比赛的时候还不能还手,为了制造进球的机会,硬生生扛着警棍,被打断了胳膊,被打断了肋骨都没有退缩。要是让已经倒下的兄弟们知道我们有了还手的权利,却并不加以使用,不给狱警们一点教训,不让狱警知道我们也是会痛、会感到愤怒的人!他们该有多愤怒?!” 阿德尔站在一旁静静围观维拉克、道恩对犯人们的鼓励。 这一幕,起码在他就任以来从没出现过。 “别因为懦弱让他们失望,让等待你们有一天能回去的家人朋友们失望!”维拉克看向时间,比赛时间到,他又拿了根警棍,第一个大步走向赛场,“走!” 道恩紧随其后,接着又有九人跟上。 下半场比赛正式开始,都士气旺盛的双方最先不是奔着进球去的,而是都想给对方迎头痛击。 维拉克首先挑中了和他顶嘴的狱警。 那狱警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能扛打的人,扛下了自己十多棍后,还能挺直腰板稳步反击,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维拉克自己觉得并没什么意外的,狱警们这点手段和莱克特虐待他的那些比起来太过小儿科。 等他把狱警干趴下时,双方都差不多下去了七八号人。伤者刚下去,替补的人马上补充上来,继续毫不留情的互殴。 开赛的前几分钟里,足球直接被晾在一边。 待比赛进行到五十四分钟时,狱警这边有快三十名狱警丧失战斗能力下场,只剩下一半艰难维持战斗。 犯人这边其实下的人更多,差不多源源不断地下了五十号人。可就算负伤的人比狱警多了不少,他们也还有足足一百五十位替补。 就算这一百五十号人都能被打倒,他们也还能立马从监室里叫人上来。 监室里多的是想上来一起围殴狱警的犯人! 相比之下,狱警那边就不同了。 看犯人们不爽的都已经下来,其他的狱警觉得还是看戏有意思,毕竟他们拼了老命赢了发疯的犯人也没什么奖励。而且就算他们还想上,阿德尔也不会允许的。 因为狱警的数量本就远远不及犯人。 犯人伤了几百个都无所谓,最多就是波及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产能。 狱警们要是伤得多了,在后续的调配上人手捉襟见肘,将严重影响监狱的安全。 还能战斗的三十多个狱警审时度势,知道硬碰硬打下去他们最多再撑十分钟就会被好似永远都打不完的犯人们打没,所以重新将重心放在了足球上,只要进球,他们就有胜利的希望。 可借助人手优势、士气优势、奖励优势占据上风的维拉克等人,怎么可能坐视狱警们抢到球射门。他们爆发着比狱警们凶狠无数倍的气势,从狱警的脚下夺过足球,率先射门进球。 在比赛进行到五十九分钟的时候,踢进了下半场的第一颗球。 比分五比四! 犯人们的分数正式超过了狱警! 替补区的犯人们振臂欢呼,岗哨上的狱警们鸦雀无声。 这一颗球进去,不止意味着犯人们的比分开始超过狱警,更代表着狱警们在下半场里组织的猛烈反击并没有产生效果,他们失去了和犯人们对抗,乃至最基础的防守能力。 接下来,将任由犯人们宰割,掌控全场。 第六十六分钟的时候,犯人们再度进球。 比分六比四。 第七十分钟的时候,下半场的第三颗进球诞生。 比分七比四。 第七十二分钟的时候。 比赛结束。 虽然按照规定,比赛九十分钟后才会结束,但踢到七十二分钟时,狱警一方已经无人可用。没人再愿意参赛,做吃力不讨好的事,阿德尔也没没事找事硬找人上场把比赛时长凑足。 体能消耗巨大,身上伤痕累累的维拉克、道恩等人互相扶着,没等到狱警一方填补人上场,等到了阿德尔吹响比赛结束的哨声。 全场安静。 犯人们不安,狱警们期待。 就算比分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们也还是一致认为胜负还没有定出来。 阿德尔是监狱长,他真的会支持犯人吗? 狱警们觉得阿德尔有可能会宣布他们胜利,犯人们也觉得如此。 维拉克、道恩听着对方的沉重喘息,全场三四百人齐刷刷地看着阿德尔,等待他宣布正式的结果。 阿德尔吹完哨声,拿起喇叭,同场中央的维拉克对视:“七比四,犯人队胜利。” “好!我们打败了狱警!” “我们赢了!!” “能给家人写信了!能给他们报平安了!” 犯人们欢呼起来。 维拉克和道恩听完后如释重负,瘫倒在地。 “呼……呼……”维拉克费力地抬起手擦了擦汗珠,望着天空,乌云散去,蔚蓝倒映在他清澈的眼里。 道恩大笑了长达几十秒,这是他在监狱里做过最酣畅淋漓的事情,他终于彻底认可了维拉克。 “你怎么……总是能创造奇迹?” “因为相信。” 第155章 局势扭转 “这话换其他任何一个人说,我都会一笑而过的。”道恩一样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汗水浸湿了囚服,他不以为意。 维拉克听罢只是轻笑了一声。 替补区的犯人们纵情地奔向赛场,有的高呼着维拉克、道恩的名字,有的想到能与家人联系,掩面痛哭。 “他们认可你了。”道恩侧过脑袋道。 他一直以来都以犯人代表的名义和维拉克接触,如今从他口中说出犯人们认可了维拉克,也就说明他自己也认可了维拉克。 “……谢谢。”维拉克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仅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我们……真的能出去吗?”道恩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 维拉克的声音在犯人们的嘈杂之下清晰可闻:“能。” “你确实和那些人不一样,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和你合作了。”道恩边说边起身,“希望我们能离开这里。” 站起来的道恩向躺着的维拉克伸出手。 维拉克看向道恩,探手与之相握,在道恩的拉动下直接站了起来。 二人并肩站在一起,左右环顾那些围过来庆祝的犯人们。犯人们渐渐安静下来,等待维拉克、道恩他们说些什么。 “你说点?”道恩道。 “说什么?”维拉克一时间组织不起语言,光看到大家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容,从未有过的活力,他就心满意足了。 “说点。”道恩拍了拍维拉克,眼里满是期待。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们活着。”维拉克抿着嘴,良久,他正视着犯人们,坦诚地道,“我可能给你们一种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做得到的感觉,可其实我很恐惧。我刚来时,看到你们麻木地躺在监室里,怕得要死,怕有一天我会变成和你们一样的活死人。” 道恩双手叉腰看向一边。 “那时候,除了要在莱克特的虐待下坚持,我整晚整晚地想,怎样才不会被改变,怎样才不会同化成你们那样。”维拉克感到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后来我想到了,在我被你们改变之前,先让我来改变你们。” 犯人们在兴奋能与家人取得联系之余,开始随着维拉克的话思考那些自身不知不觉消失了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希望大家能永远像今天这样,为家人,为朋友,为自己,为尊严,为平等而战。”维拉克伸手擦了擦眼角,“我说完了。” 犯人们沉默,紧跟着,爆发热烈的鼓掌。 “谢谢你!” 犯人们由衷感激。 “也谢谢你们。”维拉克回以微笑。 —— 待参赛的犯人、狱警全部处理完伤势时,已经是下午。阿德尔特意安排了食堂全天开放,得到治疗的人吃过饭就可以回去休息。 维拉克和道恩前后脚在医务室包扎完伤口,一同去食堂吃过饭后,返回了各自的监室。 他们回去之前,不少参加了比赛的犯人已经返回,隔着房门、铁栏,七嘴八舌地将比赛的经过仔仔细细地传开。听到参加了比赛的描述赛场上的情况,大多数没能亲眼目睹的,始终被关在监室的犯人们忍不住热血沸腾。 痛殴那些不把他们当人看的狱警,赢得不公平的比赛,给家人写信。 没有一件事是他们想过会发生的。 但今天,这些全部实现。 因此,维拉克和道恩回去后,临近楼梯口的监室的犯人看见他们,立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道恩老大、克里斯回来了!” 这一声传出去,听到声音的监室门口瞬间挤满了犯人,他们像没见过二人一样,在路过时,上下打量着维拉克、道恩。 “谢谢你们!” “好样的!” “光听他们说我就痛快得不行了!” 维拉克路过的每一间监室前,都有犯人在主动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感谢他的付出,肯定着他的努力,他一一招手点头回应。 “道恩!克里斯!道恩!克里斯!” 欢呼声愈演愈烈,很快整个地下一层的犯人们就达成了默契,有节奏地拍打着铁栏杆,叫着二人的名字。 “安静!安静!”狱警维持着秩序,但没什么用,警告声轻易地被欢呼吞没。 直至道恩、维拉克各自回到自己监室后,欢呼声才渐渐平息。 “克里斯!快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听他们说不够过瘾啊,我想听你讲讲!” 刚回到二零八监室坐下的维拉克,还没顾得上和基汀打招呼,隔壁的罗斯就嚷嚷着要他讲述赛场的情况。 经罗斯这么一带动,二零八监室隔壁的几个监室都激动地附和起来。 “去讲讲,我也很好奇。”坐在床上耐心等待维拉克回来的基汀笑道。 “嗯,老师。”维拉克微微点头,来到铁栏杆前,向大家讲述了一遍赛场上的情况,因为也同时要让基汀有所了解,他专门说得很详细,整个经过讲了十分钟才讲完。 最后,他还不忘把在球场上最后说的话重复说给了没能前往赛场的其他犯人们。 将该做的都做完后,那些犯人这才没再揪着维拉克不放,维拉克也得以去和基汀聊天。 “老师。”维拉克坐到基汀的对面,咧嘴笑着。 “伤得怎么样?”基汀最关心的还是维拉克的身体状况。 维拉克专门活动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大碍,他们的攻击跟莱克特的虐待比起来,简直不痛不痒。” “那就好。”基汀慈祥地看着维拉克,“你又一次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维拉克不觉得归功于自己,这其中有诸多的原因,机缘巧合之下才令犯人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是大家一起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阿德尔为什么会帮助我们?”基汀过问起重要的问题。 刚刚维拉克在和众人讲述时,只是提到了监狱长充当了裁判,临时改变规则准许了犯人们反击,却没有详细说明原因。 “我和他做了笔交易。”维拉克带着疑惑说起了他和阿德尔的事情,“交易的内容是,他帮助我们赢得比赛的胜利,我晚一点向莱克特汇报黄金的线索,给他留一点时间。” “他同意了?没有别的?” “他同意了,没有别的要求,所以我自己也有点意外,只是帮他拖延一点时间,而且还没约定好究竟拖延多久,只是口头上一说,他怎么会愿意帮这么大的忙呢?”维拉克绞尽脑汁思考起来,“之前一直忙着比赛,现在才有空和您说一说这件事的疑点。” 基汀“嗯”了一声:“确实很古怪,他同意你们反击,直接导致了几十名狱警在比赛中受伤,这恐怕将严重影响他在监狱的统治。那么,你单单口头上承诺的拖延一点时间,到底值不值得他这么做呢?” “肯定不值得,除非他能在我拖延的一点时间里找到什么底牌逆转局面。但如果他真的把希望赌在了时间上,又怎么可能在谈判的时候没详细说明需要多久呢?看上去就好像他完全不在意我提了什么好处。”维拉克说着自己的分析。 “难不成是担心把时间说出来,你会透露给莱克特?”基汀刚说出一种猜测就又迅速自己否定了,“也不对……要真是这样,连时间都不敢给你透露,还谈什么合作。” “那只有一个可能了,阿德尔根本不在乎我能给予他什么,他不惜站在狱警的对立面帮助我们赢得胜利,不是为了我们,而是有着其他的目的。”维拉克顺着当前唯一剩下的可能性探寻下去。 基汀沉吟一声,在维拉克之前想到了答案:“……糟了。” “什么?”维拉克看向基汀。 “莱克特亲口和你说了,他根本没想过犯人赢,所以才提出的写信奖励?”基汀问。 “是的,他还跟我说,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兑——”维拉克说到一半就顿住了,随即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和基汀对视着,“阿德尔就是想让莱克特陷入两难境地?莱克特无法兑现承诺的话,犯人们一定会爆发前所未有的怒火,而他要是兑现了,更是会被阿德尔直接抓到把柄,顺势踢出监狱。” 基汀的面孔凝重起来:“除此之外,阿德尔没有任何理由帮助犯人赢得胜利。” “也就是说,下个月十二号,履行承诺的那天,是他们争夺监狱长之位的关键了……”维拉克攥紧双拳。 阿德尔真的抱着这样的目的帮他们的话,原本大好的局势将会变成复杂。 他们的正面越狱计划推进困难,接下来只能寄希望于和道恩达成深度合作,集结所有犯人的力量去寻找监狱的破绽。 如果就算联合了所有人都没能有好的办法,他们就必须开始全力推进备选,也就是以阿德尔、莱克特争夺监狱长之位为核心,伺机从中找到机会破局的计划。 可经过阿德尔帮助犯人赢得胜利这事后,最晚下个月的十二号,监狱长之争就会尘埃落定。 他们必须在那之前确定正面越狱是否可行,不可行之后得立即着手备选计划,在下个月十二号之前完成越狱。 二十多天的时间,非常紧迫。 “您觉得来得及吗?”维拉克心里有些没底,尽管他一早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月之内越狱的目标。 “先想想有没有可能把时间再往后拖延一下。”基汀沉着冷静地思考起来。 维拉克叹了口气,危机接踵而至,让他得不到片刻的休息:“阿德尔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莱克特在十二号的时候做出选择,要么帮助犯人写信,要么反悔。” “反悔除了会引起犯人们极大的不满,还会让你大大降低对莱克特的信任。我想,这两个后果里,阿德尔着重考虑的是后者。”基汀紧锁眉头,“毕竟就算犯人们不满,该镇压也能镇压下去,想威胁到莱克特的位置不太可能。而阿德尔现在和莱克特能给你的东西几乎是一样的,他要是能在人品上胜莱克特一筹,让你放弃与常常言而无信的莱克特合作,转身投奔他,也就能化解莱克特对他的威胁。” “那如果到时候莱克特选择了返回,我也继续与他合作,时间应该可以延长,留给我们的周旋空间还很大。”维拉克松了口气,阿德尔的计划里包括了他的选择,只要他不按阿德尔想得那么来,阿德尔的打算只能泡汤。 “嗯,看来阿德尔起码没对你有太多的怀疑,没把你和其他犯人联系在一起,认为你只想通过黄金早日离开监狱。”基汀又总结出一个好消息。 危机解除,维拉克放心地躺在了床上:“既然如此,接下来我们先全力推动正面越狱计划。比赛赢了,道恩会按照约定好的和我们达成深度合作,我们集结了所有人的力量后说不准能找到破局之处。要是没能找出来,就稳住莱克特和阿德尔的局面,通过备用计划找出路。” —— 医务室 莱克特昏迷了约莫六七个小时才幽幽转醒:“人呢……” “副监狱长。”不久前才把狱警、犯人加起来三百多人的伤势处理完的医生听到莱克特微弱的呼唤,连忙打起精神凑了过去。 莱克特的脑袋还很痛,他忍着痛稍微转动了点方向,看着医生:“谁赢了……” “您是说足球赛吗?听他们说是犯人七比四赢了。”医生如实把自己听到的消息汇报出来。 得知狱警输了比赛,预想到之后的棘手局面,莱克特闭上双眼压制自己的愤怒:“阿德尔在哪里?” “我不清楚,监狱长应该在办公室?”医生道。 “叫他过来,我要见他。”莱克特还动不了,只能拖医生把阿德尔叫来。 如今局面扭转,他必须和阿德尔好好谈谈。 “好,我去通知一下外面的狱警,让他们把您的话转告给监狱长。”医生立马向门外走去。 “等等。”莱克特叫住了正要出门的医生,“算了,别叫阿德尔了。” “那……” 莱克特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叫狱警把八一九六号犯人,托马斯·克里斯带过来。” “就是那个每天中午来敷药的吗?” “对。” “明白。” 第156章 黄金的下落 “不论我们有没有办法解决阿德尔给莱克特施下的陷阱,都得清楚时间已经不多了,就算能帮莱克特化解危机,我们也争取不到太多的时间。”监室里,基汀和维拉克详谈接下来的发展。 维拉克想到平等会随时可能和政府结束谈判,不由深呼吸一口气:“是……必须得有进展了。” 基汀正欲继续开口,但听到了外面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便果断闭嘴,同时向维拉克使了个眼色。 维拉克微微点头,躺在了床上。 “八一九六号,托马斯·克里斯。”在维拉克刚躺下的瞬间,一名狱警走到了二零八监室门前,朝里面望去,“出来。” “什么事?”维拉克坐了起来。 “副监狱长有事找你,叫你去医务室一趟。”说着狱警打开了监室的门。 维拉克看了一眼基汀,起身走了出去:“他醒了是吗?伤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狱警没多回答维拉克的问题,将门重新锁好后,直接将他押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现在只剩下莱克特和医生,维拉克进去后直接把目光放在了缠着绷带的莱克特身上。 看着此时负伤,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莱克特,维拉克想起了一个月前被虐待的自己:“怎么样了?” “还好……”莱克特的声音很虚弱。 “他什么时候能恢复?”维拉克问医生。 “这几天就能。”医生回道。 维拉克坐在了莱克特床边的椅子上,翘着腿调侃道:“那看来伤得还不重。说,找我什么事?” “你出去。”莱克特把医生支走,盯着维拉克,目光难以言喻,“这场比赛你为什么这么拼?” “每个人都很拼,包括你。我想,只有大家都全力以赴,比赛才会更激烈更精彩,也才更符合你的要求。你肯定也不想花这么大功夫组织一个平平淡淡的活动。现在看来,最终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你一大半时间都在医务室,没能在赛场上感受那种气氛。”维拉克理所应当地说道,把莱克特说得感觉这么做也有几分道理。 伤还没好就急匆匆把维拉克叫来的莱克特,目的不是过问这种现在提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他嘴巴微微张开,迟疑了一下道:“还记得我在赛场上跟你说的话吗?” “你是指,你根本没打算履行奖励的事情吗?”维拉克打算趁现在把莱克特安抚下来。 “对。”莱克特道,“我骗你的,其实我会履行奖励。当时赛场上那么说,也是为了让你收手,以便我们能赢得比赛。我们赛前约定好的,比赛的事情不会延伸到比赛之外,所以……你应该不介意我说谎?” 维拉克没想到莱克特叫他来会说这个:“可我想了想,你以副监狱长的身份应该没有权限去这么做?这监狱里的每个人都不简单,准许他们写信寄往外面,后果你承担不起。” “你别忘了我父亲是谁。”莱克特按老规矩,搬出了自己的父亲,“有我父亲在,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且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寄出的每一封信我都会安排人进行检查,确认没有危险才会寄出,也就不可能出什么事。” “但——” “你难道觉得我真的会违约?放心,我不是那种人。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会没事找事给犯人们设下一个我实现不了的奖励?”莱克特打断维拉克,“过段时间这件事就可以开始筹备了,然后只需等下个月十二号来船的时候把信寄出去。” 维拉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莱克特很有可能是担心自己多次不遵守承诺,双方会彻底失去信任,导致他转身与阿德尔合作才这么说。 “叫你来除了和你说这个,还想问问,阿德尔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帮助你们?你们是做了什么交易吗?”莱克特小心试探着。 “没有。”维拉克很干脆地道,反正都已经猜透了阿德尔帮他们赢的真正目的,他也不打算多此一举地把自己和阿德尔合作的事情说出来,“我什么都没和他说,他自己主动下来找的我,说愿意帮助我们赢。能赢当然再好不过,我也没多想就同意了。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奇怪,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帮我?” “这很简单,为了讨好你,想和你合作。”莱克特不觉得以维拉克的心智问这个问题不太正常,用了更拙劣的理由安抚维拉克,“本就是一场游戏,他只能用这种手段诱惑你,说明他真的没有手段了,和我合作才是正确的选择。” 维拉克装出信了莱克特话的样子:“那看来他真的对我们没什么威胁了,你成为监狱长指日可待。” “还需要你的帮助。”想到自己成为监狱长,阿德尔只能收拾行李灰溜溜地离开,莱克特身上的疼痛都好似减缓了一些,“黄金的事情最好还是尽快,越早对我们越有利。” “嗯,这段时间应该还会有些眉目的。”维拉克道。 “我希望你能一口气把黄金的下落全问出来,这样我这边也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用于调查的人力物力财力。”莱克特忍不住催促起来。 “我也希望能早点问出来,这一点我的心情是和你一样的,所以尽管放心,只要存在全问出来的机会,我一定会把握住的。” 维拉克已经连续问出了黄金的两个线索,这一点监狱里还从未有人做到,因此莱克特愿意相信、只能相信他:“我相信你,接下来需要任何的帮助随时和我提,能力范围之内都会满足你的。” “你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件事。”维拉克想起了赛场上犯人被狱警威胁的事情,因为之前他们没想过犯人能反击、能得罪狱警,所以没谈过这件事,“比赛的时候有部分狱警为了赢,明里暗里威胁过犯人。现在犯人们赢了,我担心这些狱警会在以后的各方各面里报复犯人。” “你想让我保证犯人们的安全?” “当然。比赛里的情绪不应该扩散到比赛之外,这一点不止是你我,所有人都应该遵守。”维拉克道。 莱克特稍微点了下头,一副极为认可维拉克所说的样子:“确实,报复什么的,好像玩不起一样。输都输了,再出这种事更丢我的脸。你放心,我保证狱警们不会动犯人。” “要是动了怎么办?”维拉克可不想看到犯人们好不容易升腾起来的反抗之心被狱警们的报复打压下去,“这样,如果有犯人被狱警报复,我亲自替他们报复回去。” “你凑什么热闹,万一出了岔子你伤到了怎么办?”莱克特以为维拉克好的名义阻止他淌这趟浑水。 “你这么说的意思就是你不能保证狱警不报复犯人。”维拉克的脸冷了下来。 察觉维拉克对他的言辞很不满意,莱克特连忙强调:“我能保证。我是堂堂副监狱长,把话放出去没人敢违背的。” “有人违背了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被报复的犯人废他一条胳膊,然后再把他驱逐出监狱。”维拉克提出自己满意的惩罚。 犯人把狱警打残,最后残废的狱警还要被踢出监狱,这种惩罚怎么看怎么荒诞。莱克特看着提出惩罚的维拉克,有些头疼,为了稳定这位决定他是否能留下来是否能成为监狱长的重要人物,他只得答应:“好,就按你说的办。” “这是你亲口说的,我不希望你违背你的承诺。”维拉克说道。 此时他借助黄金的优势已经反过来掌控起了莱克特,就像在莱泽因时,借由知道管家弗莱彻的病史,大肆摆布对方那般。 只要知道对方需要什么、害怕什么,自己掌握了他们需要的、害怕的东西,就等于掌握了对方。 这招维拉克玩得愈发得心应手。 “我亲口说的,我不会让犯人被报复的事情发生,一旦发生,惩罚就按你说的来。”莱克特不在乎狱警们觉不觉得憋屈,再憋屈也没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他憋屈。 “还有其他事吗?”维拉克道。 “没了。” 维拉克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争取早点向你汇报关于黄金的好消息。” “好。”莱克特目视维拉克离开,接着把自己的手下叫了进来,反复强调不需要报复犯人,“从现在开始,不管是参加了比赛的还是没参加比赛的,所有的狱警,都不能以任何形式报复犯人。要是被我听到一丁点犯人被狱警报复的声音,我会亲手把不把我说的话放在眼里的人剁掉。” “是。”狱警应下。 为了避免狱警们习惯了对犯人动手动脚,把不是报复的行为也归结进去,莱克特又特意叮嘱道:“这段时间,让所有人把臭毛病改改,就算不是报复,以前那些动不动打犯人的行为也都停下来,我不想听到任何一个犯人遭到伤害的消息。” “是。”狱警再次应下。 他听着全程费解憋屈。 监狱长在足球赛上公然偏袒犯人,导致狱警们输掉了比赛,还伤了几十号人。 副监狱长前脚被犯人一棍子抡飞,后脚就躺在病床上强调谁都不许碰犯人,谁碰他跟谁急。 这两个昨天还不把犯人放在眼里的监狱里数一数二的狠角色,怎么突然争先恐后地优待起了犯人?都不担心自己人受伤、受委屈? “愣着干什么?赶快传下去!我要让每个狱警都知道我说了什么!要是在我强调完之后还发生报复事件,我不止会好好处理那个狱警,你这个负责通知他们的,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莱克特见狱警应完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声催促道。 “是!”正疑惑这个世界怎么了的狱警一个激灵,快步离开医务室,把莱克特下的命令传遍整个监狱。 —— 回到监室后,维拉克和基汀说了莱克特主动解释比赛奖励的事情。 “我觉得他是真的没有能力履行,不然阿德尔也不会出手。”维拉克不觉得莱克特有这本事,毕竟阿德尔肯定比他更了解犯人寄信的可行性,阿德尔都觉得不可能,那应当就是做不到,“叫我过去就是为了安抚我,让我以为他在赛场上说的才是假话,继续维系合作。” “你没有和他说清楚你并不在乎这件事吗?”基汀问。 维拉克摇摇头:“没有。我那么拼命地比赛,要是比完和他说你没想履行奖励,骗了我也没关系,会说不过去,和我的行为产生冲突。还需要找个更合适的机会,用不会引起他怀疑的措辞把这件事化解掉。” 基汀觉得维拉克的顾虑很有道理:“那就再等等。” “嗯,另外,我估计阿德尔这几天还会有什么动作,要么要见我,要么给莱克特施加压力。”维拉克结合各方面因素,推测着阿德尔的下一步动作。 “他们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这和我们的诉求不谋而合。”基汀认为接下来会进入一段关键时期。 聊着聊着,到了晚饭的时间。曾经帮过维拉克很多次的狱警来到监室门前,在隔板上放了两份饭。 维拉克上前取饭盒的同时,热情地和狱警打了个招呼。 那名狱警没有参加足球赛,也没有去观看,但听到了不少消息,他身为狱警,并没有向胜利的一方说太多,只是简单恭喜了一下维拉克便去忙别的事情。 维拉克将一个饭盒拿给基汀,自己坐下打开了另一个:“好久没和您一起吃饭了。” 自从维拉克为了融入犯人群体,开始和其他人一样整日工作后,他和基汀的交流时间变得少了很多,没时间照顾基汀的起居,没时间一同吃饭,基汀对他的教学也基本搁置。 “是啊,还让我感到有点孤单。”基汀笑了笑,用勺子舀了口菜汤。 “难得的休息天,想听您讲课了。”维拉克极度渴望知识,边吃饭还边说了几句敦曼语,给基汀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 听到维拉克的敦曼语,基汀很是欣慰。 看到一个怀揣着远大理想的年轻人一点一点成长,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说得很好。”基汀给予维拉克肯定。 “最近还是工作太忙,没怎么复习,有的单词都忘了怎么拼了。”维拉克有些惭愧地说道。 “这很正常,每天工作这么忙,还要安排计划,你能保持住学习成果已经很难得了。”基汀道。 “谢谢您。”维拉克衷心感谢给予自己太多帮助的基汀,大口吃起饭来,准备吃过饭后和基汀再探讨一些学习上的事情。 基汀微笑着抓着勺子,打量了狼吞虎咽吃着饭的维拉克许久,冷不丁地道:“你想知道……黄金的下落吗?” 第157章 坦诚相待、展望未来 “咳咳!”听到基汀的询问,维拉克立马被饭呛了一下。他放下饭盒,连忙灌了几口水这才缓过劲来,“您说什么?” “黄金的下落,你想知道吗?”基汀声音温和,面容和蔼。 维拉克笑了一下,有点没搞清楚基汀的意思:“您主动这么问,听上去像是愿意告诉我位置。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隐约有些答案。 基汀之所这么做,是基于他在监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他创造了太多的奇迹,带给了深陷黑暗的犯人们光明、希望。今日足球赛的关键胜利,更是不仅让犯人们从压迫中醒来,还彻底打动了基汀。 基汀直视着不知所措的维拉克:“我觉得,这段时间的相处,是我们相互学习的过程。你从我的身上学到了很多,我也在你身上学到了不曾感受过的东西。这个秘密我守了两年,我觉得现在是时候让第二个人知道了。你可以视为这是一种托付,一份对你愿意带着我离开这里的报答,也可以视为我独自承担压力太久,希望有人能分担一些。” “您就不怕我花了?”维拉克笑着道。 “这笔钱自拉威尔死后就没有归属了,如果有一天真的能离开这里,那你当然可以随意支配它们。”基汀知道维拉克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否则,不能花的钱,再多又有什么用?” 维拉克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他没想过有一天基汀会主动把黄金的位置告诉给他,自己也完全没有真从基汀口中撬出线索的打算,因此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我很荣幸,不是因为这笔钱,而是因为这对您而言,应当是彻彻底底的推心置腹。” “是的,除此之外,我对你再也没有隐瞒了。”基汀道。 “其实我不觉得您需要报答我,要是没有您的配合,越狱计划不可能有丝毫进展,所以这件事说到底反而是我该报答您,只可惜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竭尽全力,争取越狱成功。”维拉克由衷道,“另外,我对您也有所隐瞒。我……有个很大的秘密,但我觉得提起也没有什么意义……更多的道可能是因为莫名其妙地很不愿意去提起,很抵触。” 维拉克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在基汀愿意同他毫无保留的时候同样敞开心扉。 “看来今晚我们有得聊了。”基汀瞥了眼监室外,压低声音,轻轻松松地将无数人都想知道的秘密说了出来,“黄金确实在敦曼的首都旧南约,不过不是在偏僻地区,而是安置在了市中心曼特琳大街的奎因酒馆的酒窖里。” “会不会太显眼了?”维拉克认为把这么一大笔黄金运到市中心人多眼杂的地方藏匿不是个明智之举。 基汀理解维拉克的想法:“所有人都这么想,黄金就是安全的。当时我们是通过酒桶秘密把黄金运送到酒窖里的,因为奎因酒馆明面上和我、拉威尔都没有一丁点关系,我们运输的时候也相当谨慎,这才一直没被发现。” “那奎因酒馆实际上是您开的?”维拉克问。 “是几十年前我和拉威尔一起开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来旧南约做客时有个像家一样的地方,也通过这家酒馆赚取我年轻时环游世界的活动资金。后来我要搬往莱泽因,协助拉威尔执政,就把酒馆交给了另一位朋友。”基汀讲述他年轻时的事情,“可没想到自我一去莱泽因,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渐渐没再那个朋友联系。直到拉威尔的政权即将被颠覆,我们在考虑黄金运往哪里安全时,才想起了他。” “几十年没有联系,您将黄金托付给他,会不会有危险?”维拉克担心时间、金钱会像改变了邓普斯一样,改变基汀的朋友。 基汀点点头:“拉威尔对此很是担忧,只打算把这家酒馆作为中转站,等他安全之后再把黄金拿回自己身边,所以特意派我去盯着,避免出意外。但还没等我过去,就被抓到了这里。” “也就是说,您也不清楚现在黄金怎么样了?它可能还安放在酒窖里,也可能被您几十年前的朋友据为己有。”维拉克道。 “是的。”基汀没有否认。 “但愿您的朋友信守承诺。”维拉克站在基汀朋友的角度来看,基汀被关进戴曼斯监狱,这辈子都没希望离开,他无疑会对酒窖里的黄金起心思。 基汀抿着嘴无奈地苦笑一声,随后道:“有没有觉得很可笑,就连我自己都没办法确保黄金是安全的。这也是我始终没有通过说出黄金下落赎回自由的原因之一,万一黄金早就被私吞,我就什么依仗都没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维拉克摇摇头,真诚地道,“但凡有机会,您都不可能坐视局面演变成这个地步。而且,您的朋友也不一定会对黄金起心思,说不准还在等待您回去。” “嗯。”基汀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这两年来他想得已经够多了,“这就是我的事情了,说说你的秘密。” 维拉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组织起语言,准备把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给基汀讲一遍。 这件事他掐去重生这无法解释的事情,只给两个人说过。一个是挚友诺德,一个是把他当成挚友的伯因。两次讲述最终的结果都不愉快,毕竟那是对别人的隐瞒、欺骗,维拉克略有些担忧基汀会像诺德、伯因那样生气。 “我……其实并不是托马斯·克里斯,我的真正名字是莫斯特·维拉克,来自布列西的边陲小城,茨沃德市的贫民区。”把最艰难的开头说了出来,维拉克如释重负,“我最早以前是个炼钢工人,后来机缘巧合做了一名照相师。几个月前,七月十五号的时候,由于我长相的原因,来自莱泽因的托马斯家族找到了我,把我和当时跟我一起喝酒的两个朋友连夜带去了莱泽因,用以冒充参加反抗政府运动而惨遭杀害的托马斯·克里斯。” 维拉克缓缓说着。 基汀瞪大了眼睛。 他有感觉到维拉克隐瞒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没想到会这么大,大到颠覆他的认知。 “我知道我只是托马斯家族的一个工具,一个避免他们被政府怀疑、波及到的工具。所以我没有心甘情愿地一直听命于他们,自己暗中积蓄着钱财,时刻准备逃离莱泽因,开始新的生活……”维拉克从最早欺骗科林讲起,花费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讲到了最后科林因他而死,他终于被平等会、《平等论》感染,通过牺牲自己,帮助伯因逃离政府安全部大楼的部分,“伯因离开后,布列西安全部的情报组织‘暗礁’的负责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第二天就把我扭送到了这里。” “天呐……”基汀微微摇着头,不敢相信在被关进戴曼斯监狱之前,维拉克的身上发生了这么曲折的事情。 “我说的不想提及这件事,就是不想面对。”维拉克说完长舒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有些低落,“我不知道我现在醒悟是不是太晚了,不知道如果我有一天离开这里重返莱泽因,他们会不会接纳我。” 基汀还说不出话来,一点一点消化着庞大的信息。 在他看来,维拉克在短短的三个多月里经历的事情比寻常人一辈子都多。 这些事情把曾经一个茫然活着的贫民区照相师磨练成了出色的领导者,从站在克里斯的影子下获利,再到成就留有遗憾的克里斯、成就自己,简直就是个奇迹。 “像故事一样。”基汀这样评价维拉克的秘密。 “确实。有时候我想起来,都觉得是个梦。我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又是怎么做到改变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情。”维拉克自身的震惊丝毫不亚于他人。 “你担心自己无法重新以真实的身份融入到平等会是吗?毕竟你欺骗了他们,盗走了他们的钱,还害死了伯因的好朋友科林。”维拉克的秘密冲击力过于强大,基汀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维拉克沉默了几秒钟,冲基汀点起头:“他们一定很恨我,我那时假扮平等会的会长,做出的每一个决策优先考虑的都是自己。” “我不这么觉得,你明明有很多机会离开,但你没有这么做。你说你是因为科林的死才醒悟过来,但我认为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的转变早已开始。从你主张平等会应该得到武装,从你为他们争取到近千万金克的巨资,从平等会面临危机你为了稳定人心放弃了最佳机会离开莱泽因时,你就已经融入了他们。完成融入的最后一步,就是你向伯因坦诚相待,说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为表达忏悔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帮他重获自由。” 维拉克很早以前就被这件事困扰着。 他无比期待离开这里,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和平等会里那群人一起为开辟新世界而努力。却又极其恐惧,害怕自己回去之后不被他们所认可。 “他们可能会像你想的那样,在你回去后,抵触你的一切,不允许你成为平等会的一员。”基汀道,“但你不能因此就觉得自己的理想化为了泡影。他们的认可是很重要,可无关你的理想。就算他们不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你也可以像在监狱里这样,无声地与他们并肩作战。” “我很想……以最真实的面目和他们成为朋友。”维拉克惨淡地笑着,“我真的很想为平等会考虑,给他们出谋划策。” “那离开监狱只是你面临的第一个苦难,跨过这座大山之后,后面还会有别的困扰着你。”基汀很想拍拍维拉克的肩膀,给他一点鼓励,可他们距离有点远,“我所能给你的建议,就是继续坦诚相待下去,你的一切都会被他们看到的,如果他们真的在追求那个平等、自由、包容的世界,就不会放弃你。” 维拉克调整了番情绪,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离开监狱,都要重新去面对平等会的那些人:“我会的,老师。” “虽然我不知道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我深信不疑,你会做到你想做的事情。”基汀伸手指着维拉克的心脏,“凭你的相信,凭你的坚持。” 感受心脏正有力跳动的维拉克会心一笑。 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时间不早了,休息。”互相分享完秘密已经是深夜,基汀催促今天消耗大量体力,又新增了不少伤的维拉克休息,“还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情况,我们得养足精神做好准备。” “嗯。”维拉克躺下。 监室早就熄了灯,周围传来其他监室的鼾声。 维拉克、基汀躺下后,又默契地都没有合眼,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好似能透过天花板看到灿烂绚丽的星空。 “老师?您睡了吗?” “没,怎么了?” “您想过我们离开这里的那一天会是怎么样的吗?”维拉克眼睛亮盈盈的,绽着笑容憧憬那一天,“我想,那一天会是个好天气,我们夺过了狱警手里的枪,穿过一道又一道铁门,离监狱越来越远,离外面越来越近……” 基汀跟着道:“真是看够了这个鬼地方,到时候我一定会头也不回地一路逃离海岛。在海上我们就可以挑选接下来的去处了,要么先去莱泽因,见平等会的人。要么去旧南约,接收黄金。” 维拉克双臂枕在脑后:“平等会那边还是要重要一点,黄金反正都放了两年了,不差这几天。” “嗯,那就先去莱泽因。”基汀道。 “我们走了,黄金也没了,莱克特肯定在后面一路狂追我们,发现追不到我们后嚎啕大哭。”维拉克想到莱克特的滑稽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 基汀也笑着。 寂寥的夜里,二零八监室里的两人并不孤单。 第158章 崩裂 十月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两天,犯人获得了除元旦之外仅有的休息时间。这两天里,他们不必进行工作,不过不可以出去放风,吃饭也从食堂转为了狱警亲自送到各个监室门前。 好在广场上方的那一片天空犯人们也看腻了,两天不放风来换两天不用工作,对他们而言很值得。 因此,犯人们终于有了部分支配自己时间的权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监室里迎来了罕见的热闹。 参加足球比赛负伤了的犯人缠着绷带,有的劝那些这个月十二号才被安排进来的新犯人们,好好珍惜戴曼斯监狱几十年未有过的休息日。有的仍不厌其烦唾沫横飞地讲述比赛时自己的英勇,博得听者崇拜的目光与发自肺腑的掌声。 其他监室要么在打牌,要么在跳舞唱歌,要么不管不顾地呼呼大睡。 而二零八监室,维拉克安心听着基汀讲课。 威尔兰语和敦曼语大同小异,他逐步掌握敦曼语的同时,威尔兰语的水平也突飞猛进。唯有在学习巴什语时,虽然入门学习简单,但很快就因为其复杂的语法导致进度大幅度降了下来。 “您还会什么语言?”维拉克愈发佩服能熟练掌握敦曼语、威尔兰语、布列西语、巴什语的基汀了。 “波克语、蒙勒哥语。”基汀想了想回答道,“普鲁曼、伦巴特、卡斯特利亚的语言以前也略懂一些,都是在那里旅行时和当地人简单学习的,现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现在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您不会的了。”维拉克钦佩之余,还很羡慕基汀。 基汀在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时候,可以放弃家里的一切,远赴威尔兰求学,而后环游世界,辅佐自己的挚友执政。他因为父母蛮横地试图左右自己的人生,而常常深陷黑暗,可最终,他还是坚持做自己,活出了一个他自己绝对满意,也绝对比按照父母意志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更精彩的人生。 维拉克所能想到的,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生命的真正开始,是从自己来做选择的那一刻。 “你比克里斯大两岁?”基汀心里默默算着,“那我们之间应该相差了二十七岁。” “是的,您二十七岁的时候应该已经看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开始和自己的挚友统治一个国家了。”维拉克不知道大半年以后,自己的二十七岁会是什么样,“一四零七年的时候我才刚刚出生。” 基汀感慨了一下时光的流逝,充满期许地看着维拉克:“你有想过二十七年后会是什么样子吗?也就是你和我现在一样大,五十三岁的时候。” 维拉克愣了一下才摇起头:“我还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情。以前住在贫民区的时候,没有必要想,因为在那里生活的人,过得都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人生,实在是没什么好去想象的。去了莱泽因之后,是没时间想,每天满脑子都在想今天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那些人。来了监狱,就从想着怎么才能活下去,到想着怎么离开……” “你觉得二十七载长吗?”基汀问。 “长。”维拉克仅二十六岁,“我都还没有活那么久。” “但真的会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基汀伸手指了指维拉克,又指向自己,“可能你一眨眼,一个恍惚,就变得和我一样苍老。” 维拉克装作认真的模样:“那我希望到时候我的面前没有坐着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在想该怎么越狱。” “哈哈……”基汀被维拉克逗笑,“你的五十三岁一定会很精彩的。” “为什么您这么肯定?您一直都对我这么肯定。”维拉克露出笑容,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基汀的目光很是柔和,落在维拉克身上时,像是一双温热的手掌在轻抚,“当然要对你寄予厚望。” 被基汀这么说,维拉克略有些无所适从。 他想起自己在莱泽因的时候,看到托马斯一家人一起吃饭,看到梅拉夫人因为克里斯的死整日以泪洗面,曾无比嫉妒过克里斯。 “您对我而言,也是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虽然我连父母长什么样都完全记不得了,更不清楚和父母相处是什么感觉,但我觉得,就应该是和您这样。”维拉克微微耸肩,连忙转移话题,“外面真热闹。” “听你说狱警们也伤了五六十号人,很显然,他们之所以愿意给犯人们放假,就是因为狱警现在人手不足,不足以轮替对犯人进行日常的监管。等狱警们恢复后,你也就该去工作了。”基汀猜透了所谓的福利不过是监狱的无奈之举。 “不知道莱克特怎么样了,他养好伤了的话,估计会第一时间去见阿德尔,另外阿德尔应该也会见我一面。”天天和这两个不好纠缠的人打交道,保全自己的同时还要维系他们之间平衡,维拉克想想就头疼。 —— 十月二十三日 所有犯人恢复了工作。 在放风时,维拉克见到了道恩。经过足球赛的重大胜利,道恩对维拉克心服口服,不管维拉克能不能做到带他们越狱,他都觉得值得去尝试,因为和维拉克一起做事时,能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 维拉克认真考虑后,决定先拜托道恩尽快搜集所有已知的越狱事件。大到计划的展开,小到当时的天气,他要求道恩要尽可能地详细搜罗。 想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越狱计划,他得先对之前发生过的上百起越狱事件进行一个了解。了解他们因为什么而失败,汲取他们计划之中的长处。 最终,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酝酿、实行、突破又一个不可能。 道恩自己组织、参与过的越狱就不下十次,他当初越狱的时候也有打听过别人的情况,但不如维拉克要求得这么细致。在得到任务后,这个放风的时候向来喜欢一个人孤零零躺着的人开始穿行在人群中打探消息。 维拉克表面上继续维稳,大部分时间都推着基汀的轮椅,带他四处转悠。 —— 十月二十五日 莱克特决定离开医务室。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实际上他现在连拄着拐杖行走都困难,他之所以忍着疼痛也要离开,是因为他实在等不及了。 他没想到阿德尔这么沉得住气。 借用足球赛顺利扭转局面后,居然连着五天没有去找他。换作他,他第一天就会趾高气扬地过去炫耀一番,然后好好欣赏对方脸上的表情。 阿德尔的冷静处理在他看来,是比其上门做出自己会做的事情还要大的侮辱。 他忍不了。 于是,监狱为他安排了一辆轮椅。 坐轮椅的感觉很特别,被人推着,看着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莱克特心情复杂。他才体会到基汀那个残废每天是怎么生活的,才体会到心里难受是种什么感觉。 当推他的狱警替他敲响监狱长办公室大门时,他忍不住宣泄出一点自己的怒气:“不用请示,直接开门把我推进去。” “呃……”狱警被叫来干这差事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他既不愿意招惹阿德尔,也不愿意触莱克特的霉头。 万幸的是,在他犹豫的时候,办公室里传来了阿德尔“请进”的声音。 他连忙推门把莱克特推了进去,随后快步离开办公室,候在门口等着莱克特随时呼唤他。 “怎么伤得这么重?”阿德尔占据了主动,本就波澜不惊的他更加慢条斯理起来,给自己倒咖啡的时候,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莱克特。 感受到阿德尔的轻蔑,莱克特用手推动轮子,缓缓靠近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阿德尔:“要不是你我能伤这么重?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次阿德尔连头也不抬,用勺子搅拌着咖啡。 “你帮助犯人的事情。” “都二十五号了,你怎么还在追究和平节的事?”阿德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完全没有为莱克特倒一杯,尽主人之谊的意思,“我不过是作为一名裁判,希望比赛公正一些。谁能想得到,天天吃最好伙食,拿着警棍的狱警居然会被一群没吃饭,赤手空拳的犯人追着打。” 莱克特呼吸的频率加快:“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我难堪!犯人赢了,约定好的寄信的事情不做不行,做了也不行!” “是吗?”阿德尔挑挑眉,佯装惊讶,“你当时夸下海口的时候,我以为你能做得到。就算你做不到,继续找你的父亲不就好了。” “现在还没有必要麻烦我的父亲。”莱克特知道叫自己父亲这事儿也做不成,不过为了在阿德尔面前不那么被动,他还是硬撑着暗示自己的父亲有能力摆平局面。 阿德尔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莱克特:“但凡你父亲能帮得了你,你都不会耐不住性子找到我,在我的办公室里无能狂怒。” “那又怎样?!”莱克特的遮羞布被扯掉,只能通过拔高声音来压制阿德尔。 “没怎么样,我也不想怎么样。”阿德尔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不紧不慢,没被疯狂的莱克特影响分毫,“之前没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可以对你当副监狱长,把这里搞得鸡犬不宁的种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你都想把我赶出这里了,我没有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你不如早点递交辞职申请的话,面子上还能过得去。” “所以,你摆明了是要把我赶出戴曼斯监狱了?” 阿德尔竖起食指,着重强调:“是你想把我赶出戴曼斯监狱。” “连当副监狱长的机会都没——” “没有。”阿德尔回答得非常果断。 莱克特怒极反笑:“你不就是觉得,我要是不能履行约定,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克里斯合作了吗?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在下个月十二号之前把黄金的下落问出来会怎么样?” “就像这个月的十二号一样吗?”阿德尔平静地喝着咖啡。 “当然,事实证明这完全是有可能的。”莱克特道,“我要是在十二号之前问出黄金的线索,我就不会在乎克里斯对我信不信任了。所以,我现在不想撕破脸,这对我好,对你也有好处。” “你的意思是,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和好如初,我继续做我的监狱长,你继续做你的副监狱长?”阿德尔给莱克特倒了一杯咖啡,推到靠莱克特那边的桌沿,“喝。” 莱克特认为阿德尔的此举是倾向于合作的良好信号,探着身子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没错。我之前想当监狱长,其实没考虑那么多,就是单纯觉得没人管我会更好。现在想想,有人管着也不错,起码我也不能肆意妄为,不会给我父亲添乱子。” “能认识到这点,对你而言是很可贵的。”阿德尔中肯地评价道。 “那你……”莱克特没从阿德尔的语气里听出什么,不过他觉得自己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阿德尔就算不看他,也得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不了,你说呢?”阿德尔道,“你下个月十二号之前要是问出了黄金下落,是不可能心甘情愿继续做副监狱长的。” “什、为什么?” 阿德尔盯着不解的莱克特,淡漠的面孔上涌现出戏谑的笑容:“你觉得所有人都该相信你是吗?且不论其他的,单说你足球赛不履行承诺,和克里斯合作也不在乎他对你是否信任,你有表露出任何值得被相信的行为吗?” “我——”莱克特语塞。 “你为什么能振振有词地在我面前把一个毫无信用可言的人诠释得淋漓尽致,又理所当然地要求我信任你和你合作?”莱克特的愚蠢行为太过可笑,阿德尔忍不住指了出来。 反应过来自己被阿德尔从头到尾嘲弄了一遍后,莱克特将咖啡杯摔在了桌子上。 碎裂的咖啡杯碎片四溅,一片顺着阿德尔的脸颊掠过,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他掏出手巾轻轻擦拭鲜血,目光冰冷起来,渐渐升起杀意。那股令人胆寒,只有双手沾染过不计其数的生命才会拥有的威严朝莱克特压去。 莱克特顿时说不出话,身子像触电了一样。 “出去。” 第159章 阵脚大乱的莱克特 “那就继续。”莱克特活动肩膀、脖子,掩饰哆嗦、恐惧,“等我在十二号之前问出来了黄金的下落,到时候你就算给我跪下,我都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阿德尔起身去一边翻找医药箱:“认清现实,我们没有调和的可能。” 莱克特盯着自行处理伤口的阿德尔,大声喊道:“进来!” 负责把莱克特从医务室推到监狱长办公室,一直候在门口的狱警听到声音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向阿德尔、莱克特分别打完招呼,推着莱克特离开。 —— 十月二十六、二十七日,维拉克从道恩那里获得了查问出的,多达一百三十七次大大小小的详细的越狱记录,并开始马不停蹄地研究这些资料进行分析。 利用工作以外的休息时间,维拉克在基汀、道恩的协助下,仅花费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将这些资料翻阅、整理完毕。 经过这一百三十七次越狱记录的比对,他们发现监狱的安全机制在愈发完善,同样的越狱手段,十年前进行成功率百分之五十,今天可能只有百分之一。 不过除却这些会引人升起悲观情绪的信息,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些对越狱计划而言非常有用的东西。 比如,历来的越狱中,往往参与暴动、越狱的犯人越多,规模越大,距离越狱成功也就越近。这说明,人数是越狱计划能否顺利进行的关键部分。 再比如,这一百三十七次越狱中,犯人们越狱的地点全部集中在了广场、食堂、工作区三个地方,每次越狱时,他们都能轻易地突破原先身处的区域,向监狱大门逼近。可最终无一例外,奔向自由的计划都葬送在了通往出口的两百米、七道铁门前。 监狱的这种设置近乎无懈可击,也是他们正面越狱最大的、唯一的难题。 二十九号中午午休时,维拉克查看着监狱的平面图,其中一层的平面图,他已经看了无数遍。 犯人们工作、吃饭、活动的区域全部设立在了监狱的正一层,正是因为每天正一层会同时承载超过两千名犯人,所以在狱警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才设立了共计十二道门。 这十二道门,每道间隔大约二十六米,均安排了四名狱警看护。其中,从楼梯口左拐走向工作区会有两道门,右拐走向广场及食堂会有三道门,迎面向监狱出口走会有七道门。 犯人们不管是从工作区还是广场、食堂突然暴动,尝试越狱,都可以打就近的狱警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少的能突破一道门,多的能突破三四道门。但在那之后,后面几道门的狱警会有充足的时间将门关上,他们将再无可能离开。 另外,这个防御机制还有非常巧妙的一点。每道门前不需要安插很多狱警,就足以完成相应的任务。就算犯人们夺占了几道门,他们能伤害到的狱警、能夺取到的武器都极为有限。 维拉克有点头疼。 从地图来看,从广场越狱,到出口一共需要闯过十道门,从工作区需要九道门,从食堂需要八道门。 看似食堂离得最近,可行性最高,但其实食堂是最不可行的。 深谋远虑的阿德尔早已预料到食堂因为相对来说靠近出口,很有可能会作为犯人们的暴动点,所以把原本能承载一千名犯人同时就餐的食堂改为最多同时就餐两百名。削减掉食堂犯人的数量,就算犯人们想依靠距离的优势从食堂越狱,难度也丝毫不亚于其他计划。 三十号上午放风时,维拉克、基汀、道恩混杂在打牌休闲的犯人中,对位置进行了细致的规划,最终结合了以往越狱事件最佳的位置,制定出了他们越狱的路线。 他们的暴动时间会定在十点到十点五分之间。 这正好是第一批放风犯人从广场返回工作区的时候。 由于放风的犯人太多,仅一批就超过上千人,所以在他们返回时,人群会被拉得很长,从广场到工作区的五道门届时都会打开,以便尽快放心他们通过。 他们在人群拉长,五道门全开的时候发起暴动,可以在极短时间内掌握五道门的控制权,并且可以三路进发,一路朝出口的七道门走,一路进入工作区解放工作区里准备第二批放风的上千名犯人,一路锁住广场的第一道门。 届时,全体犯人都将暴动,通往出口的七道门少则突破两道,最多突破四道,在广场负责监督放风的几十名狱警也将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按照这个计划来,他们能拿下七到九道门的控制权,获得二十八到三十六把枪,以各种方式解决掉六十名狱警的威胁。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突破剩下的门逃出生天,又该如何面对很快就能组织起来的上百名持枪狱警的镇压。 道恩主张尽可能采用伤亡最小的办法。 维拉克和基汀都颇为认同,一方面是不希望死伤太多,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伤亡太多极有可能会打掉犯人们的士气,致使他们像以前的越狱一样,迅速土崩瓦解,任由狱警处理。 只是,想想出既能顺利越狱,又不至于损失惨重的办法谈何容易。 三人商量许久也没得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只得各自回去继续思考。 同一天,即十月三十日。 莱克特基本痊愈,可以下地了。恢复行动能力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动落实犯人们的写信寄信奖励。 命令狱警们安排了纸、笔、信封,分发给除了维拉克、基汀以外的所有犯人,让他们开始准备写信。不认字的犯人,甚至在莱克特的授意,得到了狱警的贴心帮助。 将这件事安排下去,并迅速在犯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后,莱克特叫维拉克在医务室见面。 “自足球比赛之后,你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莱克特虽然痊愈,但住了这么久,对医务室有了些别样的感觉,今天过来也没脱鞋,穿着警服自顾自地躺在了病床上。 “伤口基本痊愈了,所以就没有来。”维拉克答道,“其实比赛之前我就计划停止敷药的,但那时我们天天需要来这里见面,就想着来都来了,顺便敷一下。这段时间你没有叫我过来,我也就懒得敷了。” 莱克特先前特意叮嘱了维拉克这几天不用过来找他,明面上的原因是自己需要静养,实际上是担心维拉克质疑他究竟能不能履行奖励。如今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开始落实这些,才终于放心地把维拉克叫了过来。 “我记得比赛前你跟我说过,足球赛很有可能是个合适的契机,那么过去了这么多天,黄金的下落有没有新的进展呢?”莱克特过问黄金的线索。 这件事如今事关他的未来,他要是在下个月的十二号之前没有得到黄金确切位置,就势必会输掉和阿德尔的争斗,被迫离开戴曼斯监狱。 “没有。”维拉克摇摇头,“基汀先生这边你还得给我点时间。” “时间我可以给你,问题是给你时间究竟有没有用?”宝贵的五六天里,维拉克居然没有丝毫进展,莱克特大失所望,顿时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之前你一个星期怎么也能问出一点线索?这次呢?满打满算也超过一个星期了,而且再加上出了足球赛这么大的活动,怎么就能一点都没问出来?” 维拉克有理有据地解释起来:“我觉得问题还是在你。” “怎么说?” “我在足球赛之前之所以和你说,足球赛很有可能是关键,就是因为犯人们一旦获得胜利就能有写信寄信的机会。到时候其他犯人都给家人朋友写信,基汀先生却没有权利,他看着肯定会心生羡慕,这极有可能会成为他愿意说出黄金线索的关键。”维拉克道,“但我拼了命让犯人赢了比赛,你这边倒是五六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今天才刚刚开始落实奖励,我怎么给你弄?” “你的意思是,你之前那么拼命,那么在乎比赛能不能赢就是为了问出黄金的下落?”莱克特头越来越大。 维拉克的初衷是好的,只不过他让犯人赢得了比赛,莱克特这边开始骑虎难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那么拼命?这比赛和我有一丁点关系吗?赢了我又没有权利去写信。”维拉克忽悠着莱克特,顺道改了口风,询问今天落实奖励的事情,“寄信不是得等到下个月十二号吗?到时候才有船过来,你这么早就让大家写信做什么?” 莱克特是因为心急,也是想尽快装出自己真的会履行承诺,才早早安排犯人们写信:“这不是、这不是犯人们写完信,我们还需要进行检查嘛。确保没有特殊内容,只是简单的问候才会发出。这检查当然是需要时间的,少说得十来天?早点让他们写也是为了他们好。” “你真的能做到?”维拉克此时有点拿不准莱克特的心思。 经过莱克特的一系列举动,他开始不敢随意确定其究竟有没有能力帮助犯人们写信。不过这件事也并不重要,反正他们务必要在下个月十二号之前越狱,莱克特到底做不做得到跟他们没有关系。 “我父亲——” “行了行了知道了。”听到莱克特又搬出了自己的父亲,维拉克连忙打断,懒得听莱克特强调了不下百遍的事情,“那你该落实落实,我这边抓紧继续从基汀先生那里套话。” 莱克特谨慎地问道:“你现在心里有没有数?你觉得差不多还需要多久才能问出黄金的下落?” “我不确定,不过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月,我感觉两个月之内怎么着也能问出来的。”维拉克模糊笼统地给了莱克特一个答复。 “最好还是再快一点,一个月之内、半个月之内。”莱克特劝道。 一听这话,维拉克重新确定了莱克特真的没办法履行承诺,他做这么多假动作就是为了迷惑自己,让自己误以为他真的会帮助犯人们向外界寄信,从而继续维持信任:“半个月?这怎么可能?你难不成又要提前?我们可是一早定好的时间,两个月就是两个月。” “我本来是不着急的。”莱克特解释道,“但现在外面情况不太乐观。” 外面? 维拉克瞳孔微缩,声音低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莱克特叹了口气,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我今天叫你来,主要就是想说这件事。今天我和我父亲例行汇报黄金调查进展的时候,听到我父亲说政府和平等会的谈判变得很不乐观。” “很不乐观?” “是的,我父亲猜测结果很有可能是和谈失败,并且估摸着再有半个月一个月的就会正式谈判结束。”莱克特一边说一边不时瞥着维拉克,“这也不是说你们平等会肯定会和政府谈判失败,但既然我父亲都这么说了,那总归还是有较大的可能性。我也是为你着想,要是他们谈判失败了,你就肯定没办法正大光明地出去。想出去,还不得全靠黄金吗?” “但是,就算外面谈判失败,黄金又有什么好着急的呢?”维拉克着实无法理解莱克特的这套逻辑。 显而易见,所谓的平等会和政府和谈并不顺利的消息也是假的,这依旧是莱克特为了说服他、催促他尽快问出黄金下落而编撰出的拙劣谎言。 在维拉克的眼里,莱克特的阵脚已经大乱。 这未尝不是机会。 莱克特其实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心智,他能安然地在监狱里横行到现在,全仰仗他那位身为司法部部长的父亲。 他的父亲并不希望他在监狱里待着,做个不值一提的监狱长,只是他难得的在黄金的事情上做出了点成绩,他的父亲才做出了一点退步。 现在,要是莱克特在黄金上再无进展,他将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 他的父亲要把他带走,阿德尔也会踢他走。 正面越狱计划的制定只差临门一脚,维拉克想,也是时候把备用计划里阿德尔与莱克特的矛盾推往顶峰了。 第160章 合作愉快 “……黄金的事肯定是能越早落实越好,毕竟要是外面谈判失败,这就是你想自由唯一的办法了。”莱克特沉默了片刻,估计是在想怎么答复维拉克,“拖得久了,谁也保不齐会出现什么意外。” 将莱克特看透了的维拉克没有戳穿他:“你是觉得我在偷懒?我没事找事偷懒?我难不成对这里有了感情?难不成在这里当个犯人比在外面活着好?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我更想知道黄金的下落,你这种只是为了当个监狱长的更没资格,因为那对我意味着自由、生命。我只有活下去,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再谈其他东西。” 莱克特或许是觉得累了,叹了口气,难得服软:“是我心急了……” 维拉克长舒一口气,表面上平复着自己的不满,反过来安抚莱克特:“不用着急,着急只会乱了阵脚。我心里有数,有机会一定会把握,需要你的帮助也会随时来找你。” “嗯……没什么了,你回去。”莱克特闭上眼睛,驼着背,看上去经过这段时间的斗争已经变得精疲力尽。 “嗯……”维拉克应了一声,在离开之前为了不引起怀疑还特意叮嘱了莱克特一声,“平等会那边有了新消息麻烦随时告诉我。” 疲惫又烦躁的莱克特没回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维拉克回监室后,正想和基汀汇报情况,却只见基汀朝他递来一封信:“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了,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平等会的负责人。” “这是……”维拉克不解基汀为什么要给平等会写信。 “我的自荐信。”基汀解释道,“我对平等会挺感兴趣的,要是我们能离开这里,我想和那群年轻人一起共事看看。到时候你做我的介绍人,帮我把这封信交到那群人的手里。” “好!”维拉克将那封信收好,“真没想到您愿意和我一起去加入他们……” 基汀想加入平等会的举动,带给维拉克的影响是很大的。 这说明维拉克利用《平等论》、利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感染到了其他人,即肯定了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另外,他因为欺骗过平等会,所以对再次见面深感不安,基汀若是能陪着他一起重归平等会,他会勇敢不少。 “说说莱克特又和你说了什么。”基汀将信交给维拉克后,问起莱克特的事情,“你们好几天没见,他应该和你透露了很多消息?” “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起莱克特那些濒临崩溃的表现,维拉克组织了好一会儿的语言,这才向基汀说清了交谈经过。 听完维拉克的讲述,基汀若有所思地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莱克特平日里都是倚仗着他的父亲,论起心智远不及阿德尔,不然也不会做出举办足球赛设立根本做不到的奖励,把大好的优势又拱手让给阿德尔的蠢事。” “我在想,现在应该可以把他们的争斗推到最大了。”维拉克说起自己的意见,“正面越狱我们只差最后如何解决打开门的问题,备选计划的进度最好也推进到差不多的位置。” “现在距离他们正式打起来只差一小段距离了,再激化他们的矛盾,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监狱里的变局提早发生。”基汀考虑到一切都快到了最后一步,备用计划这边一旦没控制好会直接打乱他们的布局,决定谨慎行事,“不用这么急着动手,其实矛盾本身就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接近下个月十二号在激化。” “也是……”维拉克觉得基汀说得有道理,“那就等正面越狱的计划正式敲定。” 基汀点了点头。 “那您觉得,我们要不要再向莱克特透露点黄金的消息?我认为可以这几天再向他透露一点,这样一来,莱克特不至于彻底乱掉,阿德尔那边反而会坐不住,势必要顾虑我在十二号之前问出黄金的位置。” “我觉得可以。”基汀没有意见,“你可以这段时间再向他透露一点不咸不淡的线索。” 维拉克想了下,有个大胆想法:“现在已经连着给他透露了两个线索,我感觉已经没什么既能让他满意,又不会威胁到黄金安全的情报了。反正十二号之前我们就会越狱,要不要干脆直接编一个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印证的假消息,先把他糊弄过去?” 基汀摇摇头,认真道:“维拉克,我和你一样无比想离开这里,也把几乎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次越狱上,但就算我们有了一些优势,也不能盲目地相信自己一定能离开。要是越狱失败了,莱克特那边查出来我们说的是假消息,到时候怎么办?” “……您说得对,那就在想办法透露一个真线索。”维拉克知道散布假消息,要是越狱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并不在乎了。 今天莱克特和他说平等会和政府的谈判并不愉快,虽然他深知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担忧外面的局势。 他希望平等会和政府是假合作,所谓的和谈不过是为了安抚住政府,再趁机找机会在万国博览会上动手脚,把平等会的理念宣传出去,让更多人觉醒。 但在这种可能下,他也会变得极其危险。 平等会和政府谈判破裂的那天,他就再也没有了依仗,到时候莱克特不可能真的因为黄金释放他,他也不可能真的透露出黄金的位置,只能重新回到刚进监狱无依无靠的境遇之下惨遭报复。就算不至于那样,没了特殊身份加持,他也没有能力再创造什么越狱机会,终身都将耗在这里。 所以,他不在乎越狱失败后,莱克特会怎么对待散布假消息的自己。 这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越狱,如果失败,自己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离开,那时莱克特怎么对待他都意义不大了。 “继续想想越狱计划。”不愿意按最坏的可能性想象自己以后的维拉克转移话题,“按我们的计划,暴动之后我们差不多能制服二十多名狱警,能堵住广场上站岗的三十多名狱警。这里除了文职和其他岗位的人,狱警一共有三百人左右。他们实行两班倒,每班一百五十人,也就是说,我们在通过各种手段解决掉六十名狱警后,短时间内需要面对九十名狱警,时间一长,就是面对两百四十名。” “所以绝对不能等到倒班休息的狱警们从二层下来,我们暴动后掌握不了多少武器,火力上完全无法和那么多狱警对抗。”基汀估算了一下二层狱警从得到消息再到赶下来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休息的狱警重新集结形成战斗力下来最多用两分钟,我们要么在两分钟之内破开通往出口的七道门,要么就得想办法堵住他们。” “两分钟之内根本破不开大门,还是想想怎么能堵住他们……”维拉克道,“这还很考验我们的协作配合。” 目前他们所设立的计划里,犯人们暴动时,需要一路负责堵住广场的门,阻止近四十名站岗的狱警出来。一路朝出口突破,尽可能多抢占一道门的控制权。一路前往工作区,解决工作区里几十名狱警,从而使得全体狱警全部得到解放。 三路同时行动,一切都爆发在电光火石之间,维拉克他们本就担心会在配合上出问题。比如第一批放风完的犯人还没完全走出广场,暴动就开始了。到时候堵广场的门,有犯人出不来,不堵,站岗的狱警也会跟着出来。 现在他们还需要在这个基础上,再分出一路人,在楼梯口位置堵住从地下一二层上来的小股值班狱警,从正二层下来的一百五十名全副武装的休息狱警。 压力实在是太大。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还需要筛选出可靠的骨干,越狱的时候不能只靠你和道恩带头,四路同时暴动,你们两个人根本顾不过来的。”基汀道。 “嗯,这段时间我会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再去和道恩一起挑出一批人来。”维拉克回想了一下,犯人里面表现亮眼的人确实还不少,尤其是经过足球赛之后,不少人都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 十月三十一日 维拉克和道恩开始筛选人员,计划先挑出一批骨干,把四路任务分配好,等发动越狱的时候由这批骨干替他们分担部分压力,担起他们兼顾不上的责任。 —— 十一月一日 维拉克吃过午饭,在医务室里和莱克特碰面,向他透露了第三个关于黄金的线索,莱克特信心大增,连忙同父亲打电话,请求外面的人去核实这一信息,同时有意无意地把消息传到了阿德尔的耳中。 得知维拉克又给莱克特透露了黄金消息,阿德尔不出所料地坐不住了,当天下午直接免去了维拉克的工作,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我听说你又向莱克特汇报了黄金的消息,是吗?”前几次碰面时,阿德尔在维拉克的面前都表现得很平和,一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这次,得知消息的他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愤怒,自维拉克进门在会客厅坐下后,就没露出好脸色。 “是。”维拉克承认。 “还记得我们在足球赛上的约定吗?”阿德尔质问维拉克,“我帮你、帮犯人赢得足球比赛,你则需要晚点和莱克特汇报新的黄金情报。” 维拉克心知肚明,这个约定根本不是其帮助犯人赢得比赛的真正动机,但此时揭穿没有任何意义,他低着头:“可您也没说过具体要拖多久,我认为自足球赛结果之后过了一个星期,已经够久了。” “你前几次和莱克特汇报黄金线索的平均间隔时间就是一周,这次照样等了一周,你觉得你自己有拖延吗?”阿德尔瞪着维拉克。 维拉克头回被阿德尔瞪着,他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您这么说就有点耍无赖了,如果要算上比赛之前的时间,这次汇报黄金线索和上一次比,少说晚了五天。而且,自比赛结束之后您就没有找过我,反倒是莱克特一直给我压力,我能多拖延这一段时间已经很好了。” “你觉得是你拖几天难,还是帮你们犯人赢得足球赛难?”阿德尔冷声道。 “您也得理解我。”维拉克只能心里暗骂阿德尔不要脸,借用这个理由摆出自己是惨遭欺骗的受害者的姿态给他施加压力,“莱克特和我说了,现在外面局势很不乐观,平等会和政府的谈判并不愉快,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谈判失败。我现在已经无法去靠平等会了,想离开这里只能把黄金的位置问出来。” 事情已经发生,阿德尔也不想追究得过深,把和维拉克的关系搞僵,他缓和了一下紧张严肃的气氛,给维拉克倒了杯咖啡:“他是骗你的,据我所知,平等会和政府的谈判还没有什么消息。这次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希望没有下次。” “是吗?”维拉克佯装松了口气。 “我没有要求和你合作,没有要求你把黄金的消息也透露给我,这么做已经对你相当宽容了,你也应该遵守最基本的承诺,我希望你如果再有了新的进展,都需要再拖一段时间汇报给莱克特。”阿德尔倒完咖啡,亲自端起来递给维拉克,“这点应该不难做到,如果有什么问题,比如莱克特给你施加压力,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牵制他的。” “您还是干脆给我一个清晰的时间,我需要拖多久,您觉得我什么时候再向他汇报时间不过分,算是遵守了承诺。”维拉克问。 “下个月十二号之前,不要透露。”阿德尔给了个时间。 “行。”维拉克接过咖啡,“那我就按您说的办,不管下个月十二号之前能不能再问出黄金的新线索,都不会和莱克特再透露一丝一毫的东西。要是他一直给我施加压力,我就来找您,您如果解决不了,我和他说了,那您也别怪我。” 阿德尔这才露出笑容:“放心,还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希望你和莱克特合作愉快。” 第161章 越狱前夕 同阿德尔谈完话,维拉克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如今阿德尔带给他的压力已经不值一提,监狱即将迎来的,关系到两千名犯人的变局才是他唯一放在心上的事情。 他走出监狱长办公室,没有听阿德尔的话,从楼梯下到了正一层,准备重新开始工作。 “嘶……”回工作区的路上,押送维拉克的狱警打了个寒颤。 维拉克这才意识到天气转凉,已经是十一月份了。他能顺利离开监狱的话,回到莱泽因少说也是十一月中旬,到时候面临的又是一个漫长冬天。 平等会与政府的和谈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随着时间的推移、季节的变化,万国博览会的关注度会逐步降低,直至闭幕的时候,才会重新获得一次世界的关注。 依目前有所下降的热度来看,平等会选择这段时间运动的可能性很低,他们已经错过了万国博览会那世界瞩目的开幕式,如今唯一有希望把握的只剩下闭幕式这个关键时间点。 也就是说,正值寒冬,接近元旦的时候,平等会与布列西共和国政府阶段性的正面冲突将会拉下帷幕。 同音乐家罗斯在纺织生产线上工作至晚上九点后,维拉克返回二零八监室。基本上痊愈的他接过了狱警手里的活,帮残疾的基汀洗了个澡,自己也洗得干干净净的。 因为天气转变,地下一层不再显得那么闷热,洗完澡的维拉克觉得很是清爽:“阿德尔那边相当沉得住气,知道我又给莱克特汇报了消息,他也没有向我大发雷霆,只是警告了我务必在下个月十二号之前保持沉默。” “也就是说,此举除了让莱克特稳定了一点,没有左右到阿德尔的任何行事。”基汀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真不好对付。” “是啊,正面越狱那些问题再加上有阿德尔这么一个人坐镇,真是要多头疼有多头疼。”维拉克附和道,“我们必须得提高莱克特对阿德尔的威胁,让莱克特吸引走阿德尔的绝大部分精力。” 基汀擦完头发将毛巾递给维拉克:“需要找最合适的时间。” 维拉克接过毛巾,替基汀晾在一边:“就快了,老师。” 基汀笑而不语。 —— 十一月二日 放风的时候维拉克没和道恩分配在一起,不过他现在声望不亚于道恩,已经不需要得到帮助才能组织犯人们安排事情。 自行继续起了昨天没完成的工作,拉拢起了一批获得他和道恩认可的犯人。 维拉克和道恩计划越狱的事情虽然还没正式和犯人们说过,但他们近期调查着关于越狱的信息,再加上维拉克看着就不像个甘愿待在监狱的人,道恩也一反常态不再那么颓废的种种行为,都已经揭示了某些东西。 因此,在维拉克和他筛选出来的那些犯人透露越狱事情的时候,那些灵敏的犯人并不感到意外。 他们也没有因为从没有过成功的越狱而胆怯,反而纷纷向维拉克打趣,说他们早就在等着维拉克、道恩找他们了。 维拉克对此感到很意外,他都做好了再向犯人们做一次心理动员的准备。毕竟想让大家重新升起信心,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他认为自己来这里两个月,还不足以彻底地改变什么。 看着挑选出来的七名犯人都带着笑容,跃跃欲试的模样,维拉克手里捏着扑克牌,在站岗狱警的监视下甩出一张牌:“如果在这里不曾感到活过,我们又何必去惧怕死亡。” —— 十一月三日 尽管一号才刚从维拉克那里得到了黄金的新情报,但莱克特并不满足。因为要是在十二号之前没能获取到黄金确切的位置,他掌握了再多的线索也没有用。 这一天,维拉克中午吃过饭后再次与莱克特在医务室碰面。 “怎么样?”维拉克半只脚才刚踏进医务室的门,支走医生,都没心情坐下的莱克特就连忙询问起黄金。 “还在问。”维拉克径直走到一张病床前坐下。 莱克特双手叉腰,想说些什么,却随着深呼吸一口气又咽了回去。 看着莱克特在空间不大的医务室里来回踱步,维拉克假惺惺地关心道:“怎么了?这么着急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我没急。”莱克特矢口否认。 “那你这晃个没完……” “我中午没吃饭,赶着吃饭。”莱克特胡乱找了个理由。 维拉克一脸费解:“那你去吃啊。” “我现在要先问你问题,等问完才能过去。”莱克特道。 “那你问啊。” “我……”莱克特本就焦急不堪,被维拉克这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问话搞得更是心如乱麻,“我现在……我……你没问出来新线索,我有什么好问你的啊!” 等莱克特又有崩溃的征兆后,维拉克把阿德尔叫他过去的谈话内容说了出来:“阿德尔警告我,不能在十二号之前向你透露黄金的线索。”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又有线索了?”莱克特眼睛一亮。 “没有。” 莱克特要被维拉克气个半死:“你现在不用去管阿德尔,他有什么好怕的?一个小小的监狱长而已,我父亲随时可以把他换掉,甚至把他也关进这所监狱当一个犯人!我理解你,作为一个犯人去反抗监狱长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但这真没什么值得怕的,我站在这里难不成是个摆设?” “确实——我是指确实不应该畏惧阿德尔。”维拉克开始撺掇莱克特找阿德尔的麻烦,“问题是你和阿德尔争了这么久,我没见过你占到什么便宜。你到底能不能保得下我,这件事……” “什么叫我没占过什么便宜?他不就是帮犯人赢了一次足球比赛吗?我本来就不在乎输赢,这算不得占便宜。真要说起来,黄金才是实打实的正事,你看他这方面有胜得过我?”莱克特不屑地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对阿德尔的厌恶与轻视。 “那我继续。” —— 十一月四日 经过道恩有意的安排,他们两人和先前挑选出来的七名越狱计划骨干分配在了同一批里吃午饭。 九人刻意坐在了同一桌,待狱警分发完饭盒后,开始了讨论。 “维拉克有些不得不尽早越狱的原因,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在商量出如何破解目前面临的那些困难之前,先把行动时间确定下来。”道恩捧起饭盒,装出吃饭的样子,开始主持他们这些核心人员开的第一个小会。 其他人也都机敏得很,吃着饭假装闲谈,等维拉克表态。 维拉克在和基汀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后,很快也和道恩及七位新吸纳的越狱行动的骨干简单说明了情况,因此大家都慢慢改变了对他的称呼,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正在从一个巨人的影子里走出来。 “就十二号。”维拉克道,“……我之前考虑过很多时间点,比如要么推迟一天,十三号狱警肯定会大幅降低警惕,要么提早一天,十一号多少也能打个措手不及。但这些带来的副作用是,我们就算成功了,当时也没有船供我们离开。我们必须在等船来的时候,保证越狱的事情不泄露出去,这可比十二号越狱可要麻烦多了。所以还不如不那么拐弯抹角,就在众所周知的那个最佳的时间里把这个事办成。” “满打满算还有八天。”道恩算了下时间,看向维拉克,“你确定了么?” “确定。”维拉克道。 道恩扫视同一桌的犯人们,郑重其事道:“那十二号,就是决定我们能不能重获自由的日子。越狱不是开玩笑,这一次就算我会死在最前头,也不会放慢自己的脚步,但我无权决定你们的未来,现在就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放弃,继续行尸走肉。要么继续,没有死,就离开这里真正地活下去。” “抓紧吃饭,没多少时间了。”一名犯人道,其他犯人皆是快速地扒拉起饭菜。 维拉克、道恩听懂了意思,相视一笑。 —— 十一月五日 又是一天的放风,在众人对四路进发,控制了七到九道门之后该怎么办毫无头绪时,道恩提出了一个大胆的,以攻为守、向死而生的计划。 既然无法正面一连突破七道门杀出监狱,那就不要浪费时间执着于此。 能控制到哪道门,就把哪道门关上,反过来堵住那些试图阻止他们出去的狱警进来。随后,集中力量冲上二楼,在休息的狱警还没来得及察觉异常时,抓紧时间控制他们,抢夺武器,正式掌握监狱。 这个办法令一直维拉克感到茅塞顿开。 他、基汀还有很多人,都把重心放在了怎么离开监狱上,这样反倒是钻起了牛角尖,无法纵览全局。道恩可能是因为经验丰富,在这件事上有不同于他们的见解,得以打破思维盲区,提出了全新的、可行性极高的计划。 “你们怎么看?”道恩征求意见。 “我觉得很不错,等我待会儿过去和基汀老师说一说,如果基汀老师也肯定了这个思路,我们接下来就围绕这个想法来制定更细致的计划。”维拉克不住地点头,对道恩提出的想法极为欣赏,“到时候大家一定要做出豁出去的心理准备,不要在紧要关头畏畏缩缩错失大好时机。另外,四路并进非常考验我们的配合,只要有一路出了差池,就有可能导致全局崩盘。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在果断中带着谨慎,谨慎中带着果断。” “明白。”众人应道。 维拉克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向基汀,边推着基汀散步边和他说了道恩的想法。 基汀听后忍不住面向柔和的太阳:“我们之前绞尽脑汁想要解决的问题,就这么简单地被道恩解开了。这也是一种收获、学习,如果以后再面临这样的局面,可以试着不硬往前走了,而是往回退一步。” “是。”维拉克也觉得受益匪浅,“您也觉得这个想法具备很高的可行性?” “嗯,就按这个来。”基汀提不出更好的意见。 “好。”维拉克推着基汀逛了会儿,又和道恩他们汇合,开始详细规划起计划的实施。 —— 十一月六日 计划日趋完善,为了保证有充足的准备时间,维拉克和道恩决定从今天开始扩大骨干人员的数量,吸纳更多的人进来,等到核心成员数量到了一定程度,再在越狱计划开始的前几天,将消息大范围传播,又或者可以谨慎起见,封锁消息,在最后一刻再通知给所有人。 这天晚上,吃完饭,维拉克照常和罗斯在纺织线上工作。 一向话痨的罗斯忽然变得有些难为情:“克里斯……” “怎么了?”维拉克还没和罗斯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想做一个很疯狂的事情,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干。”罗斯手上干的活慢了起来,在没说出来之前还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做这个决定。 “什么?”维拉克想不出罗斯能做什么疯狂的事。 罗斯咬着牙,憋起一股劲道:“我……想越狱。” “为什么?”维拉克先前劝了罗斯那么多次,罗斯都没有松过口,他很好奇罗斯为什么突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就是想通了。”罗斯说出来后整个人顺畅了不少,“再在这里耗着没有意义,我想弹琴,我没办法忍受没有钢琴的生活了。” “想通了好。”维拉克笑道。 罗斯警惕地看了圈周围,确定没有狱警后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你现在声望很高,一呼百应,你要是愿意,我们能很快拉到很多人一起。” “听着还不错,那你有什么具体想法了吗?戴曼斯监狱这么多年来可是从来没有一个犯人活着出去过的。”维拉克点点头,反问起罗斯。 “还没有,这不得商量吗?我打算明天去找道恩大哥谈谈,他有经验。”罗斯道。 看来罗斯并不如一些犯人敏感,对暗流涌动的监狱没有清晰的认知,竟不自量力地试图自己拉拢起维拉克、道恩两个犯人里的巨头谋划越狱。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维拉克一只手担在罗斯的肩膀上。 “哪句?” “我说,无论如何都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对、对,你确实说过这话……” 维拉克轻笑一声,拍了拍罗斯的肩膀,握住了他的手:“欢迎你加入我们。” 罗斯没搞懂情况,懵懵懂懂地看着维拉克:“什、什么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维拉克不打算在工作的时候透露情况,“先抓紧干活。” 第162章 奔向自由(上) 十一月七日。 距离十二号仅剩五天,五天之后,维拉克、基汀、道恩等一众犯人能否自由,阿德尔、莱克特的监狱长之争都会有个结果。 虽然常常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暴动、越狱事件,但戴曼斯监狱整体来说还是平静的,毕竟越狱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就像是家常便饭,甚至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起伏。 只不过,这种平静从维拉克入狱的那一天开始,在另一个维度上被彻底打破。 这天放风,和道恩等人确定完计划细节上的东西后,维拉克躺在地上,又看向那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 他要摆脱重复,摆脱一成不变。 “维拉克。”道恩忙完也坐下休息,“马上就要开始了。” “嗯。”维拉克伸了个懒腰,“你出去要做什么?” “去找我的家人,然后过普普通通的生活。”道恩回答道。 在囚禁于这里之前,道恩向往着波澜壮阔的世界,可经历过这些后,他发现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家人。能和家人互相陪伴着,让父母安享晚年,同妻子相濡以沫,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你呢?去莱泽因找平等会?”他问。 “平平淡淡的也很不错,只是哪怕仅仅如此,在这个时代下也是奢侈的。”维拉克咧嘴一笑,“……我出去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你能过上你刚刚所说的生活。” “是么?”道恩扬起嘴角,“那就拜托你了。” 维拉克笑了笑没说话。 —— 十一月八日 维拉克和莱克特在医务室碰面。 这次维拉克刚进去就看到莱克特坐在椅子上,双臂环胸脸色铁青,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不要和我说你还没有任何线索。”莱克特冷声道。 “确实没有,怎么了?”维拉克站住脚问,“距离约定好的最终时限还早,而且我想要是和阿德尔合作,他不会给我设置什么时限的。” 想大发雷霆的莱克特听出维拉克隐隐的威胁,只得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咬着牙尽可能心平气和道:“我的意思是,能快点是最好的。” “我当然希——” “我知道我知道!”莱克特控制自己的情绪还不到几秒,就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你不就是想说,你巴不得快点吗?我没资格催促你吗?” 维拉克朝后退了一步,怕张牙舞爪的莱克特波及到他。 “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怎么才能尽快从基汀嘴里问出黄金的下落,和我说啊!”莱克特吼道,“这不应该是问出一个线索就能把所有的都勾连出来了吗?!怎么和挤牙膏一样还是没碰到黄金的边?!我要的不是这些线索!这些线索有屁用!就算来一百个,不知道黄金的位置还不是白搭?!我要它的具体位置!具体位置!” “可我不知道。”维拉克保持和先前一样的声音说道。 “你不知道?!”莱克特转过身,冷笑一声,反复念叨,“你不知道……” 看样子,随着时间临近十二号,莱克特已经无法在维拉克面前装作不着急了。可莱克特演不下去,维拉克也还得陪着他硬演:“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知道黄金的下落?” “没什么……”莱克特背对着维拉克摆了摆手。 “对我还需要保留什么秘密吗?”维拉克自然地演起戏,“……既然你不愿意说出了什么事,那也总该告诉我时间?你什么时候需要黄金的位置?” “就这几天。”莱克特精疲力尽地道。 维拉克自顾自地把莱克特刚刚坐的椅子拉到跟前坐下:“就这几天是几天?你给个准话。” “十二号之前。”莱克特大概是趁这点时间想到了可以圆回来的说辞,接着补充道,“我父亲还是不太支持我留下来,所以我要是在十二号之前没问出黄金的下落,就得走了。” “和一个月前的情况一样?”维拉克道。 “嗯。”莱克特重新转过身,面向坐着的维拉克,“你要是能帮我度过这次危机,在十二号之前问出黄金的下落,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除了离开这里?” “对。” 维拉克沉思一番:“先欠着,等我做成了再找你提。” 莱克特坐在了维拉克旁边的病床上:“想想我欠你的已经很多了,一个月前就说过只要你能问出黄金的线索让我留下来,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那时候你也说欠着。” “主要是还没出去,有的东西说了也没有意义。”维拉克切回自己之所以愿意陪着莱克特继续演下去的真正目的上,“那接下来,我们每天中午就不用例行见面了,我如果有情况会主动来找你的,这样也能把更多的时间利用起来。” “好。”莱克特也知道如果维拉克那边没收获,他们见面毫无意义,还不如让他趁这点时间多和基汀打交道。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务必要做到。”维拉克一字一顿地说着,让莱克特重视起他的要求,“在没有到最后关头之前……再详细一点就是,你父亲让你十二号离开,那就在中午那艘船离开戴曼斯岛之前,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自己胡乱做什么事情。” 正面越狱的计划已经制定完毕,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稳定。莱克特作为监狱里最大的变数,维拉克非常担心他会在最后关头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伤害到基汀抑或是影响计划的进行。 因此需要安抚住莱克特,只要让他安安稳稳等到他们计划开始,监狱变天的时候即可。 “好。”莱克特应下。 “没到最后一刻,就都是有希望的。”维拉克见莱克特回答得很干脆,怕他没放在心上,又多说了几句,“你没被带上船之前,任何一刻我都有可能问出黄金的位置。所以别擅作主张搞什么动作,相信我就足够了。” “好。”莱克特这次是看着维拉克的眼睛应下。 —— 十一月九日 维拉克他们扩充的骨干人员数量已经超过两百人,这两百人中大多是参加过足球赛的,他们亲手和狱警打过,心里有底,做起事来更靠谱一些。 到时候放风分为两批,按照概率,广场的、工作区的骨干分别都会有一百人以上,同时暴动,这些人将会是犯人们迅速控制正一层的关键。 —— 十一月十日 维拉克和道恩考虑到时间将近,把越狱计划散播给了像罗斯这样先前一直不知情的普通犯人们。 换以往任何一次越狱,都没什么越狱领导者敢把越狱计划散播给所有犯人,因为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把他们揭发出来。 但这次没有。 一部分是因为维拉克带给他们的够多了,他们就算不相信维拉克他们能做到,也愿意放弃揭发后的那些奖励,作为一点报答。 一部分是因为清楚维拉克、道恩他们在犯人中声望有多高,他们担心举报之后遭到报复,在犯人、狱警之间两头不讨好,彻底混不下去,才选择了沉默。 总之,这次前所未有的,所有犯人们保持了默契。 —— 十一月十一日 上午,阿德尔去见了一次维拉克,再次叮嘱了一遍,确保在最后关头维拉克这边不会出什么岔子,导致局面再次逆转。 莱克特则沉住了气,连续三天没有去找维拉克,整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外面的琐碎充耳不闻。 放风结束时,维拉克有幸被分到了第一批里,在返回时,他故意表现出和基汀还有话说的样子,硬是拖到了人群的最后出去。 两只脚踏出广场大门后,从放风结束的哨声响起时心里就默算时间的维拉克心里一顿。 十点零四。 犯人们全部从广场出来需要三到五分钟。 那他们明天就将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暴动! 他担忧地看了基汀一眼。 考虑到在第一批犯人放风结束时暴动,正好赶上狱警换班,可以多锁住几十名狱警,缓解其他地方的压力,他们做出了把越狱的时间定到第一批放风后,而不是第二批放风后的决定。 这样,引申出了新的问题。 基汀会在第一批犯人放风的时候被带去广场,直到第二批犯人放风结束才会被带回二零八监室。要是他们第一批犯人放风结束时就暴动,那留在广场上的基汀该怎么办? 维拉克和道恩商量了很多种办法,例如暴动时第一时间把基汀也带出去等,但这些都存在一定的风险,最终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明天让基汀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干脆不去放风,等他们暴动之后再去进行解救。 晚上 维拉克一想到明天要干一番大事业,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基汀笑道:“以后你要经历的事情会比这大得多、多得多,不用这么紧张。” “失败了可就是死啊……”维拉克虽然嘴上说着死,神情却还显得轻松,这段时间他在鬼门关不知走了多少遭,都快习以为常了,“带着这么多人呢,还是有点不放心。” “明天放开手脚尽管去做就行。”基汀道,“现在阿德尔、莱克特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黄金上面,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会把握住的,您放心。”维拉克深吸一口气,安安分分地躺好,“好了不说了老师,我要睡觉了。” “嗯,晚安。” “晚安。” —— 十一月十二日 大清早,哨声还没响起维拉克就醒来了,基汀依旧在他之前起床。 “醒了?”哪怕越狱计划就要进行,基汀也还是相当平静地翻阅着书籍。 “早上好,老师。”维拉克快速穿好了囚服,迫不及待地站到门前朝外面望去。 “大概再有十分钟就到你们工作的时间了。”基汀在这里待了两年,渐渐培养出了估算时间的能力。 维拉克知道基汀说的时间一般都大差不差,于是压抑兴奋坐了下来:“您在看什么书?” “平等论。”基汀道。 “等我们出去了,可以和平等会的伯因他们好好讨论一下这些东西。”维拉克终于觉得这成为了一件近在咫尺的事情。 基汀将书合上,看向维拉克,见维拉克像忽然患上了多动症一样坐不住,将他招到了自己身前:“过来。” “嗯?”维拉克走到基汀的床边坐下。 基汀再次为维拉克按摩起了肩部,正如那几次鼓励他一样:“孩子,一定要小心。” 感受基汀柔和的双手松缓自己紧绷的身体、紧张的神经,维拉克终于平静下来:“……我会的,老师。” “起床!”没多久,哨声响起,狱警开始挨个开门,放犯人出来洗漱、吃饭、工作。 “去。”在狱警开隔壁罗斯他们房门时,基汀停止了按摩,轻轻推着维拉克的背部。 维拉克站了起来,朝基汀微微点头,来到门前,等待狱警开门。 出去之后,维拉克感受到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他不管其他犯人,自己表现得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先去洗了个漱,然后在狱警的押送下来到食堂就餐。 “维拉克,我准备好了。”罗斯也已经知晓了维拉克的真实名字,在吃饭时忍不住偷偷亮出了自己准备的一小截钢丝,“到时候我就把钢丝缠手上,往那些狱警的脖子上扎……” 维拉克不动声色地踢了罗斯一脚:“别露出来,小心被看到。” “嗯……”罗斯左顾右盼,将钢丝重新藏好。 “别表现得这么敏感,在没到那个时间点之前,你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行了。”维拉克发现罗斯远比他激动,吃个饭都能把饭喂到鼻孔里,特意叮嘱他不要出什么差错,“好好吃饭,别谈论这些了。” “嗯……”罗斯再次点头。 吃过饭后,二人前往工作区的纺织线上工作。这一路过来维拉克没碰到道恩,但与很多越狱计划的骨干成员打了个照面,大家都表现得还算沉稳,这让他放心多了。 抵达工作位后,维拉克开始工作。 在帮助因为过于激动,在工作上频频出错的罗斯解决了好几次问题之后,时间不经意间来到了九点钟。 因为有莱克特的授意,维拉克被顺利分到了第一批放风的犯人中,而道恩被留在了工作区。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广场、工作区在暴动发起时都需要一个主心骨。 —— 九点出头,押送基汀去放风的狱警跑来见低调许多的莱克特。 “什么?基汀因为不舒服所以今天不去放风了?”莱克特在办公室里得知了基汀今天不会去放风的消息,又向前来汇报情况的狱警追问道,“那克里斯呢?” “八一九六号犯人,托马斯·克里斯去工作了。”狱警答道,“在您的授意下,我们把他安排到了第一批放风的犯人里,现在他应该在广场上。” 莱克特瞪大眼睛:“基汀不在,把他安排到第一批犯人里有什么用?!” 狱警不敢说话。 “去通知克里斯,让他回二零八监室。”莱克特下令道。 “是。”狱警快步离开。 不久后,这名狱警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副监狱长,八一九六号说让您不要干涉他的安排,耐心等着就行。” 莱克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办公室里挂着的钟表。 九点半。 再有不到两个小时,新一批的运输船就会过来,他要是在那之前无法获知黄金的下落,就彻底丧失了和阿德尔争夺监狱长之位的机会,到时候,就算还没人赶他走,他也不得不乘这趟船离开了。 “基汀在哪?” “二零八监室。” 莱克特起身,走出办公室:“把他带去审讯室。” —— 监狱长办公室 在莱克特前往地下一层没多久,监狱长阿德尔的眼线赶来汇报起莱克特的行程。 阿德尔在得知基汀因病留在了二零八监室,而维拉克在广场上放风后,已然知道自己胜券在握:“莱克特把基汀带去了审讯室?” “没错,而且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狱警答道。 “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啊……”阿德尔同样起身,点燃一根雪茄,披着监狱长的大衣,带着麾下也前往了地下一层的审讯室。 —— 广场上 天空晴朗,狱警们抽烟闲聊。 每个月十二号是犯人最有可能暴动的时候,不过从上个月开始犯人就安分了不少,已经连续差不多一个半月没有发生过越狱,再加上今天收走了他们写给家里的信,就要准备寄出,狱警们料定这些犯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事找事,故而没有多加提防。 愈发临近越狱计划开始的时间,犯人们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好在维拉克之前就叮嘱过他们要继续按以前的状态行事,他们才该打牌的打牌,该聊天的聊天,没有引起站岗狱警的怀疑。 “嗯……”维拉克沉吟一声,略微有些担忧基汀。 不久前莱克特派人过来找过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抚住到了最后关头的莱克特。 第163章 奔向自由(下) 若是没有安抚住莱克特,那个疯子指不定会在这最后的关头做些什么事。维拉克只能祈祷一切不要向着最坏的那个可能发展,再给他一点时间。 可能,半个小时就够了。 半个小时后,这场波及到数千人的纷争就将结束。 只是没了基汀、道恩陪伴在身边,他有点犯嘀咕。因为接下来,他独自要面对的是整个越狱计划的关键,全凭自己找准时机,在犯人刚好离开广场,在两批狱警刚好在岗哨上换班的时候,发起暴动,吹响越狱的号角。 万一没成怎么办? 他怎么去面对两千多个把他视为希望的人? 听着岗哨上狱警的闲谈,维拉克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露不出笑容的他漫无目的地随意看向周围,却与一双双炽烈的目光对视而上。 监狱里居然能有不计其数的这样的眼睛。 这居然都是因为自己。 刚刚还深感不安的维拉克大受触动,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重新坚定了内心。 “都起来!回去工作!” 哨声响起。 十点钟到了,第一批犯人的放风结束。 承受巨大压力的维拉克随着一众犯人站起身,开始向广场的出口走去。 岗哨上的狱警们也精神了些,等接班的狱警过来,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咚! 咚! 咚! 维拉克在哨声吹响之前就专门来到了离出口最远的地方休息,此时走在人群最后面的他,感受到心脏不断叩击着灵魂。 他作为殿后的人,以及广场这边的主心骨,将负责吹响越狱计划开始的号角。 此番任务之关键、之艰巨,他相当清楚,因而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每一步都迈得格外沉重。 随着犯人们出去,广场笔直通往工作区的五道门纷纷打开。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四分钟。 五分钟。 犯人拉起长队,走在最前头的已经回到了工作区,与此同时,负责换班的狱警也登上了岗哨,开始交接工作。 “能不能快点啊。”维拉克催促前面的犯人。 可能是过于紧张,今天犯人们走得都有点慢,经过维拉克这么一说,才加快了步伐。 在岗哨上的狱警换完班,负责监督第一批犯人放风的狱警准备离开时,维拉克艰难卡好时间,作为最后一名犯人走出了广场大门。 在他掠过广场大门前的四名狱警时,时间好似静止。 这一刻,一秒钟都过得极其缓慢。 两个月来的心血、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了现在。 成功便是自由。 维拉克放缓脚步,调动全身力气,在转身朝后猛然冲向狱警时,发出了视死如归震颤人心的吼声:“上!!!啊!!!” “上啊!!!” “上!!!” 在维拉克吼出声后,其他骨干成员也纷纷吼了出来,将声音迅速朝前传播而去,须臾之间便抵达了工作区。 早在第一批犯人开始往工作区里走的时候就打起了百分之二百注意力的道恩,听到“上!”的声音贯入耳中,直接掰下生产线上的一根钢管,朝附近监督他们的狱警抡去:“给我冲!!” “我也拼了!”罗斯深感遗憾自己没能分到第一批犯人里和维拉克并肩作战,在得到道恩的命令后,他连忙掏出自己准备的钢丝,按照自己吃早饭时和维拉克描述的那样,扑向就近的狱警。 可还没等他过去,周围其他凶狠的犯人们就先他一步将狱警干倒在地。 紧跟着,周围一个又一个狱警在他还没来得及过去的时候就遭到犯人们争先恐后的围攻,被吞没在囚服的浪潮之中。 这段时间为越狱、杀人做出巨大心理斗争的罗斯顿时感到无所适从。 —— 地下一层,审讯室。 因为基汀双腿残废,所以莱克特懒得去给他上手铐脚链,只是把他拖到了审讯椅上坐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谈什么?”基汀不慌不乱,笑眯眯地看着莱克特。 “黄金。”莱克特冷着脸,“你说你拖着有什么意义?黄金是很多,但你被关在这里直到死也没可能花掉它,还不如说出来,最起码能得个自由。” “这件事没得谈。”基汀摇摇头。 莱克特刚想开口,审讯室传来敲门声,阿德尔在外面叫道:“莱克特,把门打开。” “没得谈?”莱克特问。 “嗯。”基汀道。 “莱克特!把门打开!那是基汀!他要是出了事,你父亲也保不住你!”见莱克特没反应,阿德尔在外面提升了音量,担心莱克特做出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动你?”莱克特走向刑具架,“好久没到这儿了,待会儿可能会因为手生让你稍微不舒服,别介意。” 基汀扭头看着莱克特挑选刑具。 他在刚被关进来的时候,也曾经历过不亚于维拉克那般严重的酷刑,当时因为他死咬着不松口,又怀揣着巨大的秘密不能直接处死,阿德尔只得特别安置了他,试图利用时间消磨他的意志。 于是一直到了现在。 “开门!莱克特!”审讯室门口传来猛烈的拍门声。 “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何必呢,对不对……”莱克特挑了个简单粗暴的短刀回到基汀跟前,“你说出黄金我给你自由,我甚至还可以再给你一笔钱,让你下半生活得舒服点,这多好的选择?” “是不错。”基汀道。 莱克特把短刀的刀背抵在了基汀的脖子上:“我怎么感觉你和克里斯一样讨厌?说话的方式都一样,你们两个人越来越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嗯。”基汀面无惧色。 “你是真的觉得我不敢动你啊……”莱克特收回短刀,“大不了我不费劲心思当什么狗屁的监狱长,也不在戴曼斯监狱待着了。临走之前把你弄死,再推到阿德尔头上,听起来也挺好玩的,无非是快感相对来说短了点儿。” 这次基汀没有再说话。 “开门!莱克特!别做傻事!”阿德尔开始尝试用枪射击锁芯。 “怎么样?”莱克特无视了阿德尔,经过这段时间积蓄的压抑,他变得更加变态疯狂,脸上肆意变化着狰狞可怖的笑容。 基汀闭上双眼,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决定死咬着不说了?”莱克特将基汀的行为认作是不予回答的表态,重新亮起了短刀,在快感控制大脑的瞬间,扎向基汀。 —— 一时间,监狱正一楼人声鼎沸、枪声四起。 维拉克迅速扑倒一名狱警,其他犯人也都调头,向着其余三名狱警杀去。 “砰!” “砰!” 接连响起两声枪响,狱警一枪击中了一名犯人的腹部,一枪打空。 在那名负伤的犯人瘫倒在地之后,更多的犯人扑向了狱警,成功在他们开第三枪之前将他们制服。 维拉克没顾得上看周围情况,拳头像雨点一样疯狂砸在他扑倒的那狱警面门上,连续六七拳,直接打得狱警失去了意识。 “快关门!把门锁住!快!快!”解决掉狱警,维拉克这才招呼犯人们去关门。 其实不用他说,这些早在之前就计划好了,在一部分犯人和狱警争斗时,还有一部分的犯人已经控制了大门,将大门锁上。 一切都只发生在了十秒内。 顺利关门堵住广场上的六十多名狱警进来,维拉克松了口气,他将身下那名狱警的枪交给了会用枪的犯人,接着带人赶向另一道门前。 狱警们完全没料到犯人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暴动,并且配合得如此默契,故而被打得节节败退。再加上因为各处的暴动近乎是同时进行,他们完全没办法按照以往的章程逐级进行防御,所以被维拉克只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就带人控制了五道门。 越狱的第一阶段完成,维拉克来不及去管工作区里的道恩以及在出口处进行突破的骨干们,立即和十多位拿枪的犯人一同前去支援冲上二楼的同伴们。 目前他们最大的危机还是来自二楼。 二楼有超过一百五十名狱警休息,维拉克等人必须在这些狱警察觉到异常,从休息中脱离出来重新武装之前解决他们,不然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待维拉克杀到二楼时,映入眼前的是犯人与狱警们的大混战——在暴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一队骨干带着第五路犯人冲了上来,如今已经有效牵制住了狱警们。 跟着维拉克上来的十多名持枪犯人从他身后冲出,开始协助先到的同伴收割原先都在休息的狱警。 维拉克想到了什么,抄起根警棍一路赶到了莱克特的办公室门前,一把将门推开,发现空无一人后,又闯入隔壁的阿德尔的办公室。 “妈的……”阿德尔、莱克特居然都不在,维拉克心里一紧。 一楼、二楼都不见身影,那这两人只有可能在负一楼,而负一楼值得这两人亲自过去的只有基汀! 基汀有危险! 二楼犯人们已经占据优势,维拉克无心留下彻底奠定胜局,他一路飞奔而下,撞到了正打算上去的道恩。 “你——”维拉克看到道恩用囚服包扎缠绕在手臂上的伤口,关心道。 “没事。”道恩一手握枪看向监狱出口。 监狱出口的七道门,他们掌握了三道,从第四道开始,狱警们及时封锁住了通道,使得他们被困住无法出去。 而犯人这边的骨干也在第一时间锁住了他们所掌握的离出口最近的门,反过来把那些狱警堵在了外面。 “上面怎么样?”道恩询问。 “基本没问题了,但是我没见到莱克特和阿德尔,他们估计都在负一层!”维拉克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了道恩,“我猜他们两个是奔着基汀去了!” 道恩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扛着枪朝负一层赶去:“走!” 维拉克紧随其后,带着一批人下到了负一层。 “砰!” 维拉克和道恩刚下去朝着二零八监室赶时,远处一颗子弹就贴着他们的脸颊掠过。 “躲好!”道恩吼了一声,单手将枪架起,朝审讯室的方向开了一枪。 “不在二零八!在审讯室!”维拉克贴着墙,远远看到走廊尽头的审讯室那里站着十多个狱警,其中个子最高大的正是监狱长阿德尔。 “一点一点压过去!”道恩带着持枪的犯人火力压制阿德尔带领的狱警们。 维拉克不知基汀在哪里,焦急地喊道:“不要伤到基汀!” “开枪都小心点!”道恩冲在了最前头,提醒犯人们不要误伤到基汀。 相隔百米之远的审讯室门前,十多名狱警严阵以待,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涌出这么多持枪的犯人,但这个情况已经说明一点——犯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暴动! “莱克特!”阿德尔一手提枪,一手拍着审讯室的铁门,“犯人们越狱了,不想死在乱枪下就把门打开!”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监狱长,怎么办?”一名狱警颤抖得握不住枪。 他还没见过这阵仗,五六十名持枪的犯人铺天盖地地向他们推进着。能拿到五六十把枪,上面得变成了什么样!难不成近三百名狱警都没了吗?! 阿德尔也有了如坠冰窖的感觉,他不停地拍着审讯室的门:“占据有利位置,拖住犯人!” “是!”狱警们硬着头皮与犯人们交火。 “阿德尔!”就在局面僵持不下时,维拉克冒头直呼了阿德尔的名字,并且让犯人们暂时停止了射击。 “停火。”阿德尔听到叫声,同样命令狱警们住手,接着看着走廊里慢慢接近他们的维拉克。 “别负隅顽抗了!我们已经控制了整个监狱!”维拉克试图劝降,这样既能减轻伤亡,还能保证基汀的安全,“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走过来,就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阿德尔望着维拉克,快速联想之后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你和基汀是一伙的?!” “没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内!快点放下武器!这样对你我都好!”维拉克救人心切。 “莱克特!出来!”阿德尔用力拍着审讯室的门,莱克特依然没有搭理他,他面色铁青,死死盯着维拉克,“你个疯子……” “监狱长……”有狱警心生降意。 “你要害死我们了……”阿德尔扭头看着紧闭的审讯室门,一拳砸在了门上。 就连他都没太过把维拉克放在心上,最近把近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和莱克特的内部斗争中。谁能想到,他们的内斗都是维拉克越狱计划的一环。 面对其伙同所有犯人布置下来的缜密计划,阿德尔不得不正视事实。 犯人们以出乎预料的士气、不可思议的配合,击垮了狱警,完成了对戴曼斯这个被冠以钻石一般坚固的监狱的控制。 很快,阿德尔率先放下了武器,带狱警们举起双手朝犯人们走来。在确保没有陷阱之后,道恩带人把他和狱警们随便关进了旁边的一间监室里。 “莱克特呢?!”维拉克见只有阿德尔在,没有莱克特、基汀的身影,大感不妙。 阿德尔站在监室门前,皱着眉头:“他在里面审讯基汀,任谁都不开——” 还没等阿德尔说完,维拉克就朝审讯室奔去。 仅是听到‘审讯基汀’四个字,维拉克就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莱克特那个疯子要真的动用刑拘,依基汀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撑得住! “莱克特!开门!”他冲到审讯室门前,贴着门朝里面吼道,“你要是敢动基汀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付出一百倍一万倍的代价!” 道恩带人也围在了审讯室门前:“钥匙都在莱克特手里,他不开我们只能想办法强行破门了!” “莱克特!把门打开!现在整个监狱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别想着和我们周旋!”维拉克继续怒吼着,“老师!你能听到吗?!” 维拉克眼里布满血丝。 基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极具分量的人,他既是朋友,也是老师、父亲。 他们曾一起憧憬过离开监狱后该去做什么,也是因为基汀,维拉克才升起了重新面对平等会的勇气。 “老师!你能听到吗?!”维拉克不想再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他拍击审讯室门的力度越来越大,心却越来越沉。 任谁都清楚,基汀能在莱克特的拷打下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砰!” 忽然,审讯室门传来拔出锁销的声音,接着,门被从里面拉开。 维拉克看向开门的人,张大嘴巴愣在了原地。 只见基汀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液,一脸疲惫地拉开门,站在维拉克面前,喘着粗气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而他的身后,莱克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坐在审讯椅上,被抹了脖子,鲜血顺着其身体流淌而下汇聚成一个血泊。 “您……”维拉克低头,看到基汀的双腿竟站立了起来,大脑直接懵掉。 “抱歉,孩子。”基汀一手揽在维拉克的肩上,用以托住自己无力的身躯,“这是我最后的秘密。” 第164章 重返莱泽因 维拉克喜极而泣,说不出话。 他以为自己又要失去什么,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这么久以来,维拉克只在莱克特虐待他的最后一晚里崩溃地流过泪,今天他硬绷着,却也无法控制滚烫的泪水从脸颊落下:“老师。” “哭什么。”基汀伸手为维拉克擦去泪水,“我们成功了,就要自由了,那些曾经只能在小小的监室里规划的宏伟未来,现在允许你去实现了,应该高兴一点。” “我就是因为高兴才……”维拉克又哭又笑。 基汀知道维拉克是担心他,也知道对于维拉克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而言,自己是多么的重要,他把维拉克拉到自己身前,二人第一次站着相拥:“你做到了,孩子。” “嗯。”维拉克的头顶在基汀的肩膀上。 “你真的很棒,我们都应该感谢你。”基汀揉了揉维拉克的头发。 “嗯。”他闭着眼睛,一个劲应着基汀的话。 “接下来还需要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基汀拍着维拉克的背,“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束,转过身。” 维拉克一手扶在基汀的肩膀上,换基汀来支撑他的身体。 “呼……”维拉克埋着头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舒缓自己难得绷不住的情绪,“能看到您站起来,能看到您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说罢,他双手捂住脸,狠狠抹了一把,转过身,看向了那些面带笑容看着他的犯人们。 道恩明知故问:“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维拉克同道恩相视一笑:“船估计快到了,我去找阿德尔谈谈。” “走。”道恩侧过身子,为维拉克让出一条路。 维拉克搀扶着走路还不太顺畅的基汀,和众人来到了囚禁着阿德尔及十多名犯人的监室前。 阿德尔看到基汀站着,就连监狱被犯人掌控都没怎么变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而后不得不承认道:“看来今天你们的成功越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我们做最后一个交易。”维拉克微微仰头,看着阿德尔,“你让外面守着最后几道门的狱警把门打开,我们可以不杀掉你们。” 如今维拉克他们还不算正式越狱成功,因为最后几道门还有狱警封锁着。要是阿德尔狠下心,宁愿带着数百名狱警同犯人陪葬,也不出面让最后的那些人开门,他们也没有办法。 “莱克特死了是吗?”阿德尔问。 “嗯。”维拉克点头。 “上面我的人还好吗?” “大部分还活着。”道恩答道。 阿德尔沉默了几秒:“那就开门。” 负责拿钥匙的犯人看向维拉克和道恩,见两人都点头后,上前打开了监室门,只把阿德尔放了出来,同时把这间监室的钥匙交到了阿德尔的手上。 接过钥匙,上了一楼,看到视线之内一片狼藉,死伤的、被用锁链锁住的狱警,阿德尔平淡道:“难怪你们平等会能在莱泽因和政府分庭抗礼。” 说着,维拉克让和最后几道门的狱警僵持着的犯人打开了他们掌握得离出口最近的门。 “我是谢里夫·阿德尔。”阿德尔走到门前,同门那头的狱警说道,“监狱已经被犯人控制,为了不必要的牺牲,把门打开放他们出去。” “监狱长?!”门那头的狱警听到阿德尔的声音,还以为他们又一次将暴动的犯人镇压住了,只不过是比以往的慢了些,但当他们把阿德尔的话听完之后,内心沉入谷底。 阿德尔发出重重的鼻息:“开门。” “……是。”狱警们艰难接受了这不可能的事实。 维拉克他们不敢放松警惕,安排了十多个犯人在开门之前架起了枪,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很快,他们面前的第一道门被打开,第二道门、第三道、第四道也随之敞开,出口的光亮照在了每一个涌过来的犯人的脸上。犯人们骚动起来,沉稳的道恩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十六名狱警在阿德尔的命令下放下了武器,任由犯人将之铐上锁链。 至此,监狱彻底被犯人们掌控,剩下的只有夺取前来运送新一批犯人的船只的控制权,把所有犯人运出去了。 “道恩,你受伤了,就先留在这里切断电话线,带人把这些狱警都关进监室,再把他们的衣服、钱都收集起来。”维拉克看到道恩负着伤,决定让他解决善后工作,“我去把船搞到手。” “好,交给你了。”道恩对维拉克很放心,直接转身把阿德尔、十六名狱警带走。 维拉克和基汀挑了二十名犯人,换上了狱警的衣服,伪装成正常的接收犯人、物资的假象,又另外挑了五十人埋伏在了码头的周围,等待船只到来。 十二点钟左右的时候,码头的远处驶来一艘货船,维拉克让穿着狱警服的犯人们持枪列队站好,自己与基汀并肩吹着海风。 “外面可真大。”维拉克忽然像个乡巴佬一样,感叹着大海的广阔。 “是啊……”这一望无际的大海,就连基汀也是两年没有见到过了,他眺望时,同样感觉到心情难以平复。 二人分外感慨之时,货船没有发觉异常,也根本没有对这座几十年来都固若金汤的监狱升起过什么担忧,缓缓停靠在了码头前。 当货船与码头的连接板搭好后,维拉克招手,带着二十名犯人登船:“走,把犯人押出来。” 犯人们经历了刚刚的一战,就算本来心理素质不高,现在也能沉得住气了,有模有样地跟随着维拉克上了船。 货船的船长掠过上船的维拉克和犯人们,边迎向码头上站着的基汀,边疑惑今天怎么不是莱克特亲自来接收:“这是这次运来的犯人、货物名单,您过目一下。” 基汀接过船长递来的名单,正准备翻阅,船上忽然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水手们的喊叫。 “怎么了这是!”船长听到响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料想一定不是好事,连忙就要登上船去查看情况。 “不用上去了。”基汀一把抓住了船长的胳膊,另一只手抬起,埋伏的五十名犯人立即从四面八方窜出,协助上船了的维拉克控制了水手们。 水手们除了两个拼死抵抗遭到枪杀,还有一个跳进海里不见踪影,其余的都被带下了船,捆在一旁。 “你们……”船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犯人,越狱了,坐下。”基汀拍了拍船长的肩膀,让其和其他被控制的水手待在一起后,登上船找到维拉克查看情况。 “老师。”维拉克在船舱里游走,见基汀来了,打了个招呼,“要是把船舱里的货物腾空,大家挤一挤应该能一趟带走。” 基汀环顾了一下船舱,空间确实够大,毕竟每次都能运来狱警、犯人近三千人一个月的消耗:“那就抓紧往下搬,能一趟走掉最好。” “嗯。”维拉克走到船的甲板上,把下面的犯人们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看守水手,一部分上来搬运货物,又另外挑了个犯人去把船只已顺利夺取的好消息通知给监狱里的道恩。 得到消息,也按照维拉克所说的,把狱警都安置妥当、破坏了电话线、翻出了狱警们的一千多套衣服后,道恩带着乌泱泱的一片犯人赶了过来。 等他们过来时,维拉克带着五六十号人也差不多把货物都就近搬到了码头上。 “一切顺利?”道恩问。 “一切顺利。”维拉克答。 道恩彻底放下心来,指向后方一部分犯人带过来的衣服:“你是想让大家换上别的衣服,方便回到陆地上逃窜是吗?不过搜遍了全监狱,警服、狱警的便装,甚至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扔掉的犯人来时换掉的衣服,加起来也就一千多套,还是不够所有人穿。” “那就只能优先分配给我们的骨干们,还有在越狱的时候负了伤的人,剩下的你看着安排。”维拉克又冲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水手们扬了扬下巴,“那些水手的衣服也可以换,能补多少是多少。” “好。”道恩思考起怎么安排不会让没领到衣服的犯人不满,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反正能出去就已经天大的奇迹,衣服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如果有人敢跟他找茬生乱,他直接上去给两拳。 “船舱都搬空了。”犯人搬完最后的货物后,向站在一起的维拉克、基汀、道恩汇报道。 “组织大家登船。”维拉克和道恩说完,走向船长、水手们,“只要你们把我们带回陆地,我们不会动你们一根毫毛。” 船长知道他们没得选,不管维拉克能不能做到说话算话,他们哪怕是为了活得久一点也只能照做。至于把犯人们运出去,会不会承担什么责任,他才不想考虑,就连戴曼斯监狱都能被攻破,追责怎么也追不到他的头上。 轻易说服了船长及水手们后,所有人都登上了货船,维拉克确定没有落下什么自己人,就随便挑了个水手留下,让其去解救狱警们,接着开始命令船长带着他们返回陆地:“去那个海港停下,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维拉克对海港印象颇深,这个海港不大,旁边只有一个小镇,就算他们过去被人发现,小镇里也组织不起什么力量来镇压他们。 “把钱分一下!”维拉克来到船舱,把道恩搜刮来的钱拿了出来,“不管多少,每个人都有份,伤者可以多拿一点,等到了码头我们就各奔东西。” 虽然维拉克在戴曼斯监狱生活的两个月里,和许多犯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但他们绝大多数的联系都是建立在了越狱计划的基础上,这不代表他们志同道合,更不代表未来可以一起共事。 “出去之后,都务必小心点,我们越狱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等政府知道了一定会大力追捕我们,我不希望有人出来没多久又滚去了那个破地方!”道恩叮嘱着大家。 维拉克顾不得跑甲板上欣赏那稀松平常却又阔别已久的景色,没空沉浸在自由的喜悦之中,忙着亲自给每一个犯人发钱。等来到了罗斯面前时,他发完了十银克后,又额外给了五银克:“这是我的一部分钱。” “你……”罗斯还打算和维拉克分享喜悦,但在接过了十五银克的钱之后说不出话来。 “等到了码头大家就都散了,我希望你能安全地回到莱泽因,或者隐姓埋名躲在其他地方,总之能自由自在,能重新弹琴做你的音乐家就好。”把自己的一半钱交给了罗斯,维拉克也没多说,继续朝后面发去。 把钱发完,维拉克和基汀来到了甲板上:“老师,教教我怎么用枪。” “你还不会?”基汀觉得维拉克经历了这么多应该懂得武器的使用。 “还没用过。”维拉克尽力不去回想科林的事情。 “你先拿好。”基汀交给维拉克一把枪,帮他调整持枪姿势,“看这里,眼睛对齐,形成一条直线,瞄准到你想射击的位置就扣动扳机。” 维拉克随便瞄了个位置:“直接扣动就行了是吗?” “嗯。” “砰!” 一枪开出,因为后坐力,维拉克被枪托顶了一下身子。 “别太紧绷着,再来几枪试试。”基汀扶住维拉克。 维拉克连续又是几枪,慢慢的通过实践找到了感觉。 “就这么简单,当然,射击的精准度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练出来的。”基汀在维拉克打完一个弹匣的子弹后,又为他介绍了怎么填装子弹、怎么上膛等知识。 维拉克认真学习着。 等货船回到码头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的时候。 维拉克和基汀先带了一批穿狱警服的犯人下去,确认码头安全后,招呼着所有人下来了。 两千多人汇聚在平时不怎么热闹的码头上,很快就引起码头上一些渔夫及附近居民的注意。看到狱警、犯人、水手混杂在一起的人群,他们也搞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况。 “不用管附近的人,下来的赶紧走!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要伤害别人!珍惜这个机会!我们有缘再会!”维拉克虽然第一个下船,但没直接和基汀一起离开,而是接应所有人下船,看着他们一个个向着四处离开。 “维拉克。”最后,换了身便装的道恩、罗斯要与维拉克、基汀分别。 “去见你的家人,去弹你的钢琴。”维拉克展臂与道恩、罗斯相拥。 “你也是,做你的事业。”道恩道,“我会关注平等会的消息,祝你们成功。” “谢谢你,维拉克。”罗斯痛哭流涕。 “走了。”道恩向维拉克、基汀点了个头,独自跑着离开。 维拉克回以微笑,朝大陆的深处推了罗斯一把:“去!” 目视二人远去,维拉克长呼一口气:“老师,我们也走。” “嗯。”基汀环顾四周,确定着方位,“莱泽因在那边。” 维拉克顺着基汀指的方向看去,把一把手枪别在腰间,先去了就近的人家不由分说地拿两银克换走了两套便装,而后,向着遥远的莱泽因赶去。 第165章 抛弃与重逢 维拉克和基汀步行至深夜,才从欧拉尔海湾的小码头转移到了二十公里外的另一座小镇里。这里陆续也经过了些其他逃亡的犯人,不过因为基本上都已经想办法换掉了衣服,再加上戴曼斯监狱发生越狱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小镇上的居民并没有对他们产生什么怀疑。 可就算如此,他们二人也不敢彻底放下心来,购买了些食物,讨了口水喝之后,又忍着疲惫坚持走了两公里,到了处僻静的地方,挑了块能抵御不少风寒的低洼区域,轮替着短暂睡了几个小时,就继续朝莱泽因的方向赶去。 从他们的位置赶向莱泽因,如果是乘坐火车,两天就能到,但火车、客船一类的作为可以协助犯人们最便捷、最快速度散播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交通工具,政府一定会安排人员着重进行检查。 另外维拉克并不敢轻易断定自己的出逃会对平等会与政府的和谈造成什么影响,他和基汀猜测政府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封锁戴曼斯监狱犯人全体越狱的消息,以稳住平等会促成和谈。小部分的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出逃,加速政府和平等会谈判的崩裂。 为了避免行进的危险、平等会的和谈崩裂,维拉克和基汀采用了最保险、万无一失的办法,那就是竭力避免和政府接触,用其他不易引人注意的行进方式尽快抵达莱泽因,把自己出逃对平等会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十一月十五日 连着赶了三天的路,维拉克他们步行、搭顺风车,赶完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路程,来到了布列西共和国约瑟郡境内。维拉克曾在约瑟郡茨沃德市里住了差不多二十年,现在算是到了他的地界,他终于松了口气,决定好好休整一下,再一口气赶完最后的路程,去莱泽因找平等会的人。 这天晚上,他们三天来第一次住进了旅馆里。尽管这是一家价格极其低廉,环境、设施也实在无处可以称得上合格的旅馆,但居住条件怎么也比监狱、比他们这几天赶路露天睡觉好。 “还有九银克,够用了。”为了省钱,维拉克和基汀住在了一间房子里,在基汀躺下歇息时,他把剩下的钱清点了一遍。 “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躺在床上的基汀按摩着自己的腿部,知道这里是约瑟郡后过问维拉克的打算。 维拉克将九银克收好,到脏乱的卫生间里洗漱:“是的。” “不顺路回去看看吗?”基汀问。 “不用,去茨沃德市和我们不算顺路,绕个弯又得耽误我们起码一两天的时间,而且我的朋友要么死了,要么去了蒙勒哥生活,那边已经没什么好回去的了。”打开水龙头,维拉克冲了把脸,解释了一下情况,“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没有家,没有什么归宿,该去能去的地方只有莱泽因。” “好……那就早点休息,明早继续赶路。”基汀得知维拉克对茨沃德市的感情后,不再多说什么,闭上眼睛休息。 维拉克有点心疼基汀,现在他自己的脚都磨起了泡,双腿发软无力,更不用说这种赶路强度对上了年纪的基汀来说是多大的考验了。 更让他触动的是,基汀跟他压缩休息时间疯狂赶了三天的路,竟从未主动提起过一次休息。 这种不想给他拖后腿的行为,成为了对他的鞭策。 “您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中午再出发也不迟。”进入约瑟郡境内,一方面远离了戴曼斯监狱,一方面接近了首都莱泽因,维拉克的不安减缓了许多,决定适当地好好休息一下,“现在我们基本脱离了危险区域,再赶几天路就可以搭乘火车走了。早点的话五六天到莱泽因,晚点七八天到,反正赶上他们的会议是没什么问题的。” 基汀没有回话,维拉克洗漱完便也睡下。 次日清晨,基汀主动叫醒了维拉克。 “怎么了老师……”维拉克还以为是政府的人追过来了,蹭地坐了起来就要穿鞋。 “赶路。”基汀不知什么时候备好了简单的早餐,坐在那里迅速吃着。 “您吓我一跳。”维拉克松了口气,将鞋扔在一边重新躺下,“昨晚我和您说了,您估计是没听到。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了,我们连着赶了三天的路,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等中午十二点再出发。” 基汀拒绝了维拉克的热心邀请:“抓紧走。” “老师……” “过来吃饭。” 维拉克思考怎么劝基汀别这么拼:“您……”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基汀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说道,“没关系,我的身体扛得住。当下最重要的,是你尽快返回莱泽因联系上平等会,确保他们的安全。” 基汀再次做出了表率,维拉克只得穿好鞋,和基汀一起吃了早餐,一大早踏上了赶往莱泽因的路途。 在这样不敢有丝毫松懈、处处躲避政府可能存在的监视的情况下,维拉克和基汀又赶了五天的路,之后转乘火车来到基普市,最后又花了一天的时间,于十一月二十三日凌晨抵达了莱泽因。 因为正在举行万国博览会,莱泽因对出入管制变得严格起来,所有进出市内的人都需要进行登记、核实身份。 终于回来的维拉克和基汀无法从政府控制的主要干道里进入,只能在临进来之前重新乔装打扮了一番,溜进了莱泽因市的北区。 在进入北区的期间,维拉克还因为过于敏感,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们,好在其实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回来了。”维拉克看着那一栋栋建筑物,那一条条街道,并没有心潮澎湃,反而有点别样的感受。 只是离开了两个多月,他就感觉这座城市变了副模样,究竟是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处处透着陌生,处处布满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无形荆棘。 “有把握吗?”二人行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基汀询问道。 维拉克一边按印象带着基汀向最近的平等会站点赶去,一边担忧平等会的人会因为担心他在监狱里把秘密都供出来,转移了所有人员:“没有,但但愿之前我知道的那些站点他们并没有弃用。” 平等会转移站点的问题他一早就考虑到了,只可惜要是平等会真这么不信任他,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再找别的路子试着联系他们。 寒冷的冬夜里,维拉克带着基汀在莱泽因市的北区走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到了一处他担任平等会会长时筹备过的站点,却发现这里早已没了平等会的踪影。他们真的按照维拉克心中猜测的最坏的可能性那样,转移了地点。 “嗯……”维拉克有些不知所措,他在那间废弃了的仓库里反复搜寻了好一会儿,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我们没钱了对。”基汀坐在了仓库的一个空木箱子上。 维拉克惭愧地点点头,他们的钱省吃俭用昨天中午刚刚花完,是从基普市饿着肚子一路走来的莱泽因。 “外面太冷了,就在这里先休息一晚上。”基汀没抱怨什么,打了个寒颤,把几个木箱子堆在一起,组成了张简陋的、硌骨头的‘床’。 为了避免蹭脏衣服,他又把他们用以了解莱泽因、国际局势,补回关在监狱缺失掉的空白而购买的大量报纸铺在了木箱子上。 “我得想想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维拉克无心休息,站在那间废弃的仓库的门前,听着外面的呼呼冷风,绞尽脑汁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和平等会联系上。 虽说平等会和政府达成了个和谈,但其实他们的位置还远远没有对等,除去派遣过去专门谈判的人员外,其他的平等会成员还都潜藏在暗处。 在这么一座国际大都市里,他们两个在有诸多掣肘的情况下,想找到连政府人员都找不到的人谈何容易。 “不急,总会找到的。”基汀安慰道。 “嗯……”维拉克艰难地应了一声,一手扶在门框上,身体略感不适。 原来这就是被抛弃的感觉。 他曾为了一百万金克抛弃了平等会,如今平等会也如此对待了他。 “呼……”维拉克对此毫无怨言,只希望自己能重新见到他们,能弥补一切。 “休息。”基汀从维拉克的身形看出来他有些失落,这也不难理解,毕竟维拉克之前就担忧平等会不会接受他,现在得知平等会抛弃了他,他的这份恐惧感变得更强烈了。 维拉克将仓库烂掉的门象征性合上,转身看向基汀,基汀在他难受的时候准备好了两张可供勉强睡一觉的床:“明天我想办法再去找他们。” “明天再说,不急。”基汀不催维拉克。 维拉克的这份顾虑早就有了,但他始终没有想到平等会转移地点后该再去那里找他们,基汀也不觉得明天就能找到,还不如不给他施加压力。 “这事情拖不得了,我们现在身无分文,不跟平等会汇合就只剩下三个可能,被政府抓走,或者冻死、饿死。”天气太冷了,残破的仓库也难以抵御太多寒风,维拉克刚想裹紧衣服,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把自己的外衣脱掉披在了基汀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基汀坐起,就要把衣服还给维拉克。 维拉克躺回自己的简陋床上,故作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我睡觉不喜欢裹着衣服,您披着。” 基汀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他叹了口气,重新躺下。 明天该何去何从? 不知一觉醒来又该如何是好的维拉克蜷缩起来,身子微微颤抖着。 时隔两个多月,他历经磨难,千辛万苦地回到了这里,可仿佛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怎么找到平等会,怎么打破他们对自己的成见,怎么脱离克里斯的影子脱离过去卑劣的自己融入进去? 维拉克的心中有一万个问题,却没有一个答案。 “你其实也很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羞于面对他们。”在维拉克毫无睡意,被繁杂的思绪困扰时,一旁的基汀开口道,“这没什么,总得去面对。既然是躲不掉的东西,与其畏畏缩缩浪费时间,还不如干脆利落地迎上去。”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需要一个结果。”维拉克背对着基汀,快缩成了一团,“您放心,我不会顾虑重重。” “那就好,睡。”基汀这次似乎真的睡去了。 维拉克在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里仍睁着眼睛。 十一月二十三日清晨 奔波了一天,分外劳累的维拉克听到了些许响动,从安睡转为半睡半醒的状态。他不确定那声音是不是基汀发出的,因为实在太过疲惫不想睁开沉重的眼睛,便只是在清醒一些后,分出了点心思始终注意着。 渐渐的,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混杂着脚步声与低声的交谈,靠近了仓库。 维拉克皱起眉头,下一秒猛地睁开眼睛,起身拍醒了基汀,随后下地蹑手蹑脚地来到仓库门前朝外望去。 就在他看向外面时,几道人影正好迎了过来,堵住仓库破洞的光亮的同时,其中一人说道:“他们就在这里。” “老师!快跑!”一听到这话,维拉克立马确定他们被发现了,他用身子堵住了破门,招呼基汀快点离开。 基汀的反应极快,从维拉克下地的时候,他就开始环顾四周,等确定不妙后,他也把目光落在了仓库另一边的破窗上。 仓库外几人开始撞门,死顶着门的维拉克催促道:“快!” “跟上!”基汀跑向窗户。 维拉克深知自己和这扇破门根本顶不住几个人,所以在基汀跑向窗户的时候,他找准时机也飞奔了过去。 “维拉克!” 就在二人一前一后翻越窗户打算逃离仓库时,维拉克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有人居然在呼唤他的真实名字!政府的人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身子一顿,难以置信地朝后看去。 第166章 平等会的分歧 维拉克扭头打量着来人,那人的长相他再熟悉不过,可此时此刻却需要借助旁边站着的迪亚兹,才敢开口相认:“诺、诺德?!” “真的是你!”变得大不一样的诺德大步走到维拉克的面前,咧开嘴,露出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微笑,而是有所成长的坚毅笑容,“我还以为我们的人看走眼了!” “你……”维拉克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又看向诺德身旁的迪亚兹,迪亚兹还是冷酷沉稳的模样,“我不是让你们去蒙勒哥生活了吗?你们为什么又跑回来了?” 自维拉克将五十五万金克托付给诺德、迪亚兹,并且把他们赶出莱泽因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维拉克在生死间浮沉,而他们二人似乎也经历了许多。 “我们怎么可能真的抛下您不管。”迪亚兹答道。 “不介绍一下吗?”诺德看向维拉克身后的基汀。 “啊……这位是罗宾·基汀,曾辅佐布列西帝国的国王拉威尔执政,两年前随着布列西帝国的垮台被关进了戴曼斯监狱,后来我们成为了室友,他在鼓励我坚持下去的同时还教会了我许多东西,要是没有他,我不可能活着出来。”维拉克按耐住诸多疑惑,先向在场的双方分别介绍起来,“这位是我和您提起过的我的挚友诺德,这位是迪亚兹,精通格斗术,我在地下拳场解救了他,之后拜托他带着诺德离开了莱泽因。” 等到维拉克看向同诺德、迪亚兹一同前来的第三人时,住了口,等待他们介绍这位看容貌不太像是本国人的年轻男子。 “这位是我的弟弟墨菲。”迪亚兹见维拉克话语停顿,当即表明了第三人的身份。 “你的弟弟?”维拉克惊讶地看着和迪亚兹确实有几分相像,年纪估计和诺德相差不多的墨菲,“你的病痊愈了是吗?” “是的。”墨菲恭恭敬敬地给维拉克鞠了一躬,感激地用还不太熟练的布列西语道,“谢谢您,要不是您的帮助,我恐怕已经死了。” 迪亚兹也跟着道:“维拉克先生,谢谢您。” “你把我的事——”听到迪亚兹也直呼自己的真名,维拉克看向诺德。 “没错,都说给他们了。”诺德没等维拉克说完就承认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好……”维拉克扶起迪亚兹的弟弟墨菲,看向自己身侧的基汀,“老师,看来我们有落脚地了。” “嗯。”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基汀听完他们短暂的交谈,也差不多明白了些状况。 当初还在莱泽因冒险博取利益的维拉克担心出了意外会波及到自己的朋友,便把诺德、迪亚兹赶走,让他们先去蒙勒哥给迪亚兹的弟弟看病,要是自己出了事没有过去,他们就在那边生活下去,永远不要回到莱泽因甚至是布列西。 但现在不知什么原因,二人带着痊愈了的弟弟重返莱泽因,还通过一些手段第一时间得知了维拉克他们越狱、进入莱泽因躲在了废弃仓库里休息。 “上车。”诺德带着维拉克、基汀来到路边停靠着的一辆货车前,为他们拉开了车厢上披着的布子。 维拉克先托着基汀上去,而后和诺德一起翻到了车厢里。 “墨菲,你来开车。”迪亚兹也有很多事想和维拉克说,因此把开车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最后一个登上了车厢。 四人在车厢里坐定,迪亚兹稍稍拉开了一点布子,让光透进来了些许,使得车厢里不那么昏暗憋闷。 “你们先说,还是我先说。”维拉克笑着同诺德、迪亚兹问道。 “我们先来,省得待会儿去了地方你还得和那些人再说一遍。”诺德拍了拍迪亚兹,让比他更会讲话,更容易把事情讲清楚的迪亚兹负责讲述这三个月来他们的经历。 那些人? 维拉克费解诺德说的‘那些人’指的是谁时,迪亚兹组织好语言开口了。 “八月二十一日,您和我们道别,让我们离开莱泽因,我们便连夜赶往了蒙勒哥,一边用您给的钱治疗我弟弟的病,一边等待您的消息。”车子发动,摇晃的车厢里,迪亚兹平静地讲述着,“可直到我弟弟的病康复,我们也没从莱泽因那边打听到任何一丝关于您的情况,于是我们决定带着墨菲一同回莱泽因找您。” “唉……”维拉克听到这里不由苦笑一声。 当初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回来,但他们还是没听他的话。 维拉克既对他们擅作主张的行为感到生气,又为他们愿意回来找自己高兴着。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他的安危,有着值得信赖的朋友。 “等我们十月中旬回到莱泽因,才得知您早在九月初就被政府的人抓走。后来又打听到了您被扭送至南部的戴曼斯监狱,我们就打算不在莱泽因久留,去南部想办法解救您。”迪亚兹说道,“但在我们走之前,意外碰到了平等会的人。” “平等会?!”维拉克眼睛一亮,迅速将一些东西联系起来,“你们刚刚说的要带我们去见某些人,是指平等会的人吗?” “没错。”迪亚兹点点头,继续说道,“遇到平等会的人后——” “这里交给我说。”到了平等会的环节,诺德接过了话,“那天是这样的,有人在暗中传播一本叫平等论的书,我想起你和我说起过平等会的事情,知道你曾和他们共事,还曾伪装成他们的会长,就想着联系上他们一起商量如何把你解救出来。” 维拉克想起自己确实和诺德讲过平等会的事情,那是他在来莱泽因之后第一次和被软禁的诺德相见的时候。 “于是我们没急着走,而是跟那个负责传播平等论的人说我们要加入平等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把你的真实情况告知给了迪亚兹。再后来,平等会的领导者克洛伊得知了我们和你认识,就主动和我们见了面。” “抱歉。”维拉克先向迪亚兹道了个歉,不管什么原因,他总归都是欺骗了无比信任自己的同伴,随后又念叨起克洛伊的名字,“克洛伊……” 维拉克在莱泽因的时候没少和克洛伊共事,在他还没彻底打入平等会内部的时候,基本上一直是通过丹尼尔和克洛伊接触。后来临近万国博览会开幕时间,政府对他们的打压愈发猛烈,维拉克安排了克洛伊去负责南区的事务。 “我原先以为平等会里的人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没想到平等会的高层们对你的底细相当清楚了,他们对你利用他们这件事感到愤怒,根本没有想过要救你。”诺德回忆起当初拜托平等会时,遭受到的冷眼,叹了口气,“就在我们打算离开,自己找办法的时候,克洛伊突然说他有办法救你出来。” “他有办法?”维拉克心里有些感动,没想到克洛伊得知了自己的情况还愿意想办法营救自己。 “他说,只要我们站在他这边,帮助他扩大声势,推动平等会和政府达成和谈,你自然会被释放出来。”诺德道,“这个计划确实比我们三个人攻破戴曼斯监狱救你出来更具有可行性,所以我们就留在了莱泽因,开始协助克洛伊打理事务。” 维拉克听到‘和谈’两个字时,关于诺德他们为什么留下来的经过全然忽略掉了:“和谈?平等会要和政府和谈?这是真的?那伯因呢?他怎么可能同意?” “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一直在讨论。”诺德见维拉克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略微加快了语速,“伯因我没见过,你说的如果是那个高层的话,那他早在万国博览会开幕前就带着个叫丹尼尔的人前去政府充当谈判人质了。” “伯因、丹尼尔去当了人质?!”维拉克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报纸上也没有刊登过这方面的详细内容。不过这件事也正常,政府和平等会谈判肯定需要一个足够份量的筹码保证平等会不会轻举妄动,而平等会里,伯因必然会第一个站出来担起这危险的重任。 “是的。”诺德道,“我们十月中旬才进入的平等会,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之前平等会是计划假和谈,现在有可能变成真和谈。” 真和谈? 开什么玩笑! “克洛伊现在大力支持变成真和谈?那其他人呢?”维拉克心里一紧,情况比他想象中要糟糕一些。 他被抓,伯因又主动去充当人质,平等会陷入里群龙无首的境地,连一早说好的通过假和谈打政府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都开始产生分歧。 要是真的按照克洛伊的想法推动成真和谈,等万国博览会一结束,各国代表团离开,政府一定会以空前的力度,不惜一切代价覆灭他们! “莫莱斯坚持按照原计划行事,他们两个各带了一批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现在频繁开会,试图在万国博览会之前达成共识有个结果。”诺德道。 “那你们又为什么能找到我们?”维拉克自认为进入莱泽因时走得很小心,没被什么人注意到。 “平等会在南部安插的站点得知了戴曼斯监狱犯人全体出逃的消息,就立即把情况发回了莱泽因。我和迪亚兹了解情况后,料想蒙勒哥那么大你也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莱泽因这么危险你过来也是找死,要回肯定回茨沃德市,就打算和克洛伊告别,回贫民区的老地方等你。但克洛伊却说,现在这里需要我们,他会另外派人过去接应你,我们就暂时留了下来。” 维拉克还担任平等会会长的时候,他们就在国内外十一座城市建立起了组建平等会的分部,要把平等会的力量散播到更多的地方,感染到更多的人,因此南部有站点得到消息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留在这里我们也没干等茨沃德市的消息,虽然你回莱泽因很难理解,但也不是不存在这个可能,我们就安排了人手,盯着一些废弃的站点。毕竟你要是回来肯定是为了见平等会,见平等会见只能去找那些站点。没想到还真让我们盯到了,然后就马上过来找你们。”诺德说完长舒一口气,“好了,这就是全部的事情了。” “所以说,我被抓之后,平等会的所有站点都更换了,是吗?”维拉克问。 “是的。” 维拉克身子随着车厢晃动,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伯因去当人质的这两个月里,克洛伊和莫莱斯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一方主张达成真的和谈,一方主张继续执行原本的计划,是吗?” “是的。” “听你说,你们走的时候,克洛伊还挽留了你们,那你们现在在平等会里应该不是普通成员?”维拉克一句一句说着自己的总结和推测。 “嗯,平等会里还没有在约瑟郡、蒙勒哥帝国设立站点,迪亚兹和墨菲又都身手不凡,所以看中了我们的背景、能力,希望以后我们分别去不同的地方拉拢起志同道合之人。”诺德为维拉克解答疑问,“他们前段时间还打算开一个培训班,重点培训包括我们三个在内的一批新成员,可惜因为克洛伊和莫莱斯的分歧,如今平等会内部的气氛很僵,培训被搁置了。” 因为一直在莱泽因发展,所以平等会里的人绝大多数是莱泽因人,这给他们在其他地方开展工作带来了许多不便,他们迫切吸收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人维拉克也能理解:“重点培训……那你们现在对平等会有什么了解?” “为穷人而战。”诺德脱口而出。 待维拉克的目光扫到迪亚兹时,迪亚兹也道:“让所有人都能平等地生活。” 听罢,维拉克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坐在他身旁默默吸收信息的基汀:“莫莱斯和克洛伊在一块儿吗?” “不在,现在克洛伊负责了北区、东区,莫莱斯负责了西区、南区。除非是要开会,不然平时都没空见面的。”迪亚兹道。 维拉克攥紧双拳:“得阻止克洛伊。” “为什么?”诺德不懂其中利弊,“克洛伊说和谈是最好的选择,是以和平的方式兼容我们和政府的诉求。” “不可能兼容的。”维拉克微微摇头,“我们想把世界改变成我们希望看到的样子,必然会把既得利益者们侵占底层民众们的利益夺回来。你觉得他们会允许吗?政府真的会答应吗?政府要是真答应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换掉。” “不……不至于……”诺德觉得维拉克有些危言耸听,“人家克洛伊文化水平很高,懂得很多,应该比你……” 在诺德眼里,跟自己相处了多年的维拉克怎么可能比克洛伊懂得还多,他只是个冒充的,而克洛伊是实打实的平等会领导者之一。 “嗯……”维拉克哑口无言。 “对了,还没问你,你为什么要回莱泽因?你不知道你这张脸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吗?难不成还想卷钱?那你真是掉进钱眼里了。”想到维拉克要是不贪心,早就跟他们去了蒙勒哥,诺德气不打一出来。 “我……”维拉克看着诺德和迪亚兹,他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 他们现在和刚刚接触到平等会信息的自己差不多,一知半解,只觉得平等会在做的是值得他们钦佩的事业。并没有要投身进去的打算,现在留下只不过是为了想办法救出维拉克。 “我要加入平等会。”维拉克道。 “为什么?”诺德不解。 “想清楚了一些东西,找到了活着的时候更值得去做的事情。”维拉克认真道,“有点晚了,但好在还来得及,和这群人一起竭力改变世界。” 诺德和迪亚兹对视了一眼,接着一堆话想要涌出来:“你、这、他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诺德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出来,维拉克却一副了然的样子,“无非是问我早干嘛去了,非要等欺骗完他们,被关在监狱两个多月才这么做。无非是疑惑我为什么会放弃优渥的生活,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无非是觉得我欺骗过他们,他们不可能接受我这样一个人回去。” “我就这个意思,所以呢?为什么?”诺德还打算带着维拉克去见一趟克洛伊,然后就离开平等会,去蒙勒哥或者任何一个地方,“就连克洛伊、莫莱斯他们都天天争论不休,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好不容易从监狱里逃出来,没事找事吗?淌这趟浑水,凑这不该凑的热闹。” 面对诺德费解的询问,维拉克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在看完了未完成的《平等论》后,他在那个失眠的夜里辗转反侧,迫切地想知道克里斯为什么要豁出性命去做一件连答案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事。 如今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反倒轮起别人这么问他。 “啊?为什么?”诺德追问不说话的维拉克。 沉默半晌的维拉克蹦出一句话:“因为它是错的。” “什、什么?” “它是错的,所以需要改变。”维拉克复述了一遍他潜意识里回答出的原因。 “错的,所、所以……” “对,这个理由足够了。”维拉克自己莫名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他隐约理解了克里斯当初为什么做这个选择。 需要很多理由吗? 不需要。 只知道它是错的,错的就要改正即可。 “你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和政府作对?”诺德问。 维拉克露出笑容:“嗯,当初我和你坦白来到莱泽因的实情,你不是很瞧不起我利欲熏心的样子吗?现在我不在乎什么钱了,想去做一些更伟大更有意义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也不怎么好。”诺德没因为维拉克的蜕变而高兴,“我并不是不希望你多赚钱,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兄弟有什么危险。现在倒好,你从这个火坑又跳到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但总归更高尚了一些。”维拉克开了个玩笑。 “但您之前欺骗了他们,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允许您加入平等会。”迪亚兹道,“您想好怎么解决这件事了吗?” 维拉克先是摆了摆手:“不用说您,我们年纪相仿,没什么必要这么称呼,和诺德一样直接叫我维拉克就行。被平等会重新接纳的事情……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但结果只有我去做了才知道。” “既然您要加入,我和墨菲也就留下来。”维拉克救了他和弟弟一名,他愿意跟随着维拉克去做事。 “当初帮你也是有求于你,不用为了报答就要跟着做什么。”维拉克郑重地说道,“走在这条路上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我们都得慎重地作出决定。” “我也留下。”诺德道。 维拉克看了一眼诺德,这小子其实还是没怎么变:“我知道你们来莱泽因,加入平等会是为了救我,现在我活着回来,你们可以放心地回蒙勒哥过好一点的生活了。”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也很在乎钱一样。”诺德觉得维拉克是在轻视他。 “说实话我对能把你都吸引进来的平等会也很感兴趣,只是还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迪亚兹的表达比诺德更清晰直接一点,“等我们了解了之后,再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好。”维拉克觉得迪亚兹说得有道理。 现在他们还对平等会一知半解,估计连《平等论》都没看过,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共事,让他们直接离开去过别的生活都显得有点草率。 把诺德、迪亚兹他们这三个月来的经历,以及平等会的近况了解清楚后,货车也停了下来,墨菲下车翻起了车厢的布子,伸进脑袋冲四人道:“我们到了。” “到了,走,带你去见克洛伊。”诺德第一个跳下车。 待所有人都下车后,诺德、迪亚兹、墨菲三人带着维拉克、基汀走到货车旁边的一家杂货铺门前,杂货铺挂着休息的牌子,诺德没有在意,直接推开门,和柜台上前坐着的男子打了个招呼,带着人进入一条长廊。 在维拉克途径柜台时,杂货铺的老板瞪大了眼睛:“会、会长……” 此行就是为堂堂正正加入平等会的维拉克没有应下会长的身份,看了眼男子后同诺德顺着长廊、楼梯来到一间地下室。 地下室里,克洛伊和几名平等会的成员正在商量着什么,听到敲门声后,准许了诺德带着人进来,并把自己人支了出去。 当维拉克和克洛伊在地下室里对视的一瞬间,气氛尴尬了起来。 “莫斯特·维拉克,是吗?”克洛伊冷着脸语气不善。 “是我。”维拉克有点紧张。 克洛伊坐在会议桌前,翘着腿,手里捧着份文件:“你怎么从戴曼斯监狱逃出来的?我听说那里非常严密,从未有人出来过。” 维拉克站在门口,简短地回答着他在监狱里艰苦卓绝的斗争:“我们集体策划了越狱,趁监狱长和副监狱长内乱,有惊无险地逃了出来。” “看来戴曼斯监狱名不副实啊。”克洛伊脸上闪过轻蔑,“站那么远做什么,靠近点。” 维拉克没在意克洛伊对那座恐怖监狱的贬低,走近了些。 “诺德,情况你都和他说了吗?”待维拉克走近后,克洛伊却反而和站在门口的诺德说起了话。 “都说了。”诺德回道。 “我还挺疑惑的,你这种人,侥幸从监狱里逃出来应该会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还要往莱泽因跑?是嫌欺骗我们还不够多?”克洛伊盯着维拉克问道。 诺德觉得克洛伊的话有点不礼貌,想要替维拉克说几句话,基汀、迪亚兹二人眼疾手快地及时拉住了他。 “我想加入平等会。”维拉克直视着克洛伊,也直视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加入平等会?”克洛伊冷哼一声,“你为什么想加入平等会?” “想和你们一起把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让穷苦的人们也能享有平等,享有尊重,享有那些他们应得的权——” “你不觉得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吗?”克洛伊打断维拉克,“你欺骗了我们所有人,害得我们白白损失了一百万金克的发展资金,害得我们被迫换掉了所有的站点位置,还害死了伯因的挚友科林。做出了这些破事,你有什么资格回来跟我说什么你要为改变世界而战?” 维拉克不想为以前发生的事情辩解什么:“我很抱歉。” “道歉有用吗?你能弥补我们的损失吗?”克洛伊问道。 “我们有钱,虽然没有一百万金克那么多,但会尽快还给你们的。”诺德忍不了心怀热忱的维拉克被克洛伊这么说,挣脱开了迪亚兹、基汀的拉扯,走上前来,“至于更换站点,最后的事实证明,维拉克并没有出卖平等会,这方面的损失是因为你们单方面的不信任导致的。” 克洛伊不耐烦地看向诺德。 维拉克把诺德拦住:“确实是我的错,我害死的人也无法复生,这是永远背在我身上的罪责。” “维拉克。”诺德为维拉克打抱不平。 “我会努力弥补这些的。”安抚住诺德后,维拉克郑重其事地冲着克洛伊说道,“我知道你们恨我、憎恶我,完全理解。” 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地想想,维拉克对克洛伊的反应毫不意外。 克洛伊无比信服克里斯,他是克里斯忠实的追随者,如今却发现自己被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蒙骗,被指使着做了很多事情,甚至包括替他杀人。最后,欺骗他的人还害得平等会损失惨重,影响了发展。 他当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当然会对维拉克的说辞嗤之以鼻。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在戴曼斯监狱里的时候,有很多次坚持不下去,想一死了之。但每当我想放弃时,脑子里总会回忆起平等论,总会回忆起平等会里那么多为了崇高理想而战的年轻人。”维拉克一贯坦诚地讲着,“是这些东西鼓舞着我坚持了下来。” “你在监狱里经历了什么?”克洛伊好奇维拉克以平等会会长的身份被关进去这么久,都遭受了什么。 “没什么好提的。”维拉克微微摇头。 “你可能需要这个。”基汀掏出了他们二人共同新编的《平等论》前九章笔记本,递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接了过来,交给了克洛伊。 克洛伊随便翻看了一眼,看到变得大不一样,更宽泛更深入的内容后,面色严肃了几分:“他是谁?” “罗宾·基汀,我的老师,也是我在监狱里的室友。”维拉克介绍起基汀,“他曾是布列西帝国国王拉威尔的挚友,协助拉威尔执政几十年,后来随着布列西帝国的覆灭,被抓进了戴曼斯监狱。” “你是罗宾·基汀?”克洛伊显然听说过基汀的名号,不像维拉克一众人完全不知道。 “是的。”基汀道。 维拉克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拿出了张信:“基汀老师对平等会很感兴趣,也希望可以加入进来,这是他的自荐信。” 克洛伊又翻看起基汀的信:“真没想到你们两个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混到一起。” “我会证明自己的。”维拉克道。 “好了。”克洛伊没细看基汀的信,将信纸扔在桌上,“罗宾·基汀问题不大,欢迎他随时加入平等会,但你有点麻烦。我们为了保证消息不泄露到政府那里,没把你是假冒的克里斯同志这件事告诉给所有人。要是把你重新带回来,我们该怎么向同志们说明你的身份?你说你是克里斯同志呢,还是维拉克同志呢?” “当然是用真实的身份。”维拉克不希望再活在克里斯的阴影里,他不想遮住克里斯的光亮,也不想被遮住,“每一个成员都有权知道实情,瞒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克洛伊忽然拍了下桌子:“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件事,你越狱之后,在政府看来,你肯定是要回莱泽因的,你一回莱泽因的话,肯定会影响到和谈,继而影响到万国博览会的进行。” “没错,我也是担忧我的越狱会对你们的计划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所以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争取把影响降到最低。”维拉克道。 “你就不用这么假惺惺的了。”克洛伊没那么容易重新接纳维拉克,他指向迪亚兹和墨菲,“你们去通知一下莫莱斯,我们得开个会,应对可能会出现的麻烦。” “是。”迪亚斯深深看了维拉克一眼,带着自己的弟弟墨菲离开。 地下室里只剩下克洛伊、维拉克、基汀、诺德四人。 “我听说,你和莫莱斯产生了分歧?莫莱斯想按照伯因一早制定好的计划,趁政府放松警惕的时候在万国博览会上做些动作,但你临时改了主意,主张和政府达成真的和谈。”维拉克把私事该说的都说完,便谈起自己心里一直挂念的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意思?”克洛伊面无表情地看着维拉克,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我还没准许你加入平等会,你就想对我们的决策指指点点了?被关在戴曼斯监狱这么久,你还没认清吗?你只是个傀儡、冒牌货,你不是克里斯。” 维拉克无心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产生争执,他始终揪着重点:“这无关我是谁,和政府达成真和谈本就是件非常不可行的事情。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斗争,你难道真的觉得政府会尊重我们的想法,从根本上改变延续了百年千年的制度吗?”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这件事。”克洛伊道。 “我说了,这无关我是谁,你应该清楚的,和政府合作才是死路一条,等万国博览会结束了,他们一定会——” “我不批准你加入平等会!”克洛伊拔高声音道。 维拉克语塞。 “平等会不欢迎你,不欢迎欺骗者、背叛者。”克洛伊一字一顿道。 维拉克泄了口气:“……我可以不加入平等会。” “维拉克!”诺德急了。 基汀也皱起眉头。 “但你一定要重视这个问题,不要愧对伯因的牺牲。”维拉克对对自己毫无好感的克洛伊道。 “我做这个决定就是为了所有人着想!做这个决定伯因就能活着回来!”克洛伊腾地站了起来,“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断定政府不会履行承诺?你知道你们一个毫无根据的判断、选择,会酿成什么后果吗?!” “克洛伊,不要把对我的厌恶情绪带到决定平等会命运的重要决策中。”维拉克尽可能平和道。 “出去!”克洛伊下了逐客令。 诺德插嘴:“克洛伊同志,维拉克他说的很有道理,您再考虑考虑。而且他是真心想回来为平等会献出力量的,麻烦通过他的申请!” “你又懂个什么?都出去!”克洛伊挥着手,不想看到几人。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维拉克知道硬劝没有用,便没有留在这里,和基汀、诺德出了门。 “你也是,你怎么就不能低个头呢?非要和他对着干,他是什么身份?惹他不满意了,怎么可能让你回来。”诺德带着二人出去时,说起了维拉克直来直去的问题。 维拉克解释道:“和谈这件事怎么拐弯抹角地谈?无论如何都得阻止他,不然整个平等会都要葬送在他手里。” “行了行了,先别扯这么多了,反正你现在是连平等会都回不来了。”出了杂货铺,诺德提醒二人遮住面容,头疼起怎么安置他们,“你们身份太敏感了,克洛伊又不收留你们,我得先帮你们找个安全的住处,你们再去解决杂七杂八的事情。” “那间废弃的仓库就可以。”维拉克不想麻烦诺德太多,要是诺德也遭到波及被踢出平等会,他就没什么渠道再和克洛伊对谈了。 “这么冷的天我能让你住在那地方?”诺德白了维拉克一眼,回杂货铺找了两顶帽子让他们戴上,“我想到地方了,走。” 诺德带着维拉克、基汀跨过了一条街区,来到一栋公寓里:“平等会买下了这里,安置我们就近工作的成员居住。我和迪亚兹、墨菲都还是生面孔,出去待着也没什么,你和基汀老师就先住平等会给我们安排的房间就行。” 说着,诺德悄悄带着他们上楼打开了某房间的房门,里面是个正常旅馆双人间,只不过又多安置了一张床。 “平时你和迪亚兹、墨菲就住在这里?”维拉克问。 “对,不过反正咱们也有钱,我们再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诺德收拾起他们的衣物,“你们平时不要出去走动,饭我会定时往过送。” “好。”维拉克来到窗前,从窗户这里望去,恰好能看到杂货铺。 诺德收拾东西很迅速,打开两个箱子把他、迪亚兹、墨菲的东西都塞了进去,还额外给维拉克、基汀留了些衣服:“阳台有些我们洗过的衣服,你们刚好可以换着穿。厨房有些吃的,你们早上肯定没吃饭,待会儿可以热点吃。” 维拉克和基汀一路上因为资金紧缺,只穿着一套衣服,没办法换洗。不巧的是,二人还都有点爱干净,现在有了条件,巴不得马上洗个澡换套崭新的衣服穿上。 “好。”维拉克去阳台随便挑了两件衣服,一套拿给了基汀,一套留给自己,“那我先去洗个澡。” “嗯。”基汀坐下休息,打算待会儿去厨房热点食物填饱肚子。 “待会儿莫莱斯同志过来了,他俩又要吵架。”诺德想到克洛伊和莫莱斯在地下室里嘶吼着争吵就忍不住头疼。 维拉克在浴室门口脱掉上衣,挂在了一边:“等莫莱斯来了,我得再去见见他。他一向主张和政府硬碰硬,我和他应该有共识。” “你……”诺德正准备合住两个箱子时,突然被维拉克赤裸的上身吸引而去,只见维拉克的上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狰狞伤痕,他难以想象维拉克在戴曼斯监狱究竟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维拉克发现诺德在吃惊他身上的伤,回了一个微笑,轻描淡写道。 第167章 你拯救了平等会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诺德顾不得箱子,快步来到维拉克面前,惊道。 “监狱嘛,肯定会有点刑罚什么的。”维拉克本来还想脱掉裤子,见诺德这副模样,打消了计划,把挂在一边的上衣也拿了回来,准备洗完澡一并把衣服也清洗一下。 诺德伸手,却又不敢触碰那伤口,那每一道伤口他都不敢想像是怎么造成的。 维拉克之前不以为意,没细说他在监狱的事情,诺德就真的以为威名远扬的戴曼斯监狱真的不过如此,可从维拉克身上看到了他这两个月来经历的缩影后,诺德发现自己天真得离谱:“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平等会,或者说是那个崭新的,值得被施以期许的世界。”维拉克露出笑容,不让诺德多担心自己。 “难怪你会冒着险回到这里。”这一刻,诺德彻底理解了维拉克想加入平等会这件事。 那个信念拯救了他,也赋予了他人生新的意义。 诺德的脸上少有得寻不到丝毫轻松,维拉克不想气氛这么严肃,拍了拍诺德的肩膀:“都过去了,现在是重获新生的时候。对了,我们快一天没有吃过饭了,麻烦帮搞点食物。” “好。”诺德愣了一下,缓缓走向厨房。 “老师,你先吃点东西。”维拉克和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基汀说完,进浴室好好洗了一澡,而后捎带着把基汀的脏衣服也一并洗完晾在了阳台上。 再然后,吃过饭的基汀去洗澡,洗完澡的他去吃饭。 诺德他们住在这里吃的东西也很普通,并没有因为手握着维拉克交给他们的五十多万金克就过起了奢靡的生活。 “对了,给你。”诺德收拾完东西也没急着走,等维拉克洗完澡出来吃饭后,从卧室的床底拉出一个摆满了整整齐齐的最大面值钞票的箱子,放在了他的面前打开。 维拉克正咀嚼着面包,看到面前的五十万金克后,他的咀嚼速度放缓,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给墨菲治病,再加上我们杂七杂八的开支,一共花了一万三千多点金克,剩下的都在这里了。”诺德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给你的钱。”维拉克咽下食物,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诺德。 “太多了,花着不舒服。”诺德双手插兜,侧过脑袋看着窗外,“行了,反正你拿着,不行就给克洛伊。他不是一直说什么因为你,平等会损失了很多钱吗?你把这钱给他,应该能堵住他那张臭嘴了,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加入进来。” 克洛伊说起的平等会损失了一百万金克这事,维拉克其实毫不在意。 要知道他和基汀手握着价值两亿金克的黄金,现在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叫事。 “等等。”维拉克叫住了转身提了两箱行李就要出去的诺德,“你知道阿诺德·科林……葬在哪里吗?” “这我倒不清楚,你想去看看?” “嗯。”维拉克心里挂念的,也深知无法偿还的,是科林的命。 “那我忙完了去打听一下,今天晚上没事情的话就带你去看看他。”诺德说完离开。 维拉克目视诺德关上房门,肉体与思绪都呆滞了那么一小会儿,而后才一边继续吃着面包,一边从箱子里抽出几张钞票塞进衣兜,以备不时之需。 待他吃完饭,简单环顾了一下房子后,基汀也洗完澡出来了。 “老师,得想想怎么才能劝阻克洛伊放弃不切实际的念头。”温饱刚刚解决,维拉克马上就和基汀商讨起如何修正平等会的前进方向。 “现在只希望那个叫莫莱斯的,并不像克洛伊这么抵触你。”基汀认为现在最关键的是另一位重要的领导者能听得进、愿意听维拉克讲话。 维拉克曾背叛了平等会,如今也还不是平等会的正式成员,他贸然干涉这种事关整个组织的重大决策很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问题是没多少时间了,元旦左右万国博览会就会闭幕,那是我们的最后机会。”维拉克叹了口气,“而且也不知道我越狱了会对计划产生什么影响。” —— 十点出头的时候,迪亚兹、墨菲两兄弟开着车把莫莱斯和他的同伴接到了杂货铺,莫莱斯和克洛伊二人在地下室里就‘维拉克越狱会对和谈、万国博览会、平等会计划等事情产生什么影响’进行了讨论。 会议到最后,不出候在门口的诺德所料,又回到了平等会究竟是该真和谈还是假和谈的问题上。 两个昔日同样怀揣远大理想的人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都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是为了同志们着想,自己所坚持的才是改变世界的唯一选择。 结果和以往一样,爆发争吵、不欢而散。 克洛伊留在地下室里,冲摔门而出的莫莱斯大吼道:“你非要让同志们做出成百上千的牺牲,和政府彻底撕破脸,错失最好的机会才肯罢休吗?!你这是在葬送平等会的未来!” 胸口剧烈起伏的莫莱斯狠狠地关上了门,带着一位女士掠过诺德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你是维拉克的朋友对吗?” “是的。”诺德站直身子,没想到莫莱斯对他有印象。 “克洛伊说他把维拉克赶走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莫莱斯问。 诺德怕地下室里的克洛伊听见,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莫莱斯似乎很快就懂了诺德的顾虑,也没再说话,偏了下脑袋,示意诺德带路,带他去见维拉克。 出了杂货铺,诺德兴奋地带着压低了帽子的莫莱斯朝另一条街区上的公寓楼走去:“您说巧不巧,维拉克在您过来之前就劝了克洛伊同志一次,但克洛伊同志完全没听进去,他还正想休整一下就去再找您谈谈。” “是么。”莫莱斯对此颇感意外。 他意外的不是维拉克和他的看法一致,因为他觉得只要是脑子正常的,有点社会阅历的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和他对着干。他意外的是维拉克为什么对平等会的事这么上心,这和他之前的表现截然不同。 “他刚从监狱逃出来?”莫莱斯打听维拉克在监狱的情况。 “对,他受了很多伤,身上都是疤痕……”谈到这里,诺德忍不住把他知道的看到的添油加醋地说给了莫莱斯听。 莫莱斯听完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抵达了维拉克、基汀临时住所的门前。诺德没敲门,直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映入眼前的是,正坐在沙发上讨论的二人。 “莫莱斯?”维拉克听到响动的时候,猜到了是诺德、迪亚兹、墨菲三人中有人回来了,但万万没想到自己想去见的莫莱斯居然主动拜访了自己。 “好久不见。”莫莱斯走到沙发前,和起身的维拉克、基汀一一握手。 “正想去见你,和你谈谈平等会的事情。”莫莱斯的态度远好于克洛伊,而且愿意主动来找自己,维拉克隐隐觉得事情有了眉目,“这位是莫莱斯,退役军人,现在是平等会的领导者。这位是基汀,我的老师,在监狱里和我生活在一起,他曾是布列西帝国的国王拉威尔的挚友,协助拉威尔执政多年。” “您好,久仰大名,看来戴曼斯监狱里关了不少大人物。”莫莱斯正是在布列西帝国尚且运转的时候当的兵,自然对这位拉威尔的得力干将有所了解,“也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皮雅芙,一名小说家。她是一名很有本事的独立女性,创立了自己的报纸,主张男女平等,抨击了当下制度的阴暗面,揭露了女性的生存困难,为更多人提供了一个发声的渠道。” 维拉克同穿着男装,浑身烟味,毫不拘谨的皮雅芙也握了握手:“很荣幸认识你。” “我也是。”皮雅芙回道。 “坐下说。”维拉克招呼众人坐下,接着按耐不住向莫莱斯询问道,“你来找我,一定是为了让和谈计划继续按照伯因制定的那样进行?” “没错。”莫莱斯简单认识了基汀后,和维拉克切入正题,“克洛伊空有抱负,阅历浅薄,政府怎么可能真的和谈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和谈的目的是为了降低政府的警惕,政府则是为了安抚住我们不要在万国博览会期间闹事。一旦拖到万国博览会结束了,我们还没有动作,政府一定会重新对我们进行清剿。”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他听不进我们的话。”维拉克微微摇头。 莫莱斯盯着维拉克:“你有什么办法吗?” “平等会从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们追求着平等,那每个人都有权利去做选择,我想,要想解决掉克洛伊这一方计划实行的最大阻力,就得想办法扩大我们的声势、话语权。”维拉克说起自己的想法。 克里斯死后,伯因作为最具声望的那个,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平等会的新领导者,但他主动去充当人质为平等会争取机会,使得平等会再次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 平等会里的克洛伊、莫莱斯二人地位不相上下,意见相同时还好,意见不同时谁也说服不了谁,矛盾逐步扩大下去要么分裂,要么就只能在内斗中变得虚弱,被政府趁机而入。 在监狱里就利用监狱中阿德尔、副监狱长莱克特的内斗创造了越狱机会的维拉克可不希望看到平等会有一天也走到那个地步。 如今只有再树立起一个像伯因这样的人,才能力排众议带领着大家走下去。 “你和他之间要么决出一个说了算的人继续带领着大家走下去,要么就只能各自按照各自的选择分道扬镳了。”维拉克道。 “不至于那么严重。”平等会要是因为这件事分裂,那太得不偿失了,莫莱斯连连摇头。 “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什么?” “再立起来一个领导者,面对大事,少数服从多数,投票决定。”维拉克道。 莫莱斯听到维拉克的提议,忽然笑了起来:“你觉得这个人选让你来当怎么样?” “可以。”维拉克没做任何的谦让,正视着莫莱斯,郑重争取这个名额,“这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也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莫莱斯道。 “为什么?”维拉克好奇莫莱斯为什么对他没有什么恶感。 莫莱斯靠着沙发翘起腿:“事实证明你确实有这个能力。据我所知,从七月中旬开始你就代替了死去的克里斯同志?让我来说说你当会长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你同意了我的武装提案,使得政府终于正视起了我们。你借助托马斯家族的账单为平等会收揽了近千万金克的财富,帮助平等会获取到了极为重要关键的一笔发展资金。这两件事,都为我们茁壮发展、政府只能选择和我们和谈打下了坚实基础。” “呵……你的说辞和克洛伊完全不一样,倒是让我有点不适应。”听惯了自己对平等会造成了多少负面影响的维拉克觉得有点好笑。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莫莱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回过头来想一想,要是没有武装平等会,要是没有获得那一大笔的发展资金,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恐怕早在万国博览会开幕之前就被政府清剿干净了。” “克洛伊同志说,是维拉克害得平等会损失了一百万金克,害得平等会换了很多站点的位置。”诺德见莫莱斯没对维拉克有什么偏见,一股脑地把克洛伊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过克洛伊的话,莫莱斯忍不住笑了起来:“要是没有你,我们哪有钱来让你带走一百万。而且最后我们搬离的那些地点也没有政府的人来盘查过,说明你在戴曼斯监狱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也并没有泄露我们的机密。” “……谢谢。”面对莫莱斯的认可,维拉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基汀在一旁微笑。 “我虽然加入的时间比较晚,但事情都基本了解。”皮雅芙客观地说着,“你是假冒了克里斯,是曾利用平等会,但没有做过什么对平等会不利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没有你的假冒,就没有今天的平等会。” “没错。”莫莱斯先前和维拉克打得交道不多,和克洛伊脑子里只留下维拉克动不动使唤他的印象比起来,他更佩服维拉克的几个重要决策,因此愿意放下过去的事情,正视维拉克的付出与他现在的坦诚,“维拉克,你拯救了平等会。” 第168章 正式加入 克洛伊只记得维拉克曾无数次使唤过他,盗走了一百万金克,害得平等会临时更换了全部的站点。 莫莱斯则记得维拉克同意了关键的武装提案,借用账单为平等会争取到了千万金克的发展资金,被关进戴曼斯监狱没泄露过任何平等会的情报。 二人挂念的东西不一样,便导致了他们对维拉克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维拉克都没敢想过是自己拯救了平等会,在莫莱斯和皮雅芙如此评价他,肯定了他曾对平等会做出的贡献,认可了他的能力与坦诚后,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谢谢你们。” “诺德同志说,你在监狱里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要不是平等会给予你力量,你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莫莱斯来的路上基本听诺德讲完了事情的经过,“我有一点很好奇,既然平等会能赋予你如此强大的力量,你当初又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当时我还没办法正视我自己的变化。”维拉克笑着微微摇头,回想起曾经的自己感慨万分,“我之前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冒充克里斯卷一笔钱离开。没想到,为了装得更像,不在你们面前露馅,我在越发了解克里斯的同时也被他的行为打动,被平等论打动。” 莫莱斯耐心听维拉克讲述他的心路历程。 “我甚至变得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平等论里的东西,甚至整日整夜地思考第十章该怎么写,我们该怎么医治世界上存在的病症。可就算如此,明明被打动的我,还是不敢承认我接受了你们的一切,被你们所感染。因为我很确定,这是我这辈子离荣华富贵最近的一次,我不想放弃它。”维拉克毫不避讳遮掩自己的不堪,他一直都觉得,只有正视自己的不堪才能改变它。 “可以理解。”维拉克的想法很正常,莫莱斯点了下头,没有产生反感。 “后来,科林死了,我被关进了政府大楼,彻底地和我无比憧憬的生活错过。先前做的努力全部白费,我跌落至谷底,那种不甘心终于烟消云散了。”维拉克鼻息声很重,好似心中积压了很多东西,“……再后来,不知真相的伯因不顾一切地闯入了政府大楼去解救我,那时的我已经无心再去伪装成克里斯,因此向他坦白了一切,也做了我最后力所能及的弥补,把他安全地带了出去。” 房间里很安静,在场的四人要么是第一次听维拉克讲,要么是第一次听他这么细致地全盘托出自己的改变。 “被关进戴曼斯监狱,因为身份的原因,我被副监狱长重点关照,他连续九天,每每把我拷打至昏厥才肯罢休。我当时很想一死了之,但想到平等会、平等论,想到那些比我年轻却比我优秀的多得多的同志们,就觉得我的生命,我存在的意义不应该仅仅如此。”维拉克平缓地说着,“……其实不出意外,我第十天就该死了的,因为我的身体真的抵近了承受的极限,我还记得那晚我哭着和基汀老师说,我撑不住了,我要死了。我很想那晚直接睡过去,谁叫那样死是最轻松的。” “听完我的话,基汀老师把我讲给他的平等论摘抄成册扔给了我,告诉我我只讲了九章,一定要活着再给他讲下去,我说这书只有九章,我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维拉克笑了笑,那情景现在想想真是既伤感又好笑,“他说,那不论如何,我要再坚持一晚上。我想了一下,说不准会出现奇迹呢?九天都坚持下来了,再挺一个晚上应该问题不大,所以咬着牙撑到了天亮。” 真实的故事总是那么容易打动人,莫莱斯、皮雅芙认真听着,没了解过情况,但身为维拉克最好的朋友的诺德更是红了眼眶。 “第十天,平等会和政府达成了和谈,碍于我的身份,监狱里忽然就没人敢动我了,没人敢让我死掉了。”维拉克摊开手,咧嘴微笑,笑世事无常,“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我重新站了起来,决定开始计划越狱。可越狱谈何容易?戴曼斯监狱几十年来从未有犯人活着出去过。我思考很久,在基汀老师的帮助下,开始摸索如何让失去希望的犯人们重新升起对自由的渴望,摸索让他们怎么才能得到最基本的尊重……就这么一点一点摸索着,我们大家前所未有地团结一心,趁监狱长、副监狱长专注于权力之争,爆发了越狱。最终,成功了。” “我很佩服你。”莫莱斯沉吟一声,起了身,伸出了手。 维拉克讲完自己几个月来的经历,如释重负,同样起身,同莫莱斯再一次握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向你、向平等会说一句对不起。” 莫莱斯紧握着维拉克的手,目光火热:“那我代表平等会的全体成员,接受你的道歉。” “谢谢。”维拉克抿着嘴。 “你经历了那么多……”诺德听完有诸多话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不算是维拉克蜕变的完整见证者,但他把曾经的维拉克和现在的维拉克重叠时,重叠之后像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的维拉克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没什么。”维拉克冲诺德轻笑一声。 经历过的东西,坚持着挺了过去的东西,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 “维拉克同志。”莫莱斯换了对维拉克的称呼,面色郑重,声音有力,“我正式邀请你加入平等会,成为我们的一员,共同为新世界,为平等,为自由,为美丽,为团结而战。” 维拉克同志。 维拉克第一次以真实身份被这么称呼,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假的克里斯,他是真正的自己。 他和克里斯是截然不同又交相辉映的星辰。 谁也无法掩盖谁的光辉。 “我很荣幸。”维拉克同莫莱斯相握的手更用力了些,“莫莱斯同志。” “基汀同志,我正式邀请您加入平等会,成为我们的一员,共同为新世界,为平等,为自由,为美丽,为团结而战。”莫莱斯又向基汀发出了邀请。 基汀起身:“同样荣幸。” 皮雅芙也站了起来,四人握手。 诺德站在一旁看着此情此景,为维拉克由衷感到高兴。他还不太了解平等会,那些人人都会说的口号还没有打动他,可他看到平等会有如此大的魔力,让维拉克短短几个月里变了一个人,他终于产生了兴趣,暗暗下定决定要好好了解一番。 “现在你的真实身份在平等会里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暂时还以克里斯的身份维系稳定,还是——”莫莱斯过问起维拉克重新进入平等会时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以我自己真实的身份回来。”维拉克毫不犹豫地道。 “好。”莫莱斯重新坐下,“那就做你自己。” 维拉克、基汀、皮雅芙也坐下。 “克洛伊对你很反感,改变他对你的偏见,对平等会未来发展道路的看法,都很困难,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莫莱斯很头疼古板又执拗的克洛伊,“你可以先去我负责的地方安置下来,协助我打理事务,尽快融入组织。” “这样最好。”维拉克本来也没想着和克洛伊死磕,现在时间紧迫,他没功夫在改变克洛伊对他看法上浪费时间。 在维拉克冒充的克里斯被抓,伯因又主动去充当人质后,克洛伊、莫莱斯分别负责了两个区域的事务。克洛伊管辖着北区、东区,莫莱斯管辖着西区、南区。 “那我们也跟你走。”诺德插嘴道。 他、迪亚兹、墨菲加入平等会就是为了救维拉克,站在克洛伊这边支持真和谈也是因为这样能保证维拉克活着回来。 如今维拉克直接越狱,又和莫莱斯志趣相投,他们自然没理由继续留在克洛伊这边。 “他、迪亚兹、墨菲都是我的朋友,因为我才加入的平等会。”维拉克微微点头,向莫莱斯说明三人的情况,“都很靠得住,能力也值得信赖,跟我一起去帮助你再好不过。” “那就一并离开,人事调动上我通知一下克洛伊就行了。”莫莱斯拍板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他身为平等会的领导者之一,决定新成员的加入、老成员的调动再轻松不过。 “现在就起身吗?”维拉克问。 “当然是越快越好,等去了我那边,我再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我们或许今天晚上就可以开个会敲定怎么和克洛伊达成共识。”莫莱斯拉拢了以维拉克为首的五人,计划尽快返回。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维拉克思忖了一下又问。 莫莱斯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想去看看科林。” 科林之死是维拉克的心结,和邓普斯要害死他他被迫反击不同,科林自始至终都是为了他好,为他而死。 他回来之后首先想做的就是去看看科林,和这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的大男孩说声抱歉,而后转身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弥补欠下的东西。 “他死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维拉克听很多人说过了。 “伯因有去看过他,他应该是被葬在了南区。”莫莱斯回想他记着的关于科林的东西,“南区那边也是由我负责,等我先把你带去西区安置好,就安排你见他。” 维拉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我们出发。”莫莱斯再次起身。 诺德刚好不久前就收拾好了他、迪亚兹、墨菲的行李,维拉克和基汀更是没什么随身物品,只提着装有五十多万金克的箱子,很快就跟着莫莱斯、皮雅芙出了门,找到了负责开车接莫莱斯过来的迪亚兹、墨菲。 简单和二人说明情况后,二人很快就接受了跟随着维拉克和莫莱斯共事的新局面,开着车赶往了西区。 西区是莱泽因最为繁华的商业区,这里最危险也最重要,莫莱斯很是大胆地把他的站点设在了这里——近乎等同于政府眼皮子底下。 在抵达站点之前,车子很意外地途径了贵族住宅区,维拉克坐在车厢里,看向那一片奢华的建筑群:“托马斯家族怎么样了?” “过得很不好,出了那档子事后,被其他公司趁机抢走了很多市场,因为资金运转不周还变卖了部分产业。”莫莱斯一直有派人盯着托马斯家族的府邸,因此还算清楚。 “希望他好好活着。”维拉克道。 “嗯?”莫莱斯看向维拉克。 维拉克望着渐渐离远的住宅:“活到自己儿子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争取的新世界到来那天。” “……也好。”莫莱斯叹了口气。 车子很快抵达了莫莱斯的核心站点,一家赌场。 这里从外面看上去是一家赌场,每天出入的人员很是复杂,巧妙地给他们的行进打了个掩护。而地下一层,几乎完全成为了平等会人员的办公地,他们为了安全还特别开辟了一条地道,通往赌场旁边的一家旅馆。 旅馆负责成员的居住与明面上的接应。 “要是没有你帮我们搞到那么多钱,我们也搞不了这么大规模,设施齐备的组织总站。”带维拉克、基汀、诺德、迪亚兹、墨菲参观时,莫莱斯不忘把功劳往维拉克的身上推。 “是大家团结协作才搞到的钱,只有我自己可玩不转。”维拉克不贪图这些,跟随着莫莱斯逛完之后,被莫莱斯安排到了隔壁的旅馆住下。 “这家旅馆三到六层的旅客都是我们自己人,赌场的工作人员也都是我们自己人。”把五人分配到旅馆六层相邻的五间房里,莫莱斯叮嘱道,“今天晚上我会组织一场会议,到时候正式介绍你们给大家认识。” “辛苦了。”维拉克道谢。 莫莱斯一笑而过:“这没什么,能获得你的帮助,我想接下来的很多问题都没有那么棘手了。你们先好好歇着,我去处理事务,顺便安排人带你去见科林。” “我只需要在房间里等着就好了是吗?” “对,我会安排人叫你的,没什么事了的话我先过去了。”莫莱斯准备离开。 “等一下。”维拉克叫住莫莱斯,把装有五十万金克的箱子交给了他,“这个我们很需要。” 莫莱斯很好奇维拉克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回去再打开。”维拉克微微一笑,“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这么神秘?”莫莱斯按耐住好奇,提着箱子通过地道返回赌场。 维拉克环顾自己接下来估计要住很长时间的房间,把腰间的枪放到了抽屉里,《平等论》放到了书桌上。 这是他唯二随身携带的东西。 “嗯……”维拉克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小会儿,打算等去墓园看完科林再去找基汀他们商量些事情。 “咚咚咚。”维拉克没躺多久,负责带他去墓园的人就到了。 维拉克整理好衣服,将枪塞在腰间前去开门,却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克里斯生前的恋人伊丽莎白。 第169章 英特纳雄耐尔 “你怎么在——莫莱斯派你来的?”短短的一句话之间,维拉克猜到了伊丽莎白出现在他面前的原因。 “嗯。”伊丽莎白的脸庞仍旧洁白无瑕,尽管换上了朴素的衣服,她站在那里还是光彩夺目。 这个女人生而属于理想可以尽情欢腾的舞台,不该在肮脏的世界里经受浸染。 “你……” “你赶时间么?”伊丽莎白平静地问。 现在才中午,维拉克有足够的时间去墓园看望科林,他轻轻摇头:“来得及,我也没想到莫莱斯派的人会是你,而且这么快就过来。” “那先进去说。”伊丽莎白道。 “……好。”维拉克侧过身子,给伊丽莎白让出进入房间的路。 比他矮半个头的伊丽莎白走入房间的客厅,端坐在了沙发上:“你有很多问题?” 维拉克才刚抵达莱泽因不久,但已经回答了很多人的问题,说得他口干舌燥,此刻伊丽莎白反过来等着他问问题,倒是让他有些语塞,他关上门坐在另一边:“你……也加入进来了?” “显而易见。”伊丽莎白道。 听着伊丽莎白清冷的声音,维拉克稍稍缓过神:“克里斯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是吗?” “嗯。”伊丽莎白知道维拉克有很多疑惑,当即解释起来,“两个半月前,我看到了克里斯,又或者说你的通缉令,终于明白了你曾和我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你被抓,平等会暗地里传播平等论,吸收新成员,我就顺势加入了进来,想知道克里斯究竟是为了什么东西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我很抱歉,曾经利用过克里斯的身份为自己谋利。”维拉克感觉自己需要向太多人道歉。 “你对我还是很坦诚的,至于对克里斯、平等会造成的伤害,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你,不过你能从戴曼斯监狱越狱出来,又得到莫莱斯的器重,说明付出了很多,也重新得到了他们的认可,我支持他们的决定,所以欢迎你回来。”伊丽莎白看上去对此并不在乎,又像是看得通透,根本不像其他人深究这些问题。 维拉克还挺不适应和伊丽莎白的相处方式:“谢谢。” “你要去看阿诺德·科林是吗?”伊丽莎白问,“我见过他很多次,克里斯总是带着他一起去看我出演的舞台剧。” “嗯。”维拉克点头,看向窗外,“他帮了我很多,最后却因为我被政府枪杀了……我想去看看他,和他道个歉,放下心里的一些东西,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中,用这条命来弥补亏欠。” “你有枪吗?” “有。”维拉克扯开一点衣服,露出腰间的手枪。 看到有枪后,伊丽莎白径直走向门口:“走。” “你确定是你带我去吗?”维拉克没急着出门,而是叫住了伊丽莎白。 “嗯。”伊丽莎白打开门站定。 “你这张脸在莱泽因里太醒目了。”维拉克觉得和伊丽莎白出去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到时候被认出来可就有大麻烦了。 伊丽莎白没回答这个问题,直接出门离开,维拉克只得拉起衣领压低帽檐跟上。 “墓园人很少,我们开车过去不会被发现的。”二人上了一辆车后,伊丽莎白这才解答了维拉克的疑问。 “……好。”维拉克并不太认同,但看伊丽莎白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能选择相信。 毕竟自己被关在监狱许久不了解莱泽因近况,而伊丽莎白加入平等会都两个多月了,这不会是她第一次出门,她应该自有分寸。 “那你还在做演员吗?”维拉克随口过问伊丽莎白的情况。 伊丽莎白亲自开着车,带维拉克驶向南区的一处墓园:“不做了,一个月前辞的职,对外界宣称自己要去威尔兰发展,其实暗中留在了平等会。” “你说你加入平等会是为了弄清楚克里斯为了什么而死,那在平等会待了这么久,有找到答案吗?”维拉克边问边偏过头看着外面的街景。 “为了更多人的平等、自由,我知道他是为了这些而死,可我不理解。”伊丽莎白专心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他学识渊博,家境优渥,为什么会突然想着为那些他平时根本看不到的人争取一样的权利。” “你在平等会的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维拉克又问。 “读他写的平等论,帮忙处理文件,做饭,打扫卫生。”伊丽莎白道。 维拉克靠着座椅,降下了一点车窗,风灌了进来,他伸手捏着帽檐:“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工作,有感觉到和你从前的落差吗?” “嗯。” “你在找答案的时候一直从克里斯的身上找,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东西理解他。”维拉克不对伊丽莎白因为爱才加入的平等会这件事做什么评价,反而给她支了一招,“这么做注定不会有收获。我建议你和莫莱斯申请去做些别的,去别的城市的站点,和那里的同志们看看更下面的世界。” “你是指穷人们的生活环境吗?莱泽因有,我也看过。”伊丽莎白对维拉克的意思半知半解,“但我从未升起过要放弃我的所有,去让他们变得更好的念头。我们是两条线,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好。” 维拉克还点了下头,认可了伊丽莎白的想法:“无可厚非,没有法律规定过我们必须要做出牺牲让别人过得和自己一样好。但要用法律约束、命令的事情,不做起来、做起来可就没那么高尚了。克里斯和你最大的区别是,他没有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他是站在我们活在底层的平民的角度看待问题的。” “区别在哪?” “区别在于,你们知道我们缺钱,缺好吃的,缺豪华的住所,缺教育资源,只有他知道我们更缺早就被剥夺走了的尊严。”维拉克道,“有的东西你们站在高处是看不到的,只有切身体会到才能明白失去那些东西比失去财富更加可怕。” 伊丽莎白没有再说话。 维拉克则始终看着车窗外,万国博览会举行期间,这座本就是世界之最的城市变得更加繁荣。 良久,车子抵达南区的一处墓园,这里果然如伊丽莎白所说的那样,位置偏僻清净,来看望的人寥寥无几,他们稍作掩盖就不必担心被认出来。 “走。”停好车,伊丽莎白带着维拉克进入墓园,一路来到科林的墓地前,“你待着,我就不打扰你了。” “谢谢。”目视伊丽莎白离开,维拉克深深看着面前的墓碑说不出话。 当初科林中枪之后,他放弃了愈发渺茫的逃离希望,选择停下车拜托追捕自己的政府人员抓紧时间把科林送去医院。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天真单纯的大男孩了。 现在他的手臂还有隐隐的触感,好似中枪吐血的科林扯着他,劝他别停下。 好像只是一个走神,一个恍惚,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冰冷的坟墓。 维拉克有点难以接受,他蹲下,轻抚着墓碑,沉声道:“科林,对不起……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克里斯,是另外一个借着克里斯身份欺骗你、害死你的人。” 墓碑无法回话,死去的人就真的死了。 “我……”维拉克停顿下来。 和一个死人说再多的道歉,进行再多的辩解都没有意义,他听不到,他也无法活过来,一切已经发生,发生就无法逆转,只能去承担。 “当初骗你的五十多万金克,我花掉了一小部分,其余的都交给了平等会,算是等于交给了你的朋友克里斯。”半晌,维拉克只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直把我当做克里斯,因为我会去做和他毕生追求的一样的事业,他没有做完的,我会替他完成。” 实际上他很抵触再被叫做克里斯。 他无意顶替克里斯的光环,无意磨灭真实的自己,为了迎合,为了各种目的、利益变成另一个人。因此,他这段时间以来都在试着艰难地脱离出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但此时,他倒希望科林继续把他当作克里斯。 这样,这个大男孩就不会失望,会继续天真下去,觉得自己是为了自己的挚友而死,而不是一个骗子而死。 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维拉克的心里也就会好受一些。 “呵。”说完这些话后,维拉克自嘲一笑。 这些东西好像都没有意义,更像是自我安慰,只可惜他只能憋出这些。 “……我会和平等会一起创造新世界。”驻足许久,维拉克最后又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而后扶着墓碑起身,打算离开。 他环顾四周,正准备找到伊丽莎白一起坐车回去,和莫莱斯筹备一下晚上的会议时,意外发现伊丽莎白在不远不近的另一座墓碑前露出了伤感的表情。 那是谁的墓碑? 还有谁葬在了这里? 维拉克猜测伊丽莎白主动前来,并不是为了见他一面,和他说一些事情,而且为了顺理成章地来这里见那个人。 他走上前去,看伊丽莎白没有抽泣,脸上却挂着两道泪痕:“怎么了?” “没事。”伊丽莎白简短地回道。 “这是谁?”维拉克看向那墓碑,墓碑上的名字很是奇怪。 英特纳雄耐尔。 国际主义。 怎么会有人起这种名字? “这是克里斯的墓碑。”伊丽莎白盯着墓碑上的字道。 “克里斯?”维拉克的瞳孔微缩。 “一座空墓。”伊丽莎白擦了擦泪水,解释道,“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也无法用他的真实姓名来刻碑,只能借助这样一座空墓来纪念他。” “那为什么要叫英特纳雄耐尔?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维拉克反复看着墓碑上的字,他自认为自己很是了解克里斯了,但还是对克里斯的墓碑上用这样一个假名感到费解。 “他曾写过一篇诗,诗就叫做英特纳雄耐尔。”伊丽莎白说完,转身向车子走去,“走,你看完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维拉克搜集到的关于克里斯的资料里,没有关于《英特纳雄耐尔》这篇诗的内容,他正想问问伊丽莎白这篇诗究竟写了什么,可还没等他开口,伊丽莎白就快步离去了,大概是不想在一个外人面前露出凄惨。 “你先去。”维拉克没急着和伊丽莎白离开。 他万万没有想到,克里斯居然也被葬在这里,虽然没有他的遗骸,但他的精神永远留存,永远感染着无数的人。 “克里斯。”维拉克自知自己是自言自语,却还是执意想说些什么。 他曾经无比希望自己有机会见到克里斯,当面问他很多问题,和他彻夜长谈。可惜命运弄人,他和克里斯之前注定是一黑一白,无法真正碰面,留下的,只有跨越时空的意志交流。 “真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又具体是什么关系。”维拉克觉得克里斯很亲切,是一个没有亲眼见过,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熟悉得像是亲兄弟,像是同一个人的朋友,“我代替一些人向你说一句谢谢,谢谢你为了我们改变这个世界,还为此牺牲了生命。” 墓碑上的英特纳雄耐尔格外亮眼,维拉克盯着那行字鞠了一躬:“改变这个世界还有很多路要走,你和弗朗西斯写下的平等论也终究需要续写一个答案。我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你才变得有那么一点不普通了,接下来,我会既成为你,又不成为你,竭尽所能,也愿意付出生命,为了新世界而奋斗终生。” “托马斯·克里斯同志,我这么了解你,也希望你记住我的名字,莫斯特·维拉克。”维拉克瞥了一眼把车打着,正等着他的伊丽莎白,“我会替你完成你没有做成的事情,等那天真的到来了,再见你,告诉你答案是什么,那副情景又是多么美丽。” “滴。”车子响起了鸣笛声。 伊丽莎白似乎很不愿意维拉克与克里斯多交流,又或者是不愿意除自己以外的人去打扰沉睡的克里斯。 “好了,就说到这里,下次见估计是很久以后了,希望我不会死。”维拉克咧嘴一笑,压低帽檐快步离去。 第170章 培训班 维拉克刚同克里斯、科林告别上车,伊丽莎白就立马发动车子向总站的方向开去。他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墓园:“可以给我说说克里斯写的那首名叫英特纳雄耐尔的诗吗?” “你不知道吗?”伊丽莎白恢复了镇静。 “没有听说过。”维拉克道。 “起来。” “嗯?” “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伊丽莎白口述着诗歌的内容,“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维拉克很快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伊丽莎白所说的就是《英特纳雄耐尔》的内容。他静静听完伊丽莎白说完这段话,被最后一句‘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激荡起了情绪:“英特纳雄耐尔是什么?” “我说了,是克里斯写的诗歌。” “不,我是说,在诗歌里,英特纳雄耐尔指的是什么,要实现的是什么?”维拉克当然知道这是克里斯写的诗歌,他想知道的是,诗歌里克里斯描绘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还无法理解平等会里的很多东西,克里斯的这首诗歌她自然也不明白,“这首诗不止这些,我只记得一小部分,就讲给你听了。” 维拉克只得停止询问,等回去找莫莱斯索要一份《英特纳雄耐尔》诗歌的全篇看看。能作为克里斯墓碑上的名字,这个名字一定对他很重要。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回赌场旁边专供平等会成员居住的旅馆前。 “如果你真的想理解克里斯,就考虑一下我之前给你提的建议。”维拉克临走前最后同伊丽莎白说了一句,希望伊丽莎白不是盲目地加入,而是在清楚克里斯的想法后,做出属于自己的真正选择。 “……嗯。”伊丽莎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维拉克下车,在登上六楼准备回房间时,发现诺德正在他门前晃荡。 诺德也第一时间看到了维拉克,走上前去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敲了好一阵子门。” “我不是说过吗,下午会去看看科林。”维拉克打开房门,和诺德进去坐下,“怎么?找我有事?” “这不是闲得无聊吗?我不喜欢一直窝在屋子里。”诺德的这个问题还是当初被托马斯家族软禁的时候产生的。当时他被关在一间屋子里长达一个多月,每天只能通过钉住窗户的木板缝隙看到一丝光亮,自那以后就再也不喜欢长时间留在屋子里。 “……你去把他们都叫过来,商量点事情。”见过科林,维拉克的心事已经放下,接下来他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平等会的伟大事业中,贡献自己的力量改变世界。 诺德一听维拉克这意思就知道肯定是要有什么动作,立马快步出去把基汀、迪亚兹、墨菲三人叫了进来。 很快,五人围坐在了维拉克房间的客厅里,维拉克为他们一一倒了杯水:“当前一个不小的问题是,除了我和基汀老师,你们三人都是为了解救我才加入的平等会。这意味着我们目前都是平等会的成员,待在这里的动机、目的却不一样。” “你是希望我们做出一个正式的选择对吗?”迪亚兹端坐着问。 “毫无疑问,我是希望你们留下来的,因为在座的你们是我少有的可以信赖的同伴。但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你们,我不能干涉你们的决定。接下来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我会带着你们三人深入了解平等会为什么而创立,我们追求着怎样的世界。到时候,你们对所做的一切有了清晰的认知,再做决定。”维拉克道。 他说完这句话,意识到平等会里目前成员的成分很复杂。有为了爱人加入的伊丽莎白,也有为了同伴而加入的诺德、迪亚兹。 短期之内,他们的这个初衷可能还不会对平等会造成什么影响,但以后势必会变成大麻烦。 当没有了爱情,当没有了友情,他们还会留下吗? 平等会立志开辟的那个未来的新世界当然会包括这些,可绝不仅仅于此,因为这些彼此相融,无法分割。如果只是为了一己的爱情、友情,或其他目的加入,那大家如何团结一致众志成城地追寻到包容一切的答案? 维拉克不希望平等会以后大部分成员都抱着和他们一样的想法,那不算是错,可也绝不正确。 “诶?维拉克,你要么干脆把平等会原本准备安排的培训班重新拉起来?”诺德眼睛一亮,想起平等会之前计划开展的培训班和维拉克所说的想法颇为相像,要是贴合在一起说不准更好。 “我带一个培训班么……”维拉克记得诺德接他时候所说的情况,平等会前段时间确实打算开一个培训班,重点培训一批新成员,将他们培养成骨干,“我还没想那么远,也没把握能带好那么多人。” “教我们是教,教他们也是教嘛。”诺德觉得这事可行性很高,撺掇着维拉克落实下来。 维拉克沉吟一声,思忖许久:“……这段时间如果有机会的话,那我就去和莫莱斯谈谈、试试。” 现在的维拉克不想逃避,有的东西他想争取。 “肯定行。”诺德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出于对维拉克的信任,一点也不担心这件事。 “呵。”维拉克轻笑一声。 他以前倒是给平等会的骨干们讲过课,还和伯因他们深入探讨过《平等论》,当时得益于他已经对《平等论》的内容很熟悉了,再加上反复研读过克里斯与弗朗西斯的来往信件,平等会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他是假冒的。 也正是因此,他是假冒的克里斯这个消息在平等会的干部里面传播后,引起轩然大波,简直要颠覆许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墨菲。”维拉克看向比迪亚兹更少言寡语的墨菲,墨菲一头短短的棕色卷发,面孔比诺德稚嫩,眉宇间却有股不符合年龄的稳重,整个人因为大病初愈,还处于渐渐苏醒的感觉,“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很高兴你能痊愈,也很高兴可以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能见到您。”墨菲听到维拉克叫自己的名字,拘谨地直接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维拉克招呼年轻人坐下,“咱们五个里面,你应该是年纪最小的。” “是的,诺德比我大两岁。”墨菲边一字一顿地说着布列西语,边坐下。 维拉克心中一算,感慨道:“那你才二十啊,还很年轻,有时间我得找你们兄弟俩好好学一学蒙勒哥格斗技。” 迪亚兹在一旁微笑:“随时可以。” “在我眼里你们都很年轻。”基汀发话,“这也是我和你们第一次见面,我很荣幸,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拥有不同的过去,但如今能因为同一件事坐在一起。” “您客气了。”迪亚兹礼貌地向基汀弯了下腰,墨菲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是啊,听维拉克说您很厉害,以前是布列西帝国的大臣,和国王拉威尔还是挚友。”诺德还没跟这么大的人物打过交道,尽管基汀早已沦为阶下囚,现在才刚刚越狱出来,“我们认识您才是荣幸。” 基汀摇摇头,笑着看向维拉克:“以前的事情就不用再提,现在我们都是平等会的成员,只着眼于当下的身份,以及未来就好了。” “嗯,都不用那么客气,叫大家过来就是想相互好好认识、了解一下,以后的工作里都免不了相互帮助。”维拉克示意几人放松一点。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维拉克起身前去开门:“莫莱斯同志。” “嗯,大家都在啊。”莫莱斯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情赶了过来,“我安排了伊丽莎白去接你看望科林,你们去了吗?” “去过了,刚回来不久。这不把大家叫过来一起相互认识一下,以后更好一起共事。”维拉克带着莫莱斯也来到客厅。 莫莱斯坐在沙发上,因为众人都认识他,他也就没做什么介绍:“对了,忘了和你说,得知是你假冒的克里斯之后,我们为克里斯也建了一座墓,和科林的墓在同一个墓园里。” “去看科林的时候我有去看。”维拉克道。 “之前因为那只是座空墓,我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应该对你来说挺有意义的。”莫莱斯接过维拉克给他倒的水喝了一口。 “说起这件事,我还正有个东西想问你。” “什么?” 维拉克把下午在墓园的见闻说给莫莱斯:“克里斯的墓碑上,只写着‘英特纳雄耐尔’,伊丽莎白说,这是克里斯生前写过的一篇诗歌。” “对,我个人认为,这是克里斯除了平等论以外创作的最伟大的作品。这篇诗歌悲壮而又宏伟,记录了我们的流血牺牲,对平等会意义非凡。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在当下敏感的时期里无法用他的真实姓名,我们就把他最为看重的这篇诗歌名字刻在了墓碑上。”莫莱斯说明了缘由。 “回来的时候,伊丽莎白给我讲了诗歌的一部分,我对其中一句印象很深刻,‘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这里面的英特纳雄耐尔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平等会追求的新世界吗?”维拉克问。 “可以这么说。”莫莱斯道,“国际主义,代指我们的理想,代指我们追求的答案、新世界。” 维拉克对《英特纳雄耐尔》极其好奇,那句‘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在他看来,哪怕只是平铺直述地讲出来,都像是掷地有声地呐喊,其中蕴含的力量太过巨大,他只是简单听伊丽莎白念了一部分就被深深震撼到了:“我想要一份这首诗的全篇内容。” “这个简单,我的办公室还有好几份,待会儿直接去拿就好。”这对莫莱斯来说算不得什么事情,他随意应下。 “还有培训班的事。”诺德提醒维拉克。 “什么东西?”莫莱斯不解。 维拉克瞥了一眼巴不得让他讲课的诺德:“听说平等会之前有筹备一个培训班,计划培养一部分骨干,但因为你和克洛伊现在关系搞得很僵,导致培训班搁置了。” “是有这事。”一提起执拗的克洛伊,莫莱斯就不舒服,“自从你被捕,平等会扛下了政府多次清剿,并且顶着压力大范围传播平等论后,我们的影响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陆续吸引了一大批成员的加入,目前四个区加起来,成员已经超过了两万人。” “两万人?”维拉克不敢相信。 他走之前平等会才刚经历过重创没多久,仅仅只有千人苟延残喘,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月里,他们的人数扩充至了两万多人!要是接下来放弃和谈,按原计划行事,通过万国博览会再度提高影响力,成员数量恐怕会再翻个倍! “嗯,你放心,虽然人多了不少,但我们还没有安排这些人做什么,只是简单让他们了解一些理念。”莫莱斯切回正题,“总之,因为担心有政府的人混杂在里面,我们一直没敢贸然地把他们正式吸纳进来,因此才考虑培养出一批骨干,让他们负责从中逐步筛选,陆续接收新成员增强我们的实力。可惜因为我和克洛伊出了矛盾,内部问题不断,就暂时没顾得上这件事。怎么,你有想法?” “看这样子,我们迫在眉睫需要更完善的制度,去安全合理地吸纳新成员。”维拉克得知平等会多了两万多新成员,但还不敢贸然重用他们,对这股力量这么久都没利用起来感到可惜,“我有考虑去带一个培训班,尽快培养出一批足够应付现在局面的骨干们。” “好啊。”莫莱斯求之不得,在他的眼里,维拉克简直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你要是有意向、有把握,这件事我们可以立马重新筹备起来。” 第171章 平等的学习资源 “只不过……我可以帮你消除其他人对你的部分偏见,但更多的还需要你自身去努力改变。”莫莱斯深知这件事没那么轻易办成。维拉克的路才刚刚开始,而且注定比别人走得艰难。 尽管未来还有说不尽的艰难险阻,可不管怎么说,现在维拉克都活着回到了莱泽因,顺利加入了平等会,他激动忐忑,又坦然平静:“我明白,这些我在监狱里的时候就反复考虑过一万遍了。要是没有勇气、信心重新开始,我也不会选择回来。” 莫莱斯微微点头,轻叹一口气,没对能带领犯人们从戴曼斯监狱活着出来的维拉克产生过多的担忧,仅对过去阴差阳错的事情感到遗憾。 若是几个月前维拉克就意识到这些,早日做出澄清,他就不用去经历这些磨难,不用接下来在平等会里做每件事都会面临别人不曾感受到的阻力。 和克洛伊的分歧,有维拉克、伯因的支持,也根本无需僵持这么久,早就以压倒性的优势全力以赴地按原计划进行,把布列西共和国寄予厚望的万国博览会变成了自己的舞台。 “真可惜,要是早一点,一切都早一点就好了。”莫莱斯感慨。 维拉克明白莫莱斯说的早一点是什么意思,他轻笑一声,明亮的目光随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从诺德开始,掠过迪亚兹,掠过基汀:“事情已经发生,我会正视做出错误选择之后留下的遗憾、愧疚,更会感激这一路的收获。” “他真的变得大不一样了。”诺德看着莫莱斯说道。 莫莱斯不曾见识过维拉克的过去,自他和维拉克接触开始,维拉克就一直是那么的不同。他所感受到的变化,只是维拉克从假变成了真,但其实这恰好就是维拉克一生的分界线:“我在乎的只有现在和未来,所以我会全力支持你。” “嗯。”维拉克身上有一种大多数人没有的平静,平和地接收着外界传递给他的东西。 “现在四点出头。”莫莱斯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向在场的五人说明今日的安排,“七点半的时候会有人过来送餐,等大家吃过饭,八点钟我们在赌场的负一层开会,到时候正式吸纳你们加入组织。” “好,记下了。”维拉克道。 莫莱斯将水一饮而尽:“我过来主要就是跟你们说一下安排,那你们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我去忙,晚上见。” “晚上见。” “晚上见。” 几人纷纷起身异口同声地说着。 维拉克将莫莱斯送到门口后,将门关上:“培训班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了。”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听你讲课。”昔日一起在贫民窟苟延残喘的朋友成了老师,诺德比任何人都要兴奋。 “没什么,之前还讲过不少,不过言之无物,都是在套用别人的东西,这次既然真的要培养可靠的骨干,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这次的培训班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维拉克是在糊弄别人,自己都是似懂非懂地讲着,更不用说别人有什么心得了,现在他真心地想为平等会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就得真的拿出有用的东西,把这些东西都完完整整地传达给每一位学生。 “我觉得你可以。”基汀对维拉克始终寄予厚望,他也是屈指可数的一直给维拉克鼓励的人,“在监狱里,你都能通过讲平等论打动我,在这里,应该更加得心应手。” 维拉克苦笑着坐了下来:“还是有点不一样,到时候这事开始落实的时候,还需要老师您帮我。” “我也能帮你。”没等基汀说话,诺德笑道,“打个下手,帮你训学生。” “倒是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诺德冒了头,维拉克顺势着重点了他一下,“基汀老师学识渊博,迪亚兹、墨菲兄弟俩一向沉稳,精通格斗技,还都会两国语言,你也要加把劲多学习。” 诺德的危机感并不强烈:“咱俩都贫民区出来的,差不多,你都被莫莱斯同志这么倚重了,我应该……” “维拉克会布列西语,会威尔兰语、敦曼语,巴什语也略微懂一些。”基汀指出维拉克语言方面的优势。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多语言?”诺德惊道,他原以为维拉克会和他差不多,无非是在《平等论》上比他更了解,“难不成是在监狱?” “就是在监狱,和基汀老师学到了很多东西,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认知是多么的浅薄。”维拉克最担心的就是诺德这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你如果真的想和我们一起共事,想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或者最起码活得更清楚一点,从现在开始一定要多加学习。” 诺德挠了挠头:“我字都不认识几个……” “那就先从认字开始学起。”维拉克不觉得不识字算是多大的阻碍,真正要打破的是他们在贫民区打小养成的观念,认为这些都不是他们该学习的东西。 “行,那我听你的安排。”诺德应了下来。 “我可以教你。”迪亚兹主动站了出来,担起教导诺德学习最基础的知识,“墨菲正好还在学习布列西语,我可以一起教你们写字。” 墨菲也向诺德点点头:“你教我怎么说,我教你怎么写。” “……好。”诺德略微感到尴尬,一个土生土长的布列西人居然要让外国人教写本国文字。这份尴尬让他隐约意识到知识的重要和危机感,在座的每个人都比他懂得更多,比他更有价值,他的心中埋下了立志成为像维拉克那样的人的种子。 “那迪亚兹就负责教他们两人最起码的文字语言,不至于以后连些简单的事务都处理不了。”维拉克愈发意识到知识的重要性。 贫民区多数人连本国文字都不会写,就算他们有一天被压迫到了极限,想要反抗,也注定战胜不了掌握了比他们多得多的知识的权贵们。 因为他们的认知浅薄,他们的斗争只基于眼下,政府只用许以蝇头小利就能轻易安抚住他们,继续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高高在上的权贵们卖命。 想要赋予他们反抗、保护自己、看得更远的能力,就得获得平等的教育资源,让每个人都享有学习的权利。 这一点和平等的逻辑相同。 被断绝了学习的权利,除非有极其难得的机遇,不然终生只能从事最差的工作,而且全然没有累积的优势,只会一代比一代差,彻底锁死上升的通道。 上升的通道被锁死后,他们只能和天生觉得自己是底层人、是贱民、是寄生虫一样,对自己不识字,不能享有学习的权利、资源感到习以为常,认为生来就该如此。 一旦觉得这没有不对,就再也没有了希望。 维拉克希望他们拿回被权贵们剥夺走的辨别正确的能力。 他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打破贵族、财阀们打造的壁垒,夺回他们侵占的东西,重新分配给那些麻木的人,让他们渐渐恢复往日的神采,让他们醒悟。每个人都是人,每个人都是一条最起码灵魂、人格健全的生命,生而为人,不应相互奴役,不应制造不公。 “我想有时间好好练一下枪法,和蒙勒哥格斗术。”维拉克不想只增高学识,他和莫莱斯都坚定地认为,只有武力方面强大,才能让那些装睡的人乖乖听自己说话。 而蒙勒哥格斗术这种肉体搏斗虽然不如热武器来得实在,一枪直接撂倒一个,但维拉克在监狱的足球赛里有学过一点,发现作用还是很大的,如果未来有危险,他没有枪,利用又快又狠的格斗术也可以同时对付好几个人。 “枪我会用,但还谈不上精准。”迪亚兹摆摆手,“至于蒙勒哥格斗术,我们家以前是开武馆的,我可以保证把你教得很好。” “好。”维拉克印象里用枪很厉害的还是克洛伊。 他平等会身份没暴露之前,一直在某家射击俱乐部里担任射击教练,那时克里斯以学员的身份经常和他在俱乐部接头,慢慢也锻炼出了不错的枪法。 只可惜克洛伊对维拉克相当憎恶,再加上身为平等会的领导人,事务繁忙,不可能去教授他的枪法。他想提升这方面的能力,只能去找背景是退伍军人的莫莱斯,说不准莫莱斯还能分享给他一些老兵丰富的战斗经验。 “我这里有一本平等论,我要求你们三个,每个人都要用心地抄一遍,给自己留一份手抄版。”维拉克走到书桌前,把他和基汀不计其数个日夜里修改润色的新《平等论》拿了起来。 “不用不用,我们都有,刚加入组织的时候就人手发了一本。”诺德道。 “是的,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随时可以翻阅。”迪亚兹也道。 维拉克将特别的《平等论》放到了桌上,供三人查看:“第一,亲手写一遍和看一遍最后的收获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这也有助于你们认字。” 诺德面对维拉克的玩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话,只能又尴尬笑了笑。 “第二,这一本和你们手里的印刷版不一样。” 维拉克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诺德拿起了那个笔记本随意翻开了一页:“这本也是手抄的啊。” “没错。”维拉克看向那笔记本时,目光很是柔和,“我在监狱的时候,为了打发时间,为了巩固自己的信念,就把平等论的内容口述给了基汀老师。他一字不漏地记在了这个笔记本上,还做出了更具价值的修改,后来我们又多次在内容上作了调整……” 迪亚兹和墨菲都侧过身子,和诺德一起打量那本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理论、维拉克、基汀不同见解内容的《平等论》。 “它比现有的,莱泽因里广泛流传的印刷版更全面更详细。”维拉克坐回沙发,和基汀相视一笑,“所以你们看这个更有意义。” “好,那就看你们的。”诺德先把《平等论》交给了迪亚兹,“你写得快,你先抄,你抄完我和墨菲一起抄。” “嗯。”迪亚兹没有退让,收下了这本对维拉克意义非凡的《平等论》。 维拉克又喝了口水,看了一眼外面挂在偏西边的太阳:“培训班就算再早开,也总归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给你们定的目标是,在培训班开始之前,人手一份手抄版。” 几人应下。 “那迪亚兹就先去抄,诺德和墨菲相互交流学习一下,我和基汀谈些别的事情。”维拉克做出接下来几个小时的安排。 “那我先回去了。”迪亚兹拿着《平等论》离开。 诺德也和墨菲去了隔壁的房间,各取所长,一个教怎么说,一个教怎么写。 “老师,今天莫莱斯肯定要组织一个会议,探讨如何说服克洛伊继续执行假和谈的计划。他估计会邀请我参加,我想办法也带您进去。”维拉克预料到在大会之后,还会有个骨干、高层之间的重要会议。 “也不用太勉强,现在平等会里面接纳你的人寥寥无几。”基汀考虑到了莫莱斯的问题,提醒道,“而且你的身份总归有些暂时解释不清楚的敏感,如果今天晚上他们对你的观感不好,你最好也不要牵涉进重要会议里,不然可能会影响到莫莱斯。” “也是……他和克洛伊现在势均力敌,谁也说服不了谁,要是在大家都敌视我的情况下把我列进去,恐怕会被克洛伊抓到话柄,从而影响最终的走向。”维拉克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 基汀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归根到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尽快融入进去,打破他们对你的偏见,才能名正言顺地参与一些重要决策。至于今晚,会是决定他们对你观感的最重要的一环,你务必要做好准备。” “我知道。”维拉克也很清楚今晚他们的入会仪式很关键,他和莫莱斯处理得好的话,说不准可以今晚就可以获得一些人的好感,为以后彻底消除偏见、质疑打下坚实的基础。 第172章 坦诚与接受 “我很想给你提一些意见,教你怎么说话,教你更能打动人心的肢体动作,只是,你似乎不需要。你除了卓越的能力以外,最让我感到意外的,也是我认为极其少见的特质,就是坦诚。”基汀注视维拉克良久,想以自身的阅历帮他更好的应对接下来的那些人时,发现维拉克一直以来都在开辟自己独特的路,“在这个年代,就连我都不知道坦诚算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不过目前看你的种种,你继续坚持你的坦诚应当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连坦诚都是种错误,那这个世界确实到必须去改变的时候了。”维拉克咧嘴一笑。 基汀目光里充满赞赏:“你说得对。” “现在时间还早,晚上指不定还有多少事情要做,您不休息会儿吗?”维拉克在监狱里养成了午休的习惯,加上昨天在残破的废弃仓库里没休息好,现在有些犯困。 “我还好,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他们。”基汀对维拉克的同伴们也很感兴趣。 “好,那时间到了您叫我一声,我先睡会儿。”维拉克没去床上休息,就舒服地坐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均匀发出轻声呼吸,静静地睡着。 —— 等维拉克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的时候,服务员送来了晚餐,基汀、诺德、迪亚兹、墨菲四人也重新聚集在他的房间里。 “正准备叫你。”诺德刚走到维拉克身边,维拉克就听到动静醒了过来,他便又回到桌前,和其他人共用晚餐,“快点过来吃饭,吃完了差不多我们就得去开会了。” “嗯。”维拉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简单活动了下身子,到桌前坐下,享用起丰盛的饭菜。 “我和墨菲刚刚学了几个小时,感觉还不错。”没人问话,诺德主动汇报起量自己的学习情况,“基汀老师懂得可很多,他教我们事半功倍。” 墨菲也由衷佩服基汀:“基汀老师很厉害!” 维拉克“嗯”了一声,将嘴里的食物吃完:“您去教他们东西了?” “坐着也是坐着,能帮点忙最好。”基汀答道。 “确实,时间不等人,越早把他们培养起来越好,一个月之后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在万国博览会的闭幕式上做些动作,到时候和政府爆发了全面的冲突,肯定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维拉克想到不久的将来,有些忧虑。 和政府爆发全面冲突是必然的,这一点他倒没担心,他顾虑的是充当人质的伯因,还有坚持认为和政府和谈才是唯一出路的克洛伊。 他不想伯因牺牲,也不希望看到克洛伊葬送了平等会改变世界的那一点可能性。 诺德和墨菲听到维拉克的话相视一笑。 “笑什么?”维拉克不解。 “你之前说,先让我们加深了解再做出是留是走的决定,但现在已经开始规划我们一个月以后的安排了。”迪亚兹一眼看出诺德、墨菲心里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也是,把这事给忘了。”维拉克拍了下脑门,“嗯……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别被我给影响了,一定要跟随内心做出选择。” 维拉克知道这几人是什么性格,他们明明能在异国他乡过上安富尊荣的生活,却还是为了自己回到了这是非之地。如今,就算没被平等会的宏大理念打动,也极大可能会留下来贡献自己的能力。 他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他认为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维拉克是诚心诚意想做这件事,就算未来有一天他牺牲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可如果他是为了别人加入,那死了之后,责任就会无辜地落到了那个人身上。 因什么而活,因什么而死,很重要。 “放心,要是不感兴趣我肯定第一个走。待在这冒着生命危险缠着你,根本没必要嘛!”诺德不以为意,嘴上这么说着,实则心里没一丁点要走的想法。 “吃饭。”维拉克对此很无奈,干脆先不提了。 五人吃过饭,休息了没多久,就有专人过来带着他们离开旅馆,从地下通道一路抵达隔壁堵车的负一层。 赌场的负一层空间很大,最中心被改造成了大厅,此时汇聚了少说二百号人。 “来了。”在见到莫莱斯之后,维拉克带人上前去打招呼。 “好。”莫莱斯一边带着维拉克五人走向讲台,一边沿途指挥来人纷纷坐下,“这些都是老成员了,入会时间起码半年,跟着流血牺牲过的,靠得住。你的真实身份公布给他们,我也算放心。” 维拉克看向这些平等会的重要成员们。 这些人同样看着他,在看清维拉克的面孔后,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会长?!” “您不是被抓了吗?!” “快看!是会长!” 维拉克没有回应他们,而是加快步伐,跟莫莱斯并肩走着:“他们还不知道克里斯牺牲了?” “嗯,不知道你的身份,自然不知道克里斯牺牲的消息。之前为了维稳就暂时封锁了情报,只在高层之下通过消息,秘密给克里斯建了一座墓以作纪念。现在你回来了,这件事也是时候被公布出来了。”莫莱斯解释道。 “好……”维拉克道。 莫莱斯他们没提前打预防针,此时压力都压在了维拉克的肩上, 众人都还不知道真相,等他说出克里斯早已牺牲,自己是个冒牌货时,这些人怕不是会当场傻掉。 “大家安静!”莫莱斯给维拉克五人安排好就坐后,参加此次会议的平等会成员也基本来齐,他一点也不拖沓,直接开门见山地讲起,“今天,我们组织将再吸纳五位重要的新成员,现在,为他们准备入会仪式!” 其实平等会的入会仪式很简单,每一位成员进行自我介绍即可,都不像某些协会还需要进行宣誓。这一点也是平等会的创始人弗朗西斯一早定下的规矩,他认为加入平等会的人大部分都是穷苦民众,繁琐的入会仪式不会对他们有所帮助,所谓的誓言也不如真的推动制度改革重要。 莫莱斯也预料到了维拉克登场讲话后会引起怎样的骚动,因此先让其他四人上场。 基汀、迪亚兹、诺德、墨菲一一来到讲台,和大家做了自我介绍,说明了自己的背景,加入平等会的目的。 其中基汀最为吸引眼球,毕竟他曾是布列西帝国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哪怕早已不复当初的辉煌,其地位也足够厚重。 有这样一位大人物加入,对他们而言意义非凡。 迪亚兹、墨菲兄弟俩身为蒙勒哥人,远赴布列西共和国,加入平等会,这也是平等会的理念影响世界的重要证明。 诺德相较之下平平无奇,没有特别的背景,没有突出的能力,介绍完自己发现没什么反响后,灰溜溜地下了台,暗自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有价值的人。 最后,就要轮到维拉克。 莫莱斯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平等会的成员,看向维拉克,大声道:“有请最后一位新成员,莫斯特·维拉克上台做自我介绍。” 重新入座的基汀等人齐刷刷看向维拉克。 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面孔平静,起身来到讲台前。 “这不是会长吗?” “为什么叫维拉克?” “什么情况?” 听到台下平等会成员们的疑惑声,维拉克站定,身姿挺拔,正视那一双双赤诚的目光:“大家好,我是莫斯特·维拉克,来自约瑟郡茨沃德市贫民区。” “什么?!这不是会长?!” “怎么可能,这明明就是会长!” “会长不是托马斯家族的长子吗?和贫民区有什么关系?” 维拉克紧接着道:“我听到了你们的质疑,在此,郑重地做一次澄清。我不是克里斯同志,我们两个人只是长得很像。” “怎么可能有人长得这么像,这完全一模一样啊。” “不是在搞什么东西?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那会长呢?” 维拉克扭头看向莫莱斯,莫莱斯微微点头,他酝酿了一下,发出清亮的声音:“克里斯同志,在今年七月初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之后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克里斯同志,其实都是由我冒充的。我——” 没等维拉克再说下去,台下的平等会成员们果不其然骚动起来,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大家静一静!都安静一下,听我说!”莫莱斯的嗓门很大,吼了几嗓子后,令大厅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但大家每个人都有知情的权利,所以请耐心听我们说!” 维拉克感受到台下那些赤诚的目光有些许动摇,悲伤、质疑投在了他的身上:“克里斯同志,在七月初,也就是平等会遭到政府清剿,被重创的那次行动里牺牲。托马斯家族为了……我从监狱出来之后,花了十天的时间赶回了莱泽因,只希望大家能接纳真实的我,真心的我。” 他把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 过去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得向多少人解释过了,他只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求再也不要有人来反复过问那些事情。 台下一片死寂。 维拉克这近半年来的经历实在是太过曲折离奇,一个贫民区的小子因为长相成为了财团之子,还好巧不巧地帮助平等会步入正轨,最后被抓进闻之色变的戴曼斯监狱,竟又带领着全体犯人顺利出逃。 最后,他放弃了成为克里斯,却又成为了克里斯,站在这里,征求每一个被他蒙骗过的人的意见。 “维拉克虽然曾为了一己私利,卷走了一百万金克,被政府抓走,搞得伯因同志差点跟着出了事,但他也为我们争取到了近千万金克的利益,让我们得以大力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莫莱斯为维拉克说话,“从他见伯因同志最后一面时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且甘愿牺牲自己帮助伯因同志从政府大楼里逃出来,我想他就已经改变了,好在也不算晚,他在监狱里历经了磨难之后,重新回来。” “我们这么多犯人能从监狱里逃出来,都是靠维拉克发扬平等会的理念,让我们团结一致,让我们心怀希望。我不知道他从前是怎样的,可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现在的他,无比热爱这项伟大的事业,也和大家都一样,甘愿付出生命,为开辟新世界做出自己的贡献。”基汀站了出来,肯定着维拉克的努力与真诚。 台下还是寂静。 克里斯死了。 眼前的维拉克欺骗了他们,却也帮了他们不少,此时想重新回归。 这两件事堆在一起,令参与此次会议的平等会的成员们回不过神,感到难以接受。 莫莱斯走到台下,提起一个箱子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露出里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摞摞钞票:“这里是五十万金克。维拉克明明可以在越狱之后,拿着这笔钱离开,去任何一个地方过想要的生活。但他没有那么做,他把这笔钱交给了我,用以弥补他曾导致的一百万金克的损失。是,五十万肯定没有一百万多,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毫无保留地交出了自己的一切,正如他刚刚坦诚地、事无巨细地说出自己的经历。” 台下的平等会成员渐渐动容。 维拉克没有美化粉饰过自己犯下的错误,而莫莱斯则点出了他为平等会做出的巨大贡献,以及他回归的种种真诚举动。 他们开始全面地吸收维拉克的功过。 “呼……”维拉克脑子里推演过无数次当下的情景。 曾经编织的谎言,犯下的过错,需要他花出一百倍的努力去澄清、弥补。 他接受。 “我非常佩服维拉克,不止是他以前力排众议通过了武装平等会的提案,不止是他利用交易为我们赚取千万金克的发展资金,更是因为他有勇气回来,直面他的过错。”莫莱斯一手揽住维拉克的肩膀,大声道,“我希望大家能重新给予他信任,给他一次机会!” 第173章 分离 莫莱斯说完之后,台下传来低声的议论。 上午和维拉克见过一面的皮雅芙在人群中站了起来,第一个进行表态:“欢迎维拉克同志加入平等会!” 紧跟着,各处又有几人站了起来,欢迎了维拉克。 “好,入会仪式正式结束,让我们欢迎五位新的成员加入平等会,日后一起共事,为开辟新世界贡献自己的力量!”大部分人还处于消化信息的阶段,莫莱斯也没空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再一一过问他们的意见,待皮雅芙带人表态之后,他便开始鼓掌,结束了入会仪式。 众人跟随着鼓完掌之后,有序离开。 “目前来看大家不怎么抵触你,这对接下来开展工作很有利。”莫莱斯目视着平等会成员们在简单的入会仪式结束后向四面八方走去,轻轻拍了下维拉克的肩膀。在他看来,没有人当场出口反驳、质疑、抵制维拉克,就是很好的信号了。 “嗯。”维拉克觉得口干舌燥。 没人喜欢动不动把自己几个月来的经历仔仔细细地给别人讲述无数遍,维拉克也一样,好在这不出意外就是最后一次了,自这以后,他没有必要再去解释自己的经历。 皮雅芙走了过来,先祝贺了维拉克:“欢迎你的正式加入。” “谢谢。”维拉克点头道谢。 “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其他人基本到场,就等我们了。”皮雅芙转头面向莫莱斯汇报情况。 “维拉克,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接下来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莫莱斯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等维拉克的基汀四人,“待会儿你和基汀一起跟我过来,我们开个会,商量一下如何说服克洛伊同意执行原计划,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出维拉克的所料,莫莱斯在入会仪式之后,确实准备了一场会议,也早就把他列入了参会成员之一。唯一让他有点意外的是,没等他引荐基汀,莫莱斯就主动邀请了基汀也参与进来。 看来基汀曾经的光环还是足够耀眼,作为协助拉威尔统治布列西几十年之久的大臣,他的阅历、见解对平等会而言都是宝贵的。 “好。”维拉克调整好状态,“那我现在去叫他?” “嗯。”莫莱斯站在原地等候。 维拉克走到场边基汀他们休息的地方:“老师,他们接下来有一场关于如何说服克洛伊的会议,特别说明了您也要参加。” “你没提?”基汀听到也不由挑起了眉头。 “没有,莫莱斯主动要求的。”维拉克回道,“迪亚兹、诺德、墨菲,你们就先回去,继续按照我要求的,抄写平等论,学习布列西的语言、文字。” “明白。”迪亚兹几人起身,和维拉克、基汀告别,按来时的路返回。 “走,人都到齐了。”维拉克带着基汀和莫莱斯、皮雅芙汇合。 莫莱斯和基汀握了握手,边走向会议室边说道:“情况您想必也了解了一些,平等会的另外一位领导者克洛伊,现在有意改变我们的计划,和政府达成真和谈。我们得想办法说服他,按原计划进行,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政府只是为了拖延住你们,等万国博览会圆满结束,各国代表团离开,他们势必会封锁莱泽因,以空前的力度对平等会进行最终的清剿。”基汀道。 “没错,只是他坚持认为政府此次和谈是真心实意的,就算不是真心实意,也可以我们平等会主动表现出诚意,以和平的手段实现我们的诉求。”莫莱斯无奈苦笑,“他在平等会里有一批拥簇,如果不说服他,我们也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待会儿的会议上,希望您能提供一些宝贵的看法、建议。” “我尽力。”基汀没把话说满。 很快,四人到了一间会议室的门前,门前一位平等会的成员将门打开,放四人进去后,又缓缓合上,在门前站岗。 会议室的格局比较简单,宽阔的空间里摆放了一张长桌,长桌两侧分别列了十把椅子,此时这除了主位以外的二十把椅子上已经坐了近十人。 这十人维拉克看着都眼生,估计是他走之后,伯因他们又提拔出来的。这也正常,随着平等会的扩大,仅靠他们几人是完全无法维系运转的,只能把管理体系搭建起来。 “这两位是新加入我们平等会的成员,一个对我们平等会做出了突出贡献,一个曾是布列西帝国的大臣,他们都具备了优秀的能力,所以我特别邀请了他们参与到此次的会议中。”莫莱斯坐在了主位,安排了维拉克和基汀坐在了靠左一侧的中间两张椅子上,“至于他们的具体情况,刚刚的入会仪式上都自我介绍过了,在这里就不做赘述。” 维拉克和基汀入座之后,扫过坐在左右以及对面的平等会骨干,这些人里男女皆有,大多冷着脸不说话,不知本就是如此,还是对他们有些敌意。 “反过来,维拉克、基汀,你们需要认识一下这些平等会的中流砥柱们。”莫莱斯伸手,从右侧的第一个人开始说起,“黎蒙,威尔兰人,曾是一名青年记者,因为报道了威尔兰在其他国家进行的圈地运动对农民造成的迫害,被迫流亡到了这里,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我们。李斯特,帝国大学社会学教授,正在深入研究各国的基层情况。皮雅芙,你们已经认识了,她是小说家,创立了自己的报纸为女性发声……” 莫莱斯挑重点,把在场算上皮雅芙一共十位骨干的姓名、背景、特长说了出来。 维拉克和基汀向每一个人点头致意。 “好,大家都相互认识了,我们就开始切入正题,探讨目前最关键的问题。”莫莱斯介绍完,立即谈起他们面临的最大的危机,“现在距离万国博览会结束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也意味着我们必须得在这一个月里说服克洛伊,再制定具体的计划,赶在博览会的闭幕式上传播平等理念。” “克洛伊这边很难说通,时间又这么紧迫,这两件事最好同时进行,争取和克洛伊达成共识后,可以马上开展计划。”一名女性骨干说道。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接下来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分成两路,一路制定计划,一路说服克洛伊。”莫莱斯赞同她的意见,“计划方面我倒不怎么担心,毕竟之前伯因还没去当人质的时候,我们就定了大致的思路,现在要做的无非是把它细化。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说服克洛伊。要是说服不了他,计划制定了也没有用。” 另外一人道:“不管接下来有没有办法说服他们,我都认为,再和他们谈话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克洛伊虽然支持以温和的态度接触政府,但跟我们交流时又显得格外激进,根本不接受我们的建议。这段时间我们和他们谈话不下十次,已经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们的不耐烦,现在愈发临近博览会闭幕的时间,我们急,他们也急,要是我们正式谈崩了,后果不堪设想。” “没错,得保证我们还能继续谈下去,不然谁也说不准克洛伊会做出什么事。”有人同样担忧克洛伊那边直接放弃和他们谈判。 克洛伊要是不再愿意和莫莱斯对话,那接下来只有一种可能性,平等会分裂。 只不过,那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克洛伊也很清楚,要是平等会真的分裂了,他们一半的人去和政府和谈,总归有些底气不足,而且他也不希望另一半人一错再错,因此试图反过来说服莫莱斯。 “想改变克洛伊他们的看法,就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政府从没想过真的和谈,我们错过了万国博览会,就等于错过了把平等的理念传递向全世界的最好的机会。” “他不是不知道,我们跟他列举了很多,也用曾经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血的教训驳斥他的幻想,但这些都没用,他还是固执己见,不愿意看到大家牺牲,不愿意看到伯因一去不回。” “我们为什么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们抗争,而且是拿着武器抗争。政府现在发现一时半会儿无法通过暴力手段令我们屈服,就想着给我们画个大饼,瓦解我们的意志,再趁我们不备,予以致命一击……” 莫莱斯听着众人的交谈,忽然感到烦躁,他拍了下桌子:“这些话我们之间反反复复讲有什么用?在座的谁不知道?谁不明白?而且也不是没和克洛伊说过,这么多次谈话,哪次没有费尽口舌讲这些?可事实告诉我们这些没用!我们得思考用别的方式、手段来改变克洛伊他们的看法!”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他们都知道政府是在拖延时间,他们可以随口说出政府的打算,但他们知道没有,他们得让克洛伊那边坚持和谈才是未来的人们认清现实。 可目前他们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克洛伊那边的人没有丝毫动摇。 “我想,先听听克洛伊他们那边的看法。”基汀打破安静,询问莫莱斯。 莫莱斯平复了一下焦急的心情:“克洛伊认为,就算政府不是真的和谈,也起码认识到了我们平等会的实力。接下来只要我们提出的要求,带给政府的损失大于我们撕破脸的损失,他们就一定会答应进行真的合作。就像当初弗朗西斯同志组织工人罢工,进行大游行,逼迫政府颁布法令削减了工人一个小时工作时长一样。” “做梦……”一人不屑地轻哼一声。 “他还认为,我们的诉求尽管从根本上影响了政府、贵族、财团们的利益,但一切都是有可以探讨的余地的,因为政府他们也势必不愿意和我们硬碰硬,就算他们这次违背承诺,未来也必然还会有新的平等会出现。他们没必要放着一次性解决问题不做,去应对一次又一次的来自底层的抗争。”莫莱斯继续说着,“另外就是,他不愿意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再牺牲下去,不想看到伯因被政府处死。” 维拉克和基汀也是在会议上才第一次这么详细地了解克洛伊及他的支持者的想法。 简单来说,克洛伊是克里斯的忠实拥簇,他的想法也一直和克里斯的一致,那就是尽可能不使用武力,避免流血牺牲,通过道理去说服政府。 维拉克在冒充克里斯的时候,克洛伊支持着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等维拉克的事情暴露之后,他则又转回原点,继续支持之前的举措。 与其说他们是天真,还不如说他们是不愿意和政府对抗,他们认为,要为底层发声,要争取一个足够平等美丽的世界,不一定非要和政府斗得个你死我活。 他们打心眼里不看好主要由平民组成的平等会可以和政府对抗,与其撕破脸被赶尽杀绝,还不如在有了一点资格说话,有了一点余地的时候,见好就收。 可,走上这条路,哪有半路上就停下的。 不到终点,就迟早会退回原点,不到终点,就永远也算不得成功。 “我觉得这是一次很难得的,筛查平等会内部成员的机会。”维拉克说起自己的看法。 这样的会议,莫莱斯已经组织过无数次,只可惜一直都没个结果,今天再开,他其实是把主要的希望都放在了维拉克和基汀的身上。 “怎么说?”莫莱斯问。 其他人也看向了维拉克。 他们好奇这个背叛过平等会,又在监狱里幡然醒悟的年轻人能有什么高于他们的见解。 “留在平等会这么久还没有看清政府的真实面目,或者说还没有改变自己的天真看法,不愿意面对真实,那留在平等会,也只会拖累更多的人。”维拉克大胆地提着意见,“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接脱离出去,这样反而能减轻负重。” 死寂。 第174章 进攻政府大楼 任谁也想不到、不敢想,一个有劣迹的新成员刚来参加会议,就轻描淡写地提出这么大胆的提议,想直接把克洛伊那一方的人直接剔除出去。 他们的资历都已经足够左右平等会的一定的发展走向,可还没有一个人产生过要与克洛伊他们分割开的想法。毕竟他们之所以行事这么谨慎,就是担心谈崩了导致平等会分裂。现在维拉克总结出他们正竭力避免发生的局面是最好的局面,更像是在质疑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 “就算是伯因,也没有资格做这个决定。”短暂沉默后,莫莱斯否决了维拉克的想法,“目前我们和克洛伊是有一些分歧,但也不能因为有分歧就要分裂。平等会这么多成员,存在认知差异再正常不过,我们要试着去包容、改变他们。” “从根本上来说,还是我们的定位、诉求模糊,导致大方向一样,而稍微细致点的东西则存在多种声音。”维拉克道,“我无意刚回来就引发平等会的震动,把这个组织搞得四分五裂。可我们未来的路还会比这艰难无数倍,我想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位愿意看到我们把过多的精力消耗在内部统一声音上。” 维拉克在监狱的这段日子,明白得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就是团结最重要。 大家互相信任,继而一同去坚信另一个东西,迸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力量才能达成最终目的。 平等会的现状很是糟糕,从为遭受不公的人争取平等开始,深入、分化成了,信任政府会改变一切和不信任政府,决定自己来开辟新世界这两个阵营。 前者认为后者的坚持会错失最好的实现目标的机会,后者认为前者的天真只会迎来政府无情的打击。 二者之间的矛盾是无法被调和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还远没有到要考虑这个的地步,而且就算要考虑,现在也绝对不是个好时候。”莫莱斯深深看了一眼维拉克。 其实他自己也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 大家并肩一路走来,是会产生矛盾,但因为矛盾就要抛弃对方,这还是有些残酷。 “还没有到必须要分裂的那天,不论是从心,还是形势所迫,目前我们都还是一个整体,且短时间内不可能分开。真正要深究的问题,还是原点,如何说服克洛伊他们坚持执行原计划。”基汀再次开口,站在了莫莱斯这一边。 “对,我们的面前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怎么说服他们继续执行原计划,其他的,在解决了这件事之后,都会迎刃而解的。”莫莱斯道。 其他人没有说话。 “在来之前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还是维拉克在说话,“确实,就算分裂也不该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团结。只是,莫莱斯和克洛伊同为平等会的领导者,二人的话语权不相上下,谁也没有决定的权利,要想坚持原计划,就得出现一个地位高于你们二人的人。” “就是你之前说的,我们再树立一个?或者权力下移,扩大我们的领导层,进行投票决策?”莫莱斯今天上午和维拉克有短暂交流过这个问题,他们当时提出了这个设想,“这个其实也不太可行,因为不论是树立一个高于我们的,还是扩大领导层,都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克洛伊那边不同意,所有的工作都无法进行。” 维拉克摇摇头,上午的想法他自己也觉得可行性不高:“不,就算能做,也都太费时间了,我想与其再树立一个,还不如把原有的拉回来。” “你什么意思?” “你是说伯因同志?” “这不可能,救出伯因同志就代表了谈判破裂,先不说克洛伊他们不希望谈判破裂,我们这么做他们会不会出手干预,就说我们救完人,政府知道了我们的真实动机,对万国博览会有所防范该怎么办?” 在场的人都第一时间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他想把伯因救出来,让最有资格的伯因决定。 “第一,政府一直都知道我们的真实动机,这是一场心照不宣地谈判。第二,万国博览会的防范本就很高,我们本就有一场硬仗要打。”维拉克逐一回答问题,“最重要的,我想你们误会了我的想法。” “怎么说?”莫莱斯追问。 “为什么非要专注于万国博览会不放手呢?”维拉克问,“没错,它是难得的会受到世界瞩目的活动,但它举行的同时,我想受到关注的就不仅仅是它本身了,莱泽因这座城市、布列西政府的一举一动都会随着博览会被放大。” 莫莱斯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还不够彻底:“你的意思是,我们换个思路,不用执着于在万国博览会上动手?” 这个想法和刚刚维拉克提的平等会干脆分裂一样大胆。 “除了万国博览会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去动手?能制造出最起码不太弱于博览会能散播的效果?” “这个计划几个月前就已经制定好,现在临时改动,我们要做的调整太多了,时间也估计来不及。” 其他人跟着莫莱斯说道。 “倒是有个地方,甚至比万国博览会还吸引世界的眼球。”维拉克期待有人能跟上他不拘一格的想法,可惜他扫视一圈,只看到大家面面相觑,没人猜到他说的地方是哪,“政府大楼。” 轰! 维拉克不高不低不紧不慢说出的四个字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觉五雷轰顶。 政府大楼?! 他怎么敢想?! 那可是这个国家的枢纽! “你在开什么玩笑?”坐在维拉克正对面的一位平等会骨干立即发出质疑,“你知道这个想法有多荒诞吗?!对政府大楼下手,这和直接夺取政权有什么区别?” “难道我们所做的,不是和政府争夺改变世界的权利吗?”维拉克耸耸肩,摊开手,“争夺改变世界的权利,不就得争夺管理这个国家的权利吗?” “可——”那人语塞。 维拉克看了一眼基汀,又看了一眼莫莱斯:“这才是我们当下最好的选择,直接出其不备,向政府大楼发起进攻。不成,我们的行为也足够令莱泽因大乱、影响到博览会,全世界也会有人知道我们。” 莫莱斯这次没急着说话,开始深思熟虑起来。 他们先前确实有点钻牛角尖,最开始是承担着伯因当人质随时会出事的压力,后来重心又都放在了说服克洛伊上。 维拉克的变通、不墨守成规的想法带着他们接触到了另一个全新的可能。 “这么做的好处还有,政府也以为我们谋划的是万国博览会,他们加强了万国博览会的防守,内部必然空虚。而且,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伯因他们当人质,因为我们执行计划而死,我们这么做,还可以顺便把他救出来。”维拉克道。 会议室里的交谈声多了起来,除了维拉克、基汀,其他人都在相互交流,探讨维拉克所提的全新想法的可行性。 “你是怎么想出的这个办法?”基汀扭过头问道。 他和维拉克下午还三番五次谈过这个事,那时维拉克没跟他透露过一丁点这个思路。维拉克没必要对他有所隐瞒,那想必就是在晚上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 “临时想到的。”维拉克答道,“我刚刚其实也没有什么思路,只觉得除了分裂别无选择。在我想起我们在监狱里是怎么依靠团结顺利越狱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道恩。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怎么都想不出来越狱计划该怎么办才好,道恩很轻易地就提出了可行的计划。您还和我说,以后我们也不能太钻牛角尖,要学会退一步思考问题,这样才能纵览全局,发现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差点忘了这件事。”基汀若有所思。 “要不是看到平等会分裂,想起我们在监狱里的事情,我也想不起来还在道恩的身上学到了这么一点。”维拉克轻笑一声,看着大家谈得认真热烈,“您觉得这么做,可行性高不高?” 基汀很支持维拉克的想法:“很不错,既能打政府一个措手不及,保住我们最低的诉求,还有希望救出伯因同志,正式拉开夺取政权的帷幕。” “想都不敢想,有一天竟会考虑到进攻政府。”维拉克感叹道。 几个月前他还被软禁在政府大楼里数日,那时的他认为政府大楼就是梦魇。 “到了必要的时候,这就成为了必然要做的事情。”基汀退一步思考问题,也觉得这个办法极好,比在双方心知肚明的情况,硬在博览会上出手更有效果,“不出意外大家都会同意这个想法的,只不过,要按这个来,我们要做的准备可就更多了。得考虑到,如果进展极其顺利,甚至一举攻破政府大楼,又该怎么处理后续。” “这方面我毫无头绪,得看您的了。”维拉克对这方面的东西虽不至于一无所知,但也提不出专业的意见。 “你这小子。”基汀无奈地摇了摇头。 维拉克果然不负他的期望,带领着他们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顺利越狱,如今,刚回到平等会就改变了平等会筹备了几个月的计划,指出了更明朗的方向,加快、提高了平等会此次计划带来的效果的上限。 “大家安静一下。”会议室里争论许久,莫莱斯内心做出一番权衡之后,让大家暂停了交流,“维拉克,你知道如果我们真按这个办法去做的话,需要做多少准备吗?” “万国博览会什么时候结束?”维拉克问。 “一月五号。” “还有四十多天的时间。”维拉克心里算了一下日期,“你来决定,莫莱斯。是继续和克洛伊他们扯皮,拖延我们宝贵的时间,错失机会,辜负克里斯。还是搏一把更大的更稳的,成了,我们大展手脚,掀起浪潮,不成,我们也打响了名声。” 这算不得选择。 只要是正常人,就能一眼看出后者是最好的办法。 不成功,也能达到前者竭力都不一定能达成的目标。 成功,救出了伯因,免去了平等会未来可能要艰苦奋斗数年十多年的路,把反复挂在嘴巴的未来,用手绘制出来。 “我们的工作量会非常大。”莫莱斯深吸一口气,手都不禁有些颤抖,此时的他,往大了说可是有着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的权利,“要攻打政府大楼的话,肯定要奔着攻占去计划。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方方面面都得落实,也得为可能成功之后的局面做出完全的准备……” 莫莱斯絮絮叨叨许久,说着这个计划需要考虑到的东西。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别人。 在座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完善这个计划的工作量远比他们的原计划大。四十多天的时间,真的是搏一把,博成了,这个国家就是他们的。 “维拉克,你可真是太能给人带来惊喜和惊吓了。”半晌,莫莱斯盯着维拉克说道,“我们原本只是商量怎么扩大影响力,你一来,屁股还没坐热,直接把问题变成了打响夺取政权的第一枪。” 其余人看维拉克的眼光也变得不一样了,能提出这种办法,他们清楚,维拉克之前帮助平等会武装、赚取千万金克、带领全体犯人越狱不是偶然。 “我也是临时想到的,要不是咱们谈到这儿了,我也没什么思路。”维拉克摆摆手,他不太习惯别人直勾勾地注视他。 “基汀同志,您怎么看?”莫莱斯看向基汀。 “我没有意见。”基汀自然支持维拉克。 莫莱斯又看向众人:“那大家怎么看?有没有别的想法要提的?都放开了说说。” 大家依旧安静,没有人对维拉克提出的这个想法有意见。没人有更好的办法,也没人对说服克洛伊执行原计划有头绪。 “好……”莫莱斯见状,下了决心,“那我们就按这个来!” 第175章 各司其职 “那克洛伊那边呢?”有人问,“是该瞒着,还是拉进来一起商量?瞒着的话,确实会免去不确定因素,但同时我们的人手也会大幅削减。要知道,接下来我们可正缺人啊。” “我下午的时候,和莫莱斯同志商量了一下关于培训班的事情。”克洛伊太过棘手,维拉克也只能选择暂时绕过去,搁置这件事,“我觉得培训班要抓紧时间准备了,我们得培养出更多的有能力有思想的骨干,通过骨干们,消化两万名预备成员。” 大家都立即听懂了维拉克的意思,那就是先不去考虑和克洛伊说明情况,他们这边单干。至于人手的问题,通过组建培训班,吸纳预备成员来解决。 相比说服克洛伊和他们一起转头去打政府大楼的注意,在场的人无一例外,还是认为自己再找人更简单稳妥。 维拉克见没人对自己的想法有异议,也就第一时间更加明白了大家对克洛伊那帮人的看法。 “那我们就先通过组建培训班吸纳成员,有其他情况再开会讨论。”莫莱斯没清楚地说明如果这个方法不行,要不要去找克洛伊,“培训班方面,我们需要有能力的老师,要确保能以最快的速度把骨干们培训出来。这是我们新计划的基础,不得有任何差错。各位,有人愿意站出来负责这件事吗?” “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没等其他人说话,维拉克举起手,举荐了基汀,“我觉得基汀老师非常适合培训成员,他学识渊博,政治、军事、管理、经济等方面都颇有心得,还精通多国语言,我在监狱的时候跟随着基汀老师学到许多东西。” “这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基汀同志曾经位高权重,以他的能力,能做的应该不止培训。”有人既担忧浪费了基汀更多的价值,也怕这样屈才会使其心生不满。 其实维拉克之前定好的是自己把这件事负责起来,但现在培训班的意义变得不只是要学习、了解《平等论》那么简单,他自认为自己的经验、知识已经不足以担任这个重任,而他心目中,能完美处理好这件事的,唯有无所不能的基汀,便临时把其推了上去。 “我在监狱里待了两年多,这两年里世界局势变动很大,其他各方各面也都日新月异,我想,我可以先从这个职位做起,把这些事情做好,再慢慢在其他地方为平等会贡献力量。”基汀和维拉克培养出了默契,当即也开始自我推荐起来。 “基汀老师对平等论的研究也很深刻,我们在监狱里共同修订了新版的平等论,还依靠着这些理论团结起了犯人们顺利越狱。可以说,虽然基汀老师是位新成员,但他在平等的理论、实践上都有着不亚于在座任何人的独到见解、丰富经验。”维拉克不太善于说自己的优点,可一说起基汀,语言都不需要花心思组织,直接脱口而出,“另外,我也毛遂自荐,希望可以负责协助基汀老师圆满完成培训任务。” “大家有什么想法吗?”莫莱斯听完维拉克和基汀的话,过问起其他人的看法。 皮雅芙举起手:“我也想参与到培训当中。” “女性的力量不可忽视,皮雅芙同志正好可以补足你们的一个短板。”莫莱斯微微点头,“那培训班的重担,就由基汀同志为主,维拉克同志、皮雅芙同志为辅,共同负责。” 维拉克和对面的皮雅芙相互点头,主会议结束之后,他们三人还得私下开会。时间不等人,四十多天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们得尽快把培训班的具体事项都确定下来,开始运转。 “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在人手已经充裕的前提下,继续深入地探讨这个计划的详细规划。”莫莱斯抬头看了眼会议室里挂着的钟表,“在座的各位可能不太清楚,我作为一名退伍军人,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夺取政府大楼实际上是很难的,先不说我们在四十多天里究竟能吸纳到多少可用的人手,就先说我们目前的武器储备。在几个月前政府就严禁了武器的售卖,这段时间我们东拼西凑,手里的也只够武装三百人左右。政府大楼的防守再薄弱,我们靠三百人也很难闯进去,就算闯进去也得花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他们的安排在其他地方的兵力回防,到时候我们必然会陷入险境。” 维拉克疏忽了这一点,他们的武器跟不上人手,依现在的实力,想攻下政府大楼几乎不可能。 “我之前说过,我们既然要做,就得奔着最好的结果去努力,所以,以我的经验来看,想具备短时间内攻下政府大楼的能力,我们还需要起码一千套武器。”莫莱斯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听清重点,“问题是,现在毫无渠道,我们该怎么搞到这么多枪支弹药?” 众人面面相觑。 维拉克和基汀也是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清楚,莫莱斯作为主战派,他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是巴不得把平等会上上下下全副武装起来的。这几个月来,他们都只勉强凑出了足够武装三百人的枪支,这就意味着现在确实没有门路。 这个计划的又一难题显露了出来。 “这个问题也是我们必须要克服、解决的。”莫莱斯讲完武器匮乏的问题之后,又开始说起其他的,“刚刚维拉克同志说到了,我们攻占政府大楼,就有了控制这个国家的希望。可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这个国家的首脑不是政府大楼,是贵族、是财阀,想拥有改变国家的权利,真正要对付的是他们。” “是。”维拉克道,“莫莱斯同志说得有道理,我考虑的是,如果是整个国家都会以我们攻占政府大楼为,发起一场浩大的反抗活动呢?” “这件事需要更加慎重地考虑。不过我也不认为我们没有希望,要是连政府大楼都被我们攻占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毕竟这个国家不是只有我们心存斗志,我们只是领头者,一旦浪潮被掀起,大势是无法被阻挡的。只是,这很复杂很复杂,我们攻占之后,怎么面对各处的军队,又怎么去处理从上到下管理这个国家的巨大体系。” “是的,我的意思和你的一样,不是凭借攻占政府大楼就想控制这个国家,而是从这开始,我们正式拉开夺取政权的帷幕。”维拉克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得太激进,表述不清,其实他和莫莱斯的想法是一致的。 “人手有了,武器装备有了,那就到了具体怎么攻打,怎么营救伯因,怎么占领政府大楼,之后又该怎么做的问题上了。”莫莱斯一步步把计划在问题都解决了的前提下,推演到了最后一环,“这计划才刚提出来,占领的事情我还没有头绪,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占领之后,我们还是要放弃掉政府大楼。占领政府大楼,只是一个信号,我们要的是这个信号,不是那一座只要被我们占领,就没了多少实际意义的建筑物。” 没人对这一点有异议,这场会议有点变成了莫莱斯和维拉克、基汀的三人会议,其他人从参会者变成了旁听者。 因为这里面,几个月前只有莫莱斯一人是平等会的骨干,领导着平等会,亲眼见证了维拉克的所作所为,所以此时也只有他一个人能跟得上维拉克的想法。 而基汀,在监狱里也逐渐习惯了维拉克打破常规的行事作风,不但能跟得上想法,还能完善维拉克的想法,在他想法的基础上提出更高明的见解。 “好了,目前这个计划被分成了三个大部分。第一个是培训班,负责培训骨干,吸纳足够可靠的成员。第二个是武器匮乏的问题,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搞到一批足够大规模武装我们的枪支弹药。第三个是具体攻打政府大楼的方案,是一切努力的最终检验。”莫莱斯做出总结,这几个月来,他管辖着两个区的事物,管理调度能力有极大提升,“培训班,由基汀、维拉克、皮雅芙三位同志负责。攻打政府大楼的作战计划,当然也要又专业对口的负责,我会之后另外拉起一批人,详细制定计划。现在只剩下怎么搞武器的问题了,有谁能解决得了?” 除却维拉克、基汀,其他人都一起共事最起码几个月了,而武器匮乏的问题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他们要是有办法,早就落实下来帮助平等会度过难关了。 莫莱斯的问话,注定不会在老成员的那里获得回应。 “武器,我想想办法。”没有人说话,维拉克站了出来。 他对这件事还没有任何思路,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完成,可现在没有人站出来,他只能扛着。 “这件事,我这边也会继续想办法的。”莫莱斯对在座的人有些失望,一经对比,维拉克竟是那么的出色,不过好像他几个月前就是这样,以一己之力完成了他们奋战了一年都没有争取到的东西,“除了分配了任务的成员,其他人在负责好自己原有工作的情况下,要全方位地为他们提供帮助。” “明白。”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培训班的事情我给你们三天的筹备时间,三天之后,也就是二十六号的晚上,各项工作必须确定下来,二十七号起正式开始培训。”莫莱斯看向基汀。 “明白。”基汀应下。 “好了,有过从军经验的人留下,其他人散会。”主会议结束,莫莱斯要和有作战经验的人共同连夜商议攻占政府大楼的作战计划。 十人里,包括维拉克、基汀、皮雅芙,共有六人离开。 其余四人,都是莫莱斯口中有过从军经验的人。 维拉克记得以前和平等会里的骨干们开会的时候,骨干们里面只有莫莱斯一人当过兵,如今莫莱斯管辖了两个区域,立马提拔了一些和他有相同背景的人,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风。 出了门之后,维拉克、基汀和其余三人私下打了个招呼,那三人尽管没在会议上为新转变的计划提供有用的建议,但维拉克也没放在心上。 一来是因为他提出的计划太临时,根本没留给别人过多的思考时间,引出的问题,又都是困扰平等会已久的。二来他们在平等会里都各司其职,负责着不同的工作,他们的长处已经体现在了别的地方,并不是在会议上有所作为才能证明他们的能力。 和他们简单寒暄认识了一下后,维拉克和基汀就跟着对这里格外熟悉的皮雅芙来到了另一间小型会议室,马不停蹄地探讨起培训班的详细事宜。 “听说你们是今天凌晨才赶到的莱泽因,在一个废弃仓库里熬了一夜?”皮雅芙坐下问。 “是。”维拉克点点头,嘴碎的诺德在他们跟莫莱斯回总站的时候念叨了好几遍这事。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你们还能撑得住吗?”皮雅芙尤其关心基汀,基汀上了年纪,昨天还没休息好,今天就开始了高强度的工作,她担心其受不了。要是培训班的核心人物累垮了或者出了什么事,那会极其严重计划进度。 基汀摆摆手:“没事,我们都休息过了。” 实际上,只有维拉克下午的时候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基汀上午奔波,下午教授迪亚兹他们东西,一直没来得及休息。 “您真的行吗?时间再紧,我们也不差这一会儿。”维拉克比任何人都在意基汀的身体健康,尤其是他非常清楚这十天从戴曼斯监狱一路赶回莱泽因,究竟有多么疲惫。连他自己下午都忍不住打了瞌睡,更不用说身体素质不如他的基汀了。 “没事,我可以的。”基汀自知肩上担负着何等责任,他不想拖累大家。 “这样,我们今天把培训班的主要事情定下来就行了,明天再详细制定具体的内容。”皮雅芙采用了折中的办法。 维拉克知道自己拗不过基汀,因此赞同了皮雅芙退而求次:“就这么来,把大方向定下就好了,其他的明天再说。” “好。”基汀也没强行坚持,不止是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也是不想别人在紧张的局势之下还要分出心思担心他,“那开始。” 第176章 无题 “主要的,我认为无非两点,骨干人选和培训内容。”这些其实是基汀帮维拉克考虑的,但没想到随着大计划的改变,他主导起了培训班,这些准备最终都用在了他自己身上,“这两点都很重要,我们肯定是要优先培养那些表现不错的,这方面皮雅芙同志肯定比我们两个初来乍到的要清楚,所以就交给你了。” “嗯,您觉得我们要多少人合适?”皮雅芙接下了负责挑选培训人员的任务。 基汀沉吟一声:“依我们的能力来看,五十人左右最好。” “五十人会不会太少了?我们要尽可能吸纳新成员,骨干的框架一定搭得足够大一些。”维拉克听到五十人的时候,提出了异议,“还是说,您只是暂时先培训五十人?” “这就涉及到我所说的第二个要点,也就是培训内容上了。”基汀有条不紊地推出培训班计划需要做的事情,“莫莱斯同志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我们在这三天里,需要确定教学内容,然后通过教学内容估算需要培训多久,再按照培训时间定下一共要培训几期学员。” “直接组织一期人数足够多的不行吗?这样我们的培训时间会很充裕。”皮雅芙持不同意见,在她看来,要是按照基汀的办法来做,本就时间不多还要分成几期,平均一期学习十天左右,怎么能学员们学到足够多的东西。 基汀对自己的思路进行解释:“我最开始考虑的和你一样,认为一口气把这件事做成最好,但仔细考虑之后,又发现这样并不可行。我们究竟要培训多少学员?这是个未知数,总之最起码几百。可依我们的能力一口气培训几百人,培训时间是得到保障了,培训质量又该怎么维持一个合格的程度?” “确实,几百人看不过来的,最终只会拖垮进度。”维拉克赞同道。 “而采取了分批次学习,一方面能减缓我们的压力,保证培训质量,一方面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源源不断地输出培训完毕的学员。而且第一期我只打算用作尝试,第二期具备经验之后可以提到一百人,第三期的时候选拔出部分成绩优异的学员辅助我们教学,培训数量或许可以更多。如果我们能在四十天内培养出四五批及以上,那基本上就够用了,我们也就完成了我们的任务。”基汀道。 几百人共同学习,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培训。而分批次,速度、质量都得到提升后,按照基汀道预估,十天后第一期的学员就可以尝试去做骨干,第二期、第三期经验丰富了,再加上选出部分学员协助培训,到时每期培训的人完全可以提升至几百。 “这样更好。”相比思考了一个下午的基汀,皮雅芙短时间内考虑得自然并不周到,但她很快就接纳了基汀的想法,“那我们就先要确定,培训内容究竟有哪些了。” “我认为培训内容一定要精简,为培训周期让路。”维拉克道,“避免很多复杂的,价值在当下并不算大的东西挤占太多时间,消耗太多精力。” “各位说说,你们觉得必须要培训的有哪些?”基汀听罢发问。 第一个毫无悬念。 “平等论。”维拉克脱口而出,“身为平等会的成员,如果连我们要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及更深处的一些东西都不知道的话,又怎么算得上合格。” “战斗方面。”皮雅芙紧随其后道,“我不觉得我们平等会的每个人都要会用枪,会杀人,但我们必须要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武装力量。攻占政府大楼,我们需要足够多的人手,负责作战的成员都最起码要学会使用武器。” 维拉克和皮雅芙一连说了好几条,基汀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平等论和作战能力的培训。其他方面的,短时间内还没有必要。另外,我们也要在培训中学会识人,有的人善于管理,有的人善于理财,我们把他们派去作战只会磨灭他们的价值。” “是的。”维拉克点头。 “我们平等会里的正式成员几乎人手一本平等论,不敢说他们有多了解,基本内容还是清楚的,所以我觉得,在培训这方面的时候,时间比重可以降低,把更多的时间交给没有基础,需要长时间训练才能具备战斗力的作战培训上。”皮雅芙再次提议。 “很有道理,那我们接下来就确定详细的学习内容,把预估的培训时间定下来。”基汀道,“除此之外,我还计划筹备特别的培训班,从每期学员里挑选部分,进行长时间的、全面的学习。” 讲解《平等论》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锻炼基础的作战能力,这些都是平等会拉开夺取政权帷幕后,和政府长时间正面斗争时必然要具备的东西。 即精神武器与实战武器。 全方位的武装,才能战无不胜。 不过基汀并不想只局限于此,他最宝贵的知识不止这些,他想培养更多可以独当一面,为平等会提供不同方面支撑的优秀成员,就像维拉克那样。 军事方面他有所见解。 医学方面他也有所见解。 政治、语言、经济、管理……他近乎无所不知。 如果能把他站在这个国家顶点的那几十年来积累的东西传输出去,那势必会给平等会注入一股浑厚的力量。 而且这也符合他们一早创立培训班的初衷,培训、挖掘优秀人才。 “嗯,我同意基汀老师的想法。”维拉克面向皮雅芙,同其说明情况,“在开会之前,我们听说了平等会有搁置的培训班,就想着重新拉起来。那时计划借助基汀老师的优势,培训各种各样的人才,但没想到会议里机缘巧合地定下了这样的一个计划,我们就只能先服务于计划,根据计划的需求,针对性地培训。” “但你们还想在不影响计划的情况下,维持原有初衷是吗?当然没问题,我很支持。当下要做的是帮助我们平等会短期里打开局面,你们真正考虑的那些,是可以在未来给我们提供关键性力量的重要部分。”皮雅芙的眼界也很长远,她同意维拉克和基汀额外组建特别培训班的想法,甚至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我对此只有一点要说,不要忽视女性的力量。” “当然。”维拉克不觉得性别上的差异,会决定心怀热忱的平等会成员们的优劣好坏。 皮雅芙见惯了男人对女人的轻视,她是抱着为女性发声,力求男女平等的初衷加入的平等会,而后在平等会里意识到首先要实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平等,才放下的眼下的,着眼于包含眼下的那个新世界:“女性们正在遭受压迫,她们的声音更不容易被听见,所处的环境也要更恶劣一些。似乎她们生来就不配享有和男性同等的权利,可这并不等同于她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到和你们一样的事情。” 女性的生存现状确实如此,维拉克在贫民区见多了女性们要面对的残酷事实。 “她们只是缺乏平等的机会,她们可以比任何人都要优秀。”皮雅芙道。 她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自己开创报刊,撰写小说,不按照男性要求的而活,做自由、独立的女性。 维拉克郑重点头:“那就让这样的平等,从我们的培训班里开始实现。” 三人在会议室里商议了许久,原先说好的到了十二点无论如何都要去休息,却不知不觉中谈到了凌晨一点钟。 “现在大致的东西都已经定下来了,明天要做的工作就是,初步确定细致的培训内容、初步的培训人员。”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讨论,基汀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结束了会议,“现在就都会去休息。” “嗯,您早点回去休息,保持充沛的精力才能得到成正比的回馈。”皮雅芙起身,叮嘱基汀。 基汀回以微笑:“你也一样。” “那我们明天八点钟还是在这里碰面。”维拉克看着钟表,提议了一个时间。 “要不九点?现在都一点多了,杂七杂八的事情再加上睡觉,可能有点太赶了。”皮雅芙为基汀着想。 “时间很重要,说不准我们两天就可以把培训的事情都定下来,早一天就代表着我们能多吸纳一天的人手,多培训出一天的东西来。”基汀道。 皮雅芙只是出于对年长者的关心才说了这么多,既然基汀多次说明自己没事,她也就不再强求什么了:“好,那我们明天八点在这里碰面,把其他的东西都尽快定下来。” 维拉克“嗯”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皮雅芙率先离开会议室。 “老师,身体还受得了吗?”维拉克过问基汀情况。 “没事,在监狱里坐得实在太久了,我现在巴不得不眠不休地把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基汀缓缓站了起来,走向门口。 维拉克快步来到基汀身边,一手扶着基汀,一手打开会议室的门:“您比我还能坚持。” “你是个好榜样。”基汀笑道。 “您也是个好榜样。” 说笑间,二人出门,途径了主会议室。 主会议室里关于攻占政府大楼的作战计划还没有商议结束,莫莱斯正在门外靠着墙抽烟舒缓神经,见到维拉克和基汀出来了之后道:“你们也才刚谈完?谈得怎么样?” “初步的东西都定下来了,明天去落实更细致的。”维拉克答道,“对了,作战方面的培训会占到很大的比重,这方面你是专业的,明天一起商讨一下。” “好,明天随时叫我。”莫莱斯还不知道今晚要谈到多晚,但还是一口答应了维拉克,“基汀同志,你怎么样,熬这么晚,身体受得了吗?” 基汀道:“我没事,倒是你也要注意休息,会议别开太晚了。” “您放心。” “那我们先走了。”维拉克和基汀准备通过地下通道返回隔壁的旅馆休息,明天的工作量还会有很多。 “诶,等等。”莫莱斯忽然想起了什么,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从兜里掏出了两张折叠的纸递给了维拉克,“你不是要我帮你弄一份克里斯写的诗歌吗?” 维拉克接过纸,打开看了一眼诗歌的名字‘英特纳雄耐尔’:“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行,没什么事了,明天见。”把诗歌交给了维拉克之后,莫莱斯回到了主会议室里,继续和其他干部商讨事情。 “这是什么?”基汀看着维拉克手里展开的纸。 “啊……是克里斯生前写过的一篇诗歌。”维拉克粗略地扫了一眼,“下午去墓园看科林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们给克里斯也建了墓,只不过因为克里斯身份特殊,只能用‘英特纳雄耐尔’,也就是这篇诗歌来代指他。” 基汀跟着大致扫了一眼诗歌内容:“很有力量,很宏伟。” “嗯。”维拉克很好奇‘英特纳雄耐尔’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将纸收好,“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会去休息。” “你想把迪亚兹、诺德、墨菲他们安排到第一期学员里面吗?”回去的路上,基汀询问。 这三位都是维拉克很重要的人,他们无条件信任着维拉克:“是,不止是基础培训,我还希望他们能跟着您学习到更多东西。” “好。”基汀没有什么意见。 “黄金的事情,您觉得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安排人去调查一下?”维拉克有些担心黄金现在并不是那么安全。 出来之后,他们就一路直奔莱泽因,还没顾得上去敦曼的首都旧南约调查黄金的情况。 “不急,那边现在正在内战,很混乱,就算黄金真的有问题也不差这一段时间,等我们把攻占政府大楼的事情弄完可以亲自过去一趟。”基汀对黄金的事情很有耐心。 见基汀都这么沉得住气,维拉克自然也不急了:“好,听您的,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第177章 把它变成歌 二人通过地下通道回到了旅馆,在登上六楼,向各自的房间走去时,维拉克和基汀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后齐刷刷地看向走廊一侧的窗户,外面下起了大雪。 “下雪了啊。”看到夜里纷飞的雪花,基汀忽然不急着回去休息了,他站到床边,迎着冷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您很久没见过了对吗?”维拉克也走上前去,双手插兜道。 “嗯。”基汀微微点头。 他在监狱的两年里,从未离开了地下一层的监室。是维拉克来了之后,才带着他改变了一切,有了到别的地方活动的权利。 “咱们要是晚来一天,恐怕就得冻死在路上了。”雪越大越大,铺满了视线所及的地面,维拉克感叹道。 昨天没下雪的时候,他们在废弃仓库里都冻得睡不着,要是今天才到莱泽因,或者还在赶来的路上,就算能免去被冻死的结局,也会因天气增添不少麻烦,起码加长一两天的赶路时间。 真的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他们幸运地避开了这些灾难,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莱泽因,还以远超预料的时间重新被平等会接纳,并参与、影响、负责了平等会接下来最重要的计划。 “就像是……”维拉克思索着如何描述自己内心的感觉,“终于被上天眷顾了。希望接下来依然能有好运,一切顺利。” “走。”看了一会儿景色的基汀分外满足,他微笑着和维拉克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维拉克又在窗前驻足了一会儿,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后回到屋子里,在书桌前坐下。 “嘶……”他呼着冷气,一边开书桌上的台灯,一边把莫莱斯交给他的《英特纳雄耐尔》的纸铺开。 两张纸上六段诗歌。 他从最开始的“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看起,仔仔细细地看到了最后“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纳雄耐尔在布列西语中,维拉克找不到具体的含义,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国的语言被音译成了布列西语,总之莫莱斯说,‘英特纳雄耐尔’的意思是,他们最终要追寻的新世界。 这就是新世界么? 维拉克心想。 他反复看了《英特纳雄耐尔》许多遍,其中的热血、悲壮极其打动他。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压迫的国家,空洞的法律,苛捐杂税榨穷苦;豪富们没有任何义务,穷人的权利是句空话;受监视的‘平等’呻吟已久,平等需要新的法律,它说:‘平等,没有无义务的权利,也没有无权利的义务!’” “矿井和铁路的帝王,在神坛上奇丑无比。除了搜刮别人的劳动,他们还做了些什么?在这帮人的保险柜里,放的是劳动者的成果。从剥削者的手里,劳动者只是讨回血债。” “国王用谎言来骗我们,我们要联合向暴君开战。让战士们在军队里罢工,停止镇压离开暴力机器,如果他们坚持护卫暴君,让我们英勇牺牲,他们将会知道我们的子弹,会射向自己国家的将军。”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六段内容看得维拉克热血沸腾! 其中仿佛包含着怒吼! 这居然是克里斯写的诗! 维拉克在看得激情澎湃之余,格外惊讶于作者的身份。 虽然这篇诗歌和《平等论》里阐述的东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最终的展露的气势截然不同。 克里斯在《英特纳雄耐尔》里直言了多种维拉克极为认同的和旧世界开战的方式,但在《平等论》里,写到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时,又迟迟没有下笔。 这是为什么? 明明《英特纳雄耐尔》的创作时间要早于《平等论》,在写《平等论》第十章的时候,克里斯完全可以把《英特纳雄耐尔》里的话填上去。 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维拉克心里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是克里斯后来又改变了想法,还是另有他因?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能说出如此铿锵有力,无比坚定的一句话,克里斯怎么会在创作《平等论》的时候变得那么游移不定,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迷茫? “我们怎么改变……”维拉克喃喃自语。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真的做到了推翻政府,夺取了政权,拥有了改变世界的权力后,那到时候应该怎么做? 平等! 当然是平等,可具体怎么做?怎么能保证一直平等下去,怎么保证一些东西平等就会比其他形式更好? 不知道。 维拉克隐约明白了克里斯的想法。 实际上克里斯算不得是一个软弱的人,他早在创作《英特纳雄耐尔》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唯有坚决地与旧世界抗争,才能为大家创造崭新的未来。 可在弗朗西斯牺牲,他独自撰写《平等论》,愤慨地写到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时,他迷茫了。 打倒旧世界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新世界到底该怎么开辟? 若是新世界无法开辟出来,那旧世界迟早会死而复生。若是新世界开辟出来,却还饱含种种问题,那旧世界的阴霾就势必无法彻底散去。 怎么才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彻底平等,彻底团结,彻底自由,彻底美丽? 究竟该怎么做?! 维拉克的眼前好像胧着厚厚的一层云雾,他想拨开,看到隐藏在后面的新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让我看一眼,就让我看一眼。 维拉克心道。 他巴不得自己能通过什么手段看到答案,这样就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歪路和牺牲。 克里斯作为这条路的先行者,他为后来人带来了太多东西,也指引了太多,可在确定了‘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后,还是遗憾地倒在了‘英特纳雄耐尔’是否存在的面前。 “呼……”维拉克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在没有写出《平等论》的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脱离了破败了的大陆,在漫无边际的海洋里朝着一方游着。 是会游到崭新的大陆,还是会累死在中途,还是永远都没有崭新的大陆只能无功而返? 维拉克注视着两张纸上的内容。 除了要和平等会里志同道合的同志们一起完成眼下的攻占政府大楼计划、和基汀老师一同培养未来会是平等会中坚力量、领导者的学员外,他又给自己揽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替克里斯,或者说是替这个世界,写出《平等论》的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 当然,他自认为以自己的学识见解都远远不够站在平等会那么多人的前面,他想联合许多人,共同钻研答案。 其中他最想一起彻夜探讨的人,就是伯因。 因此,在接下来的攻占政府大楼计划中,他务必要把伯因救出来。 为第十章找到关键的编撰者之一、保下平等会第三代会长。 维拉克原以为带两千名犯人逃出坚如钻石的戴曼斯监狱,就是自己这辈子干过最不可能,最难的事情了,没想到才刚刚结束一个人生考验,紧接着又迎来了更大的,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挑战。 攻占政府大楼计划不论如何都要成功! 维拉克攥紧拳头,打算把《英特纳雄耐尔》收好,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抓紧落实培训班的各项工作,但他突然盯着纸上的诗歌灵机一闪。 这么恢弘伟大,比《平等论》简洁直白的诗歌,要是能推广给更多人那会不会更好? 大部分穷苦民主是没有读过书的,他们甚至大字都不识几个,之前平等会大力传播的《平等论》对他们而言很难吸收,这也就严重影响了平等会理念觉醒更多的人。 未来攻占政府大楼计划顺利的话,他们还会有一次绝佳的,面向整个世界宣传平等理念的机会。 那时候要还因为《平等论》理论居多,对普罗大众而言较为晦涩难懂,哪怕是吸收时间长,怕不是也会令天大的好机会功亏一篑。 相比之下,只有六段的诗歌更容易让人吸收。 其中的内容也更容易打动人心。 维拉克认为以后优先大力推广《英特纳雄耐尔》,会大幅加快民众们对平等会、平等理念的认识。 在民众们认识之后,再去推广更深刻,但远没有《英特纳雄耐尔》便于宣传的《平等论》就好。 只不过就算《英特纳雄耐尔》只有六段,篇幅相较《平等论》已经极大地减少,对于文化水平很低的民众们还是有着一定的门槛。 不识字的民众看不懂《平等论》,也不会看得懂《英特纳雄耐尔》。根本上阻碍的传播是文字,不是篇幅。 那有没有可以让所有人都能懂的宣传方式? 维拉克的大脑里瞬间蹦出了两个比文字更容易让人懂的办法。 第一,歌曲。 第二,电影。 如果把《英特纳雄耐尔》改编成一首歌曲,让民众们从看变成听,必然会大大提高他们的熟悉程度,就算是不识字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如果改成电影,则会更加直白明了。 科林还活着的时候,带着维拉克去看过好几场电影。这个全新的行业正在飞速发展,从最开始的单一拍摄景物,不过是过了半年,就转变到了主动地去叙述故事,通过画面去表达东西了。 可惜的是,电影还没有向维拉克预估的那样发展成一个巨大的,与无数民众关联在一起的行业,它的成本过高,普及度也还很低。想通过电影去宣传《英特纳雄耐尔》,还需要等这个行业更加成熟。 那可能是几年的时间,也可能是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 维拉克等不了,他只能放弃电影的大胆设想,转而去深入地考虑用歌声帮助传播。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维拉克捧起纸张,借着台灯的光,自己胡乱套用不着调的旋律把里面的文字唱了出来,“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没哼哼几句,他就噗嗤一笑,将纸放回在了桌上,停止了难听的歌唱。 这种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维拉克觉得这件事的可行性很高,而且刻不容缓,越早以更简单的方式推广理念,越能尽早收获民众的回馈。 他想起在监狱里认识的钢琴家罗斯。 罗斯也要回莱泽因,他想重新做回一名钢琴家。 维拉克不知道过了十天罗斯有没有回来,今天下的这场大雪又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阻碍,也不清楚罗斯除了弹奏,还会不会谱曲,总之有缘分的话,他们会再遇到。 作为和维拉克相处过两个月,深受他、《平等论》感染的人,维拉克想,要是罗斯真的有能力,他们真的有可能一起做这件事,那绝对是再合适不过的。 只有像罗斯这样经历过的人,才能最大限度上把《英特纳雄耐尔》改编成歌曲后,保留它的气势、精神。 “咚——咚——” 走廊上的钟表响起。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维拉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该睡觉了,有再多想做的事情也必须得放到天亮了再说。 “嗯……”他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呻吟,关掉了台灯,因为实在是太困了,懒得去洗漱、脱衣服,便直接回到床上躺下。 刚躺在床上没几秒,沉重的眼皮就再也睁不开,沉沉睡去。 ——文中的《英特纳雄耐尔》摘自欧仁·鲍狄埃的诗歌。 第178章 我们不是独自在战斗 十一月二十四日 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维拉克,原本还迷糊的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亮了后,一个激灵,连忙下地去开门。 “刚醒?”基汀穿着得体地站在门口。 “是。”维拉克问道,“老师,几点了?” 基汀道:“七点半,正打算找你一起去吃点饭,然后和皮雅芙汇合,商议培训班的事情。” “好……那您先坐一会儿,我洗漱一下。”维拉克悬着心放了下来,他还以为睡过头延误了开会。 看着维拉克走进卫生间洗漱,基汀料想他晚上一定又熬夜忙了些什么,于是来到了书桌前,坐下研究放在那里的两张纸,上面是诗歌《英特纳雄耐尔》的六段内容。 估计是在研究这个。 基汀昨晚跟着维拉克瞥了几眼,没细看,现在正好趁着维拉克洗漱,有空好好看看这份维拉克很挂念的东西。 英特纳雄耐尔。 这是什么意思? 基汀和昨天的维拉克一样,看到这六个字时有些发懵,这六个看起来毫不关联的字,是怎么串联起来的? 他抱着疑惑看了下去。 很快把整篇内容都扫了一遍。 “好……”看完之后基汀微微张嘴蹦出一个字,这篇诗歌的内容非常富有力量,也和《平等论》的内容极其贴合,简直就是为他们平等会量身打造的。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纳雄耐尔……”他再次念叨起这个略微复杂的名字。 这名字很显然不是布列西语,因为用布列西语来解读牛头不对马嘴,那只有一种可能是,这是别的国家的语言,经过翻译,音译成了‘英特纳雄耐尔’。 别的国家的语言。 基汀这方面的见识极为丰富,在确定了解读‘英特纳雄耐尔’的方向后,立即开始排查语言。 布列西语,很明显是音译,排除。 敦曼语和威尔兰语基本一样,他再熟悉不过,其中没有这样的内容,排除。 巴什语,没有这种发音的,排除。 经过慎重的排除,基汀将最大的可能性锁定在了普鲁曼语上。 如果‘英特纳雄耐尔’是音译,那么通过布列西语发音‘英特纳雄耐尔’,在结构上是和普鲁曼语较为相近的。 他曾游历过这个位于大陆中北部,在他看来正在韬光养晦,未来势必会成为强国之一的帝国,只可惜以前他也只是对普鲁曼语略懂一些,现在时过境迁,基本上不记得了。 “老师?”维拉克洗漱完出来,看到基汀正对着《英特纳雄耐尔》沉思。 “你知道这个‘英特纳雄耐尔’是什么意思吗?”基汀询问维拉克。 维拉克摇摇头:“我正疑惑这个呢。” “没问过莫莱斯他们?” “他说‘英特纳雄耐尔’是新世界的意思。”维拉克回道,“但我搞不懂克里斯为什么非要起一个这么难懂的名字,直接叫新世界不好吗?” “这是克里斯写的?”基汀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里面的东西虽然和平等论相近,但最终表达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一个充满力量,一个无比迷茫。” 听到基汀有了和自己昨晚一样的疑惑,维拉克来了兴趣,他整理好衣服:“对,我昨天晚上觉得这里很不对劲,而且克里斯是先写了英特纳雄耐尔,才创作了平等论的,我觉得他完全可以在写平等论的时候把英特纳雄耐尔的一些东西加进去。” “但他没有加。” “没错,我觉得他可能觉得英特纳雄耐尔并不算正确,在创作平等论的时候推翻了一些之前的想法,可这么说来,这应该体现在平等论的内容上,奇怪的是事实上却并没有,它们没有联系也没有排斥,完完全全的没有涉及。”维拉克来到基汀身前,双手插兜,看着基汀捧着的诗歌。 “你觉不觉得这像是音译?”基汀提出自己刚刚的猜测。 维拉克“嗯”了一声:“我觉得像,不然为什么要起一个看不懂的名字?” “像普鲁曼语。”基汀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克里斯为什么要用一个音译的名字?” “您有什么想法?”维拉克暂时没什么头绪,但听基汀这么一说就知道他一定是有了些思路。 “这篇内容你有没有觉得和克里斯的创作风格很不符?”基汀详细指出自己认为是疑点的地方,“你说克里斯一向很软,他怎么可能在创作平等论之前写出这样一篇诗歌?又怎么会在两部作品里有些相符又有些自相矛盾?又为什么会用一个音译的普鲁曼语名字?” 维拉克瞪大眼睛,明白了基汀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这篇诗歌不是克里斯创作的?可莫莱斯他们说是克里斯写的啊。” “你不是曾经伪装过克里斯吗?他会不会普鲁曼语?” “他不会……” “但不排除他委托了别人,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这是克里斯翻译的来自普鲁曼帝国的诗歌。”基汀做出推理的总结,“至于为什么莫莱斯会说是克里斯创作的,或许里面有些误会,可能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只是出现于克里斯那里,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他创作的了。” “我……去问问。”维拉克昨晚产生了和基汀一样的疑问,只是他当时认定了这是克里斯创作的,就强行解释了种种不对劲的地方,“您猜这是普鲁曼语,那您知道英特纳雄耐尔在普鲁曼语里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我现在不记得普鲁曼语了。”基汀将《英特纳雄耐尔》收好交给了发呆的维拉克,“你也可以再去找找有没有懂普鲁曼语的人,翻译一下。” “……好。”维拉克接过两张纸。 基汀从书桌前的椅子上起来,走向门口:“抓紧吃饭,吃完饭去找皮雅芙开会。” “老师……”维拉克攥着两张纸的手有些颤抖,他愣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基汀把门打开一半,又合了上去。 维拉克咽了咽口水,看了眼《英特纳雄耐尔》,又看向了基汀:“如果这真的是克里斯翻译自普鲁曼帝国的,那应该说明,普鲁曼帝国在平等论诞生之前,就已经有了远比我们先进的思想。” 基汀目光闪烁:“或许。” “它、它。”维拉克指着《英特纳雄耐尔》,有些激动,“它最起码在一年前就创作出来了。普鲁曼帝国一年前就有了这种思想,他们那里也有人在战斗!” 基汀没说话,只是看着激动兴奋到有点语无伦次的维拉克。 这对于维拉克是巨大的意外之喜。 他正为平等会的前路,《平等论》的第十章感到迷茫,这时,忽然有人告诉他,在另一个国家里,早在最起码一年前就诞生了比他们现在还要先进的思想。 那个地方,不就正是维拉克愿意倾尽所有,只为“看一眼,就一眼”的未来吗? “如果真的是克里斯翻译的作品,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普鲁曼,去见一见在那里做着和我们一样事业的同志。”维拉克从不敢相信,转为无比期望基汀的猜测是真的。 “希望。”基汀也好奇起来,如果真是翻译自普鲁曼帝国,那那里为新世界而战的人,他们已经做到了何等地步。 维拉克收好纸张,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内心:“先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先去见莫莱斯一面,再去找皮雅芙。” “嗯。”基汀再次开门,二人并肩下楼,在旅馆里简单用餐后,通过地下通道赶往赌场的地下一层工作区。 临近八点钟,工作区里平等会的同志们忙碌了起来,维拉克和基汀向经过的同志们打招呼,同志们都愣了一下才点头示意。 “看来接受我还得一段时间。”维拉克根据同志们都反应说道,“毕竟我和克里斯长得这么像,换谁都得适应适应。” “嗯,总之开头还不错,未来应该也不会很曲折。”基汀道。 刚刚他们通过打听得知莫莱斯开会到凌晨三四点,之后索性就在会议室里休息了,便边交谈边来到了主会议室门前。 “早。”皮雅芙恰好也赶了过来,和二人撞了个正面。 “早上好。”维拉克和基汀也道。 “休息得怎么样?”皮雅芙问。 维拉克刚起床的时候还有点犯困,在洗漱的时候用凉水冲了把脸就变得分外清醒了:“还不错,争取今天就把培训班的事情解决完。” “那当然最好。”皮雅芙也巴不得早一点开始培训,“我看距离八点钟还有一点时间,想趁着你们没来,先去找莫莱斯同志谈谈作战培训的事情,没想到在门口碰到你们了。” “刚好,我们也有些事情要找莫莱斯问问,一起。”维拉克瞧了瞧会议室的门,听到莫莱斯的“请进”声后,推门而入。 “怎么了?”会议室里只有莫莱斯坐在主位,正用手拍脸让自己从睡意中脱离出来。 维拉克和基汀、皮雅芙坐到了旁边,按耐不住关乎平等会未来有没有可借鉴的道路,有没有可以并肩作战的盟友的关键问题,先行提问:“我想问一下英特纳雄耐尔的事情。” “嗯,你说。” “这篇诗歌是克里斯创作的吗?”维拉克目光如炬,盯着还有点懵的莫莱斯。 “是啊。”莫莱斯不假思索地道。 维拉克和基汀对视一眼:“你确定吗?你们是在哪找到的这篇诗歌?” “什么意思?”莫莱斯不解维拉克为什么要深究这件明摆着结果的事。 “我和基汀老师怀疑这篇诗歌不是克里斯创作的,而是他翻译自普鲁曼帝国的内容。如果真是我们猜想的这样,那就说明在普鲁曼帝国那里,有一个和我们志同道合的组织,他们的思想远高于我们。”维拉克道,“我们完全可以向他们学习先进的思想,还可以和他们结盟,共同开辟新世界。” “这,我想想……”莫莱斯惊讶于维拉克竟通过一篇诗歌,推测出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家存在一个比他们更先进的组织,他开始回想发现这篇诗歌的细节,“我们不是因为政府的清剿元气大伤了一次吗?克里斯同志也死在了那场行动里。当时紧急撤离时,我们胡乱收拾走了所有的东西,就包括克里斯同志办公室里的这篇诗歌。” 维拉克心里一紧:“当时的原版上,有克里斯的署名吗?” “应该没有……”莫莱斯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你这么说起来,我想起一件事,当时克里斯有一个助手在普鲁曼留过学,可惜也在那场清剿里牺牲了。” “现在我们这里有懂普鲁曼语的吗?”这个线索分外重要,间接证明了真的有这种可能性。维拉克心中燃起希望,接下来只要找到会普鲁曼语的人,确定了题目‘英特纳雄耐尔’是普鲁曼语某个词的音译,那就可以确定这篇诗歌并非克里斯创作,而是他托人翻译出来的! “有,黎蒙会普鲁曼语。”莫莱斯道。 黎蒙正是昨天一起开会的干部之一,威尔兰人,曾是一名青年记者,和基汀一样去过多个国家。 “来的路上我见到他了,我去把他叫来。”皮雅芙深知事情的重要性,直接起身快步出门。 “呼……”维拉克靠在椅背上,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 这件事的真相决定着平等会会不会再走弯路,意味着他能不能看到更远的更正确的世界。 “来了。”很快,皮雅芙带着黎蒙回来。 “你会普鲁曼语是吗?麻烦看看这是什么意思,是普鲁曼语吗?”维拉克连忙站了起来,掏出了纸张拿给黎蒙看。 黎蒙算是新加入的,在他加入之前,克里斯的墓就已经建好了,因此对这事不怎么了解,他看向纸张上的‘英特纳雄耐尔’:“这……是普鲁曼语的音译。” “是普鲁曼语?!” “应该是。” “什么意思?!” “国际主义的意思。” 维拉克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他环顾在场的每个人,最终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和基汀的猜想是正确的! 他也终于明白克里斯为什么没有在《平等论》里沿用《英特纳雄耐尔》的思想了。 克里斯一向惯用温和的方式和政府争取权利,他在意外见到并翻译了《英特纳雄耐尔》之后,尽管深受震撼,但还是认为这种激进的方式并不是正确的道路,因此创作《平等论》时没有对其进行采纳。 最终因为实在不知道按照他的方式平等会该怎么前进,《平等论》停在了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的撰写上。 克里斯的路,走错了。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 那就是平等会不是在独自战斗! 第179章 全面推进 在遥远的另一个国度里,存在着比平等会走得更远,走得更正确的组织。他们同样为平等而抗争着,甚至可能已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维拉克欣喜若狂,在场除了被叫来翻译的黎蒙,都同样如此。 他们不是独自在战斗。 这不是孤单不孤单的问题,孤单不会成为他们前进的阻力。这是在说明,不仅仅布列西共和国存在觉醒,其他国家也皆有志同道合之人。 当这不是一个地方的事情,而是全世界的浪潮,则代表着当下真的到了新旧时代交替的关键节点。 “所以说,普鲁曼帝国也有像我们一样的组织……”莫莱斯抽烟一向会出去抽,可通过《英特纳雄耐尔》推导出这一结果后,他呆坐在座椅上,忍不住当即点起一根。 “不止如此,他们的思想比我们的也要先进很多,还提出了‘国际主义’这个我们暂时还不太了解,但一定是一个划时代的概念。”基汀强调道,“不出意外,那里奋战的人们应该已经开辟出了一条可行的,且能望得到尽头的革命道路。” 维拉克闭上眼深呼吸:“克里斯的路走错了,平等论的第十章怎么都写不出来,我们必须要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走。” “你的意思是平等论错了?”黎蒙总算听懂了一点。 “平等论没有错,它只是论述了当下社会存在的不平等现象。错的是克里斯一直以来的路线,即和现在克洛伊他们坚持的基本相同的,在不改变整个国家的前提下,和政府达成共识进行制度完善的办法。”维拉克微微摇头,“这条路我们几个月前就走死了,并且开始换了另一条和政府誓死抗争,完全颠覆国家,由我们重新设置一切的崭新路线。” “而这条路,普鲁曼帝国的革命者们最起码在一年前就开始走了,他们现在极有可能获取到了巨大的收获。”基汀默契地接过话锋,“我们要是能在实行之前获取到他们的信息,就能避免走很多弯路,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这一点才是对平等会最重要的。 学习别人的思想、经验。 莫莱斯环顾在场的几人:“你们都认为,我们该和普鲁曼的组织进行联系,向他们汲取经验是吗?” “嗯。”几人异口同声道。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如果那里真的存在比我们先进,比我们更加成功的组织,我们没有理由不和他们接触,白白牺牲同志,用鲜血赶上他们的步伐。”莫莱斯同样没什么意见,这是任谁选择都会毫不犹豫做出决定的事情,“我会即刻联系离普鲁曼帝国最近的站点,让那里的同志前往寻找他们。” 维拉克被捕入狱之前,平等会曾安排了三十八位骨干前往国内外十一座城市,支援原本设立的,和建立新的站点。 如今从莱泽因派人过去太过遥远并且耗费时间,这些和普鲁曼帝国相对较近的同志们开始显露出作用。 “好,要是接下来攻占政府大楼的计划进行顺利,又和普鲁曼的先进组织取得联系,学习到他们的经验,我们的发展速度会加快很多。”维拉克终于有点不再迷茫了,他眼中前方的道路逐渐明朗起来。 “没错。”莫莱斯点点头,看向黎蒙,“黎蒙,去通知其他干部过来,我要正式向他们说明一下这件事。” 还有另外一个近似平等会的组织在其他国家顽强战斗,走到了比平等会更远的地方。 这将大大振奋平等会的同志们。 不过一切还没有彻底证实,万一维拉克他们的所有推测都只是巧合,普鲁曼帝国并不存在什么组织,那就闹大乌龙了。 因此莫莱斯打算只在干部间把这事说一下,等国外的站点去普鲁曼帝国证实、联系到了这个组织,再大肆进行宣传,让所有的同志们知道反抗无处不在。 “好。”黎蒙自己目前也是半知半解的,他推门离开,去找其他干部,准备再开一场会议。 “维拉克,好样的。”莫莱斯夸赞起维拉克,“英特纳雄耐尔这篇诗歌我看了很多次,深受感染,却从未意识到这不是克里斯创作的,也就没有联想过其他组织存在的可能。” “这是基汀老师的功劳。”维拉克不觉得是靠自己,在他看来,这件事能水落石出主要仰仗了基汀,“我之前和你一样,没怀疑过不是克里斯创作的,是基汀老师提出了诸多疑点,我才大胆猜测了一下。” 莫莱斯爽朗地大笑一番:“把你们吸纳进来,真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之一。你看看,你们才来多久,就帮助我们制定了新的计划,还发现了这明摆在我们眼前,又被我们一直忽略的重大事件。” “巧合。”维拉克确定了《英特纳雄耐尔》的事情后,又说起他昨晚另一个设想,“不过我今天找你不止是说这个。” “培训班作战培训的事情?”莫莱斯猜维拉克接下来要提这件事,这是他们昨晚约好要谈的。 “不止。” “哦?”莫莱斯眼睛一亮,对维拉克满怀期待,“难不成你还有什么新奇的点子?” 维拉克不卖关子,考虑到时间紧急,赶忙说了起来:“是我们宣传平等会理念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 “据我所知,我们目前的宣传方式是大批量印刷平等论,散播出去让民众阅读,以达成觉醒目的。”维拉克道,“可民众们里相当大比例的人甚至连字不识,平等论这种理论书籍本就有一点晦涩难懂,那么多字对他们而言阅读都是很困难的,就更不要提理解了。” 莫莱斯叹了口气:“这确实是问题,我们也有在考虑换更简单的方式,比如说精简平等论的内容。” “你不觉得英特纳雄耐尔这篇诗歌,比平等论更适合去做宣传吗?它虽然不如平等论详细深刻,但正是因为浅显易懂,情绪饱满,表达直接,在让民众们初步理解平等理念、觉醒上会极具优势。”维拉克道。 “是不错。”莫莱斯想了想,《英特纳雄耐尔》印刷成本低,印刷时间快,民众也便于藏匿,确定更合适。 这几个月来,他们投入了不少钱去印刷《平等论》,最终绝大部分都被政府收缴,导致最终的平等理念传播收效甚微。 要是换做《英特纳雄耐尔》,两张纸的事情,简直不要再方便。 “看来接下来这方面的投入能降下去了,而且效果会大幅提升,我得考虑到时候更多人愿意加入平等会,我们该怎么应对。”莫莱斯很快就想到这么做所带来的影响,仅是传播效果不大的《平等论》就为他们带来两万预备成员,若是《英特纳雄耐尔》散播出去,人数恐怕会几何倍数增长。 “不。”维拉克打断莫莱斯的思路,“我猜你在想转头印刷英特纳雄耐尔。不过这样还是太慢,还是对于民众而言有着门槛。” “你还有的更好的办法?”莫莱斯惊道。 印刷《英特纳雄耐尔》这件事其实算不得什么,莫莱斯他们也在考虑商议换更简单的,就算维拉克不出现,他们也会整理一份更简单的材料进行传播。 但比这更好的办法,他们着实想不出来。 “你们不觉得,英特纳雄耐尔这首诗歌很适合唱出来吗?朗朗上口的歌声可比文字更容易传播。”维拉克把《英特纳雄耐尔》的两张纸分别推给莫莱斯、皮雅芙,让他们再仔细看看。 “啪!” 莫莱斯拍了一下桌子,看着《英特纳雄耐尔》诗歌的内容:“这个想法好!” “很不错,它其中的情绪,用歌声可以更完美地表达出来。”皮雅芙也极为认同。 “你什么时候想到的?”基汀笑着问维拉克。 见大家没有意见,维拉克松了口气:“昨晚意外想到的,我还想到了一位可以最大限度上谱出英特纳雄耐尔气势的曲子的钢琴家。” “罗斯?”基汀想到了罗斯。 维拉克嘴里的钢琴家只有可能是罗斯。 “罗斯是谁?”莫莱斯追问。 “一个钢琴家,我们是在监狱里认识的,他深受我们的影响,最终跟着我们一起越狱,我想他更能对这篇诗歌感同身受,能谱写出最适合它的曲子。”维拉克想起罗斯在监狱里演奏音乐时的投入与痴迷,“从监狱逃出来后,他也要回莱泽因,不过我们没有同路,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这……”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莫莱斯有点头疼,“我先安排人留意他,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再物色其他人选。” 罗斯一个人从布列西的最南部往回赶,速度应当没有维拉克他们不要命一样星夜兼程快。如果现在没被政府的人抓回去,应当还在路上。只是不巧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雪,维拉克他们是避过去了,可对于罗斯,他的归途势必又艰险了数倍。 “好……但愿他能回来。”维拉克也不希望罗斯出什么意外。 政府当初抓捕罗斯的理由很牵强,他无辜地被束缚了那么些年,现在重获机会,命运不该再捉弄他。 “我的事说完了。”维拉克看向皮雅芙,示意她可以讲培训班作战培训的事情了。 “那我来讲一下作战培训的事情,这是我整理的一点资料。”皮雅芙把一份资料递给莫莱斯,讲起当下平等会的重中之重,“我们昨天晚上确定了一下,这次的培训班肯定要顾及攻占政府大楼的计划,所以所有的培训内容都会先侧重于服务这项计划,其中作战培训的占比会占到很高的比例。” “需要从我这调人,再了解一下专业意见是吗?”莫莱斯翻阅资料问。 “是的,这方面你们有作战经验的人肯定更擅长,就由你们根据攻占政府大楼的计划,确定目前最需要培训哪些作战方面的能力,然后再派人协助我们进行培训。”皮雅芙指着资料,“具体的比重都在上面了,你们这边确定好,我们会根据培训周期,开始落实各项工作。” 莫莱斯认真看着皮雅芙深夜里所做的资料:“也就是说,我这边不敲定下来,你们后续的事情都无法推动?” “我们会趁这段时间,解决其他培训项目。”皮雅芙道。 “我争取最快的时间敲定下来,不耽误你们的进度。”莫莱斯收好资料。 身为平等会南区、西区负责人,莫莱斯统筹的工作因为计划的全面开展变得多了几倍,他都得开始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个个罗列出来,才能避免忙得手忙脚乱漏掉一件。 “要找你汇报的就是这些,不耽误你开会和处理事务了,我们去落实其他培训内容。”待皮雅芙说完之后,基汀起身,准备带人离开去忙他们的工作。 “嗯。”莫莱斯目视几人起身离开,“培训班的事情交给你们,我很放心。你们也放心,联系普鲁曼组织,寻找那个叫罗斯的音乐家,敲定作战培训具体内容的事情我都会立即着手安排的。” “你也不要太累了,这段时间你可不能垮掉。”临走前,维拉克叮嘱了莫莱斯一句。 眼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莫莱斯咧嘴一笑:“放心,就算再累,我也会站到新世界到来的那天再倒下。” 维拉克轻笑一声离开。 出了主会议室,三人又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谈起除作战培训以外其他的培训内容上。 “平等论是必须要讲的,不过经过今天的事情,我觉得英特纳雄耐尔也可以列入课程内容,让大家明白,只有坚决地抗争,我们掌握了权力,才能改变这个世界。”基汀道,“另外,就再准备一些国际局势、经济、管理等方面的简单培训,我要通过这些测验看看他们的擅长什么。” “嗯,那平等论和英特纳雄耐尔的培训我协助您进行准备,其他的,有我所能帮助的,我可以随时帮您。”维拉克接下自己力所能及的任务。 “筛选培训成员交给我,之后我再考虑我负责的培训内容。”皮雅芙也跟着道。 基汀一贯地微笑着:“那我们就开始。” 第180章 一期培训开课 “我去调成员资料。”皮雅芙来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做这方面的准备,于是在确定下分工后,离开去拿资料筛选成员。 维拉克和基汀更没什么准备,除了《英特纳雄耐尔》诗歌的两张纸,就再也没携带过来任何东西了。此时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良久。 “我们需要也去准备些资料吗?”维拉克问道。 现在培训班由基汀主导,基汀在教学方面也颇有心得,备课还是要先过问他的意见。 基汀沉默的时候就在考虑这件事,他以前没有过教课经验,唯一教过的人就是维拉克,而且教一个人和系统性地教一批又一批的人不一样,不能想到哪讲到哪:“准备一本平等论。” “好,我去拿。”维拉克起身离开,通过问询搞到了一本批量印刷出来的《平等论》。 “看来这几个月里平等会里没有人重新编写过平等论。”书回来后,基汀率先翻阅起来,“相比之下,肯定是我们在监狱里重写的那本更加深刻全面。” “那用我们那本教课?”维拉克问。 基汀沉吟一声,陷入权衡。 目前平等会里流行的原版,成员们基本都看过,如果用这本教学可以省去大家重新熟悉的时间,也就可以减少一定的培训时间。 而使用他们所编,内容有较大出入的这版,培训的学员会在重新了解上多花起码一到两天,这样培训期次多了后,和使用原版差起来,就可能会多出十天。 十天,再怎么样都又可以培训一期了。 而基汀他们一早定下的办法就是越往后,每期培训的人员越多,要是因为用了他们那版少了一期培训,很有可能会少掉几百名成员的培训机会。 “采用原版和我们这版会产生不同的影响,你有什么想法吗?”基汀在拿定主意前,先过问维拉克的看法。 “有点麻烦……”维拉克也知道二者的差别,清楚基汀在纠结什么,“用原版,能剩出一期的培训时间,多培养百十号人对攻占政府大楼计划有着巨大的帮助。用我们这版,则对于平等会长远发展来看,更有意义。” “用原版。”维拉克也一时间不该用哪个,基汀很快还是做出了决定,“先提升当下的实力,把面临的最大问题解决了再说。之后重新培训,再花点功夫大力推广新版的平等论。” 维拉克考虑了一下道:“我想……新版平等论可以再等等。现在我们接触到了英特纳雄耐尔这样的来自普鲁曼的先进思想,完全可以在下一次大批量印刷前,修改出更新的平等论。免得我们刚推完我们这版,没过多久又出结合了普鲁曼思想的。那大家看得再快也架不住我们推出的快,还不如再等等一步到位。” “也好。”基汀颇为认同维拉克的想法,这样也就不急着推广新版,未来也不会不必要地多推出一般增加成员们的学习压力了,“那关于新版的编撰,也可以同步开展了。” “这一点,我依旧认为可以等等。”维拉克道,“我们是拥有了初步能力,但编撰出这样一本书,所需要做的准备还是太多了。我觉得,等把伯因从政府大楼解救出来,等和普鲁曼那里的组织取得联系了,再去编撰也不迟。” “那要等一两个月,再加上编撰,可能三个月以后才会推广出去。其实我们可以现在先打下一个全新的理论基础,会省去到时候编撰的一部分时间。”基汀为时间着想。 因为等到了明年年初他们和政府正式宣战,双方的压力都会变得很大,要是新版《平等论》能早点推出,早点引起轩然大波,必然会为他们提供关键的帮助。 能早点弄出来当然是最好的,维拉克没理由拒绝,他当即点头:“那就按您的想法做准备。” “嗯。”基汀翻阅着《平等论》,“平等论和英特纳雄耐尔是接下来关于思想觉醒上最重要的培训,你得怎么样讲,会让大家更快、更清晰地了解其中的内容?” “这……”维拉克再次回忆起监狱里的丰富经历,当时他和基汀为了越狱,试图用《平等论》觉醒犯人,后来却发现纯粹的理论是无法打动大家的,只能转为维拉克融入犯人群中,用实际行动阐述平等理念,最终大获成功,“要么还用监狱里的办法?” “这里和监狱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计划相应地也要做出调整。”基汀道。 “我觉得在这里培训,不管怎么说都要比监狱里简单。因为平等会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说明一切,从最早的弗朗西斯同志通过工人罢工游行逼迫政府颁布政令,到现在顽强抗争令政府不得不和我们和谈,都是有利的证明。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家本就一起做这件事,会做就代表着大家相信。既然大家本就极为认同,我们便不必把时间浪费在像监狱里那样,怎么让大家团结上,而是应该着重于阐述我们的抗争路线,以及展望未来。” 基汀眼睛一亮,倒不是因为维拉克想的他没想到,而是他们想得一模一样:“这样一来,平等论和英特纳雄耐尔就能结合到一起共同讲述了。” “是的。”经过在监狱里的锤炼,维拉克变得善于去寻找问题的关键点,他见基汀没有对他提出的意见发表异议,就立即明白自己的思路是可行的了,“那我们接下来要准备的培训内容,就是这些了。” “其实,我不觉得这只是一次培训。它在我眼里更像是一场交流会,我们可以通过会议,去了解大家在和政府抗争的路上有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法,在展望未来的时候有没有更高更远的高见。我们,也应该抱着学习的目的和大家接触。”基汀道。 维拉克极为认同,因为他就出身贫寒,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别人自然也能。他期待着其他和他一样的人的交流时,相互迸发出耳目一新的想法:“的确,这是关乎我们每个人未来的事情,我们力求每个人的平等,也应该去试着听听每个人的意见。” “嗯……”基汀没再说话,盯着《平等论》和《英特纳雄耐尔》,估算起培训时间。 维拉克则思考着该怎么为大家清晰易懂地讲清楚事情。 “平等论和英特纳雄耐尔结合在一起,培训时间为一天。”半晌,基汀定下了时间,“皮雅芙那边应该也有些要讲的重要东西,给她划分半天,我再利用半天时间讲讲其他方面的知识,看看有没有特长突出的人,未来着重培养。” “两天吗?”这个时间比维拉克预想的还要短一些,不过这也正常,大家都是有基础的人,讲起来会很快一些。 “接下来就看莫莱斯那边定下的作战培训时间是多少了。”基汀沉声道,“争取在计划开始之前,培训出四到五期,保底五百人。” “你们谈得怎么样了?”皮雅芙拿着平等会人员名单回来坐下。 维拉克将他们刚刚的交流进展说给了皮雅芙。 皮雅芙对他们除作战培训外的其他培训时间安排没有异议:“这么看来,我们已经把时间尽可能压缩了,接下来将看莫莱斯的了,作战更难培训,希望他那边做好调整,既顾及到培训质量也要顾及到培训时间。” “是啊。”培训班的工作取得进展,维拉克松散了一下,靠在椅子上问道,“培训名单你有想法了吗?” “有,麻烦你记一下。”皮雅芙待了这么久,相处了不少人,虽不至于对平等会的成员都十分了解,但也将一些有能力的人看在眼里。 “好。”维拉克坐直,拿出纸笔。 皮雅芙翻着人员名单:“第一期的人员,维洛维奇·康森、瑞德·坎贝尔……” 维拉克随着皮雅芙一个个点出名字,花了六七分钟的时间,记下了五十个名字:“这些有什么特别的吗?” “能力都比较突出,我觉得肯定要优先培训他们。”皮雅芙说着继续翻着成员名单,“接下来是第二期的人员,凯丽塔·史密斯、纳特·韦尔奇、阿纳斯·塔西娅·……” 这次一连点出了一百个名字。 维拉克写得手有点发酸,两期下来写满了好几页纸,他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女性只占到了总数的四分之一左右:“皮雅芙同志,参与培训的女成员是不是有点少?” “我只能说在当下的大环境里,优秀的女成员确实不如男成员多。在培训上我也不是追求数量的平等,而是在能力相等下,对待性别应该一视同仁。”皮雅芙解释为什么女成员只占了四分之一,“希望未来我们所开辟的新世界足够美好,能让女性们也获得平等的学习机会,我想那时候能力高于你们男性的绝对不止四分之一。” “我相信。”维拉克不由再次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长相秀美,做事干净利落不带有任何偏袒的独立女性。他先前还打算把迪亚兹、诺德、墨菲安排进来,可看到皮雅芙这么公正,马上羞于自己打算走后门,决定暂时搁置三人的后续安排,“也衷心希望我们可以一同改变女性的生存环境,所有经受不平等对待的人的生存环境。” 皮雅芙冲维拉克点点头,看向基汀:“基汀同志,第一期、第二期的人员都定下来了,如果您没有其他想法,我就按照名单上的人通知他们做好准备,提前交接工作,准备全身心地接受培训。” “我相信你的眼光。”皮雅芙做事很是靠谱,基汀对她很放心,“跑腿的事情就交给维拉克去做,我再细致地和你讲讲培训项目安排上的事情。” “嗯,我去通知就好。”今天才刚开始,皮雅芙就没少跑动,维拉克知道皮雅芙也有培训任务,因此给了他们交流的机会,自己前去将名单交给对接人员。 照他们现在的进度来看,最早后天应该就能正式开课,所以那些正负责各方各面工作的培训人员越提前得知消息,越早做好工作交接准备越好。 等维拉克把事情搞定后,基汀和皮雅芙那里也出了些结果,三人开始详细制定培训内容,确定讲课方式。 中午的时候,莫莱斯主动提着四份饭走了进来:“听说你们忙得顾不得去食堂吃饭,只能我过来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新的进展了。” “谢谢,麻烦你了。”维拉克起身接过莫莱斯手里的饭,给基汀、皮雅芙各拿了一份。 “怎么样?”莫莱斯也没吃饭,专门过来和三人一起吃饭。 “还顺利。”基汀把进度汇报了一下。 莫莱斯打开饭盒边吃边听:“都吃都吃,别愣着。那还不错,照这个进度,应该能提前完成任务是吗?” “就看你这边了。”基汀他们算是万事俱备,接下来就是落实旁枝末节的东西。 “我这边当然已经确定下来了。”攻占政府大楼的计划有一个多月的制定时间,而培训班马上就要开课,莫莱斯上午考虑到培训班的事情较为紧急,就先把这件事定了下来,“我们这边确定了一些项目,作战培训需要六天时间。” “八天……五期。”维拉克算出了他们所能培训的期数。 “负责作战培训的人下午就会过来和你们共同工作,你们这边一落实,我们就全面开始运转了。”莫莱斯把事情解决得干干净净,“另外,寻找普鲁曼组织、寻找音乐家罗斯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随时都会有结果,大家静候佳音。” 这样一来,培训班这边的东西就基本定了下来,基汀当场给莫莱斯报出了一个数:“进展顺利的话,接下来的四十天,我们保底培训出六百人。” “那就交给你们了。”维拉克、基汀、皮雅芙的工作效率非常高,莫莱斯大为满意,对攻占政府大楼的计划更是充满了信心,“都快吃饭,身体也很重要。” 吃过饭后,莫莱斯离开去处理其他事情。 下午负责作战培训的人来到了他们的会议室。 考虑到场地、枪械等问题,作战培训的六天,分为了三天理论教学和三天实战教学,均由两位退役军人背景的骨干成员负责。而他们,和维拉克、皮雅芙一样,又由基汀进行统一调配。 十一月二十五日,培训班的事宜基本准备完毕,莫莱斯为他们特别安排了一间空间巨大的屋子作为理论课教室,这间教室足够他们未来同时培训两百人乃至更多。 第一期的五十名成员也陆陆续续于当晚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从各个岗位赶赴过来。 这次的培训被他们视为极其珍贵的学习机会,因此没有人因外界因素推掉。 十一月二十六日,上午七点钟,培训班的代表,基汀、维拉克、皮雅芙以及两名作战培训老师,和五十位一期学员在理论课教室里集合完毕。 为平等会明年年初攻占政府大楼所特别设立的培训班第一期,也就将正式开课。 第181章 伯因与洛克施瑞福 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市、政府大楼里 已被软禁长达两个多月之久的伯因、丹尼尔正与布列西共和国情报部的洛克施瑞福共进早餐。 这段时间,二人的生活起居、一切事物都由洛克施瑞福全权负责,因此经过长时间相处,再加上平等会和政府正处于‘蜜月期’,双方明面上的关系非常友好。 “合作的内容我们都基本确定下来了,这段时间政府正全心全意地处理着万国博览会的各项事务,等博览会一结束,就能抽出精力推出深刻吸取了你们及广大民众意见的全新制度。” 伯因房间的客厅里,三人边吃饭,洛克施瑞福边向他汇报了合作的所谓最新进展。 “这样最好,万国博览会也用不了多久了,等它结束的时候,恰好是新年伊始,希望我们也能在这个充满意义的节点上,让平等同样有一个新的开始。”伯因享用着早餐,表面上对政府的诚意大为满意。 “是,我们会进入全新的时代。”洛克施瑞福表现得很是奉承伯因,暗地里则无时无刻不在戏谑地打量他。 当初他抓捕了‘克里斯’、伯因,自认为彻底剿清乱党一事已经胜券在握,却没成想二人联手竟然成功骗过了他,使得伯因顺利出逃,带领着平等会和政府正面抗争不落下风。 如今伯因再次主动踏入政府大楼,他发誓迟早会把上面怪罪他的那口恶气,撒回伯因的身上。 只不过,平等会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伯因来政府大楼充当人质以表和谈诚意,让政府以为这场混乱就要平息时,远在南部的戴曼斯监狱又出了大问题,平等会的会长‘克里斯’竟然带领着两千名犯人集体越狱,引发政府高层震动。 若不是他们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这事一旦传播出去,必将令世界哗然,会让布列西通过博览会在世界上打造出的美好形象染上抹不去的阴影。 不过,这暂时来看都是小事了。 从长远来说,‘克里斯’出逃才是大事。因为他的出逃很有可能会对莱泽因里目前平稳的局势造成冲击,更有可能撕毁伯因签下的协定,在一个出乎预料的时间袭击万国博览会,让布列西政府为宣扬强大投入的巨资化为乌有,还将致使莱泽因陷入长时间不安宁的争斗中。 因此,政府在倾尽全力搜捕出逃的犯人时,也加强了莱泽因的出入管制,尽可能防范‘克里斯’回来。 “昨天外面怎么样?”伯因问起莱泽因的情况。 他虽然带领着平等会令政府妥协,但政府仍然没有正视过他,高层从未出面与之和谈,一直是由安全部、情报部的人处理事务。 更过分的是,自进来之后,伯因就从未离开过软禁他的房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先前被关在监狱里的维拉克境遇一样。 “还挺热闹的,雪景很好看。”洛克施瑞福道。 距离越狱事件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他们抓回了大约七百名犯人,但对‘克里斯’的行踪还是一无所知,而按正常的行进速度来看,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克里斯’回来了。 那么,他究竟是避过了政府的重重封锁回来了,还是逃去了别的地方? 这件事无比关键,一直在筹备万国博览会结束时对平等会的清剿计划对洛克施瑞福只能在百忙之中来见伯因,想通过伯因打探到平等会的一点底细。 “看样子,我不论怎么申请,都还是无法离开这间屋子,到外面走动走动对吗?”伯因两个多月,对外面的情报一无所知,分外担忧平等会现在的情况。 丹尼尔坐在一旁默默吃饭,没有插嘴。 “现在莱泽因里鱼龙混杂,说不准就有一些想破坏我们和谈的势力正盯着这里,我们必须要确保你的安全。等新制度推出,和谈尘埃落定,就算有心人想动你也不会影响结果了,我们自然会保证你的自由。”洛克施瑞福很会找理由搪塞过去,也善于转移话题,“这段时间我也有在阅读平等论,感觉受益匪浅,有机会的话还想和你好好讨论讨论。” “好,随时欢迎你。”伯因道。 “这段时间,我们也在开始安排释放克里斯的手续了。”洛克施瑞福讲起今日之行的重点。 越狱发生后,他联系到了幸存的监狱长阿德尔,得知了‘克里斯’在监狱里知道和谈的事情。 ‘克里斯’身为平等会的会长,必定对平等会格外了解,他要是觉得和谈真的能成,肯定不会大动干戈地去越狱,毕竟和谈顺利他迟早会被释放。 而他明知平等会和政府在和谈,还是执意冒险越狱,这说明他要么不信任政府,要么平等会另有打算。 这两个可能最终都会引向同一个不好的结果。 那就是和谈维系不了多久了,在临近万国博览会结束的那段时间里,平等会百分之百会有动作。 既然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洛克施瑞福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平等会破坏掉政府今年最大的心血,他要先发制人,他要在平等会还没出手之下,在无声中剿灭他们。 只不过,这两个月来,他们从没放弃过搜寻平等会的下落,却几乎没有线索。 平等会彻底隐匿了起来,藏在了暗处。 这对他们主动发起攻击极其不利。 想要避免酿成大祸,想要稳住局势,想要不再被上层怪罪甚至丢了饭碗,洛克施瑞福必须得得知平等会的重要信息,对清剿计划的部署做出调整,在开战之前就占尽优势。 “是吗?”得知维拉克要被释放,伯因吃饭的动作一滞,“具体什么时候?” “应该很快,所以想问问你,是把他安排来跟你待在一起,还是怎么?”洛克施瑞福问道。 目前一目了然的是,双方必然要提前出手,洛克施瑞福这句假话一出,就是要试探出伯因心中所想。 伯因如果是真心实意的想和谈,那么他是不会介意洛克施瑞福释放‘克里斯’后,把‘克里斯’安排在自己身边的。要是他早就计划好了搞些什么事情,那么一定会拒绝洛克施瑞福,推荐‘克里斯’去别的去处,避免会长也跟自己当人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也就是说,洛克施瑞福这样问了,最起码能得知平等会和谈的真实意图,还有希望从洛克施瑞福的话里找到一些有关平等会藏匿的线索。 “没问问他的意见吗?他想去哪就去哪呗。”伯因没贸然表态,把球踢给了洛克施瑞福自己。 “恰好,他也在征求你的意见。”洛克施瑞福道。 “是吗?”伯因咧嘴一笑,放下了餐具,“他的事什么时候还用得着征求我了?要么我和他通个电话好好聊聊?” 洛克施瑞福同样笑了起来:“可以的话,我会尽快帮你安排。只是现在我们在做释放手续,得知道该把他释放到哪。他估计是还不相信我们,什么都不肯说,只能先过问你了,别耽误事情。” “也是,他自己家也回不去,和父亲闹掰成那样……”伯因点点头,“那就让他……先和我待着,一起目睹布列西的改变。” 伯因起先有些犹豫。 他担心政府是真的要释放维拉克,那他完全没必要把维拉克带到自己身边,因为等平等会行动之后,他作为人质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维拉克来了也是徒增无意义的牺牲。 尽管这个人欺骗过他们,但伯因对他的观感很复杂,他还是愿意能帮一把是一把。 只是等他稍微深思熟虑之后,问题就不对劲起来。 政府为什么会这个时候释放维拉克?要知道,在政府的眼里,维拉克还是‘克里斯’,释放他等于释放平等会的会长。 压根没想真正和谈的政府真的会释放这么一个重量级人物? 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假释放,专门试探伯因。 第二种,真释放,想借用维拉克找到平等会的线索。 这两种对平等会都很不利,所以伯因只能答复若是维拉克出来,就把他带到自己身边。 “那我之后去通知他,等手续齐全之后,就带他回来第一时间见你。”洛克施瑞福笑眯眯地应下。 “嗯,麻烦你了,这段时间没少帮我忙。”伯因道谢。 “你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以前是我们立场问题有过矛盾,不过现在一看,其实不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吗?没有什么帮不帮忙一说的,都是自己人。”洛克施瑞福给伯因倒了杯酒。 伯因与之碰杯抿了口:“是啊,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好。” “那今天就先聊到这,我那边还有些工作要忙,等清闲了,我来找你请教平等论里的东西,说真的我现在有不少的疑问,急着等你解答。”饭还没吃完,洛克施瑞福就擦了擦嘴起身离开。 “慢走,随时欢迎。”伯因悠哉悠哉吃着饭,目视洛克施瑞福出门。 “他要出来了?”丹尼尔问道。 伯因细嚼慢咽着食物,眉头紧锁:“没那么简单,估计是在试探我。” “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的,他怎么忽然又想着要试探您呢?难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丹尼尔低声猜测。 “我不知道。”伯因也在想这件事。他早前和克洛伊、莫莱斯商定好的行动时间是万国博览会的开幕式,或者后续几天里,但平等会迟迟没有行动,这让他心里很没有底,“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行动,留给他们的恐怕只有闭幕式的那天了。” “政府肯定也提防着我们,闭幕式的时候估计更不好行动。”丹尼尔更是担忧。 伯因无心吃饭,但为了装出心态平和的样子,还是要坚持着把早饭吃光:“我们得想办法得知一些外面的消息。” “怎么得知?两个月了,我们连张报纸都没有见到过。”丹尼尔不抱以期望,尽管他比伯因还按耐不住,“政府的人是不会给我们留机会的。” “别出岔子。”伯因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忧心忡忡地一字一顿道。 —— “这几天的搜查有结果吗?”回到自己办公室后,洛克施瑞福询问下属。 最近他们的人伪装成了各种各样的底层职业工作者,试图打入到平等会内部,或者接触到平等会的人,从而把他们从暗处连根拔起。 “没有。”负责汇报情况的人答道,“现在想要加入平等会的民众不算少,粗略估计有几万,我们的人也混了进去,成了平等会的预备成员,可平等会还没有对预备成员进行什么安排,还排斥在外。” “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要是吸纳这么多人必然会溜进去卧底。”洛克施瑞福对此不感意外,“但多多少少,都还是会有他们内部的人负责维系预备成员的稳定,你可以在预备成员里闹点矛盾逼他们出面,三天时间把这些人给我揪出来。要是揪不出来,你也就再也不用踏进大楼了。” “……是。”这任务何等艰巨,下属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洛克施瑞福透过办公室的巨大窗户望着外面一望无际的建筑:“最近还是没有克里斯的消息?” “这件事我们有些眉目了。”下属连忙说些有利的事情,“最近有抓到一个叫丹尼·罗斯的人,他是从戴曼斯监狱一路逃回莱泽因的。这个人和克里斯有过接触,他说克里斯没有计划回莱泽因,而是打算去敦曼避避风头。” “去敦曼?那里现在可乱得很。”洛克施瑞福眯起眼睛,“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克里斯早就计划好了去敦曼开始新的生活,从没打算回过莱泽因。”下属道。 “呵。”洛克施瑞福被逗笑,“他一定会回来的,不回到莱泽因,他去哪里都没有意义。这个人很明显在帮克里斯说话,你继续问他就好,他所说的内容倒过来,不出意外就是真相了。去,继续调查。” 下属欠身告退。 洛克施瑞福靠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户外的景色,那里太容易淹没一个人了,简直是平等会最佳的战场。 第182章 不喝咖啡 十一月二十六日,上午七点钟 平等会培训班教室里早早地坐满了人,五十位第一期培训的学员默契地提早到场,令基汀、维拉克、皮雅芙等负责培训的人很是满意。 筛选出来的人不止能力出色,态度也都很端正,他们在经过培训后成为平等会的骨干,大家都很放心。 “大家早上好。”基汀站在列于讲台上的五人中间,向教室里的五十名年龄不同、背景不同、性别不同的学员们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叫罗宾·基汀,是你们未来八天培训的总负责人。” “我是莫斯特·维拉克,负责协助基汀老师教导你们平等理念。”基汀左侧的维拉克道。 “我是勒曼·皮雅芙……” 五位负责培训的老师一一自我介绍完毕后,基汀再次开口:“很多人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是你们被挑中,又为什么只有五十人。没有为什么,你们该考虑的东西也不在此。接下来的八天里,我希望你们只针对我们的培训内容有着无尽的疑惑、求知欲,通过你们的学习,去成为改变世界的中流砥柱,去开拓出所有人都能获得学习机会。” 基汀大世面见得太多了,面对五十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气定神闲。 维拉克则在旁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他接下来也要参与到讲课中,去真正地为别人指点迷津。这有别于之前任何一次经历,他甚至私下自己排练了好几次。 “先做一个自我介绍,我需要了解一下你们。”基汀走下讲台,双手插兜在课桌之间的缝隙里缓步穿梭,“你们所要说的,只有你们的名字、背景、兴趣爱好,从最右边的第一位开始……” —— 十一月二十六日,上午八点钟 政府大楼里,思路暂时僵住的洛克施瑞福命下属把抓来的,据说和‘克里斯’有过接触的犯人罗斯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丹尼·罗斯?”洛克施瑞福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情报部段时间内迅速调集出来的关于罗斯的资料,“你和克里斯认识是吗?” 看上去很是狼狈的罗斯畏畏缩缩地被情报部的人押着坐到了沙发上:“……是。” “你说……他去了敦曼?”洛克施瑞福问道。 “对。”罗斯吞咽着口水应道,心中悲凉。 他昨天才冒着大雪好不容易赶到了莱泽因,想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补回自己人生的缺口,弹奏起钢琴。但还没等他进去找到自己的家人,就被巡逻的政府军给抓了下来,而后经过身份查证,被发现是从戴曼斯监狱逃出来的,又被立即扭送到了这里。 一看自己是进了政府大楼,耳边全是‘情报部’之类的字眼,罗斯心如死灰。 可能这就是命,他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不到半个月,就又被抓了回来。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或者死皮赖脸跟着维拉克他们。 就在他默默等着政府的人把他带回戴曼斯监狱,重复曾经那寡淡到令人作呕的日子时,事情不对劲起来。 这里的人好吃好喝对待着自己,没有任何严刑拷打,也没有任何要追究自己的意思,一直都在好声好气地问着关于‘克里斯’的下落。 罗斯知道维拉克之前用的假身份就是‘克里斯’,于是第一时间明白过来政府的人是在追查维拉克的下落,他当即稳住心神,没有给维拉克拖后腿,顺着情报人员的话,继续伪装自己只认识‘克里斯’,不认识维拉克,还少有地卖弄了一下心机,欺骗了他们说维拉克去了敦曼。 “你怎么知道他去了敦曼?他怎么和你说的?”洛克施瑞福步步为营,一点一点询问罗斯,随时准备从他的话中找出疏漏。 “我在监狱里住他隔壁监室,工作的时候我们两个的工作位也相邻,所以平时没少交流,他有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要越狱的话,一定不会再回莱泽因,毕竟这里太危险了,他会和基汀一起去敦曼……”这套说辞罗斯憋了一整个晚上,他自认为无懈可击。 “基汀……”洛克施瑞福对基汀也很是了解,知道戴曼斯监狱一直负责拷问基汀寻找一大笔黄金的下落,“所以,他们两个是一起走的,之所以选择敦曼也是为了去找那笔黄金?” 罗斯点点头:“没错。基汀是拉威尔的挚友,拉威尔——” “我知道这些,不用你废话。”洛克施瑞福打断了罗斯对他进行的详细解释,“可据我所知,要是去敦曼的话,坐船一定更快,他为什么不就近在码头坐船走呢?” “这……我不知道,可能是码头那里的船……可能是打算走别的路。”罗斯摇摇头。 “克里斯和基汀,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别人在一起吗?”洛克施瑞福再问。 “反正当时他们是一大帮子人一起走的,我听着他们好像是说要一起去把黄金挖出来……” “没邀请你?那可是一大笔黄金,就算你们人多,平分完也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可观的。” 罗斯额头渗出汗珠:“邀请了,但、但我没去,我想回莱泽因,我是个钢琴家,弹钢琴比我的命都重要,我不在乎钱,我只想回来弹钢琴……” “嗯……”洛克施瑞福一手撑着下巴,平静地看着快坐不住了的罗斯,“我听你讲了这么多的废话,你有什么感想吗?” “啊?” “是不是有点洋洋自得,觉得连我都骗过去了?”洛克施瑞福微笑着,那笑容看着吓人,“你这拙劣的谎言说说就得了,别硬撑着。” 起先洛克施瑞福没贸然断定罗斯说的是假话,是担心下属在某些地方进行了误判,或者其中有一些他还没有了解的因素,但现在看来,他之前的猜想还是正确的。 “我没有说谎,我没必要说谎,我骗你们干嘛?我发誓!”罗斯矢口否认。 “发誓做什么呀,一惊一乍的。”罗斯表现得相当不沉稳,让洛克施瑞福对从他身上找出些线索有了巨大的信心,他不紧不慢地问起了看似不重要的事情,“我看你的资料,说你曾经是很优秀的钢琴家,只可惜,因为一些误会才被抓进了监狱,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大好的时光。” “误会……”罗斯目光一变。 这还是第一次有政府的人说他的事情是误会,以前所有人的人都冰冷无情地咬定他就是犯了罪,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你这样的人,就应该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做你优雅的钢琴家。”洛克施瑞福模仿着弹琴,两只手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起舞,“叮、叮、叮……这才是你该过的生活,多美妙。” 听着洛克施瑞福在佯装钢琴声,罗斯原本急促的呼吸慢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说谎。”洛克施瑞福淡漠地看穿罗斯的伪装,“可是,你为什么要撒谎呢?撒谎,就一定是有需要掩盖的东西,我很好奇,你在掩盖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我没掩盖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罗斯愣了一下,心里不踏实起来。 “你跟我嘴硬有什么意义呢?”洛克施瑞福笑道,“克里斯他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你看窗外,他有可能在你视线所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他是自由的,他什么都不缺,只要回到这里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和他比起来,你多惨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被抓住,在回来的路上所做的一切憧憬都化为泡影,迎接你的难不成又是炼狱?” 罗斯没说话。 “别说你了,我看着都于心不忍,我刚刚说了,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所以,身为能感同身受的你的朋友,我想给你一次机会,重获清白,堂堂正正回到莱泽因的机会。”洛克施瑞福倒了杯咖啡,咖啡的热气蒸腾,“只要你如实说出来你知道的一切真相,作为交换,我就还你清白、自由。” “清白、自由……”罗斯喃喃道。 能和维拉克他们越狱出来获得自由,他就已经觉得是上帝在给他机会了,他还没敢奢望过能变得清清白白。 “对你很重要,也是一个人活着最应该具备的。”洛克施瑞福喝了口咖啡,慢条斯理道。 他对拿捏罗斯胜券在握。 要是罗斯看上去再沉稳点,还没有越过狱,那他处理起来会麻烦很多。但看现在,罗斯没说几句自己就渐渐乱了起来,再加上他已经越狱过一次,尝到了自由的甜头,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回到以前的生活,面对这样的诱惑,他是不可能坚持住的。 “你再转念想想,从戴曼斯监狱里越狱出来的有多少人?两千多。我们会只抓到你一个吗?那你也太小瞧政府的能力了。”见罗斯犹豫起来,洛克施瑞福趁热打铁,“总会有人也知道你掩盖的东西,总会有人愿意和我合作。那既然秘密必然会被我知道,无非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又有什么必要为了帮克里斯多撑个一天两天的,牺牲掉自己整个人生呢?” “我……”罗斯心如乱麻。 他并不知道维拉克的什么秘密。 至多算是知道两个,一个是维拉克和基汀也要回莱泽因,一个是‘克里斯’只是维拉克的化名,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但自己真的要说吗? “留给你选择的时间可不多了,随时都有可能有新的犯人被重新抓捕回来,到时候你就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洛克施瑞福看罗斯有点冷的样子,特意端了一杯咖啡给他,“喝点,暖暖身子。” “谢谢……”罗斯僵硬地捧过咖啡,这玩意儿他很久很久没有喝过,忘却了是什么味道。 “喝,不够我再给你倒。”洛克施瑞福站在坐在沙发上不敢直视他的罗斯旁边,催促他快点喝咖啡。 咖啡对于这样一个被关在戴曼斯监狱里那么多年,又忍着寒冷跑回莱泽因的犯人,或许在这一刻比什么都重要。 洛克施瑞福在不动声色地摧毁着罗斯的心理防线。 “好……”罗斯捧着咖啡,迟迟没有喝。 “以前,克里斯也来过这里。”洛克施瑞福走到窗前,背对着罗斯,带上了威胁,“当时我是想杀他的,但他在这间办公室里向我下跪求饶,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慈手软,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就饶了他一命,让他去了戴曼斯监狱。不过戴曼斯监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还是希望他能把握住机会,早点认清现实,也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维拉克下跪求饶? 那个男人在监狱里经受疯子莱克特九天的严刑拷打,哪怕无限濒临死亡都没有过妥协。 而后又在短短的十天之内重新站了起来,凭借超人的意志力开始改变监狱里的一切,开始带领着犯人们燃起斗志。 他帮自己在监狱里获得弹奏钢琴的机会。 他同犯人们并肩作战,在不公平的足球赛里被狱警打得落花流水。 他吹响了越狱的号角,达成了承诺把自己带出了监狱。 他在离开时,把仅有的十银克分给了自己一半。 “你说得太过了……”罗斯小声地反驳着洛克施瑞福的话,“我知道你是想恐吓我,但……太过了……” “嗯?”洛克施瑞福转过身,没太听清嘟囔的罗斯说了什么,他以为是事情结束了,大步走回罗斯面前,“重说一遍,我没听清,不要漏掉任何线索。” “克里斯他……”话到了嘴边,却是那么难出口,罗斯咬着牙,下定了决心,“真的去了敦曼,他和我一早说过的,我也是亲眼看着他朝着敦曼方向跑的……” 洛克施瑞福的脸迅速冷了下来:“你不想出去了是吗?” “我……” 为什么和克里斯,和平等会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变得这么嘴硬?! 洛克施瑞福费解、愤怒。 他憎恶、恨着。 “自由、清白,和监狱比起来,哪个重要你看不到吗?你是蠢货吗?”洛克施瑞福一把抓住罗斯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 “我不是。”罗斯强压恐惧,把那杯咖啡原封不动颤颤巍巍地递给洛克施瑞,“我只是不喝咖啡。” 第183章 困扰 上午,平等会的培训班教室里。 “有人认为,只有抗争才能令政府畏惧,才会让他们妥协,便于我们推出理想中的制度。”基汀说着一个重大的误区,“这不对,有人知道错在哪了吗?” “不应该抗争?” “不对。” “抗争的目的不是让政府畏惧、妥协?” “那又是什么呢?”基汀看着回答的学员,一脸慈祥的笑容。 没人回答。 “维拉克,你来说。”基汀一脸期许地看向了协助他讲课的维拉克。 维拉克清了清嗓子:“这位学员的回答有些接近答案了,抗争的目的确实不是为了让政府畏惧、妥协,而是直接打倒他们,让我们来放开手脚,让人民自己来决定世界该是什么样。” “我们自己……” “谁又知道为什么要打倒政府,而不是试着去和他们合作?”维拉克同样抛给学员们一个问题。 他和基汀默契地给学员们保留了自己的思考空间,而不是一味推出自己的想法,只让别人一股脑地去接受。 “应为合作根本没有可能。”诸多学员异口同声道。 这一点几乎成了莫莱斯这边人的共识。 “为什么没有可能?”维拉克追问。 “他们没想改变,改变就代表着他们的利益受损,所以根本不会真的和我们合作,只想通过合作降低我们的警惕,随时予以我们致命一击!”有学员情绪激动地道。 “没错。”维拉克走近那名学员,而后又转身扫视在座的人,以及旁听的皮雅芙、两名作战培训老师,“人民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不会为了人民放弃自己的利益,不然早在我们平等会创建之初,他们就会听到我们的诉求并加以改正!而不是等到现在,被我们打痛了,怕别的国家的代表团看到这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佯装着妥协以延缓时间!” 基汀接过话,以平和的口吻继续说道:“就算他们这次真的有合作意向,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暂时拿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既然不论如何,他们都并非真心实意地为了人民好,我们又何必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试图让他们改变呢?还不如推翻他们,把勾心斗角的时间用在造福人民上。” “所以我们一定要抗争到底,直到打倒他们对吗?” “所以,我们平等会有,且只有一条发展道路,即抗争到底。”基汀直视着那名学员,“直到打倒抱团取暖的财阀、权贵、既得利益者们。” “又或许,打倒他们后,这世界上的不平等仍然会存在,无法被彻底根除。那我们的斗争也不会消失,会永远树立在这里,维护人民的利益,震慑怀有不良居心的人。”维拉克补充道。 留给基汀、维拉克二人讲述平等理念的时间只有一天,任务繁重,因此他们说话的信息密度很大,使得学员们都边听边奋笔疾书,把重要的内容记录下来。 皮雅芙和两名作战培训的老师听着也觉得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中又吸收了很多新的观点,好似对平等论的理解又加深了许多。 “这两个人真厉害。” “听说他们在监狱里一直坚持着研究这些,还进行了结果顺利的实践,所以说得很深刻。” 皮雅芙听到身边两位作战培训的老师迅速被初来乍到的维拉克、基汀所折服,也不由加深了对二人的敬佩。 她清楚能力卓越的他们,未来必然会成为平等会的重要助力。 “牺牲一下大家的午餐时间,我们先把上午的内容都讲完。” 时间相当紧迫,临近中午的时候,基汀和维拉克安排好的上午的教学内容还没讲完,他们为了保证全部讲完,只能牺牲了学员们的用餐时间。 学员们对此毫无怨言,他们只是听了半天的课,就已经觉得视野变得更加开阔,未来的路也更加清晰,这样难得的教学机会,没人会介意多听一会儿。 皮雅芙没有干坐着,她直接带着其余两个老师,去食堂带回来了五十多份的午饭,一一分发给了维拉克、基汀,还有学员们。 于是大家开始边吃边讲课听课。 莫莱斯忙完还专程过来看了眼情况,他本想进去坐会儿,听听基汀他们讲的怎么样,但刚到门口就看到里面的学员边吃饭边记着笔记,有的甚至顾不得吃饭,和基汀、维拉克争论一些观点。 氛围非常好,大家都很认真地在对待这件事。 观望许久,莫莱斯决定不进去打扰他们的进度,安排了人负责好里面老师、学员的需求后,悄悄离去。 第一天的培训持续到了晚上九点钟,期间大家平均休息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这才让平等的理念全部讲完。 其实起初维拉克和基汀考虑到了内容不应该讲太长,一方面学员们消化会变长,一方面培训进行得太晚,也会影响学员们的后续学习。 所以他们昨天把教学内容的预估讲述时间压缩到了八个小时。 可没成想,真到了讲课的时候,他们发现八个小时是讲不完的,再加上学员们的热情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双方在很多问题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都在为真正的答案毫无保留地提出自己的真诚意见。 导致最终培训时间达到了十二个小时左右。 维拉克和基汀虽然说得口干舌燥,但看到学员们学得很充实,身体的疲惫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好,今天的培训到此结束,明天七点钟,我们还是在这里不见不散,由我和皮雅芙老师给大家培训其他方面的知识。”基汀宣布下课。 学员们有的恋恋不舍,有的打着哈欠路都有点走不稳,陆陆续续地离开。 “讲得真好。”两位作战培训的老师听过上午的课后就去忙别的事情了,皮雅芙旁听到了最后,在维拉克和基汀不住气地喝水润嗓子时,上前衷心夸赞道。 “我们都是第一次做老师,第一次给这么多人真心实意地掏出自己的知识、输出观点、平等地交流、互相学习。”基汀喝了口水,将水杯的盖子拧好,笑着看向皮雅芙,“其实还是有一些不足,等明天我们的培训结束,可以开一个总结会,总结我们的教学经验,争取在下一期的培训里更高效地指导大家。” 皮雅芙听完基汀谦虚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您说得对,今天听您讲课,我也发现了我备课内容上存在的一些问题,今天晚上得再修改一下了。” “大家都在学习进步。”基汀道。 “走,莫莱斯派人来打过招呼了,说要等着和我们一起吃晚饭。”维拉克把水杯里的水喝了个精光,还是觉得有些口渴,便到一旁又接了杯水说道。 “估计要了解一下培训的情况,我们走。”基汀猜测了一下莫莱斯专门等他们的用意,一行人在维拉克接好水后,共同去找了莫莱斯。 莫莱斯在办公室里独自工作着,见维拉克等人来找自己,立即起身,开起玩笑:“你们可终于来了,我都担心你们是自己跑去吃饭了。” “怎么会呢。”维拉克他们打听到莫莱斯还在工作后,为了不耽误莫莱斯的时间,就顺路去食堂把饭都打好带了过来,一行人像之前那样,在会议室里吃起简单的晚餐。 “培训很好。”莫莱斯评价今天初次的培训。 “你去看了?怎么没见你?还是说你听别人提起的?”维拉克今天除了上厕所,一直待在教室里,他连莫莱斯的影子都没见到,莫莱斯怎么会了解培训的情况呢? “我有去看,当时你们都很认真,我就没打扰你们。”莫莱斯道。 基汀客观地汇报起工作情况:“还是存在一些不足的,不过整体上不错,达到了我们预估的目标。等第一期培训结束,积累了初步的经验,培训班就会步入正轨,可以翻倍地去培训学员,为平等会迅速增添具备基本能力的中流砥柱。” “这样最好。”莫莱斯很满意,培训班的事情搁置了有一阵子,如今全力运转起来,也算了了他一个大心事,“我是无条件信任你们的,要是还需要其他什么帮助,随时和我说。” “肯定不会和你客气的,放心。”维拉克和莫莱斯很早之前就打过交道,他自然不会有所拘束,“你那边怎么样?除了我们,作战计划,还有武器的筹备都有眉目了吗?” 莫莱斯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完咽下才开口:“作战计划正在稳步推进,不过武器的筹备还很头疼。这因为平等会的武器还不够多,这件事一直在搞,几个月来根本没停止过疏通各个渠道,但政府在这方面把控得很紧,我们找不到机会。” “据我所知,我们的武器缺口还挺大的,主要的还是最早购置来的那批。”维拉克道。 ”对,主要还是用的那批,可惜那批刚购置完没几天,政府这边就把所有渠道都禁了。“莫莱斯一想到这件事就感到可惜,“早知道当时再多买它个一千套。” “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还是想想怎么办。”第一期培训里,维拉克的任务大致完成,他也有空分出心思帮莫莱斯想想武器的事情了,“要么从别的地方买,然后运过来?” 莫莱斯叹了口气,有些没胃口吃饭:“现在莱泽因的出入看得非常严,竭力避免着武器的流通。这么做除了为了保证万国博览会举行期间市内安全,就是不想让我们有机会获得武器。” “照你这么说,确实很麻烦,市内没渠道,市外的运不进来……”维拉克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才好。 “好在作战培训没有问题,把他们带出莱泽因,到其他地方训练就好。”莫莱斯道,“至于武器的筹备,目前看上去只是从外面购买,然后拆解,体积小的不容易被发现,一点一点地往进运,等来了再组装起来。” “这样能运多少?”维拉克问。 “预备成员用不了,我们放心的正式成员也没多少,而且很多地方都要人,能用在每天运零件没几个,等行动开始的时候,撑死凑个二三百来套。” 二三百来套远远不够,维拉克和莫莱斯的心思一样,巴不得把平等会里的每一个人都武装到牙齿,让大家具备和政府说不通道理,就一枪把政府崩了的能力。 就算不图这个,仅是攻占政府大楼,需要的火力也必须得达到一个标准。 现在差得太远。 “那肯定不行,要么多纠集人手,能确保搞来一千套以上,不然就抓紧想别的办法。”维拉克摇摇头。 “按这个法子,一千套是肯定不可能的了,而且人多了,被抓到的风险也会变大,让政府发现我们暗中开始集中武器,他们肯定会猜到我们一点意图,提高警惕。”莫莱斯根本没打算在这个办法上多费功夫,这只是他采取的计划之一,“我们肯定还要找别的办法的。” 维拉克不再说话,低头吃着饭。 武器确实不好搞,从外面不容易进来,他和基汀先前也是大冷天小心翼翼避开了巡逻队,费尽了功夫才在凌晨混了进来,要是平等会很多人这么做,是免不了有人被抓住的。 “武器的筹备也是我们实行攻占政府大楼计划的重要一环。”基汀开口,“等我明天忙完了,也想想有没有什么门路。” “麻烦您了。”莫莱斯道。 基汀曾经身份不凡,现在应该在莱泽因里多少还有一点能动用的关系,他要是能把困扰莫莱斯的问题给解决了,那自然再好不过。 “我尽力。”基汀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没有把话说得很满。 “我这几天不忙,也可以帮着想想。”维拉克也道,“总会有办法的,你也不用着急。” “我没着急,我得稳住,我要是不稳了,整个平等会怎么办,计划又该怎么办。”莫莱斯摆摆手。 皮雅芙也跟着开口:“我去和认识的朋友打听打听,应该也能筹备到一点。” “麻烦大家了。”莫莱斯有点过意不去,几人彻夜忙碌培训班的事情,现在还要替他分忧。 “都是自己人,都是我们面对问题。”维拉克宽慰了莫莱斯一句,陷入沉思。 第184章 超越自己 “对了,目前我们有的武器数量,是仅指我们这边的,还是包括了克洛伊那边的?”维拉克问了一个较为重要的问题,如果没包括克洛伊那边,那如果想办法从他们那里再搞到一批,东拼西凑的话说不准可以凑齐。 “没包括。”莫莱斯还没等维拉克说出他的想法就先摇起头,“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要攻占政府大楼,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也没找他们要过武器。” 皮雅芙道:“找个其他的说辞?” “几乎不可能有合适的说辞,因为再怎么说,我们都是要他们的武器,依我们现在日益紧张的发展冲突来看,克洛伊绝不会对我们提供帮助,更不会拱手让出武器,削弱自己的实力降低话语权。”莫莱斯不抱以期望。 “呵……”听到这话维拉克冷笑了一声,“和我们打交道的时候知道要变得强大拥有话语权,和政府就不知道了。与其说他们和我们有了冲突,还不如直接看作是从来不是一路子人。” 维拉克在和克洛伊他们怎么相处的这件事上态度非常果决。 莫莱斯等人尽管也对克洛伊的不作为,对他短浅的目光极为愤慨,但好歹也一起共事了这么久,风风雨雨一同走过,要真说彻底分道扬镳,放弃还能重新团结起来的幻想,肯定不如维拉克痛快。 “这件事不要再说了,现在该考虑的不是这个。”莫莱斯照例让维拉克打住。 维拉克也只是刚好说起,并非有意要在他们全身心和政府周旋的时候再树立起一个矛盾、敌人:“嗯。武器的事情不像培训班,必须现在就开始运转,不然整个计划都无法推进,只要我们能在计划实行之前搞定就好,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大约四十天的时间去解决。” “时间应该还是充裕的,前提是真的有办法,这要是个死局,给我们一年也没用。”莫莱斯知道四十天算久了,可先前几个月里毫无办法,他担心接下来还会延续以往的局面。 “是的。”维拉克吃起饭。 莫莱斯吃得很快,没多久就吃完了饭,点起支烟:“你们是平等会的新鲜血液,自你们进来之后,平等会变得更有活力了那么一点。想想也是,和政府硬碰硬的这段时间,我们担心混入政府的人,没敢吸纳任何一个新成员进来,平等会很久没什么变化了。” “坚持过这段时间就好。”维拉克相信,只要他们能把接下来这场战斗漂漂亮亮地打完,那平等会必将进入超级飞速发展期,或许会一天一个样,攀到在如今看来高不可及的地步。 “我在想,能不能在这件事上,把我们目前两万预备成员利用起来。”莫莱斯思忖着,“因为担心有政府的人混入其中,就不吸纳新成员了,这也有点说不过去。要是实在担心这个问题,又暂时没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们就有针对性地筛选出一小部分预备成员先进来。” “你的意思是,大规模调查一下两万预备成员的背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帮我们解决目前的问题?”基汀问。 莫莱斯语速变慢了许多,显然也还处于思索的阶段:“我是这么想的,另外不止是可以看看有没有能在武器筹备上帮得上忙的人,这么大规模的筛选,肯定会涌现出各种各样的人才,说不准还会有意外之喜。” “我觉得可行性很高。”皮雅芙支持莫莱斯刚想出来的办法,“我们一直担心的,就是短时间内吸纳太多人,根本无力对他们进行检查。在这敏感时期混入政府的人,很有可能导致我们后续的计划全面崩盘。可要是能有目的性地先吸纳一小部分人,这会极大幅度缓解我们的检查压力,还能在当下最大限度利用起预备成员的力量。” “我也觉得不错。”维拉克觉得莫莱斯的点子很好,“唯一的难题就是我们怎么尽快做完这么多人的调查。” “除此之外,还应该制定一个健全的审查机制,避免政府的内鬼混进来。”基汀补充道,“政府现在一定在想办法打探我们的消息,这两万人里他们的人恐怕不少。” 莫莱斯听着三人各自发表意见,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这个办法实行起来确实还有方方面面的困难,不过不论是从短期还是长期来看,都是很值得我们去做的。你们都没有什么异议,那我就推动一下。” “说起这个,我倒有了个新想法。”维拉克经历了这么多,培养出了敢想敢干的思维,“我们一直都很担心政府的人混进来,这导致我们在有些方面处于被动。可凭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试着去占据主动?他们能给我们派人,我们怎么就不能试着派人打入政府内部,获取一线情报。” “这个考虑到了,只是目前要忙的事情太多,有点难以兼顾。不过我很清楚情报系统的重要性,它既可以负责肃清内部的奸细,也可以派人打入敌人内部,是我们和政府对抗时非常重要的盾和矛,因此这件事已经提上日程了。”莫莱斯笑了笑。 “我就说……”维拉克也跟着笑道。 平等会也并不是在他们没在的这段时间干等着万国博览会的闭幕式,维拉克能想到的东西,平等会也基本都有意识到。 “普鲁曼那边、罗斯都没有消息吗?”距离平等会调查这些都有几天了,维拉克忍不住向莫莱斯询问。 他很清楚,莫莱斯没主动找他就代表着这些都还没有结果,他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进展如何。 “普鲁曼那边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从没在那里建立过站点,初来乍到,想调查出线索也不是那么容易。”莫莱斯说道,“至于你说的音乐家罗斯,也还没有音讯。” “时间这么久了,他怎么都应该回来了。”维拉克看向基汀,“会不会……” “这段时间有被抓的人吗?”基汀明白维拉克在担心什么,向莫莱斯问道。 莫莱斯将抽完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有一些,但经过我们的调查,其中没有能和罗斯对得上号的。” “调查是从几号开始的?” “二十四号下午。” “那二十四号中午及以前被抓的有没有调查?” 莫莱斯被基汀给问住了:“之前……之前的想调查会有些麻烦,你们觉得有必要再调一批人力查一下吗?” 维拉克和基汀对视了一眼。 莫莱斯这么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平等会现在人手比较紧缺,他不太希望继续在找一个音乐家的事情上再多添人力。 “这样,只调查二十三号到二十四号中午这段时间被抓的人。我和基汀老师一路上几乎没做过多的停歇,罗斯不可能在我们之前回来,所以要是这段时间没有,他应该……在中途出了意外……”维拉克采取了折中的办法。 一天半里的被捕人员,调查起来倒不会太过麻烦,莫莱斯沉吟一声答应了下来。 毕竟对《英特纳雄耐尔》谱曲也是平等会后续宣传的重点,而罗斯既然是维拉克大力推荐的人选,应当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替代的。 “麻烦了。”维拉克心情变得略微沉重。 罗斯按理来说应该也回来了,但平等会的人在莱泽因里调查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结果可能不会太好。 维拉克只能心里祝愿罗斯只是还在路上,或者回来了,只是平等会的人还没有发现他。 当初在码头上各奔东西时,他之所以没带上罗斯,就是不想让罗斯也卷入危险横生的斗争中。若非这次《英特纳雄耐尔》的谱曲他觉得非罗斯莫属,他会一辈子衷心祝福像罗斯、道恩这样的人过好他们自己的生活。 “没什么,谱曲确实重要,可要是实在找不到他,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另寻人选了。”莫莱斯提前把话说清楚,“再合适的人,等不到也就没任何意义。” “当然。”维拉克也不会为了硬等罗斯,延误了平等会的发展。 待几人都把饭吃完之后,莫莱斯也不多留他们讨论问题,这几位今天没少忙,是时候去休息了:“好了,今天谈的东西我会都安排下去的,你们也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你也一样。”维拉克嘱咐了一句,和基汀、皮雅芙出了会议室,一起返回旅馆。 “维拉克一会儿回去和我做一个名单,我们要对学员们今日的学习情况进行打分。”回去的路上,基汀安排待会儿要做的事情,“皮雅芙你也做好准备,等这期培训结束,我们通过综合评分选出学习情况最好的一部分学员,留他们做后续培训的助教。” “好的。”皮雅芙应下。 维拉克今天太忙,现在才有空问道:“老师,这批学员里有您觉得合适的人吗?” 三人都清楚,所谓合适的人,就是基汀要开的特殊培训班的学员人选。特殊培训班里会针对性地教导学员东西,培养他们日后成为独当一面的干部。 “有几个,我再观察观察。”基汀不急不躁。 虽说基汀见过的世面太多了,作为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见过无数的人,和各怀鬼胎的人打过无数的交道,但他在看人方面还是很谨慎,从不打一个照面就断定一个人的品性。 当初维拉克都是在监狱里摸爬滚打半个月获得的基汀认可,将近两个月才得到了基汀的完全信任。 这里的人标准就算会降低很多,也不会随便到一天之内打动基汀。 “我也看中了几个,不知道和老师的吻不吻合。”维拉克在讲课的时候也有意研究了每个人。 “等我定下人选的时候就知道了。”基汀没和维拉克通气,相互不影响判断。 “好。”维拉克颇有兴致。 几人说笑着回到了旅馆,皮雅芙在四层分别,基汀则到了维拉克的房间里,完成今日最后的工作。 “按十分打吗?”房间里,维拉克准备好了一份名单,准备和基汀一起给学员打分。 “嗯,你先按你的打一遍,然后我再打,最终取我们的平均值。”基汀站在书桌前,看着维拉克慎重地给五十名学员打分。 “明白。”维拉克点点头,握起钢笔进行打分。 他很尊敬、钦佩,甚至崇拜基汀,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基汀从不孤高自傲,同样非常尊重他,给予他应有的东西。 就比如给学员打分,他不会和维拉克商量着来,因为维拉克在决策上要弱于他,培训班里二人的职位也有分高低,他们一旦在某位学员的身上产生分歧,维拉克会大概率向基汀妥协。 这在基汀看来就算不得公正,也并不利于培养维拉克的独立思考能力了。 没多久,维拉克打好了分,主动起身给基汀让出座位。 基汀坐下,在维拉克评出的分后面打下自己的分数,顺便也把每位学员的平均分数写了出来。 维拉克向基汀刚刚看他一样,看着基汀打分,在见到自己评高分,基汀却评低分,又或者相反的情况下时,开始回顾那名学员的身上有哪些被自己高估的东西,又有哪些优点是自己没注意到的。 “……好了。”一段时间后,基汀评完了所有人。 哪怕他同时还负责算出了平均分,总的打分时长也比维拉克短了一点,这说明他对这五十人都有了较深的了解,看到名字,相关的信息就涌现出来了。 “看来我和老师您的看法还是有些出入。”维拉克拿着评分单子,发现自己和基汀看法一致的差不多只有一半。 “很正常,我们存在差异,注意的角度,一些优缺点的理解方式也不同。”基汀不感意外,“你也不用觉得我的评分就比你的要靠谱,有时候比起更像是正确的结论,还是要选择相信自己的感受。” 基汀仍然不忘在教导维拉克东西。 他给维拉克定的标准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别人精于一项、略有心得他就心满意足了,而维拉克,不能把他当成是终点,只能把他视为。 超越自己,这是他给维拉克的最低要求。 第185章 无题 十一月二十七日上午七点钟 第一期培训班第二天的培训正式开始。 平等理念昨日已经全部讲完,今天将由基汀、皮雅芙分别负责上下午的课程。 维拉克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因为在平等的理解上他和基汀平分秋色,昨天做基汀的助教对其有很大帮助。而今天,基汀要讲的内容很杂,基本没有他所擅长精通的,故而没有被特别安排什么任务。 于是维拉克和皮雅芙坐在一边旁听,顺带着思考起武器的筹备问题。 他们平等会想要和政府斗争,想要斗赢政府,就必须自身变得强大。变得强大如今摆在眼前的,又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武装自己。 所以说,武器的重要程度无与伦比,完全可以和《平等论》这样令无数人觉醒的着作相提并论。 一个是诞生,一个是如何让诞生的东西实现。 “基汀同志懂得真多。”皮雅芙低声和维拉克感叹着。 基汀可以流利地转换多国语言和学员们交流,学员们的问题不论东西南北偏不偏僻,他也或多或少能提出一些自己的了解与看法。 这个男人最大的魅力就是深不可测的知识量。 “是,只要和基汀老师相处,就无时无刻会学习到新的东西。”和基汀打了这么久的交道,维拉克太清楚大家和基汀相处久了后会发生什么。 “说实话,我都想作为一名学员接受基汀同志的培训了。”皮雅芙身为小说家、一家报刊的创始人,本身的知识量是非常深厚的,可饶是如此,也不免被基汀深深折服。 维拉克没有说话,抿嘴微笑着听基汀讲起国际局势。他前二十多年可以说是被荒废掉了,但好在终究醒了过来,往后他不会浪费余生,他会奋力地追赶基汀,达成其对自己的期许,超越、成为新的高峰。 “敦曼合众国的内战正在逐渐平息,北方的敦曼合众国占据了极大的优势,要不了多久就会取得全面胜利。”基汀坐在椅子上,握着水杯,和学员们一样看着黑板上绘制的世界地图,“在我看来,这是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战争。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战争革新、树立全新的战争标准,会给全世界留下深刻印象。” 学员们津津有味听着,维拉克腰板挺直、皮雅芙双臂环胸,也听得格外认真。 敦曼合众国和敦曼联盟国的这场内战几乎无人不知,但大家也仅知道有一个国家正结算着往日积累的矛盾,接下来要么正式完成统一,要么局面变得更加混乱,引起国际局势动荡。 其余的一概不清楚。 基汀就想通过故国的这场战争,来带大家多方面了解一下广阔的世界在近年来究竟发生了哪些巨变,这些巨变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又有哪些。 “其实敦曼内战的爆发原因是自独立以后,南北两方奉行的经济制度的矛盾变得不可协调。只不过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全面的矛盾、冲突被推往激烈的顶峰,它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基汀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平静,尽可能中立客观地分析着情况。 这番内容维拉克在监狱就有听到过。 当时基汀长达两年没怎么接收到外面的消息,只通过维拉克的只言片语进行简单了解,而后就做出了推测。等他们出狱马不停蹄赶往莱泽因时,购买了报纸的二人发现,事情的发展走向竟和基汀预料的几乎吻合。 维拉克自此对基汀佩服得更加五体投地,分外认可基汀的军事水平。 他好奇着自己眼里的世界和基汀眼里的世界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只是看着同一面地图,基汀就能准确预估出一场重大战争的走向、一个国家未来的发展呢? 耳边基汀的讲述仍在继续,维拉克的目光则深陷在了那由基汀亲手绘制的世界地图中。 当今世界共有十三个国家或地区,其中,巴什帝国地广人密,坐拥最大的面积、最多的人口,发展潜力极其巨大,和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布列西共和国、威尔兰王国共为公认的最强大的国家。 排在他们之后,被基汀认为综合国力位居世界第四,也是被认定存在着比平等会发展得更高的革命组织的普鲁曼帝国,始终稳扎稳打韬光养晦,只欠缺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再之后,敦曼合众国。原先与前面的差距就算不得太大,在通过这场内战基本解决内部矛盾后,也必将迎来新的发展腾飞期。 除去这五个正强大,或逐渐强大起来的国家,其余的卡斯特利亚帝国、斯德尔王国、蒙勒哥帝国、神奈帝国、尼罗帝国、伦巴特帝国、黎塞联邦、波克王国都还处于低速发展期,在列强野心、实力空前膨胀的局势下,一点一点地失去着崛起的希望。 这差不多就是维拉克所了解的世界局势。 而国际局势又瞬息万变,随时都可能出现新的变局,打破原有的平衡。 基汀一直以来都对国际局势保持悲观态度,他认为整个世界都像敦曼合众国那样,积累着矛盾、病症。如今敦曼积累到了顶峰,不得不爆发一场全国性的浩大战争来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而世界的,仍在积蓄,等到了必要的时候,它的爆发,它所引出波及世界的战争规模都将远远超越敦曼内战。 到时候可能将爆发的世界大战令维拉克想都不敢想。 他不知道基汀所说的会不会发生,要是发生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他们现在连莱泽因里的局势都无法掌控,仍在艰难地与政府对抗着,未来世界级的变动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维拉克相信基汀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未来或许真的会发生一场所有国家都不能幸免的战争。 可如果真的发生,他也绝不会保持悲观态度,他会视这场世界大战为洗刷旧世界的最佳机会,随着这股浪潮,去竭尽全力构建一个崭新的世界。 不知不觉,又到了中午。 今天的课程比较轻松,更多的是基汀在进行一个测试,因此并没有超时,到了饭点基汀就适时结束,让所有人离开去吃午餐,简单午休一下。 “您讲得真好!”皮雅芙说道。 这都数不清是她第几次夸赞基汀了,基汀还是那副谦虚的模样,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的相处、共事就是互相学习的过程。 “维拉克,我看到你似乎有在沉思什么?”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基汀说起他上午讲课时注意到的细节。 “是。”维拉克没想到给学员讲了那么多知识,基汀居然还有空观察他,“我想了想武器筹备的事情,又听老师您讲敦曼内战,想到了国际局势。” 基汀对维拉克的想法很感兴趣:“你有什么想法吗?说说看。” “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还想找机会和您深入探讨一下,您为什么觉得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可能爆发一场全球性的大战?”维拉克道。 “这些就比较复杂深奥了,之后我会开一个特殊培训班,到时候专门安排讲这些东西。”基汀想到了诺德、迪亚兹他们,“对了,我觉得诺德、迪亚兹、墨菲他们三个不太方便安排到培训班里,毕竟能进入培训班学习的学员都是皮雅芙同志慎重筛选出来的,我们需要维系公平。” “是。”维拉克没有意见,而且这事他们早就说过了。 基汀话锋一转:“不过,我自己开的特殊培训班没这一层顾虑,完全可以把他们吸纳进来。虽然我还没看到他们在能力上有什么突出表现,但他们愿意为了救你付出一切,这份情谊就很值得去刮目相看了。” “那更好。”维拉克还打算自己找空私下教导三人,全然没考虑过基汀能为他们安排更好的机会。 “我个人觉得这样是最合适的,另一方面是他们里面有的不识字,有的并非本国人,距离特殊培训班开班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给他们留出空抓紧把基础的东西都赶上来。”基汀说着这样规划的其他缘由,“不然就算现在能安排进普通培训班里,他们有的连字都不会写,笔记都记不了,怎么保证他们的学习质量能达到平均值,甚至只是及格呢?” “您说得有道理,这样安排的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等我中午回去通知他们一下,免得他们没有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不能好好把握这宝贵的机会。”维拉克深知,基汀愿意给这三人额外的帮助,主要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一定得让这三人争气,像他一样把握每一个机会,成就更好的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您的特殊培训班我也想过去听一听。”皮雅芙跟着道,“我觉得您目前教的东西就已经很深刻了,特殊的培训班一定收获更大,我如果不去听一下,会是个很大的损失。” 基汀笑了起来,他很喜欢皮雅芙这个姑娘,既强硬独立,又不知固执己见,在学习方面勤勤恳恳,这同样是个好苗子:“我当然欢迎。” 说笑间,几人抵达食堂,食堂这个点人还挺多,他们打好饭后,在角落找了空座享用起来。 “下午的课准备得怎么样了?”基汀边吃边问。 “自认为还不错,也希望您能旁听一下,给我提供些重要的意见。”皮雅芙向基汀发出邀请。 “我很荣幸。”基汀道。 皮雅芙转身看向维拉克:“维拉克同志,你呢?” “下午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先不过去了,反正我们的培训也不止这一期,以后有的是机会。”维拉克计划接下来的六天作战培训时刻陪同学员,自己也学习一下战斗方面的知识,因此一周之内,他应该只有今天下午有还算充裕的时间去看看诺德、迪亚兹的情况。 “好。”皮雅芙并不介意。 “你要去看看他们三个吗?”基汀问。 维拉克点点头,喝了口清水:“嗯,还能再规划一下其他的事情。” “那就按你的安排去做。”基汀对维拉克的日程安排不做干涉,“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您放心。”维拉克咧嘴一笑。 现在想要他碰上件解决不了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就算碰到了,一般人也很难能帮他解决。 吃过饭后,基汀和皮雅芙没顾得上休息,回到了培训班教室为下午的培训做起准备。 维拉克独自回到旅馆,把诺德、迪亚兹、墨菲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告知了基汀对他们的后续安排:“……情况就是这样,这次基汀老师给你们提供了很难得的学习机会。迪亚兹我不担心,诺德和墨菲,你们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起码学会写字、认字。” “我最近一直在学,还在迪亚兹的建议下每天写日记。”诺德说道。 墨菲的布列西语也肉眼可见的变得熟练:“我也有在写。” “我还每天给他们念平等论的内容,一来加深自己的了解,二来让他们先有个基本的概念。”迪亚兹汇报自己这两天的情况。 “这样最好。”维拉克很欣慰。 迪亚兹从不让他失望,诺德和墨菲也很争气,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进入基汀的特殊培训班是没什么大问题的,等培训结束,通过更丰富的知识,就能为平等会贡献更多的力量了。 “有没有觉得很累?”维拉克看着诺德。 诺德这人最怕吃苦,这三个里面他也最担心诺德坚持不住半途而废。 “是感觉比工作更费劲,但看到你们这么多人在坚持,我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和你们感同身受一下。”诺德发自肺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想放弃对吗?现在还远远没到谈这个的地步,最起码等我上完基汀先生的培训班,再做决定。” “还挺有自信,觉得自己百分之百能进入基汀老师的培训班?”维拉克对诺德这份与生俱来的自信无可奈何。 “当然。”诺德理所应当道。 “那最好。”维拉克微微点头,一一看过三人的面庞,他们和平等会里的绝大部分人一样,年轻、富有朝气,“希望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第186章 情报部门与策反 盯着三人把他们后续一段时间内的学习计划制定好后,维拉克看了看时间,见时间还早,便赶去了培训班的教室,旁听皮雅芙同志讲课。 皮雅芙是一个很有气场的女性,她讲起课来好似生而就给人一种信服感。这种感觉之前维拉克倒是没怎么感觉出来,皮雅芙在他们面前一直很谦逊,如今看来,其也是个收放自如的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处理好了?”基汀问蹑手蹑脚来到旁听位置坐下的维拉克。 “嗯。”维拉克轻轻点点头,“挺争气的都,应该也不会让您失望。” 基汀本来就不怎么担心,他和维拉克相互的信任都是无与伦比:“那就好,好好听听皮雅芙讲课,她讲内容很有条理,也有你可以学习的地方。” “好的。”维拉克习惯性地挺起腰板,身子面向讲课的皮雅芙,认真听着皮雅芙讲课。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身子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就好像是被温柔的日光沐浴了一样,是那么的舒适。 他稍微一愣,意识到了这是精神上的舒适感。 自他和基汀回到莱泽因,并且几乎没什么阻碍地进入平等会后,一切都很顺利,他和基汀都被接纳,还迅速为平等会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安排好了诺德、迪亚兹、墨菲三人中期内的发展道路,最重要的是平等会稳步发展欣欣向荣。 这顺利到有一点超出他预计的生活,和他之前经受的磨难形成鲜明对比。 可惜他找不到在监狱时,深夜里写给自己的一些日记。他在很多次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都默默鼓励着自己,告诉自己未来值得被施以期许。 果然,未来真的值得被施以期许。 他很珍惜现在的这种感受,更对未来充满信心。就算有再大的磨难等着平等会又如何,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创造奇迹而汇聚在这里。 听着听着,时间飞逝,第二天的培训结束。 晚上莫莱斯还是特意等着维拉克、基汀、皮雅芙一起吃晚餐。 看着会议室里蓬头垢面,眼里布满血丝,身前烟灰缸塞满了烟头的莫莱斯,提着饭进来的维拉克忍不住有些担忧他的健康:“你是干脆住在这里了吗?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关在监狱里了。” “有点累,不想走动。”莫莱斯接过维拉克递给他的饭,“这段时间对平等会而言也是一种磨砺,我身为临时会长,肯定要顶起压力。” “把身体熬垮了就太得不偿失了。”皮雅芙道。 “我知道,我没你们想象中那么疲惫,都快坐下,我和你们说一下目前一些事情的进展。”莫莱斯催促几人坐下,随后先看向了维拉克,带着一点同情,酝酿了几秒才道,“你拜托要找的那个音乐家罗斯有下落了。” 维拉克从莫莱斯的眼里察觉到事情并没那么美好,他没开口,耐心等待莫莱斯继续说下去。 “不出你所料,我们调查了前一天进入莱泽因被捕的人,其中就有丹尼·罗斯,他被抓到之后第一时间就被扭送到了政府大楼,再往后的消息我们也打探不到了。”莫莱斯道。 维拉克和基汀都僵住了。 “二……十三号?”维拉克心里一沉。 “对,到今天五天了。” 会议室里迎来短暂的沉默。 基汀率先抛下感性的东西,谈起罗斯被捕,对他们会有什么影响:“监狱里有一些同维拉克关系亲近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中包括罗斯。他要是被捕,一旦泄露出这个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莫莱斯还不知道有这回事,他以为维拉克的真实身份还只有平等会的人知道,“为什么要和他们说?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没必要也没有能力保守住秘密。” “每个人都有做自己的权利。”基汀替沉思的维拉克说道,“如果维拉克在监狱里还活在克里斯的阴影下,那他是不可能带领着我们成功越狱的。” 事已至此,而且也实在没什么好追究怪罪的,莫莱斯平复了一下心情:“要是政府知道了克里斯早就死了,我们一直用的是个替身,你们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基汀思考着,“无疑会对平等会这几个月来做的所有事情添设新的条件,重新揣测我们的动机。” “我们摆在明面上的只有和谈。”莫莱斯紧锁眉头,“站在政府的角度看这件事,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平等会派了一个冒牌会长进监狱,然后冒牌会长带着人越狱,平等会明面上和政府和谈,这看上去隐隐有种计划周密,且都服务于另一个更大的计划的感觉。 基汀沉吟一声,缓缓说出一个较大可能发生的情况:“政府先前一直以为,克里斯被捕,伯因成了人质,平等会群龙无首,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已经在这场博弈中落入下风。可他们得知了监狱里的克里斯是假冒的,应当会猜想到克里斯还活着,正坐镇大后方,只是用一个替身混淆视听,降低政府的警惕。” “照你这么说,政府甚至还会认为几个月前维拉克被抓一事是我们刻意所为。”莫莱斯道。 皮雅芙也迅速陷入思维盲区的政府的角度,将各个时间联系在了一起:“那戴曼斯越狱事件、真假克里斯、和谈、伯因同志充当人质等等,都会被政府曲解。” “就算不被曲解,也无疑会影响到和谈。”基汀揉了揉鼻梁,这件事确实有一点棘手,“只是不清楚影响会有多大。” “万一他们确定了我们另有谋划,不止伯因会有危险,政府估计也会在万国博览会闭幕式之前对我们下手。”莫莱斯没心情吃饭了,要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罗斯导致平等会的计划崩盘,那事情可就大了,他看向了维拉克,“维拉克,你怎么想的?” “我觉得罗斯不会出卖我。”维拉克了解罗斯的性格,虽然这人办事软弱,可自己无数次帮他,他应当不会那么无情,“可就算如此,监狱里知道我身份的人也不少,难免会有被人被抓泄露出来,所以这事是很有必要讨论一下。” 莫莱斯、基汀、皮雅芙看着维拉克。 维拉克没皱眉头,他面无表情,内心渐渐平静下来:“首先,我要向各位道歉。在监狱里我考虑不周,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影响到了平等会自建会以来最重要的一次行动。”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莫莱斯不希望现在大家执着于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你本就应该是个自由人了,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至于怎么应对接下来你们所说的可能出现的情况。”维拉克无视了莫莱斯的话,继续说道,“解决问题的关键,无非在于怎么让政府不想那么多。我认为,政府要是知道了我是假冒的,会先去找托马斯家族了解情况,查出真相得知真正的克里斯其实早在以前的清剿里牺牲并不难。” “也是。”最近托马斯家族的存在感很低,旗下的产业被其他势力七七八八瓜分走了一大半,以至于他都没什么想起来。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还存在另一种微小的可能,那就是政府觉得平等会其实也不知道我是假扮的,他们会和托马斯·卡迈恩求证,也会试探伯因,要是卡迈恩全盘托出,伯因假戏真做,改变了政府的决断,事情反而会变得更有意思。” “可能性其实不低,就算事情没照这个方向发展,政府也会有相当一段时间陷入犹豫。”基汀很快也想出了解决办法,“要是他们真认为我们谋划别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做些什么行动加深他们的误会,为我们的真实行动提供更好的掩护。” “伯因同志身份特别,现在正值我们双方紧密交锋的阶段,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动他的。”皮雅芙和莫莱斯持相反意见,觉得伯因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再怎么样也能安然待到他们进攻政府大楼的时候。 莫莱斯沉默许久,随后吃了一口饭,这个行为说明他略微胸有成竹了:“你们考虑得都很周到,符合逻辑,不管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都有了初步的应对之策。只是,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在政府内部里有眼线,政府怎么想的我们完全不知道,信息的延迟会害死我们的。” 平等会在情报方面处于绝对劣势,可以说得上被政府打得毫无招架之力,除了防守什么都不做了。 这也导致了他们不敢去吸纳两万名预备成员,急剧扩张自己的势力。 “还记得我们昨天谈到了什么吗?”气氛正严肃时,莫莱斯轻松笑了一声,“我想情报系统应该要更快一点落实下来了,作为我们有力的一次回击,弥补我们的空白。” “差点忘了这件事。”经莫莱斯一提醒,几人想起平等会现在正在筹备情报组织,莫莱斯刚刚提的问题也有解决办法。 “局势很紧张,所以情报组织的建立、情报网的搭建一定要越快越好。我们目前决定两路并进,一路培养眼线,一路策反政府的人员,争取最短时间内拥有基本的情报收集能力。”莫莱斯在情报组织的筹备上有所准备,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三人讲了讲思路。 培养眼线很慢,出色的,能和政府的情报部门对抗的人才可不会十天半个月里就培养出来。 所以听莫莱斯说完,让维拉克眼睛一亮的是策反那条路,把政府的人转化为自己人虽然很难,但绝对比培养一个要快得多! “照现在这个情况,我们的情报部门半个月到一个月里怎么也得正式成立,为我们取得这场关键胜利提供巨大的助——” “策反这方面你有什么想法吗?”维拉克打断莫莱斯的话问道。 “暂时没有。”莫莱斯摇摇头。 维拉克扬起嘴角,他可没少试着策反、用平等理念感染别人,这方面不说很有心得,也比一般人有经验得多:“策反确实是一条很不错的路。” “你怎么想的?”听维拉克这么说,莫莱斯猜测他肯定是又有什么思路了。 “平等理念不止可以觉醒民众,它也可以作为精神武器改变政府的人。我们内部有克洛伊左右摇摆,以前还有背叛者,那政府里怎么会没有这样的人?”维拉克理所应当道,“我们要试着去发现,给为政府工作的人指明一个新的方向。只要这个方向是正确的,一定会有人放弃装傻,背离必将被历史唾弃的政府,投向我们的怀抱。” 基汀可是没少见识平等理念的威力:“维拉克说得没错,我们自信我们走的路才是正确的,那我们就应该同样自信这条路会吸引他们。” 莫莱斯没说话,闷笑几声,埋头大口吃起饭来。 维拉克和基汀对视一眼,也吃起快要放凉了的饭菜。 会议室里,直至四人都默不作声地把饭吃完,才重新恢复了交谈。 “维拉克,你有没有兴趣参与进来?”莫莱斯向维拉克发出加入情报部门的邀请,“这不是临时的邀请,这个人选在你回来之后我就觉得非你莫属了。你实现了种种不可能,对平等理念的实践,运用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我相信你可以作为情报部门的重要一员,尽快给我们补齐短板。” “可我接下来还要跟随基汀老师培训学生,明天作战培训开始,我还想也学习学习。”维拉克身上的事务很多。 “作战培训要到市外,你和基汀同志的身份都太敏感了,不便频繁出入,所以最好还是留在这里。”莫莱斯不打算放维拉克他们出去,现在政府查得很严,要是这两人被抓了,那对平等会可是重大损失。 作战培训去不成了,维拉克原先的计划落空,凭空出现了六天的休闲期:“那一期学员出去培训的时候,我们总不能闲着。” “所以正好。”莫莱斯把事情看得简单,“基汀同志、皮雅芙同志继续培训第二期学员,你抽空去协助情报部门解决问题。” “你这是想累死我。”维拉克苦笑。 “能者多劳!”莫莱斯极为认可维拉克的能力。 能被别人如此认可信任,维拉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我来。” 第187章 两周年 未来中短期内又有了新的安排,除却和基汀、皮雅芙共同负责起培训班的事务,维拉克得再抽出部分精力为情报部门的工作添砖加瓦了。 吃过饭,把该谈的都谈完,维拉克回到了自己房间躺下。 他困,可又睡不着。 其实刚回来没多久他就有点累了,不过这种累让他感到开心,因为这是他在监狱里一直憧憬的东西,为平等会,为伟大的理想献出自己的一切。 如今唯一让他情绪低落的,只有罗斯被捕这件事。 他没亲身经历过,但想象得到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没多久就重新被抓走会是什么心情。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只寄希望于罗斯什么都没用说,坚持到明年一月初。只要他能坚持到那时候,维拉克就有信心再把他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 深夜,维拉克在辗转反侧中睡着。 十一月二十八日 第一期培训班的学员们跟着负责作战培训的老师离开了莱泽因市,到外面就近的站点组织训练,锻炼出基本的作战能力。 因为身份特殊不能出去的维拉克和基汀开始各忙各的,维拉克为情报部门提供自己的经验,以便他们能更快更有把握把策反这条路走通,基汀开始着手筹备第二期培训,并且把学员人数上调到了一百人。 想保证一百人的培训质量,培训的周期就必须长点,原本两天能讲完的东西,现在可能需要三到四天。不过这也正好,第一期要在外面训练六天,第二期从筹备到开课再到培训结束,刚好可以无缝衔接完成第一期作战培训的老师。 这样一来,培训班的运转也加到了最大的马力,接下来将简单培训出不低于千人的学员。而这些学员,也会成为平等会从事各方面工作的最重要的力量。 平等会步入正轨,一切都在稳步运转。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二月四号。 这一天,培训班的第一期学员完成作战培训返回莱泽因,同时第二期的学员被派了出去。基汀也在参考了作战培训老师的评分后,从第一期里筛选出了五位学习成绩优异的学员,任他们为助教,在第三期及后续培训里为基汀分担压力,基汀也有了信心把第三期的培训人数提升到一百五十人乃至二百人。 维拉克这边协助情报部门的人员同样取得了一些进展。 莫莱斯更是在作战计划、初步吸纳特殊预备成员等事情上取得了突破。晚上的时候,他还在赌场的负一层专门安排了会议。 大部分人以为莫莱斯是想总结一下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少部分人知道真实原因,却都没有说出来。 和情报部门的人商量了一天的维拉克,同和皮雅芙初步完成了第三期培训筹备工作的基汀在吃过晚饭后汇合,参加了这次目的不明的会议。 他们不再像上一次会议那样,站在讲台上引人注目,承受议论,已经迅速地和其他平等会的成员融为一体,共同坐在了台下,等候莫莱斯讲话。 莫莱斯也是这十多天里头一次重新把自己打理得精神得体,他手里捏着一摞信封,在平等会成员的注视下,走到讲台上,开口道:“同志们,你们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末!”有资历浅薄的同志开着玩笑。 “当然,但这一天还更有意义,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莫莱斯知道台下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的人寥寥无几,因为知道的人都是最早跟随弗朗西斯一起创建平等会的人,他们要么牺牲,要么基本被安排在了最艰巨的岗位上,留在这里的十不存一。 “肯定和平等会有关,对于平等会而言,值得纪念的有关——” “今天是平等会成立两周年。”没等维拉克把推测说完,台上的莫莱斯的声音就盖过了他,“一四三一年十二月四号的时候,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建立了一个以为民众争取更多平等机会的松散组织。在弗朗西斯同志的带领下,这个组织开始举行不计其数的游行、抗议活动,其中最着名的就是去年三月份的时候为工人们争取到了史上第一个有关削减工人工作时长的法令。” 莫莱斯正是平等会的元老之一,他目睹了平等会的前身如何成立,如何壮大,又如何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平等会的历史。 听着莫莱斯的话,台下平等会的老成员们轻轻一笑,资历浅的则聚精会神地听着。 维拉克也没有了解过相关的历史,他绝大部分信息都是从当初克里斯和弗朗西斯来往的信件里获知的,因此和基汀也静静听着。 “随着我们的壮大,我们所肩负的责任也越来越大,对于政府来说,威胁也就随之剧增。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我们的精神支柱,我们的领导者弗朗西斯同志遭人刺杀,死在了一次演讲结束回家的路上。”莫莱斯和弗朗西斯志同道合,又相处了一年半之久,关系很是亲近。提到弗朗西斯的牺牲时,他忍不住沉默了几秒,缓和了一下情绪,“之后,克里斯同志站了出来,他扛起了所有,重新带领着我们走下去。为了避免再次遭到刺杀,我们一直保护着他的身份,以致于政府先前始终不知道那个在亲朋好友眼中温和谦逊的克里斯,暗地里正做着根本没有人敢做的事。” 很多人并不知道的一点是,在弗朗西斯没死之前,克里斯除了和弗朗西斯交流平等的理念,不时提供资金援助,就再也没和平等会有任何瓜葛。 他是在弗朗西斯死之后,无法坐视这股火焰熄灭,才放弃和了伊丽莎白的爱情,抱着必死的决心加入了进来。白天是托马斯家族唱片公司的负责人,晚上是被政府视为乱党的首领,带领‘乱党’从事各种反抗。 做这些的时候,他只有二十四岁。 和他同龄的科林、大多数贵族在吃喝玩乐,和他同龄的绝大多数贵族都过着优渥的生活,不必担忧看不到太阳升起。 “……很遗憾,为我们平等会发展做出无与伦比贡献的克里斯同志,在今年七月初的政府清剿行动里牺牲……再往后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了,维拉克同志机缘巧合之下冒充了克里斯同志,我们定下了组织的名称,定下了武装平等会的重要决策,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天。”莫莱斯看着台下的众人,庄严肃穆,“伯因同志现在充当人质,深陷于危机四伏的政府大楼,平等会的成立的两年里,一代又一代的领导者倒下,一代又一代的领导者站了出来,接过了前者的大旗,继续挥动。” 两年里,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多了。 好在总有心怀热忱的人在前仆后继,视死如归地向着理想中的世界踏进。 他们用他们的死来证明别人的死是值得的。 气氛陡然变得严肃,弗朗西斯、克里斯接连牺牲,伯因充当人质杳无音讯,莫莱斯和克洛伊争锋相对,矛盾愈发激烈。 在仅有莫莱斯这边高层知道后续具体安排的情况下,更多人的眼里,平等会笼上来一层阴霾,好似平等会的寒冬来了。 平等会是会在莫莱斯和克洛伊的争斗下四分五裂,还是能安然度过难关,再次攀上一个新的高度? 有的人心中不免犯嘀咕。 “我从不否认,革命往往伴随着流血牺牲。我也从不否认,我们并非一定会成功,牺牲并非一定就有价值。”莫莱斯暂时还不能把详细的计划公布出来,以免走漏风声让克洛伊那边知道,日后想方设法阻挠自己,他只能趁平等会两周年之际,趁万国博览会只剩下一个月结束之际,振奋一下人心,“但这并没有让我们向前踏进的脚步有丝毫的停顿。因为,我相信,就算不是我们,也迟早有一天,也终会有人开辟出新世界!会有人证明那些死在我前面的人,或者未来死去的我,死得有意义!死得有价值!” 维拉克想起自己初到莱泽因时,曾对自己说过自己在做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件事情让自己的人生迸发出了更大的价值,就算是死了,历史书上也会多记载他几个字。 如今,他做得远比那时想象得多,在历史书上,也早已不是多记载几个字的事情。 —— 政府大楼安全部 罗斯遭到洛克施瑞福的严刑拷打,变成了近乎一个血人,正在一间阴暗的审讯室里吊着。 “我给了你这么多的机会,你怎么就不懂得利用呢?”洛克施瑞福并不喜欢动手,所以他都是任由下属虐待殴打罗斯,自己在一边充当好人苦苦相劝。 “呃……呃……”罗斯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发出垂死的呻吟。 他已经遭到洛克施瑞福拷打两天,这两天里他经历了就算在戴曼斯监狱也没有感受过的酷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住两天的,他很清楚自己有多软弱,换平时,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挨两棍子该交代的都会老老实实交代出来。 可此时,他挺住了,鞭子把身体抽得皮开肉绽,也没松过一次口。 “给他清醒清醒。”罗斯这么硬撑着,必然掌握着什么重大的秘密,洛克施瑞福大胆猜测只要拿下了罗斯,就能在和平等会的争斗中取得先机。 一名下属冲罗斯的脸上浇了些水。 水让昏昏欲睡的罗斯清醒了许多,又因为流淌过伤口,引得火辣辣的疼痛侵袭了全身。 “克里斯给了你多少好处?还是怎么催眠了呢?你可以给我讲讲吗?”洛克施瑞福凑近被吊起来的罗斯,“我现在甚至对你藏着什么秘密都不感兴趣了,我更好奇你是怀揣着怎么样的想法愿意死死撑着的。” “呃……呃……”罗斯脑子还算清醒,但还是说不出话来。 自己为什么能撑两天? 可能是因为维拉克? 维拉克曾在莱克特非人的虐待下坚持了九天。 罗斯不好意思在受人恩惠的情况下,被拷打一天两天就缴械投降。他给自己心里暗暗定下的标准是,要么被活生生弄死,要么就撑过九天,把维拉克的秘密说出来。 只要自己能撑过九天,证明比维拉克承受了更多,那么就算把秘密说出来,心理负担也不会有多大了。 “平等会……真有意思。”洛克施瑞福一向高傲,可平等会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强迫他把高高仰起的头低下来。 “我……不知道……”罗斯道。 两天过去了,只要再撑七天,就能活下来。 罗斯这样安慰着自己。 和当初众望所归的维拉克比起来,他更显孤独,是一个人在战斗,要克服肉体上的摧残,还要对抗内心的诱惑。 “我们这里还有平等论吗?”洛克施瑞福看向了下属。 以前维拉克建议过他看《平等论》,他也说过自己对《平等论》感兴趣,可其实这只是一种语言上的交锋,他并未正视过《平等论》这种乱党写出来的东西。 现在,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平等会制造的不可能越来越多,那好奇心自然而然地升腾起来。 “都被销毁了。”下属答道。 “销毁得再干净,给我找出一本也不是什么难事。”洛克施瑞福不觉得他手下这些废物真能把销毁《平等论》的事情处理得足够干净利落。 “是……” “算了,不用麻烦了。”洛克施瑞福想起了什么,打消了让下属们找《平等论》的念头,“你们继续全力销毁就好了。” “是……” 罗斯不清楚洛克施瑞福又再打什么算盘,仍旧呻吟着:“呃……呃……” “让我来好好了解了解你们,到底有什么魔力。”洛克施瑞福轻轻拍了拍罗斯的脸颊,没在审讯室多待,径直离开,穿行在明亮灯光照映下的走廊中,一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嗯……”他站在门口环顾办公室,发了一会儿呆,好似在回忆什么,而后四处翻找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在书柜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翻找到了一个笔记本。 那是他当初抓到‘克里斯’时,缴获的由‘克里斯’亲笔所写的《平等论》原稿。 第188章 谈判 莫莱斯的从军生涯令他很是擅长去调动大家的情绪,经他借平等会成立两年的良机演讲一番之后,大家对明年年初和政府做一场阶段性了结的行动充满了斗志。 会议临结束前,莫莱斯还把手里的信拿出来念了念,那些信正是弗朗西斯、克里斯以前来往交流的信件,其中他们已经解决的问题如今再被提起来惹得人微微一笑,他们没有解决的事情又引人深思。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此时面临的迷茫,也会像弗朗西斯、克里斯的信件那样被念给新一辈的革命者听。但愿那时候新一辈的革命者听后也只是笑一笑,因为那些迷茫到了他们那一代都已有了答案。 维拉克默默听莫莱斯把信都念完。 这些信是他当初卷钱跑路时落在平等会里的,现在再听,思绪四起。 “会议就到此结束,希望同志们不管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险,都能继续怀揣饱满的斗志,去主动抗争!散会!” 莫莱斯举行这场会议也考虑到了同志们的休息,所以在进行到了九点钟的时候,适时结束散会。 “我们走。”基汀起身。 维拉克找到了同样来参会的诺德、迪亚兹、墨菲,五人一同随着人流离开。 “维拉克!” 就在他们即将出门,通过地道进入旅馆时,维拉克听到背后嘈杂之中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声音。他扭头看去,在人潮之后,莫莱斯正冲自己招手。 “老师,莫莱斯叫我,你们先回去。”维拉克和基汀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四人先走,自己则逆着人流来到了莫莱斯身边,“怎么了?” “你明天什么安排?”莫莱斯把维拉克带到一边角落问道。 维拉克答道:“上午和基汀老师筹备第三期培训的事情,下午继续充当情报部门的顾问,晚上你应该还会找我开个会。” “哈哈……”听到维拉克还调侃自己,莫莱斯大笑了几声,随后平复几秒,压低了点声音,“明天和我去一趟北区,找克洛伊谈谈。” “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要找克洛伊谈谈?”维拉克和克洛伊互无好感,快到了谁都不想见到谁的地步。 “距离我们行动只剩下一个月了,虽说各个环节都在逐步落实,但我终究还是有点不放心以半个平等会的力量去对抗政府,所以想最后试探一下克洛伊的口风。如果有希望就说服他带人参与进来,提升我们的实力和胜利的把握,如果没有希望就想办法借机安抚他,避免他察觉到不对劲破坏我们的计划。”莫莱斯先回答了维拉克问的第二个问题,“至于为什么叫你,原因很多,你长相的问题,你在另一个很刁钻的角度上又有着远超我们的对克里斯的理解,你也是坚持抗争的典型……” 莫莱斯列举了七八个五花八门的理由。 “我觉得没有希望。”维拉克对克洛伊不抱以期望,“不过抱着去安抚他,免得他搞什么事情的想法去见一见倒是可行。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八点钟。”莫莱斯时间定得不早不晚。 “好,那明天八点前我来找你汇合。”维拉克点点头,把这件事应了下来,“还有别的事吗?” 莫莱斯摇摇头,又叫住了转了半个身打算离开的维拉克:“等等。” “怎么?” “我知道说服他很悬,可一旦说服了,局势会变得一片大好,所以再怎么说,我们也得争取争取,不能直接去以安抚他的路子碰面。”莫莱斯强调了一下,不想维拉克真的就是过去安抚的。 维拉克轻笑一声:“和你开个玩笑,孰轻孰重我清楚,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他认清现实,放弃幻想的。” “那就行,早点休息去,明天见!”莫莱斯放下心,露出笑容。 “嗯。”维拉克同其点了下头,回到了旅馆。 旅馆五层,基汀带着诺德、迪亚兹、墨菲站在他的门前,等他回来。 见状的维拉克迎了上去:“没什么事,莫莱斯就是叫我明天和他一起去找克洛伊谈谈。” “他想再试一次?”基汀问。 “对,毕竟能摒弃前嫌团结起来是最好的。”走廊凉飕飕的,维拉克裹紧衣服说道,“就算不行,也能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把克洛伊安抚下来,不让他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起疑心。” “嗯……”基汀沉思。 迪亚兹插了一嘴:“我们和他也打过一些交道,这个人比较执拗,不是那么容易说通的,要是莫莱斯同志没有想出新的法子,还按照以前的方式说服克洛伊,那一定说不通。” “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新的突破口,不过他只叫了我陪同,我很好奇他想怎么利用我说服克洛伊。”维拉克掏出钥匙把门打开,“都别在外面站着了,屋里暖和点,进来说。” “不用了。”思考无果的基汀没有进门,“莫莱斯的能力毋庸置疑,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起码有了些新的思路。另外,我想他更多的也是有考虑到正值平等会两周年,这样的日子是最适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了。” “确实。” “明天……尽你所能。”基汀对维拉克寄予厚望,可也没有给他太大的压力。 说服克洛伊少说能让行动的成功率提升百分之三十,武器、人手方面都得得到补偿,更不需要担心在关键时刻被自己人背后捅一刀。 “您放心。”维拉克道。 他知道基汀并不是担心谈不成,因为谈不成本身就概率极大,维拉克也不是神,无法持续创造奇迹。他怕的是维拉克对做事优柔寡断,内心软弱,拖平等会后退的克洛伊做些什么,酿成大祸。 别人眼里维拉克简直毫无缺点,而他的眼里维拉克年轻气盛,又坚决主张和克洛伊一派的人分道扬镳,存在着影响谈话的可能。 维拉克说“您放心”,也是让基汀不用忧虑什么,大局为主,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影响莫莱斯的计划。 “那就这样,都早点休息。”基汀环顾几人,打算回自己屋子。 “对了老师,明天第三期培训班的筹备,就只能辛苦您和皮雅芙同志了。”不管谈话顺不顺利,明天上午维拉克都肯定是没空给基汀打下手了。 “没事,五个一期学员助教会派上用场的。”基汀倒也不缺人。 “那就好。” “好了,休息。”基汀不多留,和诺德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维拉克关上门,洗漱后脱掉衣服躺在了床上。 这段日子都没怎么好好休息,难得一天能十点前就能睡,他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 十二月五日 早上七点维拉克起床,和基汀、皮雅芙一起吃了早饭后,同莫莱斯汇合。 “看上去休息得不错,精神很饱满。”在莫莱斯的办公室碰面后,莫莱斯夸赞起维拉克的精神面貌。 维拉克坐在一旁:“你也是,很难得。” “要和克洛伊见面,我再怎么忙前一天晚上也得好好休息,不然第二天一见我顶个黑眼圈,或者萎靡不振的,他怎么揣测都对我们没好处。”莫莱斯说明了好好休息的原因,这是谈话的细节之一。 “看上去你对这次的谈话做了充足的准备。”现在是七点三十五分,距离他们出发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维拉克便先安心地问起了莫莱斯的打算,好有了准备,去了能相互打配合。 “我想和他及他那边的干部们一起谈谈。”莫莱斯边坐在办公桌前把今天的工作制定好,边和维拉克大致讲自己的想法,“平等会两周年,适合讲讲过去,讲讲那些因为抗争的决心不够彻底,导致我们吃的苦头,这次就算说服不了克洛伊,我也得试着说服他手下的人,通过他手下的人,管他情不情愿,影响他那边同志们的态度。” “照你这么说,还不如在那边也开一个像我们昨晚那样的会议。”维拉克明白了莫莱斯的思路,无非是借着平等会两周年纪念日,和自己配合着把情、理都讲个明白,能打动几个算几个。 莫莱斯苦笑一声:“我倒是想,问题是克洛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在他那边开大型会议扩充自己的影响力?我至多打着谈判的名头把他手下的干部们聚集起来,好好讲讲。” “你以前没有讲过吗?按理说你应该讲过的,要是这法子能行,他们早就和我们团结协作了。” “以前讲过,但不彻底,这次我还有一些更充分的准备,算是最后一仗,要是这次都不行我也就死了这条心了。”莫莱斯总结了一下,“要么他们放弃幻想,要么我们放弃幻想,今天总得有个结果。” “好,那我听你安排。”维拉克是对这件事毫无思路的,他宁愿在培训班、情报部门外多接一个活儿,也不愿意硬着头皮接触克洛伊。不过如今莫莱斯做出了慎重的决心,他只能去全力配合。 莫莱斯又忙了约莫十分钟,把工作事项制定好后,交给了下属:“忙完了,我们出发。” 维拉克跟随着莫莱斯先去了旅馆,又通过旅馆的后门进入一条巷子,再在巷子里拐了几个岔口,才上了一辆货车,赶往北区克洛伊的总站。 “你这防范意识很强啊。”上车后维拉克不禁感叹道。 他自回莱泽因后只出去过一回,就是和伊丽莎白去墓园看科林、克里斯的那次。那时伊丽莎白是直接在旅馆门口开车走的,这和莫莱斯比起来简直是胆大无比。 “别人还行,咱们这种上了通缉令的人还是能不露面就不要露面的好。而且这段时间政府明面上撤掉了通缉令向我们示好,暗地里却加大了搜查力度,企图找到我们的蛛丝马迹,这时候就更不能马虎大意了。”莫莱斯解释缘由。 “我们这边有被搜查吗?”维拉克问。 “当然,旅馆是重点搜查地点,赌场人员复杂,因此也容易被盯上,光这两天就有过三波人来调查。”莫莱斯没和维拉克说过这件事,实际上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这是身处莱泽因,敌人眼皮子底下不得不面对的事情,“麻烦的在于,政府表面上和我们和谈了,所以他们也不明着查,专门派情报部的伪装成普通人混迹各种场所。我们主要提防的就是这些人。” 维拉克眯起眼睛:“这应该是出自洛克施瑞福的手笔。” “没错,老对手了。”莫莱斯在车厢里点了根烟,“另外据我们初步调查,伯因、丹尼尔也都由他负责软禁。” “迟早得跟他好好算账。”维拉克道。 平等会和洛克施瑞福为首的政府情报部门有着血海深仇,弗朗西斯遭人刺杀,克里斯牺牲的那场清剿行动等等,都是洛克施瑞福组织实施的。 “当然,这次我们情报部门的建立,就是要反过来让他也感受一下我们经历过的东西。”莫莱斯对洛克施瑞福恨之入骨,“再之后,最好在我们攻打政府大楼的时候能碰到他,我会亲手给因他而牺牲的那么多同志报仇。”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北区那家杂货铺前。 这块街区都有平等会的人监视着,所以在确保没有政府的人后,克洛伊的下属拉开了车厢的厢布,带着莫莱斯、维拉克下车,不做任何休息停留,径直进入了会议室里。 克洛伊所待的总站和莫莱斯的相比落魄了不少,他们的居住区也不如莫莱斯那边的方便,通过地道直接就能往返。 这主要是克洛伊的资金主要运在了维护上,而莫莱斯更有远见一些,他用钱购置了许多产业,让钱生钱,给平等会带来了可持续发展的美好前景。 “又见面了。”会议室里,克洛伊的面孔比以前看上去更加阴沉了,他向刚进门的莫莱斯打了个招呼,又冷冷瞪了一眼维拉克。 “其他人呢?”莫莱斯带着维拉克坐下。 “都在来的路上。”克洛伊刻意拖延时间,不让谈判进行的顺利,“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重用这么一个骗子,你难不成还想再被骗一次,害了整个平等会吗?” 莫莱斯早知克洛伊会在谈判里对维拉克的身份进行攻击,只是没想到人还没来齐,他就开始了:“这个待会儿再说,先等其他人来。” 第189章 各执己见、放弃幻想 “吃早饭了吗?”克洛伊问道。 “吃了。”莫莱斯专门瞥了一眼狭小会议室里的钟表,“都九点多了,怎么可能还没吃早饭。” 克洛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最近在忙什么大事,顾不得吃饭。既然来都来了,等开完会时间也差不多,我们中午一块儿吃顿饭。” “好啊。时间过得可真快,想想上次一起吃饭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莫莱斯没在意克洛伊明目张胆的试探,欣然答应了午饭邀请。 “只要我们能适应,它快不快慢不慢的也就无所谓了。”克洛伊淡漠地瘫在椅子上,全然不像莫莱斯为了表露出精神饱满的气势,特意好好休息了一晚,白天认真打理了一下,“可要是适应不了,再怎么样都会被淘汰的。” “我们都很清楚彼此当下最关心的是什么,没必要拐弯抹角,等他们来了就直截了当地谈。”莫莱斯听得懂克洛伊话里话外的意思,但他不喜欢隐晦地暗指什么,习惯开门见山直来直去把话说清。 克洛伊哼笑了一声,耸耸肩,没再说话。 过了约莫十分钟,克洛伊的下属,平等会在莱泽因东区、北区的重要干部们陆续赶到了会议室,狭小的会议室里算上莫莱斯、维拉克,坐满了共计十人,开始有点闷到透不过气了。 “可以开始了?”克洛伊直视莫莱斯。 “嗯。”莫莱斯道。 维拉克感受到克洛伊的七位下属都对自己目光不善,不知是被克洛伊影响,还是他这一派都是一样的思考逻辑,只能看到维拉克曾经阴暗的一面。 “之前谈了那么多次,你的话术都差不多,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克洛伊依旧瘫着,他的七位属下默不作声,齐刷刷看着莫莱斯。 “昨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莫莱斯皱着眉头。 “两周年。”克洛伊不是最早加入平等会的人,他和伯因一样,是跟着克里斯在弗朗西斯被刺杀后,正式加入进来的,因为克里斯的地位非凡,他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有什么特别的吗?” 克洛伊变知道莫莱斯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说服他,而他坚信着自己路才是正确的,因此根本没打算好好谈判,只想戏弄莫莱斯一番。 “平等会已经走过了两年的路,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特别的?”莫莱斯道。 “为什么要这么看重一个日子呢?平等会成立两周年、五周年、十周年、一百周年,有什么用?真正决定一切,值得我们去关注的,不应该是我们究竟让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克洛伊反问。 “你觉得你看未来已经看得足够远了是吗?” “或许。” “那你有没有回头看过?”莫莱斯隐隐带着苦口婆心地劝说,“你是把弗朗西斯、克里斯的死只当作是死,还是一个教训?” 克洛伊没说话,他瞳孔微缩,紧盯着莫莱斯。 “我从你的眼里,看不到他们的死迸发出的任何价值。”莫莱斯微微摇着头道,“过去的难不成就真的让它过去,一股脑地把那些东西都忘掉?” “你觉得他们的死有什么价值?什么价值是需要死才能体现的?”克洛伊问道。 “他们的死,说明他们那时候所坚持的路线是错误的,我们抗争得还不够坚决,还不够彻底。他们的价值,就是为我们试了错,告诉了我们什么是错的。”莫莱斯说着自己的感受。他其实不愿意拿死去的这些挚友们说事,那也是他一生的痛处,“既然知道什么是错的,我们当然要避开,去坚持当下的路线,勇于武装,勇于战斗,放弃幻想,不把希望寄托在阴险狡诈的政府身上,我们自己去亲手建设新世界!” “呵。”克洛伊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戏谑地笑出声,“你觉得我们真的能打赢政府吗?弗朗西斯没这么想过,克里斯没这么想过,伯因恐怕也没这么想——” 莫莱斯没等克洛伊继续说:“所以弗朗西斯死了,所以克里斯死了,所以伯因只能去当人质!打赢政府当然很难,可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就算再难也必须成功!” “你越来越疯狂了。”克洛伊和属下们相视一笑,一起笑话莫莱斯,“你把政府当成什么了,你以为我们在莱泽因里的几次小火拼里没落下风,就说明我们很强?那只是因为万国博览会举行在即,政府束手束脚不能全力应对!要是真的激怒了他们,成千上万的军队,你怎么挡?还打赢他们,还掌控政府建立新世界?做梦!” “莫莱斯同志,请你认清现实,不要再做不必要的牺牲。”一名克里斯的下属反过来劝道,“趁我们现在和政府互有诚意,趁我们还有底气,尽可能多为平民们争取利益才是最好的选择。要是死斗下去,彻底撕破脸,又被政府打得连头都不敢冒,他们将再也不会听从我们的建议,更会把怒火波及到平民的身上。” “没错。” “我们的做法才是为了大家好。” “再说伯因同志还在当人质,撕破脸了他会第一个出事。” 克洛伊这边的人纷纷维护他们坚持的看法。 “你们只想到了我们坚决抗争失败后会是什么结果,难道没有想过你们的办法失败了会是怎么样的吗?”莫莱斯声音拔高了些,盖过了他们的异口同声,“你们放弃抵抗,等万国博览会结束,莱泽因失去了国际关注,政府不认账,还不是想怎么处置平等会就怎么处置平等会?到时候我们失去了最佳的反抗机会,就真的没了再和他们抗衡的能力了!” “要是我们的制度真的是正确的,他们为什么不去改变,而是要维护旧制度呢?”一人质问莫莱斯。 莫莱斯一愣,没想到会有平等会的重要骨干向他质问出这种荒诞可笑的话:“他们为什么不改变?克洛伊,这就是你提拔出来的骨干?你就是带着这样的人维系东区、北区的平等会?” 克洛伊同样知道自己的人问出的话有多蠢,因此他没有正面回答莫莱斯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视线:“就算存在政府违背承诺的可能,这也只是一种可能不是吗?他们遵守承诺了,皆大欢喜,我们不必再做出巨大的牺牲。他们没遵守,我们再开始反抗其实也不迟,背信弃义的政府势必会被民众唾弃,我们失去了万国博览会期间绝佳的壮大机会,却也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民心。” “民心本就是我们的。”莫莱斯不认同克洛伊的想法。 “而若是照着你们的方式来,我们可就一丁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克洛伊将自己的手枪放在桌子上,又把咖啡杯挪到了一边,“是背水一战痛痛快快打几枪来得好,还是主动向政府抛出橄榄枝,给予他们一份信任,喝着咖啡把损失降到最低好,这都是摆在明面上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政府千方百计地想置我们于死地,无数次对我们进行清剿,在街头枪杀了我们无数的同志……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们有和谈,有改变诚意的?他们要真有,为什么直到我们打痛了他们,才会听到我们的声音?为什么等万国博览会开始了,才愿意主动找我们合作?”莫莱斯一巴掌拍在桌上,瞪着克洛伊一派死气沉沉的干部们,喝道,“他们他妈的早干嘛去了?!” 克洛伊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招手示意一人给莫莱斯倒了杯咖啡:“谈话就谈话,这么大声是奔着解决问题去的吗?” “那你要替政府回答我的问题吗?”莫莱斯怒目圆睁。 “我不知道。”克洛伊坦然承认,“这一点我同样无比愤恨,但我和你不同的是,我忍下来了,我为了把我们的牺牲降到最低,愿意不去追究已经死去的同志们的账该怎么算。你呢?你除了记得这些仇恨,脑子里除了和政府决一死战,还有别的想法吗?有把同志们的生死放在眼里吗?你这么做,我们究竟是在为平民谋求平等,还是仅仅充当一个复仇者的角色?” 克洛伊当头一棒,给莫莱斯扣上了自私、目光短浅的名头。 在和克洛伊这样的人谈判上,军人出身的莫莱斯并不占据优势,而且他的话尽管在理,也无法去叫醒装睡的人。 维拉克扭头看向莫莱斯:“我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 “嗯?”克洛伊笑了。 “为什么?”莫莱斯和维拉克对视。 一时间,二人通过眼神交流了许多,莫莱斯意识到维拉克打算收尾了,按照他们一早约定好的,谈判不成就假意附和,把他们安抚下来,以便后续的计划不会被打扰。 “我们只考虑到了最坏的可能性,而克洛伊同志既考虑了最好的情况,也考虑了最坏的情况,不管万国博览会结束后发生什么,按照克洛伊同志的思路,我们都是有完美应对措施的,那我们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维拉克道。 莫莱斯没说话,他还在气头上,最起码得缓一缓,才能强忍着不愿意去假意赞同克洛伊的想法。 “克洛伊同志,你很有远见,计划准备得也很全面周到,说不准还真是目前平等会最好的选择。”维拉克一早就对克洛伊死了心,因此现在放得开,冲着克洛伊一顿夸,“今天这日子很好,平等会成立两周年。两年我们都坚持过去了,再耐心等一个月又能怎么样呢?” “这没有你说话的资格。”克洛伊不待见维拉克,还是等着莫莱斯的意见,“莫莱斯,你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平等会的未来都放在你的身上了,你的选择事关我们能不能不必牺牲任何一个同志就取得我们想要的东西。” “……好。”莫莱斯咬牙切齿地道。 这份艰难抉择在克洛伊的眼中,是莫莱斯终于认清了现实,在维拉克眼里,则是莫莱斯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愿意低头演一出戏了。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也会是我们平等会走向胜利的最关键的转折点。”克洛伊端起咖啡,朝坐在自己对面的莫莱斯遥遥举着,“我知道今天我们的谈判会有一个结果,我很高兴结果是正确的。” 莫莱斯缓缓举起咖啡,没有与克洛伊碰杯,自顾自喝完:“成功了最好,要是没有成功,后续你得承担责任,我也会全面接手你的事务。” “没有问题。”克洛伊答应的很痛快。 莫莱斯拉不下脸的行为歪打正着,让克洛伊很快就放下了心。他知道莫莱斯没那么容易服气,只是迫于局势压力只能做出退让。 这就够了,克洛伊有信心最后证明自己。 “没想到谈判结束的这么快。”现在才十点左右,距离饭点还早,克洛伊思考起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莫莱斯不想多待:“既然事情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等成功了再一起吃饭。” “那和谈的具体事情我们什么时候谈?”克洛伊问。 既然要真和谈,他们肯定得真的给政府一些诚意,以及具体双方的退让,最终实行怎样的制度。 “等万国博览会结束了再说。我们不在万国博览会上动手,让政府在最重要的时候丢了脸面,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诚意了。”莫莱斯起身,带着维拉克出门。 “也是,那就这么来。”克洛伊咧开嘴,“慢走不送。” 莫莱斯要放弃了在万国博览会上动手脚,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 当然,莫莱斯他们本就放弃了在万国博览会上动手,将集中力量出其不意地攻打政府大楼,因此后续撤去万国博览会附近的人,一方面能继续迷惑克洛伊,一方面也能减去不必要的人手消耗。 出了门重新坐上货车返回时,莫莱斯长叹了口气,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了:“算是安抚住他们了,攻占政府大楼的计划还是得看我们这边的。” “我们仁至义尽,做了应有的全部努力,你也不要觉得惋惜什么的。”维拉克知道莫莱斯的心里放不下,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是该放弃幻想,认清现实了。”莫莱斯沉默半晌,面孔严肃,声音低沉,“我们不是一路人。” 第190章 丢弃负重、致命弱点 莫莱斯亲口说出这话,就代表着平等会的分裂将是必然发生的了,甚至他们两派的分裂都不能善了,会发生冲突,会有人因此流血死去。 有一天,这群为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而汇聚起来的青年们开始自相残杀,让弗朗西斯、克里斯看到,会是多么痛心。 莫莱斯先前步步退让,不希望把关系搞得太僵,引到这个地步,就是怕无法去面对弗朗西斯、克里斯、伯因。 平等会不能到他手里就变得一团糟。 可命运弄人天意如此,他得顶着别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做出这个决定,未来也或许要背负骂名。 “还是……有点狠不下心是吗?”回去的路上,莫莱斯一句话也不说,维拉克问道。 不住气抽烟的莫莱斯点了下头。 “我们的角度不同,所以看待这件事时的解读方式也不同。”维拉克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说给莫莱斯会让他好受一些,“在我看来,平等会的分裂,和我们之前走的那么多错路、那么多摸索,和弗朗西斯、克里斯的死都是我们必须要经历的。” “你觉得这和那些都是一码事?”莫莱斯倒是没这么想过。 “当然。”维拉克看得通透,“这也是一种成长,我们前进不止要走对路,还要学会丢掉无意义的负重。” 莫莱斯沉思起来,手里夹着的烟一点一点燃尽。 良久,莫莱斯回过神来,将长长的一条烟灰扔出了车厢,接着露出笑容,长舒一口气:“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是我们成长必经的事情,就把他们当作是无意义的负重。” 维拉克很愿意看到莫莱斯想通,莫莱斯看中情义,但不优柔寡断,只要他认准了事情,就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不用想着你害得平等会走下坡路,你和之前的几位领导者一样,都为平等会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没想到被你给鼓励了。”莫莱斯笑了笑。 “怎么?我的身份不配?”维拉克也笑了。 此行他们的收获不大,却也很大。维拉克坚持认为,和克洛伊这一派彻底断开,比吸纳他们要更好,因此目前是他最看好的局面。 “不是这个意思。”莫莱斯摇摇头,“我是在感慨缘分。这段时间,这两年过得很奇妙,总是会出现奇迹,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艰难地前行,万幸地安然走到现在,像是注定的事情,我们生来就会成功。” “这些奇迹,这些巧合,都是因为我们幸运地看到了世界的希望所在。”维拉克亲身创造过不少奇迹,他太清楚这是种什么感受了,“看到了光,所以能咬着牙坚持,敢于赴死,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大家才前仆后继,心怀热忱才造就了现在。” “是……只是还不够,我们需要更拼。”莫莱斯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他的目光深邃,在不透光的车厢里也好似闪烁着光亮,“继续坚定地相信着我们的理想,敌人越恐惧我们就越强大,我们越强大敌人就越恐惧。” 临近饭点时,货车回到了总部附近的巷子口,莫莱斯又是带着维拉克悄悄绕了一圈,快把维拉克绕晕了才进入了旅馆,从地下通道一路来到赌场负一层的食堂里,和恰好准备享用午餐的基汀、皮雅芙碰面。 “谈得怎么样?”四人打好饭坐在一起后,基汀看向莫莱斯。 “还是让维拉克说。”莫莱斯觉得维拉克更能完整地表达出他现在的心境,他微微一笑,低头吃起饭来。 维拉克还准备吃饭,听莫莱斯让自己讲,只得先放下了餐具,面向基汀、皮雅芙道:“并不愉快,克洛伊和他那一派的干部们仍旧坚持他们的想法,并不愿意接纳我们的看法。为了安抚他们,我们就假意同意了他们的思路,等万国博览会正式结束后,和政府推进新法令新制度的颁布。” “听上去并没这么简单。”基汀察觉到了莫莱斯透着轻松的气息,要情况真这么糟糕,依莫莱斯的性格估计连饭都吃不下去。 “什么都瞒不过您。”维拉克继续道,“虽说最终还是没能和克洛伊那一派统一意见,但我们认为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他们错得离谱,要是强行包容他们,只会拖累我们,影响到我们这边的人。当断则断,认清现实放弃幻想才是最优的选择。” 这番说辞和之前开会时,维拉克主张分裂时的内容一样,基汀听完最意外的是莫莱斯这次并没有反驳:“莫莱斯同志也认同了这个想法了?” “是的。”莫莱斯道,“维拉克说了一句令我醍醐灌顶的话。他说,分裂对平等会来说也是一种成长,我们前进不止要走对路,还要学会丢掉无意义的负重。” “无意义的负重……”皮雅芙重复了一遍最后几个字。 这是最关键的内容,也是他们迫切需要认清的事实。 只要明白这点,困扰莫莱斯一派的问题也就被解决了。 “既然如此,没必要和他们耗着,暂且安抚下来,等我们把计划完成就正式和他们划分开。”莫莱斯道,“下午我也会针对这件事在干部里开一个会,提前为分离做准备,免得到时候纠缠太深一时半会儿还分不开。” “莫莱斯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学习。”维拉克带调笑的语气道,“一旦认清了一件事就非常果断地去做,尽可能减少时间上面的损失。” “挪揄我呢?”莫莱斯道,“我之前那么坚持也是为了大局,不希望错失可能性。” “没有没有。”维拉克大笑几声,埋头吃起饭。 吃过午饭后,莫莱斯去检查上午交代出去的工作,同时筹备下午要在干部里开的有关正式决定和克洛伊一派断干净的会议。 基汀和皮雅芙带着五名现任助教的一期学员用了半天就把第三期培训工作筹备好了,给第三期的学员留了半天的工作交接时间,明天就会正式开课。 因此他们还算清闲,下午没什么要紧的事。 维拉克索性和基汀一起回了旅馆。 “第三期我们要招两百名学员是吗?”回去的路上,维拉克过问培训班的情况,他作为《平等论》的讲师,明天肯定要过去协助基汀讲课,所以最好先了解一点情况。 “原本是这么计划的,但没想到合适的人选还不少,又考虑到同志们基本都有任务在身,想调时间也不容易,就干脆以时间为第一标准,谁短期内有空就优先安排谁,筛选出了两百四十多人参与这次的培训。” “这么多?”维拉克很是惊讶,这期人数可是没少翻,“幸亏您安排了五名助教,不然这么多人肯定应付不过来。” 基汀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他们最多就打个下手,对很多东西的理解还算不得多深刻,你明天没什么事?有事也给我放一放,先跟我把他们的培训完成再说。” “放心老师,我现在优先要解决的肯定是培训班的事情,其次才是情报部门。”维拉克本就没打算放掉培训班的工作,更何况这次基汀都主动要求他留下来帮忙了,那八成是工作量真的大到了仅靠他们很难完成的程度。 “不过你也不要太累了。”基汀声音变低了一些,“莫莱斯很看重你,等救出了伯因,你获得了他的认可,更会在平等会的高层中彻底站稳跟脚。” 维拉克自己也有感觉到,他一回来就深受莫莱斯的器重。 莫莱斯用人大胆,对他极其放心,已经采纳了他多个重要的提议。等成功攻占政府大楼了,他积累的功劳,他的贡献会彻底扫清平等会里对他留存的坏印象。 “我说过你有天赋,生来就该干这个,注定会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到的大事。”基汀似乎是在透露什么意思,为维拉克指明方向,“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金子也总该焕发和其他金子一样的价值。” “等计划结束再说,忙完这阵子我们还得去敦曼一趟,去完敦曼我还想去普鲁曼亲自拜访那个组织。”未来差不多半年的行程都被排满了,维拉克不急着想一些有的没的。 基汀慈祥地笑着,在旅馆五层的走廊和维拉克分别,二人各自进了自己的卧室。 上午一半时间在压抑的环境里开会,一半时间在颠簸的货车上待着,多少有点累着了维拉克,他回去衣服也不脱,只是换了鞋子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毫无心事格外轻松地睡了个午觉。 下午的时候,维拉克出门充当情报部门的顾问,继续分享经验,解答他们的疑惑,利用自己实实在在的能力再次折服了平等会里一些对他过往略微心存芥蒂的人。 —— 政府大楼、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 洛克施瑞福坐着,双脚担在办公桌上,默默看完了‘克里斯’所写的《平等论》原稿的最后一页。 这本在莱泽因引起轩然大波的禁书显然没有写完,因为在这本原稿的最后一页里,还有着未完成的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 盯着仅仅写出题目,却没半点内容的第十章,洛克施瑞福得意地笑着。 他总算在长久的博弈中,找到了平等会的弱点。 这帮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看上去把什么都想明白了,是愚昧的时代里最清醒的人,可实际上连怎么改变都不知道,都硬着头皮在同政府抗衡。 “怎么改变……”洛克施瑞福太喜欢简短有力的第十章的全部内容了。 他承认这本书写得不错,很有煽动力,简直是把平民和政府分割到对立面的最佳的武器。可这本书也有着致命弱点,它没写完,它只是半本书。 平等会拿着半本书大肆宣传,告诉了平民政府如何十恶不赦,又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们也是迷茫的,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要是能用什么办法揭露出平等会,让在平民心中神话了的平等会露出真面目,那这个所谓得了民心,所向披靡,终会胜利的乱党就会失去最大的依仗。 这座城市对他们还能是海洋吗? 只会像个熔炉一样。 他们怎么去面对平民的质问? 当平民去问他们,纠结该怎么改变现状时,他们说都说不出来,一切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反复看着最后一章那绝望的章节名,洛克施瑞福愈发觉得好笑,他觉得接下来可以暂时停止搜刮平民手中的禁书,让《平等论》再发酵发酵,让平等会在人们的心中再被捧得更高一点。 这样等他亮出《平等论》原稿,当众质问平等会时,才会让他们狠狠地摔下神坛,遭到民心的反噬。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洛克施瑞福瞥了一眼来人,就继续翻阅《平等论》。 进门的下属汇报起工作:“长官,这几天平等会有动作了,他们在有意地征集预备成员们的背景信息。” “嗯?”洛克施瑞福放下书,“有清楚原因吗?” “还不知道,只是他们在查。” “有意思……坐不住了么……”洛克施瑞福自言自语着,“他们调查的速度怎么样?快不快?” 下属回答道:“还挺快的,才刚开始没多久,差不多调查了有两千人。” 洛克施瑞福觉得平等会调查预备成员的背景,多少和正式吸纳有关,只要平等会有动作,他就不怕打入不进去:“多安排我们的人,背景杂一点,盯紧平等会的消息。” “是。” “那个罗斯怎么样了?有招吗?”洛克施瑞福想起还有个揣着秘密的犯人,因为嘴太硬,他没一直在审讯室里等结果。 “晕过去好几次了,什么都没招。” 洛克施瑞福又拿起了《平等论》:“正常。反正现在有突破口了,我们也不急,慢慢跟他耗。” “是。” 看着《平等论》的署名,洛克施瑞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窗外,天色还不晚:“平等会的伯因在做什么?” “在房间里看书。” “你去忙。”洛克施瑞福把属下支了出去,自己也起身,前去拜访伯因。 第191章 女性宣言 待维拉克忙完情报部门的事情,时间差不多才到六点钟。这个时间点对平等会大多数的人来说还算早,起码距离晚饭开餐都还有两个小时,因此维拉克变得格外轻松,得知基汀、皮雅芙也都忙完了工作回去后,他也决定回自己房间休息会儿,给自己一点独处空间。 就在他通过地下通道回到旅馆,刚走到三到四层的楼梯间时,却意外听到了从三楼走廊里传来的莫莱斯的声音。 三楼应该是女性成员的住所。 他怎么在这里? 维拉克没一口气上六楼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退了几步,进入了三楼的走廊,在走廊一间房的门前看到了莫莱斯正蹲在地上用工具维修门与门框的连接处,他的身旁,则站着不时帮拿工具,打下手的皮雅芙。 “怎么了?”维拉克走上前去问道。 “你那边忙完了?”莫莱斯瞥了一眼走来的维拉克,继续专心拆因年久失修坏掉的连接装置。 “是,听说基汀老师和皮雅芙同志都忙完了,我也打算回来休息,然后没想到听到了你的声音,就专门过来看看。”维拉克道。 莫莱斯拆掉装置,换上了新的:“来得正好,帮我扶一下门。” “好。”维拉克上前一把稳定住了门,又看向了皮雅芙,“这是你的房间?” “对,今天门框突然坏了,我怕门直接掉下来,就找莫莱斯来帮忙了。”皮雅芙解释缘由。 干净利落处理故障的莫莱斯笑了一声:“没当兵之前继承了我父亲的手艺做木匠,这些多少都会修点,就是没以前那么快了。” “你以前是木匠?”维拉克没了解过莫莱斯的过往,对他曾经的身份颇感意外。 “怎么?很惊讶?”莫莱斯听出维拉克的语气含着惊讶,“我以前可是做木匠的一把好手,只是自从当完兵回来结识了弗朗西斯,建立了平等会,就基本再也没碰过了。你呢,以前做什么的?” “照相师。”维拉克扶着门道,“在茨沃德市的贫民区里给穷人拍照片,也做过炼钢工什么的。” 莫莱斯拿锤子钉钉子:“你还会照相?” “会点。”维拉克不觉得这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这玩意儿挺赚钱的?那你以前在那边活得还不错?” “还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那么凑合过着,主要这活不累。” “是啊,炼钢什么的太累人了,一天十四五、十六七个小时,去了就是个死。”莫莱斯非常干脆地把钉子一一钉好,起身推了推门框,发现纹丝不动后,把工具都收纳好,“好了,这下没什么问题了。” 维拉克松开手,跟着活动了一下门,确实重新稳固了。 “谢谢。”皮雅芙道谢道,“进来洗洗手,顺便喝点水。” 莫莱斯提着工具包走入其中:“情报部门那边你估摸着还需要多少能正式开始运转啊?” 帮了一点小忙准备走的维拉克听到莫莱斯问话,只得也进了皮雅芙的房间:“我感觉……十天左右。” “也就是我们在计划开始之前,能有差不多二十天的发挥时间。”莫莱斯在皮雅芙的引领下来到卫生间洗手,“希望情报部门能发挥点作用,再怎么样也不能光让我们畏手畏脚的。” 把莫莱斯带过去后,皮雅芙又出来示意维拉克坐下,接着倒了两杯清水放在了桌子上。 “谢谢。”维拉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环顾起皮雅芙的房间,皮雅芙的房间比他的还要简单一些,除了快把书桌堆满的书籍,基本上看不出有什么繁杂的,“最近有点时间,想看点书充实自己,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我的书怎么样?”皮雅芙笑道。 “当然可以,差点忘了你是小说家。”维拉克捧着水杯道。 皮雅芙走到书桌前,从一摞摞中书中翻出了自己的作品拿给了维拉克:“但我要给你看的不是我的小说作品。” 维拉克接过皮雅芙的作品,只见书封上写着书名《妇女和女性公民权利宣言》:“这是……关于女性权利的作品。” “没错。”皮雅芙坐下,为维拉克简单讲述宣言的撰写目的,“我看过很多有关人权的宣言,比如敦曼的《独立宣言》,比如我们布列西的《人权与公民权利宣言》,它们提倡的’人权‘实际上仅限于男人的权利,也就是男性特权。它们宣言中,人权的‘人’都特指的是男性,而且我们布列西的宪法,甚至还在不断地从法律上将公民概念男性化。正是因为这些制定者的无视,驱使我决定去撰写这样一份要求妇女权利的宣言。” “这无疑是一本在实现平等路上,地位、意义都极其重要的着作。”维拉克简单翻阅起来。 在《妇女和女性公民权利宣言》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女性有权利攀上脚手架,也同样有权利登上论坛报。” 而在宣言的正文里,近似的内容数不胜数。 皮雅芙的思想大胆而又超前,她仿佛就是基汀曾说过的,具备审视世界能力的人。她没有被当下时代所拘束,提出了诸多注定划时代,让女性权利、让平等掀开崭新一页的想法。 比如。 她建议建立离婚制度。 建议保障非婚生子女的权利。 建议医院里开设专门用于妇女分娩的产科。 为更多的女性争取教育、就业,和男性对等的基本权利。 这些都是维拉克不曾想过的,但经过宣言里皮雅芙所讲,他又觉得那么有道理,觉得这些理应是被实现的东西。 “真是……”看着宣言里的内容,维拉克说不出话。 他难以评价。 这和《平等论》、《物种起源》等等,完全可以列为同一级别的着作,它是在新旧时代交替下,最耀眼的,指引着新时代方向的星辰之一。 “想实现全人类的平等,就得先实现女性和男性之间的平等。”莫莱斯洗完手出来了,《妇女和女性公民权利宣言》他早就看过了,所以理解维拉克初看时的震撼,“皮雅芙的这份宣言,会是我们吹响平等之战的号角。” “皮雅芙同志,你的小说我也可以一并看看。”维拉克先前并没有对皮雅芙的书太过感兴趣,但简单看过宣言后,他更全面地认识到了皮雅芙是个怎样的人,他想从这位女性身上学到更多东西。 最重要的是,更深入了解女性的信息。 性别注定了绝大多数男性并不能站在女性的角度思考问题,难以共情女性在当下社会经受的磨难。 维拉克知道自己绞尽脑汁思考十年,也不如皮雅芙原封不动地花些时间把亲身或目睹的经历讲出来,他所能做的,就是保持谦卑,在自己无法全面了解的时候认真倾听。 皮雅芙起身又拿来了两本她写的小说。 皮雅芙多说了几句自己的过往:“我是私生女,我的婚姻因为我丈夫的去世而匆匆结束,我经历得足够多,感触也就足够深。这两本书都尽我所能,客观、全面地抨击了社会的阴暗面,揭露了女性的生存困难。我想,她们和宣言一样,会让更多女性用于站出来争取权利,会让更多男性学会去了解女性的世界。” 维拉克郑重收下两本书及宣言。 他只是因为好奇过来,然后帮了一点小忙罢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这些意外的收获。这些对他更深入理解平等,对他站在更高处审视世界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帮助。 “我会认真阅读这些作品的。”维拉克向皮雅芙保证。 皮雅芙只是笑了笑,她觉得如果有些东西是强迫才能得来的,那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们也不多留了,还有事情要做,你好好休息。”莫莱斯将皮雅芙倒给他的水一饮而尽,打算离开。 “是,你好好休息。”维拉克抱着书起身也道。 “好,那我们晚饭见。”皮雅芙也没有多留二人,毕竟她叫莫莱斯的目的就是帮忙维修一下门,并没有在招待二人上有什么准备,她的房间里也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东西。 维拉克抱着书同莫莱斯出了门,向楼梯口走去。 “我发现我有一点做的很不足。”维拉克抱着书向莫莱斯感叹道。 “你还有不足的东西?说说看?”莫莱斯对维拉克的感慨很感兴趣,因为听这意思,显然是通过刚刚和皮雅芙接触后,维拉克才有的想法。 维拉克沉默了两秒开口:“我了解了平等会里的很多东西,理论、局势、各个部门……让我去谈平等会的事情,大大小小的我可以说几天几夜,但我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我忘了去了解你们。” “了解我们?”维拉克的感慨和莫莱斯猜测的不太一样。 “对,我对你们一无所知,之前也根本不感兴趣,认为不需要了解你们的过往、你们的任何细节,我们只需要在平等会里,共同为实现平等而奋斗就好了。”维拉克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以前是个木匠,还是个很优秀的木匠,才知道皮雅芙的经历,知道了她创作出了怎样伟大的作品。” “我是木匠这件事,能和皮雅芙创作妇女和女性公民权利宣言相提并论吗?”莫莱斯笑道。 “我只是说这个意思,这对我了解你们,对我们能更高效共事有着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巨大帮助。”维拉克道。 到了楼梯口,莫莱斯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脸上挂着赞赏的笑容:“好好干。” “你不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儿?”维拉克问。 “不了,我就寻个空档过来修个门,还有很多事要忙。”莫莱斯朝向上的楼梯轻轻推了一把维拉克,“你回去休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忙。” 维拉克没急着走动:“什么叫帮忙?这是我应该做的。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知道了。”莫莱斯忍不住笑着下了楼,留给维拉克一个潇洒随性的背影。 维拉克站在楼梯口望了几秒钟,才同样抿嘴微笑起来,抱着书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认真阅读起由皮雅芙创作的宣言、两部小说。 —— 政府大楼,软禁伯因的房间里 “怎么,克里斯那边有消息了?”房间里伯因在教丹尼尔认字,见洛克施瑞福突然来拜访自己,便问起了上次见面时,洛克施瑞福所说的关于释放‘克里斯’的事情。 “还在运作,马上的事情,不用担心。”洛克施瑞福只不过是试探伯因,‘克里斯’已经带着所有犯人越狱,他到哪去释放人家,“我来是想和你探讨关于平等论的事情。” 平等论? 丹尼尔的眼神立马不对,伯因则非常沉稳,挑起眉头道:“你把平等论看完了?” “当然,我看的还是原稿。”洛克施瑞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继续试探伯因。 “原稿……你是说之前抓住克里斯的时候,从他身上搜出的哪本?”伯因还记得。 “没错。” 伯因反过来摸起洛克施瑞福的底:“原稿和印刷版完全一样,其实我还是建议你看印刷版,最起码字比克里斯手写的要好认。” “嗯?一样吗?我还专门订对了一遍,发现原稿和印刷版不太一样啊?”洛克施瑞福故作不解。 “你是指错别字?”伯因波澜不惊。 “平等论还没有写完对吗?”洛克施瑞福盯着伯因问道。 伯因直视着洛克施瑞福,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为什么这么说?” “印刷版有九章,而克里斯所写的原稿里,可是有着第十章的……虽说只是一个章节名。”洛克施瑞福观察着伯因的表现。 “是吗?这事我不太清楚,我只见过这本书的九章,这本书也只有九章内容。”伯因靠着沙发,淡然地回答道,“你说原稿里有第十章的章节名?是什么?” “你作为克里斯最好的朋友,也是平等会的新任会长,会不知道这个?”洛克施瑞福假笑着。 伯因一脸茫然摇摇头:“你说了我才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回事。” “我问你个问题。”洛克施瑞福话锋一转。 “你说。” “你觉得你们平等会要怎么改变这个世界呢?” 第192章 无题 【妇女们相信,歧视、忽视或对妇女权利的轻视是社会不幸和政府腐败的重要原因。她们决定,庄严宣告她们与生俱来的,不可转让的神圣的妇女权利,以便于使这份经常性地对全体社会成员公开的宣言不断地提醒妇女意识到自己的权利和义务;以便于妇女的权力行为和男人的权力行为在任何时候都能相提并论,受到尊重,作为一切政治制度的目的;以便于使公民的要求,从今以后能够建立在简单和不可否认的原则的基础上,能永远支撑起宪法、良好道德和全体人民的幸福。(注:1)】 在序言中表达了独特而又完整的思想后,皮雅芙在《妇女和女性公民权利宣言》的正文中罗列出了十七条条约,详细说明了自由平等的公平权利不能仅限于男性,也特别强调了权利与义务双重的提升,才能让女性和男性的地位有效平等。 在看完《女性宣言》后,时间已经临近八点钟,意犹未尽的维拉克只能暂时放下同样很感兴趣的,两本由皮雅芙撰写的小说,和基汀一同前往了食堂。 诺德、迪亚兹、墨菲三人目前还在学习阶段,维拉克专门给他们争取到了较为可以专心学习的学习期,因此他们不必参与到大部分工作中,也就无需和维拉克他们一样去食堂吃饭,直接等服务员送餐到门就好。 在去的路上,维拉克特意和基汀讲述了下午回来时的见闻。 基汀听后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这些我之前就知道了,皮雅芙也赠送了我女性宣言、两本小说。” “那您怎么没和我说过?”维拉克不解。 “我在等你自己发现。”基汀道,“你的这个短板我一早就注意到了,你不懂得去了解别人,一心只想着工作上的事情。可其实,了解别人也是为了更好的工作不是吗?” “是的。”维拉克下午刚有所收获,此时很是认同基汀的话。 基汀没再多说:“自己多去感受。” “嗯。” 说着二人来到了食堂。 今天晚上比较热闹,莫莱斯一派的干部们大部分都来了,不像平时只能零星见到几人。维拉克和基汀见状,便跟随着他们坐在了一个隔间里吃饭。 “在座的大多数都在其他地方、不同岗位工作,除了开重要会议,很难聚在一起吃顿饭。”莫莱斯在开饭前进行讲话,“今天是难得的机会,我就边吃再边给大家讲点事情。” 饭桌上传来哄笑,对化身工作狂魔,连吃饭时间都不放过的莫莱斯无可奈何。 维拉克还以为是寻常的吃饭,正打算跟坐在旁边的皮雅芙讨论一下关于《女性宣言》的一点问题,现在只能先等等了。 “我前两天和一些人已经说过了,但今天还是需要正式地向各位说明一下我做出的重大决定——放弃和克洛伊一派的人达成共识的幻想,准备好随时同政府、昔日的同伴进行全面对抗、战斗。”莫莱斯中气十足道。 听到这番话,隔间里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被凝重冲散。 莫莱斯确实正如维拉克所料,是一个决定了一件事情后,就会毫不犹豫把其做到极致的人。 维拉克想到的只是他们两派分道扬镳已是必然,而莫莱斯竟然都考虑到了在分裂之后双方是否会变成敌人,变成敌人又该如何应对,大力推动起平等会同时对抗这两方人的筹备工作。 也难怪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继伯因之后领导平等会。 “……如今克洛伊天真认为我们会和他一起,等待政府改变一切。”莫莱斯把最后一次谈判的详细经过讲了一遍,“等我们年初攻打政府大楼后,得知消息的他们一定会恼羞成怒,所以我们在制定作战计划的同时,还要新增一个任务,那就是到时候迅速切断和克洛伊一派的联系,必要情况下反制他们。” 克洛伊得知真相后,不排除他立即倒戈政府,或者以其他手段阻挠莫莱斯一派壮大的可能,所以莫莱斯认为不论如何都得可以自保,再在这个基础上,尽可能具备反向压制克洛伊一派的能力。 这样一来,克洛伊他们要真会执迷不悟,继续向政府表达诚意,传递重要情报影响莫莱斯一派的安危,莫莱斯他们能第一时间摧垮克洛伊的势力,稳定平等会大局。 “这件事情目前还得保密,但必须得立即开始安排。这有些矛盾,也足以说明它的艰巨。”莫莱斯没有空出时间去听干部们的意见,直接指着两个干部,点了他们的名字,“你们两个全权负责此事,定期向我汇报工作进展。” “是。”那两人郑重地应下。 “目前攻打政府大楼的计划,只差武器一环还没有落实下来。”安排完针对克洛伊一派的防范与反制工作后,莫莱斯马不停蹄地说起武器的问题,“距离万国博览会结束,只剩下不到四周,我们没有时间了。” 有人举手:“对预备成员进行背景调查的相关工作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最迟明天晚上就能整理出一份大致的总结。” 预备成员背景调查工作主要就是服务于武器筹备计划,但莫莱斯也没有坐以待毙,他没有把希望全放在预备成员的身上,力求再开辟出一条道路,为在攻打政府大楼前筹齐充足的武器提供保障。 “资料一出,第一时间给我。”莫莱斯道。 “是。” “情报部门我不急,我可以再给你们两周的时间。两周之后,务必要从政府内部获取情报,辅助我们的后续行动。”莫莱斯的目光扫过了维拉克。 情报部门的建立有耗时长、投资大等特点,因此莫莱斯给他们放宽了些时间,只为他们可以把根基打得牢固一点,不要非但没做出贡献还拖了后腿。 维拉克的压力不大,他只充当情报部门的顾问,压力主要还是由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去承担。 “培训班进展非常顺利,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临了莫莱斯还夸赞了一下基汀、维拉克、皮雅芙的工作,“好了,饭前就讲这么多,大家吃饭!” 几分钟的时间里,雷厉风行的莫莱斯给不少人安排了新的工作、施加了更大的压力,这顿饭也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下咽了。 不过总的来说承担最多的莫莱斯本人看上去精神头十足,大口大口吃着饭,全然没被诸多事情影响,成了众人的定心丸。 “我把女性宣言看完了。”开饭后,维拉克和皮雅芙说起《女性宣言》的内容,“这真是一部包含颠覆、开创等特点的巨着,我很好奇它被刊登出来后,在政府、民众那里获得了怎样的反响?” “我还没有把它刊登出来。”皮雅芙解释道,“那些主流报纸都不可能愿意刊登宣言的,私下流通的渠道也因为平等论在莱泽因引起的轰动而基本封闭,只能通过我个人创办报社,在有了影响力之后再传播出去。” 这样一部作品居然因为没有合适的渠道而迟迟没有让更多人看到,维拉克深感遗憾:“或许攻占政府大楼的那天,是个不错的时机。” “我也这么觉得。”皮雅芙微笑道,“那就是我们全方位地对政府,对旧制度展开攻势了。” “它会给我们提供无与伦比的帮助。”维拉克对《女性宣言》寄予厚望,不出意外,这个作品会像《平等论》一样让更多人觉醒更多。 晚饭大概只持续了大概十到十五分钟,之后莫莱斯就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又去开会了,而明天正式开始第三期培训的维拉克、基汀、皮雅芙暂时没了任务,都纷纷散去。 平等会和政府相比还是过于渺小,它是借助着万国博览会这个保护伞才避免了政府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打击。 可万国博览会终究会结束,他们终究会失去掩护,那时候,他们必须壮大起来才能免去被清剿的悲惨结局。 攻打政府大楼,就是决定他们未来能不能和政府正面对抗的关键一战。 为了这一战,莫莱斯带领着众人不断完善计划,每天开着大大小小各种会议,只为一切都能万无一失,圆满完成任务,奠定下大局。 看着莫莱斯一个以前不怎么动嘴皮子,专注于用行动代替说话的男人天天窝在会议室里,翻来覆去地和干部们探讨那些毫无头绪的问题,没日没夜进行调度统筹,寻找破局之策。 维拉克升起敬佩之情。 他能感受得到,基汀无时无刻不在培养他,有意扶持他堂堂正正成为平等会的领导人。 只是和莫莱斯比起来,他自觉自己的能力还有诸多不足,想真正成为有审视世界能力,成为能为众人遮风避雨,引领他们前进的人,还有着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 十二月六日 第三期培训班开课,两百多名新学员把教室挤满。 基汀先前没有打过招呼,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临时让维拉克主导此次的讲课,自己仅作为助教在必要时出面。 经过前两次的磨练,维拉克完全没有怯场紧张,大大方方接受了基汀的安排,结合基汀以往的流程和自己的风格,有章法有逻辑地讲述起东西。 他就像天生就该干这个一样,学习掌握得很快,需要基汀出面帮助的地方少之又少,上午的课程进行得近乎圆满。 晚上 莫莱斯收到了负责调查预备成员背景的干部总结的资料册后,第一时间研究起来,试图根据预备成员们的身份,寻找到解决武器的办法。 就算这群人里没有能帮助解决武器的,也说不准会有些意外之喜。 十二月七日,清晨 政府大楼,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 一大早,洛克施瑞福就捧着《平等论》的原稿和印刷版进行对比,亲自寻找其中的端倪。他坚信《平等论》是让平等会崛起,也是能摧毁他们的关键,因此费尽心思挖掘着可以大做文章的地方。 “……平等会对预备成员的背景调查已经完成了。”他的下属在办公桌前汇报完了掌握的最新情报。 “然后呢?”洛克施瑞福反复翻动着《平等论》,恨不得拿个放大镜进行深入研究。 “暂时没有新的动静了,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洛克施瑞福微微点头,又过问起平等会下落的事情:“还没找到他们的行动地点、居住地?” “没有,我怀疑他们并不在莱泽因里。” “他们一定在莱泽因。”洛克施瑞福强调这一点,“要是他们现在不在莱泽因,等万国博览会等时候又怎么大规模进城行动?而且我们前段时间火拼完就封锁了莱泽因,直至今天都还没抓到过他们的活人。你这么说,要么说明你没脑子,要么就说明负责封锁的卫队没脑子。” “抱歉……” 洛克施瑞福对下属很不满,但他按耐下了破口大骂的欲望:“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任何线索,说明以我们现在的手段搜查是毫无意义的,那就不用再做这种没有价值的事情了,换个方式调查。” “比如……?”下属小心询问洛克施瑞福。 “比如把你换掉。”听到下属无能的询问,洛克施瑞福直接冷声道。 “抱歉,我会尽快找到他们的。” 洛克施瑞福不屑地轻哼了一声:“那个罗斯还没有说话吗?” “没有。” “那这段时间负责封锁城市的卫队没有抓到新的犯人?其他地方呢?” “莱泽因还没有,其他地方虽然抓到了一些,但都还在运送过来的途中,并且这些犯人都说自己和克里斯关系不熟。” “熟不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得我亲自审问。”洛克施瑞福看着日历,日子距离元旦、万国博览会越来越近,“已经没多久了,再没有实质性进展,出了事你跟我都是要掉脑袋的,知道吗?” “明白……” “就算只是为了活着,也必须把他们揪出来。” —— 注1:该段话改动自奥兰普·德古热所着的《妇女和女性公民权利宣言》的序言。 第193章 被培养与培养 十二月七日、中午 莫莱斯在会议室里吃饭时,把维拉克叫了过去谈事:“不忙?” 维拉克顺道打了份饭,到了会议室后就坐在莫莱斯旁边一起用餐:“不忙,今天培训的内容是基汀老师和皮雅芙同志的专业课,有没有我在都一样。” “还记得我之前提出的解决武器筹备的办法吗?” “就是你说通过征集预备成员的背景,利用部分预备成员的明面身份来制定计划获取武器?” “对。”莫莱斯微微点头,神情严肃,“昨天晚上我收到了全体预备成员的背景资料,连夜看完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可以在武器筹备计划上用得上的人。” 维拉克想过这个办法对武器筹备的帮助有限,但没想过会完全没有帮助:“怎么会……那可是两万人。” “这两万人里绝大部分都是平民、学生——我不是说他们没有用,我只是说在武器筹备上,他们能提供的帮助微乎其微。”莫莱斯叹了口气,“至于少数例外的那些,一来是职业、背景都和武器这方面没有半点联系,二来是相对来说,吸纳这些人正式入会,得比吸纳平民、学生更加谨慎。” “总之,这条路被堵死了,对吗?” “……没错。”莫莱斯有些不愿意承认他们退回了原点,“叫你过来,就是希望你再发挥发挥善于破局的优势,我们得尽快开辟出另一条筹备路线。” 新的挑战来了。 维拉克没有急着答应下来。 筹备武器谈何容易,平等会几个月来一直在做努力,但就是没什么有效的进展,又怎么会是他初来乍到随随便便就能解决的。 见维拉克迟迟没说话,莫莱斯边吃饭边用打趣的语气问:“怎么?没有信心?” “确实。”维拉克坦诚地说明了自己担心非但没有立功,还拖了后腿影响了整体计划的进行,“我怕我接了下来却没有完成,再把本就不多的时间给耽误了。” “这件事我不止交给你做了,除了你我还另外安排了两批人,接下来还会尽可能多组织多开辟几条路。”莫莱斯理解维拉克的想法,这也是负责任的一种表现,“你不用担心这一点。” 维拉克顾虑褪去,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推辞的了:“那就好,我当然愿意为武器筹备的成功增添一份可能性。” “好,希望能看到你再一次建功。”莫莱斯叮嘱起来,“有想法随时汇报给我,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明白。”维拉克应下。 吃过饭后,维拉克离开,一整个下午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思索如何解决这项优先级基本上位列到了平等会里第一位的任务。 现在已知的是,市内的地下渠道都被政府断绝,从外面往里运,经过巡查时也存在较高被发现的可能,因此只能以拆解成零件的形式运输极少量进来,无法填补巨大的空缺。 既然外面帮不上忙,那就只能把打破僵局的希望放在莱泽因市里。 维拉克起身,出门把诺德、迪亚兹、墨菲挨个叫进了自己的房间:“你们学得怎么样?” “我自认为挺快的。”诺德颇有自信。 迪亚兹、墨菲兄弟二人则非常谦逊,面对维拉克的询问,只是说自己的学习进度完成得应该还行。 “得有半个月了是?”维拉克坐在房间狭小的客厅里,望着坐在他对面的三人,“这半个月里,你们基本就在屋里待着学东西。” “从二十三号过来之后,最远也就去过隔壁的赌场,连半只脚都没踏出过外面的街道,可把我闷坏了。”诺德略带抱怨的语气说道。 维拉克没对诺德的话产生丝毫不满,当初诺德因为他被囚禁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就连看到日光都是奢望,他理解诺德的那种感觉:“迪亚兹、墨菲,你们呢?” 迪亚兹和墨菲对视一眼:“很久没有出去走动,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应该还影响你们的学习效率?天天醒来就是学,一点散散心放松的机会都没有……”维拉克沉吟一声,翘着腿撇向窗外,这半个月来他出去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我想了想,光让你们埋头学习,推掉工作也不是回事。我接下来有新的任务,估计会频繁外出,也需要一些人手,所以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 “当然感兴趣!”听到‘频繁外出’四个字后,诺德连任务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解,直接按耐不住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们也是。”迪亚兹和墨菲异口同声道。 这在维拉克的预料之内。他相信不论是为了帮助自己,还是单纯能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他的邀请:“那我和你们大致说一下任务。” 维拉克花了不到五分钟,就把武器筹备的重要性、面临的困境、他后续想做的初步筹备等方方面面的信息详细说给了三人。 “这是另一个更大计划其中最重要的环节,我们务必要在一个月之内圆满完成任务。”维拉克郑重地提醒三人,希望他们不要抱着只是出去逛逛的心思,“目前这件事还属于机密,你们不要泄露出去。” “明白。”三人齐声道。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参与进来吗?”维拉克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让三人思考起自己这么做的目的。 诺德第一个道:“憋得太闷了。” “这是其一。”维拉克将目光移向迪亚兹和墨菲。 “我们之前在克洛伊那里担任司机,熟悉地形。而且我们是新加入没多久的,在政府眼里还是生面孔,出行相对而言更安全。”迪亚兹知道维拉克既然肯这么问,想法肯定没那么简单,便认真思考了他们自身的优势答道。 维拉克满意地微微点头:“还有吗?” “要是能完成这个任务……我们显然能立大功。”墨菲用试探的口吻小心翼翼地道。 “没错。”维拉克坐直了身子,“成了的话,会对你们以后在平等会里担任重要位置打下良好的基础,再加上基汀老师亲自培训你们,只要你们有最基本的能力,都会在这里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价值。” 在基汀培养维拉克之余,维拉克也培养起了自己最信任的三位同伴,希望通过这些帮助可以让他们尽早担任重要职务。 一方面是把他们的潜力开发出来,更好地贡献自己的力量,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在组织里增添话语权。 维拉克无心在平等会里进行什么权力斗争,放着新世界不去开辟,自己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只是在目睹了莫莱斯、克洛伊的分歧后,变得更加谨慎。 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莫莱斯,或者任何一个人在未来的某一天产生新的想法,左右着平等会向错误的方向走去。 他自然也不愿意看到那天的一天到来,那样的事情发生,只是在已有先例后,他不得不为那真实存在的可能性去做准备。 一旦再次出现这种情况,他要确保自己的话语权足够去和错误的那一方抗衡。 “就这些原因。”维拉克道,“今天有点晚了,另外车子还没找莫莱斯同志安排,你们就先回去,等明天上午八点吃过饭来我的房间汇合,我们就准备行动了。” “好。” “那我们先走了。” 三人离开。 维拉克也跟着出了门,去赌场下面的工作区找莫莱斯。他最起码得配备一辆车,不然顶着这张脸出行太过危险。 “怎么?有想法了?”这个点莫莱斯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打算待会儿就去吃饭。 “记得跟我一起加入平等会的那三个同伴吗?他们之前做过司机,了解地形,身手也都不错,我打算带着他们在莱泽因各处逛逛,看能不能找到些思路。”维拉克进入莫莱斯的办公室,“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安排辆货车,方便出行。” “你要出去?”莫莱斯深知维拉克的脸有多么敏感,他对平等会又有多么重要,“这段时间我能不让你出去就不让你出去,就是怕你出什么事,现在我依然原则上不这么建议。” 维拉克坐在了莫莱斯的对面,笑着帮他一起整理文件:“我会乔装打扮的,他们三个又都是生面孔,应该问题不大。再说了,光待在这里动脑子,会因为局限性忽视掉很多关键线索。想有收获,我们多少得冒点可以接受的风险。” “确定了?”莫莱斯没强硬阻拦,‘我会全力支持你的’这句话他中午才和维拉克说过。 “确定了。”维拉克低头帮莫莱斯摞好一份又一份资料。 莫莱斯停下手里的活,沉默了几秒钟:“……车子什么时候要?” 维拉克见莫莱斯答应了,马上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明天早上。” “好,明天早上车子会停在旅馆门前,随时供你使用。”面对着这份笑容,莫莱斯想说的千万句叮嘱都憋了回去。 “吃饭了吗?”维拉克问。 “这不打算收拾完就去。” “那正好,走?” “……走。” —— 十二月八日,上午八点 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人都穿上了简单干练的衣服,准时和维拉克汇合。 维拉克在他们来之前就打别搭理了一番自己,在脸颊两边、下巴处贴上了假络腮胡,把自己尽可能收拾得脏兮兮的,活脱像个几天没洗澡的工人。 “差点没认出来。”诺德对维拉克这副装扮感到意外。 “你们觉得呢?”维拉克又问迪亚兹、墨菲。 二人也认可了维拉克的伪装。 只要不是熟悉的人认真打量,一般人是不容易发觉出什么异常的。 “车子已经搞到了,我们出发。”万事俱备,维拉克带着三人往楼下走,“路上遇到盘查统一口径,就说是从基普市往旅馆负责运输货物的。” “维拉克。”就在维拉克要带人下楼时,基汀从自己房间出来叫住了他。 昨天第三期的文化课培训正式结束,今天第三期学员都要陆续赶往市外进行作战培训了,因此基汀也闲了下来,等休息一两天再筹备第四期。 “老师。”维拉克看向基汀。 昨晚和莫莱斯吃晚饭时,他一并和基汀说了情况,基汀同样没有怎么干涉他的想法,甚至在意识到他带着迪亚兹他们是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后,支持他这么去做。 “小心点。”基汀道。 “您放心。”维拉克四人全部配着枪。 “去。”基汀目视维拉克一行人下楼。 维拉克带人到了旅馆门口,由迪亚兹来负责开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诺德、墨菲二人在车厢里待命。 “我们去哪?”迪亚兹把车子打着问道。 “先去墨纳馆那边看看。”维拉克开口道。 “您确定?那里正举行万国博览会,是莱泽因里防备最为严密的地方。”迪亚兹知道维拉克应该清楚这些,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维拉克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语气也依旧平静:“我知道那里对我们而言算得上是最危险的地方,进去肯定很冒险,所以我们只是在外围绕一圈。” “好。”迪亚兹没问维拉克有什么详细的打算,发动车子朝墨纳馆的方向开去。 “过去得多久?” “一个半小时。” “你回莱泽因这么久了,有去看过万国博览会吗?”维拉克呼着冷气,把衣服裹紧了些问道。 迪亚兹目视前方:“没有。我们回来是为了找你,后来进了平等会也一直忙着帮运输人、货,只是有路过过附近。” “那就没机会看了……不过也没关系,没什么好遗憾的,以后会由我们亲自组织以新世界为主题,波及全世界的博览会。博览会里展览的、流行的、推崇的、有价值的,是平等、自由、团结、和平。”维拉克曾想去看万国博览会,了解这个国家的辉煌,了解这个时代的浪潮,因此这番话也是他说给自己的。 “嗯,我期待着。”迪亚兹道。 他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出现了几名身着政府军军装的巡逻士兵挡在了当道,将他们的货车拦了下来。 “这么不巧么……”迪亚兹面色一紧。 “不用紧张。”维拉克非常镇静,“自然点,待会儿随机应变。” 第194章 无题 维拉克刚安抚完神色凝重的迪亚兹,那几名巡逻士兵就招手示意他们下来。 “下不下?”迪亚兹的手缓缓摸向放在车上的手枪。 “当然下,待会儿你来负责说。”维拉克把枪往更隐蔽的地方塞了塞,示意其别轻举妄动,而后在下车之际特别叮嘱道。 他虽然进行了乔装打扮,但这也并不能确保百分之百不被认出来,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由迪亚兹负责应对士兵,吸引去大部分注意力,为他打个掩护。 迪亚兹见维拉克率先下车,担心士兵们把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便连忙边下车边问道:“有什么事吗长官?” “车上运的什么?”为首的巡逻小队队长冷声问道。 “两个工人。”迪亚兹答道。 小队长审视着迪亚兹和维拉克,扬了扬下巴:“你们去看看。” “是。”两名士兵小跑着掠过几人,来到车厢位置把诺德、墨菲叫了下来。 在让四人列队站在了货车旁边后,两名巡逻士兵保持警戒,小队长则双手担在背后,来回踱步:“从哪来的?” “基普市。” “过来做什么?” “运一些装修材料。” “运去哪?” “爱沙旅馆。” “货物清单呢?” 负责应对的迪亚兹跑回车上,把维拉克那边一早备好的清单找出来,交给了小队长:“在这里。” 小队长随意扫了一下,又打量起迪亚兹:“你不是布列西的?” “我是蒙勒哥人。”迪亚兹道。 “怎么跑到这边了?”小队长把清单交还给迪亚兹。 “这边挣钱容易一点。”迪亚兹试着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可他越想自然脸部就越僵硬,“就在基普和莱泽因之间运送货物。” 小队长的观察力很敏锐,他注意到了迪亚兹有些不正常,眯起眼睛:“没那么简单?” 迪亚兹这人很实诚,做事向来坦坦荡荡,让他去骗人本就有点难,再加上面对的是巡逻士兵,难免变得更加紧张:“什么简单不简单……” 诺德看向维拉克。 维拉克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感受到了诺德的目光,却没有与之对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迪亚兹摇着头。 “我见的人太多了,你们肯定不止运货那么简单。”小队长直视着迪亚兹,锐利的目光仿佛看穿了他的全部。 诺德、墨菲心急如焚。 听到小队长这话的维拉克却是松了口气。 这个小队长要是个狠人,或者真想对付他们,在确定他们不对劲之后应当就会直接动手,而小队长语气不软不硬,指出了他们另有所图后也完全没有要动武的意思,那一切就都很明显了。 他并没有抓捕几人的想法。 “我们没有。”迪亚兹死咬着不承认。 见迪亚兹太直了,小队长又从左到右,挨个问墨菲、诺德,维拉克:“有吗?” “有。”墨菲矢口否认,诺德则冒险承认了下来。 “你看,你的人都说你有了,对不对,你还装什么?”小队长立即喜笑颜开,“但是呢,我也不是很想去打听你们的事情,就算抓了你们立个功,上头也给不了什么奖赏,那我还不如顺水推舟,放你们一马,就当交个朋友,对不对?” 局势对迪亚兹而言变化的有点快。 小队长前脚还在逼问他究竟在做什么,后脚就又要做朋友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长官说得对!”诺德发现自己刚刚的话说对了,继续大胆地替迪亚兹周旋起来,“能交个朋友那是再好不过,可您通融我们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一下。” 说着,诺德从兜里把钱都掏了出来,和小队长握手时,偷摸摸地把钱塞进了小队长的手里。 小队长经验丰富,和诺德相视一笑,握完手直接攥成拳头插进裤兜:“你这就太客气了,大家都是普通人,挣点钱谋个生不容易,我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对不对。” “是是是。”诺德点头哈腰附和着小队长。 “车上没什么异常?”小队长用稍微高于正常的声音问着两名属下。 “没有异常。” 当着路过的行人面装完样子,小队长微笑着道:“没什么事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您了,以后在市里麻烦您多照顾。”诺德皮笑肉不笑。 “上车。”维拉克低声向迪亚兹说了一句,随后自己先行坐进了副驾驶。 “当然的,我们干这个就是要帮助大家,对不对。”小队长说完不和诺德多废话,带着下属向一方继续巡逻而去,“好了,你们走。” 诺德和墨菲回到车厢,迪亚兹坐进驾驶位,车子重新向墨纳馆附近驶去。 “你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刚刚那人意思很明显,就是想收点钱,你早点把钱给他就没什么事了。”维拉克发现迪亚兹这人哪都好,就是待人处事不圆滑,不像诺德那么会和人打交道。 “我没注意到……”迪亚兹额头上甚至都渗出了汗珠,他刚刚都想直接一肘子把小队长打倒,再和墨菲一起制服其他两个士兵,然后带着维拉克逃离现场。 “多和诺德学学。”维拉克道。 诺德以前一直在做和人打交道的服务类行业,习惯了看人脸色行事,别人释放的暗示他还是看得很明白的。 “是。”迪亚兹长舒一口气,平复自己的状态。 要让他真杀个人,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让他说谎话去和人绕弯子说话可就太难为他了。 “你们需要互相学习。”维拉克更加深刻地感受到,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值得学习的地方。先前他觉得诺德是三人里最不沉稳最没能力的那个,现在看来还是太片面了。 “刚刚表现怎么样?吓死我了都……”二人正交谈着,车厢里的诺德敲了敲隔着的铁皮说道。 “表现不错,声音小点,先安分待着。”维拉克回完提醒迪亚兹,“这点不用学他。” ——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抵达了墨纳馆附近。 墨纳馆除了布列西共和国的各个展览馆,还有各国代表团负责的展厅,因此占地面积很大,进去基本上能够领略到真正的国际性的展品。 货车停在了距离墨纳馆三条街以外的地方,在这里只能看到几个主展厅建筑物的顶,稍小点的展厅都被挡着看不到。 “只能到这里了,再往近走肯定会撞上盘查的。”迪亚兹解释道,“这里的盘查可跟我们刚刚碰到的不一样,会夹杂着安全部的人,那不是用钱就能糊弄过去的。” “那停在这里就行。”维拉克没强求靠近墨纳馆,他盯着能看到的部分墨纳馆的建筑物许久,“墨纳馆……” “我们不是要出来找解决武器空缺的办法吗?为什么要到这里呢?”维拉克沉思了十分钟左右时,迪亚兹忍不住询问缘由。 维拉克道:“不止这里,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 “这么做是……” “我得把一些东西串联到一起。”维拉克喃喃道,“政府大楼离这里有多远?” “四十分钟的路程。”迪亚兹答道。 维拉克深深看了不远处的墨纳馆一眼:“走,再去政府大楼那边看看。” 迪亚兹搞不懂维拉克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只得忍着好奇心,分出心思一面猜测一面朝政府大楼开去。 —— 政府大楼安全部的审讯室中,罗斯鼻青脸肿,衣服混杂着干了的血迹,身上满是汗渍,比在戴曼斯监狱的时候还要落魄许多。 他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半个月。 在经历了和维拉克当初差不多时间的拷打后,洛克施瑞福半放弃了对他的审讯,只是依旧把他吊在这里,等他随时想通了把秘密说出来,没有再摧残他的身体。 这给了他及时的喘息机会,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硬生生掉头跑了回来。 “呃……”他发出微弱的呻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阴冷的,只有他一人的审讯室。 一个人的信念到底有多强大?没有人知道,它也无法被衡量。这是一种可以让人不断突破再突破,把上限抵近至和奇迹同等高度的力量。 罗斯不经意间好似也创造了一个他自认为是奇迹的奇迹。 只是他也不知道等其他被抓捕的犯人来到莱泽因之后,经过洛克施瑞福的审讯,会不会说出那些关于维拉克的秘密。 他担心着。 既担心他们说出秘密会给维拉克造成麻烦,也担心自己之后对洛克施瑞福就再也没有了价值。 自己还能活多久? 等其他犯人被押送到莱泽因,应当就是自己死的时候。 罗斯心灰意冷。 “带进来。” 就在他想闭上眼睛,继续熬着时间时,外面突然传来响动,好像来了不少人。 很快,洛克施瑞福和几名下属押着两名犯人进入了审讯室,在把两名新犯人吊在罗斯左右时,他还特意冲罗斯打了招呼:“上午好。” 罗斯没回话,而是看向另外的犯人,那两个犯人他都有点眼熟,在监狱里有过几面之缘,一起打过牌、吃过饭。 “认识吗?”洛克施瑞福问罗斯。 还没等罗斯说话,两名犯人就不住气地点头:“认识认识,他是丹尼·罗斯,我们很熟的,他还在监狱里演奏过钢琴。” “是吗?”洛克施瑞福听着,目光始终落在罗斯的脸上,“这么熟的话,罗斯知道的东西,你们也应该也知道?” “您是说克里斯的事情吗?他的事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您要是还想知道其他的,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两名犯人无助道。 他们在其他地方被抓到的,洛克施瑞福就打电话通知过那边的人询问相关的问题,只是他们回答完之后,洛克施瑞福并不满意,才大费周章把他们运到了莱泽因,打算亲自审讯。 “怎么会呢?你们不是和罗斯很熟吗?他知道的,你们多少也知道点。”洛克施瑞福坐下,看着被吊成一排的三人。 “不熟不熟,我们不熟,就偶尔说几话,我们真不知道。” 洛克施瑞福的下属拿起棍子就朝那犯人身上砸去:“你刚才不还说你们很熟吗?!怎么又说不熟了?!敢在这里说谎?!”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说明白,我们不熟,真的不熟,我该说的都说了,求您了,别打了……”犯人辩解哀求。 “等等。”洛克施瑞福叫停了下属,“你们了解罗斯和克里斯的关系吗?” “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没挨打的犯人惶恐地说道,“他们工作的时候在同一条生产线,罗斯没少帮克里斯!他们的监室还相邻!克里斯还帮罗斯向副监狱长争取了弹钢琴的机会!” 洛克施瑞福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关系这么要好啊,难怪罗斯死也要为克里斯保守秘密。” 罗斯冷漠地看着洛克施瑞福。 不幸中的万幸,被抓的这两个犯人并不知道维拉克的真实身份。这样一来,维拉克还不会有什么麻烦,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也还死不了。 “你们知道还有什么人和克里斯关系很密切吗?”洛克施瑞福问。 “基汀、道恩……”犯人报了许多名字。 洛克施瑞福旁边的下属将名字一一记录下来。 “知道他们都逃去哪了吗?” “基汀应该是和克里斯一起走的,基汀知道黄金在哪,他们八成是去找黄金了。道恩估计是回家……” 待两名犯人争先恐后,拼命表现着自己的价值,把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后,洛克施瑞福悠哉悠哉地又问起了越狱的经过:“据监狱长阿德尔说,你们全员都参与到了越狱计划中,对吗?” “我们有的人是临时知道,有的人是更早些时候就知情的……” “你们怎么做到的?以前那么多次越狱都失败,唯独这次前所未有的团结。在克里斯去了之后,监狱里究竟有什么具体的不同?”洛克施瑞福想要了解‘克里斯’的全部,想通过越狱找到线索。 犯人们东扯一通西扯一通说着自己的感受。 一旁的罗斯听着听着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洛克施瑞福保持礼貌的微笑。 “你问的是废话,得到的也肯定是废话。”罗斯一脸不屑,“他们要是真知道犯人为什么团结,克里斯究竟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就不会在这里跟你多说一个字。” 第195章 去军用仓库散散心 十点半的时候,维拉克一行人乘着货车抵达了政府大楼附近,和去观察墨纳馆一样,停留在了‘安全区’里,避免被混编着安全部成员的巡逻队盘查。 “我们到了。”迪亚兹把车停在路边,透过车窗看着前方。 维拉克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到了,他对这里算不上熟悉,可被抓捕的那次印象还极其深刻,令他看到那片建筑群时,就忍不住回想起曾经的经历:“……嗯。” 待在车厢里的诺德、墨菲二人,跟着从爱沙旅馆赶去墨纳馆,又从墨纳馆赶到政府大楼这里,硬生生在昏暗而又颠簸的车厢里待了快两个半小时,如今都是憋闷不已。 在车子终于停下后,诺德谨记维拉克的叮嘱没有透过车厢大声沟通,而是用指关节敲了敲,示意他们想出来。 “下去转转。”听到动静的维拉克沉默半晌,打开车门下了车。 迪亚兹担心维拉克出现在街道上会有什么危险,可维拉克根本没给他劝阻的机会,他便只能跟着下了车,把车厢里的诺德、墨菲叫了出来。 “憋死我了……”诺德从车厢里跳了下来,大口呼吸着空气。 “我们……”迪亚兹谨慎地环顾四周后,低声询问维拉克。 维拉克看到迪亚兹神情又有些不自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忘了我刚和你说什么了吗?别那么紧张,你们都是生面孔,怕什么?” “我是怕你……” “又不靠近政府大楼,只是在外面逛一逛,没什么事的。”维拉克背着手,泰然自若地道,“像我这样,或者说像路人那样,眼睛别胡乱瞟,身子别那么绷着,放轻松。” 迪亚兹听从维拉克的话,调整自己的身形与神情。 “嗯,就这样。”迪亚兹的表现大致说得过去后,维拉克又扫了一眼诺德和墨菲,诺德本就自然,墨菲则沉默寡言,也算不得紧张,“好了,走。” “去哪?”诺德跟上维拉克的脚步。 几人的正前方不远处,就是曾关押维拉克,现在又囚禁着伯因、丹尼尔、罗斯的政府大楼安全部。维拉克眯起眼睛望了一眼,心中要救出他们的决心无比坚定,随后只管融入人流,朝反方向走去:“没方向,随处逛。” “我反正见多了之后觉得莱泽因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诺德闲聊起来。 “是吗?这可是数一数二的大都市。”维拉克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迪亚兹、墨菲兄弟二人,计划等回去之后再好好让两人锻炼一下这方面的能力,“你除了莱泽因,还见过别的?” “我们去蒙勒哥的时候路过了敦曼。只可惜那时候那边还在打仗,乱得很,我们没怎么停留,以最快的速度穿了过去。”诺德说道,“总之沿途路过了不少地方,算是开了开眼界。” 昔日只懂得在贫民区里过眼下生活的朋友也跑出去历练了一下,维拉克颇为感慨。他轻笑一声,侧身超过一名走得慢的女性,继续在街道上晃悠:“不错,我都还没有去过敦曼、蒙勒哥之类的地方。” “以后我带你去。”诺德拍了拍胸脯。 “用不着,等忙完这阵子,我会去敦曼、去普鲁曼好好见识见识。”维拉克微微摇头,他还不至于需要诺德去带路,而且他对忙完攻打政府大楼之后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 “那我到时候跟你一块儿去。” 维拉克没正面回答,问起了别的事情:“你觉得这里好吗?” 莱泽因是布列西共和国的中心,而政府大楼是莱泽因的中心,因此它极尽繁华,周边高楼林立,汽车的密集度超过了马车,商铺也俱都热闹非凡,行人络绎不绝。 如果眼下的一切就是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缩影,维拉克他们倒也不必豁出性命去争取权利了。 诺德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双手插进衣兜里,缩着脖子:“当然好——可惜这些好都是无数平民日以继夜地工作,通过透支生命、放弃自己的美好,被迫堆积出来的。” 听到这话,维拉克顿住脚步,惊讶地上下审视了诺德一遍:“这是你说出来的话?” 诺德眼里维拉克还是那个沉稳内敛的贫民区照相师,维拉克眼里诺德又何尝不是那个心智不成熟,只知道学去他们餐厅里吃饭的贵族说话的孩子。 他们都在改变。 “怎么?瞧不起人?我好歹研究了平等论,还在平等会里待了这么久——” “嘘。”维拉克目光忽然凌厉了一下,“别乱说。” “对对对……”诺德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他。 维拉克呼出冷气,边走边观察着视线所及的所有人事物。 莱泽因是国际大都市,论繁华昌盛,放眼全世界都没几座城市能和它媲美,就更不用说它的中心地段了。来这里逛街、工作的,大部分要么住在这里,要么生活优渥,可以说,出现在这里的十有六七是既得利益者阵营的人。 途径商铺,看到里面的客人时,掠过汽车、与衣着华贵的人擦肩而过时,维拉克心里都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些人身上的一部分拿走,还给那些被剥削的人。 正如刚刚诺德所说的那样,在这里的人,大都是踩着平民。 他要把这些人拉下来,把下面的人扶起来。 上面站着的人很多,下面被踩着的人更多,他们要拉、要扶,任重道远。 “话说,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闲逛,能找到法子吗?”诺德噤声了一会儿后,又在维拉克耳边问个没完。 这一点诺德和科林还挺像的。 维拉克没有升起丝毫不耐烦的念头,心平气和地答道:“今天出来逛,是为了找办法,也不是为了找办法。” “怎么说?” “我们都被憋得太久了。你们一个劲学东西,我一个劲解决各种接踵而至的问题,得给脑子放个假了。”维拉克打了个哆嗦,今天的天气比他预估的还要冷,“等放空了大脑,减轻负重,我想这件事总会有些新的思路。” “有道理。你现在可真厉害,可惜邓普——天气真冷啊……”诺德发自内心地感慨时,一个没留神把维拉克心中的禁忌说了出来,不过这次他自己及时意识到了,说了一半就连忙转移了话题。 “确实挺冷的。”维拉克装作没听到‘邓普斯’的名字,把衣服往紧裹了裹,叫身后的迪亚兹、墨菲赶上了自己的步伐,“再逛会儿我们就走,应该还能赶得上午饭。” 迪亚兹没意见:“好。” “下午什么安排?”诺德问。 “下午……”维拉克脚步放缓,“要是还觉得脑子里装了很多东西,我们就继续逛。” —— 对墨纳馆、政府大楼这两个接下来平等会重点关注的地方的附近有了简单了解后,维拉克一行人赶着饭点回到了爱沙旅馆,又通过地道进入隔壁赌场的负一层,和莫莱斯等人在食堂共进午餐。 “嚯,这副打扮差点没认出来!怎么样?到外面跑了半天有什么收获?”莫莱斯和基汀、皮雅芙,另外几个干部一起吃着饭,看到灰头土脸的维拉克回来后悬着心终于放下。 “没什么收获,上午就是去散散心。”维拉克根本没想过花半天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去了墨纳馆附近,还去了政府大楼那边。” 基汀带着担忧之色:“这些地方看守应该都挺严密的,能不出去还是最好别出去了。” “没事的老师,这件事我有分寸,只是在附近散心顺便了解情况,不会冒险深入的。”维拉克没把自己遭遇盘查的事情说出来,免得众人更加担心,甚至拒绝他再出去。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基汀只能这么说。 维拉克身上有个像是双刃剑的特质,那就是死倔。自己心中认定的事,别人怎么说都不会动摇,非得坚持着做完。 基汀一心培养维拉克,想让这个有潜质的人迸发出百倍千倍的力量,去影响,继而改变世界。但他在维拉克死倔这一点上犯了难,他很难去说明维拉克是该继续还是该转变。 换做别人,他会凭借自己丰富的阅历、学识毫无压力地发表看法,唯独维拉克,他无比谨慎,乃至不敢。 他坚信维拉克会是个改变世界的人。 那他现在改变维拉克,左右他身上没有明显倾向优劣的特质,会导致这个人的一生、艰难地迎接新生的世界发生什么变化呢? 简单交代完上午的事情开始专心吃饭的维拉克,完全没意识到此时基汀的心里竟是这般的纠结犹豫。 “老师,你下午有什么事吗?”迅速吃完半份饭的维拉克畅饮了一杯水,询问基汀下午的安排。 “我下午和皮雅芙再修订一下培训方案。现在每期的学员人数都在增长,我们的培训得跟随着人数的变化做出适当的调整,这样才能保证它的效率、质量仍然是合格的。”基汀答道。 莫莱斯插嘴道:“专门给您空出了一两天休息的时间,您这又紧锣密鼓地为后续的工作做起了准备。” “等整个计划都圆满结束了再休息。”基汀看着维拉克开起玩笑,“现在只有维拉克可以放得下心思去闲逛。” “我还想着您要是没事,下午一起出去逛逛。”维拉克笑道。 “老了,没你那么大的胆子了。”基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维拉克不再说话,把剩下的半份饭吃完后,和在场的诸位道别,而后出了干部的隔间,找到了诺德、迪亚兹、墨菲:“都吃完了?” “吃完了。”迪亚兹道。 “那走。”维拉克带着三人朝通道走去。 诺德擦着嘴赶着维拉克的步伐:“才刚吃完饭,又要出去?” “怎么?转了半天就对外面不感兴趣了?那你回房间好好学习,晚上我回来检查学习成果。”维拉克头也不回地道。 “我没说不去啊,就是问问明明是散心,为什么要搞得这么赶。”诺德道。 “你还真当是散心啊。”维拉克哭笑不得。 “难道不是吗?你说的啊。” 维拉克想了想:“差不多,主要是希望我们都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思考问题,应该就没那么容易陷入困境,会更有把握注意到别人没注意到的。” “事实已经证明,越急我们越不会有头绪的。”迪亚兹为诺德又解释了一遍维拉克的意思,“维拉克是希望通过放松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单纯去放松。” “太复杂了,还是你们考虑,我就负责出力。”诺德搞不明白区别在哪,索性大手一挥不去想了,“对了,下午我来开车,待在车厢摇摇晃晃的都快把我给颠吐了。” 诺德上午的表现非常好,要是下午再碰到巡逻士兵盘查,交给他去解决肯定是比迪亚兹、墨菲靠谱的,维拉克同意了他的要求:“嗯,你来就好……嗯?你什么时候会开的车?” “又回莱泽因之后我们负责平等会的人员、货物运输,就顺便学了。”诺德道。 “保持这种多学的态度。” “放心。” “迪亚兹、墨菲,你们和人相处这方面的不足,等晚上回来我和你们好好谈谈。”维拉克原计划是中午回来就跟他们谈的,但现在一看,只能放到晚上了,“不把这点解决了,以后你们会有大问题的。” 其实维拉克说得还算是含蓄了。依迪亚兹、墨菲这哥俩打小学习格斗术,不善于和人交流的性子,要是不做出些变化,以后很难在平等会,或者任何地方有更大的成就。 “好。”迪亚兹依旧只是蹦出一个字。 说着四人回到旅馆,从旅馆正面出去上了车。 “能行吗?”维拉克看着诺德略显手忙脚乱地发动着车子。 “绝对能行,我就是半个多月没碰有点手生了。”说着,诺德猛地发动了车子,车子朝前一顿,车厢里坐着的迪亚兹、墨菲差点被晃倒。 “慢点!”维拉克叫道。 “去哪?!”诺德脸色没有一丁点慌乱,全神贯注地把控着方向盘,操纵着货车歪歪扭扭地出发了。 维拉克一手撑着车顶,稳住自己的身形:“知道军用仓库在哪里吗?咱们去那边散散心。” 第196章 悄无声息 “军用仓库?你想干什么?”车子上路之后,诺德的驾驶逐渐平稳起来,还有空档扭头看维拉克一眼。 “你说呢?”中午正是最暖和的时候,维拉克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沐浴和煦的日光,懒得在目的已经无比明显的时候,多和诺德做解释。 诺德想了想:“你想看看那边有没有筹备武器的办法?” “嗯。”维拉克把目光从车窗外放到了这个最好的朋友身上,苦口婆心地道,“你这不是也能想到吗?不要依赖别人,你得学会独立思考。” “我这不是怕你有更高深的想法吗?你现在变得这么足智多谋,我想再多也比不过你,还不如不想。”诺德表现得很无所谓。 维拉克知道诺德其实很聪明,学东西比他还要快,所以一开始就像基汀对他一样,对诺德寄予厚望,等待他成长为他的重要助力,齐心协力改变世界。 “这不是你能不能比我想得多的问题,”维拉克认了真,纠正诺德的错误认知,“难不成你以后都这样?觉得别人比你厉害,你就不去思考?这样下去你会慢慢丧失思考的能力,完全依赖别人,可谁会需要一个只会依赖别人的人?” “各有侧重嘛!”诺德道。 “我就希望你能侧重思考,而不是只会蛮干,只能做一个执行者,只能靠动手而不能靠脑子办事。”维拉克皱着眉头,身子面向诺德那边,“你可能现在思考得不如我周全,但这不能代表以后也这样。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你肯定得多思考多和我交流,才能认识到不足慢慢进步。” 诺德沉默了几秒钟,忽然问道:“维拉克,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维拉克同样问:“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诺德语塞。 “你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诺德踌躇道,“事情对我而言发生的还是太过突然了,我没有方向,只能下意识地跟着你。现在在学习平等论,也是在尝试找自己的路。” “在找,但还没有找到是吗?” “嗯。” 维拉克正过了身子,没再给开车的诺德压迫感:“不管最后你是会热爱并坚持在平等会里贡献力量,还是退出过普通的生活,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你起码现在还在这里,那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培养你。” 一瞬间笼罩而来的阴霾又一瞬间散开,诺德咧嘴轻笑:“嗯,我记下了,以后会多和你交流我的想法。” “知道军用仓库在哪里吗?”维拉克的脸色也隐隐又恢复了笑容。 “知道一个。”诺德当了一段时间司机,在对莱泽因地形的了解上远远超过了维拉克。 “还不止一个?”维拉克问。 诺德“嗯”了一声:“听说有好几个,但我就知道其中一个的位置。” 维拉克双臂环胸:“那就去你知道的看看。” “那不然呢?”诺德又扭头瞥了一眼维拉克,“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能到。” “那边戒备森严吗?” “不知道,我就路过了一回,应该是不像墨纳馆、政府大楼那样有一堆盘查的,我们靠近观察问题不大。”这次诺德解答时带上了自己的分析,还猜到了维拉克是想问便不便于他们观察。 维拉克只说了个“好”,接着嘴角上扬,对改变迅速的诺德很是满意。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诺德所知的那个军用仓库附近。 来的路上,他们又碰到了一次巡逻小队,诺德下车热络地交流了几句后,又给士兵们塞了点钱便安然通过。 这说明莱泽因里政府的盘查力度很大。 倒也符合维拉克和平等会一众领导者们的预估,毕竟平等会现在和政府明面上进行和谈,在政府没想撕破脸之前,他们是不可能光明正大搜查平等会的下落的,而他们又必须得知道平等会的线索,这样才能在万国博览会结束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把这股影响统治的势力彻底根除,那就只得通过扩充巡逻的队伍,借着博览会期间加强治安管理的名义暗中搜寻了。 另外,两次巡逻都是给士兵交点钱就能消灾解难,也意味着布列西政府面对的不只是外患,其统治体系已存在问题。 巡逻小队的队长见钱眼开,但敢公然索贿,那队长的上一级呢?更上一级呢? 这个打着给国家注入全新活力的名号,接替拉威尔王朝统治布列西的政府,怎么在短短的两年建立时间里,变成这副模样的? 每个人都有看到真相的权利。 维拉克想从政府的身上撕开一条口子,透过这个口子去看它的全貌,看它究竟烂到了什么程度,最后再把它用以粉饰美好的皮囊扯掉,让平民们看看它的真实面目。 “再往近靠靠?”诺德降低了车速,缓缓接近着军用仓库。 “够近了,停。货车靠太近又没什么动作,看守的士兵可能会起疑。”维拉克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前方不到二百米处的军用仓库,这个仓库位于靠北区人流较为稀少的地方,看上去并不起眼,门前停靠着几辆货车,还有一队持枪士兵看守。 “看上去也没多少人,我们要不组织一下,直接硬攻,把这仓库洗劫了?”诺德开始提自己的想法。 维拉克边观察边沉思:“不行,我们不知道仓库里面还有没有士兵,附近又有没有可以及时支援到的,更不清楚仓库里究竟有什么。” “军用仓库肯定有一堆枪械?那不然装的什么呢?”诺德不解。 “早在一百多年前,布列西的军用仓库就由单一的粮秣库和兵器库,逐步发展成了储备多种专业物资和具有现代技术设备的仓库。”这些基汀都有给维拉克讲过,他也算是了解一二了,“根据现代战争特点和作战需要,布列西通常建立战略、战役和战术三级仓库,分别担负战略、战役和战斗物资的储存与供应任务。” “那我们怎么确定这是什么仓库?” “我不知道。”维拉克只知道这些,怎么分辨莱泽因里的是什么,这得深入打听或者回去请教基汀里,“但你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有一批足够我们使用都枪械。” 诺德觉得问题已经简单起来了:“那我们查清楚仓库里的兵力、附近有没有支援,最早的支援什么时候到,不就可以安排攻打了吗?”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维拉克摇摇头,“洗劫军用仓库的办法其他人也想到过,你觉得他们最终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因为……”诺德一时间想不出来。 维拉克基本上发现了抢军用仓库的真正难点:“因为照这个办法,我们无论如何,在攻打政府大楼之前都得先拿下军用仓库。到时候我们的行踪暴露,总计划就将功亏一篑。” 诺德等人只知道他们要筹备武器,维拉克出于原则,并没有违反平等会的规定把总计划全都和他们说,因此在解释的时候只是笼统说明了一下原因。 平等会的总计划一言概之,就是声东击西,让政府把兵力集中在万国博览会那边,然后出其不意,奇袭政府大楼。 这个计划最关键的在于他们需要隐匿行踪,这样才能确保政府不会猜到他们的真实意图。 可他们在攻打政府大楼之前先洗劫了军用仓库,就百分之百会被政府确定位置,届时他们往政府大楼的方向一赶,政府会立即明白他们的攻击重点,可以提早许多布置好兵力,粉碎平等会筹备这么久的计划。 如果真的要采用洗劫军用仓库的办法来填补武器方面的不足,那他们真正要解决的,是怎么在洗劫之后不被政府察觉。 按照攻打政府大楼当天来算,他们攻打仓库、整理装备、赶往政府大楼,怎么也得保证政府延迟三个小时得知消息,才能圆满地按照原计划进行。 可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攻打仓库必然会发生枪战,枪战的动静必然会被发现,而且仓库内的士兵在遭到攻击的第一时间,也会呼叫支援。 政府怎么样都不会干坐着,给平等会留出三个小时自由发挥。 “所以说不能让政府得知消息?” “最好是一丁点动静都没有,字面意义上的无声地拿下仓库。”维拉克紧盯着仓库大门。不发出声音,也就是连枪都不开,那怎么才能做到迅速拿下仓库,不给别人发觉异常,不给仓库向外界寻求支援的机会? “嘶……”诺德感觉到了棘手,“难怪别人没选这条路解决问题。我们怎么着?也换其他路线?” 维拉克没说话,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到可以破解开问题的漏洞。 诺德看维拉克陷入思考,闭上了嘴没多问问题。 车厢里待着的迪亚兹、墨菲也很安分,没有因为车子停下了就敲隔板,催促维拉克让他们下车。 半晌,维拉克轻叹一口气,揉了揉鼻梁:“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诺德指着自己,不敢相信维拉克会把破局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我没头绪,这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维拉克闭目养神。 诺德转过脑袋看了眼毫无动静的车厢:“迪亚兹跟墨菲在车厢里估计都快闷死了,要不要叫他们出来透透气?顺便问问他们的想法。” “把车子开到另一条街上。”干愣在这也不是回事,维拉克让诺德把车开到另一条街上后,下车把迪亚兹、墨菲放了出来。 “怎么样?”下车后迪亚兹问道。 这条街上没有巡逻的士兵,连行人都不多,维拉克没过于谨慎,就在货车的一面把情况说给了迪亚兹、墨菲兄弟二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主要在于怎么才能不让政府发觉。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另找法子筹备武器了。” 问题很困难,迪亚兹和墨菲都说不出话来:“这……” 维拉克不急,也不想给他们施加压力:“不着急,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要不我们打入仓库内部?到时候里应外合?”思路停滞许久,诺德冷不丁地提出新的想法,“或者直接收买仓库里负责通讯的人,等我们攻打的时候,他假装呼叫支援应付一下士兵就行了。这样一来,我们的问题不就解决了一半,只需要想怎么能不在外面引起动静就行了。” “把总计划的成败都放在一个收买的人身上,太冒险了。”维拉克肯定了诺德想法的优点,也摒弃了不足,“但这个方向感觉是可行的,让他们打不了电话,无法呼叫支援,问题就好说了。” “如果信不过他们的人,不如我们亲自去切断他们的电话线。”迪亚兹的思路也被打开,跟着提起办法。 维拉克微微点头:“嗯,让电话打不通,办法应该还是很多的。那就再想想怎么在攻占的时候不引起动静,或者说不被人注意到。这个也有解决思路后,我们应该就能很快制定出一个初步的计划了。” “我觉得这是最难的,我们要攻占动静势必会很大,且持续一定的时间,想不被人注意到是不可能的。”迪亚兹道。 墨菲的口语进步非常明显:“被人注意到,就有可能被外面的人通知给政府。这样的话,我们切断仓库里的电话线也就毫无意义了。” “那怎么办?”诺德急道,他不希望自己提出的好办法因为没办法解决外面的动静,只能弃用。 “放松。”维拉克这么说给三人听,也安抚自己。 他牢记着,在遇到怎么都想不通的办法时,要学会不执着于往前冲,而是后退一步,重新纵览全局。 “呼……” 冷风吹得维拉克的头脑无比清醒,他退回原点,冷静地审视着一切。 动静、注意。 距离通过洗劫军用仓库解决武器不足的问题只有一步之遥了。 怎么能没有动静,怎么能不被人注意? ——总计划是声东击西。 维拉克猛地眼睛一亮,又无比沉着地蹦出两个字:“有了。” “什么?” “用别的事情吸引走周围的人注意力,给我们攻占军用仓库打掩护。” 第197章 给别人锻炼的机会 “这边位置正好比较偏僻,比在闹市区里吸引注意、打掩护难度小多了。”军用仓库的位置对他们实行计划有利,简单思虑过后,迪亚兹支持起维拉克的新想法。 “这么说,这件事可行?”诺德难掩激动。 维拉克没被喜悦冲昏头脑,他知道这件事如果要真正实行,还需要做很细致的调查、准备:“目前只是理论上存在可行性,究竟能不能做,得等我们做了才知道。” 迪亚兹跟着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维拉克把问题抛给迪亚兹。 “我……”迪亚兹愣住。 “我说过,叫你们参与计划,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锻炼培养你们。”维拉克发现这几个同伴都对他下意识产生了依赖感,习惯了服从他。他们要做的是改变世界,这种依赖、服从带来的坏处必然会超过好处,“要多思考、多尝试,我希望能早点看到你们独当一面的那一天到来。” 迪亚兹抿着嘴,目光落在地上。 “说说你的看法。”维拉克耐心等待迪亚兹。 “我觉得……”迪亚兹顿了一下,而后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道,“我们应该把计划切割成多个小部分,分别负责一部分,一级一级地把它解决掉。” 维拉克当即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迪亚兹又抿起嘴。 “我们需要效率,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劫掠军用仓库的各个步骤全部摸一遍,这样才能确保要是后面发现行不通,也还来得及去想其他办法。”维拉克向诺德、墨菲解释缘由,“一个月很长,也很短,我们得把时间完完全全利用起来。” 维拉克不孤高自傲,也不妄自菲薄。 莫莱斯将解决武器筹备的任务交给了多方去解决,但他不觉得别人一定能解决,自己的存在可有可无。 万一其他人到了时间还没思路呢?那认为别人可以搞定,便松懈下来的自己会不会惭愧没有全力以赴? “挺不错的,散心散着散着就找到了个可以去尝试一下的法子。”维拉克朝货车扬了下头,“走,我们回去,详细安排测验这个计划可行性的事项。” 几人纷纷上车,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了爱沙旅馆。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 这个点平等会的人员基本都在工作,维拉克没通过地道去找莫莱斯聊聊,直接带着三人上楼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分配初步的工作。 “墨菲,我先交给你一个任务。”坐下之后,维拉克立即看向墨菲,“我需要一份以军用仓库为中心,向外辐射起码两条街区的地图。还需要知道最近的,可以给仓库提供支援的任何政府部门信息。” 墨菲意外地看着维拉克。 “三天,能行吗?”维拉克问。 “能。”墨菲和迪亚兹对视一眼后,应下了维拉克交给他的任务。 “诺德,你负责在军用仓库那边租一间视野良好的房子,并要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打入军用仓库内部。”维拉克又看向诺德。 诺德感受到气氛的严肃,身上的散漫、活泼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郑重:“明白。” “只需要进去了解里面的情况,别的暂时不需要。”维拉克提醒道。 “明白。”诺德重复。 最后,维拉克的目光放在了迪亚兹的脸上:“迪亚兹,你要做的是……” 迪亚兹认真看着维拉克,等待接收自己的任务。 “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提供支援。”维拉克道,“这些事情,都需要频繁地出行、接触别人,我的模样太过敏感,就只能交给你们先打好基础了。” “是。”迪亚兹应下。 “你弟弟还不太熟悉这里,你得在必要的时候带他了解。诺德办事有些莽撞,他要是在那边有什么问题,也得你去及时地帮忙解决。”维拉克怕迪亚兹觉得自己是不器重他,才没给他安排单独的任务,只让他协助别人,专门解释道,“迪亚兹是你们里面心思最缜密,性格最稳重,由他统筹这些我最放心。” 诺德听出不对劲:“你的意思是……你不参与进来?” “培训班这边还有不少事要做,再加上我要锻炼你们,给你们争取立功的机会,因此在这个计划实行的初期,我不会给你们提供太多帮助。”目前要处理的这些事情,可以说是整个计划的根基,也是最为简单,不需要拥有特别的能力才能做到的。维拉克大胆地决定放手,交给三人去完成。 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巧合。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冒充克里斯在各大势力之间周旋,被关进监狱里遇到人生导师基汀,越狱之后能被不计前嫌地接纳重用。 他的机会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无法复制的。 那么想锻炼其他人,想让别人经过历练得到成长,就只能他去主动地为他们制造机会了。 这次的一些安排,在维拉克看来,也可以作为三人的小测验,检验他们的能力,发现他们更深层次的擅长的东西,以后针对性地安排任务。 他知道诺德会打交道,所以把租房、打入军用仓库的任务交给了他。 他知道墨菲内敛细心,所以安排他去做调查信息、绘制地图的‘精细活’。 他知道迪亚兹见过世面,沉稳而又果断,所以由他统筹、保护诺德、墨菲,最不容易出意外。 可这些还不够,他想了解、发掘三人更多长处,更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诺德迫不及待地问道。 “晚上我会去找莫莱斯批一笔行动资金,明天一早你们就可以去了。”维拉克喝了口水,润了润发干的嗓子,“到时候只需要每天晚上和我汇报情况就行,更多的情况下都需要你们独自完成决断。” “保证完成任务。”诺德挺起胸膛道。 “保证完成任务。”墨菲有模有样学着。 维拉克笑了笑,叮嘱迪亚兹:“牢记一点,安全最重要,如果你们的行事有危险,务必要及时终止。” “明白。”迪亚兹点点头。 “好了,都回去休息休息。”维拉克把三人打发走。 待最后出去的迪亚兹把门关上后,他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 回想这半年的时光,伴随在自己左右,最频繁出现在心头的字眼其实是‘煎熬’,可任谁也想不到,在煎熬之中,时间也能飞逝。 维拉克有一种赶不上的感觉。 “呼……”他长舒一口气,抛去了杂七杂八的念头,起身到了书桌前,花了一个下午到时间把皮雅芙写的两本小说全部看完了。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维拉克来到赌场负一层的食堂里,找到了照旧和一众干部们共同吃饭的莫莱斯。 “都在啊。”维拉克打好饭,坐在了莫莱斯和基汀的中间。 “我听人说你三四点的时候就回来了,怎么现在才跑来?”莫莱斯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知道你忙不忙,不想打扰你的工作安排,就只能等吃饭的时候,边吃边跟你汇报情况了。”维拉克笑着把今日的收获与接下来的安排说给了莫莱斯。 莫莱斯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抢军用仓库这个计划,确实一早就被人提起过,但还没等深入进行,就出现了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最终只能放弃。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感觉重启这个计划可行性还是很大的,只是你安排出去的人能行吗?” “目前交给他们的任务并不艰巨,我相信他们可以完成。找你除了汇报情况,还想批一笔行动资金。”维拉克开始和莫莱斯讨钱,“今天这几趟出行算是让我明白了钱才是最大的护身符,这笔钱我想一部分用以他们执行任务,一部分用以必要的时候花钱消灾解难。” “你直接报个数。”莫莱斯道。 维拉克没多要:“一百金克。” “我给你二百金克。”莫莱斯出手很豪气,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他负责的两个区里,平等会都通过投资产业有了源源不断的收益,不像克洛伊那边坐吃山空,过得愈发拮据,“武器筹备是重中之重,你要是能把探路的这一脚给踩扎实了,多花点钱也值得。” “好,那就二百。”钱多不压身,莫莱斯愿意多给,维拉克没理由不接受。 基汀默默听完维拉克和莫莱斯的交谈,问道:“能行么?你负责培训班讲课,还要当情报部门的顾问、参与解决武器的空缺,会不会顾不过来?” 刚吃了一口饭的维拉克放下餐具:“没事的老师。看上去我要做的事情很多,其实完全顾得过来。培训班我只负责每期一天的平等理念课程,情报部门那边我该分享的心得也都分享得差不多了,武器筹备也是多线进行,不止我一个人在做,压力并不大。” “第四期培训班后天开始筹备,大后天开课。”基汀有些不放心维拉克,“明天我没什么事做,你这里需要帮助随时可以叫我。” “需要老师帮助,我肯定不会客气的,您尽管放心。大后天也就是十一号,到时候我会过去的。”维拉克记下日子,又看向一边的皮雅芙,“皮雅芙同志,我下午的时候把你的两本小说也都看完了。写得很好,内容很深刻。我现在才发现,有一些我一直以来无意识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那就好,这些书不止是要让女性觉醒,还需要让男性意识到他们正在不知不觉中压迫女性。你能感受到我想表达的东西,就说明它的价值足够全面。”皮雅芙微笑着回复维拉克简单的读后感。 吃过饭后,莫莱斯带着维拉克去批下了两百克金克的现金,接着就去继续忙工作了。 维拉克拿到钱后,便和基汀共同返回旅馆。 “今天危险吗?”到了维拉克的房间,基汀问道。 “一点点,都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维拉克斟酌了一下措辞,没否认危险的存在,也没让基汀过多担心,“我感觉现在政府的根已经烂掉了,就是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 “如果根都烂掉了,上面枝叶的枯死只是时间问题。”基汀道。 维拉克深以为然:“我想找点门路,在政府的身上撕开一道口子,好好看看里面。我们越了解他们,就越有战胜他们的把握。” “情报部门会去做这个的。” “嗯,快了。”维拉克道。 房间里安静了半分钟后,基汀把这一两天来对维拉克行事的猜测说了出来:“你叫他们三个参与进来,现在还放手给他们表现的机会,是想给他们铺路吗?” “……可以这么说。”维拉克觉得‘铺路’这个词并不太和平等会搭边,“我想让他们未来成为平等会的中流砥柱,给我增添话语权。” “想去做领导者了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其实我现在也算是领导者。”维拉克详细说明自己的想法,“说白了,我认为莫莱斯和克洛伊的争斗是一个很深刻的教训,我不知道等我们壮大之后,万一莫莱斯做出错误的抉择,我无力去阻止,该怎么办。” “你在考虑这个?”基汀颇感意外,他还以为维拉克开了窍,想成为平等会的会长。 维拉克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对。我们不排除未来还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想提前做好一点准备,能保证平等会朝错误的方向走时,我有能力把它拉回来。” “你能想到那么远,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基汀先夸赞认可了维拉克的想法,随后又提出不同的想法,“不过我认为,你不需要刻意地扶植势力,培养自己的心腹,也迟早会有一天在平等会里成为和莫莱斯拥有同等地位,甚至高于他的人。” “您为什么这么想?”维拉克失笑。 “我很看好你,不记得了吗?”基汀笑着。 “记得。”基汀的认可一向是对维拉克而言最大的鼓励,他也忍不住咧开了嘴,“可我不是为了当上什么,才加入进来的。” 基汀对此从未产生质疑:“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第198章 成长 十二月九日 早上吃过饭后,维拉克把两百金克交给了迪亚兹,让他负责三人消费的把控,而后目视三人离开了旅馆。 站在旅馆门口,看着三人为了谨慎起见各自选择了不同的出行方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维拉克有点不放心,又有一点欣慰。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时候去磨练了。 只要他们能在这次的行动中为平等会做出贡献,并且提升了自己的能力,那等平等会攻打完政府大楼,进入飞速发展期的时候,一定会有属于他们的发展机会。 心中感慨了一会儿后,站在门口的维拉克朝热闹的街头报以微笑,随后转身来到了赌场的负一层,协助情报部门解决面临的各项问题。 莫莱斯先前给情报部门的正式运转时间下了‘最后通牒’,因此负责情报部门工作的每一位平等会成员压力都很大,他们的经验不丰富、手段不成熟、时间非常紧迫、可以利用的东西极其有限,可他们没有选择,他们只能依靠自己仅有的那一点,去追赶政府的步伐,继而与之对抗。 要把一条明明很长的路迅速且扎实地走过去,谈何容易? 但就是这样以短跑的方式在长跑的赛道上奔驰的景象,充斥满了平等会大大小小的各个角落。 方方面面匮乏的东西,这群人用热忱,用时间,用汗水竭尽全力地弥补着。 目睹平等会里一切的维拉克,心中只有汹涌澎湃的感慨。 ——就算平等会无法改变世界,会在未来的某一段路上失败,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奋斗也一定会像是砸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掀起波及世界,动摇制度,唤醒麻木的浪潮。不能把世界变成想象中的样子,他们也会为以后的人尽可能地拓展道路。 开辟,无比伟大。 而开辟之下,堆积的是密密麻麻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热切目光。 维拉克认为,为此而战的每一个人既可以接受做活着看到新世界的见证者,也可以坦然地做注定牺牲的先行者。 忙完一整天的情报部门事务后,维拉克晚饭没和莫莱斯他们在食堂一起吃,而是回到了房间,特意帮迪亚兹他们三人准备好了饭,等他们回来。 八点半的时候,敲门声终于响起。 迟迟没有等到三人回来,心里愈发紧张担忧的维拉克快步前去开门,在见到三人都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前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回来了,进。” “赶上晚饭了吗?”诺德第一个进门朝里面走,看到客厅的桌子上备好了饭菜后,马上笑出了声,“还是维拉克同志贴心周到,为我们准备好了饭。” “有点凉了,我去叫服务员拿走热热。”维拉克招呼迪亚兹、墨菲也进来坐下。 诺德刚一坐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接着含糊不清地道:“不用,等不及了,快饿死了。” “怎么饿成这样了?”维拉克一脸疑惑。 “你先去吃。”迪亚兹让弟弟墨菲先去吃饭,自己忍着饥饿先和维拉克汇报情况,“今天的事情很顺利。我和诺德为安全起见,分别在两家能监视到军用仓库的旅馆租了一个月的房子。之后诺德在旅馆里观察军用仓库的情况,我和墨菲伪装成了逃难过来的,走访了一些地方。” “那怎么饿成这样了?”维拉克又问了一遍。 迪亚兹答道:“我们都觉得能越快把任务完成越好,所以几乎没有休息,也放弃了吃午饭的时间。” “不用这么赶,再怎么说也还有一个月,不至于连饭都顾不得吃。”迪亚兹他们对待任务的认真与卖力,让维拉克大感惊讶,“而且不吃饭也会影响你们的工作效率,最后反而坏处更多。” “确实,我在回的路上差点饿晕过去。”诺德寻了个间隙插了句话。 维拉克没理会诺德的话,俯身为迪亚兹摆好了椅子:“你也先赶快吃饭。” “我先把情况都说完。”迪亚兹纹丝不动地站着。 “回都回来了,我们还差这一会儿?等你把饭吃完了再说。”维拉克的语气比迪亚兹强硬多了,直接把迪亚兹按在了椅子上。 迪亚兹只得坐下吃了起来。 维拉克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三人,不时喝一口水。 他们的反应让他很满意、感动。 迪亚兹不善言辞,却是个很要强的人。昨天面对巡逻盘查时,他的表现不如诺德,差点影响到维拉克的安全。虽然没人再提起,但维拉克很清楚,迪亚兹会对此感到深深的愧疚。 而他的弥补方式也很简单,会用实际行动去完美地完成维拉克的要求。 这样的人普通而有不普通,维拉克很珍惜和迪亚兹的友谊。 “维拉克同志。”吃饭最快的诺德很正式的叫了维拉克一声。 默默感慨三人的维拉克回过神:“嗯?怎么了?” “不够。” “什——好,我再去打包三份。”维拉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出门去食堂又打包了三份饭。 晚上九点,诺德、迪亚兹、墨菲陆续吃完,瘫在沙发上、椅子上动弹不得。 “太舒服了,维拉克同志。”诺德对‘同志’这个称呼上瘾了。 “用不用再给你打一份?”维拉克微笑着问。 诺德摆了摆手:“用不着了。” “吃饱喝足,你们就挨个说说情况,说完就早点回去休息,精神饱满地迎接明天艰巨的任务。”维拉克倒也不是有意催促他们,而是觉得时间拖太晚,会导致他们休息不好,“诺德,你先。” “好。”诺德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我今天上午过去后,是在北面的旅馆花十二金克租了一个月的房间。我那边的视角很不错,能看到军用仓库的全貌。它里面有一片平坦的空地,物资都是在那里进行检查,然后存入仓库,或者是运输出去。而且我看到里面是有枪的,这点你放心。” “嗯。”维拉克听着。 “兵力的话,我感觉得有个几十号人。其他的从我这里就看不到了,得进去才能了解。我计划明天试着做运输货物的司机,或者维修工什么的,想办法进去看看。”诺德把明天的安排也制定好了。 维拉克沉吟一声,思考诺德有没有什么疏漏,明天的行动又是否可行:“军用仓库的管理应该很严格,不是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伪装个身份就能进去的。你明天不用急着进去,先通过你这边的视角和迪亚兹租的房子的视角,绘制一份军用仓库的平面图,然后再了解一下里面的管理制度,比如说负责守卫的士兵什么时候换班,具体几点开饭这些。” “行,那我明天就按你说的来。”诺德没有异议。 “墨菲。”维拉克道。 墨菲端坐着,在维拉克问诺德的时候,就提前组织好了语言:“我和哥哥把军用仓库东边就近的两条街,南边就近的两条街都摸索了一遍,地图还在绘制,晚一点我拿给您。” “地图……”维拉克想了下,他能早一点了解到部分,对接下来的安排会很有帮助,“好,今天晚上就委屈你了,晚点睡,先把已知的地图绘制出来。” “那军用仓库我现在也能画,就是可能不太详细。”诺德道。 “那你也画,明天再准备份详细的给我就行。”维拉克再度看向墨菲,“墨菲,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墨菲点点头:“因为我们蒙勒哥人,比较惹眼,又一直在周围晃,所以被警察盘问了一次。” “怎么解决的?” “我和哥哥说我们是从蒙勒哥过来的,来的路上钱被偷了,无依无靠的就只能沿着路挨个找工作。”墨菲说明当时的情况,“警察让我们离开那边,我们就看完东边的两条街,换到了南边。” “应对得不错。”维拉克其实还有点不放心迪亚兹和墨菲的交流,不过两人估计是对自己的短板有清晰的认知,因此一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措辞,遇到盘查没像昨天那样呆住,“接下来还是要尽可能小心行事,再碰到警察驱赶,不要和他们对着干,该离开就离开,我们大不了换别的法子。” 迪亚兹和墨菲纷纷点头。 “迪亚兹,说说你的情况。”维拉克按照惯例最后一个问迪亚兹。 “上午我先和诺德挑了个不错的旅馆,帮他订了间视野很好的房间。他开始监视军用仓库后,我就离开找了另一个视野比较差,但也能看到军用仓库正门的旅馆作为备用落脚点。”迪亚兹汇报起以他为主视角的全局安排,“因为绘制附近街区地图,调查最近的政府支援点,工作量远比监视军用仓库要大,所以我今天就先去协助我弟弟去了。” 维拉克觉得迪亚兹的安排并没有什么问题:“你对明天有什么规划吗?” “诺德就按照你说的去做,我那边视野不够好,所以还是先和墨菲把西边、北边的两条街区都调查一遍,再争取扩大调查范围至三条街区。”迪亚兹道。 “可以。”维拉克觉得他们去负责这件事,在人手方面多少还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你们需要我再向莫莱斯抽调点人手协助你们吗?” “不用!”没等迪亚兹开口,诺德就先挥手拒绝,“你不是给了三天的时间吗?我们三个人完全应付得过来!” 维拉克盯着迪亚兹。 他把军用仓库那边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迪亚兹,就得尊重迪亚兹,而不是按照诺德的话进行安排。 “不需要。”迪亚兹回答得也很干脆,“我向你保证,三天内圆满完成任务。” “好。”维拉克欣赏迪亚兹不卑不亢的自信,“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遇到困难不要逞能,及时和我汇报,我会协助你们解决问题的。” “明白。”迪亚兹点点头。 维拉克又看了眼诺德、墨菲,强调道:“我安排你们三个人去做这件事,不是费尽心机想让你们吃苦受累,而是为了锻炼你们。都好好记着,不要逞能。” “收到,维拉克同志。”诺德道。 “明白。”墨菲跟着说。 “好了,今天的汇报工作就到此结束。诺德和墨菲抓紧时间去绘制地图,然后早点休息。我在这里提前预祝你们明天一切顺利,任务圆满成功。”把该谈完的谈完,维拉克一点都不带拖拉,把三人赶出了房间。 更晚些的时候,诺德敲门拿来了他绘制的图纸。 “这……”维拉克看着诺德歪歪扭扭画的几个正方形、长方形图案一脸不解。 “这个是我跟你说的那片空地,这个是仓库,这里面是他们的食堂和宿舍……”诺德给维拉克指着那一个个图案进行讲解。 “等等。”维拉克让诺德住嘴,随后从书桌那里找出了一份并不相关的平面图,“你按这个画,把这些建筑的比例确定好,估算一下它们的面积……” 花了几分钟给诺德讲解了一下怎样画地图更浅显易懂后,维拉克没收下那份粗制滥造的图纸,直接把诺德打发走,让他先抓紧休息。 等到了十点出头时,迪亚兹和墨菲来了。 “你没睡?”维拉克看着迪亚兹跟着进来,顺口一问。 “今天是我和墨菲一起调查的,所以想着跟他一起画会更快一点。”迪亚兹解释完,把他和墨菲画的地图铺在了书桌上。 他们二人虽然自幼在家里的武术馆学习格斗术,但都很细心,地图上的街道、建筑都明显是用尺子仔仔细细描出来的,而且还在每一个建筑物上写下了序号,可以从笔记本上对应序号,看他们记下的细致的细节。 “很好啊,比诺德的好多了。”维拉克没收下诺德画的平面图,不然就要给二人进行展示了,“你们画得很不错,这个比例是对的吗?如果能标注上大致的街道长度之类的数据那就更好了……” 维拉克凭借自己当初画监狱地图的心得,又简单教导了一下迪亚兹和墨菲。 “这份我先收下了,你们回去好好休息。”这份地图值得保留下来进行研究,维拉克让二人回去后,自己坐在书桌前开始了解信息。 第199章 莫莱斯的选择 十二月十日 一早,维拉克特别叮嘱了再忙也得吃饱饭,再急切也得先确保安全后,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人陆续离开。 有了昨天的经验,维拉克对他们能应付好问题一事信心大增,没有不放心地目视他们远去,而是相互道别后就前去和基汀、皮雅芙汇合,共同去筹备培训班的第四期培训。 因为基汀、维拉克面孔过于敏感,无法陪同学员们去莱泽因市外进行作战培训,所以他们腾出了更多的时间,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完成了三期的培训——这还是考虑到作战培训那边的培训压力,放缓理论培训的速度后的结果。 距离万国博览会结束还有三周多一点的时间,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应该还能培训四到五期的学员,届时总培训人员的数量将达到一千二百人至一千四百人,远高于他们之前的预估,也将完全满足攻打政府大楼的需求。 培训的前期准备工作他们已经筹备过三次,因此早已驾轻就熟,只花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各个事项全部落实,并给本期培训的两百名学员留出了半天的工作交接时间。 中午吃饭时,三人刚进食堂,莫莱斯就从里面出来了。 “你吃完了?”平时莫莱斯都很遵守饭点的,今天先他们一步吃完,令维拉克有些好奇。 “对,还有些事要出去处理一下,就先把午饭解决了。”莫莱斯顿住脚步,“对了,下午两点钟会开一个干部集体会议,你们记得准时过来。” 上次开集体会议,还是维拉克正式加入平等会,他们共同制定出要攻打政府大楼的时候。如今过去了约莫二十天,想必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好,我们下午准时到,你抓紧忙去。”莫莱斯提早吃完饭就是要赶时间处理事情,基汀便没让莫莱斯留下和他们说明具体情况。 “嗯,下午见。”莫莱斯快步离去。 “难道又出什么大事了?”维拉克边打饭边道。 基汀持不同的意见:“看莫莱斯的表现应该没出事,可能是要开一个例行的会议。” “对的。”皮雅芙跟着道,“我们会定期开集体会议进行阶段性总结,再对后续的发展进行实时调整。” “那就好。”维拉克松了口气,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平等会的一系列规划。 吃过饭后,时间一晃来到了下午两点。 难得午休了一次的维拉克跟着基汀、皮雅芙准时抵达会议室,进去在空置的座位上依次坐下。 他们坐下后没两分钟,莫莱斯这边的全体干部都到齐了。 “各位,先汇报一下工作情况。”看着所有人都落座后,莫莱斯开始听取工作汇报。 莫莱斯负责的西区、南区的平等会成员似乎都被他的风格影响,说话简单干练,工作情况一共花了不到五分钟就汇报完毕。 “情报部门的事情怎么样了?”听完工作汇报,莫莱斯又问起平等会目前全力运转的几个项目。 “稳步推进,保证在您的预期内完成。”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道。 “培训班。”莫莱斯看向基汀。 基汀开口:“第四期明天开课,预估在攻打政府大楼之前,能够保质保量培训完最少一千二百人。” “很好。”莫莱斯点了支烟,一边吸一边指了一个干部。 那名干部知道莫莱斯是要问他武器筹备的事情:“武器的筹备还在解决。” “你。”莫莱斯又指另一个人。 “一样。” “你。” “还没有头绪……” “维拉克。”莫莱斯点到负责武器筹备的第四支队伍,即维拉克为首的人。 维拉克颇感意外前面三条线要么原地踏步,要么艰难摸索:“我这边也在稳步推进,并且会在五天之内给您一个明确的结果。” 莫莱斯面无表情地深吸一口烟,随着他的吐烟,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三周的时间,攻打政府大楼的事是成是败,就看你们这四方能不能及时找到解决武器空缺的办法了。” 会议室里无形中凝聚着重压,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距离万国博览会闭幕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计划的最关键一环却迟迟没有落实下来,其中负责这一方面的人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 “今天除了例行听你们的工作汇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莫莱斯很快就将一根烟抽完,他随手将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扫视着一言不发的众人,“你们认为,攻占政府大楼的计划,有没有必要提前?” 提前?! 现在武器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大家巴不得闭幕能晚一点,给他们多点准备的余地,莫莱斯怎么会忽然想着要提前呢? 会议室里顿时传来低声的议论。 “其实我们的计划有两个时间可供选择。”莫莱斯的声音盖过了交头接耳的干部们,“一个是一月五号的博览会闭幕日,一个是一月一号元旦。” 维拉克和基汀默契了通过眼神交流了一下。 “如果选在元旦,我们计划的行动时间就提前了五天。毋庸置疑,比起原计划,缩短五天我们的筹备多少会有点不充分,负责解决武器空缺的同志们压力会更大。但它带来的好处也是显着的,元旦的时候举国同庆,那是我们最好的掩护。而且等我们打完撤退,因为万国博览会还没有结束,政府就不得不抽调力量保护各国代表团,还得分出心思研究后续的展览要不要进行。这样会给我们留出不少于两天的相对安全的扩张期。” 莫莱斯一番长篇大论,仔细说明了选择元旦那天攻打政府大楼会有什么好处。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果按照原计划,万国博览会正好结束,他们向政府宣战后政府会全力打击他们。如果在元旦行动,因为博览会还在进行,政府万事都得考虑到那一边,就会给他们留出一点时间。 “我觉得您提出的这个想法,又引申出了新的问题,那就是预留出的这一点时间,和为行动多筹备五天相比,哪个更值得一点。”有干部发表起意见,“这一点是必须要非常谨慎地权衡的。” “比起考虑要不要争取正式宣战后的几天安全期,去完善打完政府大楼后我们怎么光明正大地发展更重要一些。” “这不冲突。” “但是这些都需要仔细制定。” …… 会议室里争论不断。 “老师您怎么看?”维拉克过问基汀的想法。 基汀观察着默默听大家交谈的莫莱斯:“元旦确实是个很好的日子,能通过节日打掩护攻打政府,之后因为博览会还没有结束,莱泽因会变得很乱,政府还暂时无法全力向我们宣战。” “那您支持莫莱斯的看法?”维拉克问。 “你是怎么想的?” “我觉得二者都行,要真能在元旦之前把事情都准备好,那没必要多等,毕竟政府也眼巴巴盯着闭幕式。”维拉克并没发现两种选择有明显的缺点,“看看其他人的意见。” 莫莱斯耐心听了会儿之后,和在座的干部们探讨了一些引申出来的新问题,最终开始投票:“这事我一个人当然说了不算,真的要选择元旦那天行动,极其考验各个部门的协作,所以进行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经过一番探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了决定。 “支持计划提前至元旦行动的,请举手。”莫莱斯道。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有三人举起了手。 “支持维持原计划的请举手。” 这次举手的有五人。 除了这八人外,其余包括维拉克、基汀、皮雅芙的四人弃权,他们都一致认为两种选择都可以接受。 “那就维持原计划。”莫莱斯没有迟疑,面对干部们投票的结果,马上打消了元旦行动的想法,“好了,散会。” 维拉克、基汀、皮雅芙出了会议室,朝旅馆走去。 “我怎么感觉莫莱斯有点失落的样子?”皮雅芙身为女性,感知更为敏锐,她觉得莫莱斯在看到投票并不赞成他的提议后,有所失望。 “很正常。”基汀没感觉有什么奇怪,“莫莱斯肯提出来,就说明他认为这件事具备可行性。但最后没通过,看好元旦行动的他自然会有一些不满意。” 维拉克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在意的倒和皮雅芙不同:“就算事情没有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去发展,莫莱斯也没有强行左右,尊重了投票的意见,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皮雅芙很是认同。 基汀并未说话。 他知道维拉克最近培植自己的心腹,就是担心有一天在平等会里拥有绝对领导权的莫莱斯会走向错误的道路,他要让自己具备阻止莫莱斯的能力。 今天莫莱斯的表现让维拉克放心了很多。 莫莱斯很尊重大家的意见,也有意地分散权力,让平等会不是他的一言堂,而是所有人共同的选择。 这一点和克洛伊大为不同。 等进入旅馆在楼梯口和最近因为工作同他们走得很近的皮雅芙告别后,基汀才开口道:“莫莱斯道为人是没有问题的。” “是的。”维拉克没有怀疑过这一点,他只是担心以后,“他今天的行为我也很满意,或许我不是那么有必要去提升话语权了。依他的行为看,平等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权力会下沉,投票制会最大限度上解决抉择错误的风险。” “也说不准又会催生新的派系。”基汀微笑着预测了一个不好的结果,“只能说两种领导方式各有好处。” “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维拉克摇摇头,他毫无头绪,“我想等攻打完政府大楼,这边稳定下来,就和您去一趟敦曼,确定黄金的下落。再然后我们去普鲁曼,找到那个比我们先进的组织,学习他们的理念他们的制度。” “好。” 二人上了楼,来到了各自房间的门前。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基汀先一步回到自己房间。 维拉克也回去研究昨天迪亚兹、墨菲绘制的地图。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维拉克去食堂吃完饭,又打包了三份,在房间里等待迪亚兹他们回来。 今天三人回来的时间比预想的早了一点,饭还热乎着,三人就敲门了。 维拉克开门让三人进来,照例先让他们吃饭,吃过饭后才开始汇报情况。 “观察到了一些东西,还按照你给的样图重新绘制了军用仓库的平面图。”吃完饭,诺德擦擦嘴,把一个笔记本交给了维拉克,“这些整理在笔记本上了。” “很好。”维拉克翻开看了下,经过他的指点,诺德的记录详细、有条理了许多。 “军用仓库向外辐射的四个方向,我们都已经完成了三条街区的排查。”墨菲道,“但是地图还没来得及画,待会儿我就回去准备,第一时间交给您。” 今天墨菲他们的工作量提升了一半以上,没来得及画地图也实属正常,维拉克点点头:“好。” “今天没有遇到危险,完成了预定的任务。明天是你限定的最后一天,我计划明天让诺德尝试进入军用仓库,或者继续完善信息。我和墨菲扩大调查范围,确定政府的最近支援地点,把他们支援的时间、兵力都查清楚。”迪亚兹进行最后的总结,说明明天的规划。 三天是维拉克当初大致估算后提出来的期限,经现在一看,对仅有三人的他们来说还是有点赶,可他们依然咬着牙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维拉克没什么好说的,只有钦佩欣赏:“明天务必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完成任务。” “明白。”迪亚兹郑重点头。 “今天莫莱斯开了集体会议,我向他亲口保证我们五天之内给他结果。”维拉克主动为三人倒了杯水,“你们要是明天能把最后的信息搞定,我们就有四天的时间来完成后续的检验,确定这个计划究竟可不可行。” “保证完成任务!”诺德大口喝完水向维拉克保证。 维拉克轻笑一声,起身把迪亚兹他们绘制的一半地图拿了出来:“还是那句话,要保证安全。好了,诺德回去休息,迪亚兹和墨菲绘制剩余的地图。” 第200章 阴谋、天罗地网 今天的时间比昨天早了有一个多小时,因此维拉克没急着催促在他房间把地图画好的迪亚兹、墨菲回去休息,而是又和二人针对地图进行了一些探讨。 到了晚上十点钟,他才让二人离开,独自坐在书桌前对基本成型的军用仓库周围街区的地图进行研究。 三人的工作效率非常高,都知道维拉克无比器重他们,在尽力给他们机会,因此一个比一个争气,明天应该会不负所望,最终三个人干出六个人的工作量。 维拉克身为他们的主心骨,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通过他们搜集来的信息,检验计划是否可行,制定出解决武器空缺的方案,肯定他们付出的努力。 军用仓库里几十个士兵算不得棘手,他们要是能打个出其不意,很有希望以最小的损失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胜利,控制仓库。 目前面对的依然是军用仓库内外消息封锁的问题。 内。攻打军用仓库时,怎么确保里面的人不呼叫支援,不把消息传播出去惊动政府。 外。怎么确保攻打时,军用仓库周围的街区不会察觉到异常,不会通报给政府。 只要有针对这两点的解决方案,利用夺占军用仓库来满足武器需求的计划就将变得可行。 今天开例行会议的时候,维拉克见到其余三路负责解决武器空缺问题的人都没什么显着的推进,他也就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了,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领迪亚兹等人把这事给解决掉,让攻打政府大楼的总计划的最后一环正式确定。 —— 十二月十一日 迪亚兹、诺德、墨菲吃过早饭离开。 维拉克收拾得得体一些后,同基汀、皮雅芙来到了培训班的教室里,开始为第四期两百位培训学员讲解平等理念。 平等理念的课程,从第二期开始就由维拉克主导了,如今到了第四期,已经完全不需要基汀协助控场,他独自一人就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局面。 甚至因为经验愈发丰富,这次的课程虽说人数有所增加,但到下午五点的时候就全部讲完了。 这样的速度让基汀都有些吃惊。他目睹了整个讲课过程,维拉克条理清晰,没有错漏任何一部分理念内容。最后进行问答时,学员们的复述、延伸出来的新想法也说明本次的培训质量合格,并未出现学员们没有跟上进度的情况。 圆满完成了本期的培训任务后,维拉克告别了负责后续工作的基汀、皮雅芙。 距离第五期培训怎么也得再有个四五天,情报部门那边用得着他的地方也更加少之又少,从现在开始,他可以全身心地和迪亚兹他们共同研究军用仓库的事情了。 晚上八点钟。 迪亚兹和墨菲赶了回来,来到了维拉克房间的门前。 “今天更早了些啊,我还没去吃饭呢。”维拉克正准备出房间去吃饭,回的时候给他们打好饭,“正好我们一起过去吃。” “好的。”迪亚兹和墨菲让开了一条路。 维拉克出了房门,环顾周围:“诺德呢?他没回来?” “是的。”迪亚兹说明情况,“诺德说他只盯了白天军用仓库的情况,对晚上的还一无所知,所以想趁最后一个晚上,留在那里把军用仓库晚上的安排记录下来,补足信息空白。” “叮嘱他注意安全了吗?”维拉克皱了下眉,向楼梯口走去。 迪亚兹和墨菲跟在身后:“叮嘱过了,而且诺德心里有分寸,今天没有贸然地想办法进入仓库。临走前,他还把今天补充的新信息告知给了我,让我转告给你。” “等吃了饭再说。”维拉克放了点心,沉住气带着二人把饭吃完,回到房间后才正式听取汇报。 “我和墨菲调查了军用仓库附近,距离军用仓库最近的政府支援点,应该是有十分钟车程的警局。不过警局所能提供的支援有限,不会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除了警局之外,第二个接近的是大约三十分钟车程的巡逻士兵驻扎的军营,这里的兵力目前还没有查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旦他们进行支援,我们会很危险……”迪亚兹翻开笔记本,按照上面记录的进行讲述。 维拉克默默听着,根据迪亚兹的话,结合已有的军用仓库附近三条街区的地图,在脑中‘绘制’出了一个更大的,涉及两个区的莱泽因地图。 “我们从军用仓库这里赶往政府大楼,需要差不多五十分钟的时间。”迪亚兹道,“根据诺德监视到的信息,以及我们大致需要的武器量来看,我们少说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完成武装。最后,再加上我们攻占军用仓库需要的时间,就是我们要保证计划开始后,消息不被泄漏的最低时限。” “如果我们真的要先打军用仓库,那一定会是一场快攻。”维拉克非常果断地确立了针对军用仓库的战术,“军用仓库里的士兵并不多,我们又要来一个出其不意,所以最晚最晚,五分钟必须结束战斗。要是超过了这个时间,我们很难保证消息不被以任何渠道泄露出去。” “五分钟……”迪亚兹沉思起来。 维拉克从墨菲那里拿过了诺德托他们带回来的调查到的新资料:“虽然我们攻打军用仓库时,武器有很大的空缺,但我们的实力依然会碾压他们,因此五分钟不算快。更何况,五分钟这个时间还考虑到了隐秘。要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强攻,依他们的防备力量是根本挡不住我们多久的。” “是……”迪亚兹没有太大的意见。 “只是我突然想到一点。”维拉克在没有接受到任何质疑时,反而自己的面孔严峻起来,“军用仓库这么重要,政府应该不会没考虑到有被我们平等会盯上的风险。那么他们明知道军用仓库这里兵力稀少,很容易被我们攻占获取大量武器,又为什么不增派兵力呢?” “可能是最近封锁莱泽因、市内卫队巡逻等等抽调了太多的兵力?”一向少言寡语的墨菲主动参与分析,“而且他们估计觉得我们有这个想法也不敢付诸实行,毕竟一旦出手,消息很容易泄露,和谈也会立刻崩盘。” 维拉克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进展实在是太顺利了,顺利到好像是被人精心设计的一样,就等着他们往进钻:“就算政府是这么想的,他们应该也会制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办法。” “那你的意思是……”迪亚兹问。 “先继续安排,不过我们得分出一部分心思,去着重调查一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维拉克目光复杂,他也不敢断定其中是否暗含阴谋。 “走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们不应该因为有这样的风险就否定可行性。”迪亚兹担心维拉克会取消这个方案。 “当然。”维拉克也不甘心几天的努力白费,“这样,我交给你们新的任务。两天的时间,把莱泽因市内所有的军用仓库的信息都查一遍,看看他们的兵力怎么样,最近几个月里有没有发生过不合理的调动。” 迪亚兹没有应下,他犹豫道:“两天可能太紧了……” “你觉得需要多久?”迪亚兹向来不会和维拉克反过来提要求,这次他产生异议,便说明时间可能真的太紧了。维拉克在这些信息上的了解不及二人,又问起了他们的预估。 “四五天。”迪亚兹道。 距离维拉克给莫莱斯保证的期限只剩下四天。 这只是个口头承诺,不过维拉克当着那么多人放出了话,要是没做到,他面子上挂不住是小事,影响了众人对迪亚兹他们的印象会有些麻烦。 现在莫莱斯、不少干部都知道维拉克在带着三个人试图解决武器问题,他们表现出色,未来迪亚兹他们的路会好走很多。 “四天。”维拉克权衡了一下,决定让迪亚兹、墨菲再承担点压力,“四天后你们把这件事调查清楚,我们根据其他军用仓库的信息,和近几个月军用仓库的人员调动来分析其中有没有陷阱。” “明白。”迪亚兹这才应下。 “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们的走动范围会变得更大,估计少不了要和盘查的巡逻卫队打交道。”维拉克从兜里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钱拿了出来,“遇到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冷静,还是那句话,安全最重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用钱去解决。” 迪亚兹没有收下:“我们这里还剩一百多金克,够用了。” “拿着。”维拉克也是图个更安心,“钱越多你们就越安全,我也能更放心一点。” “好……”迪亚兹没有一再推辞,选择收下了维拉克的钱。 “你们觉得,我们有什么合适的办法可以为攻打军用仓库打掩护吗?”安顿完后续的事情,维拉克把地图铺到了客厅的茶几上,供几人一起查看。 墨菲坐在沙发上,探着身子:“您不是说要想办法把周围街区的人注意力吸引走吗?” “没错。”维拉克点点头,“只是怎么吸引走是最合适的呢?” “既要吸引走周围街区的人,避免他们察觉到军用仓库被我们夺取,还有避免吸引的行为大到引起军用仓库的士兵警觉……这个很难平衡好。”迪亚兹的目光在军用仓库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街区上游移。 “那就是要找一个合乎情理,不会让士兵怀疑,又能让周围街区的人注意力都放在其中的办法。”维拉克总结出他们打掩护需要具备的几个要求,“得从一些大的事情上下功夫了。” —— 政府大楼,安全部 洛克施瑞福这几天一有时间就往审讯室跑,遗憾的是不管他怎么审讯,新被运到莱泽因的几个从戴曼斯监狱逃出来的犯人一个有用的信息都没说出来。 他明显地感觉出。 这几个犯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把他们折磨一万遍,也是无用功。 真正的重点,还是要放回知道点什么,却撕咬着不松口的罗斯身上。 “负责追查其他和克里斯亲近的犯人的,有进展了吗?”吃过晚饭,在前往审讯室的路上,洛克施瑞福过问属下消息。 “有了。”下属回道,“查到了那个叫道恩的犯人的旧住所。” “旧住所?那人呢?” “人还没有看到,据汇报所说,道恩的亲人们在一年前搬过一次家,我们的人在前往他们新搬去的地方的路上。”下属道,“逃出来的道恩估计也在赶往那里。” 洛克施瑞福哼笑一声:“跟克里斯打过交道的人都不傻,那个道恩肯定知道政府会追查他的下落,所以等他找到他的家人后,绝对会再换地方的。” “道恩应该还没有见到他的家人。”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的人去调查他们旧住所的时候,当地居民说有个相貌特征和道恩基本吻合的人,在两天前过来询问过搬走的那户人家的下落。”下属说着这么断定的缘由,“这个人一定是道恩,他两天前才刚到旧住所,依他谨慎的性格来看,他去找家人的时候,是不可能坐火车去的,所以我们速度会比他快,只需提前在他家人那里布下天罗地网就好了。” 洛克施瑞福没再多说:“别再出岔子了,务必抓到他。” “是。” 说着,洛克施瑞福抵达了审讯室。审讯室里,三个吊起来的犯人都奄奄一息,要么昏死过去,要么发出微弱的呻吟。 “罗斯。”洛克施瑞福进去后,看都没看那两个没什么价值了的犯人,径直来到了罗斯的面前,“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撑得住吗?” “呵。” 罗斯冷笑了一声,戏谑地看着洛克施瑞福。 “看上去还不错,目光很有神。”洛克施瑞福评价完罗斯的状态,走到一旁坐下,“道恩马上就要被抓住了,我们已经派人守在了他家附近。” 罗斯脸上的冷笑褪去。 “我相信他知道的不比你少。”洛克施瑞福道,“等他被抓住,我以他家人要挟,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到时候你可就一丁点价值都没有了,所以,今天晚上可能是你最后选择生路的机会。” 第201章 打入内部、抓捕 十二月十二日 一夜未眠的诺德,在收集完军用仓库晚上的调动信息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把最后一份资料交给了维拉克,将信息的空白补齐。 收到资料后,维拉克立即安排诺德回房休息。 同一时间,完成原任务的迪亚兹、墨菲再度出发,前去调查其他军用仓库,以进行对比,排查是否存在异常情况。 下午时,基汀负责完了上午的课程,特来和维拉克共同商讨各项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如何解决最后的几个问题,让劫掠军用仓库变得可行。 而诺德在睡了七八个小时后也基本恢复活力,来到了维拉克的房间。 “怎么样?维拉克?”诺德和基汀打了个招呼后,坐下询问维拉克他辛苦收集来的信息有没有发挥些作用,“我那些东西行不行?” “很好,这下我们有了完整的军用仓库每日调动表,算是从外围上把军用仓库的底摸个差不多了。”维拉克拿起笔记本,“我正和基汀老师商讨如何解决那几个问题。” 诺德见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脸上洋溢起笑容:“有用就好。我这边现在就差打入军用仓库内部,了解更细致的情况,阻止他们到时候呼叫支援了?” “嗯。”维拉克把笔记本交给基汀,“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这个。” “那我这就去。”刚坐下没说两句话,诺德又腾地站了起来。 维拉克对办事风风火火的诺德有些无可奈何:“三天时间,能做成最好,做不成也不要勉强,安全最重要。” “放心。”诺德忽然意识到什么,“迪亚兹、墨菲他们呢?” “他们有新的任务,去调查其他军用仓库的资料去了。” “调查其他的?为什么?难不成我们要攻打不止一个?或者要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诺德昨天晚上没回来,对新的安排一无所知,只能疑惑地猜测了几个可能性。 “不是。”维拉克把昨天发现的问题讲给了诺德,“叫他们去调查,就是为了进行对比,看看军用仓库兵力不足是不是政府的阴谋。” 诺德的面孔凝重了几分,开始学着提维拉克考虑问题:“要是阴谋的话……我们……” “那就只能放弃这个办法。”维拉克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着“现在我们和政府还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谈,要是提前惊动了他们,很有可能会使得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当前,政府和平等会维系表面和平,都不敢率先露出敌意,纷纷在暗地里做着准备,等待随时予以对方致命一击。 维拉克他们猜不透政府的具体打算,政府也同样如此。 洛克施瑞福在竭力安插人手,试图打入变得悄无声息的平等会内部。 平等会这边在莫莱斯的大力推动下,也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情报部门。 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已然开始了一场搏斗。 如今谁先暴露行动的冰山一角,就等于谁的身上亮起了光,那将导致一方失去一定的主动权,即在这场摸黑搏斗中陷入劣势。 “明白了……”诺德的喜悦之情被冲散大半,对结果的忧虑萦绕在心头。 维拉克看诺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生着变化,故意笑着缓和气氛:“别那么垂头丧气的,这只是一个猜测,迪亚兹他们不是已经去调查了吗?再说了,就算这个计划不行,我们也可以想别的。路永远不会只有一条。” “嗯。”诺德调整着状态。 “你身上还有钱吗?”维拉克问道。 “有一点。”行动资金由迪亚兹把控,所以诺德身上也没留多少。 维拉克看向基汀:“老师,你那边还有钱吗?” “都拿去,反正待在这里也用不到。”基汀明白维拉克的意思,毫不犹豫地从兜里掏出了三金克的钞票。 “这……”诺德不知该不该接。 “拿着。”维拉克催道,“有危险的时候,这玩意儿说不准有用。” 诺德接过了钱:“我会小心行事的,你放心。” 维拉克坐在沙发上,看着诺德那张干净的,没什么经历的脸:“有危险计划随时终止。担心你是一回事,你一个没把控好惊动了政府,暴露出平等会的行动,酿成大祸才是最不值得的。” 站在维拉克、基汀二人面前,对即将面临的风险不敢有丝毫轻视的诺德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计划最重要,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拖累平等会的。” “别说丧气话。”维拉克瞪了诺德一眼。 诺德露出爽朗的笑容,随即转身大步离去:“等我好消息!” “呵。”待诺德把门关上离开后,维拉克摇摇头,“这小子就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那你还放心地派他一个人出去应付这件事?”基汀翻看着笔记本上的内容道。 维拉克叹了口气:“他们三个里面诺德是最擅长打交道的,这事交给他我最放心。当然,这种放心也只是相对的。可这也是没办法事,想成长必须得经历、磨练,不趁这个节骨眼给他们机会,下次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一样,甚至你自己都难以复制你的奇迹。”基汀道。 “我也没想让他们成为我,只是借着我的经验,给他们一个成为更好的自己的可能。”维拉克说完眼神恍惚了一下,而后拉回了正题,“我们继续想想怎么才能把街区的注意力吸引走。” —— 军用仓库附近 “谢了。”诺德给车夫拿了两铜克后,下了马车。 重返距离仓库不足两百米的街区,他没有急着回到租好的旅馆,而是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蹲在角落里等待起什么。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辆货车从远处开了过来,顺着街道笔直地朝军用仓库驶去。 见到车子,诺德站起身频繁地左顾右盼了几次,在货车掠过自己时跟了上去。 —— 政府大楼 洛克施瑞福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听着唱片机里播放出来的钢琴曲,神情陶醉。 昨天晚上罗斯拒绝了他给的最后一次机会,但他依然没有动罗斯,而是当着罗斯的面,亲手杀掉了另外两个失去了价值的犯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深刻意识到了和克里斯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变得不好对付,因此他也改变了自己一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风格,不断地拉低自己的下限,保留和罗斯对峙的回旋余地。 “铃铃铃……” 电话响起。 打破了钢琴曲营造出来的美好氛围。 洛克施瑞福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在电话声又持续了两秒后才悠悠睁开。接着坐直身子,一手关掉留声机,一手接起电话。 “我是洛克施瑞福。” “长官,我们的人已经抵达了犯人道恩家属居住的地方,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就等他来了。” 原本被电话声惊扰,略微有点不爽的洛克施瑞福露出笑容:“别让我失望。” “明白。” “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 “啪嗒。”洛克施瑞福挂掉电话,冷漠的双眼盯着一旁的留声机,“真可惜……” —— 十二月十三日 迪亚兹、墨菲、诺德三人都没有回来。 这让维拉克稍稍有些担心,他不知他们是为了赶时间没空回来、已经打入军用仓库内部不变回来,还是出了意外。 —— 十二月十四日上午 诺德回来了。 这让维拉克大松一口气。诺德、迪亚兹他们一个是进入军用仓库内部此探消息,一个是在外部调查资料,危险性完全无法比较。 现在就连最危险的诺德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那么迪亚兹那边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情况。 “怎么样?”这次回来,维拉克料定诺德掌握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因此顾不上照顾他渴了没饿了没,直接把他拉到客厅里盘问。 “我进去了,昨天没回来是因为还在里面不方便出。”诺德自顾自倒了杯水,“主要的信息和我之前在旅馆里监视的差不多,现在新查清楚的,是里面有一部电话和一部电报机。平时军用仓库里的人就通过电话和电报机和其他地方进行联系,只要我们在行动开始的时候把线切断,街区也封锁好,这事就不可能传到政府那边。” “很好。”维拉克这段日子最常说的就是这两个字。 诺德说完一部分,喝了口水,才又道:“里面士兵的防备也很松懈,警惕性很低,我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应该不是政府刻意安排的。” “那样最好,不过还是得等迪亚兹他们的消息进行最终的确认。”事关重大,维拉克不敢草率决定,“对了,你怎么进去的?” “我偷偷把他们货车的车胎给扎爆了。”诺德洋洋得意地说着自己打入军用仓库的办法,“然后在他们研究的时候假装路过,随便胡扯了几句应该怎么修。他们以为我正好是干这个的,想让我帮个忙。我就让他们先把车推进仓库里后,顺理成章地一边修一边观察了内部。” “你还会补车胎?”维拉克纳闷诺德什么时候又学了新的技能。 诺德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当然不会。我只是为了能进去看看,蹭个晚饭,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四处转转而已。” “那你最后没修好,他们没怀疑你?”维拉克担心诺德这么做会引起士兵的怀疑。 “没有,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诺德对此充满了不屑,“我说这里没工具,他们就准许我回所谓的维修店去取,后来我找到了个真会修的维修工,跟我一起回去修好,我把士兵给我的维修费给了维修工,就马上赶回来了。” “真有你的……”维拉克笑了笑。 这种办法估计只有诺德能想得出来,也得亏军用仓库的士兵并没什么戒备心,没怀疑过诺德的目的。 不过照这么说,诺德所说的结论确实有几分道理。 政府如果真的在军用仓库上做了什么手脚,给平等会布置了陷阱,那里面的士兵就算不多,也不该如此松懈。 难不成和巡逻卫队那些一样,军用仓库也烂了? 要真是如此,优势可就更倾向于平等会了,他们想拿下军用仓库应该会简单很多。 —— 政府大楼 等了两天的消息,特蕾西郡芬塔市那边终于传回来了好消息,洛克施瑞福一早布置过去的人成功抓捕了打算回家和亲人相见的道恩,并在抓捕到后,立马携同其家人,快马加鞭地押往莱泽因。 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后,洛克施瑞福的心里踏实了一点。 他杀的那两个犯人给他带来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告知了他,在监狱里除了基汀以外,和克里斯最亲近的人是一同谋划了越狱的道恩。 和道恩相比,罗斯和克里斯的亲密程度要逊色不少。 那么理应,道恩知道的会比罗斯多得多。 而道恩优势更加明显的是,洛克施瑞福拿罗斯没什么办法,是因为罗斯实在没什么弱点,孤身一人怎样都无所谓。但他不一样,他不远千里不顾危险,连续奔波了一个月只为和家人相见,可以见得亲人对他是多么的重要。 如今把他的家人也一起抓了起来,就正好可以以他的家人相要挟,逼问出克里斯的秘密、下落。 就算道恩死咬着不说,他也可以把道恩、罗斯分开关押,利用他们的囚徒心理,逐个击破,把秘密一一套出来。 接完电话,洛克施瑞福立即带着下属去见了罗斯。 审讯室里来来去去无数犯人,最终还是只有罗斯坚持到了最后。洛克施瑞福没想到这一点,罗斯自己更没想到。 洛克施瑞福看着罗斯,真实展露出来的自信让罗斯暗叫不妙:“大晚上的,特地过来跟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 “你要不要先猜一下?” 罗斯冷冷注视着洛克施瑞福,他已经猜到大概是道恩遭遇了不测。 “你应该猜到了?道恩已经被抓到了,连同他的家人们。现在正在运来莱泽因,一天的时间就能到。”洛克施瑞福露出微笑,“他和你不一样,他为了他的家人一定会说出秘密。等他说出来,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第202章 另一条牺牲的路 十二月十五日 维拉克午休了一觉后,连着两个晚上没回来,接近四天没有音讯的迪亚兹和墨菲终于返回旅馆,一路来到了他的房间里。 “说说。”维拉克原打算去把基汀、诺德叫过来,几个人一起谈事情,但他发现迪亚兹、墨菲二人进门后面孔一直很严肃,猜到了事情的结果应该并不顺利,便决定先听完他们汇报。 “查到了。”迪亚兹沉着脸,“莱泽因里的几个军事仓库都在不到三个月前进行了调动,兵力有所削减,政府也停止了定期的考察,使得他们愈发松懈。” 维拉克坐在沙发上陷入思考:“三个月前,也就是我差不多被抓,平等会和政府第一次正面火拼的时候。” “同时也是政府大力严禁私自贩卖军火,平等会失去获取武器渠道的时候。”迪亚兹道。 “所以……”维拉克和迪亚兹对视了一眼,缓缓说出结论,“这是他们故意的。” “我和墨菲是这么猜想的。”迪亚兹很不愿意承认,他发出沉重的鼻息,“毕竟政府断掉我们的军火渠道后,在明知道我们缺乏武器,会想尽办法解决空缺时,不可能无意削减军用仓库的兵力。这摆明是想让我们往里钻,吸引我们攻打仓库,从而暴露出有生力量的阴谋。” 维拉克吩咐道:“墨菲,去把基汀老师、诺德叫来。” “是。”墨菲前去叫另外两人。 “这么统一的调动,还在如此危险的节骨眼露出破绽,确实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政府的刻意所为。”维拉克揉了揉鼻梁,舒缓自己紧绷的,有些杂乱的思绪,“这也侧面证明了,政府确实没想和我们和谈,不然他们不会一直在这里设下埋伏。” 迪亚兹忍住不叹气:“那我们是否可以用这件事来让克洛伊他们认清现实,放弃和政府和谈呢?” 维拉克充满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很会替政府考虑,说不准还会说这是政府为了避免我们反悔,做出的正常防备。只要我们一心一意,这些就不会用上。” “可政府要是真接受我们的诉求,我们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和谈?他们既然防备着我们,就肯定说明他们并没那么打算过。”迪亚兹继续疏通着逻辑。 “我和克洛伊打过很多次交道,我比你了解他,这些他都不会听进去的,说给他反而会影响我们的秘密行动。”维拉克摇摇头,双臂环胸,早就不对和克洛伊那一派重新团结起来抱以期望,“还是把重心放回现有的问题上,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嗯。”迪亚兹觉得太过可惜了。一是他们在这件事上功亏一篑,二是克洛伊那一派重要的力量无法利用起来。 二人聊了没几句,墨菲就带着基汀、诺德走了进来。 “结果不太好?”基汀径直来到客厅坐下,开门见山道。 “是的。”迪亚兹把情况、结论、猜想又说给基汀、诺德听了一遍。 听罢,诺德无法接受他们极有可能要放弃这个办法,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其他好的可能:“也不一定啊,这都过去三个月了,政府应该不会这么沉得住气,在这几个军用仓库的附近设下埋伏这么久。而且我这段时间没少过去,完全没注意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平等会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抢夺武器。”维拉克理解诺德的心情,故而打断他时,语气也尽可能保持着平和,“就算你能说服我去冒险,我也不可能说服莫莱斯。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承担计划因此失败的责任,谁的价值也抵不过几十上百条人命,抵不过平等会发展的关键一步。” “可……”诺德还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最终背对着所有人,独自站在窗前任由胸口剧烈起伏。 “洛克施瑞福、政府,都不好对付。没错,他们现在是烂到根子里了,可那依然是统治着这个国家的政府。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怎样的筹备……这个险不可能冒。”维拉克正式作出决定,放弃劫掠军用仓库的计划。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但这不全是坏事。”维拉克话锋一转,让情绪低落的几人有打起了一点精神,“我刚刚说了,马上就到万国博览会闭幕的时间,我们仍然不知道相互的底细,这也就导致了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我们察觉到军用仓库存在问题,很有可能是政府布下的陷阱,这就暴露出了他们的疏漏。”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如顺藤摸瓜,从政府的这个布局,把他们的伪装全部掀开,提前查探清楚他们的准备。”基汀和维拉克心有灵犀,同时想到了他们后续的努力方向可以进行转变。 “没错。”维拉克一一看过迪亚兹三人,“我们要是能打探清楚政府的底细,这份功劳不比填补武器空缺轻。而且莫莱斯有先见之明,他没把解决武器的希望全放在我的身上。除了我,还有另外三队人在努力解决着这个问题,因此我们不用背负太大的压力,选择相信他们就好。” 听着维拉克在堵死的路旁又发现了新的路,气个不轻的诺德冷静了许多,他转过了身子,认真倾听起维拉克的想法。 “满打满算,我们还有二十天的时间。这二十天里要是能摸清政府的底细,及时做出应对准备,在战斗爆发后进行反制,减少我们的伤亡,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圆满完成,那一切就还是值得的。”维拉克专门盯着诺德看,“只不过,这条新的路会更难走,有更多的风险。” “都到这了,再怎么也得上啊,不然之前做的那些不就等于白费了?”诺德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做出了贡献,又是不眠不休地监视,又是冒险打入军用仓库内部,不应该最后落得个毫无意义的结局。 迪亚兹同时为自己和弟弟墨菲表态:“我们总得再做些什么——我倒不是为了避免之前的努力白费,只是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条路走死之后再走条新的。” “没错。”维拉克把诺德招呼过来坐下,给他强调这二者之间的区别,“这么做是因为我们本来就还得为平等会做贡献,而不是专门去证明之前做的那些是有价值的。我们调查的信息没用上就是没有价值了吗?它帮助我们排除了一条错误的路,这难道没有意义?不要被所谓的价值冲昏头脑,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嗯。”诺德回答得很干脆。 维拉克也不知道他是真懂了,还是单纯应付他,先继续针对新路线发表看法:“如果说,政府真的在这方面做了陷阱,还这么沉得住气,那肯定图谋很大,最起码想重创我们。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主动暴露。” “主动暴露?!”诺德一个惊呼,又立马意识到维拉克不会提蠢办法,连忙尴尬笑着,“你继续你继续……” “我们将错就错,派人进去打探情报,故意被他们察觉到是我们的人。”维拉克说着初步构想,“只要我们没暴露太多,政府就不会急着收网,反而会耐心盯着我们的人,想知道我们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我们再通过我们故意表现出的假动作,影响他们的决断。”基汀默契地一笑。 维拉克打了个响指:“就像基汀老师说的那样,比如说我们的人假装表现出要在元旦攻打军用仓库,那政府就会在元旦之前在军用仓库附近布下重兵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这个有点意思啊。”诺德眼睛一亮,维拉克的这个把戏比他扎爆军用仓库货车的车胎有趣刺激多了,“就这么一下就能牵着政府走了?” “我们争取的是既能打探到政府的底细,又能牵着他们走。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政府的警惕性很高,没有轻易地被我们忽悠。可这样虚虚实实,也多少会影响到政府的决断,为我们创造机会。”基汀解答道。 维拉克的心情逐渐明朗,他翘起腿,放松地靠在了沙发上:“老师,您觉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今天不是你和莫莱斯约定的最后期限吗?先去找他谈谈这件事,如果莫莱斯同意,接受了我们这个办法存在的一定风险,我们再细致规划。”第五期培训还有几天,基汀也有功夫搭把手了。 “确实,究竟行不行还得看莫莱斯。”维拉克点点头,“迪亚兹、墨菲,你们累不累?” “我们——” 维拉克紧接着道:“这几天赶任务累坏了,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我和基汀老师去找莫莱斯商量商量,等事情定下来我们再好好规划。” “嗯。”迪亚兹知道接下来就得看维拉克、莫莱斯他们的了,便也不多操心,带着弟弟回到房间休息。 “你也回去休息。”维拉克准备动身。 “这事你必须谈成啊。”诺德不放心地道。 维拉克穿着外衣:“怎么?” “能牵着政府的鼻子走,坑他们一把,为什么不坑呢?”诺德道,“我知道这件事真正做起来不简单,但我们最起码得先确保能去做,再解决种种困难。” “你现在说话也一套一套的了……放心,我也希望这事能成。”维拉克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回去等消息。” “那我先回去了。”诺德离开。 维拉克和基汀一同前往赌场负一层,找莫莱斯详谈此事。 —— 赌场负一层,莫莱斯的办公室。 “有点意思……”莫莱斯听完了事情起起伏伏的整个经过,“也就是说,你们在筹备武器这条路上正式宣告失败了,不过又找到了可以很好的和政府周旋的契机?” “没错。”维拉克道,“来找你,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这件事可行,我们就立马开始全力地筹备这件事。” 莫莱斯慢条斯理地从烟盒里拿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去:“这件事是有风险的。” “嗯。” “你们稍有不慎,暴露出了平等会怎么办?或者没能牵动政府,政府因为谨慎,针对我们虚虚实实的各种可能性都准备了一套应对方案呢?”莫莱斯提着各种不好的发展趋向,“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只要发生,轻则令我们攻打政府大楼的计划被迫中止,重则招来灭顶之灾。” “情报部门建立,要去用各种办法策反政府的人,万一没策反成功会怎么样?万一对方假意投靠,实则要作为政府插入我们内部的眼线又该怎么办?我们做的很多事都是有风险,只是或大或小,或有必要冒险没必要冒险。”维拉克和基汀慎重考虑了,一致认为这件事能做,尽量去做。 莫莱斯诚恳地听完,还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看得出来你们都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冒险,风险在我们愿意承受的范围之内。其实我也愿意,这么绝佳的和政府先行周旋,有望建立起优势的机会,换谁都不想错过。” “那你在顾虑什么?”维拉克直截了当地问。 “你不觉得,按照你的思路来做,必然会有人牺牲吗?”莫莱斯道。 维拉克回顾了一下计划,意识到莫莱斯所说的必然会牺牲的人,就是那个主动暴露在政府视线之下,又为了避免把政府的注意力吸引到潜藏起来的平等会身上,只能孤身一人面对一切,不能和平等会接头的人。 等真相暴露,不管政府有没有被欺骗,这个人的处境都会极度危险。 “他……” “你找好人选,将风险压到最低,把切实可行的计划整理好交给我,我再决定要不要做这件事。”莫莱斯负责着平等会的整体存亡,做事不得不谨慎,他肯定了维拉克的想法,也希望维拉克能再给他一点信心。 “……好。” 第203章 拷问、三人的争取 “莫莱斯说得有道理,你要是独自揽下这件事,就得解决首要问题,让谁去做那个暴露在政府眼皮子底下的人。”回去的路上,基汀重新提起莫莱斯所说的问题,“你和我的身份太过敏感,只能从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个人里面选。” 维拉克一言不发。 这叫他如何选择? 谁都不傻,心里都清楚得很,做这件事九死一生。 他挑谁都有可能代表着谁死,那怎么安排?他不忍心,更不敢去想被他挑中的那个人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见维拉克沉默不语,基汀知道他犹豫了。如果维拉克有机会自己上,他百分之百会果断地顶上去,但命运只给了他挑人的权利,他就犯了难:“这件事再考虑考虑。” “这件事关乎平等会的总计划,我们不得不做。”维拉克终于开口,“但无论怎么选择,我都是在慷他人之慨。我做不到自己只是动动嘴皮子,让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事。” “所以你非要僵持的话,那这件事无解。”基汀拍了拍维拉克的背,“莫莱斯最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件事可做可不做,按照我们的原计划行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之……选择在你。” “先把计划完善。”维拉克做出的选择是先逃避最难面对的问题。 基汀深知那终究需要面对,不过也没有把事情点得太清楚,留给了维拉克自己权衡的时间、空间:“嗯……” —— 政府大楼、安全部审讯室 今天洛克施瑞福的脸上少了些许懒散,双手插兜,和几个下属耐心地坐在审讯室里,等待已经被运到了莱泽因的道恩办完手续,直接和他、罗斯见面。 “他来了?”这些天里,罗斯唯一一次主动地向洛克施瑞福发出询问。 审讯室里相当安静,洛克施瑞福之前多次在罗斯面前栽了跟头,这次也有心好好让罗斯体验一下煎熬的感觉,故而装作没听见,闭目养神等人过来。 罗斯的话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就像是抛入水里的小石子,很快就被平静所吞没。 良久,审讯室外一阵骚动,一位高大健壮的男子被锁链牢牢铐着,由四位士兵押送了进来。 看到来人,洛克施瑞福扬起嘴角,对获知克里斯、平等会的秘密胸有成竹起来。 男子被押着刚走入审讯室,就顿住了脚步,任由士兵怎么推都推不动。其原本心灰意冷,双眼无神的面孔,在看清被吊起来遍体鳞伤的罗斯后,终于有了波动。 罗斯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同被押进来,愣在原地的道恩对视。 二人都是最后同维拉克、基汀分别的人,他们各自逃向了不同的地方,最终却又重新铐着锁链相见了。 洛克施瑞福注意到了他们的反应,笑容更盛。他刻意安排两人碰面,就是希望两人能相互摧垮对方的心理防线:“把他吊起来。” 士兵更用力地推起道恩:“快点!” 道恩回过神来,被推着来到了罗斯的身边吊起。 “道恩。”洛克施瑞福笑眯眯地看着道恩,让道恩不寒而栗,“你们两个应该也是老相识了,时隔一个月再次见面没有什么想聊聊的吗?”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道恩被抓到后,就立刻连同家人被不由分说地押到莱泽因,他不解为什么不是直接被带回戴曼斯监狱,“我是犯过罪,但和我的家人没有关系。” 洛克施瑞福听到道恩刚开口就说起家人,对此事更有了几分把握:“和你的家人有没有关系,要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的选择……”道恩看了一眼旁边的罗斯。 罗斯的模样令他无比心惊,当初维拉克在监狱里承受非人的折磨,也就差不多是诺德这样子。如果只是越狱一事,政府有什么必要大动干戈把他们带到莱泽因这么虐待呢? “是维——”道恩见到罗斯后,心里大致有了结果。维拉克的身份远比他们特殊,他们能被政府这么注意,就只能是因为这件事了。 “克里斯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口的。”罗斯的反应非常迅速,在道恩刚开口想问清洛克施瑞福的目的时,马上大声地打断了他。 洛克施瑞福冷视罗斯。 其属下心领神会,从刑具架上拿起鞭子就朝罗斯的身上狠狠抽了一下。 “啪!”清脆响亮的抽打声让道恩精神紧绷起来。 他知道罗斯刚刚对着洛克施瑞福说的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克里斯…… 罗斯用的是维拉克的假身份,那便说明政府的人还不知道内情。再结合罗斯被拷打一事,显而易见,政府抓他们是想打探清楚维拉克的具体情况。 “是为了克里斯的事?”道恩盯着洛克施瑞福道。 “没错。”洛克施瑞福坐着,却给道恩施加着压迫感,“这件事不值得去绕弯子,我们就直接一点谈。” “呃……嘶……”罗斯被抽了一鞭子后,低声呻吟,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道恩暗叫不妙,这里的局势太过复杂,他和罗斯的处境比在监狱里还糟糕。 “其实很简单,你把克里斯的事情全部告诉我,我就可以代表政府赦免你,让你和你的家人光明正大地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地方安然生活。” “如果我不说呢?”道恩明知故问。 洛克施瑞福保持着很好的耐心:“不说的话,你们两个、你的家人都会死。” “他不敢……动我们的……”罗斯怕道恩屈服,艰难地道。 “还敢说!”洛克施瑞福的下属当即又连抽了罗斯几鞭子,把本就状态很差的罗斯抽晕死了过去。 “不用搭理他。”洛克施瑞福微笑着,看上去既狠辣又温和,“之所以留着他的性命,只不过是在等你来。你来了,他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洛克施瑞福话音刚落,下属就攥起一把刀打算了结罗斯。 “等等!”道恩制止道。 “怎么?”洛克施瑞福似笑非笑地问。 “杀了他对你们没有好处。”道恩才刚过来,什么都不了解,只能尽力维持着原有的局面,保住和自己是一条战线的罗斯的性命。 洛克施瑞福挑着眉,摊开双手:“那我们留着又有什么好处呢?” 处死罗斯并不是洛克施瑞福临时起意,而是他在得知道恩被抓后就决定好的事。 道恩来了之后,罗斯要还活着,只会无声地宣告就算死咬着不松口结果也可以接受。而当着他的面处死,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代表着,只有你一个人有价值的时候,我们可以不动你,但有了替代者之后你就必死无疑。 届时留给道恩的局面只剩下一个,要么抓紧说出来,要么和罗斯一样硬撑,等下一个犯人被找出来,自己一家被政府灭口。 罗斯仅剩的价值只有这个。 逼道恩进行选择。 “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这些事情好好捋一捋,行吗?”这个选择非常棘手,道恩难以做出选择,他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何必呢?你现在说出来马上就可以走啊。”洛克施瑞福起了身,一脸不解,“为什么非得浪费时间呢?你在这里受得了,你的妻子、孩子能受得了吗?她们万一冻着、饿着、吓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面对洛克施瑞福的威胁,道恩说话变得更加谨慎起来:“我现在脑子一团乱麻。这些事情都太突然了,你现在让我说克里斯的事情,我也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甚至一时间都想不起来很多事……” “那你想要多久的时间呢?”洛克施瑞福双手担在背后,走到距离道恩不足半米的位置,抬头平和地问道。 “我不知道……”道恩自然是希望越长越好,所以不肯说一个准确数字。 “两个小时够久了?”洛克施瑞福道,“两个小时之后你要是还没捋清楚,那可就错过饭点了。” 道恩摇摇头:“太短了,你最起码给我两天……” “我也不愿意看到这成为你,还有你的妻子、孩子饿的第一顿饭。”洛克施瑞福自顾自说着,“好了,给你安排一个足够安静,不会被打扰,方便捋清楚的房间。” 侯在一旁的四名士兵上前把道恩放了下来。 道恩看着自己就要和罗斯分开,丧失了解情况,互相通气的机会,当即恳求道:“我在这里也可以,能和罗斯聊一聊,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我还能帮着你们劝一劝他,说不准他知道什么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洛克施瑞福早已看穿道恩的伎俩:“带走。” —— 莱泽因西区、爱沙旅馆、维拉克的房间 “那我们就按照这个路子来了,必须在暴露在政府视线内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好。”维拉克和基汀商量着行动的具体计划。 “嗯,而且要应对不同的情况,制定不同的计划结束时的解救方案。”基汀手里捧着热水杯取暖。 维拉克深以为然。有了成熟的解救方案,别人才更愿意去冒险去做这件事,他才更好意思一点去指派:“对我而言,这才是重中之重,能确保活着回来,我心里的坎也就能过去了。” “那你有什么思路吗?”基汀问。 “还没有。”这个设想从提起到他们和莫莱斯汇报了一下,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维拉克还没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计划事无巨细地规划好。 “不用着急。”基汀又忍不住劝道,“我知道你这个人犟起来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但还是要适当地停一停,缓一缓。” 维拉克没像基汀预料的那样敷衍,而是诚恳地接纳着:“我会的,松一下子也是为了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能这么想就好。好了,你先放松放松休息休息,我回去了。”聊了很久,基汀也基本把能想到的都讲给维拉克了。 “好。”维拉克没起身,而是靠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舒缓神经。 基汀一手握着水杯出了门。没两秒,又半个身子站进了维拉克的房间:“你出来。” “嗯?”维拉克愣了一下,缓缓走了过去,“怎么了老师?” 基汀没说话,只是给他让开了条路。 维拉克出去后,才发现走廊里站着被冻得哆哆嗦嗦的诺德、迪亚兹、墨菲三人。 “你们大冷天的站在走廊里做什么?”维拉克刚出门都觉得凉飕飕的,因此难以理解这三人堆在外面图个什么。 “我们……”迪亚兹说不出话。 “进去说。”诺德缩着脖子,不由分说掠过维拉克进了他的房间。 维拉克明白了他们三个是奔着他来的,招呼迪亚兹、墨菲也进来:“都进来。” 待二人进去后,维拉克和准备离开的基汀也一同返回,五人重新围坐了在客厅里。 “说,什么事。”维拉克给三人倒了杯热水。 诺德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接着身子从上到下打了遍寒颤:“我们三个在外面商量了一件事。” “你们三个有什么可商量的?”维拉克道。 “我知道你有什么顾虑。”喝完水好多了的诺德认真道,“这个任务很危险,你的身份太敏感,只能从我们三个里面挑一个去做暴露在政府眼皮子底下的棋子。” “不是棋子……”维拉克没想到自己还没和他们细说,他们就先一步想到了这点。 “那不重要。”诺德才不在乎形容得对不对,“总之就是我们三个里面,少说得有一个人去做,没错?” 维拉克没说话。 “是这样的。”基汀替他说了。 “这多好的表现机会,我们三个反正一致觉得,你选谁都对另外两个不公平,所以我们想公平竞争,谁最有能力谁就去做这件事。”诺德故作轻松地说着,“这就是我们在外面商量出来的结果。” “还轮不到你们考虑,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维拉克对三人做出的选择很感动,但他本能地想把这件事往后拖一拖,等情况更好一点后再说。 迪亚兹也参与到了争取中:“知道你难为情,但这么做也不完全是为你考虑。由你来挑人,没被选上的都会过意不去,会背负着不亚于你的压力、愧疚。” 维拉克倒是没替三人想过这方面的问题。 “我们和你争取,想我们内部决定,也是希望能获得你的尊重,获得彼此的尊重。”迪亚兹道,“我想……这么安排的话,不管最后结果怎样,我们每个人应该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第204章 把承诺给我的生活实现在别人身上 维拉克忽然感到惭愧。 他发觉自己最近做出点‘成绩’后,变得有些自以为是了。明明是别人人生的选择,他却非要揽在自己身上,打着为别人好,实际上更多是为了自己心里过得去的名号,不由分说地安排好一切。 可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都有权自行作出选择。 把别人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说白了就是在束缚别人的自由。大家都是有判断能力,有承担能力的成年人,凭什么自己能大义凛然理所应当地把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凭什么自己就可以认为别人做出和自己一致的选择不是他们的真心所想。 “……好。”维拉克接受了三人提出的,由他们内部争取的办法,“我只再说最后一句,我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选择,我不应该去遮挡、磨灭你们本应散发的光辉,但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们感情用事,做出不成熟的决定。” “不会的,放心。”诺德信誓旦旦地道。 迪亚兹和墨菲一同道:“明白。”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决定了。”维拉克长舒一口气,他的心结解开,对一些事情也有了全新的见解,“随时改变主意,随时找我,我不强求你们去冒险。”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抢都来不及,我们还能让出去?让给别的人,那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诺德对此事非常积极,“说真的,维拉克,你就别操心这件事了。你和基汀老师把计划制定好,我们到时候执行就完了。” 维拉克盯着诺德许久,最终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前段时间总觉得诺德是还没有真正经历事情,没有严格意义上来说长大。可他现在才发现,其实诺德什么都明白。 当初托马斯家族的管家弗莱彻要挟他和邓普斯,他明白拒绝可能有什么后果,但他还是拒绝了。 逃去蒙勒哥后,他知道回来会有危险,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回来找维拉克了。 如今,他同样清楚如果自己成为暴露在政府眼皮子底下的人会面临怎样的危险。可照旧,他选择争取做这个人。 他什么都懂。 “都回去。”维拉克的笑容渐渐消散,让三人各回各屋,“我准许你们好好休息几天……珍惜这段或许往后相当长都不会再有的安宁。” “走了。”诺德把热水喝了个精光。 迪亚兹和墨菲照做。 随后三人出了门。 “他们身上有你的影子。”静静旁观着的基汀道。 “不是我的影子,是新世界的光也照在了他们的身上。”维拉克低头收着杯子,“大概看到那束光,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这条命应该去为什么而活了。” 基汀感叹了一声:“这就是新世界的力量。” “因为我们都想活在正确的世界里。”维拉克收拾好后,闭上眼睛平静地呼吸着。 “现在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我们该全力以赴地去制定详细的计划了。” “嗯。”维拉克微微点头,“他们做好了他们的选择,我也要竭尽全力保证他们的安全。” —— 政府大楼安全部情报局审讯室 洛克施瑞福给的两个小时时间已到,被关在一间独立的审讯室里的道恩仍然对下一步的安排没有什么头绪。 维拉克帮助了他那么多,他怎么可以暴露秘密。 更何况,在监狱里畏畏缩缩,就没怎么硬气过的罗斯都能为了秘密禁受住这么久的拷打,他这么快交代了简直不配称之为男人。 他还记得他和维拉克分别前交谈过出去后的打算。 维拉克说的话令他无比动容。 ——我出去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你能过上你向往的生活。 要是他和罗斯一样孤身一人,那在监狱里能认识到维拉克,和他一起干过越狱,有了哪怕只是短短一个月的自由,也什么都值了。 为了保守他的秘密,为了让维拉克能做成那宏伟的目标,他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可现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妻子、女儿也在这里,他可以豁出自己一条命,却无法忍心看着她们跟着一起死。 自己被抓到监狱里这么久,没为艰难抚养着女儿的妻子分担丝毫,他已经无比愧疚,要是再因为自己的选择,害得她们要死在这里,他更枉为丈夫、父亲。 “考虑得怎么样?”洛克施瑞福准时来到审讯室门前。 “再给我点时间。”道恩不想去面对这个选择。 洛克施瑞福顿时变得不耐烦起来,故意吓唬起道恩:“一个秘密重要,还是你的妻子、女儿重要啊?你为了一个说不准我们什么时候就能从其他地方问出来的秘密,牺牲掉自己的家庭,值得吗?” 道恩不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今天因为死咬着不说出来,导致你们一家死了,明天我们立马从另一个人身上问出结果,那你们死得冤不冤?”洛克施瑞福为道恩指清利弊,“你们一家人的命,就抵不过我们早知道秘密一天吗?” “再……给我点时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选……”道恩咬着牙。 “不知道怎么选?”洛克施瑞福笑了,他拍了拍旁边的下属,指着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的道恩,“你不知道怎么选?你们要么白死,要么拿一笔钱光明正大地生活。这还用得着选择吗?是个人都清楚其实只有一条路?” 道恩这辈子从未感受过当下这种纠结、煎熬:“我……” “你觉得克里斯会很在乎你的生死?”洛克施瑞福试图一步步摧垮道恩的心理防线,“他在监狱里只是利用你们,他只是为了逃出去,你们其实什么都不是。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托马斯·卡迈恩,就算他被抓了,凭借他家的权势,他也死不了。可你们呢?最后不论成败,人家都干干净净的毫发无损,而你们大都失去一切。” 这很可笑。 维拉克曾坦诚地和道恩说过他的真实身份,他不过是贫民区的普通人。 就算他是托马斯家族的贵公子,事实也证明并没有什么用,该被拷打虐待,还是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你们不一样,别幻想着自己的人生能有多大的价值了。”洛克施瑞福说得口干舌燥,他对和‘克里斯’打过交道的人都厌恶至极,“你最大的价值,就是保护你家人的安全,她们才是值得你付出的人。”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一个普通人……”道恩道,“你都说了,我在克里斯的眼里什么都不是,那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知道什么他的秘密吗?” “你总该知道些。” “我就知道他是克里斯,他家很有钱,他是一个和政府作对的组织的领导者。这些你们不会不知道的,你们问我纯属多余。” 洛克施瑞福的脸阴沉得可怕:“还有什么必要装傻充愣呢?要是真没什么秘密,那罗斯嘴里藏着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嘴里——” “你和克里斯更亲近!他知道你也一定会知道!”洛克施瑞福大吼道,“说出来!” “再给我点——” “去!把他的妻子、女儿给我带过来!”洛克施瑞福又一次打断了道恩的话。 他算是看透了‘克里斯’的人。 把利益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只会装错看不见,要想让他们面对现实,要想让他们妥协,还是最好直接干脆一点! 洛克施瑞福知道道恩无比在乎家人,因此他势在必得! 今天他就要步步紧逼,让道恩喘不过气,把所有的秘密都吐露出来! “别动她们!”道恩急了,“我求你了,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答案的!” “现在就说出来,一切还有余地。”洛克施瑞福毫不退让。 “我求你了,别动她们,别动她们……”道恩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刺中,他双眼泛红,再也无法在洛克施瑞福的面前保持沉着,乞求起来。 道恩越这样,洛克施瑞福越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他要扩大自己的优势,乘胜追击,把道恩的防线彻底击溃。 “说!” “我……”道恩痛苦至极。一面是等同于给了他第二条生命,怀揣着远大理想的维拉克,一面是他多年来一直愧对的家人。 他背叛哪一方,都会让他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就在道恩被逼到濒临崩溃的地步时,他的妻子、女儿被士兵又拉又拖带了过来。 妻子披头散发,无比慌乱却仍在安慰着吓哭了的女儿。 洛克施瑞福始终没进入审讯室,他就隔着围栏看着道恩:“人来了,还不说是吗?” 道恩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额头青筋涌动,疯狂地挣扎着,尝试挣脱开束缚自己的锁链。 “来,孩子。”洛克施瑞福蹲下,从士兵手里抱过被吓哭了的女孩,“劝劝你父亲,不然你们一家都会死得很惨的。” “别动她!!”道恩拼了命地扯着锁链,想靠近女儿哪怕一厘米,“你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别怕,看着你父亲。”洛克施瑞福站了起来,双手捏着女孩的肩膀,使其只能一边哭泣一边看着自己的父亲,“你肯定不希望你的父亲死?那就想办法劝他把该说的都说出来。” “放开她!”道恩的妻子咬开士兵的手,冲向了洛克施瑞福。 洛克施瑞福轻蔑地一瞥,腾出手一肘将之击倒。 “伊蒂丝!”道恩嘶吼着。眼前的那道围栏,给了他深深的无力感。 “废物。”洛克施瑞福看着几名士兵重新控制住了道恩的妻子,又面无表情地看向道恩,“我的耐心已经彻底被你耗尽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或者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妻子、女儿。” “爸爸……”女孩叫着道恩。 道恩的视线被泪水模糊。 他天真以为自己逃出监狱后,就能迎来美好的生活。 “把刀给我。”洛克施瑞福冲下属要了把短刀,一只手死死抓着女孩,一只手把玩着刀具,“克里斯究竟有什么秘密?” 痛不欲生的道恩突然平静了下来。 洛克施瑞福精准地捕捉到了道恩的变化,眼里的自信又饱满了许多。在他看来,道恩是认清现实,被他彻底掌控了。 “罗斯还活着么。” “嗯?”洛克施瑞福费解道恩怎么莫名其妙提起了罗斯,“怎么?” 道恩的双眼暗淡无光,整个人在一瞬之间沧桑落魄了许多:“他还活着么?” “还活着。”洛克施瑞福回答道。 他一开始是打算当着道恩的面把罗斯杀掉的,可在实施时,道恩出面阻挠了一下,罗斯的死就被搁置了两个小时。 “带我去见他。” “为什么要见他?” “我要当着他的面把事情都说出来。”道恩冰冷地道,“是他害我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本可以早点说出来的。” 洛克施瑞福短暂权衡了一下,同意了道恩的请求。 罗斯和道恩之间可能有相互不知道的秘密,等道恩一说,罗斯的防线也会崩溃,他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把罗斯带过来。”洛克施瑞福吩咐道。 几位下属马上去另一间审讯室押罗斯过来。 “让她们先回避一下。”道恩恋恋不舍地看着女儿,和受了伤的妻子,“你把我的女儿吓到了。” “抱歉,我也不想这样。”洛克施瑞福不咸不淡地道了声歉,命士兵把道恩的妻子、女儿带走。 很快,罗斯被押了过来,被洛克施瑞福的下属抵在围栏前,难以置信充满失望地看着道恩:“你……” “说,道恩。”洛克施瑞福扬了扬下巴。 “呼……”道恩吐出一口气,再次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这个人……从不喜欢逃避。” 罗斯双臂都被人抓着,他只能用头撞击围栏,带着哭腔费力地道:“道恩!不要说出来!” “可今天,我不得不逃避了。”道恩面孔苍白,带着决绝,“罗斯,听我说。” “你别让我瞧不起你!”罗斯不希望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 “如果有一天,你能活着见到他……”道恩放弃了挣扎,平静地注视着罗斯,“记得跟他说,要把承诺给我的生活实现在别人身上。” 罗斯以为道恩是要把维拉克的秘密说出来,却没想到他说了一番一时听不懂的话。 洛克施瑞福的反应很迅速,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催促起手下:“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坚持下去,罗斯。”道恩露出惨淡的笑容,最后鼓励了一句罗斯。 “快他妈的把门打开!”洛克施瑞福推着下属,下属忍着不解,手忙脚乱地开门。 道恩抿着嘴,脸色涨红。 还没等洛克施瑞福他们赶进来,嘴角就流出了鲜血。 第205章 暗潮涌动 十二月十六日 基汀陪着维拉克又商讨了一天的行动事宜,下午的时候,皮雅芙也加入到了讨论之中,为他们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意见。 十二月十七日 基汀、皮雅芙去负责筹备第五期的培训班,维拉克则和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人确定出了行动人选。 他们内部最终决定的是全部参加。 迪亚兹提出的看法是,仅一人暴露在政府眼皮子底下,始终不与其他平等会成员接触,难免会引起政府的怀疑。要想提高可信度,就最好做戏做全套,把局布置得再周密一点,干脆建立一个假的平等会站点。 这次维拉克没有犹豫太久,答应了三人的请求。 他发现在面临生死离别时,说再多煽情的话都没有意义,于是仅仅只郑重地向三人做出了保证,他一定会想出最安全的计划,确保任务结束时,三人可以安全回来。 诺德咧嘴一笑,代表三人回了一句:“我相信你。” 十二月十八日 第五期培训班开课,维拉克和基汀负责了第一天的平等理论培训。 十二月十九日 第五期培训班的理论课程圆满结束。 当晚,莫莱斯派出的负责筹备武器的其他三队人里,接连两队传来好消息,纷纷表示找到了解决武器的办法。 其中一队发挥成员里的工人优势,秘密在几个工厂建立了生产线,同时打通了其他监管并不算严格的材料渠道,正式具备了自制土枪、炸药的能力。依照他们的产量,在攻打政府大楼计划的行动开始前,少说可以备齐五六成的武器。 另外一队则靠金钱攻势,贿赂、疏通关系,从警局等政府部门那里也偷摸取得了不小的收获。 依靠他们两队,再加上平等会已有的、杂七杂八其他地方拼凑的,此次行动所需的武器是完全不用愁了。 十二月二十日 又一好消息传来。 平等会的情报部门正式建立、运作,开始为会内源源不断地提供所能掌握的所有情报。 而维拉克这边,也都基本准备完毕,选择同情报部门共同执行此次通过潜入军用仓库,引起政府警觉,继而影响其决策的行动。 中午,举行完简单的情报部门成立仪式,莫莱斯、维拉克、基汀、皮雅芙、情报部门部长查理斯等平等会的一众干部共同吃了顿午餐。 此时距离总计划开始仅剩半个月,平等会这边的各个环节都已落实,整体的进展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左右。 “我们花了两年的时间成长起来,又花数个月的时间积蓄够了和政府一战的能力。”莫莱斯在午餐时鼓舞大家,“但真正决定我们能不能取得胜利的,是从眼下开始的十五天。我们的准备每充分一分,胜算就大一分,伤亡就会少一分。这十五天里,我希望大家都提着一口气,全力以赴地把各项工作做到最好。” 吃过午餐,维拉克、基汀、皮雅芙、查理斯一行四人来到了旅馆,准备为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人送行。 “这位是查理斯,今天会里刚成立的情报部门的部长。他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全力协助我们。”维拉克互相做着介绍,“这位是迪亚兹,这位是诺德,他们两个将负责打入军用仓库内部。这位是墨菲,迪亚兹的弟弟,他主要负责假站点的运作。” “很荣幸认识你们。”查理斯与三人一一握手,“你们的任务非常艰巨,并且危险丛生。我对你们无比钦佩,也衷心希望你们可以圆满完成任务,安然无恙地回来。” 到了真正要走的时刻,平日里最不正经的诺德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成熟稳重,他看着查理斯,沉声道:“我们会圆满完成任务的。” “好。”查理斯点点头。 “要走了是吗?”在他们就要分别时,莫莱斯也专程过来见了见三人。 “这我不用介绍了。”维拉克笑道。 他初来莫莱斯这里时,迪亚兹他们是和莫莱斯见过的,只不过那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当然不用,我记得他们。”莫莱斯来到三人面前,拍着他们的肩膀,满脸欣赏,“迪亚兹、诺德、墨菲。都是好样的,接下来能不能为我们平等会提前建立起优势,就要看你们的了。” “您放心。”迪亚兹道。 莫莱斯“嗯”了一声,来到了一头卷发,面孔和在场的人相比起来稚嫩许多的墨菲面前:“墨菲,今年多大?” “二十岁。”墨菲答道。 “还是个孩子。”莫莱斯四十多岁,在他眼里墨菲和一个孩子没什么区别,“如果可以的话,真不希望这样的年轻人和我们一样跟政府拼命。毕竟,我们的努力,就是为了让他们年轻人拥有崭新的世界,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维拉克在旁听着。 “怕吗?”莫莱斯问。 “有点。”墨菲舔了下嘴唇,难掩紧张。 “他没问题的。”迪亚兹道。 莫莱斯知道迪亚兹是墨菲的哥哥,便盯着迪亚兹,用目光检阅:“照顾好你的弟弟。” “我会的。” 维拉克看时间差不多了,朝前站了一步:“都别在走廊里堵着了,出发。” 一行人从旅馆的六楼下到一楼,最终停留在门前。 “走了啊,维拉克。”诺德冲维拉克露出清澈的笑容,而后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转身出了门,向着一侧的路走去。 “再见。” “再见。” 迪亚兹和墨菲向众人点头示意后,也跟上了诺德的脚步,消失在了维拉克的视线之内。 “嗯……”莫莱斯抽起烟,“我们什么都没有,就靠着这些年轻血液和旧制度的权贵们争抢平等的权利,改变世界的权利……真是委屈他们了。” “走。”基汀期间一直没说什么话,待迪亚兹他们走了后,才跟维拉克说了一声。 维拉克还愣在原地,看着什么都没有了的门口。 他们是维拉克最信赖的朋友,被维拉克带入到了这场宏大的革命之中。如今,也到了他们为改变世界贡献力量的时候。 “真希望我一个人就能改变一切。”维拉克喃喃道。 基汀、皮雅芙、莫莱斯、查理斯纷纷看向了他。 看着自己的同伴、亲人经受着磨难,谁不希望一切只让自己承担,靠着自己一条命就能实现理想呢…… “走。”维拉克知道其他人都在等他,压下了心中的感慨、不舍,走向通往地下赌场的通道,“我们要忙的事情也有很多。” —— 十二月二十二日 政府大楼、安全部、情报局审讯室 罗斯的身上又多了些伤口,但这些伤并没有再摧垮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愈发显得坚韧不拔。 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能有多不平凡。 能跟着维拉克越狱,干成几十年来从没有人做成的事,他都觉得已经是不可能的奇迹了。现在,他却以一己之力,为维拉克保守着秘密,令堂堂情报局局长束手无策。 “快点说出来。”审讯室里,专门负责审讯罗斯的人都累了,只是不时随口催促他一句,“你说出来大家都有好处,而且秘密守太久就不再是秘密了。” 罗斯一动不动,紧锁着眉头,紧闭着双眼。 自道恩死后,大发雷霆的洛克施瑞福再也没有来见过他,好似是对他放弃了,留着他一条命只是为了一点理论上存在的可能性。 而他,也从道恩自杀的那一刻起,彻底地改变,心中最后剩下的犹豫、胆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恩不希望自己的妻女被无辜牵连,也不希望维拉克的秘密被发现、罗斯牺牲,所以他选择了献出自己的生命,给其他人生的希望。 只有他死了,维拉克的秘密才不会泄露。 只有他死了,罗斯才不会被洛克施瑞福灭口。 只有他死了,他的妻女在罗斯的庇护下才不会有危险。 “说出来。”审讯人给罗斯的嘴里塞着肉,“你都坚持一个多月了,就算克里斯以后知道了是你泄密,也肯定会原谅你的。” 罗斯将嘴里的肉吐在地上,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实在没有办法,甚至开始乞求罗斯的审讯人看着掉在地上的肉,忍无可忍想给罗斯狠狠来上一拳泄愤,却又担心一拳直接把奄奄一息的罗斯打死,只得一脚踹在了旁边的刑具架上:“你他妈的!等我们抓到克里斯,等你失去了价值,我第一个过来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让你痛不欲生!” —— 政府大楼、洛克施瑞福的办公室 “调查还没线索吗?”洛克施瑞福揉着鼻梁,对眼前数不尽的麻烦事感到头疼。 “巡逻队一直在搜查,但还是没有线索。”下属回答道。 “啪!” 洛克施瑞福把留声机砸在地上:“那群废物只知道拿钱!不知道干活!都他妈的烂到根子里了!靠这群废物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平等会的人!” “但我们的人手实在是不够,光靠我们……”下属小声说着。 “那群废物做不成事情,最后却要我来担责任!凭什么?!”洛克施瑞福情绪激动,被几乎没发挥什么作用的巡逻卫队气个不轻,“军用仓库的监视有结果了吗?!” 下属连忙递上一份资料:“有了,我就是专门来和您汇报这件事的。” 洛克施瑞福一脸不爽地翻开资料,看着其中信息被查得一干二净的三个人:“诺德、迪亚兹、墨菲,什么意思?” “他们是平等会的人。” “怎么回事,仔细说说。”洛克施瑞福坐下,整理了一下衣领。 “二十号的下午,我们的人在监视南区军用仓库时,发现这个叫诺德的人悄悄扎破了仓库货车的车胎,然后以维修工人的名义进入仓库进行维修。”下属说起来龙去脉,“他的行为很可疑,我们就调查了一下,最终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维修工人,而且早在一周前,就进入过北区军用仓库的内部,当时名义上也是维修被扎坏了的车胎。” 洛克施瑞福眯起眼睛:“然后呢?” “我们的人立马警觉起来,没有惊动军用仓库里毫无防备的士兵,暗中调查起这个叫诺德的人。”下属继续说着,“很快我们发现,他在南区军用仓库的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里面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就是迪亚兹、墨菲。于是,我们又着手调查他们的信息,发现诺德是约瑟郡茨沃德市贫民区的工人,迪亚兹和墨菲是蒙勒哥人……” “他们一个多星期前就在北区的军用仓库出没过,你们当时没有发现异常?”洛克施瑞福问道,“我们本可以提前一周的时间发现他们。” “因为……因为……”下属说不出话来。 他们盯着军用仓库数月,因为一直没有什么收获,所以都有所松懈,对于上次北区的事情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确定他们是平等会的人了?”洛克施瑞福深呼吸着,不让自己再次动怒。 “是的。”下属当即罗列了几条说不通的点,作为三人是平等会成员的证据。 “他们调查军用仓库,肯定是为了武器。对武器有想法,就自然说明他们有什么大动作。”洛克施瑞福轻哼了一声,对自己数月前就在军用仓库附近布下的监视的举措有些得意,“盯紧他们的行踪,一方面要了解他们在调查什么,实时向我汇报。一方面要试着顺藤摸瓜,从他们这个小站点把整个平等会都揪出来。” “明白。” 洛克施瑞福在溺于无力感里这么久之后,终于抓到了一根可以浮出水面喘息的木板,不禁担忧起这木板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或者他一个疏忽失手松开:“算了,我亲自过去。” “这、好。”下属见连洛克施瑞福都随着时间所剩无几而无法沉住气,自己更慌张了一些,“那审讯室里的罗斯呢?” “就在那呆着,等他说出来,或者等我们剿灭了平等会。”洛克施瑞福立起小镜子,对着镜子拾掇头发,让自己看上去得体一点,“当然,还是要继续抓捕其他在逃的犯人。” “明白。” 洛克施瑞福整理完形象,挺着胸膛出了门:“我先去找部长汇报情况,之后我们出发。” 第206章 整装齐备、蓄势待发 十二月二十三号 距离莱泽因南区军用仓库最近的旅馆的某间房内,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人围坐在桌前,盯着上面的地图进行研究。 “你确定那是政府情报局的人?”迪亚兹盯着诺德在地图上圈出来的位置,问道。 “我哪敢确定,他又没把自己的身份写脑门上。”诺德压低声音说着,“我就是感觉那边几个人都很奇怪,我出去、回来的时候,他们总盯着我。” 墨菲补充着重要的信息:“哥,诺德所指的位置是一个非常好的观望点,既能将军用仓库的格局一览无余,还能监视到周围几条街区的动向。如果政府的人真在附近安插了眼线,那这里绝对是他们的首选之地。” “不管是不是,我们在这里‘‘张扬’了好几天,他们只要安排了人就一定会发现我们。”迪亚兹紧锁眉头,充当着小团队里的智囊思考局势,“所以不出意外,我们现在已经暴露在了政府的视线之下,今后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平等会、政府后续的安排。” “嘶……”诺德抓着头发,“搞得我还挺紧张。” “那就意味着我们的行动可以正式开始了?”墨菲问。 迪亚兹一手撑着下巴,思忖片刻:“保险起见,做最后一次检验。我们还得再打入军用仓库内部一次,这次换我去。” “要么还是我,我这方面有经验,而且跟里面几个当兵的熟了。”诺德不太放心迪亚兹随机应变的能力,“你去了没弄好,估计得跟人打起来。” “也行。”迪亚兹没强求。 “你是想通过再一次打探军用仓库的情况,看看那边的人会不会有动静?”诺德争取到再次进入军用仓库的机会后,猜测迪亚兹这么做的目的。 迪亚兹也没有必要和自己人隐瞒什么,当即解释起来:“是的,你出发后,我会试着反过来监视他们,等确定这帮人就是政府情报局的后,我们就按照维拉克制定的计划开始行动。” “那我们一定得小心了。”墨菲在三人小团队里话明显多了起来,不像和维拉克等人打交道时那么拘束,有想法也通常都压在了心底,“万一被政府的人察觉到我们发现了他们,事情会很不好处理。” “我会小心的。”迪亚兹认真听取着弟弟的看法,“但其实就算被他们发现,也不算是糟糕。” “……为什么?”墨菲想不通这点。 他们此时还没有正式行动,因此时间很充裕,迪亚兹耐心地和墨菲说着其中的细节:“假如你是政府情报局的人,你发现我注意到你了,会怎么样?” “我会隐蔽起来,并且会担心你逃跑,在周围布下更多的人手。”墨菲说着他的应对之策。 诺德也饶有兴趣地听着。 “那么,如果后续我没有任何异动呢?”迪亚兹又问。 “说明……你并没有发现我?”墨菲道。 “说明迪亚兹至多只是察觉到了有你这么一个人,他起了疑心,但疑心还没有大到认为你肯定是政府的人,他需要立即离开。”诺德自信地跟着说自己的意见。 迪亚兹露出一丝笑容:“是的。这么一来,他们会变得更小心,也会因为觉得我们足够警惕,减轻对我们的怀疑。” “这样……”墨菲沉思起来。 “那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过去?我是觉得越早越好。距离万国博览会闭幕真没几天了,再拖估计还没等咱们发挥作用,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诺德一如既往的急不可耐。 迪亚兹也是这样想的,时间紧迫,他们想要这边是最拖不得的人:“准备准备就可以出发了。” “好。”诺德起身活动,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墨菲,把地图收好。”迪亚兹吩咐完墨菲事情,独自来到窗前,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看向外面。 莱泽因的天空白蒙蒙的,虽然看不到太阳,但亮得有些刺眼。 旅馆之外的街道,因为雪化了变得泥泞不堪。行人们缓步走着,生怕摔倒,不时驶过的汽车则蛮横地溅起黑色的冰水,染脏店铺的招牌、路人的衣服。 寒冷的天气用麻木封住了穷人的表达欲与怒火,没人敢大声地冲汽车里非富即贵的人表达不满。 迪亚兹看着这一幕,看得出神。 “我准备好了。”诺德在他背后说道。 迪亚兹的眼里映出一名妇人弯下身子擦拭着孩子身上的脏水:“出发。” —— 莱泽因南区军用仓库旁边最高的建筑物里,洛克施瑞福举着望远镜,居高临下地盯着那栋低矮的旅馆的某间窗户。 “局长,诺德出来了。”一名下属在洛克施瑞福身旁轻声提醒道。 “嗯?”洛克施瑞福的双眼还和望远镜死死贴合着,他调整位置,看向旅馆的正门,那里诺德裹着大衣,正朝军用仓库的方向走去。 下属道:“我们用不用派人盯着?” “在这里也能盯。”洛克施瑞福的望远镜随着诺德的行进而缓缓移动,“他们又不是要跑,跟得太紧只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那用不用通知军用仓库的人提高警惕?” “更不用,就让那群废物蒙在鼓里,局势由我们掌控着就好。”洛克施瑞福目视着诺德在军用仓库周围转悠,“那小子估计又在想什么招混进去查探情况。” 几位下属也都拿着望远镜监视着诺德的一举一动:“他怪招还挺多的。” “不怕他出手。”洛克施瑞福盯了一会儿,又将望远镜调转回他们查清平等会入住的旅馆房间那里。 轰! 转回去的一瞬间,洛克施瑞福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只见那房间的窗户处站着一个男子,男子双手插兜,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这里。 被发现了?! 旁边的下属还没有发觉不对劲,正讨论着诺德会用什么新法子进入军用仓库。 洛克施瑞福迅速稳定状态,一动不动地看着迪亚兹。 他这里和迪亚兹的方向隔了少说三百米,再加上他和几个下属都站在角落里,就算对方能看到,也最多看到他们的身影,没办法看清他们面朝哪里,又是否拿着望远镜。 结果果然不出洛克施瑞福所料,没过十多秒,迪亚兹又看向了其他地方,目光依然深邃,好似在检查周围的情况。 “那小子估计又要扎车胎了。” “应该不会?前两天刚扎过,今天又扎,仓库里的士兵再蠢也会怀疑他?” 松了口气的洛克施瑞福放下望远镜,冷声道:“马上再找一个能监视到旅馆、军用仓库的位置。” “局长?”猜测诺德会怎么进入军用仓库的下属有点懵,“这个位置不好吗?” “对方已经有点怀疑这里了,我们得再找个地方。”洛克施瑞福道。 下属不解洛克施瑞福为什么忽然如此判断,只得顺着他的命令指向旅馆:“要么我们在那个旅馆也开一间房?说不准还能听到些什么。” “不行。”放之前洛克施瑞福可能会采纳这个意见,但和迪亚兹这么对视了一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的警惕性不低,离他们太近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那……是……”两名下属离开前去寻找备用的监室地点。 洛克施瑞福继续盯着窗户口看向别处的迪亚兹。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迪亚兹并不简单,应该就是平等会这个站点的负责人。 只要把他盯紧了,把他攥在手心里,就能摸到平等会的位置。 十分钟后,迪亚兹离开了窗户,消失在监视之中,洛克施瑞福招呼了一名下属前来盯着,有情况随时汇报给自己。 “霍金斯。”洛克施瑞福坐在了沙发上,揉着因为站久了变得酸痛的双腿,“去帮我弄一个留声机过来。” “是。”名叫霍金斯的下属离开房间。 洛克施瑞福看了眼桌上自己专门带过来的一摞唱片,躺下休息起来。 换做他没和罗斯、道恩打交道时,他的行事作风会干脆许多,发现了平等会人员的动向,首先考虑的会是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出其他乱党的下落。 但现在他不会这么做了。 平等会似乎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 就连罗斯、道恩这些仅仅只是和‘克里斯’、平等理念打过一点交道的人,都愿意为了他们献出自己的生命,那更不用说平等会的正式成员,乃至干部们了。 洛克施瑞福已经放弃了来硬的。 这玩意儿对这群好似着了魔的人没有用。 —— 莱泽因西区,莫莱斯一派的平等会开始了转移行动。 爱沙旅馆与赌场的负一层从今天开始逐渐弃用,预计经过一周的时间后,恢复成普通的、单纯的经营场所。 此举正是为了防备克洛伊那一派。 前段时间,莫莱斯为了安抚住克洛伊,避免他们在后续的行动中拖后腿、扰乱大局,便假意认同了克洛伊的意见,同意平等会内部统一声音,选择相信政府的诚意。 现在临近他们行动的时间。 他们一旦开始行动,既是正式向政府宣战,也是彻底和克洛伊那一派撕破了脸,再也不是并肩作战,怀揣共同志向的同志。 因此,莫莱斯担忧克洛伊到时候恼羞成怒,为了弥补和政府失去的信任,转头背叛他们,把他们的信息都暴露出来,正式开始秘密地更换工作地点,以绝后患。 “收拾得怎么样了?”基汀前来维拉克的房间。 维拉克正把书籍整齐堆放起来:“快了,主要是有诺德他们的学习资料,东西就有点多。” “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应该快到预定的时间了?”基汀过来帮忙把东西装进行李箱里。 “情报部门的查理斯正派人盯着,说他们还没有正式行动。”维拉克道,“估计情况有点复杂,看迪亚兹的。” “你也不用太操心了。”基汀安抚道。 维拉克把两个行李箱盖好,扣上扣子:“您放心,我很信任他们的能力,他们会处理好各种突发情况的。” “嗯。”基汀提起自己的一个小箱子,“那我们出发。” “好。”维拉克一手拎一个箱子,跟着基汀出了门。 走廊里,陆续有平等会的成员提着行李箱出来,向楼下走去。 居住在爱沙旅馆的,主要是平等会里的干部,和负责维系旁边赌场明面暗地里运转的平等会成员。这些人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要离开。 今天是第一批。 莫莱斯专门安排了维拉克和基汀先行离开,他负责殿后,确保了交接工作完毕,再过去同众人汇合。 “皮雅芙同志。” “维拉克同志、基汀先生,把行李箱交给他们就好了。” 二人下到一楼时,和已经侯在这里的皮雅芙打了个招呼。 “听说我们要去北区的工厂里暂住。”皮雅芙说道。 “是的,我听莫莱斯提了一嘴。”基汀点点头,把行李箱交给了大厅里的工作人员,由工作人员先拿出去放到货车上,“等正式宣战后,那里相对而言比较安全,再加上平等会本来就是从那里诞生、壮大的,我们更熟悉,有情况也能及时应对。” “各位。”临走前,莫莱斯特意过来送他们离开。 维拉克见状调笑道:“又来送行了?” “是啊。”莫莱斯爽朗地大笑了几声,“那边条件会比这里艰苦很多,要辛苦你们了。” “和工人们待在一起,谈何艰苦。”维拉克摇摇头。 “嗯。”莫莱斯赞赏地微微点了下头,“这次专门把你们先安排过去,就是为了不耽误后续的第六期培训班培训。希望你们能尽早适应那边,把培训班重新筹备起来。有什么情况,和那边的负责人说就好,他们会全力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 维拉克微笑着向莫莱斯伸出手:“放心,你也早点过来。” 莫莱斯有力地握住。 “一定。” —— 数据真的很差,今天的收入更是大概只有二三十块钱……希望看盗版的读者能来中文网正版支持一下,谢谢了。 嗯,其实不来也没有关系,这本书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写完的,不用担心我太监。 总之我不是为了钱,只是想多赚一点。 我会努力写好这个故事,大家有什么意见随时反馈给我,我会第一时间回复讨论。 再次谢谢大家。 第207章 与工人同住 十二月二十三号、中午 维拉克、基汀、皮雅芙等一众平等会的转移成员藏在货车里,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货物进行遮挡,分成多路抵达了莱泽因的北区。 莱泽因的北区主制造业,城郊工厂林立。这里重工业的蓬勃发展为铁路和纺织业机械化提供了支撑,也成为了大国崛起的强有力的心脏。 几辆货车一一停靠在了其中一家小工厂门前,早已侯在这里的工人热情地上前扯下了遮挡货厢的布子,令因为拥挤只得蜷缩在一起的维拉克他们重见了天日。 机器运作的轰鸣声、拔地而起冒着浓烟的烟囱、三三两两聚在工厂门口抽烟的工人。 映入众人视线、灌入众人耳中的,就是这里的常态,就是相当一部分底层人眼中的全世界。 “同志们,我们到了!” “大家快下车!” “大家快帮车上的同志们往下搬行李。” 货车周围工人们马上紧锣密鼓地忙活了起来。 维拉克探着身子,把自己的、基汀的、皮雅芙的箱子递给了下面负责接的工人:“谢了。” 工人看到他的模样,愣了一下,缓缓接住了箱子。 “这位就是维拉克同志,果然和克里斯会长长得一模一样。”工人中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我是安德烈,这家加工厂的厂长,也是咱们平等会在这边的负责人。” “你好你好。”维拉克在车上和安德烈握了握手,然后等待其他人把箱子搬完,扶着基汀、皮雅芙下了车,来到了安德烈的跟前,“和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基汀同志,这位是皮雅芙同志。” “我和皮雅芙同志打过很多次交道了。”安德烈同皮雅芙相视一笑后,面向了基汀,“基汀同志倒是第一次见。” 基汀和安德烈也握了握手。 “莫莱斯同志让我把你们安顿下来,尽快在这边组织起第六期的培训班。”安德烈笑着说道,“早就听说你们在西区那边如火如荼地开展了很多工作,这次来了我们这里,得多照顾我们工人兄弟了。” “当然。”基汀点点头。 安德烈指挥起现场:“休伯特,你带人把新来的同志们的行李搬到员工宿舍那里。奥利弗,带大家跟着我进工厂。” “好的!” “明白!” 周围传来两声回应,工人的工作变得明显有序了些。 “各位,跟我来。”安德烈看大家基本都迅速地下了车,先行带着维拉克几人往工厂内部走去,“路上没遇到什么问题?” “碰上了排查,不过现在的巡逻卫队你也知道,都是拿钱办事,给了钱自然就放行了。”维拉克说道。 安德烈深以为然:“现在就是这个样子,整个都烂掉了。那些巡逻卫队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抓咱们的人上,一个个都像是没见过钱一样,抢着来站岗。碰到车就拦,给钱放行,不给钱就说你有嫌疑,人车都得扣下。” “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掩护,却也造成了其他市民很大的不便。”维拉克道。 “没错。”安德烈从兜里掏出烟,递给维拉克、基汀,“你们抽烟吗?” “不抽。”维拉克摇摇头,他戒烟已经很久了。 基汀更是从没烟瘾,摆手婉拒。 安德烈便只给了皮雅芙,抽着烟走进了工厂的大门。 从外面看上去工厂不大,但里面却足够的宽敞,有着数条生产加工线,各项设施也都齐全。 “今天因为要接待你们过来,所以暂时停了手里的工作。”安德烈带着几人深入其中,“咱们这边只要是由平等会掌控的工厂,都是暗地里三班倒,按照一个威尔兰人提出的八小时工作制进行工作。” “罗伯特。”维拉克记得以前弗朗西斯和克里斯的书信里有提过这个人,立即脱口而出。 “对,就是这个人提的。”安德烈听维拉克一说,也记起了那人的名字。 基汀似乎也对这个人有印象:“只不过罗伯特虽然提了出来,但这个制度并没有在威尔兰盛行。”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咱们这边反馈良好,工人们的工作时长大幅度缩短。”安德烈不清楚那么多。 “咱们这是要去哪?”皮雅芙抽着烟问。 “就前面,快到了。”安德烈指着前面,加快了些许速度。 没走多远,安德烈就把他们带到了工厂内一处开阔地,等后面几十位转移过来的成员都到齐后,站在高处说道:“各位同志们,欢迎大家来到这里。我知道大家都是各方面的优秀人才,一直以来莫莱斯同志都在争取给大家最好的条件。只是现在到了特殊时期,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只能暂时来到这里避避风头。” 人数是转移过来的成员们两三倍的工人们,围在外围,打量着维拉克等人在内的,安德烈口中的平等会优秀人才们。 先前居住在莫莱斯这一派总站的平等会成员,大多都是特别人才,有着一技之长,能为平等会提供不小的贡献,因此深知工厂环境多么恶劣的莫莱斯才专门叮嘱安德烈,要他确保这些人最基本的居住条件。 “我们这里确实条件很艰苦,员工宿舍狭小,食物也并不丰富,甚至就连空气,都不如西区新鲜。”安德烈收到莫莱斯的指示,先动员大家一番,避免大家在艰苦的环境中相互传染负面情绪,“但大家请相信,我们工人同志们,已经为大家尽力让出了最好的东西。” “不用这样。”维拉克开口道,“大家都是平等会的成员,没有谁特殊谁普通一说。你们是什么样的,我们就什么样。” “没错,大家要一起并肩作战,就不用分得那么仔细。”皮雅芙也大声地说道,“不管再艰苦,我们一同承担。” 二人的这一番表态,有些难以接受这里环境的人也不好说什么怨言了。 维拉克的贡献巨大,皮雅芙身为女性,他们都接受了环境,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要求特殊。 “谢谢大家的谅解。”安德烈不太会说话,只得向众人鞠了一躬,“大家在这里,继续专心地负责自己的工作就好,有什么问题、要求随时找我来提,我会尽可能满足大家。那我也就废话不多说了,先把大家安顿下来,吃口热乎的午饭。” 安德烈简单地讲了番话后,就组织着工人们,帮着转移来的成员搬运行李,前往员工宿舍。 别人可能确实之前就出身不错,没吃过太多的苦,但维拉克不至于那么脆弱,自己有能力还需要别的同志帮忙搬东西,因此主动从一名工人手里接过了两个箱子。 基汀和皮雅芙见状也纷纷拿回了自己的箱子。 这一行为感染了更多人,大家本就对条件艰苦,工人们还把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感到不好意思,现在有人带头,就接二连三地选择了自己提。 这样的行为让工人们感受到了尊重。 这群在平等会里占比不高,却发挥着至关重要作用的人并不矫情,他们虽然出身不同,可通过简单的实际行动就证明了大家都是一路人,他们愿意同甘共苦,为更好的明天而奋斗。 “这里就是员工宿舍了。”安德烈带着差不多五十名转移来的成员抵达了员工宿舍的门口。 说是门口,其实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安德烈首先走了下去:“这里潮湿、沉闷,虫子多,还请大家多忍耐忍耐。” “老师小心点。”维拉克提着行李跟着安德烈的身后。 下了楼梯,来到地下室里后,空气果然闷了许多。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来,这种不舒服感还在不断地增强。 “新来的男同志们,都住在右边腾出来的五间房里。女同志们,住在左边腾出来的两间房里。”安德烈带着人安顿着。 右边的房里八人间。 左边的房是五人间。 五十名转移来的成员很快就被安顿到了各自的房间、床铺,开始收拾行李。 “这床板能躺人吗……” 维拉克、基汀所在的房间里,一名戴着眼镜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年轻男子不知该怎么在肮脏油腻的床板上铺垫子。 “同志,坚持坚持。”维拉克一边冲他说,一边起了表率作用,熟练地铺着床铺,“我刚刚路过其他工人住的房间,他们那里甚至连床位都不够,有的只能睡在地上。” “嗯……”那年轻男子见维拉克一脸平静,没对这里产生什么不适,只得硬着头皮也收拾起来,“不过我觉得空气得想办法多流通,不然满是病菌。” “嗯,等收拾完我想想解决办法。”维拉克也是初来乍到,但面对其他不适应的人,他得承担起一些责任,所以应下了年轻男子的诉求。 安德烈从其他房间出来,来到维拉克和基汀住的这间:“维拉克同志,怎么样,能适应吗?” “可以,我和基汀老师都在监狱待过,那里的条件可比这儿恶劣多了。”维拉克笑了笑,铺好床铺后,将行李箱塞到了床底,把书籍、迪亚兹他们的学习资料摆放在了宿舍里破烂不堪的唯一一张书桌上。 “见谅。”安德烈看着书桌的模样,很难为情,“原本是没有书桌的,多出来的空间我们都用来加装床位了。莫莱斯同志说,得保证你们的工作环境,我们就把这五间宿舍都拆了一张床,临时手工做了几个书桌……” “没事,很好了。”基汀不想让安德烈内疚,大方地说道,“能用就行,我们没那么矫情。” 安德烈还是有些惭愧地点着头:“我会尽快安排人凑一些好点的书桌。”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过来就已经很添乱了,你们该忙就忙什么,有问题我们自己解决。”基汀说道。 “对。”维拉克指了指同住的六名年轻同志,“都有手有脚的,我们自己能解决。” “那我也总得做些什么,要是让莫莱斯同志知道我怠慢了你们,他可饶不了我。”安德烈开起玩笑。 “有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肯定会找你的,放心。”维拉克道。 “好,那你们先收拾,我去看看食堂那边饭准备的怎么样了。”安德烈离开。 维拉克为了照顾基汀,把下铺的位置留给了他:“老师,能适应这里吗?” “放心。”基汀不以为意。 “刚刚没和安德烈提你的要求,是因为他们这么久了都没解决,估计暂时也想不到办法,只会徒增他们的压力。”维拉克向先前抱怨环境不行的同志解释道,“我会想想办法的。” “没事,忍忍也行。”那名同志推了推眼镜,也不想麻烦人。 维拉克见他好一会儿了都没套好被罩,上前帮起忙:“我来。” “……谢谢。” “没什么,互帮互助,你也可以看一下我怎么套,以后就可以试着自己来了。”维拉克侧过身子,给年轻男子留出位置观看他是怎么套被子的。 基汀收拾好,看着维拉克热心帮助别人,微微一笑,也去给其他生活能力不足的同志收拾起来。 没多久,八人的行李就都安顿好了。 只是安顿好后,大家还都站着,没躺着休息会儿。 维拉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双手叉腰:“这墙上污渍斑斑的,等我们吃完饭回来,就先好好打扫清理一下。” “好。”几人异口同声道。 转移初期,大家不适应非常正常,维拉克也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能力,让大家尽早融入这里,继续开展工作。 “那我们走,上去透透气。”维拉克和基汀带着宿舍里的人出了门,见到其他宿舍也大都没收拾好,不过都有热心的工人过来帮忙整理,也就没插什么手。 刚刚被维拉克安抚下来的年轻男子向上走时,特意观察了一下工人的宿舍,发现确实如其所说,每间都比他们住得更拥挤,条件也更差劲:“我真没想到,环境的恶劣能一再地突破我的认知……” 听到这句话,走在前面的维拉克停下脚步,回头道:“所以我觉得莫莱斯安排我们过来意义不止于避险,也是要让出身不错但投身于革命的诸位深刻体验一下,明白我们究竟在为什么而战。” 第208章 牵鼻子走 待所有转移来的成员都收拾好后,安德烈组织着众人一起来到了员工食堂,吃稍微晚了一点的午餐。 说是员工食堂,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由废弃仓库改建来的简陋屋子,里面甚至没有饭桌,只有一排排椅子。 “这些椅子是为你们准备的,快坐下。”安德烈招呼着维拉克他们坐下。 “你们之前都是不坐的吗?”有新来的平等会成员问道。 安德烈回道:“平等会还没有过来之前,连专门吃饭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我们也是在一步步地补齐这些。你们先坐,我们会尽快把桌椅都备齐,不止是为了你们,也是让工人同志们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让女同志们坐。”维拉克没有坐过去。 皮雅芙的态度也很直接:“我们不坐,等全部修起来之后大家一起坐。” “这……”安德烈哭笑不得,他很感动过来的同志们愿意与他们同甘共苦,但也不希望他们真的吃什么苦。 “都饿了,赶快开饭。”维拉克见安德烈想劝大家坐下,及时用吃饭的理由转移他的注意。 “对对对,大家肯定都饿坏了,咱们先把饭吃了。”安德烈果然暂时不提这件事,来到另一边去组织厨师把饭端来。 工厂这边和其他地方不同,都是由工厂直接分好饭,工人是没有挑选的权利的。 维拉克以前在炼钢厂工作过,那段灰暗的日子在他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安德烈很快就带人先分发了餐盘,然后安排大家排队,前去厨师那边领取食物。 今天的食物是肉汤、燕麦饼、猪油炸土豆、鸡蛋。 有经验的维拉克一眼就看出今天工厂准备的午餐远超平时。虽说他们总站那里每天供应的都比这个好,但这些放在这里很是难得。毕竟放在一般工厂里,是不可能给工人准备肉汤、鸡蛋的。 “伙食不错啊。”打好饭后,维拉克和其他工人一样,蹲在一旁吃了起来。 “是不错,以前想也不敢想,不过最近倒是多了起来。”蹲在维拉克旁边的工人拿燕麦饼蘸着肉汤吃,“主要现在还是人多眼杂,不然很多事情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办起来了。” 维拉克先剥鸡蛋:“比如说?” 工人撇了维拉克一眼,顿时呛了一下:“咳咳咳……维拉克同志。” “别急,慢慢吃。”维拉克笑着帮工人拍了拍背。 “咳咳,没什么,就是咱们平等会很想按照新的制度运行工厂,但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相当于找死,就只能偷偷摸摸地减轻我们的负担,提高待遇福利了。”工人说道。 “现在确实束手束脚的,很多放开了去做。”维拉克点点头,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了工人的餐盘里,“再坚持坚持,以后一定会给大家提供好的待遇,让大家得到应有的尊重。” 工人看到盘子里多出来的鸡蛋,手足无措地要还给维拉克:“您这,不不不,我不能要。” “吃,我又不干什么活,用不着吃那么多。”维拉克怕工人还给自己,连忙起身离开,找到了基汀、皮雅芙。 “环境太恶劣了,这还是我们平等会在努力提高待遇的情况下。”皮雅芙有点没胃口吃饭,“别的工厂恐怕更加难以想象。” 维拉克见得太多了,并没有产生惊讶,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这次过来的同志,大都出身不错,没吃过苦。虽说他们义无反顾地背叛了自己的立场,但这并不等于他们对平等,对我们要做的事情就理解的深刻。现在正是个好机会,一方面让他们好好体验,一方面工人们才是我们的主要力量,融入进来能更容易听到他们的声音。” “没错,之前待在总站里参与各项重大决策,是很好的锻炼,但缺乏了与工人的交流,与我们平等会主要组成部分的交流。”基汀跟着道,“安德烈不是说,希望我们的培训班可以趁这个机会多照顾照顾工人同志吗,我觉得这件事完全可以安排。” “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同吃同住,有的是机会和大家传播知识,也不会怎么占用我们的工作时间,耽误我们的其他安排。”皮雅芙也觉得可行。 “嗯,这件事稍后我们规划一下。”维拉克道。 —— 莱泽因南区、军用仓库附近的旅馆里 诺德在又一次找理由进入军用仓库佯装打探消息后,安全返回了旅馆。 “那群人可真够松懈的,根本没对我产生怀疑,因为聊得投机还邀请我留下来和他们一块儿喝酒。”诺德感叹着军用仓库内部已经多么腐朽不堪。 “敌人越松懈越好。”迪亚兹关上了窗户,“你走了之后,我朝你所说的可疑的位置看了看,那里确实一直站着几个人,像是盯着咱们这边。不过我特意看了一会儿他们,他们却并没有离开,也不知道是够沉得住气,还是我们判断错误了。” 诺德脱掉大衣,坐下倒水喝:“是吗?按理说要是在监视我们,发现我们看他们,他们应该赶紧躲起来?” “还是往最坏的方向想。那里就是他们的人,他们心理素质很好,不容易被我们随便牵着鼻子走。”迪亚兹靠在窗户上,沉思着,“我们做事得更加谨慎了,绝不能被他们怀疑。” “我听维拉克说过,情报局的人都不是善茬,咱们平等会在他们手里栽了好几次跟头。”诺德道。 “致使克里斯同志在内的众多干部牺牲的那次重创,就是情报局局长洛克施瑞福安排的。要是情报局的人知道了我们在这里,洛克施瑞福肯定会紧抓着我们这条线索,试图把整个平等会都揪出来。”迪亚兹也清楚情报局做过的事情。 墨菲提出猜想:“那洛克施瑞福本人会不会过来?” “不排除这种可能。”迪亚兹没条件去反过来侦查,把对方的底细查清楚,“总而言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后续的每一步都要完完全全照计划行事。要是洛克施瑞福真的过来了,我们搞出了脱离了计划的突发情况,那就糟了。” “确实,咱们斗不过洛克施瑞福。”还没出事,诺德就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说道。 —— 情报局所秘密租住的房间里,传荡着美妙的钢琴声。 洛克施瑞福在沙发上躺了半天,听了半天的音乐,已经变得有点不耐烦了:“你们确定他们在房间里没有走动过?” “他们的窗户关着,我们看不到,不过安插在其他位置的人都没有过来汇报情况,应该说明他们还留在屋里。”窗户边,负责拿望远镜时刻监视迪亚兹的人回答道。 “嗯……”洛克施瑞福关掉了留声机,“三天之内去军用仓库调查了两次,应该是跑不了了。继续盯死他们,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距离万国博览会闭幕式还有十三天。 平等会想有什么动作就得搞武器,搞武器他们就得先把军用仓库拿下。 而洛克施瑞福找到了平等会安插在军用仓库这边蠢蠢欲动的人手,顺势地便认为,已经捏到了其命门。 现在他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沉下心等旅馆里的那几个平等会的人有动作即可。 “局长,有了!”一名下属惊呼道。 打起瞌睡的洛克施瑞福立马清醒过来,大步来到窗前,接过了下属递给他的望远镜,看向了迪亚兹他们所住房间的窗户。 只见窗户被重新打开,墨菲左右张望着。 “局长,迪亚兹和诺德出来了!” 听到下属的提醒,洛克施瑞福将镜头对准了旅馆的门口。那里迪亚兹和诺德都戴着帽子,压低了帽檐,看上去生怕被别人看清面容。 “他们越这样不就越显眼——” “闭嘴。”洛克施瑞福让下属们保持安静,静静监视着出了门的迪亚兹、诺德。 二人出门后,先一同在门口旁边徘徊了一会儿,接着相互耳语了几句,便分头朝着两边走去。 “叫人跟上。”洛克施瑞福的镜头跟随着他认为最重要的迪亚兹,很快就跟到了视野盲区,脱离了监视范围。 “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下属指向下面,下面洛克施瑞福眼熟的几个部下正装作行人跟着离开。 “我们也走。”洛克施瑞福心里有很强的直觉,他坚信这两人分头行动要么是要去和平等会的其他人接头,要么就是要准备针对军用仓库的下一步动作。 “我们也……” 还没等下属把话说完,做事雷厉风行的洛克施瑞福就抓起一旁的大衣快步出了门。 —— 迪亚兹快步行走在街道上。 这个点太阳温暖了许多,街道上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他混迹在其中,装作有目的性地前往着什么地方,并不时向周围的人打听有的没的,拿出笔记本认真地乱写乱画。 现在他确定了情报局的人盯上了他们,他们已经暴露在政府的视线之下,所以不再浪费时间,抓紧启动了正式的计划。 第一步,影响政府的排兵布阵。 他们要继续深入地针对军用仓库进行虚假的调查,做根本不会实行的攻打、劫掠准备,让监视他们的人误以为平等会会在做其他大行动之前,在这里出手,把他们的大量兵力抽调过来。 第二步,扰乱政府的判断。 在政府在附近安插了大量兵力,等待平等会随时过来劫掠仓库,他们顺势将之一网打尽时,把局面复杂化,把越来越多的势力牵涉进来,进一步吸引政府的精力。 考虑到时间不多了,迪亚兹决定这前两步计划要在一周之内完成,这样后面才更好发挥,可以给大部队争取到更好的机会。 第一时间跟了出来的洛克施瑞福找到了情报局安插在周围的人,跟着他们的指引,迅速找到了迪亚兹。 当他看到迪亚兹写写画画,似乎在做什么记录后,心里更踏实了几分。 现在看来,平等会是十有八九要攻打这里的军用仓库了,不然也不会让他们频繁进入军用仓库,还在附近调查信息绘制地图。 跟着迪亚兹走了一会儿后,实在禁不住冻的洛克施瑞福搓着手,护着冷气回到了房间里。 “您没——” “那个诺德在做什么?”回来后,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洛克施瑞福感觉无比舒服,他打了个寒颤,又躺在了沙发上。 “看样子是在调查走访周围的地形,为攻打军用仓库做准备。”下属道。 洛克施瑞福哼笑一声:“另一边也一样。” “那这么说,平等会真的定了要在这里动手?”下属眼睛一亮。 这个结论对他们好处太大了。 一来,他们掌握了重要情报,立了大功。 二来,这个结论说明平等会后续会在这里有大动作,他们就不必费尽工夫在整个市里调查其下落了,只需安心埋伏在周围守株待兔。 “还不能做最终的确定,再等等。”洛克施瑞福又打开留声机,听起了音乐,“还是待在屋里子听音乐舒服,你们说呢?” “是……舒服……”下属们附和道。 洛克施瑞福伸了个懒腰,从一旁找来了纸笔:“虽说事情还不能彻底定下来,但我觉得是八九不离十了,可以先把调集兵力的申请书写好。” —— 在外面一连绕了一下午,迪亚兹和诺德这才返回了旅馆。 “嘶……”诺德被冻得直哆嗦,“你感觉出来有人跟你了吗?” “有感觉。”迪亚兹在火炉旁取着暖。 诺德接过了墨菲倒的热水:“我怎么就没感觉啊。你说会不会就没人跟我啊,那我这大半天的冻岂不是白挨了吗?” “不会的,有人盯着我就肯定有人盯着你,这苦没白受。”迪亚兹的手在火炉旁悬着,“不过我们明天还得转一整天,这样才显得我们调查得认真,是真的下决心要攻打军用仓库。” “行,我明天再穿厚点。”诺德咬着牙道。 墨菲也想帮点忙,于是来到了迪亚兹跟前申请道:“哥,要么明天我来。” “用不着,你还小,安心在屋里待着就行。”一直以来都是诺德最小,处处被别人照顾,这次终于让他有了充当长者,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机会,他尽管受不了这冷天气,也还是大气地替迪亚兹拒绝了墨菲。 第209章 自救逃生 工厂的晚上,第一次变得很热闹。 除却负责夜班的工人不在,其他的基本都披着大衣汇聚在了走廊里,听着转移过来的成员一个个做自我介绍。 “我是安达尔·克列佛,今年二十三岁,在平等会里负责进行统计工作。” “我是伦纳德·莫尔顿……” “我叫哈维·杜克……” 每一名转移过来的成员介绍完自己,都会收获工人们热烈的掌声。 在这里居住的工人们都发自肺腑的欢迎新成员的到来,他们知道这些平均年龄远低于他们的年轻人,会成为带领他们拨开阴霾、走出泥沼的希望。 在以前很长很长,基本上没有人可以数得清的日子里,从没有出现过什么人告诉他们,他们被压迫是不对的,他们应该站起来反抗,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 是弗朗西斯第一个出现,做起了树立在迷茫的工人里的旗帜,是克里斯背叛既得利益者阵营,写出了《平等论》唤醒世人。 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前仆后继地加入到了这场斗争中,用鲜血浇筑新世界的基石。 所以,他们选择相信年轻人。 等大家都介绍完后,基汀呼吁大家试着去倾听,让工人们讲讲他们的事情,讲讲他们身处这个社会的切身感受。 为什么他们要通过暴力革命去改变一切? 为什么他们是正义的一方? 这些都能从工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甚至因为没有鞋,只能光着脚生活。他们因为收入不多,只能买腐烂的东西,用土豆皮、菜帮、烂掉的水果充饥。他们的住所狭小简陋,被污染的黑水、烟囱的浓烟毒化着身体。 维拉克在监狱里过过两个月几乎毫无精神追求的生活,而工人阶级们,在外面本应广阔自由的世界里,也是如此。 可事实上,他们麻木地活一天算一天,道德随之崩坏,致使酗酒、纵欲、犯罪盛行。 工业革命,机器采用的愈发普遍,令大量工人失业的同时,也因更广泛地雇佣起童工、女工,出现了为了让家中无人照看的婴儿安静,滥用镇静剂的情况。 贫民区里残疾人越来越多,那是由于工厂里缺乏必要的安全设备。女性们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则是遭到了社会、工厂里明目张胆的性剥削。 资产阶级无法被填满的欲望,压迫着整个社会喘不过气。 妇女不能生育、婴儿发育畸形、男性四肢残缺不全。 他们剥夺的是穷人,也是一整代一整代的人们。 当这些触目惊心的事情被工人们说出来时,震颤了许多转移过来的成员的心灵。 这其中有些事情他们都很清楚,只是以前并没有设身处地地想过,也没有和受害者坐在一起,面对面听受害者声泪俱下地讲述他们的事情。 你听到有人和你说,有工人因为工厂为了降低成本没有安装安全设施,又因为需要一连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导致太困了一不小心被机器切段了胳膊,所产生的感触。 和那名工人站在你的面前,举起半个胳膊,问着你,他做错了什么的时候的感触,是完全不一样的。 有过丰富经历的维拉克自然都清楚这些,他安安静静地听着,又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转移成员们的反应。 在他看来,从这一夜开始,平等会的凝聚力会变得更强,他们的方向也会变得更加坚定。 —— 十二月二十四日 莱泽因南区的旅馆里,迪亚兹、诺德早早起来穿好了衣服,打算再度出门,假装调查周边信心,给暗中监视他们的情报局的人透露强烈的信号。 “你不用起了,好好休息。”诺德打了个哈欠,把准备跟着起来的墨菲喊回去休息,“晚上的时候还得靠你替班呢。” “我也不困。”墨菲道,“我能做些什么吗?” “以后有的是你发挥的日子,不用心急。”迪亚兹穿好衣服,随便在火炉旁烤了点东西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下心,待在这里,让政府的人不心生怀疑。” 墨菲坐在床上,没睡觉也没下地。 诺德用冷水冲了把脸,还是感觉有点迷糊,便趁迪亚兹在吃东西的时候,坐在火炉旁闭上眼睛补觉。 迪亚兹见状问道:“你不吃点?今天要在外面转一天,也算是体力活了。” “不了,我就想多睡会儿。”诺德摇摇头,没什么胃口吃饭。 “多少吃点东西,给。”迪亚兹递给了诺德几片面包。 “谢了。”诺德睁开眼睛接了过来。 “今天先辛苦辛苦。”迪亚兹咀嚼着食物,“主要我们早点起来出去调查,才显得时间很赶,我们很上心,这说不准会加快政府的布局变化。” 诺德摆摆手笑道:“我没有埋怨不满的意思,就单纯有点犯困。我知道这些细节很重要,细节决定成败,你放心我,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那就好。”迪亚兹其实也知道诺德不会矫情,他也不过是随口安抚一下。 迅速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二人也不浪费时间,同诺德道别后,和昨天一样,除了旅馆各自挑了一个方向,有模有样地调查起来。 —— 此时天才微微亮,情报局租住的房间里鼾声此起彼伏,洛克施瑞福一人独占着沙发,披着厚厚的毯子睡着。 “局长!” 窗边的一声呼唤令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嗯?”洛克施瑞福的觉很轻,听到人叫自己,立马睁开了眼界,缓了不到两秒就起身走向窗户,“怎么了?” “迪亚兹和诺德又出来了。”负责轮班盯着旅馆的情报局人员答道。 “现在几点?”洛克施瑞福拿了个望远镜看过去,街道上迪亚兹和诺德都快走出了他的监视范围。 下属看了眼时间:“六点半。” “这么早……”洛克施瑞福颇感惊讶,“派人盯上去,小心点,不要被发现了。” “是。”一名下属离开。 很快迪亚兹和诺德都消失在了街头,洛克施瑞福放下了望远镜,坐回沙发上没了什么睡意:“看得出他们在赶时间。” “时间优势在我们这边,他们要是搞不到武器,就根本没办法和我们抗衡。”旁边的下属殷勤地为洛克施瑞福准备了咖啡。 “依他们这样的速度,最多不出两天就能把周围的情况摸清楚。再之后,恐怕平等会就会向这里派遣更多的力量,为掠夺军用仓库做准备。”洛克施瑞福喝了一小口咖啡,“我们的准备时间也要加快了。” “那您昨天写的申请书……” 洛克施瑞福端着咖啡沉思片刻道:“送过去。” “现在吗?” “不然呢?” “明白。”又是一名下属离开。 洛克施瑞福将咖啡喝光后,又打开了留声机,听起了钢琴曲。 他这一行为,使得刚刚被惊醒的情报局人员都不敢再睡下,纷纷又工作起来。 —— 政府大楼、软禁伯因、丹尼尔的房间里 伯因站在窗前,眺望莱泽因早上的风景。 他这几个月来,半步都没有踏出过政府大楼,也一直没有和平等会取得过联系。 “您怎么起这么早?”之前给维拉克充当司机,如今陪同伯因过来充当和谈人质的丹尼尔问道。 他们被关在这里许久,每天除了看书看报纸,听音乐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样的生活并非不好,只是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不能做,也就无心去通过这些打发时间。 久而久之,丹尼尔率先变得颓废了些。要不是伯因坚持每天教授他东西,他恐怕会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睡不着。”伯因双手插兜,神色忧虑。 “您还在担心他们?”丹尼尔也来到了窗前。 “嗯。”伯因叹了口气,眉头很久都没有舒缓过,“现在外面的局势很复杂,他们迟迟没有行动,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丹尼尔也跟着叹气:“您之前说,洛克施瑞福来找您谈及要释放维拉克的事情,是在试探您。现在他这又是好一阵子没来,您觉得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暂时对他没有价值了。”伯因答道,“他从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自然没有必要在我身上花费时间、精力。” “您觉得……外面出什么状况了?”丹尼尔问起外面的事情。 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隐隐成为了禁忌。今天丹尼尔也是见伯因愈发严肃焦虑,才忍不住想问问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平等会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行动,仍旧杳无音讯,这一定说明内部出现了什么事情。虽然他们被困在政府大楼里,无法确定状况是好是坏,可现实些来想,能让他们违背伯因定下的计划,怎么可能会是好事…… “我担心是内部出现了矛盾。”伯因道,“走之前我就有点不放心克洛伊,现在这种不放心的感觉更是被放大了几倍。克里斯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大力主张以柔和的方式和政府表达诉求,从而解决问题。我们确定要在万国博览会上出手时,他也反对过我们。现在平等会里由他和莫莱斯共同主持大局,他是有可能趁此机会左右平等会的方向的。” “您的意思是,克洛伊和莫莱斯发生了矛盾,这才使得计划被推迟或者被取消了?”丹尼尔有点不敢相信事情会是如此,尽管他对克洛伊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伯因的分析不无道理。 伯因摇着头却道:“我不希望是这样,但我只能想到是这个原因。” “莫莱斯同志一直以来都很信服您,针对万国博览会的行动也是您和他一同提出的,他肯定不会突然变动。而克洛伊,很早之前就和我们有了分歧,现在您不在,他和莫莱斯平起平坐,倒真有可能……”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发生了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真正困扰伯因的,是对策。 “我们……我们能怎么办……”丹尼尔巴不得能出去大干一场,“我们连这个门都出不去,一点忙都不了的。” 伯因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玻璃:“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没多少时间了。” “您想逃出去?”丹尼尔问道。 “总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伯因看着拳头与玻璃接触的地方,目光里满是想要挣脱而出的欲望,“我们必须得出去,改变这一切。” “先不说我们能不能出去,我们只要这一闹,就意味着和谈破裂了啊。”丹尼尔提醒着后果。 这些事情最近在伯因的脑里反复浮现,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动作会牵连什么:“我当然知道,可和谈破裂和平等会分崩离析,哪个更重要?” “这……” “他们错失这次万国博览会的机会是小,内部分裂,被政府找到机会逐个击破才是大。”伯因低声道,“我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这样。” 丹尼尔当然也不愿意,可他反倒比伯因顾虑得多:“可这只是您的猜测,万一是他们那边的情况是好的呢?比如说他们临时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就放弃了您制定的计划。” “我不敢赌。”伯因扭头看向丹尼尔。 他的双眼深邃,语气带着果决,又夹杂着不自信。 “他们完全没有按着备案来。”伯因直视着丹尼尔,“我们一无所知,却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要是他们真的出了状况,我们冒险出去可以挽救局面。如果他们是好的计划,那我来承担一切后果。” 一面是平等会的生死存亡,一面是平等会的发展受阻。 身为平等会第三任会长的伯因没有勇气去赌。 “……我听您的。”丹尼尔选择义无反顾地跟随着伯因。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了。”伯因走回客厅。 “您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想法了?”丹尼尔跟着走了过去。 伯因“嗯”了一声,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现在想出去只有一个办法。” “您……”丹尼尔瞪大了眼睛。 “只有先离开这间屋子,我们才能试着找机会逃离大楼。”伯因挽起袖子,把水果刀抵在了胳膊上。 第210章 街头枪战 “你要对自己下手?!”丹尼尔又惊又怕惊动门外的守卫,只得强迫自己压低声音,“还是我来,您要是出了什么事……” 伯因懒得和丹尼尔争执这个,随便用了个理由就堵住了他的嘴:“你和我受伤,政府的处理是不一样的。只怕你断掉胳膊,政府也只会把你带走,不会让我离开这里。那你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您这么做,我就能跟着出去了吗?还是说,您根本没打算带我出去。”丹尼尔问。 “把你留在这里做什么?”伯因抬头笑着道。 “那……” 伯因握着水果刀,水果刀的刀锋轻轻顺着胳膊滑过,找寻合适的位置:“出去的时候,我死死攥着你,你扶着我不就可以了吗?而且你在他们眼里价值远不及我,就算跟着出来了也没多大的风险。他们拉不开,又救人心切,就肯定会让你跟着我走。”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丹尼尔的目光被那把即将沾染血液的水果刀吸引而去,他担忧这个法子行不通,更担心伯因会出什么意外,“就算我们出了这里,也一定会有很多人看守我们,我们还是没有机会出去。” “所以就留在这里?” “我们可以想——” “没有办法了,丹尼尔。”伯因语速极快地打断丹尼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跟随着弗朗西斯,又跟随着克里斯,再到如今自己带领着他们,已经有两年之久。你知道我这两年里,学到最大的教训是什么吗?” 丹尼尔咽了咽口水,此时伯因目光坚决,表情严肃,犹如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只身和政府周旋,充当人质争取发展空间一样,再次升腾起视死如归的气势。 “我不知道……” “我学到最大的教训就是,坐以待毙的人都死了。”伯因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出什么事,放心,我自有分寸。” 既然伯因都这么说了,丹尼尔就没什么好劝阻的了,只站在那里点了点头,等待伯因动手。 伯因眼里始终平静,在丹尼尔那边没意见之后,他攥着水果刀,在合适的位置上划了一刀。 细长的伤口顿时冒出鲜血,绽开的血肉触目惊心。 “然后呢?!”丹尼尔见伯因割伤自己后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去敲门。”伯因咬着牙,把血淋淋的水果刀藏在了腰间。 “好!”丹尼尔飞奔到门口,猛烈地拍打着大门,“快来人!伯因先生受伤了!快点把门打开!” 他刚吼了一声,反应迅速的守卫就打开了门,两人冲向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手臂血流不止的伯因,两人向丹尼尔询问情况:“怎么回事?!” “丹尼尔!来扶我!”伯因吼道。 “啊!好!”丹尼尔回过神来,没回复守卫的问题,连忙上前和另两名守卫扶起了伯因,“快点带伯因先生去处理伤口!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四位守卫中的头目并不简单,知道伯因不会平白无故受伤,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阴谋。 “你和他扶着,你去把消息通知给洛克施瑞福局长,你殿后,走。”站在门口的守卫头目当即拔出了手枪,安排好其余三位守卫的任务,自己负责带路出发赶往医院。 “快走!”丹尼尔扶着伯因朝门口走去。 一名守卫率先跑着离开,前去汇报情况。 其余人则顺着走廊的一侧走去。 “我走不动了。”伯因被扶着走了没十米,就双腿瘫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我来背他,你扶好!”负责搀扶的守卫深知伯因的重要性,因此没想太多,马上把伯因背在了背上,继续赶路。 丹尼尔则伴在旁边扶着:“您感觉怎么样?!还行吗?!” “嗯……”伯因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他似乎没力气发出声音,在用眼神向丹尼尔说明什么。 “您一定要坚持住!”丹尼尔隐约懂了。 “让开!他受伤了!快准备好车子!带够人!我们去医院!”守卫头目带着一行人一路来到安情报的一楼,边让其他不知情况的人散开,边寻求支援。 “好!你带他从正门出去!”一楼的其他人也立马运作起来,有人去安排车子,有人过来帮衬。 没两分钟,伯因就被背到了政府大楼情报局外面的几辆车前。 丹尼尔眼疾手快,没等别人干预,先一步拉开了一辆车的车门,从守卫的背上接过伯因,将之扶进车子里的同时自己也坐了进去:“快快快!他流了很多血!” 守卫头目坐进驾驶位,另外两位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和伯因、丹尼尔坐在了后面。 从情报局里冲出来的另一批人分别上了其他车子,跟随着伯因所在的车子前往医院。 丹尼尔双手颤抖着帮伯因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您感觉怎么样?” “还行……”伯因咬着牙发出模糊的声音,他靠着椅背,眯起眼睛从后视镜看到情报局一共跟来了三辆车子协助保护自己,盘算起接下来该怎么办,“帮我用衣服先简单包扎伤口。” “好好好……”丹尼尔手忙脚乱地脱掉自己的衣服,扯出布条为伯因进行简单的包扎。 “你怎么受的伤?”开着车疾驰的守卫头目沉声问道。 伯因看向驾驶座,那里守卫头目直视前方开车,副驾驶的则握着手枪紧盯着自己:“一不小心被割到了。” “被什么割到了?”守卫头目追问。 “带我去医院,问那么多干什么。”伯因发出痛苦的低哼,转移守卫的注意力。 “阿克,盯紧他。” “是。”同样坐在后座的一名守卫应下,紧盯伯因,以防他突然做出什么危险动作。 伯因一头抵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能不能、能不能再快点!” “不能再快了,路上都是冰,很容易失控的。”守卫头目道。 “再不快点,我……我要死了……”伯因声音愈发无力。 守卫头目听到,不得不紧绷着身子提快了车速:“你撑住了,最多五分钟就能到最近的医院。” 伯因没再说话,右手缓缓地摸向腰间,攥住了携带过来的水果刀的刀柄。 约莫三十秒后,伯因好似没了动静。 守卫头目察觉到异常:“他怎么没动静?” 丹尼尔靠着伯因坐着,呼唤了伯因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变得更加慌乱:“伯因先生好像晕过去了,你们再快点!再快点!” “妈的。”守卫头目骂了一嘴,不得不又加快了些车速。 这时,丹尼尔感觉到伯因的脚轻轻地撞了他一下,他敏锐地意识到伯因实际上没有晕过去,而这一行为是在告诉他,准备行动。 要是伯因真的出了事,导致政府和谈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这几个守卫恐怕性命都保不住,因此在以为伯因晕过去后,他们戒心降低了不少,纷纷焦急地看着外面。 忽然,丹尼尔又感觉到伯因悄悄踢了他一下。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手脚比受伤了的伯因还冰凉。 “把枪夺过来!” 车里突然响起伯因的声音。 还没等副驾驶的守卫反应过来,原本头就靠着副驾驶,找到了可以以最快速度袭杀的伯因就拔出水果刀,扎进了其脖子里。 得到了提前通知,丹尼尔的速度也比守卫快了那么半步,没等坐在旁边的守卫举枪,就夺过了枪,与之扭打在一起。 “别停!”伯因忍着剧痛,把水果刀架在了驾驶位守卫头目的脖子上,“朝北区开!” 守卫头目瞥了眼旁边鲜血溅射出来的同伴,稳住了方向盘:“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你们平等会和政府的和谈将会破裂!” “你们有真心想听从平等会的建议,解决问题吗?你们想解决只有提出的问题的人,只有我们。”伯因冷声道。 “伯因先生!给!”丹尼尔还没和后座的守卫分出胜负,他只得先把夺过来的枪递给了伯因。 伯因颤颤巍巍地举起受伤的手接过手枪,冲着后座守卫的脑袋上扣动了扳机。 “砰!” 后座同样鲜血四溅。 伯因和丹尼尔身上都沾满了血,而刚刚还奋力反抗的守卫如今已头一歪没了呼吸。 “拿着。”这一枪震得胳膊有伤的伯因差点松手。 “呼……呼……呼……”丹尼尔接过了枪,大口喘着气,用手抹着脸上的血。 “洛克施瑞福呢?”伯因把水果刀往仅存的守卫头目的脖子处压了点。 守卫头目一动不敢动:“他在办公室。” “他不在,不然不可能没跟出来!”伯因没时间和守卫周旋,吼道,“你要是不说!下场和他们一个样!” “你不敢杀我!你杀了我大家都等死!”守卫按了按喇叭,示意他们现在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里。 “是么?”伯因说着就要把刀往其脖子扎去。 看伯因脸上没任何惊慌,好似真的下定决心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守卫慌了神:“我说!” “说。”伯因收住了劲。 “洛克施瑞福局长现在在外面调查你们平等会的消息。”守卫回道。 “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伯因又问,“你们有查到什么关于平等会的消息?” “我们只在军用仓库附近发现了你们的人,所以洛克施瑞福局长亲自过去调查情况了。”守卫道。 “你还知道什么?” 守卫急促地呼吸着:“我不知道了。” “克里斯是不是越狱了?”伯因问出自己早就产生的一个猜想。 “……是。”守卫应下。 “他?!”拿着枪的丹尼尔愣住了。 伯因还是很冷静:“他回到莱泽因了是么?” “应该是回来了,我们最近抓了很多和他关系亲密的犯人,但什么线索都没问出来。”守卫心里懊悔之际,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争着来负责看守伯因了。当初他看中不用风吹日晒,不用承担调查压力,所以主动争取到了来看守,谁能想到当守卫反而是最危险的。 “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别等我问你。”伯因自知自己状态不佳,再不早点了解情况作出判断,很有可能会酿成大祸。 “别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负责的并不多,权限也并不算高。”守卫道。 伯因利用后视镜看了眼后面,后面跟着的三辆车子大概是发现了异常,也不惜冒着危险提高了车速,逐渐贴了过来:“丹尼尔,拖延他们的速度。” “是。”丹尼尔降下车窗,冷风灌了进来,他哆嗦了一下,把手探了出去,冲着后面的车子接连开枪。 “砰砰砰!” 一个弹匣的子弹被打光,也只有两三发子弹击中了后面的车子。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在路面结冰的情况下,开车稍一慌乱,就有可能失控。更不用说他们的车速都很快,面对前方枪械的攻击,又下意识为了躲避猛打了方向盘。 三辆车中,头一辆直接打滑飘着撞到了街道上某家商铺上。 街道大乱,行人四下奔逃,各处的巡逻卫队听到枪声后,也朝着这边赶来。 其余两辆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到伯因。 他们的车子可以撞,伯因的车子不能撞。伯因本就受了伤,再出了车祸,谁能保证他的安全? 洛克施瑞福得知消息后又怎么可能会在乎他们,只会问责他们为什么要攻击,不优先顾及对方的安全。 因此,后面两辆车速度减缓了不少,降低了伯因这边的压力。 “接下来怎么办?”丹尼尔上了个新弹匣。 “朝北区开。”伯因架刀的手微微颤抖,“丹尼尔,你来看着他。” “明白!”丹尼尔把枪上膛,从后面用枪口顶着守卫头目的后脑勺:“别乱动别动歪心思,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走火了对我们都没好处。”守卫头目只是提醒丹尼尔小心走火。 伯因重新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 他的伤并不算重,看着流血多,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处。不过饶是如此,在负伤的情况下做了这么多事,他还是有点顶不住了。 “呃……嘶……”他紧了紧丹尼尔包扎的布子,又擦了擦快要模糊他视线的虚汗,“只要你能带我们到北区,你就有活的机会。” 第211章 全局牵动 莱泽因南区军用仓库附近,情报局租住的房间里响起了电话铃声。 “喂?找局长是么?” 洛克施瑞福捧着报纸,看到负责接电话的下属把电话拿来,便放下报纸俯身接过:“我是洛克施瑞福。” “局长,伯因受伤了。” “什么情况?”洛克施瑞福的脸冷了下来。 “暂时还不清楚。他是在房间里突然受的伤,现在我们的人正带着他前往医院进行救治。”那边的人汇报着情况。 “伤得重吗?” “伤势目前还无法判断,只知道胳膊流了很多血。我们跟出去了两队人、四辆车作为看护。但这件事很有可能有蹊跷,您看我们是否需要增派人手免得出现意外?” 洛克施瑞福紧紧攥着电话,几乎要把其捏烂:“当然要增派人手。” “好,我这就去安排。” “啪嗒。” “回去一趟。”洛克施瑞福起了身,点了两个人径直朝门外走去。 跟在洛克施瑞福身边多年,他最得力的下属之一霍金斯跟在身后问道:“局长,出了什么事?” “伯因在房间里受了伤,我们的人在带他去医院。”洛克施瑞福快步走着,直觉告诉他极有可能要出事。 “怎么就受了伤?还在这个节骨眼?会不会是他故意要争取出去的机会,想做些什么?”霍金斯分析道。 洛克施瑞福也是这么想的,咬牙切齿道:“不用想了,这百分之百带着什么目的。我怕他的行动蓄谋已久,和平等会的大动作有关系,不然不至于冒这么大的危险要离开。不过也已经增派人手过去了,是我们吃苦头,还是平等会翻个大跟头,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个答案。” “先是来调查军用仓库,又是伯因试图出逃,平等会是真的坐不住了啊。”霍金斯笑道。 他倒不怕什么,在他看来,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平等会什么都不做。反而平等会沉不住气,频频行动,才是最不值得被担忧的。 洛克施瑞福没多说什么。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 莱泽因西区街头 伯因、丹尼尔所乘坐的车子一路飞驰,把剩下的两辆情报局的车子甩开了数百米,并且距离还在不断拉大。 可与此同时,他们刚刚为了逼退情报局的车子,连开数枪的动静也惊动到了西区附近的巡逻卫队。这些巡逻卫队平时收受贿赂、勒索平民不干正事,但听到枪声也不敢怠慢,纷纷向枪响的位置汇聚。 “把后面的车子甩掉,往小巷子拐。”伯因靠着椅背,全身都被虚汗浸透。 “那我得先减慢车速。”负责开车的守卫头目道。 “前面路口左拐。”伯因自顾自地说着。 守卫头目皱起眉头提醒道:“左拐是南边。” 伯因深呼吸着,尽可能让自己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我知道,就是要左拐,迷惑他们。” “好。”守卫头目减速朝左拐去。 “您还能撑得住吗?”丹尼尔要时刻盯着守卫,因此没办法回头查看伯因的状况。他现在也搞不太懂伯因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满脑子都是担忧伯因失血过多出大问题。 当初他选择和伯因一同充当人质时,就和莫莱斯等人许下了承诺,自己一定会保护好会长。 要是伯因真出了什么事,就算他能活着逃出来,也没脸去见莫莱斯他们。 “我没事,盯紧他。”伯因吩咐道。 “您放心!”丹尼尔的食指放在扳机上,随时可以一枪打掉守卫头目的半个脑袋。 —— 平等会莫莱斯一派的总站里 这里经过了两批的搬迁,人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莫莱斯和几个干部边处理例行公务,边主持整体的迁移工作。 “他们在那边怎么样?还适应吗?”莫莱斯在办公室里和工厂那边的负责人安德烈通着电话。 “他们没我想象中那么脆弱矫情。”安德烈的语气中满含钦佩,“我们这里的生活条件着实差劲,哪怕已经给他们做了很多特殊照顾,也还是跟西区总部差得远。但他们没什么怨言,而且还拒绝了特殊照顾,要与工人们接受相同的待遇。” 莫莱斯听着露出了笑容,他最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这样就好,但他们说归说,你做归做,不能怠慢了这些我们会里宝贵的知识人才。” “您放心!我们正在加紧提升各项设施待遇,争取在之后全面接收完转移人员后,给大家都提供更好的环境。”安德烈做保证。 “维拉克、基汀、皮雅芙他们呢?” “他们表现也非常好,带头住进了环境很差的宿舍,带头在食堂里和工人们一样站着吃饭,和工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安德烈趁机说自己的想法,“您看也是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工人同志们眼馋培训很久了,能不能……” 莫莱斯早知道安德烈在想什么:“你知道为什么挑这个时候转移人们过去吗?就是因为这边的培训已经基本完成。后续的培训工作,不用你争取也会专门针对工人同志们的,这点放心。” “那就好!”安德烈在电话那头控制不住喜悦之情,大笑起来。 “行了别笑了,今天下午还会有一批人过去,你负责接收好,别给我出什么岔子。”莫莱斯跟着笑了一声,又迅速恢复正经。 “您放心!我们会把转移过来的同志们照顾好的!” “那就这样,我这还有别的要忙,你直接去找维拉克、基汀他们商议培训班等事情。”莫莱斯挂断了电话,批阅起下属一大早就拿来的文件。 “咚咚咚!” 就在莫莱斯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文件上的信息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平等会情报部门的查理斯开了门,气喘吁吁地冲至莫莱斯的身前:“伯因受伤了!” “什么?!”莫莱斯腾地站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我们的人在情报局附近蹲守,发现不到十五分钟前有一队人从情报局出来,乘着四辆车子赶往了医院,其中就有伯因和丹尼尔。”查理斯平复着呼吸,把情况迅速地说给莫莱斯,“看样子伯因胳膊受了什么伤!” 莫莱斯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来回踱步:“伯因怎么会突然受伤?” “目前看样子情报局的人也不太清楚,我们还在调查。”查理斯道。 “洛克施瑞福在哪里?”莫莱斯双手担在背后问。 “应该是去调查我们安插在军用仓库那边的人了,具体位置不清楚。”查理斯站在办公桌前,目光随着莫莱斯的走动游移,“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会马上往回赶。” 莫莱斯绞尽脑汁思索局势:“这有可能是伯因故意打着受伤的幌子,在争取出来和我们联系的机会。毕竟以他的性子见我们迟迟没有行动,自己又无法获知到消息,八成不会坐以待毙。” “那我们安排人过去?” “问题是洛克施瑞福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情报局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增派人手。”莫莱斯顾虑着诸多方面的东西,“而且我们还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万一是洛克施瑞福故意拿伯因引诱我们出动呢?” 查理斯沉默了几秒:“这是我们绝佳的营救会长的机会。” “不是的。”莫莱斯摇摇头,按耐住了心中想要救出伯因的冲动,“就算这并非洛克施瑞福的阴谋,真的是伯因自己在试着出逃,我们也不能去救他。” “您是担心克洛伊那边?”莫莱斯在对外上向来敢想敢干,查理斯猜测现在的谨慎是源于内部问题。 莫莱斯点点头:“嗯,克洛伊那边和洛克施瑞福这边一样棘手。我们需要先查清这是不是洛克施瑞福的阴谋,可时间一久,就算不是他们也足以及时调派人手防范我们了。而克洛伊这边,我们好不容易和他达成了虚假的共识,要是因为营救伯因使得共识破裂,那极有可能导致我们的整体计划崩盘。” “克洛伊不会连伯因都……” “伯因和我意见相投,克洛伊本来就对他有些不满,再说现在在他眼里,距离他带领着平等会和政府和平解决问题只有一步之遥了,他是不会为了伯因放弃之前的努力的。”莫莱斯根本不对偏执的克洛伊抱有期望。 他们二者现在的矛盾已经到了顶点,就算伯因以会长的身份回来也无妨调和,更何况伯因还没有回来,克洛伊估计也巴不得他回不来。 “克洛伊那边情报不如我们,但半个小时总会得到消息,您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莫莱斯顿住脚步。 这一点就是他想不出来的最大的问题。 克洛伊得知伯因出来了,有营救的一线希望,他会怎么做? “等他得知消息,就是我们两派重新产生信任危机的时候。”莫莱斯吐出一口浊气。 他好不容易和克洛伊达成了假的共识,把克洛伊这一派安抚住了,开始陆续转移人员,为和克洛伊一派正式分离,攻打政府大楼做准备。 要是这时候克洛伊知道了伯因出逃,出于莫莱斯和伯因的关系考虑,他一定会先分析莫莱斯怎么想。 是莫莱斯继续和他们合作,还是莫莱斯会去营救伯因,再度坚持之前和政府斗争到底的大方向? “你去把在这里的所有干部叫去会议室,同时随时向我汇报伯因那边的最新情况。”莫莱斯坐下,给克洛伊打电话。 “明白。”查理斯离开。 “喂?克洛伊么?我莫莱斯。”莫莱斯打通电话后,犹豫了一下,果断地将伯因出逃的消息先一步说给了对方,“伯因出逃了,这件事你知道么?” —— 莱泽因北区工厂 早班的工人们一大早就去工作,安德烈来到了员工宿舍,找维拉克、基汀谈培训班的事情。 现在七点出头,和维拉克同一宿舍的其他转移成员,因为有所不适应很晚才睡下,现在还没有醒来,他和基汀倒是默契地洗漱完毕,都打算去吃早餐了。 “你们都醒了啊,我还想着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安德烈刚到门口时,就撞上了准备出去的维拉克和基汀。 “怎么了?”维拉克怕打扰到宿舍里的人,低声问道。 “你们这是……”安德烈也问。 维拉克和基汀出来,轻轻关上了宿舍门:“我们打算去吃早饭。” “那好,我们边走边说。”安德烈先一步从狭窄的走廊走出,顺便把刚刚和莫莱斯通话的内容说给了二人。 “也就是说,我们要筹备针对工人们的培训了?”维拉克问。 出了宿舍后,寒风出来,三人齐刷刷地缩起了脑袋。 “没错。”安德烈声音大了些,“那边该培训的都培训完了,现在就负责我们这边,给工人们讲讲咱们平等理念,讲讲课什么的。” “您怎么看?”维拉克看向基汀。 “那侧重应该也要做一点调整。”基汀道。 维拉克朝后看向员工宿舍:“我们要不要去叫皮雅芙同志?她也是培训班的负责人之一,我们一块磋商会比较好。” “你去叫一下,我和安德烈先往食堂走。”基汀顶着风寒脚步不停。 “好。”维拉克转身回到员工宿舍,找到了一个刚洗漱完的女同志,托其去叫了皮雅芙。 皮雅芙来这里尽管有些不适应,也还是为了做一个榜样第一个起来了,因此维拉克没等半分钟便和本就收拾好的皮雅芙碰面,一同赶到了食堂与基汀、安德烈汇合。 “皮雅芙知道情况了吗?”基汀他们来得早,已经帮维拉克和皮雅芙都打好了饭。 “我知道了。”皮雅芙接过份饭,“我认为我们既然要针对工人们,就应该把培训时间拉长,把培训的内容变得更通俗易懂些。一方面是工人们还要工作,一方面现在的培训不是针对总计划了,他们不用承担什么压力。最后就是他们的接受能力是有差异的。” “确实要考虑到工人们的接受能力。”基汀吃着烤馅饼。 “没错……”维拉克附和。 安德烈没说话,蹲在旁边狼吞虎咽吃着饭,眼睛没离开过商量具体事项的三人。 第212章 坚决斗争!!! 莱泽因西区,莫莱斯一派的平等会总站会议室里 莫莱斯召集了当前还留在这里协助他处理善后工作的干部们,共同商议突然发生的伯因出逃事件。 “时间紧迫,我就尽量长话短说了。”这件事的棘手程度令莫莱斯无心坐下,他站在座位前看着在座的四位干部,“伯因在不到二十分钟前因伤被情报局的人带往了医院,目前我们还无法确认这是伯因主动出逃,还是洛克施瑞福布下的陷阱。另外这件事情一旦传到克洛伊那边,会动摇我们和他们达成的虚假共识,继而影响总计划的实行。因此,我刚刚给克洛伊打了电话,先一步告诉他了伯因的情况,并为了暂且缓住他,承诺我们不会救援伯因。现在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我们最终确定一下,究竟该怎么应对?” “如果这是洛克施瑞福的阴谋,我们自然是顺理成章地按兵不动。反正他不会真正伤害伯因会长,等我们攻打政府大楼时,再救他也不迟。”查理斯道。 另外一人道:“可如果这是伯因会长主动出逃就麻烦了。我明白莫莱斯同志的意思,要真是伯因会长主动出逃,我们救了,就会和克洛伊那边关系急剧恶化,最终有可能导致我们的总计划夭折。可如若不救,大局是稳住了,但伯因会长就会有生命危险……” 会议室里沉默了。 他们每个人都怕这是伯因的主动出逃。 尽管他们理解因为消息长时间封闭,又没按照原计划行动,身为会长,心系众人的伯因极有可能行动,但当下局势非常严峻,已经到了最后关键的一步。 是选择凝聚几个月心血的总计划,还是保住伯因会长? 谁都不敢选。 “克洛伊那边暂时稳住了,查理斯这边也还在调查。”莫莱斯的双手捏着椅背的两角,“我们必须针对伯因主动出逃的情况,以最快的时间做出选择,筹备应对工作。” “如果伯因会长是主动出逃,那他失败了会有生命危险吗?我想也不一定。伯因会长是我们目前和政府和谈的枢纽,政府要是对他下手,就代表着和谈破裂。我觉得政府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么沉不住气,而他们只要能忍着把伯因会长留下,我们就能在总计划行动后对之进行援救。” “可问题是,如果真是伯因会长主动的,那他这么一搞,就已经代表着和谈破裂了啊!” “我觉得我们现在和政府都心知肚明,只是暂时都保持着明面上的稳定。没到真正要刀枪相见时,他们应该不会提前做什么。” “各位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政府和我们和谈的消息算不得秘密,他们要是在万国博览会结束之后主动对我们下手,在舆论上会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所以,伯因会长的这一行为,刚好能作为他们向我们发难的借口,名正言顺地宣称是我们单方面撕毁了和谈协定……” 莫莱斯听着四人激烈的争吵,默不作声。 大家讨论的重点都没放在选择这件事上,像是有意避开,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发表意见。 无形的压力压在了莫莱斯的肩上。 不论如何,伯因的这一行为都极大程度上打乱了局势,令平等会措手不及。 不过莫莱斯没有怨恨的念头,他只有深深的惭愧。 换做是他被封闭这么久,迟迟等不到计划实行,也会因为担忧平等会而冒险做什么事情,更不用说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和平等会紧紧拴在了一起的伯因。 “好了。”莫莱斯轻声打断了哄杂的争论。 四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莫莱斯。 “如果……是伯因主动的。”莫莱斯捏椅背的手指颤抖着,“我们放弃营救。” 没人说话。 莫莱斯深吸一口气,脸色很不好看:“伯因在这里的话,也一定会愿意以大局为重。再者说,我认为伯因较大的可能性,还是不会出事。不单单是因为我们和政府大概率还要维持一段时间的和谈,还有平等会已经足够强大的原因。只要我们对政府有威胁,他就有价值,就会活着。” “……莫莱斯同志说得对,政府不会白白毁掉这么好的一个筹码。” “没错,政府不会这么不理智的。” “那么这件事我们就保持观望,不会做任何干涉了。”莫莱斯做出了最终的安排。 “咚咚咚。” 会议室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莫莱斯探了口气,从烟盒里拔出一支烟叼起。 “部长,关于伯因会长的最新消息。”进来的是情报部门的人。 “直接说。”查理斯和其他三人纷纷站了起来。 莫莱斯缓缓拿出火柴。 “伯因会长所乘坐的车子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和后面跟随的三辆情报局的车子爆发了枪战,现在调转了方向,正在朝北区去。” 几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事情水落石出,此事就是伯因所为。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莫莱斯感觉到了一双双的目光汇聚在了自己的身上,几秒后,他得知消息后停滞的手还是动了起来,划着了根火柴,将香烟点燃:“嘶……呼……继续监视。” —— 莱泽因西区多处巡逻卫队都听到响动,开始围追堵截伯因所乘坐的车子。 “追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丹尼尔注意着车外的情况。 因为身处西区这样的繁华地带,所以面对的相应的防备力量也较强。他们若是再不尽早离开西区,前往北区或者其他巡逻卫队不多、适合逃窜的地方,就迟早会被追上。 “右拐。”伯因的面容、声音都没有透露出丝毫慌张,这让丹尼尔也稳定了许多,“现在直接往北区逃还是会吸引住他们大批人员的注意,我家就在西区,我熟悉这里的地形,得再绕绕,把他们弄迷糊了找合适的机会。” “明白!”举着枪已有十多分钟的丹尼尔手腕僵硬酸痛,正咬牙坚持着。 伯因头靠着车窗,平静地看着外面。 外面的行人都在躲避他们这辆四处乱窜的车子,后面的追击时近时远,两侧的街口则动不动就冒出来一队巡逻卫队,向他们鸣枪示警。 可这好像都与他无关。 “左拐,一直直行。”伯因指挥着方向,看上去真的颇有效果。 “左拐!一直直行!”丹尼尔大声重复着伯因的话。 车子虽说没甩开后面的人,但及时躲避了前面迎上来的巡查卫队。 伯因瞥了一眼自己负伤的,已经没了知觉的手臂,哪怕用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好似也还是无法抵挡住由内而外的寒冷。 一分钟后,他看时机成熟了,便道:“……再左拐。” 看到一丝逃离希望的丹尼尔面容僵住。 “现在右拐你们可以直接逃离西区!”守卫头目都不禁疑惑起伯因怎么在他们甩开不少人,就要驶出西区时,坚持不离开。 “你能想到,他们也能想到,再溜他们最后一圈。”伯因冷淡说道。 守卫头目头上顶着枪,一点也不敢松懈,按照伯因的要求朝左边的街道开去。 丹尼尔眼神复杂地扭头和伯因对视了一眼。 前面那么混乱地开了一通后,直到现在伯因指挥着调转向左开去,他才明白伯因的用意。他们真正的目的地并非北区,而是莫莱斯所在的西区平等会总站! 可现在后面还跟着那么多追兵,他们去莫莱斯的所在地只会引火上身。 难不成伯因根本没有要逃出生天,和平等会的人汇合的意思? 丹尼尔想着。 伯因感觉自己的意识有点不清晰了,他耽误了太多时间处理伤口。 “左拐。” “再左拐。” “右拐。” …… 距离莫莱斯所在的,明面上是赌场,实际上是西区平等会的总站,仅剩几个街区,接下来一路直行即可。 “丹尼尔,朝后面的追兵开枪,不要停。”伯因吩咐完,自己拿起刀,忍着巨大的不适再次挟持起开车的守卫头目。 “明白!”丹尼尔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伯因的意思,他腾出手后,半个身子钻出车子,开始朝后面的追兵开枪。 “砰!!” “砰!!” 枪声响彻寒冷的街区。 丹尼尔打完一个弹匣,又飞快换上新的,保证着枪声没有停过。 —— 莫莱斯所在的平等会总站也听到了枪声。 查理斯感觉到不对劲,来到办公室向莫莱斯说明了情况,并根据当前情报部门没有发现周围发生任何枪击事件的情况分析出,枪声极有可能是伯因他们在和追击者交手时发出的。 得知伯因有很大可能就要来到这里和他们接头,莫莱斯安排查理斯去带人做好迎战准备、转移准备,自己则飞奔着通过暗门来到了赌场的正二楼,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街区。 不到三十秒。 果不其然,一辆车子从赌场前驶过。 莫莱斯看到了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开枪的丹尼尔,以及一闪而过来不及看清状况的伯因,他下意识张开了嘴,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伯因并没有在赌场前停下,就说明他不是来寻求莫莱斯的帮助。 而他也不可能无意地驶过这里,唯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莱斯隐约明悟了伯因这么做的目的。 伯因刻意途径赌场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在不被政府察觉到的情况下,引起自己的注意。而引起自己的注意是为了什么,莫莱斯很清楚。 坚决斗争! 坚决斗争!! 伯因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平等会为什么没有按照原先制定好的计划行动。 他冒着极大风险出来,也做不到在有情报局紧追不舍,巡逻卫队层出不穷的情况下和平等会进行直接联系。 所以,在有限的能力之下,伯因选择途径了莫莱斯所在的地方。 通过枪声吸引莫莱斯的注意,也通过枪声告诉他,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平等会内部是否产生了分歧,都要坚决斗争! 坚决斗争!!! 这是伯因出来之后,无声发出的呐喊! 莫莱斯怒目圆睁,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之内,又看着后面情报局的车子掠过,巡逻卫队的人紧随其后,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伯因虽说因为出来险些打乱他们的布局,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拖累任何人。 过了一两分钟,莫莱斯沉重的喘息才有所平复,他大步下了楼,回到了地下一层。 这几分钟内,查理斯已经动员了还没来得及转移的全体平等会成员,和几个干部一同组织着搬运物资、准备战斗。 “都停下来!”莫莱斯制止了众人的动作。 “怎么了?”查理斯将手里的枪上了膛,问道。 莫莱斯不知该怎么说起,他环顾着周遭的人,打量着他们的面孔:“警戒解除,把东西都放回去,回到各自岗位继续工作。” “伯因会长他——”查理斯和几个干部围了过来。 “他来了。”莫莱斯道,“但又走了。” “这……” 没人听得懂莫莱斯在说什么。 “他会安全的,大家放心。”莫莱斯松了口气。 伯因出来的目的已经完成,接下来不出意外,他就会为了弥补局面,主动重新被政府控制。让双方面子上都说得过去,继续维持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破的和平假象。 “究竟发生了什么?”查理斯问道。 莫莱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伯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要坚决斗争下去。我们当然会这么做,还会在不久的将来救出他,翻开属于平等会的新的一页。” 几人没太听懂,不过见到莫莱斯都笑了,悬着的心基本都放了下来。 “他还是那个他,敢想敢做,过了几个月一点儿也没有变过。”莫莱斯笑着说,“倒是我们,被他这么一闹腾吓个不轻。” “没事就好。” “嗯,没事就好。”莫莱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是最希望伯因能够好好的人,“好了,各位不用为此事想那么多了,不要辜负伯因会长的冒险,把我们手里的工作做好。十天后,漂漂亮亮地打一场硬仗!把他救出来!” 第213章 我们的心在燃烧 洛克施瑞福赶回情报局的时候,布列西共和国的安全部部长奥格斯·怀特已经先一步过来主持大局,调动人手对出逃的伯因进行抓捕。 “部长。”洛克施瑞福深知伯因出逃的严重性,因此在怀特到了之后他的声音毕恭毕敬之余,还带点颤抖。 “这就是你干的好事?”怀特是个看上去没比洛克施瑞福年长多久的,不高不低身材匀称,长相普通的男子。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与淡漠的双眼、清冷的声音,压得洛克施瑞福喘不过气。 “是我失职了。”洛克施瑞福有点畏惧眼前这个男人。 其他情报局的人此时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连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被怀特注意到,招致怒火。 怀特瞥了洛克施瑞福一眼,走到一边边看地图边打着电话进行指挥。 “怎么样了?”洛克施瑞福低声问起下属。 “局长,怀特部长已经安排情报局和市区的巡逻卫队协同构建包围圈,随时可以收网进行抓捕。”一名下属说明情况,“现在之所以没有出手,还是想趁机看看能不能等到平等会的人出马。” “这么说来,平等会的人还没有动?”洛克施瑞福问。 “是的。” 洛克施瑞福看向旁边不紧不慢地指挥外面人手的怀特,松了口气。既然包围了伯因,那就不用担心他会成功出逃、自己担下不可承受的巨大责任了。 不过距离他得知消息再飞速赶回来,差不多过去了半个小时。以平等会的能力,要是再过二十分钟还没有出手,那就基本上不会再动了。 也就是说,他们借助伯因出逃的事件立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自己不论如何,都还是要承担一些责任。 想到这里,洛克施瑞福气到呼吸都有点不平稳了:“我刚离开没几天就出这种事情,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们意识到了这很有可能是伯因的计划,所以专门派了四车人跟了过去,可没想到……” “意识到了,还只带四车人?!”洛克施瑞福扯住下属的衣领,又一把将之推开,“要是这是他和平等会早就谋划好的呢?那这四车人能顶得住平等会的攻击吗?” 下属不敢说话。 “到哪里了?还没有任何迹象吗?收网,把他带去伊森医院,那里我安排了重兵把守。”怀特吩咐完,挂断了电话,“洛克施瑞福。” “部长。”还想在废物下属身上撒火的洛克施瑞福快步来到怀特面前。 坐在椅子上翘着腿的怀特打量了一番洛克施瑞福:“怎么搞得?” “我……” “你知道今天伯因要是真逃走了,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洛克施瑞福还知道怀特从不喜欢听人辩解,他只认事实结果,因而什么都没说。 怀特盯着一脸惭愧的洛克施瑞福:“你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劲了,我开始怀疑你究竟有没有能力,为政府解决平等会打下一个稳固的基础。” “部长,平等会在军用仓库那边估计很快就有动作。我最近一直在盯着那里,在找机会摸清他们的位置,把他们一网打尽。”洛克施瑞福道。 “伯因那边我已经通知他们收尾进行抓捕了。这件事情我可以暂时帮你挡下,但我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洛克施瑞福在以前的工作里,和针对半年前的平等会时,都表现极其优秀,怀特不想因为平等会客观地变强,而完全放弃洛克施瑞福。 洛克施瑞福充满感激地道:“谢谢您,我一定会在闭幕式开始之前,掌握平等会的关键线索。” “这件事很多人都在做。”怀特招手示意洛克施瑞福坐下,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你做不做得成,更多的是关乎你未来能不能有更大的可能。我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你的能力,所以才一手把你提携到这个位置。不过我猜你也不会甘心只是这样,那就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我会的。”洛克施瑞福坐在了怀特的旁边,“可是部长,现在就收尾会不会太早了点?我认为再等二十分钟,平等会还是有可能出手的。” “其实反而越拖得久,他们越不会出手。”怀特用方巾擦了擦嘴,“这群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变得比我们还要谨慎。时间一长,他们也会考虑到伯因周围隐藏的威胁,所以没有意义,至多只能让负面影响扩得更大。” 洛克施瑞福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一点他和怀特持相反意见,但他没有在怀特做出选择后再坚持自己的看法。 “军用仓库具体什么情况?”怀特过问。 “平等会的人开始大范围调查周围情况,我们没有做任何干涉,只是静静在暗处监视他们。看这情况,恐怕三天之内就会有摸到整个平等会下落的机会出现。” 怀特颇为认可洛克施瑞福的做法:“没做任何干涉是对的,你想故意暴露军用仓库的虚弱引他们过来,只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让他们心生怀疑放弃这个打算。” “是的。” “挺巧的。” “嗯?” “我不是听说了伯因的事才专程过来的。”怀特道,“而是因为你在军用仓库这件事上做得很漂亮,提早数个月布局终见成效,领先了想借平等会之手做各种事情的人一大截。” 洛克施瑞福露出一丝笑容。 他有些庆幸。 若不是自己立了功,抵消了今天疏漏的问题,怀特肯定把他放到抛弃的边缘。 “军用仓库那边急吗?” “我都安顿好了,暂时没什么事。” 怀特又端起了咖啡:“去换身正式的衣服。” “为什么?”洛克施瑞福刚刚就发觉到怀特有意打量他的着装。 “因为你立了大功,成为了剿灭平等会计划的核心人物,所以……”怀特的脸上好似天生无法挤出表情,有点像没睡醒的疲惫样子,“总统要见你。” —— 莱泽因北区工厂食堂 维拉克、基汀、皮雅芙在吃饭的时候,把针对工人培训的整体框架搭建了出来,并且把‘培训’改为了更准确的‘上课’,组建学习班。 安德烈中途只在三人问工厂、工人相关问题时作了答复,对学习班的事情没插上任何一句话。 在吃完饭三人要回到宿舍进行筹备时,他这才主动地开口夸赞三人:“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才是改变世界的最大的可能性。革命的道路上,就由你们来牵头,我们负责战斗。” “分不开的。”维拉克从贫民区的一个普通人一路走来,成为领导很多人为新世界而战的革命者,他的感受比许多人都要深刻,“我们一起摸索,一起改变。” “我们都一样。”一直以来的诉求只有平等的皮雅芙也道。 回到宿舍后,皮雅芙来到了维拉克、基汀的宿舍,和二人围坐在唯一一张书桌前制定讲课内容。 过了一个小时,安德烈再次赶了过来,告知了他们伯因出逃,又被抓了回去的消息。 维拉克在从安德烈口中了解了莫莱斯传来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情复杂。他要是晚来这里一天,就能和莫莱斯一起看到伯因,哪怕只是一瞬而过。 ——坚决斗争!斗争到底! 伯因身为平等会的第三任会长,担负起的责任却前所未有的大。某种意义上,他比弗朗西斯、克里斯更伟大,因为他带着平等会走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维拉克除了基汀、克里斯外,最为钦佩的就是伯因。 他期待着不久后救出伯因,自己重新和伯因面对面交谈,以一个和伯因没什么不同的革命者的身份,并肩作战。 “他很优秀。”基汀听完也对伯因极为欣赏。 “是的。”维拉克道,“我们会救出他,还有罗斯的。” —— 被重重把守的伊森医院 伯因躺在病床上,伤口得到了妥善处理。 丹尼尔被带走,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呵。”伯因闭着眼睛好似在昏睡,可嘴角却微微扬起,发出了声轻哼。 关于平等会的事情,他已经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他相信莫莱斯懂他的意思,就算莫莱斯没注意到枪声,但只要知道他出逃过,那么八成会理解他想传达什么信号。 这件事他暂时是无法收到回应了,所以脑子里反复回想的还是关于维拉克越狱的事情。 他对几个月前,维拉克选择放弃自己,为他争取逃离机会的情景还记得很清楚,也是因为这件事,让他一时间难以评价维拉克。 这个人欺骗了他们,但最后又坦白了一切,表示自己也想投入到平等的战争中,还说到做到,帮助他离开了政府大楼。 如今,他居然奇迹般地逃离了固若金汤的戴曼斯监狱,而且按照进去之前的所作所为看,大概率会回到莱泽因,真的履行他的承诺,加入平等会。 这很戏剧性,又符合情理。 伯因莫名地希望维拉克真的回来,投身到这场浩大、持久的斗争中。那既像是克里斯重归,又是平等感染、改变别人最有力的证明。 有第一个维拉克,就会有第二个,有第三个,有千千万万个。 平等会终究不会是一小撮人的呐喊,而是席卷世界的浪潮。 前方乌云密布,可伯因仍旧相信未来充满希望。 —— 莱泽因南区军用仓库附近,迪亚兹等人租住的旅馆 “冻死我了。”中午诺德回来时感觉手都快动不了了,干脆用身子推开了门,蹲在火炉旁,按耐住了想抱上去的疯狂想法。 “我哥呢?”一直待在房间里的墨菲为诺德倒了杯热水。 诺德哆哆嗦嗦地接过热水:“应该——” 还没等他说完,脸被冻得通红的迪亚兹也回来了。 “哥,没事?”墨菲又赶忙去帮迪亚兹倒水。 “没事。”迪亚兹脱下了大衣,缓缓站到了火炉前,“你那边怎么样?” “能怎么样……就是按照你们之前调查北区那样,挨家挨户调查呗……”诺德说道。 为了足够真实,让监视他们的人相信平等会真的要在这个有动作,他们真的在挨家挨户调查情况,把信息都记录了下来。 “下午还行吗?要么我换墨菲跟我出去。”迪亚兹也喝起热水暖身子。 “不用不用不用。”诺德挥着手,对这件事毫不退让,“我这当哥哥的人,还能让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去吃苦?” “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墨菲说道。 诺德理所当然地道:“大两岁也是大,比你大你就该听我的话,我就必须得站在你前面给你遮风挡雨。” “哥。”墨菲无奈地看向迪亚兹。 “没事,既然诺德可以,那我们下午就再坚持半天。”迪亚兹笑着道。 “听你俩哥的话,安心待在这里就行。”诺德感觉手不是那么僵硬了,起身把大衣脱掉,坐在了椅子上,“那我们明天就开始了?” 迪亚兹过了两秒才“嗯”了一声:“没剩几天了,我们得有所行动。” “墨菲,到时候就有你用武之地了。”诺德看向墨菲。 “墨菲,去准备些吃的。”迪亚兹道。 “好。” 诺德自己去一旁倒热水的时候,顺路把迪亚兹手里的也拿了过去:“刚回来就吃饭?” “我们戏演得再足点会更好。”迪亚兹站在火炉旁,看着诺德倒水,“回来吃个饭就走,政府的人会觉得我们真的很赶时间、平等会真的很赶时间,这有利于加快他们朝这边调动兵力。” “咱们三个可真成了活靶子了,这再过两天,得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啊。”诺德走了过来。 迪亚兹捧住水杯:“怕了吗?” “怕?”诺德不屑地哼了一声,“倒也确实挺怕的。” “呵呵。”迪亚兹笑了笑。 “不过想想,三个人,就替一整个平等会吸引住政府的注意力,就算是死也值了。”诺德竖起三根手指,这三根手指从未在他心中这么有分量,“我一直觉着自己是个普通人,能在茨沃德市的贫民区里租一个像维拉克那样的单间,平时不用老是跑他那里,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这辈子就没什么好羡慕的了。可一切变得真的挺快的,他成了这么耀眼的一个人……我也想跟上他的脚步,做些称得上伟大,会被很多人记住的事情。” 第214章 新年 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 洛克施瑞福在安全部部长怀特的带领下,见过了布列西共和国的总统先生,并得到了其嘉奖鼓励,这更让他的野心得到膨胀,几乎要把一切都赌在平等会的身上,用这些愚蠢的革命者来帮助自己登到权力的更高点。 晚上的时候,他备齐东西,对留守情报局的下属做了详尽的叮嘱,做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留在军用仓库那边主持大局的准备,便抓紧时间赶了回去。 “怎么样?”回到南区监视迪亚兹等人的房间后,洛克施瑞福径直来到了窗前拿望远镜进行观察。 “他们今天把军用仓库附近三条街区的情况都打探完了。”一名下属回答道。 “三条街区?!”洛克施瑞福对这个效率感到无比惊讶,“就他们三个人?” 下属道:“只有迪亚兹和诺德。看得出来他们很赶时间,除了中午回来吃了顿饭,其他时间一分钟都没休息过,硬是累垮了我们三批人。” “呵。”洛克施瑞福眼睛一亮,借助望远镜看着远处那透出光亮的窗户,“万国博览会马上就要结束,不止我们坐不住,平等会也坐不住了。照这情况来看,最迟后天,平等会的大部队就会过来。” “那平等会的莫莱斯、克洛伊,应该也有可能过来?” “当然。”洛克施瑞福对用军用仓库当诱饵,一举拿下平等会充满了信心,“平等会想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先把武器的空缺搞定。因此,军用仓库这里是他们最近的重中之重,像莫莱斯、克洛伊这样的平等会新领导者过来是再正常不过的。” 下属点点头:“那我们也要抓紧时间调动兵力进行布局了?” “这事,我已亲自与总统汇报过了。”洛克施瑞福放下望远镜,眼里尽是高傲,“总统先生通知了巡逻卫队和其他驻扎的士兵,让他们接下来全力协助我。所以只要我一声令下,马上可以向这边集中兵力。” “那……” “得再等等。”洛克施瑞福回到沙发前,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里面装着衣服、《平等论》原稿,“平等会会非常小心谨慎,我也不想在行动之前留下太多隐患。” “明白。” 洛克施瑞福拿出《平等论》,咧嘴轻蔑一笑:“明天还会有一队人过来协助你们监视,从今天开始,我要你们做到二十四小时一刻都不能松懈,把关于他们的情报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明白!” “这件事要是再出疏漏……”洛克施瑞福担心废物下属再出什么事,脸忽然冷了下来,轮番盯了屋内十多位下属一眼,“用不着上面怪罪,我会亲手把你们挨个处理掉。” —— “水来了。” “快点快点!” 墨菲提来了两壶热水,给坐在椅子上的迪亚兹、诺德身前挨个倒了一盆。 “嘶……”诺德将冻到快失去知觉的脚慢慢放入了热气蒸腾的水盆里,当水没过脚踝时,他舒舒服服地吐出一口长气,“呼……” “今天晚上真冷啊。”迪亚兹一个不爱把经历的苦说出来的人,都忍不住感叹了一下今天的气温。 诺德闭着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享受泡脚上。 “是啊。”墨菲又去给火炉里添柴,“感觉之前都没这么冷过。” “不用忙活了,你也休息会儿。”迪亚兹道。 “嗯。”墨菲应下却没有照做。 没多久,诺德缓了过来:“明天就要开始行动了啊,你定好租哪里的房子了吗?” “定好了,周围三条街区里的旅馆都会定下一些,总间数确保在两百间以上就行。”迪亚兹道,“墨菲,把钱拿给我。” “咱们是要定到下个月五号是,这可真不是一笔小钱啊……” “要是这笔钱能避免很多人牺牲,那花得就太值了。”迪亚兹接过了墨菲拿过来的两千金克,“不过两百间均摊下来,每间旅馆分到的也不少,能把价钱压得更低一些,为会内节省开支是最好的。” 水凉了后,诺德伸出脚擦拭:“这方面我在行,明天交给我来做。” “明天再说。” “等咱们明天把房间都定好,政府那边肯定以为咱们是定了要在这里动手,而且安排了起码数百人。”诺德想到政府那边的对他们的判断,笑道,“再加上租到五号这么个节骨眼,等五号的时候,他们估计会把一大半的兵力都调到这边。” “顺利的话会是这样,不顺利——” “别乌鸦嘴啊,这事一定会顺顺利利完成的。”诺德擦好脚,和迪亚兹相视一笑,“好了,早点休息,后面要忙的事多了去了。” 迪亚兹看着诺德到床上裹着被子睡下,也开始擦脚:“会顺利的。” —— 十二月二十六号 这几天的时间里,从西区莫莱斯一派的平等会总站那边陆续又转移来了不少人,小小的工厂变得比以往更加热闹。 维拉克他们新制订的学习班也基本落实了,和安德烈商议过后,决定把学习班的时间定在每天吃饭的时候,地点则是在食堂。 因为几个人都是说干就干的人,所以这件事上午商量好,中午就不拖泥带水地在食堂里正式举行了。 平等会暗中控制的这家加工厂和别的工厂不一样,暗中进行三班倒,让工人们都有充分的时间休息,这也导致他们只有每天吃饭、睡觉的时候才能统一出现。 相比占用休息时间,边吃饭边听课自然是最好的安排。 这天中午,工人们加上从总站陆续转移过来的成员,食堂挤了总计超过二百人。但好在这几天安德烈带人加班加点赶制出了大批的座椅,使得起码大家都能有序地坐着吃饭了。 维拉克、基汀、皮雅芙三人提前吃过饭,此时站在食堂的中间,开始为大家讲课。 “同志们好,虽然经过几天的相处,大家基本都认识我们了,但我还是想在讲课之前,为大家正式地介绍一下我们三人。”维拉克笑着面向吃着饭,都兴冲冲看着自己的工人们,“皮雅芙同志,她很厉害,是一位勇于为女性争取应有权利,敢和任何不公进行抗争的人,她在开展报社为女性发声之余,还创作了‘女性宣言’等重要的作品,这些我们都会讲给大家听。” 工人们津津有味地听着。 安德烈站在角落里,眼里闪着光。 “基汀同志。”维拉克又把手伸向基汀,“去过很多个国家,博学多才无所不知,他是我无比敬仰的老师,帮助我走出黑暗,帮助我树立信心,他也会帮助大家,尽己所能地把自己的学识分析给大家。” 基汀微笑着摇头。 “我,维拉克。”维拉克见过的大场面已经很多了,面对数百名工人、成员毫不怯场,发出清亮的声音道,“其实和大家一样,也是工人。我曾在炼钢厂工作过很多年,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照相师。再后来,就是投身到为平等而战的伟大事业中了……” 一番简短的介绍过后,维拉克切入正题,正式为大家讲课:“今天首先为大家讲的,是皮雅芙同志所写的‘女性宣言’。为什么是‘女性宣言’呢?为什么要先讲女性的平等呢?我们一致认为,想争取到平等,我们得先认识自己的不足,认识到在别人不平等地对待我们的时候,我们又是否在不平等地对待着别人?如果我们能先改正自己的问题,那就能表达出应有的诚意,获得更多的盟友,一起为更大、更全面的平等而努力。” 皮雅芙朝前站了一步,拿出了自己所写的《女性宣言》,向在座男男女女的工人们、男男女女转移来的成员们平和地念起其中的内容:“女性有权利攀上脚手架,也同样有权利登上论坛报……” —— 十二月二十七日 迪亚兹那边定完了房子,完成了第二阶段的任务。 时刻监视他们的洛克施瑞福暂时并没有升起怀疑,在悄悄调查出平等会在这里定下了二百多间房间的房子,并且直接定到了五号,他激动地差点想开几枪庆祝一下。 在他看来,这一点已经说明了很多。 第一,平等会决定了要对南区的军用仓库下手。 第二,他们最起码会派来二百多人,多的话,可能会超过五百。五百人的作战力量,几乎是平等会的全部。这意味着莫莱斯、克洛伊起码有一个人会过来,也意味着他们如果全歼了平等会的这股力量,平等会就几乎不会再对他们构成威胁,他们只需要乘胜追击一网打尽就好。 第三,房间定到了五号,说明平等会可能会在五号行动。五号同时也是万国博览会的闭幕时间,这透露出,平等会大概会在五号先攻打完军用仓库获取到武器,然后再直奔万国博览会而去。 洛克施瑞福自认为已经摸清了平等会总计划的大半情况,而他也安排起了初步的调动。 军用仓库本身就每天有几次的货车来往,负责运输军用物资。洛克施瑞福盯上了这一点,开始安排军用仓库通过货车把物资一点一点地运出去,再把大量的兵力悄悄运进来。 这样,先不说别的调动,光是等平等会要攻打军用仓库时,军用仓库里就有了不少于五百的兵力,非但不会被那么轻易地攻破,还有机会反攻平等会。 而其他的,整个城市的巡逻卫队,都渐渐地向军用仓库所在的南区、万国博览会举行地两处集中。 —— 数天后,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时候,西区平等会总站基本被搬空,莫莱斯带着最后留守的人乘着货车也来到了北区的工厂里。 北区的工厂,有多家都被平等会暗中控制着,莫莱斯来了后,根据原本这些转移成员的分工,将他们划分到了不同的工厂里避难。 维拉克、基汀、皮雅芙还留在安德烈负责的加工厂里讲课,莫莱斯也把这里定为里暂时的总站。 这天夜里十一点多,莫莱斯才把转移事宜全部落实下来。 至此,莫莱斯一派的人完完全全地脱离了克洛伊的掌控。就算以后克洛伊背叛了平等会,为了和政府合作倒戈,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威胁。 “明天就是新年了。”忙完后,莫莱斯还没什么困意,就带着在这间工厂里的平等会干部们围坐在食堂里喝酒放松,“我们喝一杯。” “就当是提前庆祝作战的成功!”安德烈捧杯说道。 情报部门的部长查理斯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喝归喝,庆祝归庆祝。” “查理斯同志说得对。”皮雅芙喝了一小口酒,自顾自点了支烟。 “老师,马上新的一年了,有什么想说的吗?”维拉克酒量还不错,图个开心就将酒一饮而尽,随后看向身旁的基汀。 “我想,新的一年,会被载入史册,也会是这个世界新的开始。”基汀摇晃着酒杯说道。 莫莱斯听罢挑了挑眉,起身亲自给大家挨个倒酒:“基汀同志说得对,新的一年会是这个世界新的开始。我真心希望大家都能努力,有朝一日改变这一切。” “一定会的,再干一杯。”安德烈举起杯子。 “这一杯我替克里斯、替弗朗西斯、替很多牺牲了的同志喝。”莫莱斯站了起来,“他们要是在这里,看到平等会成长到了这个地步,肯定会喝个酩酊大醉。这份喜悦了,就暂且由我代为接纳。” “我替罗斯喝。”维拉克也站了起来。 他想到的是罗斯。 此时政府大楼里,除了伯因被囚禁,罗斯也还生死未卜。而且政府那边一直对他真实身份这件事没做出任何反应,这说明罗斯应该什么都没泄露。 查理斯见状跟着道:“那我替在南区军用仓库那边独自战斗的,迪亚兹、墨菲、诺德三个喝。” “我替所有女性。”皮雅芙道。 “我替伯因,看你们好像都没人关心他的样子。”基汀开着玩笑。 “啪。”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 时间来到了一四三四年一月一日。 第215章 让所有向往光的人向我们靠拢 新年伊始,城市里洋溢起了节日的气息。 莱泽因在往年里频繁动荡,本应针对迫害人民的权贵的抗争,却由人民们承受着其带来的绝大多数苦难。身处或许会被后世人轻描淡写称之为‘历史阵痛期’的人民,是无法脱离自身真切的感受,站在另一个伟大的、理性的视角看待一切的,因此他们更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顺遂,平平安安。 负责挨家挨户送报纸的埃文斯骑着自行车,穿行在一条热闹的街道里。 “莱德!”他看到某户人家前站着的年轻人后,兴冲冲地蹬快了些,来到了他的面前,“报纸,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穿着厚大衣在门口等埃文斯的莱德接过报纸,翻开看到了里面的一页歌词,“国际歌……国际歌是什么?” 埃文斯左顾右盼了一下,笑着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莱德顺着一行行歌词看下去,眼睛愈发有神起来:“这是!” “嘘!”埃文斯用肩膀撞了一下莱德,打断了他的叫声,“小声点,被你爸妈看见又要把你关在屋子里了。” “真羡慕你,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莱德羡慕地看着向来潇洒的埃文斯。 “还不是因为我家人都在基普市住着吗?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在替平等会传播这些,估计也会嚷嚷把我腿打断。”埃文斯对莱德遭受的约束见怪不怪了,“你反正也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莱德又从埃文斯那里接过了不少,盖在了衣服下:“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而且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发现我们做的是对的,我们并不是毫不关心他们在意什么,我们是希望每个人都能生活得更好一点。” “他们当然知道你做的是对的。”埃文斯分出三分之一的报纸,“他们只是不想……”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你放心。”莱德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这条街的就交给你来传了。”埃文斯说着又支起了自行车。 “诶诶诶等一下。”莱德拉住了想离开的埃文斯,“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咱们什么时候能加入平等会?” 埃文斯摇摇头:“不知道,和我接头,给我下达任务的同志就说在不久的将来。” “不久的将来……”莱德念叨了一句,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再组织咱们街区开青年交流会啊,我最近看平等论又有了些新的想法,想找你们好好探讨一下。” “再等等,这段时间巡逻卫队查得太紧。”埃文斯眯着眼睛微笑,“你先把自己的学习弄好,听人家同志说,咱们平等会现在很缺知识分子。” “保证完成任务。”莱德郑重地点头。 埃文斯拍了拍比自己还要年轻好几岁的莱德:“注意安全,我走了。” “你也一样。”莱德心潮澎湃地看着埃文斯骑着自行车,向自己摆了摆手远去。 —— 北区工厂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大早上,莫莱斯风风火火地召集齐了维拉克等干部们。 “坏消息。”情报部门的查理斯举手道。 莫莱斯捏着根烟,顾不得点燃:“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好消息就是我们查到了一些关于普鲁曼那边革命者的踪迹。” “就是写了‘英特纳雄耐尔’的那些人?”皮雅芙还记得当时维拉克通过《英特纳雄耐尔》猜测出普鲁曼存在比他们还先进的组织时的兴奋模样。 “没错。”莫莱斯道。 在座的几人都精神了许多。他们深知如果能和对方的组织联系上,双方互相交流,那他们会学到很多经验,弥补当前存在的不足,免去走歪路、不必要的牺牲。 “坏消息呢?”维拉克没急着开心,他知道莫莱斯留在最后的坏消息肯定也和普鲁曼的组织有关。 “那里还没有什么组织,我们只知道那里在发出这样的声音,但具体是什么人在说话,我们不知道。”莫莱斯双手撑在桌子上,“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的大脑快过了步伐。” “或许他们也在面临他们的困境。”有人说。 维拉克的心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但对普鲁曼那里从个人身上诞生出了理念很感兴趣:“说白了,各地的人们都在独自抗争,可能都需要彼此给彼此力量,互相扶持。” “维拉克说得很对!”莫莱斯强调道,“如果没有人帮我们提前淌出一条路,那我们就自己淌。如果有很多人一样在做这样的事情,那我们就一起淌!” “我们要联合的,不止是莱泽因里的人民,还有整个国家,整个世界的。”皮雅芙道。 莫莱斯深吸一口气,把烟收了起来:“我们这次准备几个月,把一个个不可能变成可能,把攻打政府大楼这个没有人敢想的计划付诸实行,不单单是要告诉人民,政府并非不可战胜,我们在面临压迫时也并非只有妥协这一个选择。也不单单是要像以前先辈们攻占莱泽因要塞那样,像十四日起义那样,为我们应有权利而战,告诉那些企图奴役我们的人,人民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我们还要做第一个在黑暗中举起火炬的勇士,让所有向往光的人向我们靠拢。” 让所有向往光的人向我们靠拢。 这就是他们此次凝聚数千人的心血,想要达成的重要目的之一。 “明白。”维拉克鼓起掌。 其他人纷纷照做。 “瞎起什么哄。”莫莱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对了,从今天开始呢,咱们的舆论攻势也要正式开始了。总不能打完了政府,让政府倒打一耙,把我们描述成乱七八糟的势力,把我们摆在人民的对立面。” 说着,莫莱斯拿出了几张纸,一一分发给了在场的干部们。 维拉克和基汀各拿起一张,发现上面是诗歌《英特纳雄耐尔》。 “‘英特纳雄耐尔’是普鲁曼那里的音译,咱们总不能在莱泽因传播的时候,还顶着个让大家摸不着头脑的名字,所以,我重新进行了命名,就叫它‘国际歌’。”莫莱斯介绍道。 “你已经安排人进行谱曲了?”维拉克抬头看向正好从他座位旁走过的莫莱斯。 “还没有,先这么传出去了,谱曲就等你的朋友。”莫莱斯道。 维拉克是想把这个机会留给罗斯的,但大局为重,总不能因为罗斯延误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可……”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怕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关照他吗?”莫莱斯猜准了维拉克的心思,“这算哪门子关照,我觉得谁行就安排谁。” “他生死未卜,我们又迫切需要通过歌曲来更快速更大范围传播理念,这样拖延时间是有可能没有意义的。” “你希望他活着吗?” “当然。” “那不就得了。”莫莱斯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其实我之前是没打算这么做的,毕竟他被抓了,不说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连命能不能保下都是问题。但是我听说他知道你的秘密,却没有泄露出分毫,就临时改变了主意。能谱曲的人一大把,可拥有像他这样意志力的又有几个呢?我从不在正确的事情上吝啬,值得的东西我们就多等等。如果他还活着,我相信他会为国际歌谱最好的曲。” 维拉克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政府这么久没有动静,就说明罗斯一句话都没有泄露出来。他没想到曾经在监狱里像一滩烂泥一样活着的罗斯,能在政府的拷打下坚持为他保守秘密。 这或许就是平等、正确的力量。 被改变的永远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维拉克渴望着与罗斯再见面,这次该轮到他满是钦佩地问东问西,由衷夸赞、欣赏另一个人坚韧不拔的意志。 “再然后,是最后一件事。”莫莱斯道,“查理斯说,军用仓库那边初见成效,政府的兵力有了明显的调动,现在在主要地向军用仓库、万国博览会的举办地墨纳馆汇聚。这大幅度降低了我们的压力,不然以我们几千人想攻占政府大楼根本不可能。那么接下来,为了巩固他们的成果,我们就得把计划实行的时间提前一天了。” “一天?为什么?这样一来我们就只剩下三天的准备期了。”有人疑惑。 情报部门的部长查理斯进行解答:“我们已经在军用仓库那里给政府的人制造了假象,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会在攻打政府大楼之前先掠夺武器填补不足。这种情况如果我们还按照原计划,在闭幕式那天行动,那么时间上就会出现问题。一边是闭幕会开始了,一边军用仓库还没动静,你觉得政府会怎么想?” “会觉得我们是在故意分散他们兵力?” “就算不这么想,也会起疑。而他们的兵力一旦发生新的调动,我们整个计划都得跟着实时调整,这样很耽误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还把重心放在军用仓库那边的时候,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查理斯把提前一天的原因做了详细说明。 “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了,满打满算还有三天。三天后的现在,我们就在攻打政府大楼。”莫莱斯等查理斯说完,严肃地看着众人,“越到最后,我们每个人身上承担的压力就越大,可压力越大我们就越不能退缩!这三天里,大家会相当繁忙,还请大家坚持住!” 迪亚兹、诺德、墨菲在军用仓库那里吸引着火力,伯因、罗斯被困于政府大楼。 维拉克是最希望计划能快点实施,能顺利进行的人,他第一个表态道:“听候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 莱泽因南区,平等会克洛伊一派的总站,一间杂货铺里 “新的消息。”克洛伊的下属在克洛伊开例行会议时,同其低声耳语着什么。 听完消息后,克洛伊手里的钢笔掉在了桌子上:“你确定么?” “我确定。” “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知道的,我再问一次,你确定么?”克洛伊冷着脸又问了一次。 “我确定!” “出去。”克洛伊重新拿起钢笔,在手里打转,“各位,我们的人发现莫莱斯那里管辖的总站被搬空了。” “什么?!”参加会议的干部们惊道。 莫莱斯转移了总站,却没有跟他们说过,这代表着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清楚。 “他们跟我们玩这一手?!这是摆明了想做些什么啊!我看他们不是真心和我们达成共识,按您的计划来!” “可……伯因会长出来的时候,莫莱斯同志可是第一时间给您打了电话,向您说明了情况,表示了他们不会出手救援。” “这能说明什么?这说不准又是莫莱斯安抚我们的计谋!” “谁都知道伯因会长和莫莱斯同志关系亲密。伯因会长好不容易逃出来,莫莱斯没有去救,我觉得是真心想和我们顾全大局。” “那你怎么解释他们转移了总站的位置,却根本没和我们说过?” 会议室里爆发了争吵,干部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莫莱斯肯定有什么阴谋,一派认为莫莱斯没有说是另有原因。 耐心听了一会儿后,克洛伊抬起手让大家都闭上了嘴:“对待这件事,我们确实要谨慎。不能因为一些怀疑,就让这几个月的心血付之一炬,让伯因会长白白牺牲。但是,莫莱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和我们说,那就必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不想让我们知道,就肯定在做一些不利于我们的事情。” “那您?” “我和莫莱斯不一样,我的目光足够长远,我不想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让所有人的努力白费。”克洛伊叹了口气,停止了转笔,“先不要惊动他们,派人再去核实一下,看看他们的其他站点是什么情况,等我们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再做打算。” “您要不要先打个给莫莱斯同志?” “我贸然打电话也是会惊动他的。”克洛伊面色平静,不知是真的沉得住气,还是在强撑着,“马上就是万国博览会的闭幕式了,我不想看到任何意外发生。不过……我们也要为最坏的局面做好准备了。” 第216章 最大的不可控因素 一四三四年一月二日 新年刚刚过去,那份节日的气氛就被瞬间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都能隐隐感觉到的一个爆发。 是什么形式的爆发,他们说不出来。只清楚这长久积累下来的问题,要被一并结算了。 在工厂里,莫莱斯也召集了全体干部,进行最终作战计划的确认。 工厂的食堂被临时改成一个会议室,会议桌上铺着两张地图,一张是莱泽因的,一张是政府大楼的。 “莫特森、西瓦尔,武器筹备得怎么样了?”莫莱斯今天换了身简单干练的衣服,让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更纯粹直接。 “目前筹备到的总武器,足够武装一千五百七十余人,弹药则够我们火力全开打四个小时。”二人选出代表进行了汇报,“除此之外,炸药也很充足。” “武装培训呢?”莫莱斯看向基汀。 基汀也在之前就和负责武装培训部分的干部进行了了解,在莫莱斯询问时马上回答道:“目前培训了一千七百人,其中一千六百二十八人合格。” “军用仓库和博览会那边。” “军用仓库那里吸引到了政府的注意力,目前政府向那边抽掉了起码数百人的兵力,且预估会在我们行动前达到上千人。博览会那边也在临近闭幕式的这段时间里,不断地增强防范。”查理斯道。 莫莱斯点点头,对几路的任务完成度很是满意,他指向了莱泽因的地图:“我们尽可能地通过各种办法去分散政府的兵力了,但饶是如此,政府大楼那边的防备力量也还是不会低于千人。也就是说,我们有一场很硬的仗要打,而且这场仗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 十多个干部们纷纷起身,列于会议桌的两侧,俯身看着地图。 “所以,我们还要想方设法地拖延政府其他地方兵力的回援。首要安排的就是切断政府周边的电话线,其次,我们要在莱泽因市区内的多处地方制造混乱,以混淆视听。”莫莱斯沉着冷静地介绍作战计划,“这两部分,就由莫特森、西瓦尔分别负责。” “明白。”莫特森和西瓦尔齐声应下。 “四号行动时,情报部门要立即对军用仓库里的三位同志进行营救。”莫莱斯先看了一眼维拉克,而后才向查理斯叮嘱道,“务必完成任务。” “明白。”查理斯道。 维拉克有去配合查理斯营救迪亚兹、诺德、墨菲的意向,但莫莱斯没有把他安排过去,他猜测自己将参与到攻打政府大楼中。 “再然后是袭扰博览会的事情。”莫莱斯的指尖从政府大楼滑向了墨纳馆,“我们在这里绝对不能动武,只能去通过温和的手段宣扬平等理念。等政府的人出手时,把火力吸引给克洛伊他们,让他们被迫参与进来,帮助我们牵制政府的重兵。这个任务,由黎蒙、李斯特负责。” “舆论攻势,皮雅芙。” “后勤、伤员救治,奥拉克、卡尔。” “预备作战小队,瑞德。” “撤退负责人,弗兰克。” …… 莫莱斯一通安排,杂七杂八的任务将在座的干部分走了大半,仅剩下包括维拉克、基汀在内的六个干部还没有进行安排。 “剩下的人,和我一起负责完成最艰难最关键的攻打政府大楼任务。”莫莱斯站到了政府大楼简单的平面图面前,“最坏的可能是,外面的部队在我们进攻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这样一来,刨去我们安全撤离的时间,我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拿下政府大楼。如果没有成功,代价就是严重打击到我们内部和人民反抗的信心,我们将迎来真正的寒冬。” 维拉克默不作声地看着平面图。 “当然,我们也并非是要完全拿下政府大楼,那就算可能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而局势告诉我们,我们只能速战速决。”莫莱斯指着政府大楼群中的安全部情报局部分,“我们主要的攻击重点是这里,攻占了,即等同于攻占了政府大楼,也能把伯因会长、丹尼尔同志、以及维拉克同志的朋友罗斯都救出来……” —— 北区克洛伊一派的总站里 克洛伊手下的人也以最短的时间暗中调查了莫莱斯一派的站点们,发现不止是总站,凡是莫莱斯管辖下的平等会站点全部秘密进行了更换,原本的都成了空壳子,要么留几个人维持明面上的运转,要么干脆就是人去楼空。 得到这个消息后,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说话啊,没人有什么想法吗?”克洛伊催促干部们对此发表一下意见。 “很明显了,莫莱斯那边最近会有什么动作,而且很有可能是针对我们的。” “他们这么保密,又是近期完成的转移,我想应该和万国博览会的闭幕式有关,他们八成是死心不改,想和政府继续斗下去。” “照这么说,他们和我们达成共识,只是为了稳住我们,怕我们打乱他们的局面?妈的这群混蛋,不让我们打乱他们的局面,他们倒来打乱我们的了!” 现在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了为莫莱斯开脱的声音。 事实摆在了所有人眼前。 “那你们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克洛伊早有心理准备,因此明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冷淡地询问着。 “我们肯定不能陷入被动,必须要赶在莫莱斯他们有所行动前出手,这样才有可能挽回局面。” “我同意,天知道莫莱斯欺骗我们的这段时间里做了多少事情。我们恐怕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要是再丢了出手的先机,事情可就真的会脱离掌控。” “我也同意。现在是他们欺骗我们在先,我们可以不留情面心安理得地做我们的选择了。” 众人一致认为,现在既然算是和莫莱斯彻底撕破了脸,那他们就不应该优柔寡断下去,而是该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重新掌控局势。 克洛伊耐心听了好一会儿,直到下属的声音逐渐消失,才点起头:“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莫莱斯欺骗了我们,也就不要怪我们反过来对付他们了。看看谁才是为平等会,为人民着想,能以最小的损失,达成我们的诉求。”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下属问。 “距离万国博览会还有三天,他们到时候一定会在博览会里出手……”克洛伊此刻有点犹豫,他接下来的选择,会决定整个平等会的命运。 是和莫莱斯通个电话,阻止他。 还是先行向政府联系,把情况透露给政府? 前者,是私情。后者,则既能阻止莫莱斯一派,还能向政府表现出平等会真心想要和谈,真心愿意相信政府可以解决他们的诉求的诚意。 “会长?”有下属称呼克洛伊时,已经叫起了会长。 他们认为克洛伊才是能带领他们走到终点,实现理想的人。 “先给莫莱斯打个电话。”克洛伊被自己的人情味深深感动着,“虽说他们欺骗了我们,但我们也不能意气用事,放弃那么多曾经共事的同志们。再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莫莱斯坚持他的想法,我们就只能先一步和政府联手了。” “好。”干部们没有意见。 克洛伊拨通了莫莱斯的电话。 —— “政府大楼中目前安插了一些我们的人手,尽管不多,可总比没有好。”莫莱斯让分配了任务的干部们先行离开,去做各自的准备,然后和剩下的人说着作战计划,“在我们攻打之前,他们就会对政府大楼里的食物动手脚,最大限度上提前瓦解对方的部分战斗力……” “莫莱斯同志。”安德烈大步进入食堂,打断了莫莱斯的声音。 莫莱斯的目光离开了地图:“怎么了?” “您的电话。”安德烈道,“是克洛伊同志打来的。” “克洛伊……”莫莱斯恍惚了一下,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他在这个节骨眼打电话做什么?” “他没有说原因,就说找您。” 莫莱斯放下了笔,看着维拉克、基汀等人:“我过去一趟,你们先研究着。” 待莫莱斯跟着安德烈离开去接电话后,维拉克扭头看向基汀:“您觉得克洛伊这时候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基汀跟着钻研地图太久,眼睛有点酸痛,正趁间隙揉着鼻梁放松:“马上就是博览会的闭幕式了,可能是他对莫莱斯还有点不放心,想确定一下。” “但愿。”维拉克的直觉告诉他,情况没这么简单。 “你有什么想法?”基汀听出来维拉克并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克洛伊可能察觉到什么了。”维拉克眯着眼睛,听着其余几人对作战计划细节上的探讨,“而他要是察觉到了什么,那可真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基汀缓缓放下揉鼻梁的手,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如果真如你猜测的那样,我们的作战计划大概率会因此被迫中止。”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好。”维拉克心里祝愿。 —— “喂,我是莫莱斯。”莫莱斯接起了电话。 “在忙什么呢,打个电话还要等你这么久。”电话那头的克洛伊笑吟吟地问着。 莫莱斯没急着交代自己的情况,同样打探对方的底细:“你有什么大事啊,还不能让人转告给我,非要我亲自接电话。”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这几天的打算。” “这几天的打算?”莫莱斯一猜克洛伊就是要问这些事情,“还是老样子,安心呆着,等博览会结束了,和政府之间的关系不那么剑拔弩张了,就去找他们谈谈,把该定的事定下来,把该出的法案弄出来。” “仅此而已?” “不然呢?我还要做些什么?” 克洛伊无奈地似笑似叹气了一声:“呵,可我听说你那边并不怎么安分,小动作大动作频繁,像是在密谋什么。” 莫莱斯知道克洛伊必定是掌握了些什么情报,不然不会莫名其妙说这种话试探他,但明知如此,他还是选择在对方没有撕破脸前装傻充愣:“什么密谋什么?你这是开哪门子玩笑。新年已经过去了啊,这一套没意思了。” “你现在在哪里?”克洛伊问,“在南区?还是在北区?还是出了莱泽因呢?” 莫莱斯的脸彻底冷了下去。 克洛伊知道他们转移的事情了。 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站点要做转移,想完完全全避开克洛伊的眼线是不可能的,能坚持这么久才被发觉已经很厉害。可莫莱斯还是有些懊恼后悔,要是克洛伊再晚知道两天,等他们打完政府大楼,一切尘埃落定了就好了。 现在知道,就是等同于要硬生生断掉他们的路。 “这重要吗?”莫莱斯同克洛伊僵持。 “那你觉得什么重要?是你的一己私利重要,还是平等会、人民的大局重要?”克洛伊也没耐心再装下去了,质问起莫莱斯。 莫莱斯没有因为克洛伊给自己一派的奋斗扣上‘一己私利’的帽子而生气:“事情到了这地步,你想怎么样?” “其实我给你打这通电话前,犹豫了许久。你知道我在犹豫什么吗?我在犹豫是先打给你,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还是直接放弃你,和政府联系。” “给我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是指同意按照你制定的办法来,选择相信政府,放弃抗争是吗?”莫莱斯听到克洛伊说要和政府联系时,不禁握紧了拳头。 他们拼死拼活和势不两立的政府对抗时,克洛伊却考虑起了和政府站在一边。 这是对平等会赤裸裸的背叛! “没有那么简单了。”克洛伊冷笑着,想要让莫莱斯感受到他的失望,“这次你做出选择之后,我会派人全面接手你那边的工作,直至新的法案推出。” 新的法案这辈子都不会因为克洛伊的妥协而推出,那也就意味着莫莱斯的权力一交出去后便再也不会回来。 可莫莱斯没有干脆地拒绝这任谁都不会接受的要求,因为他现在一张口,克洛伊就会挂断电话转头去找政府合作。 “要么我们见一面。” 无论如何,都得先稳住克洛伊,拖延住时间。这样才能有空去思考对策。为各自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制定好应对措施。 莫莱斯避而不答,试着邀请其碰面。 第217章 我们终将胜利! “见一面?有什么东西是必须要面谈的呢?”克洛伊对莫莱斯这套拙劣的拖延方式不屑一顾,“我们为了这件事见了多少面,打了多少通电话,你能数得清吗?反正我是数不清了。你要是这次还是想反复讲之前的那些东西,就趁早放弃。” 莫莱斯谨慎地组织着语言。 这次克洛伊没有那么好糊弄了,他的措辞稍有差错就有可能导致两派关系彻底崩裂,继而引发攻打政府大楼计划的失败。 “除非你做出了选择,我们见面只是详谈我的人如何接手你的人,不然我是不会和你见面的。”克洛伊没等到莫莱斯开口,就又补充道。 “我需要时间。”莫莱斯脸色铁青,接连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稳定,没有强硬地和克洛伊爆发无意义的争论。 他想象过自己艰难对抗政府,对抗外界各方力量的情景,可陷入和自己人内斗的泥沼,他没考虑过,也不愿去考虑。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咱们别再遮遮掩掩了。”克洛伊那头再度传来嘲讽的轻哼,“你觉得还有必要再多给什么时间吗?从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几个月,要能想通你早该想通了。” “既然你认定我不会想通,那为什么打这通电话?” “这不是想让你面子上多少过得去一点吗?咱们达成了共识和你被迫向我妥协,哪个传出去好听的你也该知道的。”克洛伊捏准了他们两派现在处于光脚不怕穿鞋的关系,因此有恃无恐地说着。 莫莱斯自嘲一笑:“共事有两年了,从没想过会被你逼到这种地步。” “你咎由自取。我可是给过你很多机会的,这次被你来了这么一手,我都没彻底对你失望,还在念及旧情给你机会。”克洛伊始终认为自己无愧任何人,反倒是在无限包容着走在错误道路上的莫莱斯。 “既然你连我们站点换了的事情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那应该也清楚我们五号的行动?”莫莱斯在话里埋下了扭转局势的机会。 “知道一点。”克洛伊道。 莫莱斯他们定下的行动时间是万国博览会闭幕式的前一天,也就是四号。现在他让克洛伊下意识保持了他们会在闭幕式当天行动的错误认知,便可以从中打个时间差,从泥沼中挣脱出来。 “就剩三天的时间了,我筹备了很多,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非做不可的,你这箭不收也得收,不然后果你清楚。”克洛伊依旧咄咄逼人。 “你根本不知道我布下了多少东西,又有多少人早已开始行动,这一停,就是几十人上百人的牺牲。”莫莱斯还故意纠结。 克洛伊拔高声音,向莫莱斯发起攻势:“你不停,就是几千人的牺牲!就是平等会的功亏一篑!你到时候对不起的,得有多少人?哪个重要?嗯?” “我需要时间。”莫莱斯争取道,“让这一切停下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呵,你想要多久?”克洛伊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打算先探探莫莱斯的底。 “五号。”莫莱斯为四号行动留下了争取空间,“我们原定的是下午行动,现在想把这一切结束掉,起码得耗到上午。” 克洛伊听罢,忍不住大笑起来。 莫莱斯静静听他笑了十多秒。 “你干脆直接说还是要固执己见不就行了吗?”克洛伊笑着道,“你骗了我那么多次,还想让我傻等到五号?五号真能全面接手你们?我看不不会?到时候你们不得把莱泽因闹翻天,让平等会再无和政府坐下来心平气和商量的可能?” “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人动起来,当然不会是说停就停的!” “明天。”克洛伊的笑声停止,一字一顿道,“明天晚上前你肯定可以搞定。再然后,就是我的人接手你们,你来我这边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带领着平等会改变一切的。” 明天是三号,时间还是太紧了。 莫莱斯继续撕扯:“不可能的,这点儿时间够干什么?你和我打电话,究竟是为了我们这些人,还是就是想故意为难我,看我出丑?” “你这是哪里的话。” “四号晚上!”莫莱斯做了一点退让,不再坚持根本不可能通过的五号。 “你同意了?”克洛伊反问。 “我没有同意。”莫莱斯装作是被迫妥协,避免因为同意得太快而引起怀疑,“我向来只坚信抗争才是唯一的出路。但局面至此,我为了几千名同志,只能终止计划。” 克洛伊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了点,没刚刚那么戒备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是暂时终止,以后还会走这条路?” “当然!”莫莱斯干脆地道,“我可以让你先来尝试你的计划,走你的路。可你一定会失败,我们也一定会再次恢复计划,继续抗争!” “好好好,这个交给时间来回答。”克洛伊心里放心了一半。 他不怕莫莱斯还保留这种念头,相反,莫莱斯坚持了几个月突然义无反顾支持他,他才会害怕、怀疑。 莫莱斯保持这种态度,嚷嚷着等他们失败了就会重新抗争,是完全无所谓的事情。因为只要自己能暂时按住他们,等通过温和的方式达成诉求后,一切矛盾自然会消解。 “但四号晚上还是太紧了。你我之间信任尽失,我最多给你把时间留到四号的中午。”克洛伊对时间还是感到不安,“可若是在这期间你有其他动作被我们发觉,或者四号中午拒绝了我的人接手工作,那就真的不要怪我了,我会第一时间把消息通知给政府。” “不管你能不能听得进去,我只再最后劝你一句,不要相信政府。”莫莱斯松了口气,伪装更游刃有余起来。 克洛伊把时间放宽到了四号中午就好说了。 他们四号上午就会发起行动,届时克洛伊的人想挽回局面堪称天方夜谭。只不过他只把希望拖回到了边缘,这之后真的再也没有半点斡旋的余地了。 再被克洛伊的人察觉到什么,他百分之百会秘密联合政府给他们挖个大坑。 “时间会给我们答案的。”克洛伊没有丝毫动摇。 “那你就准备好背负成百上千人的死活着。”莫莱斯挂断了电话,坐在座椅上发呆了许久,才擦去了额头的汗珠,叼着烟赶往会议室,重新召集全体干部。 —— “喂?”那边没了回响,克洛伊笑眯眯地把电话放下,“不幸中的万幸,莫莱斯同志终于正式妥协,免去了数千名同志不必要的牺牲。”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十多个干部目光热切,将克洛伊视为拯救了平等会的伟大领导者。 “可他刚刚挂断了您的电话,这是不是代表着他改主意了?”掌声过后,一名下属不放心地问。 “我了解他,他挂断电话确实说明他很不服气、很不满,但这并不意味他改了主意。”克洛伊想喝点咖啡,却发现杯子里的咖啡被喝光了,“他这人要是改变主意,是不会放开胆子和我说这些撕破脸的话的,他会尽可能示弱,把我安抚住。” 一名下属很有眼力见地起身接过克洛伊的杯子,去倒咖啡。 “反而他越是硬撑着,就越是无力。”克洛伊摊开双手,自问自答,“摆在面前的根本没有选择啊,他除了服从我,还能做些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们接下来?” “莱纳,你负责加强监视他们,确保他们真的放弃了原计划。马奎尔,你组织人手,准备接手他们的全部领导权。”克洛伊把后续的两个方向的任务安排了下去。 “是。” “是。” 局面再次利于自己,克洛伊心里颇为感慨,他认为这就是天意,是上帝在看不到的地方帮助着他走向正确:“其余的人,和我加紧制订制度改革意见书,筹备万国博览会结束之后,同政府的首次全面谈判。” “是!” —— 北区工厂食堂里 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的干部们,有的还没到地方就又被叫了回来。 维拉克、基汀等一直留在这里,看到莫莱斯接电话出去,又阴着脸回来后,就差不多猜到了是克洛伊那边出了问题。 “各位,我说一个坏消息……”莫莱斯在人齐了后,把不久前和克洛伊通话的情况大致说了出来。 “克洛伊他们知道了?!我建议马上追责!看看究竟是谁出了疏漏,让他们察觉到了我们转移站点!” “现在局势更加紧张了,我们这最后两天里,真的是一丁点错都不能再犯了!” “谁能确保克洛伊他们没做其他应对措施呢?我觉得我们在和政府开战之前,有必要先把内部的矛盾彻底决绝掉!” 克洛伊一派屡屡拖自己一方的后腿,在这次之后,众人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怒火。 “都冷静冷静。”经过一段时间的等待,莫莱斯的心情比任何人都稳定,一一回复干部的话,“追责没有必要,甚至我们能做到过了这么久才被他们发现,是一件很值得嘉奖的事情。查理斯说得没错,从现在开始,我们一丝一毫的错误都不能犯,一旦再让克洛伊发现,等待我们的就是全盘皆输。至于要不要在总攻之前先处理克洛伊那边的问题,我个人倾向于不,因为克洛伊那一派在总攻中也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谁能保证我们两天就能把他们处理了呢?” “莫莱斯同志说得对,现在不是动克洛伊他们的最好时机,我们是在这次行动中最不能暴露风声的,不能意气用事。”基汀赞同莫莱斯的决策。 莫莱斯深吸一口烟,缓缓吐了出去:“我把你们叫回来,不是商量怎么对付克洛伊他们,这个不该现在讨论。我只是想说,大家接下来都必须小心再小心,既要提防政府的人,也要注意克洛伊那一边的。我们真的到了最关键最关键的一步,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出错,看到因为一个小小螺丝钉的差错,导致整个机器坏掉。” “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 一个又一个干部站了起来,向莫莱斯大声地作出保证,他们将用一切担保,用一切维护任务的顺利进行! “各位。”莫莱斯的双眼因为长时间得不到休息而变得血红,他将烟头踩灭,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像是在托付,“后天,四号的上午十点,就是事关我们成败的时候了。” 维拉克和基汀也站了起来。 会议桌前,气氛凝重。 “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已经走了太多的弯路,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说到‘牺牲’二字时,莫莱斯的眼睛在血红之外,还略有些晶莹,“这一次,我们不可避免,还是会有很多人负伤乃至战死——我没想过要否认这个事实。但事情的关键点不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这次的付出是有价值的,是值得的。” 维拉克感同身受。 两年来,平等会付出了太多,弗朗西斯、克里斯、伯因三代会长带领着他们前仆后继地为平等而战。他们终于到了要代表全世界正在艰苦斗争的人,向政府、向旧制度、向旧世界发起挑战的时候了! “没有人站出来!那我们来站出来!没有人发出声音!那我们来发出声音!没有人开第一枪!那我们来开第一枪!没有人让政府胆怯!那我们来让政府胆怯!”莫莱斯挥动着拳头,吼至声音发颤,“既然这是错误的,那来!让我们吹响浪潮的号角!让我们先与遥远的新世界拥抱!” 维拉克在莫莱斯声嘶力竭的一次次吼声中,绷紧了身子,其他人也郑重地面向莫莱斯。 “都给我好好干!让全世界被压迫的人民们看到政府并非不可战胜!让各地的革命者们看到他们并非独自在战斗!”莫莱斯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们终将胜利!” “我们终将胜利!” “我们终将胜利!” “我们终将胜利!” 第218章 计划将至 一月三日 距离平等会莫莱斯一派正式行动只剩下一天的时间,总计划各个环节的负责人已经基本抵达了对应的位置,只等行动开始,共同将巨大的机器运转起来。 昨天莫莱斯就在工厂里集结了自己一派的人,赶在克洛伊安排人过来监视之前,把大部队调配完毕。 其中六百名战斗人员和其他上千位非战斗成员一起策应各地,明日负责完成混淆视听、把克洛伊一派推出去牵制政府在墨纳馆附近的兵力、营救迪亚兹三人、掩护撤退、救治伤员等重要任务。 剩下的一千名战斗人员、三百位非战斗成员则由莫莱斯亲自带领,去完成最艰难的任务——攻打政府大楼,占领安全部、情报局,把伯因、丹尼尔、罗斯解救出来。 人员,三号、四号分两天秘密赶赴各地。 物资则早就打着运输货物的名义偷偷存放在了他们的中转地里。 莫莱斯和维拉克、基汀等干部在工厂的会议室里进行计划最后的商定,等计划商定完,吃过午饭,他们也会赶去政府大楼那边准备作战。 “好了,我再来简述一遍整个作战过程,你们订对各自负责的部分,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莫莱斯耐心地把计划说了一遍又一遍,“十点钟我们准时开始行动,安德鲁和门诺各带领一百五十人,向主楼发起进攻。等大楼里的兵力向主楼汇去后,我们安排在里面的人会帮助尽可能切断通道,使得对方难以回援,等他们发送出信号,就由我和维拉克、基汀、拉宾带五百人突袭安全部情报局。” “没有问题。”维拉克看着地图点头道。 “没有问题。”其他人也道。 莫莱斯看向最后的一位干部:“巴奈特,你留守,指挥剩下的人视情况随时支援我们两边,以及救治伤员,第一时间把他们带走。” “保证完成任务。”健壮的巴奈特站直身子道。 “时间不早了,等我们吃过午饭,在路上再进行几次确认,你们先去收拾行李。”莫莱斯说完收起地图。 几人离开,趁着还没到饭点,先回宿舍把行李收拾妥当,等吃过饭后立即出发。 维拉克上前帮着把地图折叠成小块,等人走光了后问起他的疑问:“我的作战经验并不算丰富,基汀老师年龄太大,把我们安排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你放心吗?” “作战能力不止体现在你的枪法上,你能在监狱里带领几千名罪犯越狱,我相信你也会在此次行动中发挥出出色的指挥能力。至于基汀同志,他虽然年龄大了,但经验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丰富,且真要论起来,他的战斗能力恐怕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年轻人。最重要的原因是,这次的作战成员都经过他的培训,让他参与进来,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莫莱斯把叠好的地图收进行李箱里,“毕竟,这是场硬仗,我都没办法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说什么呢。”维拉克不喜欢听这种不吉利的话。 莫莱斯苦笑几声,将行李箱的锁子扣好:“没什么好避讳的,打仗就肯定会有牺牲,总不能幻想着我们可以不流一滴血,不死一个人,把任务圆满完成。我必须要为我在作战中牺牲的这种可能安排好应对方案,我觉得基汀同志和你就是很好的人选。” 维拉克心情复杂,基汀一直都在竭力培养扶持他,他也在默默培植自己的势力。 如今莫莱斯却坦然地说着自己牺牲后,会把指挥权交给他们,这让他觉得他们做的事情有点可耻。 “你和伯因一样,敢想敢做,似乎就没有干不成的事情,有着成功带领几千人打败精锐狱警的战绩。基汀同志则稳重许多,能及时针对各种突发情况想出最好的处理办法,在培训中也已经积累了人心,可以把大家凝聚起来。”莫莱斯坐会桌前,等待开饭,“在突袭途中我牺牲了,你们两个一定能稳住大家,也一定能顶着困难把他们救出来。” “嗯。”维拉克应了一声。 “你不回去收拾东西吗?”莫莱斯问。 “我和基汀老师的东西昨晚就收拾好了,他待会儿会直接都带过来。”维拉克感觉到气氛有一丝沉重,说话的声音不由变得有些低哑,“你呢?” 莫莱斯微笑着拍了拍他用于装地图的行李箱:“都在这了。” “就只有地图?” “嗯。” “搞得这么节俭。”维拉克想了想自己的行李,除了书籍资料,也就只有一套换洗的衣物,“咱们是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平等会了。” “是啊。”莫莱斯感慨了一声,想再抽根烟,却发现烟盒空了,“这下是真节俭了,连烟都没了。” 维拉克以前也抽烟,是被带去托马斯家族伪装克里斯,才强行戒掉的:“别抽了。我以前也抽,现在戒掉了身体都好了不少。” “没看出来啊,你还抽过烟。”莫莱斯惊讶地打量了维拉克一番,他压根没想过维拉克会是个烟鬼,“我没你那么厉害,说戒就能戒了。而且我现在还真的挺需要这个解解乏,非但戒不了,还比当兵那会儿抽得更多了。” “好。”维拉克没多干涉莫莱斯自己的事,“反正注意身体,你是最不能垮掉的那个人。”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会儿计划外的琐碎后,其他人回宿舍收拾完东西,提着行李箱陆续回到了食堂,在原本铺放地图的桌前坐下。 工厂的厂长安德烈亲自为莫莱斯及六名干部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这么多天了,都没给大家招待点好的,今天再怎么样也得犒劳犒劳你们。” “看着还不错。”莫莱斯平时是拒绝搞特殊化的,但他们吃过饭就要离开,明天过后还能不能坐齐都是个未知数,因此默许了吃点好的,既补充体力,也鼓舞士气,“大家都趁热吃。” “大家放开吃,这顿饭管够。”安德烈又跑去端饭。 维拉克想帮着一起去,但被其拦下。 “别辜负这么多人的期望,明天好好干一场。”莫莱斯从巴奈特那里讨来一盒烟,吃了两口就先抽起了烟缓解烟瘾。 “肯定的!”几人都信心十足。 “老师,东西都带上了?”维拉克看着旁边的两个行李箱。 “嗯。”基汀点点头,“皮雅芙的书,按你说的留给工人们了。” 维拉克来时带了两本皮雅芙所着的关于描写女性遭受不公的书,他反复看了三遍,对其中表达的深刻内容有了感悟见解,便决定在走之前留给工人们继续传阅下去,让这些书发挥更大的价值。 皮雅芙和他们一起来,却没能一起离开。她昨天晚上就前往了自己的秘密报社,将在他们开始行动后,带人打响一场重要程度完全不亚于他们的舆论战。 “好。”维拉克把一份肉往基汀身前推了推,“您多吃点。” “怎么了?”基汀细嚼慢咽吃着食物,感觉到维拉克似乎对他有些担忧,“怕我明天出什么事?” “没有。”维拉克摇摇头,他的担忧是很复杂的,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被什么困扰。 “别那么紧张。”基汀道。 维拉克说紧张不紧张,说不紧张又有点紧张,他无奈地笑了一声:“嗯。” 吃过饭后,一行人没有多留,由安德烈送着登上了一辆货车,赶往他们在政府大楼附近安置的中转站,和其他人汇合。 —— 南区军用仓库旁边,情报局的监视房里 迪亚兹、墨菲、诺德三人经过一连番的假动作,让政府情报局的人对平等会将要攻打军用仓库一事深信不疑。 洛克施瑞福为了稳妥起见,向军用仓库这边调来了超过一千五百人的兵力。这样就算平等会来了六七百人,他也有信心以更强的火力、更大的人数优势将其围歼。 “局长,他们这房子都订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人来?按理说,这么多人应该很早之前就一点一点地过来了。”霍金斯对平等会的安排起了疑心。 “可以理解。”洛克施瑞福守在留声机跟前,改听起了激昂的乐曲,像是在预祝政府的胜利,“他们很谨慎,订了房间后也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可以看到这几天迪亚兹等人还在不断地加强暗中排查,以确保这一举动没有惊动到我们。我估计平等会是想等到四号,乃至五号的凌晨才会大规模派人过来,进行短暂休整后发起进攻。” “您说,会不会存在着另一种可能,就是平等会在声东击西。”霍金斯还是不太放心。 洛克施瑞福在这一点上有着很大的自信:“有这个可能,但我们在墨纳馆附近驻扎的兵力更多,其他地方也加强了卫队巡逻,没给他们留出任何破绽,他们就算是声东击西也没有意义。而且不管他们在哪里,只要行踪在莱泽因的市区里出现,我们的人就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赶过去。你想想,在他们没有充足火力的情况下,给他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确实。”霍金斯想通了些。 在政府兵力、火力的绝对优势之下,平等会有再多的想法也行不通。 他们只需把军用仓库守住,继续严格管控军火渠道,断了平等会战斗能力壮大的可能,就能稳稳地立于不败之地。 “盯紧他们,要不了太久了。”莫莱斯心里认定平等会的人最晚四号下午就会过来。因为五号的白天是博览会的闭幕式,他们要想在其中做些什么手脚,就必须挑四号深夜、五号凌晨这个理论上军用仓库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出击,才能奠定优势。 “您放心,我们的人把附近五条街区都盯得密不透风了,只要有动静,会第一时间传过来。” “那就好。”临近最后的时间,洛克施瑞福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惬意地坐在桌前倒了点酒喝,“来一杯吗?霍金斯。” 霍金斯犹豫之时,洛克施瑞福为他倒好了酒:“喝一点。” “好。”霍金斯上前接过半杯酒。 “庆祝胜利,庆祝我们走得更高。”洛克施瑞福向霍金斯举了下杯,把酒一饮而尽。 —— 南区军用仓库旁边,迪亚兹等人所居住的旅馆 “三号了三号了。”诺德算着日期,坐都坐不住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明天咱们的人就要行动了,到时候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让这群人也吃吃苦头。” 迪亚兹检查着枪械:“我们得做好撤离的准备了。” “可是政府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们,我们情报部门的人想把我们安全带出去也不容易,还很有可能暴露自己。”墨菲觉得现在的局势有点超出了他们制订时候的预计,“我们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明天的计划?” “明天随机应变,他们一发出信号,我们就立即撤离,并且最起码要撤离出五条街区才算安全。”迪亚兹把三支手枪都检查完毕,一一分发给了墨菲、诺德。 诺德掂了掂沉重的手枪:“墨菲说得对,咱们的人不方便过来,有极大的暴露的风险。我认为我们要为他们考虑,把撤离的时间提前一点,在他们营救我们之前就先出去。” “不行,我们的撤离并不一定顺利,如果惊动了政府情报局的人,让他们意识到不对劲,那会影响到我们总计划的进行。”迪亚兹摇了摇头。 明天十点,平等会就将向政府大楼发起进攻。 他们为了保险起见,当然是在十点之后,越晚撤离,越晚惊动情报局的人,就越对平等会有利,可以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行,听你的。”诺德只是个提议,他也没强求什么。 “还记得我教你怎么用枪吗?”迪亚兹问诺德。他们在以前去蒙勒哥的时候,有顺便教过诺德。 “记得记得,这样,再这样。”诺德做了个简单的演示,虽然并不利落,但步骤都对。 迪亚兹见诺德还记得怎么使用,就放下了心。 “明天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等到十点半,十一点,或者是情报局的人杀到了我们的门前。只要我们的人没向我们传达撤退的信号,我们就必须按兵不动留守在这里。”迪亚兹给手枪里塞了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明白吗?” “明白。” “明白。” 诺德和墨菲都没意见,跟着迪亚兹给手枪填装好了子弹。 迪亚兹微微点头,面色凝重,忧虑地看向窗外。 第219章 进攻 一月四日早上六点 在政府的人还以为平等会明天才会开始行动,因此放心地休息时,莫莱斯一派分布在莱泽因市区各处的人手已经摩拳擦掌,随时可以发起攻击了。 早在寒冷的凌晨三四点,皮雅芙就于行动前亲自写了一篇名叫‘我们为什么要抗争’的文章,带着报社的人将之与《女性宣言》、《国际歌》、《平等论(节选)》等内容一同贴在了市区的大街小巷里。 情报部门的负责人查理斯抵达了南区军用仓库附近后,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第一时间和安插在这里许久的眼线共同商议如何营救迪亚兹、墨菲、诺德。 执行混淆视听,让市区暂时陷入混乱任务的莫特森、西瓦尔也分别指挥着两地散布开来的人蓄势待发。 其他的,黎蒙、李斯特逼克洛伊一派出面牵制墨纳馆附近政府主力;奥拉克、卡尔随时接收伤员支援物资;瑞德的待命部队;弗兰克的的掩护撤退等,都已按照制定好的计划,完成了所有的准备,进入待命状态。 而总计划的核心,势必会爆发最惨烈战斗的政府大楼附近,莫莱斯带着六位干部潜藏在一家手表店里,其他上千人则分成了上百股的小队,隐匿在周围的两条街区里。 “还有四个小时。”莫莱斯看着手腕上的表,“你们再复述一遍各自的具体任务。” 维拉克打头率先说明,其余人跟上汇报了快讲了上百次的内容。 听完后,莫莱斯耐心强调:“你们的职责、遇到各种突发情况时的应对之策,都要严格按照我们预定的来做,一步都不能错。谁要是违反了计划,导致行动失败,我不会做什么,你自己想办法去面对牺牲的人,去获得他们的谅解。好了,都各自休息休息,别这么早就绷着。” 四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四下散开,或是闭目养神,或是反复检查武器,或是闲不住来回踱步,静静等待十点钟的到来。 “还记得怎么用吗?”基汀拿着手枪给维拉克做示范,“其实手枪和长枪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维拉克上次开枪,还是越狱之后在货轮上让基汀手把手教着开得。自从回到莱泽因,他就一直没什么机会好好锻炼一下枪法、战斗能力,如今要立即投入到一场硬仗中,他的压力相当大。 “这样,对吗?”维拉克摆弄着手枪问。 “嗯。”基汀微微点头。 “……您到时候记着跟在我们的身后,别一个人暴露在他们的枪口下。”维拉克大体知道怎么操作后,将枪收了起来,叮嘱着基汀。 基汀还是一脸慈祥的笑容:“怎么轮到你来叮嘱我了?” “没和您开玩笑,这很危险。” “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但我年轻时可没少参与过类似的战斗,甚至两年多以前被捕入狱时,我也是杀了三名追兵,打伤了两个,因为没了子弹才被抓到的。”基汀颇有自信,“你到时候跟着我走,我还能多教你点实战上的经验。” 维拉克很清楚自己的老师有多厉害,几乎找不出他没有涉猎过多东西。可再厉害,也不等同于做这种事情不危险,他不想看到基汀陷入到危险之中:“我不是在说这个——” 基汀走到一旁欣赏起各式各样的手表:“这事你都念叨多少次了,怎么还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呢?” “我……”维拉克也站了过去,心不在焉地扫了圈展示的手表:“……子弹不长眼,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我不想看到……” “那就应该畏畏缩缩的,让别人顶在前面吗?你有时候就是太为别人着想,反而忽略了别人的感受。换你自己,你肯定不好意思做那个懦夫对吗?那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会做呢?”基汀温和地指出维拉克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尊重他的地方。 “明白了。”维拉克心里没完没了地纠结这个,他认为基汀说得对,不过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错的。 莫莱斯双手担在背后,走到二人跟前:“聊什么呢?” “就是相互提醒小心点。”维拉克回道。 “是该小心。”莫莱斯站定,拿起店里的手表仔细端详,“我特意安排你们跟在我身边,不是期望你们能以一当百,而是希望你们在我遭遇不测的时候稳住局势。所以,你们的安全比我的还重要一点,在我没死之前,你们只需跟在我后面推进战线,不必和其他人一样。” “我得起带头作用。”维拉克没脸躲在别人的身后。 基汀当即指出:“瞧,莫莱斯安排所谓为你好的事情的时候,你也不会接受。” “……”维拉克看了眼基汀,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面向莫莱斯争取,“我会和其他人并肩作战。真要分个先后,我会让你最后一个牺牲的。” “可以倒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就是你不能再干涉基汀同志的决定。”莫莱斯跟维拉克提起条件。 维拉克这才意识到,莫莱斯刚刚把他们的对话完完整整听了下来,现在过来和自己说这些实际上就是为了帮基汀说话:“嗯,我无权决定别人的事情,我尊重、相信老师的选择。” “路还很长,你得试着去相信别人。这种信任,不是背叛不背叛,而是能力。”莫莱斯道。 “……我会的。”维拉克认真思考起这件事。 他不是第一次为了别人不陷入危险,‘蛮横’地做出干涉了。 早在迪亚兹、墨菲、诺德三人主动申请要去军用仓库那里充当诱饵时,他就这样做过。但被他带出来的三人延续了他的行事作风,一个比一个倔,连他都拦不住,最终只能同意其身处危险境地。 “别想这么多没意义的事情了,吃点喝点补充能量,要么睡一觉、洗个热水澡,总之找点事做。”莫莱斯捏了捏维拉克的肩膀,帮他放松。 基汀也曾这样帮助维拉克。 这一路上,他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教导。 —— 政府大楼、安全部、情报局、审讯室 早上七点 罗斯对时间已经彻底没有了概念,他变得每天只能清醒那么一小会儿,其他时间要么浑浑噩噩,要么昏迷沉睡。 “张嘴。”情报局的人过来掰开他的嘴,往他嘴里灌着流食。 以前每天三顿饭少不了,确保着罗斯能有基本的能量维持生命,现在因为情报局里流传起了平等会掉入包围圈,被全歼只是时间问题的声音后,负责给罗斯送饭的人就改成一天只送一顿饭,两天只送一顿饭了。 送饭的巴不得罗斯什么时候撑不住咽了气。 谁叫他让情报局的人吃了太多苦头,谁叫平等会就要灭亡,他变得几乎没有价值。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罗斯有时候很想一死了之,但活下去的欲望帮他打败了频繁袭来的绝望。他把食物吞了个干净后,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向就要离开的送饭人问道,“今天是几号……” “四号。”送饭的人停住了脚步,戏谑地看着这个硬骨头,“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四号…… 应该是一月四号。 那意味着新年过去了,现在是一四三四年了。 罗斯闭着眼睛费力地喘息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想了解些什么,他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好似和世界切断了联系,什么都不值得在乎了。 “没有我就走了。”送饭的还想戏弄戏弄罗斯,但见他好像又昏死了过去,只得出了门。 “平、平等会……怎么、怎么样了……”罗斯赶在送饭的离开之前问道。 “明天所有的东西都会跟着万国博览会的闭幕式一起结束。”那人盯着罗斯的脸,期待他的表情,“你再坚持坚持,说不准能等到和克里斯、莫莱斯、伯因什么的乱党头目关在一起。也有可能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是他们先你一步死了的意思。” 罗斯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表情,他沉默许久,终于绽开一个难看的笑容。 “终于要解脱了,很开心是吗?” “输不了的。” “嗯?” “克里斯……输不了的。” “你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平等会马上就要钻进我们的陷阱了,这次他们真的插翅难逃。” “你是不知道克里斯,和他、和他多打几回交道……你就知道了……” —— 南区军用仓库、迪亚兹等人所在的旅馆 八点钟 三人很早就起了床。 之前的每一天里,他们都会装作为平等会排查情况出去巡视。今天为了不引起情报局的怀疑,迪亚兹还是和诺德出去逛了一圈。 “要我说,等收到信号了,咱们就打着巡逻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出去,等到了他们控制薄弱的地区后,马上撤退。查理斯那边眼线齐全的话,等咱们一出去,肯定能明白是什么意图。”巡查两小时回到房间后,诺德把自己在路上想到的新法子说给了迪亚兹听。 “我也是这样想的。”迪亚兹脱掉大衣,把腰间冻得冰凉的手枪放在了桌上,“只不过每次巡查我们都是分头行动,这次不止我们一起,还要带上墨菲,必然会引起情报局的警觉。” “也是……”诺德头疼起来。 墨菲连忙道:“哥,你和诺德走就行,我自己想办法。” “说什么呢。”迪亚兹对这种他根本做不出来的事情都懒得做出过激的反应了,就蹲在火炉边,平淡地说着,“我们的人会想办法接应我们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如果有特殊情况发生,我也会想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放心,我和你哥保证你的安全。”诺德笑嘻嘻的,明面上不把这当回事,其实是为了让年纪最小的墨菲别紧张,“管他什么洛克施瑞福、情报局的,啪啪两枪,通通干掉。” 在他需要照顾别人后,敏感、细腻这种原先从没在他身上显现的东西渐渐出现了。 “你的枪法还不如墨菲。”迪亚兹客观评价二人的实力。 “但我比他大!”诺德又搬出年龄优势了。 这句话墨菲这段时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哥,要喝点水吗?” “喝。”诺德抢着应下了这声‘哥’,“给我跟迪亚兹同志一人倒一杯,麻烦你了,墨菲同志。” —— 政府大楼、安全部、软禁伯因的房间 上午九点 为伯因一人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医院,这让安全部部长怀特感到得不偿失。因此,伯因的伤口处理完之后,他就让人把伯因带了回来,又安排了医生时刻侯在这里,为他定时换药,也避免再发生这种情况。 “丹尼尔,帮我把书放回去。”伯因坐在沙发上,把一本书递给了丹尼尔。 “您胳膊好点了吗?”丹尼尔把书放回书架。 伯因瞥了一眼缠着绷带的手臂:“我没什么事。” “您说您的法子有用吗?咱们拼了命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要是他们……” “不管有没有用,我们都在能力范围之内做到了极致。”伯因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后,心态相当稳定,一来是他相信莫莱斯,二来是现在再慌也没有意义,“明天就是闭幕式了,成与不成到时候自然知道。” 丹尼尔给伯因切起水果,帮他补充营养加快伤口的恢复:“政府的人也不傻,他们八成会在闭幕式上布下重兵,防范我们?” “肯定的。”伯因夹起一块苹果吃着。 “那我们怎么打?我们的那些人,还有那些火力,跟他们小火拼一下可以,真硬碰硬完全不是对手啊。” “我也不知道,但莫莱斯要是会这么行动,就势必是做出了相应的规划,我们担忧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伯因不慌不忙,又夹起一块苹果,“我相信他的能力,他所做出的任何安排都不会是毫无根据,白白让同志们送死的。” “确实,我们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选择相信他们。”丹尼尔感到一丝憋屈。 “就当我们放了个假,别想那么多了。”伯因专心吃起水果,“这苹果很甜,你尝尝。” 第220章 炮火席卷莱泽因! 一月四日,上午九点半 距离平等会掉入圈套被全歼,只剩下一天不到,兴奋的洛克施瑞福凌晨才睡着,因此起得也是最晚的。 等他醒来时,用于监视迪亚兹他们的房间里,一群情报局的人正忙碌着。 “有什么情况吗?” “局长。”情报局二把手霍金斯见洛克施瑞福醒了,从窗户前走了过来,“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就是六点的时候,迪亚兹和诺德又出来在周围巡视了两个小时。” “那个叫墨菲的好像一直都没出来过,是吗?”洛克施瑞福用双手搓了搓脸,让自己更快清醒。 霍金斯贴心地为洛克施瑞福备好了早点,以及口味清爽的白葡萄酒:“是的,自从我们监视开始,那个叫墨菲的就没有出来过,似乎是负责后勤工作的。另外,他还是迪亚兹的弟弟。” “这个我知道。”洛克施瑞福端起酒杯喝了口白葡萄酒,“行了你去,继续盯着,但不要盯太紧了。现在对我们和平等会而言都是就差临门一脚,他们会谨慎到一个极点,我们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惊动他们前功尽弃。” “明白。”霍金斯虽感觉既不能有丝毫惊动对方的风险,又得完全掌握对方动向是件非常棘手的事,但还是相当干脆地答应下来,前去照做。 因为在伯因出逃,他和洛克施瑞福急匆匆赶回情报局后,他亲耳听到安全部部长怀特在暗示洛克施瑞福,如若能在政府针对平等会的圆满胜利中起到关键作用,其晋升空间将非常大。 那洛克施瑞福以后离开了情报局,走到了更高的地方,谁会顶替他成为新一任的局长就显而易见了。 所以霍金斯极为看重这次最佳的表现机会,势要在剿灭平等会、维护政府统治上立下大功。 —— 九点五十分 潜藏在政府大楼附近几条街区里的平等会成员们都蠢蠢欲动。 手表店里,莫莱斯把六位参与此次战斗的干部叫齐,亲自认真挨个检查他们的枪械,而后脸上毫无惧色,唯有坚毅地郑重道:“同志们,还有十分钟我们就要打响战斗了,很多必要的话我都和你们说了成百上千遍,这最后关头也就不做过多的赘述。我只在再向你们提最后一点要求,活下来。” 维拉克直视着莫莱斯。 他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正如当初在监狱里遭受副监狱长莱克特的拷打时那样。 “当然,这个活下来是有前提的。”莫莱斯站在手表店的门口,望着外面人来人往,“不能退缩,不能怕死。我们是领导者,我们要比常人更强大,这种强大最起码要体现在胆量上。如果我们都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用别的同志的血肉之躯抵挡子弹,那这场仗必败无疑。都明白了吗?” “明白。”六人没有大喊大叫,一致地沉声应下。 “好了,出发。”莫莱斯压低了帽子,率先出了手表店。 其他人紧随其后。 “老师。”维拉克看了眼基汀。 基汀脸上贴着假胡子,戴着眼镜框,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 维拉克把风衣的衣领竖起,半张脸隐匿在衣领中,双手插兜最后一个双脚踏出手表店,进入日光和煦,带着寒意的街道上。 算上莫莱斯在内,身形不一,此时看上去却都格外高大的七个男人分成了三路散开。 莫莱斯、维拉克、基汀、拉宾向政府大楼安全部方向走去,负责前期吸引政府兵力的安德鲁、门诺则赶往安全部相反的位置,而巴奈特在原地徘徊,等待着开战后集结自己的人手随时向两方提供支援。 “走快点。”莫莱斯瞥了眼手表,催促了维拉克等人一句,接着先一步和几人拉开了距离。 维拉克、基汀、身材消瘦的拉宾心领神会,纷纷各走各的,看上去谁也不认识谁,没有丝毫的联系,花了五分钟来到了政府安全部大楼的外围。 —— 九点五十五分 政府大楼内 “今天的早饭怎么回事……是馊了吗……” “不知道,妈的,肚子痛死了!” 两名政府的工作人员捂着肚子,脸上写满了不适,近乎是相互搀扶着快步掠过了一名清洁工,挪向卫生间。 把地拖得干干净净的清洁工看着二人离开,抬头看向了走廊上挂着的钟表,面无表情地提着水桶拖布在拐角处和另外两个清洁工汇合。 “东西呢?”其中年纪最大,看上去得有六十岁的清洁工问起另外两个年纪比他稍小的人。 “在杂货间里。”一人回道。 “马上到时间了,去取。”领头的吩咐道。 两名清洁工快步离开,过了没多久,各自推着个垃圾桶走了过来。 “到各自地方,钟声响起,准时扔出去。”领头的掀开上面的遮盖物,确认了炸药是安全的,低声叮嘱道,“扔完随机应变,抓紧时间去外面的路口汇合,我们还要负责拖延他们回援。” “是。” “放心。” 两名清洁工点点头,推着垃圾桶朝走廊的两头走去。 “你过来!快点处理一下!马桶堵了!”在其中一名清洁工经过卫生间时,把卫生间堵个水泄不通的政府人员们叫住了他。 “我来我来。”领头的轻轻推了携带炸药的同伴一把,自己过去帮助疏通下水道。 被推了一下的清洁工不敢停留,心里算着时间,快步赶往他要去的地方。 —— 九点五十八分 维拉克呼出一口白气,盯着手表上的秒针,仿佛在嘈杂的环境下听到了清晰的“啪嗒、啪嗒、啪嗒”声。 五十九分。 还剩一分钟。 他装作不在意地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莫莱斯、基汀、拉宾,三人里面除了基汀很松弛,其他的都能看出来有点绷着。 除了他们外,平等会的成员也陆续汇聚了过来。 这一点他们早有规划,汇聚的时候是分批次地赶来,因此到政府大楼周围时,人流量增大也并不显得突兀,没引起什么人警觉。 还剩三十秒。 维拉克不知是由于自己知道内情,还是本就是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能感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笼罩在了周围,总之他自己的呼吸下意识变得厚重,身体冰凉而又燥热。 还有十秒。 五秒。 维拉克的心里念着:“三,二,一。” 当秒针、分针一齐抵在了手表的正上方时,维拉克的心头都好似颤了一下。 要开始了吗? 他遥遥看向了另一边,安德鲁、门诺将要发起攻击的地方。 那里毫无动静。 出事了吗? “轰!!” 维拉克刚想扭头和莫莱斯、基汀进行眼神交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他缩了下脖子。 “轰!!轰!!” “轰!!轰!!轰!!” 接连的爆炸声响起,政府大楼的最北侧火光冲天,不少玻璃都被震得碎裂。 路上的行人吓得尖叫奔逃,大楼里也肉眼可见的骚动起来。 “砰!砰!砰!” “砰!砰!砰!” 爆炸之后,清脆密集的枪声响起,是安德鲁、门诺带着三百位平等会的同志们向代表着布列西共和国,代表着旧制度的政府大楼发起进攻了! —— 政府大楼、总统办公室 布列西共和国的总统路易·弗朗索瓦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与激烈的枪声吓了一大跳,接着和恰巧在他办公室里谈事的几位内阁大臣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过了几秒钟,满头白发的弗朗索瓦又惊又怒地问道。 “总统阁下!”在爆炸发生后的第一时间,负责总统安全的一队卫兵就闯了进来,“是平等会的人在袭击我们!目前还不确定对方有多少人,但他们火力充足,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我们得带您离开这里了!” “平等会?!”弗朗索瓦还以为是哪国大兵压境了,他从没想过小小的平等会不再东躲西藏,竟敢主动攻打政府,“怀特呢?!洛克施瑞福呢?!卫队呢?!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给我先拨通电话!” 卫兵队长临危不乱,恭敬道:“总统阁下,电话线被切断了,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通过电报联系他们以及城外的驻军,只是这需要时间,我们得先确保您的安全,带您离开了!” —— 克洛伊一派,伪装成杂货铺的总站里 “会长,这是接手莫莱斯他们那边各职位的人员名单。”一名下属将这几天备好的人员册交给克洛伊过目。 克洛伊坐在办公室里,仔细翻阅了一遍:“就按这个来。再有两个小时就到十二点了,你可以安排人出发了,能早一分钟接手就早一分钟接手,免得再生什么意外。” “明白。” “会长!”前面的干部还没从克洛伊手里拿回人员册,后面的干部急匆匆闯了进来,“出大事了!” “别乱了阵脚,慢慢说。”克洛伊清楚这个点能出大事的只能是莫莱斯他们,而现在莫莱斯他们出事,必然会导致局面大乱,他的心隐隐被揪了起来。 干部焦急地道:“墨纳馆附近发生了好几起爆炸!虽然没伤到人,但导致了今天的展览中断!” “妈的!!”克洛伊站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莫莱斯这个蠢货!蠢货!!” “会长!”又是惊慌失措的呼喊,又一人进来,还没等克洛伊询问,就喘着粗气说道,“墨纳馆那边有人在和政府的重兵火拼,并且边打边朝咱们这边撤离着!” “会长!我们附近街区发生了爆炸,巡逻卫队现在正在封锁街道!” “会长!有士兵在向我们这边排查!” 一个又一个干部冲到会议室里,向克洛伊汇报情况。 “莫莱斯!!”克洛伊嘶吼着,恨不得现在就将莫莱斯碎尸万段,“我留他一条命!他现在却想借政府之手杀了我!!” “会长!我们现在是撤,还是和政府和谈?!” “给我打政府的电话!”克洛伊稳住心神,在最后关头还不忘尝试和政府达成合作。 “会长!电话线被切断了!” 只可惜他的希望才刚刚升起就又被无情戳灭。 “莫!莫——”克洛伊气到浑身发抖,嘴里悲愤地念叨着莫莱斯的名字,身子朝后栽去。 “会长!”众人扶住了晕倒的克洛伊。 其中一人在群龙无首之际,指出了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趁墨纳馆那边的重兵还没有被莫莱斯他们引来,我们得抓紧时间带人冲破巡逻卫队的封锁!” “对对对!现在政府哪里听得进去我们的解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快去组织人手准备战斗!” “走走走!” —— “轰!” “砰砰砰!” 在伯因和丹尼尔百无聊赖地下棋时,外面突然响起了炮火声。 丹尼尔手里的棋子掉在了桌上,在他愣住的瞬间,伯因飞快地来到了窗前,查看起外面的局势。 “怎么回事!”丹尼尔反应过来也赶了过去。 “是莫莱斯他们行动了!他们的重点不是墨纳馆!不是博览会!而是政府大楼!”伯因看着外面另一侧同志们在一步步逼近政府大楼的北侧,逼得政府大楼里的卫队向北侧集结,脸上顿时涌现出笑容,“这招更妙!打得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还能顺势救我们出去!” 丹尼尔疯狂侧着脑袋,才看到了一点:“不对啊会长!他们要是救我们为什么要去北面?而且光靠那几百人是打不下来政府大楼的?!” “那应该只是个幌子,还有主力没动,莫莱斯在等我们在的南侧兵力空虚。”伯因了解莫莱斯的作战风格,“走!” “走?去哪?”丹尼尔全程发懵。 伯因快步来到沙发前,没受伤的胳膊扶着沙发,用整个身子推着沙发向门口挪去:“堵门!快!” “好!”丹尼尔没明白既然莫莱斯带人要来救他们,那他们为什么要堵门,但他知道伯因想得比他明白得多,所以毫不犹豫地过来协助着把沙发推到了门前。 等沙发刚抵住门,门把手就扭动起来,是外面的人想进来! “把门打开!”看守伯因、丹尼尔的守卫发现扭不开门,开始撞击。 “还不够!再来!”伯因看着门有点晃动,再次盯准了书架,招呼着伯因拉向门边。 丹尼尔咬着牙扛着书架,将之推倒在了门前,明白了伯因的目的:“您是怕政府的人把我们转移走?” “嗯,你继续找东西堵门!我去查看情况!”伯因的脑子转得非常快,把守住门的任务交给丹尼尔后,独自来到窗前观看战局。 —— 南区军用仓库、情报局的房间里 “轰!” “轰!” 沉闷的爆炸声传来。 “局长?!”霍金斯听到响动看向了洛克施瑞福,其他情报局的成员也都愣住了。 “这是哪发出来的?”洛克施瑞福本想自己分辨,但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不知道。”霍金斯摇摇头。 不安袭上洛克施瑞福的心头,他慌忙地来到窗前夺过下属的望远镜看向迪亚兹他们房间的窗户,那里毫无动静:“给我联系政府大楼!” “是!”霍金斯前去拨打电话,没多久就颤颤巍巍地说道,“局长……打不通!” “完了……”洛克施瑞福松开了望远镜,任由其掉落在地上。 —— 迪亚兹他们的房间内,三人都挤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了听到了!”诺德兴奋地叫着,“总攻开始了!听这动静估计全城都闹起来了!” “嘘。”迪亚兹示意他安静下来。 墨菲眼巴巴地看着迪亚兹,想说些什么又忍住没开口。 听了不到十秒钟,迪亚兹皱着眉头离开了禁闭的窗户,把手枪、子弹统统带上:“都做好准备!洛克施瑞福随时会意识到出问题向我们动手,查理斯也随时会发信号营救我们!” “嗯!”墨菲把枪上好了膛。 “不知道维拉克现在在哪,是跟着查理斯一起救咱们,还是在和莫莱斯攻打政府大楼。”诺德期待和维拉克汇合。 “不管他在哪里,我们都得活着和他见面。”迪亚兹持枪来到门前,“墨菲,你盯着窗户那边,等信号。诺德你跟我走,我们去走廊防备情报局的人。” 第221章 战斗!战斗!战斗! 政府大楼内乱作一团,卫队护送着总统、内阁大臣等人从秘密通道撤离,其他的人则出也不敢出,留也不敢留,像没头的苍蝇扎堆躲进会议室,又觉得不够安全,人流相互交错着在楼里乱转。 “砰!砰!” “砰!” “砰!砰!砰!” 政府大楼北侧外围的防线被平等会夺占,但作战素养远超于平等会的卫队,在队长马奎尔的快速组织下顶住了突如其来的袭击,依托大楼的大门紧急构建了新的防线,开始有条不紊地一边维持楼内秩序,一边等候支援。 “队长,怎么办?要不要我杀出一条路到外面寻求支援?!”北侧大楼一层大厅里,卫兵征求马奎尔的意见。 表现沉稳的中年男子马奎尔摇摇头:“不用,这么大的动静用不着你说,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援的。现在你再带一队人上到不同楼层,在窗口射击,通过高处的优势压制住他们。” “明白!”那名卫兵向马奎尔敬了个礼,背着枪跑着离开。 另一名卫兵提议道:“队长,我觉得我们可以用火炮打散敌人,借机推进战线,把政府大楼、附近闹市区的损失降到最低。” “火炮集中在了西侧,一时半会儿调不过来。而且你都说了要把损失降到最低,那还动什么火炮呢?”马奎尔盯着据守大门的两队人,以及周边被搬运到安全地带的伤员,“这次他们看着来势汹汹,但其实威胁并不大。我们这里再空虚,也有千人的兵力,他们这三四百号人拿着轻武器想把我们打下来是不可能的。” “那他们……”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马奎尔知道下属想问什么,他眯着眼睛思考着,“他们既然根本没想过要攻下来,那就是有意借此影响我们在别的地方的部署,到时候再趁虚而入,集中全力攻取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 下属想到这点,连忙说出自己猜到的最大的可能性:“难不成是墨纳馆?!” 墨纳馆正举行着万国博览会,明天刚好闭幕。政府一直以来都认为平等会掀翻谈判桌的同时,会对万国博览会下手,现在猜想与线索全都串连上了,其计划也就顺势浮出水面。 平等会特意提前了一天打政府个措手不及,而后借着攻打政府大楼的幌子把政府军引走,最终目的就是在墨纳馆那边危及十余个参展国代表团的安全,将布列西重要的发展规划搞崩。 “不排除这种可能,可这也是动脑子随便想想就能发现的,我觉得平等会几个月来的布局并不会这么简单。”队长马奎尔来到战线前方,直视随着大楼其他地方卫队集中过来,兵力优势逐渐显露,开始从僵持焦灼一点一点扳回主动权的局面,“除了墨纳馆,他们还能去哪呢……” “轰!” “嘭!” “轰!轰!” “嘭!嘭!” 还没等马奎尔的思路拓展,猛烈的爆炸声就再次传来。 这次的爆炸集中在了政府大楼中间的位置,按动静判断,威力比发生在北侧的第一次爆炸要猛烈不少。 “轰!轰!轰!” “嘭!嘭!嘭!” 爆炸声持续了二十余秒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迅速适应震响的马奎尔一面嘶吼着让卫队顶住平等会忽然凌厉许多的攻势,一面想着为什么还会有爆炸。 难不成平等会的攻击重点不在这里? 当然不在这里!这是他一早就得出来的结果! 难不成平等会真正盯上的并非是墨纳馆,其实就是政府大楼?!之所以第一时间进攻北侧,是想把卫兵都引到这边,然后转而攻向其他位置?! —— 北区 克洛伊这一派好歹也有一百多杆枪,在政府军朝这边赶来,巡逻卫队更是搜到了门前时,他们不得不背水一战,冲开了封锁线,朝着一处慌乱地逃窜而去。 数百人近千人的大撤退更引起了注意,巡逻卫队紧追不舍,从墨纳馆那边赶来的政府军听到消息也更加明确了方向。 “怎么回事……”克洛伊在撤退的途中醒来。 “您、您醒了!”背着克洛伊的下属上气不接下气,“我们现在、现在在撤退!” 克洛伊从下属的身上下来,跟着人流撤离的同时,朝后看去,后方枪声此起彼伏:“是政府的人追我们?!” “是的!会长!” “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克洛伊刚醒过来又气得上头,“我做了几个月的准备!我忍气吞声那么久!就是为了和政府达成和谈!现在这一撕破脸不就前功尽弃了吗!马上给我停止射击!我要和他们谈谈!” “不行啊会长!是他们搜查到了我们门口,而且在封锁街道,我们才不得不杀出来啊!要是刚刚不出来,现在已经被堵死了,就等着政府军过来把咱们一锅端了!” 克洛伊一拳把坏了他大计的下属打倒:“搜查到了又怎么样!只要我们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他们不会放着大好的合作不做,硬要和我们斗得鱼死网破!现在一打起来有了伤亡,才真正不好收场了!” “会长!是他们先开枪打得我们!根本没给我们向他们表达合作意向的机会!我们当时要是不还手,所有人都得死啊!”又一名干部说道。 “鼠目寸光!!”克洛伊揪着干部的衣领,“死就死几个人!再怎么也比所有人都死了好?!你为了那几个人,现在得害得我们所有人都得死!这算什么明智的选择?!你们擅作主张,和莫莱斯那个蠢货有什么区别?!” “刚刚政府的巡逻卫队可是把枪顶到我的脑袋上!”被抓着的干部冲克洛伊愤怒地道,“我要是不开枪,死的就是我了!” 克洛伊比干部还要愤怒:“那你就去死啊!要是换做我,我一定会为了大局而牺牲!你有什么资格为了你自己不值一提的命,让所有人跟着陪葬!你对得起人民吗!” “那你就让他们拿枪去顶你的脑门!等枪口顶到你的脑门上,你再看看你说的话他们会不会听!你还会不会寄希望于他们把你奉为座上宾!”干部掰开了克洛伊的手,随着人流逃离。 “都给我停下!停下!”克洛伊阻拦着逃窜的人。 最终,留下跟他的不到百人,其他的都跟随着大多数逃得无影无踪。 “都把枪扔掉!”克洛伊忍住没爆发怒火,命令所有人把枪扔掉,高举双手等待巡逻卫队赶到。 “砰!砰!” 巡逻卫队追击过来后,不由分说地朝他们开起了枪,随着一连串的枪响,十多人倒在了血泊中。 “别开枪!我们不是平等会!我们和莫莱斯他们不一样!我们想和政府合作!”克洛伊站到了最前面,连吼了四五声,让巡逻卫队暂停了攻击。 “你们不是平等会?!”巡逻卫队的头目派人收缴了地上的武器,自己和克洛伊交谈了起来。 “我们是,但我和莫莱斯他们不一样,我是克洛伊,我是真心想和政府合作的!”克洛伊双手举起,做投降姿态说道,“我们可以为政府提供莫莱斯他们的所有线索!我们可以表达一切政府需要的诚意!” 巡逻卫队的头目愣住,他没想到闻之色变的平等会领导者之一的克洛伊竟如此卑微:“你想和政府真心合作?” “没错!” “噗嗤!” 克洛伊真诚的表情僵住。 他面前的巡逻卫队头目笑了起来,眼里对他充满了不屑。 “合作,好,可以,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们的军队马上就会过来接管你们。”巡逻卫队头目憋着笑应了下来。 “你笑什么?”克洛伊问。 “没什么。”巡逻卫队头目拍了拍克洛伊的肩膀,“要是平等会的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有远见就好了。” 很快,装备精良兵强马壮的政府军赶了过来,数千兵力把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克洛伊看到这一幕后,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就算是整个平等会的人加起来,也不是眼前这支军队的对手,更何况布列西并不只有这点人。 他们根本不可能战胜政府,唯一的选择就是和谈。 “这位是皮塞尔将军。”巡逻卫队头目把克洛伊带到了军队里一位身着军服,充满肃杀之气,骑马的将军面前,“将军,他……” “你是平等会的领导者之一。”皮塞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克洛伊。 克洛伊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么没有尊严,之前政府的人可是对他们很有诚意的:“我是。” “你们要合作?” “是的。” “你觉得你们身上有什么我们感兴趣的吗?”皮塞尔冷视克洛伊,“除了关于另一部分平等会人的线索。” 克洛伊嘴巴微微张合:“还、还不、不够吗?” “够吗?”皮塞尔掏出了枪对准了克洛伊,“你口中平等会另一个领导者的线索,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你们怎么……就、就算知道了,我、我也可以代表平等会和政府继续深入和谈的,我们、我们可以以一个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达成共识。”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时,克洛伊控制不住的双腿发软,他都想直接跪下来了。 “砰!” 一颗子弹直入克洛伊的眉心。 克洛伊无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而后面部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皮塞尔将军淡漠地扫视了一眼其余的人,充满威慑性地向街道两侧瑟瑟发抖的住户们吼道:“政府会在最短时间内肃清乱党!希望广大市民配合我们!发现乱党的人及时上报!如若不然!同样视为乱党!” “砰!砰!砰!” 政府军当即朝和克洛伊一起留下来的八九十号人开枪,把这些失去了价值,活着反而是个麻烦的人通通清理干净,顺便杀鸡儆猴,让市民们看到当乱党是什么下场。 —— 南区军用仓库附近 洛克施瑞福没有轻举妄动,电话无法接通,便改用电报和政府、情报局进行联系。 “局长,您觉得……”霍金斯非常不安,他担心平等会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致使自己失去了晋升的机会。 洛克施瑞福比他更加不安,正阴沉着脸用望远镜死死盯着对面的旅馆:“先不用按最坏的想。” “现在潜藏在周围的政府军在向您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也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我们得先把情况搞清楚了才能作出安排!”洛克施瑞福焦虑到了极点,一点就炸,“现在四面八方都有动静!你告诉我我们该去哪?!让他们都给我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是。”霍金斯快步离开。 “过来!”洛克施瑞福扭头又把他叫了回来。 霍金斯回来站定:“还有什么事,局长?” “通知我们的人,派一队进旅馆打探情况。” “您不怕惊动他们了吗?”霍金斯提醒道,之前他多次提议过派人住进旅馆,一来好监视,二来好在必要时候控制对方,但都被洛克施瑞福以怕惊动为由拒绝了。 洛克施瑞福捏着望远镜,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蹦:“说不准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了。” “这……”霍金斯感到难以置信。 “去!” “是……” —— 旅馆里 墨菲通过窗户缝看着楼下,只等有眼熟的人出现在视线内就去通知给迪亚兹。 而迪亚兹和诺德,则守在了走廊里的有利位置上。平等会的人来接应,他们可以马上离开,情报局的人来抓捕他们,他们也可以相互掩护着把对方堵在楼梯口出不来。 “哥!” 墨菲冲出了房门,向靠着一根柱子探出头的迪亚兹道:“是他们来了。” 迪亚兹和诺德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纷纷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外面各地的爆炸声不止吸引了洛克施瑞福的注意,行人们、旅馆的住户们也都被惊动,有的在窗户口张望,有的干脆下楼去查看情况。 这致使旅馆里变得有些混乱。 “墨菲,回去。”迪亚兹面无表情地让墨菲回到屋子里。 墨菲郑重地点点头,回到屋子里把门关上,准备好了手枪,只等随时有人开门进行射击。 “小心点。”迪亚兹冲诺德扬了扬下巴。 诺德点点头,心跳加速,攥着枪的手渗出了汗。 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对什么都不以为意,真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会紧张的,毕竟他还没杀过人,没打过什么枪战。 没一分钟,楼梯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听上去少说有三四个人过来了。 迪亚兹和诺德都往视野盲区里缩了缩。 他们的房间位于楼梯口的右手边,而他们两个躲在了左手边的柱子后面,就是为了在对方摸向房间时,他们可以从背后袭击对方。 “这边。” “都准备好。” 上来的四个人低声交谈,蹑手蹑脚地摸向了墨菲所在的房间。 迪亚兹没探头打量这四个情报局的人,沉住气等着墨菲那边先传来动静。 诺德擦了擦手上的汗珠,重新握好了手枪,食指抵在了板机上。 屋内屏息凝神的墨菲用手枪对准了门板,目光如炬。 脚步声渐近。 独自在屋内面对的他没有丝毫恐惧,还做好了开完枪就躲到墙边等候时机发起第二次攻击的准备。 下一刻,门把手微微地朝下压去。 是他们来了。 墨菲当机立断,朝着门就是四枪! “砰砰砰砰!” “呃啊!”门板被打出四个窟窿,外面传来两声惨叫。 “打!”迪亚兹探出身子,朝走廊上墨菲门前的情报局的人开起枪。 诺德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僵硬地站出来朝着那几个情报局的人打去。 “砰砰砰!” “砰砰砰!” 听到枪声,旅馆里的客人都吓得尖叫起来,而那四个过来打探情况的情报局的人,也在迪亚兹、墨菲、诺德三人的配合下被迅速处理干净。 “走!”杀掉了四人,迪亚兹扯着呆住的诺德与墨菲汇合,“墨菲,没事?” “我没事,他……”墨菲看向吓得失魂落魄的诺德。 “第一次都这样。情报局察觉到异常了,我们得换个地方。”迪亚兹带着二人跨过情报局四人的尸体,朝着另一边撤去。 —— 政府大楼南侧、安全部情报局外围 “同志们!!”莫莱斯的声音在爆炸声中都是那么的清晰有力,他高举手枪,环顾汇聚到街道上的平等会作战主力们,“到我们痛痛快快干一仗的时候了!!跟我走!!攻下情报局!救出会长!!” “救出会长!!” “救出会长!!” 总计五百位作战成员在不远处爆炸火焰的照映下,持枪跟随着身先士卒的莫莱斯涌向空虚了的南侧大楼。 维拉克跑得飞快,先是掠过了拉宾,又赶超了离莫莱斯最近的基汀,奋勇直前来到莫莱斯的身侧。 “砰!砰!”莫莱斯奔跑途中朝前方发现他们的情报局的人开了两枪,“你给我往后!” “小心点!”维拉克叮嘱着莫莱斯,自己也朝着前方开起枪。可惜他的战斗经验少得可怜,准头更是差到不行,打完半个弹匣,子弹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有基汀老师在后面!” “你小子……给我猫着点腰!” 距离他们差不多两百米远的情报局那里,留守的人员发现乌泱泱一大片人马赶来,立即意识到了这才是平等会的主力,且十有八九是奔着伯因来的,顿时人心惶惶。 因为此时八成的卫兵都赶去了北侧支援,中段发生的猛烈爆炸又切断了两边的联系,令北侧的兵力无法回来协助防守,所以他们目前能组织起来的人最多一百五十人——这还是乐观的预估。 实际上情报局这边仅有六七十号人具备战斗能力,其他被他们算进来可以参与战斗的人从没被切断的地方赶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去联系局长!你带人去把火炮推过来!其他的人跟我守住!要是失守让平等会把伯因带走,我们谁的脑袋都保不住!”情报局这边很快有人站出来进行指挥。 深知和平等会死拼到底才是最有生的希望的选择,情报局的人在面对强敌来袭时一点一点稳住了心神,服从指挥去执行各式各样的任务。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莫莱斯带着人几十秒的时间就拉近了到了七八十米的距离,而后迫于情报局的人形成了初步的火力,前进的步伐减缓。再之后又冒着枪林弹雨推进了二十米,陷入了僵持。 现在的局面是他们如果不惜一切代价地冲击,可以以上百人的伤亡攻过去。可莫莱斯无法做到拿上百条命去换伯因,他必须得在情报局的人把火炮拉来之前,想出损失最小的办法突破防线。 “砰!” “噗!” 一晃眼,情报局那边面对密集的攻击倒下了六七人,而平等会这边因为缺乏掩体,再加上并不分散,战斗力不及情报局的人,中枪者达到二十多人。 “呃啊!痛死我了!” “救我!救我!” 平等会里的人有九成以上都是没有参加过战斗的,这第一次战斗一个照面就倒下这么多人,又听着伤者的惨叫、求救,许多人的战斗意志不免动摇,甚至在萌生逃跑的念头。 “找掩体!不要停止射击!找掩体!不要停止射击!”莫莱斯找到掩体后,示意大家都躲避起来。 “我去稳住大家!带人把伤员撤下来!”拉宾自告奋勇地暴露在枪火下营救负伤的同志。 “掩护拉宾!”莫莱斯带领着有了掩体的成员压制情报局的人,给拉宾制造机会。 “跟我救人!”拉宾跑到一个伤员跟前,简单查看伤势,将之扛起躲到掩体之下。 其他的成员也就近救援起战友。 “不能这么拖着,现在是情报局最薄弱的时候,拖得时间越久,来的人就越多,他们准备的重武器就越有可能压过来。”基汀来到了莫莱斯这边说明情况。 “我知道,我们的人正在三面包围他们,现在只要我们正面吸引住绝大部分火力,就能给他们制造机会!”莫莱斯不时开枪,换新的弹匣。 维拉克也观察着局势,想发挥出像以前那样的出色表现,为平等会化解危机,减少伤亡:“我们的炸药呢?” “炸药还得再近点。”莫莱斯咬牙看着伤员都得到了安置,“拉宾!你带一队人去堵住通道,别让其他支援过来!” “是!”曾和莫莱斯当兵时一起作战,现在又志同道合加入平等会的拉宾点出一批人朝着左前方跑去。 现在他们占据了人数优势、火力优势,但为了尽可能避免大的伤亡,莫莱斯没有全力以赴,使得这些优势都不能最大限度上发挥出来,因此他干脆让拉宾带出去了一部分人去阻止其他人来支援情报局。 这样既不影响他们的实力发挥,也可以让情报局的人手无法得到补充,这六十来号人他们怎么都能打掉。 “我们和他们耗不起,拼一把,再往前推进推进!然后用炸药掩护,看能不能一举拿下!”莫莱斯瞥了眼手表的时间,现在是十点零九分。 在工厂里制定作战计划时,考虑到距离政府大楼最近的政府军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莫莱斯亲自定下了最恶劣情况下他们的时间分配。 用七分钟把卫兵主力吸引到北侧。 用八分钟拿下情报局救出伯因等人。 最后用十五分钟的时间撤离。 这个时间安排极其苛刻,但在没得选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想方设法实现这不可能。 如今按照最坏打算下的预估,他们还有六分钟的时间突破情报局的防线,闯进去。 “同志们!!再往前冲一冲!胜利就在眼前!”莫莱斯很清楚到了真正作战时,很多人都难以有足够的勇气前进,他毫不犹豫地充当着榜样,闪出掩体向前冲去。 基汀和维拉克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方想让自己留下来,但他们同样了解彼此都不会答应。 “走,老师。”维拉克没再劝阻基汀。 “瞄准点打。”基汀也没让这个他无限看好的年轻人避避锋芒。 二人和大多数平等会的成员们冒着火舌朝前冲去。 “嗖!”一颗子弹擦着维拉克的耳朵过去,生死之间,维拉克头皮瞬间发麻。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恐惧,把枪里的子弹打光才暂且躲避下来换新的弹匣。 “噗!” “噗!” 紧锣密鼓发起的新的一轮攻击,让平等会的伤亡眨眼间又多了十几人。 基汀在拖着一名伤员躲到掩体下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怀里伤员的脑袋,鲜血瞬间溅满了他的脸。 “老师!”维拉克还以为是基汀中枪了,不由分说地就要过来。 “大家跟着莫莱斯同志继续进攻!!”基汀怕怀里死去的同志和自己现在可怖的样子吓到别人,连忙擦拭起血迹,拼了命往有掩体的地方挪去,“都小心点!” “老师!”维拉克把基汀拉到一边,疯了一样检查他的伤势。 基汀一手重重担在维拉克的肩上:“我没事!这是别人的血!快跟上莫莱斯!” “好!您照顾好自己!”维拉克见基汀确实没有受伤,掉头支援起了莫莱斯。 “孩子,你怎么样?!”基汀凭借自己的经验为负伤的同志进行简单的处理,尽可能挽救战友的生命。 —— 带着数百人坐镇后方,随时支援、接手伤员的巴奈特看着前方的战局,胸口剧烈起伏着。 “莫莱斯同志那边人手充沛,暂时还用不着支援,但因为赶时间,他们不得不付出了较大的伤亡,现在光伤员就有三十多人,并且还在不断在激增!” “安德鲁、门诺那边形势严峻!大楼里的卫队应该是明白了我们的真正动机,现在在试图冲出来进行援救,我们开始转攻为守了!” 听着下属传回的最新战况,巴奈特迅速做着安排:“你带一百后勤人员去莫莱斯同志那边接应伤员!你带一百作战成员一百后勤人员支援安德鲁、门诺!” “是!” “是!” 巴奈特看着才过去十多分钟就派出去一半的同志,巴不得自己也拿着枪上去参与战斗。 “巴奈特同志!让我们也上!”仅剩的一百名待支援的作战成员里,有人提出请求。 “对!让我们也上!” “我真的做不到只站在这里看着他们艰苦战斗!” 巴奈特没说话,只是抬起了手命令所有人安静下来。半晌,他才道:“我们有我们该帮忙的时候,都不要着急,服从指挥!” —— 伯因、丹尼尔被软禁的房间里 “砰!砰!” “快点开门!把门打开!” 子弹射穿了门,丹尼尔半躺在地上,用身子顶着沙发,再用沙发、书架等物品堵着被子弹打出多个窟窿的门:“会长!小心一点!” 伯因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你顶住!” “明白!”丹尼尔硬顶着门,让外面三四个人守卫迟迟闯不进来。 “快点把门打开!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外面的人劝说着。 伯因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他看着下方平等会的人果不其然集结了主力向情报局发起进攻后,不禁攥紧了拳头。 攻打政府大楼确实很出其不意,不过并不代表着就百利而无一害了,要真是这样政府不会没怎么把这个可能性放在眼里。 政府大楼位于市中心,除了大楼里的卫队,还有诸多巡逻队、政府军拱卫在周围,得知消息后,他们几十分钟之内就能赶过来。 而平等会要把他救出去,最起码还要预留出十到二十分钟的撤离时间。也就是说,在政府的主力赶来之前,平等会至多攻打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内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就必须要撤离,不然就算救出了他也会被赶到的政府军包围全歼。 现在已经是十点十一分了,留给他们攻打政府大楼的时间已然不多。 “还是太冒险了……”伯因向来大胆都觉得这次莫莱斯过于冒险,毕竟想花二十分钟打下政府大楼,或者说只是政府大楼之中的情报局,是非常困难的。 计划环节里稍有失误,导致他们延迟几分钟,局势就大不一样了。 现在是政府耗得起,他们耗不起。 他们必须争分夺秒。 “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把门砸开了!”门外的守卫叫喊着。 “你们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我们会长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丹尼尔没只顾着堵门,还试着去策反情报局的这几个守卫。 “你们现在出来还来得及!不然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我们宁愿把你们杀了!也不会留给平等会!”情报局的人根本不吃这套,反过来威胁起丹尼尔。 伯因没理会他们的争执,聚精会神地看着外面。 莫莱斯很显眼地冲在了最前面,带着平等会的人从三面将情报局团团围住,逐步推进战线。 看着平等会的人接连伤亡,莫莱斯又身处最危险的前方,伯因的心都被揪了起来。 “克——维拉克?!” 就在他分外担忧同志们的安危时,莫莱斯身边的男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人的长相和克里斯、维拉克长得一模一样,正和莫莱斯并肩作战。 克里斯牺牲的事情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他前段时间冒险出逃时得知了维拉克奇迹般越狱,那么眼前的人的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事情竟然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维拉克越狱之后回到了莱泽因,正式加入了平等会! 伯因又惊又喜! 现在他好奇着很多的事情。 平等会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原计划? 平等会从哪里又搞来了这么多的枪械,和这么多看上去不像是第一次摸枪的同志? 维拉克是怎么加入的平等会? 诸多的问题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到解答了。 “砰!”一颗子弹击穿了门,又笔直地击碎里玻璃。 为了避免他出逃,软禁他的房间里的窗户是锁死的,他还想着找些什么东西把玻璃砸碎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现在正好,守卫帮他省了很多事。 “莫莱斯!!”伯因扒在窗户前,冲楼下大声喊道。 他位于八楼的位置,加上枪声、伤者的叫喊声,呼喊一时间并没有被莫莱斯听到。 “莫莱斯!!”他持续地喊着。 莫莱斯虽然因为位居前线,全神贯注地战斗着,没有察觉到上面的异样,但陆续有其他的同志听到了声音。 越来越多的人抬头望去,看到了八楼的位置,伯因半个身子钻出窗户,在向他们招着手。 “是伯因会长!!” “会长!!” “快看!是会长!在那里!!” 伯因不单单是平等会的会长,他还是勇于抗争的一种精神,是平等会前所未有的一面无畏旗帜! 因此他的出现振奋了所有人!已有几个月没有见过伯因的同志们再见到他时,激动感盖过了对战争的恐惧! 维拉克先莫莱斯一步听到了别人在呼喊伯因,他朝后看了一眼,发现不少人都在抬头看大楼,于是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是伯因!” “同志们!给我狠狠地打!”莫莱斯一个劲地朝前方的情报局开枪。 “莫莱斯!”维拉克拽着莫莱斯,指向八楼,“是伯因!伯因!” “什么?”莫莱斯看向上方,表情从狠戾变得错愕,而后洋溢起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伯因!!” 伯因和莫莱斯隔着八层楼的高度,在炮火声中相视一笑。 随后,莫莱斯没有沉浸在喜悦之中,趁着士气高涨,再一次地站了出来:“同志们!!伯因会长就在上面!!我们杀进去把他救出来!!” “救出伯因会长!” “救出会长!!” “救出会长!!” 众人在莫莱斯的带领下发起了冲锋! 维拉克见状,无法压制,也根本无意压制自己内心的澎湃,跟着莫莱斯、所有人一起迎向了子弹!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维拉克的心中响起这两句话。 那好像是人民在呐喊,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他抬枪朝着一名情报局的人射出子弹,这次子弹终于在其胸口绽出血花! 一个敌人倒下了! 代表着将有千千万万个同胞站起来! 跟在莫莱斯身后,左右遍布众志成城的同志,维拉克的紧张、胆怯被崇高的理想冲击得荡然无存! 同志们前仆后继地扑向情报局入口,而情报局入口在此时也成为了新时代入口的缩影! 这是平等会的第一场正式战斗! 不是被迫的战斗! 是他们主动向政府宣战!主动向旧制度宣战! 从今天开始,经过了无数人的牺牲,他们终于完成了准备,一齐举起了平等的大旗,踏着吃人的吸血鬼的身体,被全世界的人们所看到! 来!所有追求平等与自由的人们! 向我们靠拢! 来!所有遭受压迫被任意践踏的人们! 向我们靠拢!! 伯因站在高楼上,目睹着同志们勇往直前,用抗争让压迫他们的人胆寒,激动得洒出热泪。 他们光是踏出这一步,就付出了无数的牺牲! 那些牺牲的是值得的,他们走对了! “把门打开!我再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再不开门你们必死无疑!”门外的守卫用力推门的同时,继续威胁着伯因。 “快投降你们!”丹尼尔的鞋都被推得翻掉,力气却不曾有片刻的松懈。 伯因转过了身,来到丹尼尔的身边,和他一起顶着门阻止守卫闯进来。 “会长,外面怎么样?”丹尼尔看着红了眼眶百感交集的伯因问。 “……撑住!”伯因有千言万语想说出来,更巴不得让丹尼尔看到自己所看到的,但最后只蹦出了这两个字。 丹尼尔没机会站到窗前看外面是怎样壮观的场景,却从伯因的眼里看到了无法用语言所描述的东西。 那是他们无比憧憬的东西,如今已经实现。 第222章 逃离与营救 洛克施瑞福隔着一条街都听到了十多声枪响,他心里一紧,见迪亚兹他们房间的窗户许久未曾打开,便意识到自己派出去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霍金斯!通知政府军立即封锁街道,你带人进去务必把三个平等会的人给我抓起来!” “是!”事情的走向逐渐超出所有人的控制,霍金斯心凉了半截,“你、你、你、还有你,把枪带上,都跟我走!” “记住!我要活的!他们一个都不能死!”在霍金斯临出门前,洛克施瑞福转身强调道。 “是!” 到了最后关头,情报局的人也不再遮掩,十多个人大摇大摆地下了楼赶往了对面的旅馆。 洛克施瑞福拿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额头渗出冷汗。 这是他自认为自己这辈子经历过最大的危机,比当初放走平等会的第三任会长伯因还要严重。 他又被骗了,平等会要袭击个屁的军用仓库!就算是个傻子,都应该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一切分明是平等会的诱饵,专门为了把政府的兵力分散开,而后趁机攻打兵力薄弱的地方。 安全部部长怀特,乃至总统路易·弗朗索瓦都把他视为剿灭平等会计划的核心,他也在面对二人时夸下了海口,表示自己胜券在握,会在万国博览会圆满结束的同时,顺利完成对平等会的清理。 可现在,四处传来爆炸声,整个莱泽因乱作一团。 他心中战局关键的重要线索也全部浮出水面,露出了其真实面目——真的只有三个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三个人! 那怎么办? 等今天结束了,他去承担责任? 浪费这么多兵力、这么多时间做无意义的事,耽误了覆灭平等会的最佳机会,导致今天布列西要丢脸丢掉国际上,在万国博览会里苦心塑造出来的强国形象也要毁于一旦,以及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他承担不起,十个他,哪怕是十个怀特也承担不起。 那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拿着三具尸体回去交差,告诉总统,他们几千人、几个月只抓到了三个平等会的人,而且还是死的? 当然不行! 三具尸体的价值太低了,他得把这三个人活着带回去。就算他们和罗斯一样嘴硬到什么都不会说出来,那在交差时也可以随便给他们扣上些名头,比如说平等会的二把手、平等会的重要干部等。 反正只要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价值越大,洛克施瑞福所要承担的压力就越小。 短短的二十分钟里,他的想法从要拿下平等会一步登天,转变成了如何保全自己哪怕只是条命:“平等会……平等会……” 外面霍金斯带着的一队人闯入了旅馆,洛克施瑞福心里的恐惧感却无法抑制地扩散开来,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战胜平等会,开始畏惧平等会了。 —— “我们往哪走?”诺德问。 迪亚兹带着二人从居住的三楼下到了二楼,闯入一个客人的房间,翻出了客人的衣服:“留肯定不能留,但外面密布监视我们的人,我们出去得先换一套衣服。” 诺德给那客人塞了十金克的钞票,而后将之赶了出去,麻利地脱起衣服:“有道理,你们也快点换!” 时间紧迫,三人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迅速换好衣服后匆匆赶往楼下。此时因为周遭的爆炸声还有旅馆内的枪响太过骇人,旅馆内的所有住客都收拾好了行李往出逃,迪亚兹就是想乔装打扮后混入人流离开。 只不过情报局的人先他们一步赶到了门前,分出了一队阻止任何人离开旅馆,其他的则涌了进来,要仔细搜查,把三人抓出来。 “回来!”看到一楼情况的迪亚兹把冲在最前头的诺德拉回了楼梯上,隐藏在楼梯间。 “他们进来了!”诺德低喝道。 “我看到了。”迪亚兹透过缝隙观察一层局势,“正门是出不去了。” 墨菲提议道:“哥,我们从后面的窗户翻出去!” “旅馆四面八方都被盯死了,从后面的窗户翻出去也只能争取到一时,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包围。”迪亚兹摇摇头,否决了这个计划,“这样,你们藏在二楼,我把他们引去三楼,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在上面负隅顽抗,然后你们找机会随着人流从正门出去。” “这怎么——” “别浪费时间,走!”诺德本能想拒绝,但迪亚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安排完便只身一人逃向三楼。 眼看着情报局的人就要来到楼梯口上楼了,诺德只得咬着牙和墨菲先躲进二楼。 “诺德!你找机会走,我去和我哥吸引他们注意力!”墨菲做不到看着迪亚兹一人面对危险,决定放弃和诺德一起逃离的机会。 “站住!”自战斗打响后,紧张的诺德就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迪亚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当听到最近被他强行照顾的墨菲又反过来照顾自己后,他终于回过神。 “嗯?!”准备上到三楼的墨菲转身。 诺德大步走上前把墨菲推进了一间客房里:“我去和你哥汇合,你找机会走!” “你别在这个时候逞能!”墨菲一直不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了两岁的人靠谱。 “是你别逞能!”诺德低吼道,“我和你哥这段时间天天出去被盯着,情报局的人太熟悉我的脸了,我出门一定会被他们认出来!你不一样!你一直留在房间里,没怎么露过面,他们认不得你!你是最有希望出去的那个!” “你——” 诺德听到了登楼声:“别跟我争!我比你大,你就应该听我的!给我待着找机会出去!我和你哥另想办法!走了!” 说完诺德一步登三节台阶,来到了三楼和迪亚兹汇合。 “你怎么回事?!”迪亚兹还以为是情报局的人上来了,差点开枪误伤了诺德。 “咱们两个人出面可信度更高,墨菲又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容易被人认出来,所以我必须跟你呆在一块,我不是逞能,是我不想让这个计划失去价值,也不想拖墨菲的后腿。” “你给我回去!” “来不及了!”诺德瞥向楼梯口,那里情报局的人已经冒头,准备进入二楼排查了,他探出手朝着下面就是两枪。 “砰砰!” 两枪打空,却成功打消了情报局排查二楼的计划。 “他们在上面!” 听到下面的声音,诺德全身被汗浸湿,贴着墙刻意大喊道:“我们得再往上走!” “墨菲你先!我和诺德殿后!”迪亚兹配合着叫道。 说罢,二人一同向四楼赶去。 “都上来!别在门口堵着了,人都往上跑了!”霍金斯躲在楼梯间不敢露头,等把堵在门口的下属都叫过来后,才一起壮着胆子往上追。 躲在二楼的墨菲等着情报局的人上去后,戴着帽子,提着他躲藏房间里的一个空行李箱,快步下楼,随着没人阻拦后四处奔逃的住客们一起离开了旅馆。 —— 十点十五分 政府大楼中段的爆炸停止,一片废墟切断了南北两侧的通道,令卫队队长马奎尔带领着八百卫兵无法驰援过去,而且因为他们先前退守在了楼内,虽说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攻破,但也使得他们杀出去变得很困难。 “给我冲出去!” 马奎尔组织着兵力奋勇出击,承受着每分每秒激增的巨大伤亡,朝外突破着,却由于平等会那边转攻为守,还得到了一股支援火力大增,被硬生生打了回来。 十多分钟的宝贵时间里,基本上没有取得任何可观的进展。 另一边战局并没有这么僵持,在伯因现身后,平等会成员们士气高涨,莫莱斯趁着良机带人朝前一再推进,到了可以使用炸药的距离后,毫不犹豫地派人丢出炸药打开局面。 “轰!轰!” 几声炸响过后,情报局入口处的枪声少了不少。 “冲啊!拿下情报局!”眼看胜利就在眼前,莫莱斯照例冲在了最前面,带着数百名平等会的同志们闯入了情报局! “噗!” 在莫莱斯第一个闯入情报局,夺取了情报局成员搭建起来的简易防御工事后,且战且退的敌人一枪击中了他的左手臂膀。 “莫莱斯!”从开战起就不顾一切跟在他身边的维拉克连忙就要去扶。 莫莱斯忍着疼痛冲着朝楼上逃去的情报局成员开了两枪:“我没事!撑得住!” “莫莱斯同志!” “莫莱斯同志!” 越来越多的同志们进入了情报局里,关切地围住了莫莱斯。 “都别愣着!战斗还没结束!”莫莱斯疼得牙齿打颤,但为了稳住这来之不易的优势,他没选择退下前线,“维拉克!你带人去救罗斯!基汀!你留在这里组织伤员先行撤退!拉宾,你和我带人上去营救会长!” “好!” “明白!” “是!” 十点十六分,其实已经到了他们撤退的时候,可距离他们成功就差一步,没人升起马上离开的念头,他们都咬紧牙关希望快点再快点,把伯因会长救出去。 平等会的人在情报局大厅里分成了三路。 莫莱斯、拉宾带着人冲入楼梯向八楼赶去。 维拉克曾被关进情报局审讯室,因此他大概知道罗斯的位置,马不停蹄地带着二十多号人朝负一层走。 基汀留在了原地,动员其他人带着伤员离开。 —— “砰!砰!” 地下一层,维拉克感觉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飞奔在最前,通过了几条走廊,来到了审讯室的位置。 好在情报局的人绝大部分都逃向了楼上,地下一层只有两个反抗者,还没等维拉克出手,就被他后面的一帮人胡乱地开枪打成了筛子。 “罗斯!!”维拉克呼喊着,翻过一个又一个审讯室,最终在最后面的审讯室里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罗斯,“你……” 当他看到罗斯的惨状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昔日那个在戴曼斯监狱里干着最轻的活,曾靠着一双手谋生的罗斯,如今伤痕累累,身形枯瘦,和他当初被莱克特虐待过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维拉克尽管有过相同的经历,却也难以想象罗斯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其他人上前把审讯室的锁砸开,维拉克和他们一同救下了被吊着的罗斯。 “罗斯!是我!维拉克!”他扶着罗斯,罗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微弱地呼吸着,“这么重的伤得赶快治疗,来帮我一把!” 在两个人的帮扶下,维拉克背起了罗斯,朝外面撤去:“没事了!你重获自由了!你会活下去的,坚持住!” 罗斯隐约听到了维拉克的声音,但他只是扬起了一点嘴角,并没有其他兴奋的反应。 这些天他有过太多幻觉、幻听。看着维拉克救出了自己,看着自己重新弹奏起钢琴,看着道恩安然无恙,听到自己在和维拉克讲述审讯经历,听到听众的掌声,听到道恩一家欢声笑语…… 可这些美好的景象没持续多久就会被无情打破。 黑暗、饥饿、伤痛、孤独。 他习惯了。 他麻木了。 “罗斯!能听到我的声音吗?!”维拉克气喘吁吁,一直试着把罗斯唤醒,“我是维拉克!我这就把你带出去!” “呵。” 罗斯心里轻哼了一声,他没什么太大的奢望,只想沉溺在这种感觉了,这种希望包裹全身的感觉里。 “老师!”回到大厅里后,维拉克找到了基汀。 基汀会得很多,现在身边没有医生,他只能拜托基汀来看看罗斯的情况。 “您看看罗斯!他怎么了?!会不会有事?!”维拉克跑到基汀身边,把罗斯小心翼翼地放下,供基汀查看,“我刚刚叫了他半天,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别急。”基汀检查起罗斯的情况,“……他伤得很重,身体状况比你当时还要差,得赶紧带出去治疗。” “好!” 罗斯不敢睁开眼睛,怕眼前还是一片死寂的审讯室。 可这交谈实在是太真实了。 他有点抵不住诱惑,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满脸担忧的维拉克和紧皱眉头的基汀。 “罗斯?!你醒了?!能听到我说话吗?!”维拉克见罗斯睁开了眼睛,欣喜若狂。 “维——克、克里斯……”罗斯想叫出维拉克的本名,又怕眼前的也是幻觉,于是还是保持理智叫了假的名字,“是你吗……” 听到罗斯还在死撑着叫自己‘克里斯’,维拉克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不这么讨厌被扣上这个名字了,他忍不住热泪盈眶道:“是我,维拉克。你不用再保守秘密了,我会带你出去的。” 第223章 渺小的伟大们 “咚!咚!咚!” “砰!砰!砰!” 伯因和丹尼尔所在房间的门被守卫们不断冲撞,不断开枪破坏。躲在门后面,借助沙发、书架等物品死死顶着的二人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但也快要撑不住了。 “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就和你同归于尽!你看我们敢不敢!” “快他妈的给我出来!” 门外涌来越来越多逃窜的情报局成员,这让那几个守卫更加心慌。他们深知时间所剩无几,再不破开门把伯因抓出来,他们百分之百会被即将赶来的平等会杀掉。 “会长……”丹尼尔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水,双手因为虚脱在打颤,“我……” “撑住!他们马上就来了!”伯因的胳膊不太方便,所以是弓着身子用背推着沙发。 “啪!”门锁被外面的情报局成员打坏。 门渐渐被撑开一条缝,缝隙扩张的速度愈发快速,没过四五秒钟就有一个情报局成员握着枪钻进了半个身子,把枪顶在了离他最近的丹尼尔的脑袋上:“再抵抗我就把你毙了!” 丹尼尔身子一僵。 伯因反应迅速,猛地扑向了那人,没受伤的手抓住了手枪。 “砰!” 手枪因为二人的争夺走了火,但好在只是击中了房间内的吊灯。 “给我顶住!”伯因夺取情报局成员手里的枪的同时,不忘叮嘱丹尼尔。 “明白!!”丹尼尔脱离了死亡危机,但没有因此获得喘息的机会。伯因一离开,他的压力更大,要只身一人对抗外面那么多人,身体瞬间就崩不住了。 “噗!” 一口鲜血喷出,丹尼尔精神恍惚了一下,门口的缝隙又扩大了不少,最前面的那名情报局成员两条胳膊全都挤了进来。 伯因夺枪变得更加困难:“顶住!一步都不能松!” “呃!呃……”丹尼尔满嘴的鲜血,脸色通红,硬生生坚持着。 “撒开!撒开!”被夺枪的情报局成员试着掰开伯因的手,可伯因的手像钳住了一样根本掰不开。他被迫在争夺中把手枪里的子弹通通打光,乱飞的子弹将房间里打得一片狼藉。 “吭!” 情报局成员扣动扳机只传来卡壳的声音,伯因意识到子弹已被打光,便不再浪费时间争夺没有价值了的铁疙瘩,当即松开手朝着其面门就是一拳。 “啊!”那人鼻子被伯因结结实实的一拳打歪,鼻血流个不停。 对方失去了反抗能力,伯因又是两拳,打得对方眼冒金星。 其他情报局的人也没有坐视不管,果断把负伤的废物拽了出去,新的成员拿着枪往里面冲来。 “砰!砰!” 这些人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生死关头顾不得保证伯因的绝对安全,不惜朝他的非要害部位开枪,试图借此瓦解掉战斗力,趁势闯进来。 伯因眼疾手快,躲在了墙边,抄起一个凳子往门上抡去。 “嘭!” 椅子砸在门上,挤进半个身子的情报局成员用双臂挡了下来。 “你们再不投降就来不及了!”伯因拼了命抡着,心里催促着莫莱斯快点过来,照这样下去他们恐怕二十秒都坚持不下去了。 在他焦急万分时,外面传来密集的枪声,堵在门口的情报局成员们纷纷发出惨叫声,没人再有功夫推门了。 “我投降!我投降!” “别杀我!!我投降了!”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 到了再也没有转机的地步后,情报局仅存的成员扔掉了武器投降。 莫莱斯才不管这些,要是他们再晚来一会儿,这群人还指不定把伯因怎么样,因此他一个没留,当场全部击毙:“会长!是我!” 听到莫莱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伯因松了口气,抬手去开门,却发现门还纹丝不动,根本打不开,他低头看向丹尼尔:“丹尼——丹尼尔!你怎么了?!” 只见丹尼尔的身下汇聚了一滩鲜血,紧闭着眼睛,身体好似还在试着劲,本能地服从着伯因的命令堵着门。 “怎么了?!”莫莱斯在门外问道,“快!跟我把门打开!” “丹尼尔!”伯因把意识涣散的丹尼尔扶起来后,才发现他的背后不知何时中了一枪,“撑住!你给我撑住!!” “咳……咳……”丹尼尔说不出话,喉咙里往出呛着鲜血。 伯因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终于有些冷静不下来了,冲着生命在他怀里控制不住地流逝的丹尼尔吼道:“丹尼尔!别睡着!撑住!他们来了!” 依丹尼尔身下那滩血来看,他中枪有一小会儿了,但他不曾和伯因说过,哪怕肚子都被打烂了,还硬撑着只身一人堵门。 他知道,这门不能被推开,推开之后伯因就会有危险。 而他几个月前自告奋勇和伯因一起来时,就和莫莱斯等人作出过保证,他会保护好伯因。 他做到了。 “咳、咳……”丹尼尔的眼眶里泪水打转,那是因为痛彻心扉的疼痛,也是因为濒临死亡的恐惧,“会、会长……” 伯因双眼血红:“你必须给我撑住!听到没有!” “嘭!”莫莱斯带人推开了门,“怎么回事?!” “他中枪了!快!帮我!”说着伯因强忍着手臂伤口崩开的疼痛,要把丹尼尔背到自己身上。 “我来背!”莫莱斯知道伯因有伤,主动来背丹尼尔。 “啊!疼疼疼!”丹尼尔惨叫着。 伯因眼睁睁看着莫莱斯背起丹尼尔时,丹尼尔背后的狰狞伤口处流淌出了蒸腾着热气的肠子! “别动!!”伯因脑子里轰轰轰的炸响,他叫住了莫莱斯,把丹尼尔轻轻放下,“没事没事,别往后看,听我的,别往后看。” “啊……嘶……”丹尼尔呛着血哭了出来,“我……我好疼……” “别哭!”制止丹尼尔的伯因却滴下了热泪,“不许哭!” 赶进来的平等会成员看到丹尼尔可怖的模样,下意识想发出叫声,莫莱斯沉着脸捂住了对方的嘴。 他在战场上见过太多像丹尼尔这样的负伤者,这种创伤根本没有救活的可能,更不用说他们要赶着撤离,等他们安排到救治,已经来不及了。 平等会的众人静静看着伯因与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做生命最后的告别。 “我……我、我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丹尼尔问道。 伯因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脸庞稚嫩的年轻人。 “您、您……没事……” “我没事。”伯因摇摇头,向几乎看不清东西了的丹尼尔展示自己的身体,“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丹尼尔咧开了嘴,整齐的牙齿被染成了红色,“您快走……再、再不走就……就来不及了……” 伯因怎能放下这个为了保护自己而来到生命尽头的年轻人:“怕吗?” “伯因。”莫莱斯提醒道。 “你先带人下去。”伯因吩咐完莫莱斯,帮丹尼尔擦脸上的血,“怕吗?” “他牺牲了。”莫莱斯又提醒道。 伯因看着怀里没了呼吸的年轻人,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气,自顾自说着:“没事的,不用怕……” “走!”莫莱斯在战场上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他感同身受。但此时时间紧迫,他们没时间和丹尼尔做正式的告别,“先出去!” 伯因被莫莱斯一把拉起,跨过走廊上一具又一具尸体朝楼下撤去。 —— “往哪走?!”南区军用仓库的旅馆里,诺德跟着迪亚兹逃到了四楼,又逃到了五楼。 迪亚兹打光了子弹,流畅地换着弹匣:“能拖多久算多久,这么一会儿根本不够墨菲逃出情报局的监视范围。” 诺德把碍事的帽子甩掉:“支援怎么还没有来……再不来我们就完了……” “现在没时间指望别人了……”迪亚兹带着诺德逃到了顶楼六层,“把你的子弹给我,我来拖住,你去找路!” “接着!”诺德把兜里的三个弹匣都扔给了迪亚兹,随后四处寻找他们可以撤离的通道。 “砰!砰!”迪亚兹为了节省子弹,只在情报局的人露头的时候朝着楼梯口开枪,这一举动压得情报局没人敢不要命冲上来,“快!” “呼!呼!”诺德跑遍了整个六层,都没有找到可以供他们离开的通道。最终他来到一间客房里,把窗户打开了一半,朝下看去,在见到楼下墨菲跟随着人流都快要逃出这条街时,他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好像逃出去的那个人是他一样,有生的希望的是他一样。 “嗯……” 他叹了口气。 并非是感到绝望,而是有些许释然的感觉。 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半年前维拉克把一箱子的钱交给他,把他赶出危险的莱泽因的那种心境。 一直被别人照顾着的他,终于也照顾起别人,有了把托别人一把,去往更高的能力。 目视着墨菲消失在街头,诺德的内心平静下来,他找到了迪亚兹,亮出了自己只剩四五发子弹的手枪:“没有路了,除非从楼上跳下去,但就算是没摔死,也会立马被情报局的人抓起来。” “怕吗?”迪亚兹问。 “不怕。”诺德把枪口对准了楼梯口,只要那里出现情报局的人的身影,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我们可能……”迪亚兹填装最后一个弹匣。 诺德的手撑得笔直:“那也值了。” 迪亚兹没说话。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三个人就能为平等会立这么大的功,死也值了。”诺德看上去很洒脱,但迪亚兹能看出来他是在装着不怕,“我想成为维拉克那样的人,现在应该算得上了。” —— 墨菲双手插兜,为了不引起怀疑,冒险抬着头快步撤离着。 一想到迪亚兹、诺德现在正面临极其危险的局面,他就无比愧疚。他想和他们一起战斗到最后,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他这么做只会磨灭迪亚兹、诺德最后迸发出来的价值。 “去哪?”突然,两个人挡在了面容清冷的墨菲身前。 墨菲认出了来人是平等会情报部门的部长查理斯,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被其拉入了街道旁的一家酒馆里。 “那边怎么回事,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进入酒馆,避开了可能存在的监视后,查理斯问起情况。 “情报局的人发现异常了,我哥——迪亚兹同志和诺德同志为了掩护我撤离,都留在旅馆里吸引情报局的人了。”墨菲的心中升起了希望,有查理斯带人来了,那他们二人有可能被解救出来,“你们现在有什么营救计划吗?要快了,不然他们很有可能会……”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发现情报局一早调来的人在封锁周围街区。现在别说去营救迪亚兹和诺德了,我们要是不及时撤离,也会陷入危险中。”查理斯道。 墨菲情绪激动起来:“那他们呢?!就该被放弃吗?!” “不是这个意思!”查理斯安抚救人心切的墨菲,“他们不应该被放弃,所以我没有离开不是吗?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救他们!” “那我们怎么办?”心情起伏的墨菲眼里甚至含着乞求。 他只希望迪亚兹和诺德能够活下来,只要他们能活着,他愿意做任何的事情。 “我们现在需要冷静,不能盲目行动,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对抗情报局的人。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会第一时间把我们包围。”查理斯一直在冥思苦想,“硬碰硬不可取,我们得另想办法。” “那还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情报局他们的中枢在哪吗?”查理斯充满期盼地问道。 墨菲想起了诺德说过的,旅馆对面那栋楼的某间房,那里似乎一直有人在监视他们,而且那里是最早的可疑点:“我知道情报局最早在哪里监视我们,那个地方他们现在应该还在用。” “在哪?!” “在旅馆对面的那栋楼里。” “现在我们只能拼一把了。”查理斯看着酒馆里自己手下的几十号人,“如果情报局的局长洛克施瑞福在那里,如果我们能拿下那里,事情就还有转机!” “你想……”墨菲震惊地看着查理斯。 查理斯点点头,说明了自己的大胆猜想:“我们得化被动为主动。” 第224章 全面撤离 南区军用仓库附近、迪亚兹他们居住了大半个月的旅馆内 迪亚兹和诺德打光了所有子弹,再也没什么办法和人数远多于他们的情报局进行对抗了。 眼看着楼梯间情报局的人又做了几轮试探,在基本确认二人没有了子弹后,开始稳扎稳打地向上推进,用不了十多秒就要上来时,诺德急了:“我们要么跳楼。” “为什么?”脱大衣的迪亚兹一愣。 “被他们抓到肯定免不了一顿严刑拷打。”诺德对维拉克身上狰狞可怖的伤口印象深刻,“我绝对经不住那个,可也不想背叛维拉克、平等会,那还不如现在一死了之。” “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迪亚兹脱去碍事的大衣,挽起袖子,“没枪了我们也应该继续战斗。算是告诉他们,我们真正依仗的不是手里的武器,而是内心的武器。就算不为这个,多拉个垫背的死也值得。” 诺德有些许动容,他打消了鼓起勇气跳楼的打算:“……那就拼了。” “跟在我后面,小心点。”迪亚兹格斗技巧精湛,看到情报局的人冲上来后,第一个迎了上去。 —— 平等会情报部门部长查理斯、墨菲和一众成员装作互不相识的模样,陆续进入了旅馆对面的那栋大楼里。 “几楼?”查理斯问。 “七楼。”墨菲回想了一下监视他们的情报局所在的楼层。 “你们守住大门,你们从电梯上,待会儿七楼汇合。”查理斯进去之后,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把人分配完毕,“墨菲你跟我从楼梯走。” 洛克施瑞福带着情报局的人进入这里监视迪亚兹时,为了不惊动对方,特意假扮成了来莱泽因旅游的旅客,因此除了房间里,其他地方都没有安插人手设防,这给了查理斯他们一个以攻为守,扭转局面的机会。 一行二十多人上了七层之后,根据墨菲的印象,来到了一间房门前。 查理斯亮出了短刀环顾众人,众人心领神会,也纷纷拿出了短刀抵在身前。这一幕吓到了同一楼层正好在走廊上的住客,只听其尖叫了一声,迫使查理斯不得不立即一脚踹开了门,带着人冲入洛克施瑞福所在的房间。 “嗖!” 查理斯的作战经验也算丰富,率先进去迅速地朝一个情报局的成员掷出短刀。将之击倒在地后,一个箭步扑向洛克施瑞福:“把其他人干掉!” “是!”平等会成员接连拿刀扑向了来不及招架的情报局成员。 墨菲也凭借着出色的格斗技巧把一个举起枪想反抗的情报局成员一脚扫翻在地。 没花半分钟,查理斯、墨菲等人就解决掉了五个情报局成员,制服了全程发懵的洛克施瑞福。 “怎么人这么少。”查理斯还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斗,没成想就五六个人,直接被他们一个照面处理干净了,“马丁,你带人出去控制住被惊动的住客,别让他们打电话发消息传播出去。” “是!”一个叫马丁的年轻人叫了六七个人和自己出了房间,去维持七楼的秩序。 “平等会的?”被麻利捆住坐在沙发上的洛克施瑞福阴沉着脸问道。 “是的,和你一样干情报工作的。”查理斯把房门关上,坐在了洛克施瑞福的对面,打量桌上齐全的留声机、酒、甜点、水果,“就是没你这么滋润,搞个监视工作还有吃有喝的。” 洛克施瑞福的表情很难看,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平等会的人反过来抓住,更没想过平等会的人这么胆大,敢在他在周围街区设下的重兵的情况下杀过来:“平等会还有情报部门?” “不可以吗?”查理斯喜欢政府的人这么轻视他们,这样他们越容易出其不意占到便宜,“好了,这些以后有的是机会聊,现在先说重点。附近几条街区里上千人的政府军,是在听你调遣吗?” “当然。”洛克施瑞福很是硬气,脸上没丝毫胆怯,“所以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敢过来自寻死路。这世界上真的有嫌命长的人吗?好像是有一点,还刚好都汇集在了你们平等会里。” “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就没必要用满是威胁的语气和我这么说话了。”查理斯把旁边的电话机拉过来了一点,“现在马上通知他们去北区集结。” “你觉得我可能会答应你吗?”洛克施瑞福冷笑,“他们是我唯一的依仗,我不照你说的做,你们也不敢动我。可我说了,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嘭!” 还没等洛克施瑞福得意两秒,查理斯就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平时身上没受过一丁点苦,向来只有自己动手打别人的洛克施瑞福差点被这一拳打晕过去:“呃……嘶……” “不说我现在就杀掉你,然后趁他们还没有完全封锁街道撤离这里。”查理斯平静地看着洛克施瑞福。 “你不敢杀我!”洛克施瑞福缓过劲来,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怒道。 “查理斯同志!”一早就跑到窗户前拿望远镜看对面旅馆情况的墨菲叫道,“我看到了!我哥和诺德都被情报局的人给抓住了!” “他们有危险吗?!”查理斯大步过去,捡起地上的一个望远镜,也看向对面旅馆。 墨菲喜悦地道:“应该没有!情报局的人只是抓了他们,没有伤害他们!” “看来洛克施瑞福是想活捉他们。”没看清情况但放下心了的的查理斯放下望远镜,转身看向了被平等会成员团团包围,气愤不已的洛克施瑞福,“不出意外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们得在那之前设下埋伏,一举救下迪亚兹、诺德。” “你们真正的目标在哪?不是墨纳馆?”手下尸体的血流淌了过来,洛克施瑞福一脸厌恶地往边挪了挪。 查理斯做事不拖泥带水,一拳没让洛克施瑞福屈服,就上前从一具尸体身上拔出了自己的短刀:“猜对了。” “你们真正的目标是别的地方的军用仓库?”洛克施瑞福又猜。 “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拨通电话,把附近政府军的调去北区。”查理斯重新坐到洛克施瑞福对面。 “为什么是北区?” “东西南北哪个都行,总之把这些人调离市区就好。”查理斯道。 看上去查理斯真的无所谓,但他实际选择北区是有原因的。平等会现在整体搬迁到了北区避难,他现在故意把政府军往那边支开,反而会显得平等会不在意北区,这样有利于之后政府搜查时降低对北区的怀疑。 “那我有什么好处呢?”洛克施瑞福有意拖延时间。 “你还有四秒钟。” “好,我打。”洛克施瑞福拿起了电话,“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在这里的情况泄露出去?那样的话你们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查理斯看着洛克施瑞福自信的面孔问道:“你觉得你是会为了政府牺牲自己的人吗?” 洛克施瑞福的表情僵住。 他可不会为了政府牺牲自己,那样就算立了功,他死也了没办法去享受其带来的好处了。与其为别人做嫁衣,还不如自己苟活。 “打。”查理斯催促道。 洛克施瑞福拨通了电话,盯着查理斯,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咬牙切齿道:“我是洛克施瑞福。” 查理斯尽管嘴上说着料定了洛克施瑞福是什么人,但为了避免突发情况,他还是攥紧了刀,等待突发情况下做出即使的应对。 “上头的命令,让你们即刻赶赴墨纳馆,保护各国代表团。”洛克施瑞福结合当下的局势,找了个理由把手下的政府军往北区调去,“这里不用封锁了,没有必要了,抓紧时间过去……” 听洛克施瑞福把该吩咐的都吩咐完,查理斯做出“挂断”的嘴形。 “啪嗒。” 洛克施瑞福挂掉了电话:“可以了吗?”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平等会成员格外感慨。 他们基本都听说过洛克施瑞福的大名,知道他曾差点覆灭了平等会,知道落到他手里的人,经过他的审讯几乎都会全招。 可谁能预料到,当他们抓到了洛克施瑞福,要挟他的时候,他是这么容易在死亡面前妥协。 这才几分钟?连拷打都没有,拢共就是查理斯打了他一拳。 “你们去盯着政府军的动向,他们要是没有去北区,立即向我汇报。”查理斯先给手下安排了任务,而后又叫了两人把洛克施瑞福的衣服不由分说地扒掉。 “奥马尔,你把他衣服穿上,拿望远镜站到窗户那去。”查理斯挑出一个和洛克施瑞福身形差不多的下属,命其伪装成洛克施瑞福站住窗口只留个背影。 “你——”洛克施瑞福打完电话后,查理斯就没正眼瞧过他,在奥马尔换衣服时,其他人把洛克施瑞福绑得更紧了些,用布子缠住了他的嘴后,就直接扔进卫生间里了。 墨菲在窗前关注着下面的动向:“他们押着我哥和诺德出旅馆了!” “多少人?” “七个!” “你们把这些尸体都扔进卫生间,简单清理一下地板。”查理斯临危不乱地安排起伏击,“你们,藏在这、这、还有这,等他们进来后,我一出手你们就跟着上。切记,在没有绝对危险之前,不要开枪惊动其他人。” “是!” 短短的一分钟之内,查理斯就组织着众人把房间大致恢复了原样,并带着墨菲等人藏在了房间各处,等待伏击回来的情报局人员。 半分钟后,政府情报局的二把手霍金斯怀着糟糕的心情,带着六个均在抓捕迪亚兹时负了伤的下属,押着迪亚兹、诺德回到了房间里。 “局长,人抓到了。”霍金斯一时间没注意站在窗户前的那个人有什么不对劲,也没对房间里只剩下洛克施瑞福一人起什么疑心,因为剿灭平等会的计划破灭,心如死灰地道,“但只有两个,有个叫墨菲的不知所踪。” “别推我!”诺德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进了房间撞开了押着他的情报局成员,狠狠地瞪着窗口的人。 “局长?”霍金斯发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嗅了嗅,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以及这诡异的安静。 “不好——”霍金斯瞪大了眼睛,第一时间不是去摸枪准备战斗,而是转身逃离。 “冲!”查理斯带人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冲出,一把把短刀在受了伤的情报局成员们看都没看清的时候,就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呃啊!” “啊!” “嘶啊!” 一声声惨叫响起,六个情报局成员被迅速解决掉。逃得最快的霍金斯也只是跑到了走廊上,还没等下楼就被埋伏在楼梯口的平等会同志一刀抹了脖子。 “这……” 诺德和迪亚兹都呆住了。 他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查理斯怎么就突然冲出来把情报局的人都干掉了呢?! “哥!”墨菲上前为二人松绑,“你们没事?!” “没事,这是怎么回事?”迪亚兹身上没少挨拳脚,但在弟弟面前没表露出自己的虚弱。 “辛苦你们了。”检查确定情报局的人都死了后,查理斯上前和迪亚兹、诺德握手。 诺德双手同其相握,死里逃生的感觉令他顿时眼泪汪汪:“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们要……” “这里不是情报局的地方吗?你们是怎么……”迪亚兹想问正事。 “我们之前在往这边赶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逃出来的墨菲,墨菲说你们情况危机,必须马上营救。在了解情报局就在你们楼对面后,我们就决定冒险一试,想着趁对方后方薄弱,先断了他们的后路。结果成功了,我们不止抓到了情报局局长洛克施瑞福,还威胁他把附近的政府军调离。”查理斯道。 “反过来把情报局给端了,这招太绝了……”迪亚兹不禁赞叹。 “也幸亏他们想抓活的,没有在旅馆里伤害你们,不然今天的任务会有很大的遗憾。”看到二人安然无恙,查理斯肩上一轻。 他的主任务就是把三个勇敢留在这里充当诱饵的人救出去,要是没救出去,他就没有脸去见莫莱斯和维拉克了。 “洛克施瑞福在哪?”诺德问。 “卫生间里。”查理斯进卫生间把洛克施瑞福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 “呕……”狭小卫生间里浓郁的血腥味,勾得洛克施瑞福犯恶心。 “……这是洛克施瑞福?”诺德犹豫着问道。 他没见过洛克施瑞福,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只听说过其‘威名’,潜意识地就认为对方一定是个硬茬。 可眼前这人,吐得昏天地暗,被查理斯像抓小鸡仔一样提着衣服拖到了客厅里,全然没有一个情报局局长该有的样子。 “嗯。”查理斯点点头。 “诶,你是不是有抓一个叫罗斯的人啊?”诺德记起维拉克挂念着的罗斯,“你把他怎么样了?” 洛克施瑞福大口呼吸着客厅相对而言更新鲜的空气:“呼……呼……” “问你话呢。”查理斯又把玩起了短刀。 “在审讯室里。”洛克施瑞福当即回答道。 他很有自知之明,格外清楚自己能吃得住一拳,但吃不住四拳五拳,更不用说其他手段了。所以与其被一顿毒打后再说,还不如现在就说,最起码能维持一点体面。 “还活着吗?”诺德蹲下问。 “活着。”洛克施瑞福有些不耐烦。 “那就行,维拉克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诺德放了心。 听到这句话,洛克施瑞福瞳孔微缩:“你们真正要袭击的政府大楼?!” “我、我……”诺德惊恐地看向查理斯,“他还不知道这事?那我这、这……” “没事。”查理斯微微摇头,“反正我们要把他带走,他知道了就知道。” “真是群疯子!”洛克施瑞福情绪激动,“谁给了你们胆子去打政府大楼的?!你们不知道市里有多少卫兵,城外又有多少政府军吗?!你们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把他嘴再塞起来。” “是。” 查理斯来到了窗前,查看外面的动向,只可惜他面前的这条街里没有政府军。现在他就只等手下的消息了,如果附近的政府军真的听洛克施瑞福的话离开了,那他们也就可以抓紧撤离。 约莫十分钟后,一人赶了回来:“部长,政府军解除了附近街区的封锁,正在向北区赶去!” “都准备一下,我们也要走了。”查理斯面向众人。 “我们去哪?总站那里吗?”诺德又问。 查理斯瞥了一眼发不出声音还陷入震惊的洛克施瑞福:“我们的总站已经搬迁去了北区,所以我们待会儿直接去北区。” 洛克施瑞福又瞪大了眼睛。 他刚把政府军调去北区。 平等会的人都这么大胆吗? “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各种各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好了,我们路上边走边说。”政府军走了,查理斯也不磨蹭,开始组织情报部门的成员有序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 政府大楼前 维拉克背着罗斯,和基汀老师等到了莫莱斯、伯因从楼上下来,顾不得和有诸多想聊的伯因说些什么,只是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撤出了情报局,被巴奈特带人接应。 “通知他们撤退!”莫莱斯冲巴奈特道。 巴奈特还想和伯因说几句话,但战局重要,便亲自赶赴安德鲁、门诺所在的战线。 “谢谢,他的伤很重,务必照顾好他。”维拉克把罗斯放在了担架上,由专门的接应人员抬走。 “维拉克。”罗斯被抬出来,终于确认这不是幻觉,他真的获救了。 “好好养伤,之后见。”维拉克目视着罗斯被带走。 莫莱斯看了眼手表的时间,他们超时了不少,现在撤离的时间只剩下最坏可能性中规划的一半:“各位!时间紧迫!按照原计划,小队队长负责好自己的人!有序撤离!之后总站汇合!” “是!”除去在战斗中途就陆续被带走的伤员,其他刚刚脱离战斗的人都分成了多个小股,朝街道的四面八方撤去,向水滴融入了大海一般,眨眼睛就寻不到踪迹了。 “我们也走。”莫莱斯带着伯因、维拉克、基汀、拉宾朝另一边离开。 —— “砰!砰!砰!” “砰!砰!” “砰!” 门外平等会的攻击愈发零散。 “队长!平等会的人撤了!”位居前方战斗的卫兵向马奎尔汇报战况。 马奎尔没有瞎,他也看到了平等会的人在撤离战场。他之所以眼睁睁看着没做任何表态,是因为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追好处大,还是不追的好处大? 追的话,如果一切顺利,自己会立个大功。可如果这依然是平等会的一个幌子呢? 他记得平等会的人有数千,这里也就出现了一千左右,另外的两千多号人呢?他们在哪里? 若这是对方故意调自己离开的计策,自己非但不会立功,就连现在的位置都别想保住。 而且他手下的这八百人,借着政府大楼这天然的防御工事据守没有问题,一旦出去,失去了掩体,失去了火炮的掩护,想打掉上千人的平等会也不容易,到时候说不准辛辛苦苦打一半还会便宜给其他巡逻卫队、政府军。 最后,他身为政府大楼的卫队队长,职责就是守卫这里。就算他不出去,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权衡一番后,他心中有了决断。 “队长!我们要不要乘胜追击!”下属问道。 “不。”马奎尔拒绝了下属的提议,“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好政府大楼,保护好总统阁下以及内阁大臣们。清剿平等会的事情,交给政府军去做就好了。” “可他们逃乱得很匆忙,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下属不甘心看着那群人把政府大楼搞得一团糟,然后可以顺利地逃之夭夭。 马奎尔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名下属,他不想承担没必要的风险,安居在这个位置就好了:“如果这是对方的埋伏,我们出去损失惨重,还失去了保护政府大楼的能力,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下属不再说话。 “只要把份内的事做好,就不会有错的。”马奎尔不再关注战局,转身上楼去安抚楼内的工作人员们,“份外的,是个烫手的山芋,没必要上赶着去接。” —— 十点五十分,政府军姗姗来迟,接管了马奎尔负责的政府大楼的防务。 总统等人重回政府大楼,和其他地方重新建立联系,开始主持大局。 在得知洛克施瑞福失联,交由他调遣的政府军莫名其妙在关键时刻被调去了北区;平等会闯入政府大楼救出了伯因等人;墨纳馆附近爆发了枪战;各地发生几十起未曾造成伤亡却影响巨大的爆炸;整个莱泽因乱成一团的消息后,总统路易·弗朗索瓦气得把办公桌掀翻。 十一点整 布列西共和国总统路易·弗朗索瓦宣布原定于一月五日举行的万国博览会闭幕式取消,将安排皮塞尔将军负责保护好各国参展代表团的安全,即日护送出莱泽因。 同时,莱泽因进入戒严状态,多支政府军开拔入驻。 十一点半,各国的大报社都得知了布列西莱泽因的政府遭到了一场有计划的袭击,而街上大肆流传的《平等论(节选)》、《女性宣言》、《国际歌》等内容,则坐实了平等会正是袭击的策划、行动方。 什么是平等会? 什么是《平等论》、《女性宣言》、《国际歌》? 大报社们疯了一样疯狂收集这些信息,将之刊登在头条上,和夸大的‘布列西政府的统治摇摇欲坠’等字眼勾连在一起吸引眼球。 火把已被举起。 被世界各地深陷黑暗的有志之士看到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怀揣远大理想,愿意付出生命去开辟新世界的人向光靠拢只是时间问题。 —— 当天晚上 “重伤八十一人,轻伤一百四十四人,牺牲六十二人,还有四十二人没有返回,应该还在撤离的路上……” 工厂里,后勤部的部长奥拉克汇报着统计后的情况。 莫莱斯、伯因等干部们严肃地听着。 “各大报社都刊登了我们的事情,市内经过提前的宣传,加上我们的行动并未伤及无辜,现在一切还在我们预估的范围内……”皮雅芙则说明着舆论战的情况。 “在南区军用仓库那边负责吸引政府注意力的三名同志都已被顺利救出,另外我们还抓到了情报局局长洛克施瑞福……” “克洛伊他们被引出来后,遭到了政府军的追击。当时大部分人都逃走了,只有克洛伊选择留下和政府合作,但政府军里的皮塞尔将军没有理会他,当场枪杀了他、一百多名同志……” “我们负责的地方也都顺利……” “我们……” …… 花了半个多小时,把各方情况都听过之后,莫莱斯看向伯因:“会长。” 还没从丹尼尔牺牲的悲痛中走出来的伯因听着此次作战牺牲的同志数量后,抿着嘴良久:“这其实是一件注定会有牺牲,也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在心里哀悼了牺牲的同志们无数次,但这都没有我们把事业干成,证明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来得有意义。” 工厂的食堂里,集结了平等会全部的干部们。 这场胜利他们算是取得了圆满的胜利,可胜利的代价也是惨痛的。 伤亡三百。 这让他们喜悦之余,心情又格外沉重。 “克洛伊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听莫莱斯讲完来龙去脉。”肃穆的食堂里,伯因低哑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这是我的问题,我当时离开得太匆忙,没考虑到克洛伊真实想法这个隐患,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险些致使平等会两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不用这么说,你做得很好了。”莫莱斯道,“没有你充当人质,给我们换来珍贵的几个月的发展期,我们也根本没有能力组织起这样的一场战斗。” 伯因叹了口气:“这场战斗我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悲伤……总之……我希望大家永远都能记得那些为了改变世界,为了让世界更加美好而牺牲的同志们。我想他们和我一样,不惧怕死亡,而恐慌于自己的牺牲是没有意义的。未来我们的战斗会更加艰巨,这场战斗只是打响了我们和政府的拉锯战,我们接下来要更加努力地为理想奋斗下去,让他们不白白牺牲……” 伯因讲了许久,众人为其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人替自己牺牲的挚友鼓掌,因此很是卖力。 “政府的搜查将会是空前的,我们后续的行动需要尽快制定出来了。大家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又是充满挑战的一天。”莫莱斯组织散场,“散会。” “维拉克。” 在维拉克和基汀也准备起身离开时,伯因叫住了他。 维拉克知道伯因迟早会叫他,他们两个人该有一场畅谈,他和基汀告别,来到了伯因的身前:“伯因,好久不见。” 伯因的眼里闪烁着光,他惊喜而又讶异地看着维拉克:“你真的被平等会感染了。” “……是。”维拉克道。 “听莫莱斯说,放弃攻打万国博览会,奇袭政府大楼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你还在很多环节提供了重要的作用。”伯因问。 “……是。” “你好像不是以前的你了。”伯因对维拉克有太多的好奇,“坐,我很想知道你这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 维拉克讲过无数次了,他本不愿意再讲,但问的人可是伯因,他便又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就是这样。” “像个故事一样。”伯因评价道,“我和你不同,我这个几个月遭到软禁,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和丹尼尔——就是当初你还冒充克里斯的时候,当你司机的那个年轻人,一起看着窗外,想象外面在发生什么。” “听说他上午……” “他牺牲了。”伯因没回避这件事。 “要是我们当时再早一点攻进去……” “其实大家都尽力了不是吗?所以我也不想听到什么‘要是’、‘如果’,现实没有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尽力了就好。”伯因没有被这些可能性折磨。 维拉克沉默了几秒:“你说得对。”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能越狱出来,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好像生来就该干这个一样,有意无意地帮助了平等会许多——这个名字还是你冒充克里斯的时候拍板决定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做得比克里斯更优秀。当然,谁也掩盖不了谁的光辉,我的意思是,我很开心能看到你成为今天的这个样子,并且加入到平等会。” “其实。”维拉克静静听完伯因对他的崭新评价,这和他预料的相差不大,所以他还挺平静的,“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一面,想和你好好聊聊。” “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是亲眼看着我蜕变的那个人,你也是我无比钦佩的那个人。我很想得到你的认可,很想以最真实的身份,坦诚地交流一下平等理念,还想从你这里再了解了解另一面的克里斯……简单点说,就是以前还装克里斯的时候,就有很多东西想问你了,但因为当时的身份不能说,一直憋到现在。” 伯因没说话。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默契地都笑了笑。 “你简直就是另一个克里斯,可你又不是。”伯因很感慨,很欣慰,“所以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奇妙,它发生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事情。嗯……克里斯如果可以看到今天这一幕,他一定会开心的。不是因为说是平等会翻开了新的篇章,而是你就好像是上天有意安排的一样,既是重获新生的你自己,也是重获新生的克里斯,带着平等会迈过了最难熬的阶段,走在了正确的路上。” “我在监狱的时候,很多个夜晚都想起过他,很希望能有机会当面和他聊一聊。” “你对着镜子自问自答就可以实现了。”伯因开了个玩笑。 维拉克微微一笑:“基汀老师刚刚离开了,我原本还想着把他介绍给你认识的。他很欣赏你,也想着见你一面。” “罗宾·基汀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能和他分到一个监室,收获这么多,真的很好。”伯因也想认识一下基汀,他甚至有点羡慕维拉克,“也没什么关系,有的是机会,明天还可以一起吃早饭。” “嗯。” “好了,回去休息,等忙完这段日子,我会向你请教一下平等论的内容了。” “嗯?” “莫莱斯和我说了,你跟基汀同志在监狱里编撰了更完善的平等论,我之后会认真研读的。” “好,那我先走了。”伯因有一天也要来阅读自己的东西,维拉克真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飞逝,变化的巨大。 “等一下。”伯因叫住了起身准备离开的维拉克。 维拉克停住脚步,扭过头。 “当时……谢谢你。”伯因道。 维拉克知道他所说的,是自己被带去戴曼斯监狱之前,牺牲自己把他救了出去的事。 那是他重获新生的开始。 “也谢谢你。” —— 维拉克来开会时,和查理斯打了个照面,了解到了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人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 放心之余他为他们感到骄傲。 事实证明了没有他,别人也可以做得很棒,他确实应该尊重别人的选择,不打着保护对方的名义,剥夺别人奉献的权利。 那三个是安全的,他倒不急着去见了,而是大半夜步行去了平等会控制的另一家工厂。这家工厂负责接收伤员,他特来找罗斯。 经过一番询问,找到罗斯的床位后,维拉克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边。 “呃……” 维拉克的动静很小,但还是惊动了罗斯。病床上的罗斯全身被包扎,脸色苍白虚弱:“维拉克……” “你醒了。”维拉克忍着疲惫露出笑容。 “早就醒了……一直在等你来……”罗斯断断续续道。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为了保守我的秘密,遭受了洛克施瑞福很多的虐待……对了,和你说个好消息,我们把洛克施瑞福抓起来了。你抓紧把身体养好,到时候也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 “维拉克……”罗斯打断了维拉克的话,眼眶里泪水打转。 维拉克还以为罗斯是太激动了,笑着想让他平复下来。 “道恩死了。” “……什么?”维拉克的笑容还没聚起来,就又散去。 “道恩……也被抓了……”罗斯的泪水流下,滴在了洁白的枕头上,“洛克施瑞福拿……拿他家人的性命要挟他……让他说出你的秘密……” “道恩……”维拉克愣住了。 “他为了救我……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为了保守你的秘密……选择了自杀……” 维拉克的心忽然绞痛。 罗斯的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他在临死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要你把承诺给他的生活……实现在别人身上……” ——能出去的话,我就去找我的家人,然后过过普普通通的生活。 ——我出去之后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证你能过上你刚刚所说的生活。 维拉克失约了。 他没让道恩过上平凡而又美好的生活,道恩却为了保守他的秘密而死。 虽然罗斯没说,但他很清楚,如果道恩被抓了之后,把他的一切都如实说出来,洛克施瑞福是会放走他的。 可道恩没这么做。 他把维拉克的秘密,又或者说维拉克所描绘的那个世界,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了。 这一刻,他保护的并非是维拉克,而是新世界。 “我会的,我会保证大家平等地生活,获得尊重,自由、幸福地活着。”维拉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向罗斯郑重承诺,“就算是需要把我的生命垫在开拓的路上,我也愿意。” 第225章 无题 “这个给你。”悲伤气息延续了很久,维拉克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交给了罗斯。 罗斯缓缓接过,借着深夜里唯一亮着的几盏灯的光芒,轻声念出上面的内容:“国际歌……这是什么……” 维拉克坐在他旁边,平复了一下情绪:“你先看完。” 几分钟之后,罗斯将纸上的内容全部看完,有点激动地看着维拉克:“好……太好了……可能以前的我……还不能多么感同身受……但现在……我能感受得到里面的力量……” “这是普鲁曼帝国那里传来的,它简洁明了直指要害,比我们先前的任何理论理念都要适合传播,被大众看到。”维拉克说起专程为罗斯拖延至现在的作曲一事,“但它还不是一首歌,是我们想把它变成歌,以歌的形式传递出去。” “以歌的形式传递出去……这是个很好的办法……”罗斯明白了维拉克把这个拿给他看的目的,“所以……你是想让我来作曲吗?” “没错。”维拉克点头,“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后来得知你被抓住,就特意等着把你救出来让你来创作。” 罗斯对此感到意外,他又重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特意等我?为什么……你们就不怕我死了……你们白白等这么久吗……” “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平等会的莫莱斯同志得知政府抓住了你,可你仍坚持为我保守秘密,被你的意志所打动。我们一致认为,如果要为国际歌谱曲,那你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们也坚信,你会坚持到我们来救你的那天。”维拉克道。 “你……做到了是吗……” “嗯?”维拉克帮罗斯倒了杯热水,“什么意思?” 罗斯被搀扶着坐了起来,接过了温热的水杯:“越狱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你说你出来之后要找平等会……看样子你成功融入进来了……” “……是的。”维拉克看着罗斯珉着水,“还算顺利。” 在回来重新面对平等会之前,维拉克惶恐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不计其数的漫长深夜里想象出了自己回来后的各种可能性。 结果他所碰到的,是他想象出的那些结果里最好的几个之一。 “既然你们这么相信我……那就交给我来谱曲……”罗斯费力地喝了小半杯水,又捧起了写有国际歌内容的纸张,“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想……加入你们。”罗斯道。 病床前静了几秒,维拉克问道:“我记得你想做什么,你这辈子最想做的就是继续弹奏钢琴,做一个音乐家。” “可能……我找到了更有价值的音乐……”罗斯想起了道恩临死前与他对视的那目光,“也可能……是道恩……” “道恩的事情,我会去做的。他并不是在要求你,你不用因此受到影响。”维拉克怕罗斯是觉得自己背负起了一条命,才选择了也投身于这项事业中。 罗斯晃了晃脑袋,继续无力地道:“我知道……他只是让我把话转告给你……可那些话从他说给我……再到我说给你……过了太久太久……它在我身子里、脑子里打转……我也无法置身事外……以前我没想过我的人生会充满这么多波折……我在审讯室里一直在想……为什么是我遭受这一切……翻来覆去地想……日以继夜地想……最后我得出了个结论……这应该是有原因的,而答案需要我自己告诉我自己。” 这点和维拉克,和平等会里很多人有点像。 他们都是在抗争中寻找着答案。 “你知道加入进来意味着什么吗?”维拉克被罗斯的话所触动,不放心地问道。 “会很危险……我之前那些黑暗的经历或许会成为常态……死亡也将近在咫尺……”罗斯很清楚,他做这个决定明显不是临时起意,“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严刑拷打里坚持下来吗?” “为什么?” “当初莱克特拷打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罗斯反问。 维拉克顿住,他正要回想究竟是什么力量令他变得坚韧不拔时,罗斯说了起来:“我和你当时想的一样……是同样的力量救下了我……让我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 这几个字不久前才被伯因提及,伯因说维拉克既是重获新生的自己,也是重获新生的克里斯。 “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加入平等会,为平等而战,立志让这个世界变得平等、团结、自由、美丽?”维拉克不再劝阻罗斯,他知道,罗斯和千千万万个他一样,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正确所影响。 “我愿意。”罗斯郑重其事地道。 “那欢迎你加入平等会,罗斯同志。”维拉克很有仪式感地在病床前向罗斯伸出了手。 罗斯看了一眼,抿嘴微笑着和维拉克握了握手。 —— 凌晨 维拉克回他所居住的工厂的员工宿舍时,发现宿舍门口站着三个男子,看身形像是迪亚兹、诺德、墨菲:“做什么呢?” “你回来了!”站在门口闲聊打发时间的诺德定睛一看,确定来人是维拉克后,上前与之相拥。 “怎么样?”维拉克笑着看向向他走来的迪亚兹、墨菲。 “真是九死一生,你是不知道,当时……”诺德抱完感慨起自己难得有了的非凡经历,“幸亏我和迪亚兹身手可以,子弹没了靠着拳脚拖延了一段时间,等到了查理斯他们的营救。” 维拉克不觉得诺德的话里有什么夸大,以渺小的三人充当诱饵,牵制政府大量兵力,其危险性必然难以想象,也必然是行走在死亡的边缘:“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挂念你们,但我也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出色地完成任务。” “我们做到了。”迪亚兹脸上挂着微笑。 “一切顺利。”墨菲也跟着道。 维拉克同二人都来了一个怀揣饱满情感的拥抱:“谢谢你们……” “也谢谢你。”迪亚兹道。 外面很冷,维拉克呼出一口冷气:“原本我是有很多话想和你们说的,可真正看到你们站在这里后,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要问了。” “什么?”诺德又凑了过来。 “之前我说过,你们之所以愿意留在平等会,是因为我在这里。可靠着这个念头是不行的,对我们而言都是不负责任的。所以我给了你们一段时间考虑,我想,现在是你们真正决定是留是走的时候了。”前脚代表着平等会同意了罗斯的加入,后脚维拉克正式地问起了三人。 “我愿意。”迪亚兹道。 “我也愿意。”墨菲道。 维拉克看向了难得憋到最后才发言的诺德。 诺德待三人的目光全汇聚在自己身上后道:“我愿意加入平等会。” “头一次没抢着第一个说,是有点犹豫了?”维拉克好奇地问。 “没有,我是觉得回答得太干脆显得不稳重,这么重要的事情,沉默了十来秒再说会更有分量。”诺德咧开嘴,说明了自己别出心裁的缘由。 “你小子……”维拉克大笑着一拳锤在诺德的膀子上,“好了,这么冷的天,都回去,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谈。” “好,那我们先走了。”迪亚兹向维拉克道别。 维拉克看他们朝外面走去,站住了脚:“你们不住这里?” “这里人满了,我们被安排去了另一个工厂里住。”诺德解释道。 “路上小心。” “会的,晚安!” “晚安。” 目视迪亚兹、诺德、墨菲三人离开,维拉克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宿舍里,没成想宿舍里一个人都没睡,都在聊今天的作战。 “回来了?”基汀在书桌前看书。 “嗯。”维拉克搓了搓手,“伯因和我简单聊了聊,他还说了对您很感兴趣,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和您认识一下。和他聊完我就去看望了罗斯,顺便把国际歌的内容拿给了他,他同意谱曲,并主动申请加入了平等会。回来的时候又碰到了诺德、迪亚兹、墨菲,大冷天的,他们估计在门口等我很久了,我和他们说了会儿话,就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了。” “诺德他们之前是来宿舍里找你,见你不在,又怕打扰别人休息,就去外面等你了。”基汀放下书,摘掉了眼镜。 屋子里暖和多了,维拉克脱掉了大衣,挂在一边:“计划算是顺利结束了,等这段时间忙完,我们就出发吗?” “嗯,从今天开始政府会封锁莱泽因,我们出去也不容易,总之能找到机会就抓紧离开。”基汀道。 “那那个事……”维拉克想说黄金,可不敢随意声张。 “明天和他们见面的时候,正式说一下。” “好。” —— 一月五日 原定的万国博览会闭幕式已经取消,各国代表团撤离得太过匆忙,让墨纳馆几乎是眨眼间就从热闹非凡变得冷清死寂。 政府大楼经历了一场战斗,满地狼藉,正在进行着重建修复工作。 市内遍地纷飞着平等会散播的刊登《平等论》、《女性宣言》、《国际歌》内容的纸张。 尽管政府军出面以雷厉风行的手段进行清理,但这好似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东西怎么都除不尽。他们刚把一条街道张贴的纸张撕掉没多久,新的纸张又飘得随处可见。 市民们不敢把这些东西拿回家里,生怕被政府搜到,被直接当成是平等会的人抓起来,不过因为这些内容出现得太密集,他们或多或少都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浪潮率先在更愿意去改变,更有冲劲,更不畏的年轻人中掀起。 学校里,黑板上总是在上课之前被人写下国际歌的内容,老师们警告了无数遍也无济于事。 家里,孩子们在父母的呵斥下,愈发起劲地收集平等会的内容。 一个又一个小的交流团体诞生,他们在课间,在放学后的小巷子里,在每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交流起平等理念,交流起何为觉醒,何为权利。 —— 北区工厂里 “政府的人在进行严密搜捕,目前北区的搜查力度相对而言最弱,我们猜测这是由于政府昨日捣毁了克洛伊他们的据点,查理斯又故意把政府军支来北区,让他们认为这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大型站点了。” “平等会的预备成员激增,仅昨天一天就达到了五千,加上之前的累积,现在已经有三万有余。我们必须得着手安排正式吸纳他们,扩充我们的力量了。” “伤员们急需药品,我们之前的储备远远不够。” “莱泽因已经被彻底封锁,外面的人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不过这样的封锁应该持续不了太久,迫于各方的压力,最多一周政府就得在管制下进行一定的开放了。” 吃早餐时,伯因和莫莱斯顺便听着负责各方面事务的干部们汇报情况。 莫莱斯花了一天的时间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仔仔细细说给了伯因,伯因也在努力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接手他的工作:“这段时间保持好我们的隐蔽,政府是拖不过我们的。预备成员的事情,今天下午组织会议进行解决。现在药品的流通渠道一定被紧盯着,但伤员们不能没有药,这件事我们中午开会商量怎么解决……” “是。” “明白。” 干部们汇报完先一步离开,伯因看向了和他、莫莱斯同桌吃饭的维拉克、基汀:“您就是基汀吗?” “是我。”基汀一直听着伯因处理事务。 “久仰大名了,您当初协助拉威尔执政,在很多方面一定有着丰富的见解。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加入平等会,也很希望能从您身上学到珍贵的经验。”伯因道。 “我也很希望能从你的身上学到新的东西。”基汀微笑着说道。 二人边吃早饭边交谈许久,在简单认识,互相有了了解后,维拉克帮着引入了正题:“正好就我们四个人在,和你们说件事情。” “什么事?”伯因喝了口水问。 “这段时间忙完,我和基汀老师想去敦曼一趟。” “去敦曼做什么?” “说来话长了,当初拉威尔被推翻时,拜托了基汀老师帮助转移资产。后来基汀老师转移完,拉威尔惨遭枪杀,基汀老师也被抓去了戴曼斯监狱……”维拉克长话短说,把黄金的情况说明了一下。 伯因和莫莱斯对视了一眼:“你的意思是,敦曼那里,有基汀同志藏的黄金?” “没错。”维拉克道。 “有多少?” 维拉克看着基汀,等待他来回答。 “价值两亿金克。” 第226章 唱响 伯因和莫莱斯像变成雕塑了一样,保持着询问价钱的姿势一动不动。 基汀重复了一遍:“那些黄金价值两亿金克。” “两、两亿。” “两亿……” 伯因出身不俗,莫莱斯也没少见大场面,但听到两亿金克这个天文数字,他们还是都有点不敢相信。 几个月前维拉克帮着他们靠卖托马斯家族的情报,从各处获利近千万金克。光是这么一笔钱就让他们的发展飞速增长,从一个被政府追着跑的小组织,变成了可以正面与之作战的力量。 现在他们迎来了新的发展期,这比当时多了二十倍的巨大财富会让他们成长成什么样的庞然大物,没有人能想象得到。 “我先问一下,这笔钱你们打算拿来做什么?”伯因冷静下来,先问最重要的问题。 在基汀、维拉克主动说明这个秘密时,他心里就基本有了数,可在没有得到亲口承认前,把这笔钱和平等会挂钩很容易引起别人反感。 “当然是用来帮助平等会发展。”基汀的话让伯因放下了心,“黄金并不属于我,我只是帮拉威尔转移,而拉威尔也已经死了,那这些本就是剥削自平民的财富,放在平等会的手里用以实现平等的世界,我想是最适合的。” “谢谢……”伯因对基汀格外钦佩,毕竟面对这么大一笔财富,没几个人会选择拱手相让,“你本可以自己拿着。” “要是没有遇到维拉克,而我又通过其他途径出狱了,那我会留给自己。”基汀不忘把功劳往维拉克的身上推。 维拉克摆了摆手。 “过了两年之久,存放的黄金恐怕会有些什么意外,你们再多带点人过去。”因为先前敦曼爆发了内战,所以平等会还没有在那里建立站点,伯因担心以二人的力量很难在那边站稳脚跟,决定让他们多带些人过去,顺便还能趁那边逐渐安定下来,把平等会的分站给建立起来。 “暂时不用。”基汀谢绝了伯因的好意,“最近莱泽因的封锁很严密,我们出行的人多了容易引起注意。敦曼那边也是,黄金的事情太大了,我们接触的时候越小心、越不惊动别人越好。所以就先我和维拉克过去,等我们把情况搞清了,就联系你们。” “也好。”伯因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两亿金克任哪方势力都会眼红,他们一旦惊动了敦曼当地人,让当地势力察觉到了黄金的存在,那么就别想在离这么远的情况下,从对方手里把黄金抢回来了。 黄金的事情,需要无比谨慎地调查,在有了周密的计划后才可以安排运回来,或者用在其他地方。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只要黄金还在,你们就一定可以妥善安置的。”经过两个月的接触,莫莱斯对二人很放心。 一方面维拉克和基汀互补,一方面他们都无比信任对方,培养了极为难得的默契。 黄金的事情也只能他们两个配合着,才有希望拿下。 “放心。”维拉克开口说起此次远行的规划,“等我们把黄金的事情解决完,就再去一趟普鲁曼,了解一下那里的组织,学习他们的先进理论。” “这样更好,资金、理论方面的短板都能补齐的话,我们就真的没什么太过需要头疼的事情了。”伯因对维拉克在搞定黄金之后的安排没有异议。 莫莱斯问:“那你们打算具体什么时候动身?” “等咱们这边挺过这最难熬的一段日子。”维拉克道。 “这边你们不用担心,我们每个干部都是出色的,可以独当一面的。而且莫莱斯在制定攻打政府大楼计划的同时,配套的后续应对之策也都有了一些构想,接下来我们的工作就是把这些构想落实。”伯因让二人不要担心。 “嗯,那就可能再过几天,我们就出发了。”基汀明确了一点时间。 “过几天天气会更冷一些,但也确实没有办法,总不能等到四五月份天气转暖了才出发。那就辛苦你们了,远在异国,很多事情我们都难以帮上什么忙,需要你们随机应变了。”莫莱斯说着。 基汀点点头,笑眯眯的样子:“我本身就是敦曼人,以前住在旧南约,所以那里还是有点门路的,不论是落脚还是打探消息,都会轻松很多,你们不用担心。” “那好,就提前祝你们出行顺利了。”饭也吃完了,伯因起身,“我和莫莱斯打算去看看洛克施瑞福,要一起去吗?” 维拉克也曾被洛克施瑞福抓住过,而且是被他一手送进的戴曼斯监狱。这几天正好比较清闲,没什么要务在身,他欣然地接受了伯因的邀请,和基汀跟着一同去见这位老对手。 工厂一侧临时改造的监室里,洛克施瑞福很荣幸地成为了被平等会俘虏的第一个人。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监视门前,伯因、莫莱斯、维拉克、基汀四人看着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的洛克施瑞福。 洛克施瑞福落魄了很多,还因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又没有得到特殊优待,饿了一整天,此时正背对着门裹着被子睡觉:“想……怎样……” “不抬头看看都谁来了吗?”伯因贴近了些窗口道。 “呵……”洛克施瑞福转过了身,看到来人后,脸上写满了震惊,“克里斯……基汀?!你们果然回来了……我就知道……” “他还不知道吗?”维拉克问莫莱斯。 莫莱斯摇摇头,笑着打量这个再也无法叱咤风云的敌人:“一直被蒙在鼓里,你可以亲自告诉他了。” “其实我不是克里斯。”维拉克往前站了站,向洛克施瑞福说明他的真实身份,“克里斯同志很早以前就牺牲了,我只不过和他长得一样,又机缘巧合加入了平等会。” “开什么玩笑……”洛克施瑞福因被关在这里还要被对方开低劣的玩笑戏弄,感到愤怒。 “你都被关在这里了,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和你说谎吗?”维拉克面带微笑,“想想我和托马斯家族的卡迈恩……” 洛克施瑞福的面孔又逐渐错愕,他发现平等会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太多。他这段时间以来,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关键所在,至始至终都深陷于无关紧要的东西。 “原来如此……”洛克施瑞福泄了气,靠着冰凉的墙壁发呆。 “想想还挺感慨的,几个月前我和伯因被你攥在手心里,整个平等会岌岌可危……”维拉克也很意外,放在几个月前他和洛克施瑞福一样,同样想象不到他们会对调。 “对了。”莫莱斯想起什么,叫过来一个负责看管洛克施瑞福的同志,拿来了一本书,“这是在抓他的时候,从他那里搜到的。” 维拉克拿过那本书一看,那正是他当初想着卷钱逃离莱泽因时,所带着的《平等论》:“这是……最初的那一版,由克里斯亲笔写下的平等论。” “这本就是吗?”几人围了过来。 维拉克翻到了《平等论》的最后一页,那里还有他当时内心迷茫,替克里斯写下的第十章章节名‘我们怎么改变’。 时光飞逝,半年过去了,他终于有了继续为第十章所撰写内容的想法。 “我们怎么改变……”维拉克轻声念着那一行份量沉重的字,“先抗争,先把改变世界的权利夺回来,夺回到每一个人的手中。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有了真正决定自己未来的能力后,就自然而然会看到答案了。” —— 一月十一日 距离震惊世界的布列西政府大楼遭到袭击、万国博览会被迫提前结束的大事件已经过去了七天。 莱泽因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得到些许缓解。 明面上,政府大楼修缮完毕,人民继续着他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的生活。 暗地里,星星之火或许还没有燎原,但抗争、由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命运、维护自己的尊严、真正地活着等不再甘心被压迫的种子,种在了每个人的心中,有的还在缓慢地萌芽,有的已然成长成参天大树。 平等会积蓄几个月的力量,向世界发出呐喊后,正静候着回音。 北区另一间工厂里,一个废弃厂房被临时改造成了小型会堂。 平等会的会长伯因,带着莫莱斯、维拉克、基汀、皮雅芙、查理斯、诺德、迪亚兹、墨菲、拉宾、安德鲁、门诺、巴奈特等干部们齐聚于此。 修养了一周后恢复了一定行动能力的罗斯也来到了现场。 和诸多工人们、背叛了原有阶级投身到革命事业中的年轻人们一同坐满,眼里闪着光,平静地注视着会堂的中央。 那里,由伊丽莎白拉起的一支合唱团正在伴奏、灯光中,唱起罗斯在病床上完成谱曲的国际歌。 激昂、带着充沛炽烈感情的音乐响起。 庄严、肃穆。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了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伊丽莎白领唱着,在座的人首次听到了真正的国际歌。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恢弘的歌曲唱响。 每个人都感觉到身体发麻,热血在为了真理而翻涌。 维拉克挺直腰板,听着歌曲眼眶不禁泛红。 更让他感触的是,这首被克里斯留存下来的诗歌,最终是由他的恋人伊丽莎白演唱了出来。 他相信克里斯一定能听到这歌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作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台上的伊丽莎白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歌声中,和临时组建的,虽不精湛,但感情无与伦比坦诚的合唱团一起高歌。 伯因、莫莱斯等人听着听着,扬起了一点嘴角,热泪滚落而下。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 “就要走了吗?”国际歌演奏结束之后,维拉克和基汀就要离开莱泽因,赶赴敦曼合众国的首都旧南约了。还比较虚弱的罗斯,看着维拉克提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有些不舍地问。 “是的,这一趟不止要去敦曼,还会去普鲁曼,应该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维拉克让准备起身的罗斯坐好,“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谱的曲很好,我刚刚都流泪了。” 罗斯点点头。 “你好好休养,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能见到一个生龙活虎的你。”维拉克拍了拍罗斯的肩膀,看向了从台上走下来的伊丽莎白,“伊丽莎白,谢谢你最好的演唱,我想克里斯一定听到了歌声。” 伊丽莎白好似还没从歌声中脱离出来,整个人还颇为激动的样子:“我也要谢谢你,维拉克。” “怎么就不带上我们呢,就你和基汀老师两个人过去太危险了。”诺德和迪亚兹、墨菲也来到维拉克身边送行。 “这里更需要你们,而且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你们需要迸发出最大的价值。”维拉克温柔的目光一一看过三人,“我们走了之后,你们也要坚持学习。尤其是你,诺德,好好认字。” “放心。”诺德尴尬地笑了笑,“我这段时间学了不少,等你回来我保证都达到你的要求。” 维拉克微笑着看向迪亚兹、墨菲:“墨菲,你也要好好成长。迪亚兹,照顾好他们两个。” “明白!” “放心。” 最后,维拉克等到了伯因、莫莱斯过来。 “叮嘱的话我说了很多遍,在这里就不再浪费时间重复了。”伯因郑重地与维拉克、基汀握了握手,“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有什么事情我们这么远帮不到你们,你们记得联系我们在国外建立的其他站点,要记住你们从来不是一个人。”莫莱斯则和二人相拥。 其他和维拉克、基汀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工人们、平等会的干部们,都献上自己最真挚的祝愿。 维拉克看着会堂里所有人为他们站起,在期待他们几个月的光荣回归,又一次忍不住眼含热泪:“等我们的好消息。” 基汀淡淡笑着,把方巾拿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摆摆手没有接下,任由泪水流下。 他深深热爱着平等会,热爱着这群渺小却又伟大的同志们,热爱着他们共同期盼的那个世界。 很多事情都已改变。 他不再是贫民区那个得过且过的人,他带着所有他信赖的人们,走上了伟大的征程。 “好了,我们走了。”维拉克告别了许久,不再久留,帮基汀提着行李,一同走出了会堂。 伯因、莫莱斯等人都站在会堂里,没有出门相送,只是投来他们坚信的目光。 维拉克朝外走了十多米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那乌泱泱一片熟悉的面孔,向他们大声道:“我们终将胜利!” 第227章 旧南约 莱泽因的封锁虽说严密,但也无法做到覆盖到每一块区域,因此维拉克、基汀离开莱泽因并不算困难。真正给他们造成麻烦的,是市外的大小干道也都有政府军进行排查,这迫使他们只能脱离主路,从偏僻崎岖的,不被人注意的小路上先远离排查圈。 一月中旬,正是布列西共和国北部地区大降温的日子。一处林间,二人都披着厚厚的大衣,维拉克两手各提一个箱子,基汀则在最前面带路。 “去了旧南约会好很多,那里的冬天远不如莱泽因这么冷。”基汀呼出白气说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别的国家。”维拉克跟在身后有点气喘吁吁。 “敦曼语练得怎么样了?”基汀问。 维拉克在监狱里一直没松懈过,出来后因为太忙只得搁置学习,重新拾起来还是最近这一周的事:“我觉得还行,您要考考我吗?” “好啊,接下来我们就用敦曼语聊天了。”基汀当即改用敦曼说话。 “好的。”维拉克冻得有点僵硬的脸上绽起一个笑容。 …… 一月十二号下午,二人抵达了距离莱泽因一天路程的基普市附近。 这里明面上没有政府安排的排查人员,一切如初,但维拉克、基汀都有种不安感。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选择绕开基普市,花了两天时间去往更远的图昂市,乘坐火车一路南下,经过几次转乘,在十七号的时候来到了欧拉尔海湾处、沿海城市普西嘉的港口。 港口人头攒动,登船前往世界各地,下船回归故里的人络绎不绝。或大或小的客轮、货轮、渔船将海面铺满,很是壮观。 “老师,票。” 维拉克买完船票回到等待他的基汀身边。 基汀接过一张票,迎着海风,笑眯眯着道:“上次看到这片海,还是我们逃出生天的时候。” “是啊。”维拉克把地上的行李箱提起,同样眺望那片大海,“听说政府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抓回去了三四百号人……” “不少了。”基汀也知道了道恩在审讯室里牺牲的事情,缓缓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地方,两千多人一撒出去就几乎再也没有见到的机会。政府能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抓回去六分之一,已经出乎我的预料。” “嗯……船五点钟才会出发,时间还早,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天气本就冷,再加上海风一吹,让人感觉刀子刮过了脸。维拉克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了。 基汀没有异议:“走。” 码头附近多得是酒馆、旅馆等主要服务于船员的场所,维拉克和基汀不想喝酒,就挑了个旅馆暂时歇脚。 等到登船时间后,二人用假身份顺利登上了船。 他们所乘坐的船只叫做维吉尼亚号,只前往布列西接壤敦曼的区域,而后他们还得乘坐另一艘船才能到旧南约。 总共的路程,大概需要八天的时间。 维拉克没有坐过这么久的船,在船上待久了吐得天昏地暗,末了的几天里才有所适应,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一月二十五号,上午。 转乘的毛里塔尼亚号徐徐驶进旧南约的港口。 诸多的船客都汇聚在了甲板上,望着那座刚好下了雪,遥遥望去一片高矮不一的雪白建筑的城市,爆发了欢呼。 这欢呼一来是庆祝他们的安全抵达,二来是代表他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毕竟敦曼才刚刚结束内战,比之其他稳定的国家差了不少。肯大老远跑这么远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迫于无奈。 维拉克和基汀也在甲板的欢呼人群之中。 看着一座巨大的城市在逐渐填满自己的视线,维拉克在欢呼声中不由地也有些心潮澎湃:“老师,那就是旧南约。” 二十多年来,只有两年前转运黄金时回去过一次的基汀点点头,那故乡倒映在他深邃的眼里、漫长的记忆里:“对,旧南约。” “我们终于到了。”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跋山涉水,终于来到另一个国家的首都,维拉克心情愉悦,有点迫不及待了。 “别把这里想得太好,它要是真的很好,我也不至于几十年没有回来过。”基汀注意到维拉克对新鲜事物感到兴奋,特别提醒道。 “但您对这座城市的记忆也是几十年前的,几十年足够让一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两年前回来的时候,它也还是那个样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它结束了一场消解巨大矛盾的内战,精力应当从内耗上转向了共同发展。” “或许。” 交谈之际,毛里塔尼亚号靠岸,舷梯被放下,在海上漂迫多日的船客们陆续下船。 “欢迎来到敦曼,漫长艰巨的旅途结束了!” 港口上,敦曼人在向船上的人大声喊道。 “还挺热情的。”维拉克都想跟那个穿着穿着黑大衣,戴着高筒帽的敦曼人招招手。 “错觉。”基汀微微摇摇头,和维拉克挤入舷梯口,跟着人流一同汇入到更为嘈杂混乱的陆地上,“这里很复杂,比莱泽因复杂一万倍。很早之前相邻的蒙勒哥、斯德尔就开始不断地向这里涌入难民,挤占了太多本应当地人享受的公共资源、工作机会,这让他们很排外。” “那我们会不会也很麻烦?”维拉克放眼望去,发现确实如基汀所说的那样,什么人都有。 基汀笑了一声:“不过光本地人里就有上千种口音,自己都乱成一片了。” “越乱应该对我们越好,不然这里秩序太好,我们没什么合适的机会。”下了舷梯,维拉克跟着基汀走着,用布列西语、敦曼语来回切换着交谈。 “也不一定。”这块地方让基汀都无法去一言概之,“这里有大大小小的一堆帮派。本地的,外国拧成一条绳的,不计其数。我年轻的时候这里就时常爆发帮派之间的战斗,他们的决战很简单干脆,手持着刀枪棍棒百人大战,直至一方先倒下、死光,才会结束。” “这……”维拉克有点别样的感受了。 他在贫民区居住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混乱血腥的大场面,而听基汀的语气,他好像都见怪不怪了。 “那时街道里,大片大片的地方都满是血迹,清理的速度甚至都比不上新的鲜血洒上去的速度。而且这里也不怕死人,今天被拖走一批,明天又会有新来的试图站稳脚跟后和别的帮派抢肉吃。”基汀当初选择离开家乡环游世界,并非只是单纯的喜欢走动。做出这个决定,和旧南约的混乱无序也有一定的关系。 “现在应该会好一些。”维拉克很难想象到一个国家的首都会是这幅模样,那和莱泽因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谁知道呢?”基汀笑了一声,“就算结果不是很好,但当时义无反顾接受拉威尔的邀请去往莱泽因,仍然是我做的最明智的选择。” 能让基汀这么讨厌,无时无刻都想离开的地方,那肯定是有着诸多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方。 维拉克审视旧南约的目光变了又变:“那我们现在就先去那边看看?然后在那附近住下?” “嗯。” 两年前,基汀把黄金藏在了旧南约市中心曼特琳大街的奎因酒馆的酒窖里。 这是个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 基汀、拉威尔当时也只是把这里充当为中转站,没成想这笔黄金一放就是两年。 “但愿您的朋友会信守承诺。”维拉克打起精神警惕周边的行人,避免一个不留神东西失窃。 “两年了,我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希望他会把东西一直保存下去。”基汀原本是对老友有点信心的,可两年前他被抓了之后变得杳无音讯,要是老友认为他死了,东西没必要保存了,因此打开,那恐怕旧南约已经掀起过一次腥风血雨了,他们也将空手而返。 “这么一大笔黄金……足以改变一个人了。“ 两年前基汀带着黄金秘密回来时,也说不准老友会不会看到黄金起什么歹念,便用铁皮裹满酒桶,把黄金封得死死的,宣称里面装着布列西皇室的秘密,只寄放一周。 此举尽管有心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必然藏着重要的、价值不菲的东西,但当时时间紧迫局势严峻,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让计划变得更稳妥,只能把一切寄托在最后才会被考虑到的信任上。 好在老友对基汀这几十年来没有向他索取过奎因酒馆一分钱的收入,拯救了他水深火热的家庭感到感激,最起码表面上没有丝毫异议,也没有对酒桶里的东西升起不该有的好奇心。在一个深夜里,双方配合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都存放在了酒窖之中,而后一放就是两年。 “走,结果终究是要掀开的。”基汀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从他手里接过了一个行李箱,以减轻他的负担。 那可是价值两亿金克的黄金。 如果未曾产生过联系,维拉克的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波动,可那一切仿佛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了,足以让平等会发展到不可想象的高度。 他有点难以释怀。 更不知道如果黄金已经没了,被基汀的老友独吞,或者被其他的势力发现瓜分后,自己该如何同莱泽因里坚信他的那些人说明情况。 “放轻松一点。”看得出维拉克深深担忧着黄金的下落,基汀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 维拉克知道黄金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看命,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我相信您看人的眼光。” 出了港口后,二人搭乘了马车,一路直奔曼特琳大街而去。 维拉克坐在马车里,东张西望着把旧南约城市内的格局看了个遍。 这里和莱泽因比起来脏乱了太多,建筑也不如莱泽因的恢弘高大,建设规划一塌糊涂。与其说是一个首都,还不如把这个包容了多国人种,内部局势错综复杂的地方形容成一个巨大的熔炉。 “和以前没太大的变化。”基汀感慨着。 这几十年来,敦曼都被内部的矛盾拖慢着发展,他衷心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在此次的内战之后,步入一个飞速发展期。 这个国家拥有着巨大的潜力。 他相信,只要再给这个国家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它必将成长成一个足以和当今任何一个强国抗衡的伟大国家。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曼特琳大街。 为了保险起见,二人没有直接一头扎进奎因酒馆,而是在其附近一家可以观察到其门口的旅馆订了下间房。通过观察,先确定了奎因酒馆还在运营。 这算是个朦胧的好消息。 这最起码说明这两年里,奎因酒馆没有改建。没有改建,那酒窖里的东西就有还没被发现的可能。 要是改建了,奎因酒馆成了其他别的馆子,那黄金九成九的概率早被瓜分干净了。 “万一您的朋友独吞了黄金,为了不被其他人觊觎,装作还经营着酒馆,那您这一去,必然会惊动他们。您这么久没回来,我更是初来乍到,他们要是想用些手段解决我们,恐怕我们也招架不住。”维拉克和基汀站在窗口,看着街道对面不时有人进出的奎因酒馆门口,“所以您先留在这里,我过去打探打探情况。等有了初步的了解,我们再做打算。” “你小心点。”基汀比维拉克更谨慎,不用维拉克提,他也准备这么去安排。 “您放心。”维拉克准备好了手枪,和满满一弹匣的子弹,“要是真出现了突发情况,您就先走,我会想办法脱离危险的。” 基汀缓缓点头:“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你这次过去只需不动声色地查清楚酒馆还是不是我的老友在开就行。知道这个结果,很多事情就都明了了。” “明白,我去了。”维拉克把枪塞在腰间,用大衣盖住,随手抓起帽子戴在头上,出了旅馆,径直向着斜对面的奎因酒馆走去。 第228章 辛老大 奎因酒馆位居曼特琳大街的黄金地段,而曼特琳大街又是旧南约的市中心,按道理来说生意会很不错,不说无时无刻都人满为患,但也不至于门口看上去那么冷清。 维拉克接近那破败的门口时,莫名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用手透过大衣触摸了一下腰间别着的手枪,这才心安了不少。 走入酒馆的小门后,里面比维拉克想象得要宽敞多了,粗略估计得有上百平米。人也不少,几乎座无虚席。 一边几张桌子前坐满了人打牌喝酒,一边有人载歌载舞,混乱中带着默契、习以为常的有序。 维拉克嗅到了浓郁的酒香味和汗臭味,不禁捂着鼻子轻咳了一声,而后打量周围客人的同时,走到了台前:“有什么酒。” “你是谁的人?”台前穿着破旧白衬衫的八字胡男子没热情地为维拉克介绍酒馆里的酒水,而是在听出他的敦曼语有些蹩脚后,先行询问维拉克的来历。 “怎么?”维拉克隐隐感觉到周围的客人都向他投来了不善的目光,因此没急着回答,暗地里迅速分析起局势。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的人?”台前的八字胡男子目光阴冷,语气强硬。 维拉克感觉自己再拖延下去会使得局面失控,只得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第一次来旧南约,谁的人也不是。” “第一次来?你哪的人?” “布列西人。”维拉克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的直觉没出问题,周围的人确实都在盯着他。 “第一次到敦曼,就直奔我们这儿了?”那人显然没有被维拉克的解释说服,仍对他保持着高度的怀疑。 维拉克猜到了些什么。 奎因酒馆的格局肯定是不像基汀之前了解的那样了,不然一个普普通通的酒馆不会对一个来喝酒的客人这么提防。 这里似乎是和旧南约其他的什么势力发生了冲突,把他误以为是对方混进来的人。 “是的。”维拉克临危不乱,充分发挥自己表演上的天赋,和基汀所简单讲过的关于他老友威尔逊的事情,开始即兴编造自己的来历、目的,以化解酒馆里的人的怀疑,顺便打探底细,“我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来这家奎因酒馆。” “怎么说?” “呃……我的敦曼语并不怎么好,所以我可能会说的比较慢……”突然要做一个比较复杂的解释,这非常考验维拉克的词汇量,他先和八字胡男子打好招呼,免得对方等不及搞出些什么状况,接着尽可能用自己会的词语缓缓说明缘由,“我的父亲在六七年前的时候来过这里,当时这里的老板威尔逊先生帮助了我父亲许多,后来我父亲回到家里就一直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向威尔逊先生表示感谢,只是他身体不太好,不适合远行了,只能拜托我来一趟……” “你父亲和威尔逊认识,你来就是为了代替你父亲向威尔逊表示感谢?”八字胡男子总结维拉克的解释。 维拉克仔仔细细把八字胡男子的话听完,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消化后,点点头道:“是的。” “你父亲叫什么?” “莫斯特·克莱恩。”维拉克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叫什么,随口乱起了一个应付。 “莫斯特·克莱恩……你叫什么?” “莫斯特·维拉克。”现在除了维拉克亲自告诉了洛克施瑞福外,政府那边再也没人知道克里斯已死,以及他的真实姓名,因此他也没在敦曼做什么隐瞒,光明正大地用起了真名。 八字胡男子没有停止对维拉克的盘查:“威尔逊帮助过你父亲什么?” “我父亲当时是来旧南约谋生的,可这里排外太严重,他找不到什么工作,钱还花光了。是威尔逊先生在我父亲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他一点钱,让他能够回到布列西。” “那你父亲托你回来感谢威尔逊,有没有带什么信物?” “抱歉,我没听清,您能说慢点吗?” “你父亲既然托你回来感谢威尔逊,那有没有带什么东西给他?” 维拉克身上除了钱就只剩下腰间的手枪了,他装作在消化、翻译八字胡男子的话,趁机权衡了一番,最终演出听懂了的样子,边点头边从兜里掏出了五张面值为一百仑的钞票:“当时威尔逊先生借给了我父亲五百仑,现在我来还给威尔逊先生。” 敦曼的五百仑,相当于布列西的一金克。维拉克估摸出他这个理由中,威尔逊给一个陌生人借一金克应当就是极限了,便专门准备了这么一个数。 “给我就行了。”八字胡男子从维拉克的手里拿过了五百仑的钞票,“我叫威洛,威尔逊是我父亲。” “是吗?那威尔逊先生现在在哪里?”得知把自己底细盘问了个清清楚楚的男子,正是基汀老友的儿子,维拉克露出了很自然的欣喜的表情。 “我父亲一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威洛擦拭起台。 维拉克的笑容迅速褪去:“怎么会……那……” “那什么?”威洛抬头瞥了维拉克一眼,没有因为维拉克前脚给了他五百仑就态度好起来,仍旧是冷冰冰的,“既然钱给完了,你可以走了。” “不可以喝杯酒吗?”维拉克又拿出了一百仑放在了台上。 威尔逊已死,黄金的线索就只能通过威洛去调查了,他必须得攥紧这条线。 “这里只招待本地人。”威洛看上去略显不耐烦,也不知道信没信维拉克刚刚说的话,“你出去,下次去别的地方看清楚门牌,要是门牌上标着不准外国人进入,你就最好不要进去找麻烦了。要是还像这次来我们这里一样,就没这么好运了。” “我也没打算去别的地方。”维拉克道。 威洛把桌子上的一百仑收下:“这钱就当你买了我一句忠告。” “那你可以告诉我威尔逊先生葬在了哪里吗?我想去看望一下,这样起码回去了也能和我父亲有个交代。”这次一出门,下次打着同样的理由可就不好进来了,因此维拉克迟迟不肯离去,试图多掌握些线索。 “我父亲不喜欢被打扰。”威洛抬起头同维拉克对视,“现在,出去。” “等等。” 就在维拉克一筹莫展的时候,旁边打牌那桌前,一个身上散发着杀伐之气,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台前:“朗姆酒,给他也来一杯。” “……嗯。”威洛看上去很信服这个残疾的男子,表情从冰冷变得恭恭敬敬,驾轻就熟地准备好了两杯朗姆酒,分别推给二人。 “你们布列西流行什么酒?”中年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发出浑厚的声音问道。 维拉克摸不准这个人和他主动搭话又是什么用意:“葡萄酒、朱莱酒、因比特酒……” “啊对,葡萄酒,你们那里有很多葡萄酒酒庄。”中年男子想起了布列西的一些信息。 “您是……”维拉克闻到中年男子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没把酒喝下去。 “我叫拉瑞·辛。”辛介绍起自己,“和威洛的父亲以前一起当过兵,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退伍之后,他干起了酒馆,我当了屠夫。” 这个辛居然和威尔逊也是几十年的老友,那基汀是否会和他认识? 维拉克暗地里猜测完,又试探性问起辛过来搭话的目的:“原来是这样……那您又为什么来找我喝酒呢?” “我和威尔逊是好朋友,我甚至比威洛更有资格告诉你他葬在哪里。”辛的口音有些奇特,让维拉克听得很艰难,“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和我打会儿牌。你赢了,我就告诉你威尔逊在哪里,你输了,留下一笔钱,怎么样?”辛问。 “辛老大,让他——”威洛想说些什么。 辛已经自顾自地走回座位前,同桌的其他人很识时务地起身退到两边,静候维拉克上前。 威洛见状没再多管闲事。 得知辛原来是盯上了自己的钱,维拉克松了口气。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大麻烦。 另外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威洛称呼自己父亲的挚友时,叫的并不是什么叔叔,而是‘辛老大’。 这让他联想到了来的时候,基汀和他说起过的旧南约里族裔众多、贫富纷杂、帮派林立,极其混乱的局势了。 这个辛老大,会不会就是基汀口中某个本土帮派的头目? “会玩二十一点吗?”辛老大从最开始问维拉克要不要玩,到现在问他会不会玩二十一点,都像是象征性地一说,他根本不在乎维拉克怎么回答,问完直接坐下、准备纸牌。 看这架势自己是没那么容易出去了,孤身处在敦曼人中的维拉克稳定了一下内心,走到座椅跟前道:“我带的钱不多,最多和您玩五百仑的。” “可以。”辛老大同意了。 维拉克坐下看向桌上摞好的牌。 “会玩吗?” “不会。”维拉克摇摇头。 辛老大说明游戏规则的同时,还顺便简化了一下:“21点是一种扑克牌游戏,抽取除大小王之外的52张牌,尽量使手中牌的总点数达到21点,或是接近21点,但不能超过,再和我比较总点数的大小以定输赢。其中2至9牌,按其原点数计算;k、q、j和10牌都算作10点;a牌既可算作1点也可算作11点,停牌后由你自己决定它是多少。” “明白了……”维拉克大致明白该怎么玩了。 “你要不要再洗洗牌。”辛老大一脸自信,吃定了要让这个外地人留下点钱。 维拉克压根没想过赢,他输了还能破财消灾,赢了万一惹到这个辛老大不高兴,情况反而会变得棘手:“不用,我相信您。” “既然这么信我,那你先来。”辛老大道。 旁边的壮汉们笑嘻嘻着窃窃私语,维拉克拿出兜里仅剩的七张一百仑面值的钞票,抽出五张放在了桌上:“一局定胜负?” “当然。” “好。”维拉克探身,抽了一张牌,自己瞥了一眼。 辛老大观察着维拉克的表情,随后也抽了一张。 不论他们第一张抽到什么,都还远达不成爆掉的程度,所以二人都迅速地抽取了第二张牌。 至此,局势才稍稍紧张起来。 维拉克看着自己手里的k和7,他现在的数值加起来到了十七点,下一张牌只要抽到大于4的牌,点数就将超过二十一点,从而输掉。 辛老大眯着眼睛问:“还要吗?” “要。”想了一下,维拉克果断地又抽取了一张牌。 反正他没想着赢,也没必要那么拘束。 “我输了。”翻开新抽到的牌,维拉克将三张牌铺开,耸了耸肩。 他第三张牌又抽到了k,总点数达到二十七点,直接爆掉。 辛老大咧开嘴,把自己的两张牌也露了出来,他的点数为十五:“为什么执意要去见威尔逊呢?” “我父亲嘱托我一定要当面感谢他。”维拉克把五百仑的钞票递给了辛老大,重复自己的理由,“我这么大老远跑过来,总得给我父亲一个交代。”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辛老大接过了钱,随手拿给了站在旁边的手下们,“威尔逊被葬在了海里,你想见他,就到海边悼念一下。” “好……谢谢您。”维拉克起了身,“那我先走了。” 出了奎因酒馆后,维拉克如释重负。 好在这伙人排外,但敌意并不强,念在他是来找威尔逊道谢的,放了他一马,不然他很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其他什么势力来的人,遭遇不测。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对面旅馆的窗口,那里基汀正在等候他。 他刚刚虽说有些危险,可总归得到了诸多有用的信息。回到旅馆后,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基汀听。 基汀听后脸色凝重。 “老师,您认识那个叫拉瑞·辛的人吗?酒馆里的人都叫他辛老大。”维拉克站在窗口,忌惮地看着奎因酒馆问。 “认识。”基汀看上去还对辛老大了解得颇深,“他在就麻烦了。” 第229章 无题 “为什么?”维拉克最开始听到基汀说认识的时候还松了口气,没成想辛老大的出现对他们而言反而是个坏消息。 “我和他不熟,仅限认识罢了。”基汀忧心忡忡地伫立在窗前,皱着眉观察那没怎么变过样子的奎因酒馆,“我和威尔逊是好友,从小一起读书。我们恰恰相反,我无比厌恶父母安排我去学医,他家境清寒却热爱医学。当时我很希望我们可以交换人生,他来成为优秀的医生,我则无拘无束地走遍世界。” 先前的几个月里,基汀都没仔细和维拉克说过他和威尔逊的过往,维拉克也对这个人颇为好奇。 基汀发出一声重重的鼻息:“可那只不过是希望。后来,我逃去了威尔兰读书,认识了拉威尔。他被征召从军,在军队里认识了辛。等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从医的打算,被辛带着干起了屠夫的行当。他在介绍我和辛认识的时候,我因为刚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所以很气愤他为什么不坚持下去,还认为是辛改变了他,就和辛大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维拉克叹了口气:“威尔逊做出改变也是迫于无奈……” “只是我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是要去布列西辅佐拉威尔执政的前夕了。”基汀微微摇头,或许是在懊悔年轻气盛时的不能感同身受,“我所能做的,就是把奎因酒馆交给他,让他不必再干脏活累活。” “这么说来,您和辛的矛盾,是因威尔逊而起?” “是因威尔逊而起,但不仅仅于此。”基汀道,“他身上确实有着一些不错的闪光点,比如说重情重义,可我无法忍受他的目光短浅,他的贪财。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差劲,久而久之威尔逊就刻意避免我们碰面了。” 维拉克来到另一扇窗前,和基汀一同看着外面:“您所说的,他在就麻烦了,是因为他贪财吗?” “嗯。要是被他知道他的脚下藏着价值两亿金克,一千亿仑的巨大财富,他一定会据为己有,并且不惜一切代价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杀掉。”基汀盯着看了一会儿,去往一边拿起衣服,“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就连他都还是这副模样,天天蹭着奎因酒馆里的酒,说明黄金的事情还没有被人发现。” “是的,您这是要……” “去看看威尔逊。”基汀戴好帽子,想去看看一年前离世的挚友。 “……我和您一起。” …… 基汀很久没回来,但对地形还很熟悉,步行着带维拉克回到了一处海边。 寒风彻骨,基汀脸上挂惯了笑容,因此还是慈祥温和的模样。 不过维拉克能感受得到,基汀很伤心。 “您……”他想说些什么,却纠结于怎么才能让基汀心里好受点。 “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里。”基汀迎着风,裹紧衣服,用脚尖踢着碎石,“他很喜欢看海,还硬生生看海看到晒中暑过,是我把他背到诊所的。” “难怪他会选择死后葬在海里。” “如果我当时没有被布列西的人抓走,很多事情应该都会改变。”基汀觉得有些遗憾,他无奈地又摇了摇头,“这两年多,我错过了太多的事情。” 维拉克被关两个月,都感觉自己浪费了很多时间,就更不用说被关两年多,只看到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太阳的基汀了。 他们在原地待了很久很久。 维拉克没有催促基汀,基汀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随处走走,时而又一动不动地愣住。 “……走,回去。”临近中午,基汀转身迎向维拉克,掠过时还是在微笑着,“该去吃中午饭了,很怀念秋葵浓汤、圈饼、熏三文鱼……也带你尝尝敦曼的美食。” “好。”在旧南约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维拉克全听基汀的安排,“对了,您不是说还有您认识的人吗?接下来您要去找他们吗?” “不急。”基汀大步走在前头,“这里有太多的变化,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看基汀似乎是从悲伤中走了出来,维拉克放心了一点问黄金的问题:“您对黄金的事情有什么头绪吗?” “你有什么想法吗?”基汀照例先问维拉克的想法。 “我没有。这里还是您熟悉,辛老大什么的,也是您更了解。” “我的身份太特别,不到必要的时候最好不让他们察觉到我还活着,并且回来了。你刚刚进去的理由说得过去,但也只能进去一次。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连进都进不去了,只能从外围想办法。”基汀道。 维拉克点点头:“我感觉威洛比较好相处,他有意在辛老大宰我一顿之前把我赶出去。” “那孩子确实不错。” “他知道黄金的事情吗?” “起码我没有和他说过。”基汀心里也不确定,“可他毕竟是威尔逊的孩子,威尔逊在临死前如果要把这件事传承给一个人继续下去,那那个人只能是他。” 维拉克提起他们最初的想法:“要么我们还是试着把奎因酒馆买下来?辛老大那么贪财,威洛看上去又全听他的,如果我们出价足够高,他们应该会卖的。钱的事情也好说,我们和伯因他们联系一下,他们会准备足够的钱给我们的,毕竟和两亿金克比起来,买下一家酒馆真的不算什么。” “这次过来我们是做好了长时间留在这里的打算的,所以不着急,也急不得,先把情况都打探清楚,再谨慎地去想办法把黄金拿回来。”基汀很沉稳,压着刚过来就想抓紧把问题都解决掉的维拉克。 “那接下来就是继续观察奎因酒馆,再查一查您之前的那些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是的。” “好,就按您说的办。”维拉克长舒一口气,让自己不那么急躁。 基汀岔开了话题:“有了解过敦曼的美食吗?” “没有……”以前维拉克能把肚子填饱就行,哪里有空去钻研别的国家的特色美食。 基汀讲起敦曼的饮食习惯:“其实敦曼人更喜欢吃奶制品、肉类、玉米粥、燕麦粥和糖类这些能填饱肚子的食物,相较之下,蔬菜类就不那么受欢迎了……” 第230章 征兵 回到旅馆之前,基汀先带着维拉克找了家店吃了些敦曼的特色美食。 维拉克对食物不怎么敏感,只是觉得敦曼的美食和布列西的一样好吃,他没什么不适应的,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了。 基汀和他不同,先是在异国生活了二十年,又在戴曼斯监狱度过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两年,再次吃到家乡的美食,味蕾间感受到的味道勾起了他的回忆,让他感慨良多。 “这些年我算是一直在路上,尝遍了世界各地的美食,可到来还是感觉家乡的最好吃。”吃完午饭,基汀走在路上喃喃道。 “我也觉得家乡的饭好吃。”维拉克没有基汀这样背井离乡几十载的经历,但他同样最喜欢家乡饭菜。 “时间能抵过一切。”基汀认为答案如此。 维拉克不知道,也没想考虑。 回到旅馆后,二人继续观察起奎因酒馆。奎因酒馆和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样,外表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偶尔才有几个人进出。 “他们禁止外国人进入倒没什么,最多算个排外。可辛老大、威洛看上去都对外国人很警惕提防,这就有点说不通了。我怀疑……他们是和什么外来帮派有矛盾。”维拉克脱去了大衣,穿着毛织衫,双臂环胸靠在窗口分析道。 “这里帮派斗争严重,曼特琳大街又是块寸土寸金的地方,和外来帮派有矛盾很正常,这或许也会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基汀端着蒸腾着热气的咖啡杯,遥望对街的酒馆,“但现在有一点很复杂。” 维拉克看向基汀。 “威尔逊去世后,有没有把黄金的事情告诉给其他人。”基汀在纠结这一点。 “我觉得理应是会说给他的儿子威洛,或者好友辛老大的。毕竟威尔逊也不知道您的生死,他也得做好假如您已经不在的情况下,黄金的规划。”维拉克同样感到头疼,“可是就算他没这么做也是说得通的,人性太过复杂,人连自己会怎么做都难以保证,就更不容易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威尔逊要是没说,我们出高价买奎因酒馆,威洛不同意,辛也会替他做主出售的。威尔逊要是说了,也只能说给威洛和辛。而不管他有没有告诉辛,最后辛都会从威洛的口中得知真相。那样一来,事情就棘手了,他们在没把黄金完全吃下去之前是不会挪开地方的。”基汀道。 维拉克觉得验证这件事情很简单:“那我们干脆试探一下?我想办法出面,或者另派人去联系他们,以一个足以让他们心动,但又不会让他们心生怀疑的价格谈谈。如果他们同意了,那一切好说。如果他们没同意,那八成是知道黄金的事情了,我们就只能通过其他手段争取。” 说到辛老大他们知道黄金的情况时,维拉克用的措辞是争取。 因为被本土势力发觉到黄金的存在,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们两个人拿着两把手枪,先不说斗不斗得过旧南约随随便便一个动辄百人的帮派,就说他们斗过了,事情一闹大,整个旧南约人尽皆知,他们面对众多豺狼虎豹又怎么可能守得住黄金。 把黄金拿回去,必须要悄无声息。多一个人知道,风险就要增多一分。 这不是寻常玩意儿,这是价值两亿金克、一千亿仑的黄金。走漏风声别说能不能运走了,活命都是个巨大的挑战。 “坐了这么久的船,今天先好好休息休息。”基汀比维拉克更清楚辛如果知道黄金的存在,他们想夺回来的希望有多渺茫,“明天我去找找我以前的朋友,你继续盯着他们。” “明白。”维拉克点头。 —— 一月二十六日 二人一起吃过早餐后,基汀独自离开了旅馆。 维拉克和服务员要了几份旧南约的报纸,搬了个凳子坐在窗前,一边监视奎因酒馆,一边通过报纸学习敦曼语、了解时事。 ——旧南约论坛报:虽然联邦取得了内战的胜利,但民众们仍对结果相当不满。各地的抗议游行、工人罢工频发,超出政府控制。一月二十四日总统乔顿发表演讲,表示人与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试图以此平息骚乱。 ——旧南约太阳报:新征兵法正式颁布,因为简单粗暴、严重不公被称之为联邦史上头号征兵法。其中规定,若向政府缴纳仑免役金,就能免于服役。 ——旧南约先驱报:我们将不支持任何派系,不做任何团体的喇叭。我们将致力于纪录事实,记录公共的和主要的事件与问题。我们不说废话,不带偏见,公正的、独立的、无畏的和善意的进行报道,并且适当的加以评论。 …… 随着维拉克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敦曼结束了内战,本就成了一堆烂摊子,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非但不尽快维持秩序恢复经济,解决民众的诉求,让国家重新稳定下来,还颁布了难以令人接受的新征兵法。 若不是内战已经结束,敦曼在未来可预见的一段时间里不会爆发大规模战争,这一征兵法的颁布必将引起巨大的反弹。 “三十万仑……六百金克……”维拉克捧着报纸,为遭受不公的敦曼普通民众们感到愤怒,这么一大笔钱,放他当照相师的时候,不吃不喝也得七八年才能凑出来,“这分明就是在给达官显贵们兵役豁免权,逼着平民们只能上战场……” 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平民们都无法幸免于难。 压迫、剥削,这群达官显贵们视人命如草芥,把平民们的价值榨得一干二净。 维拉克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希望在他们点燃起第一根火把之后,像敦曼旧南约这样的地方,也能尽快竖起火把,民众们团结起来一起对抗不公。 中午饭点前,基汀赶了回来,看上去脸色不好。 盯了一上午的维拉克正在揉捏鼻梁,按摩眼睛,见基汀回来后,连忙上前迎去:“老师,怎么样?” “要么找不到,要么都已经离开旧南约,甚至敦曼了。”基汀摇摇头。 过了这么久,再加上敦曼发生了一场数年的大型战争,有些变动也实属正常。 “那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维拉克道。 “嗯。”基汀叹了口气坐下。 维拉克把上午看过的报纸拿来,放在了基汀的跟前:“老师,您看这里。” “怎么了?”基汀顺着维拉克手指的报纸版块看去,那里报道着来自斯德尔王国、蒙勒哥帝国的移居者刚到旧南约,就在发放居留证的同时,被强制签署了自愿服兵役书,“这……” 第231章 谋划 “斯德尔、蒙勒哥来讨生活的人都遭受了不公的待遇。他们以为逃离了苦难的家乡,远渡至旧南约就能过上好的生活,可敦曼政府更不待见他们,直接颁布了新征兵法,把他们无情地推上了战场。”维拉克说道。 基汀仔细翻阅着报纸:“所以你想帮助他们?” 维拉克说明自己的想法:“如果旧南约,甚至敦曼都没人愿意站出来,那就我来。但我们来这里的任务是重新控制黄金,在这件事没做成之前,我不会牵涉进别的事情里。我的意思是,辛老大他们的本土帮派和外来帮派冲突激烈,而外来帮派需要吸纳新鲜血液,新鲜血液又被政府直接拉去当兵,这其中应该有我们周旋的空间。” “政府的这一举措,对本土帮派好处巨大。长此以往,旧南约本地人遭受的冲击会愈发虚弱,大幅夺回被外来人占走的资源,政府的兵员补充问题也将得到极大的缓解。”基汀预见了几年之后旧南约的局势,“虽然这对斯德尔人、蒙勒哥人很残酷,可不得不说,对敦曼而言百利无害。” “外来帮派肯定不傻,不会坐视自己人被政府慢慢征走。” “当然,他们必然会做些什么。” “我对这些帮派并不了解,不清楚他们的行事风格,难以设身处地地思考出他们的应对之策。”维拉克不敢妄自揣测,把目光重新放在沉思的基汀身上,“您觉得面对这样的威胁,他们该怎么处理才好?” 基汀把报纸上刊登的关于新征兵法的内容翻来覆去看了许久:“隐忍。” “为什么这么说?” “帮派纷争一直荼毒着这座城市。政府刚结束了内战,想经济飞速发展的话,顺势把帮派的问题一并解决了是最好的。”基汀紧锁眉头,对旧南约复杂的局势感到头疼,“但帮派根深蒂固,想铲除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能做的,就只能是尽可能削弱帮派的实力。新征兵法一出,其实对本地人、外来人都有影响,不过是对外来人影响更大而已。至于外来帮派为什么会选择隐忍,是因为如果他们反抗的话,就正好能给敦曼政府一个正当理由肃清他们。他们不动的话,敦曼就不会明面上来硬的,在刚刚解决了内部隐患后就得罪两个邻国。” 维拉克认真听完,对此事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他坐在了基汀旁边道:“那您认为他们除了忍耐,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暂时没有,或者说我想不到。”基汀把报纸收好,直视着维拉克摇头,“敦曼政府颁布新征兵法的时间很巧妙,他们选在了内战结束,军队并不急缺人手的时候。这样,就算征兵也不会征召多少,不会出现大规模、超出他们控制的反弹。因此,斯德尔人、蒙勒哥人来硬的是绝对行不通了,只能来软的自保。” “我想着要是买不下奎因酒馆,能不能利用这个背景,在外来帮派和辛老大他们争斗中获利。”维拉克说道。 “要是真的到了必须使用这些手段把奎因酒馆抢回来的地步,那确实可以考虑把这些利用起来。” 维拉克心领神会:“我下午就去和辛老大他们再接触一次,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卖掉。” “你决定自己去了?”这事他们还没具体讨论,基汀不知维拉克为何做出了自己亲自试探店决定。 “嗯。”维拉克上午把这件事也想明白了,“原本是想着,要是您的朋友还在,那可以拜托他们出面,不过现在看样子我们没什么能借助的力量,出去找个人短时间内也无法做到知根知底,还是自己去最放心。” “可你已经打着替父亲报恩的名义去过了,第二天又过去说自己要买下酒馆,逻辑有些说不通。” 维拉克“嗯”了一声,思考了几秒:“那也无外乎两种情况。辛老大他们要是不知道黄金的事情,只要我出价够高,谁会在乎我究竟是谁呢?他们要是知道黄金的秘密,我连续两次的拜访则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他们会当场杀了你的。”基汀提醒道。 这里和布列西截然不同,帮派街头混战是常有的事情,维拉克要是被辛老大他们看出来是打黄金注意的人,恐怕连酒馆的门都出不了了。 维拉克把枪放在了桌上:“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只要我出了酒馆的门,就可以开始为我们的新应对计划做准备了。” “你想顺势投靠和辛他们敌对的势力,激化他们的矛盾,再找机会控制黄金?”基汀意识到维拉克为什么在有危险、容易撕破脸的情况还这么做的原因了。 “是的。既然买不下来,他们又怀疑了我,那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干脆顺势挑起他们的矛盾。”维拉克的想法很直接了当。 “但在他们知道黄金的情况下,再把一个势力引进来,局面会非常混乱。稍有不慎,黄金的消息就会走漏出去,到那个时候,整个旧南约都会盯上奎因酒馆。”基汀担忧计划执行中出现差错,他们就真的和黄金失之交臂了。 维拉克没再说话。 这个办法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 基汀同意,他下午就可以去做。基汀不同意,那一定能给出一个说服他暂且不动的理由。 “还是太急了。”基汀叹了口气,“这个计划不是完全不可行,可事情也还没到我们必须走这个路的地步。在我看来,我们可以再找找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就在准备充分之后,按你说的来,把水搅浑了见机行事。” “那您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把势力格局搞得再清楚点,再对奎因酒馆有个更清晰的认识。”基汀道,“简单点说,就是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现在应该多调查。” “好。”维拉克听从基汀的建议,“那我下午去各处走走,了解情况。” 基汀站了起来:“就先这样安排。好了,吃午饭去。” 第232章 帮派 一月二十六日、下午 吃过饭后的维拉克和基汀开始兵分两路,外出通过各种途径调查周边街区、乃至整座旧南约的情况,以了解势力格局,制定下一步计划。 一连花了两日,两人才差不多搞清楚了附近几条街区的主要情况,和整座市内部分信息。 一月二十八日、晚上 “附近这一片都是辛老大为首的本土帮派‘血刀帮’活动的区域。除了他们,市区内本土帮派较大的还有六七个,都各自盘踞在了一块地方。”旅馆内,维拉克和基汀相对而坐,分享自己掌握的信息,“而在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本土帮派之外,外来人抱团取暖,自发形成的帮派也有十多个,均按照国籍、种族集中生活在了不同的区域。” “辛带领血刀帮的数百人,控制着几个屠宰场、肉铺、餐馆,以及最为关键的奎因酒馆和冷链运输。这二十多年来,他积累了深厚的底蕴,如果有一天局面真的沦落到必须和他们硬碰硬争抢黄金的份上,我想我们胜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夜深了,房间里也有些冷,基汀裹着衣服,不时喝口温热的咖啡暖身子。 维拉克不想这么悲观,但他无法否认客观事实:“您说的有道理,所以还是要尽可能把奎因酒馆买下来,悄无声息地拿回黄金。” “继续制定计划。我们的计划分为主计划和备用计划,其中主计划就是由你出面去和辛他们谈判,尝试买下奎因酒馆。如果购买失败,我们就启动备用计划,借助外来帮派和他们硬碰硬,最后大不了我去直接谈判,要么一起分黄金,要么闹得所有人都知道,谁也别想拿走一点好处。” 维拉克一手撑着下巴,听完基汀定好的大框架,自认为没什么问题,便开始顺着这个思路谈起细节:“那我们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和辛老大他们谈,能最大可能买下奎因酒馆,和在购买失败后,怎么利用外来帮派的力量和辛老大抗衡,夺回黄金。” “没错,就这两方面。” “购买酒馆,有利于我们的是辛老大很贪财,不利于我们的是他们很排外,而且我已经打着还钱的理由去过一次了,如果这次找的理由没有很好地衔接上次,就会加剧他们对我的不信任。”维拉克列举了几个重要因素,“这么说来,其实要是能找到本地人帮助我们会更好。” “还是越少人牵涉进来越好,至于不信任和排外的问题,我觉得在金钱面前都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还不知道黄金的存在,买下酒馆问题不大。所以这方面需要考虑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他们知道黄金的存在,也怀疑了你的身份后,你该如何脱身?” 黄金来自布列西,维拉克又已经说明过自己的来历,再加上一次报恩、一次想买下酒馆的拜访。辛老大知道黄金的存在的话,必然会怀疑维拉克的真实目的。在这混乱的是非之地,为了黄金的万无一失,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维拉克。 而维拉克顺利脱身才能继续备用计划,拉外来帮派入场,他若是出不了酒馆,基汀就必须亲自过去救人了。 “凭枪。”维拉克这次没把腰间的枪放在桌上,“据我调查,旧南约的帮派里用枪的很少,或者说他们不屑于用枪,认为用枪战斗并不公平。” “是的,我印象里的帮派战斗历来都是用冷兵器。”基汀瞥向维拉克的腰间,“但依你的枪法,我还是觉得风险很大。” 攻打政府大楼时,维拉克冲得比谁都前,可打光两个弹匣的子弹都没伤到敌人分毫。 这事在平等会里传开后,众人平时都拿来当笑话听。 “来的路上我没少练,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把您的枪也给我。到时候他们除非不惜死伤十人,不然没可能留住我。”维拉克并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百分之百能在商谈失败后安全离开,却也有着较大的把握,“而且在那之前,我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比如说您开辆车在附近候着,我只需离开酒馆上了车就能脱离险境,不至于被他们在街区里围堵。” “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基汀思忖了一番,暂时认同了维拉克的方案,反正那时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讲究的,逃出去最重要。 夜更深了,外面寒风呼呼吹着,维拉克起身把窗帘拉上,多少能抵御一点冷气:“备用计划的事情,等我混入外来帮派再说。” “可以。” 他们现在对外来帮派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根本无法进行商讨。 “外来帮派主要有三股,其中蒙勒哥人势力最强,往后依次是斯德尔人、布列西人。”基汀也站了起来活动身子,“而这里面,蒙勒哥人又是最敌视敦曼人的,因为十五年前敦曼因为地缘优势,试图称霸南方,就出兵侵占了蒙勒哥百万领土。” “这事我略有耳闻,敦蒙战争蒙勒哥惨败,数万士兵阵亡,国土也被占走三分之一。从那以后那边政局就变得很不稳定了,几乎是一年一换、一年两换。”迪亚兹就是蒙勒哥人,维拉克聊天时有听他提及。 基汀来回踱步:“所以生活在水生火热里的蒙勒哥人才迫于无奈来到了敦曼生活。值得一提的是,敦曼里既有侵占蒙勒哥领土后成为敦曼公民的蒙勒哥人,也有仍接受蒙勒哥统治的蒙勒哥公民。虽然二者在敦曼享受的权益不同,但敦曼本地人还是一致认定他们都是失败者、掠夺者。” “蒙勒哥的政局混乱,令这么多人民饱受折磨……” “你要加入的,是布列西人在旧南约里建立的最大的帮派‘海鼠帮’。”基汀没和维拉克一起感慨,而是先指明了他明日的去向,“进入海鼠帮之后,你就得随机应变了。” “这一点您放心。”维拉克对自己适应环境的能力很是自信,“我会尽快了解情况,把我们的计划完善。” “我放心。”基汀至始至终没有质疑过维拉克的这一天赋。 第233章 曼城 一月二十九日清晨,维拉克吃过饭后就与基汀告别,一个人离开曼特琳大街,搭乘马车花了三十分钟来到了布列西人在旧南约的聚集地——曼城。 曼城并非真的是一个城市,而是布列西人生活的几个街区的统称。曼城的布列西人,大部分都只在这个小圈子里生活,已然形成了半封闭式的环境。 面对敦曼人时,维拉克可以不做掩饰,但接下来要和街区里很多布列西人打交道,他不得不打扮了一番,把头发搞得略显杂乱,遮住了部分脸庞,而后衣服尽可能朴素平庸,让自己丢进人群里毫不显眼,这才走入了曼城。 曼城和其它街区并没有明显的划分,不论是建筑,还是人们的衣着、街道上的气氛都大体一致,可当维拉克走入其中时,却还是觉得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街道两边熟悉的文字、熟悉的餐馆招牌、掠过的人所说的语言,都给维拉克一种亲切感。 他深入其中,左顾右盼,打算用来打工谋生的名义先正式混进来,然后接触海鼠帮进行了解,最后再在执行备用计划时,借海鼠帮的身份和辛老大他们谈判。 在街区里转了一圈,正当他准备挑个店进去问问时,一个高大的男子拦在了他的身前:“布列西人?” 维拉克微微抬头打量这个说着布列西语,面孔棱角分明,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对。” “布列西哪的?” “约瑟郡茨沃德市。”维拉克道。 男子环顾四周,侧开了身子:“怎么大老远跑这儿了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维拉克故意保持一定的警惕。 “都是老乡,别搞得那么紧张。”男子见维拉克一脸严肃,有离开的意思,笑呵呵地拿出了烟盒,拔出支烟递给维拉克,“来,抽支烟。” “我不抽。” “嘶……”男子自顾自点了根烟,“在布列西那边出了点事?” 维拉克没开口,装作提防的样子,实际上在等男子自以为是地猜测个假的来历。 “我没有打听你底细的意思,愿意跑到这么个破地方讨生活的人,有几个是干净的?对?”男子一副很懂维拉克的模样,点到为止地提了一下维拉克的来历,就主动介绍起自己,“我叫德莱克,基普市人,来敦曼已经有十年了,在这边做一些小生意,你要是单纯来这里讨生活的呢,可以跟着我干,不说带你大富大贵,不愁吃穿还是没问题的。” “我叫维拉克。”维拉克松了点口。 德莱克非常自来熟,一把揽住了维拉克的肩膀,向一边的小巷子走去:“看你晃好久了,也别想那么多了,干脆就跟我干,起码先落个脚能挣点吃饭的钱嘛。” “和你干什么?”维拉克很清楚德莱克干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愿意这么殷勤地找上初来乍到的他,肯定是想坑他一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出面帮买点东——” “走私?!” “没那么严重,而且敦曼和布列西不一样,查得不严!”德莱克连忙示意维拉克小声点。 维拉克没质疑太多,生怕德莱克和自己谈不下去:“我不是怕的意思,就算严也无所谓,只要能挣到钱就行。你说得对,但凡有的选都不会跑到这边来,那既然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那么束手束脚干什么。” “你说你有这觉悟,还怕赚不到钱吗?这年头只要有胆子,只要没底线,只要不把人当人看,遍地都是捡钱的机会!”德莱克跟着附和。 “具体干什么,能分我多少钱?”维拉克直入主题,“你也别把我当傻子蒙,咱们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就行。”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德莱克深吸一口烟,“我是卖枪的。” “枪?”维拉克眯起眼睛。 这次来到布列西人的聚集地曼城,他原本是不打算带枪的,但基汀担忧他的安全,执意让他带了一把。 “这不敦曼内战打完了吗?政府要开始维稳了。他们生怕这段时间联盟军的人死灰复燃,再加上时常有工人游行活动,枪支的泛滥使得这些游行经常会爆发枪战,就干脆开始禁枪了。于是呢,枪支的价格翻了几番,现在成了暴利……”德莱克简单讲述了一下卖枪的背景,“你每帮我卖出一把枪,我就能给你这个数。” 维拉克看着德莱克竖起的五根手指:“五银克?” “都到敦曼了,咱们就按敦曼的货币算,五千仑。” “五千仑?!这得十金克了!就一把枪我就能拿这么多钱?你没和我开玩笑?”这个数目还真让维拉克大吃一惊,而且这还只是分给他的部分,要算上德莱克的那份,估计得几万。 “都是小钱,别那么大惊小怪的。你想想你要是一天能卖出十把,就是五万仑,这不得够你在布列西当工人一年的工资吗?所以说你刚来就碰上我真是巧了。怎么着,干不干?” “等等。”维拉克问,“你刚刚说敦曼现在严禁卖枪,我要是被抓到了会怎样?” 德莱克原本想瞒着维拉克,但听维拉克刚刚一番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要在敦曼重新创出一片天的豪言壮语后,大胆交了个底:“敦曼人卖枪被抓到,会被关几十年,像咱们这种外国人,基本上抓到就枪毙。” 抓到就是死,这也正常,暴利如果不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就不会是暴利了。 “怎么?怕了?刚刚不还说来都来了不想束手束脚,要大干一场吗?”维拉克几秒没说话,德莱克就忍不住激了起来。 “没怕。”维拉克没露怯,心里想了一下,就和德莱克打听起海鼠帮的消息,“你知道海鼠帮吗?” 这次换德莱克眯起眼睛满是提防了:“你怎么知道海鼠帮?” “你觉得我是怎么过来的?”维拉克反问。 “找人打听的?” 维拉克耸了耸肩,意思不言而喻:“我过来还想着投奔海鼠帮的,没想到绕了半圈没见到什么海鼠帮的影子,先被你拉进小巷子了。” “也没必要投奔海鼠帮,跟他们又赚不到什么大钱。”德莱克放松了点。 “你看上去和海鼠帮有些矛盾?”维拉克注意到自己提起海鼠帮时,德莱克很紧张。 “没多大的事,就是他们也严禁曼城里的人卖枪,你要跟我干的话,不止在外面小心,曼城里走动也得打起精神。”德莱克嘴上说着没多大的事,却还是带着维拉克往巷子的深处走了走。 “都是布列西人,他们管那么多干什么?难不成不禁枪对海鼠帮也有坏处?”维拉克进一步了解。 德莱克又吸了口烟,把烟头扔地上踩灭,接着缩着脖子,两手揣在兜里取暖:“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你也没必要——你要非听那我就说说。你刚来估计也不知道,敦曼最近颁布了新征兵法,这个征兵法明摆着就是冲平民来的,而是属咱们外来人最吃亏。” “怎么说?”维拉克明知故问。 “这个新征兵法规定,只要交三十万仑就能免除兵役,那有钱人们根本不用上战场了,全是掏不起钱的穷人们去当炮灰!对咱们就更过分了,有的外来人刚一来敦曼入住就被强行签下了服役书,被敦曼政府当成了的士兵!”提起这个,德莱克的情绪还稍有点激动。 “那这个和海鼠帮禁枪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很明显是在针对咱们外来者,有意削弱咱们呀。”德莱克理所应当道,“敦曼人排外那么严重,政府又不是听不到声音,他们也想解决问题,把咱们占走的公共资源、就业重新划分给本地人。但是咱们的身份比较特别,敦曼刚解决完内部矛盾,是不会主动大肆处理外来人,和其它国家交恶的。所以他们要找由头,用正当理由解决麻烦,让别的国家也不好干涉。因此不止是海鼠帮,现在所有非敦曼本地人的帮派都禁枪,能不闹事就不闹事,就是怕被政府盯上,名正言顺地清除掉。” “既然敦曼人这么排外,政府又时时刻刻想把外来人赶出去,大家又何必硬留在这儿呢?” “你以为大家想吗?来这要么是迫不得已的,要么是生活了十年二十年根都扎在这儿了的,哪有那么容易说走就走。”德莱克摇摇头。 维拉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小会儿:“那你怎么还卖枪?” “能挣钱为什么不卖?政府怎么着,海鼠帮怎么着,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义务和他们抱团取暖,我把我该赚的钱赚了,之后想去哪去哪。”德莱克说得口干舌燥,“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干?” “干就干,挣了钱怎么都好说。”维拉克暂且同意和德莱克一起卖枪。 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一是德莱克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却和他一个照面就把秘密全抖了出来,这不符合在死亡边上赚钱的人应有的谨慎性格。他需要多和德莱克接触,探清其这么有恃无恐的原因。 二是他想加入海鼠帮,想被帮里的人信任,想迅速升至略有话语权的位置,就最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德莱克这个视海鼠帮、曼城数千布列西人的安危于不顾,私自卖枪的再好不过的见面礼,维拉克当然不会错过。 “跟我来。”待维拉克答应后,德莱克带着他走出巷子,朝街道的一头走去。 “去哪?” “先给你安排个住处,然后我去见老大。”德莱克再次叼起支烟。 “老大?我还以为这个是你全权在做。”维拉克挑了挑眉。 因为在街上,德莱克压低了些许声音:“我主要负责揽人,进货、联系买家都各有其他人负责。毕竟枪支这种严禁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有能力去卖的,你从哪进货,又怎么出,方方面面都是门道。” “也是……”维拉克心安了一点。 看来德莱克对自己比较放心是因为他上面有更隐秘的大人物,这样一来就算自己走漏风声,也不会动摇到他们的根本。 这也意味着,他仅拿下个德莱克不会是太难的事情。 “咱们有多少人?”维拉克试图多问出点信息。 涉及到组织的秘密,德莱克的嘴立马严实起来:“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你只需把我给你的枪支送到指定地点、指定人手中,然后等着领钱就行了。” “好。我懂,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把我该做的事情做了就行了。” “你能这么想,就说明你是个很有分寸,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德莱克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这样的人不用担心赚不到钱,以后踏踏实实跟我混,保你赚大钱。” 说着,德莱克把维拉克带到了就近的小旅店里,花了五十仑,为维拉克定下了间最差的房间。 “我先帮你付了一天的房钱,之后你住哪,你能吃得起什么,你想享受什么样的生活,就得靠你自己努力了。”房间里,德莱克把维拉克安顿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卖枪?”维拉克扫视了一圈房间,里面除了床什么都没有了,可以说简单到了极致。 “等我见完老大,就会带着货和货主的信息过来找你。你办得快的话,说不准今天就能赚够几万仑。”德莱克说完就朝门外走去,“好了,你就先安心待着,等我回来找你。” 维拉克“嗯”了一声,躺在了床上:“那我先休息会儿。” “砰!”门被关上,德莱克离开。 听着外面渐渐没了动静,维拉克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走到了门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透过门缝观察到外面没人,他这才走了出去,径直离开旅馆,到最近的餐馆借着吃早饭的名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餐馆的老板打听起海鼠帮的信息。 第234章 押送 “您知道海鼠帮吗?”餐馆里,维拉克因为和基汀分别前就吃过了东西,所以只点了份少量的早餐,边吃边和老板询问情况。 “刚来旧南约?”小餐馆的老板是个个子不高的大胡子中年人,正趁顾客少了不怎么忙,算账本。 “刚来的敦曼。”维拉克坐在靠近老板工作位置的地方吃着饭,“打听到咱们布列西人都集中在曼城生活,而曼城里有布列西人组建的最大的帮派海鼠帮,就想着加入进去。” 老板瞥了维拉克一眼,继续看账本:“进海鼠帮说容易也不容易,说不容易也容易。” “是有什么条件吗?” “要么你有些本事,要么你得和我一样,在曼城里做生意,定期交保护费。”老板道。 露本事这事好说,维拉克待会儿直接把私下贩枪的德莱克抓起来交给海鼠帮,进去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听您这意思,您也是海鼠帮的人?” “曼城一大半儿的人都受海鼠帮庇护,你出去随便拉个人都多多少少和海鼠帮有点关系。”老板回道。 “那该去哪找他们加入?我逃难过来的,饭都快吃不起了,更没什么钱做生意,只能选另一条路了。”维拉克追问。 老板顿了一下,把账本合上:“巧了,他们就在附近。你朝北走,第一个路口往东差不多二三百米的地方,有个叫明克的酒馆。那个酒馆是海鼠帮名下的,而海鼠帮的头目们平时没事就都待在那儿。” “往北,第一个路口再往东,明克酒馆。”维拉克记下海鼠帮头目们所在的位置,“谢了。” “没事,以后常来吃。”老板不以为意。 维拉克吃完食物后离开了餐馆,照老板指明的位置快步走去,花了约莫五分钟,就看到了明克酒馆的招牌。 这么冷的天,加上现在局势混乱,海鼠帮的头目们应该不会怎么走动。 维拉克无法确定德莱克什么时候回来,为了万无一失,他没有详细打探明克酒馆里的情况,只是确定位置后便返回了旅馆。 旅馆房间内并无异样,门也还是按照维拉克出去时那样虚掩着,说明德莱克还没回来。 “吭!” 把门重新关上后,维拉克将手枪上了膛,重新塞回兜里,静静等待德莱克的回归。 —— 半个小时后,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德莱克推门而入:“醒醒,别睡了。” 假装在休息的维拉克缓缓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怎么样了?” “你今天第一次干活,保险起见就不多给你安排了,等你证明了你的能力,再给你挣大钱的机会。”德莱克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两把枪递给了维拉克,“这两把都是送同一个人,地址是市区的哈文大街1663号。” “理解,万一给我拿了十把枪,我刚出门就被抓了,你们损失也大。”维拉克接过了两把枪,随便掂量了一下,“空枪,没带子弹?” “用过?” “以前摸过。”维拉克把两把空枪放在了一边,揉起鼻梁,一副犯困的模样。 德莱克继续强调维拉克的任务:“你到了哈文大街1663号之后,就说德莱克先生有东西送给威廉先生。对方问是唱片吗?你回答是,等对方收下之后就可以回来了。” “好的。”维拉克点点头。 “重复一遍。”德莱克怕维拉克没记住。 “哈文大街1663号,说德莱克先生有东西给威廉先生,对方问是什么就说是唱片。”维拉克复述了一遍德莱克交代给他的东西。 德莱克双手插兜满意地道:“那你就出发,这一趟顺利的话,你能拿一万仑。” “那墙上是什么东西。”维拉克突然偏着脑袋,眯起眼睛看向德莱克的身后。 面向床铺,毫无防备的德莱克下意识一扭头:“什么?” 他打量了半天,没发现墙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便又转了回来,被一把枪顶住了脑门。 “别出声。”维拉克平静地举着枪。 “你……”德莱克身子立马僵住,他用残存的理智看向床铺,发现两把空枪完好无损地放在那里,心凉了半截。 “想活命就跟我走。”维拉克推了一把德莱克,让其举起手趴在了墙上,而后把床上的两把空枪装好,用上了膛的枪顶着德莱克的腰出了门。 德莱克双腿发软,牙齿打颤:“你、你是什么人……” “再自然点,不然就杀了你。”维拉克看德莱克的身子越抖越厉害,威胁了他一句。 “好、好、好。”德莱克摸不清状况,只能按照维拉克的要求暂时保全性命。 “你老大是谁?”维拉克边挟持着德莱克,边出了旅馆,向北边走去。 德莱克频繁吞咽着口水,冷汗止不住地流:“维拉克……你别为难我……我说了的话必死无疑……” “你不说现在就得死。”维拉克用枪口顶了顶德莱克的后腰。 “是维奇。” “维奇?仔细说说看。”维拉克押着德莱克去明克酒馆见海鼠帮头目的同时,顺便打探着贩枪组织的情报。 德莱克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事、事情了……他找到、找到我的法子,和我找到你一样……你不知道我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他在哪你总知道。”来到了路口,维拉克架着德莱克右拐继续前进。 “他没固定住址,都是他主动联系我……” 维拉克听出了德莱克话里的矛盾:“他主动联系你,你在和我谈拢之后又怎么找得到他?” “因为、因为……” “说谎对你没有好处的。” “我真不知道他在哪,今天真是凑巧了,他刚找过我一趟……”德莱克胡言乱语着理由。 维拉克懒得去听,他只是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贩枪组织一锅端掉,顺势成为海鼠帮里的核心成员,更方便去找辛老大谈判。如果不行的话,光靠德莱克进去也够了。 没多久,二人就来到了明克酒馆门前。 “你是海鼠帮的人?”德莱克被维拉克拉住之后,发觉到了明克酒馆跟前,猜测起维拉克的身份。 “马上就是了。”维拉克用力把德莱克推进了门里。 第235章 外来人的联合 “嘭!” 德莱克一个踉跄撞进明克酒馆,打断了里面诸多五大三粗的男子们的喝酒。 “谁是海鼠帮的老大?”维拉克握着枪不紧不慢地走入其中。 “有什么事?”看到维拉克手中的枪后,酒馆里几十号人都醒了酒,腾地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瘦高的男子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德莱克,面色平静地问起维拉克。 维拉克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和颧骨突出,留着八字胡,穿着马甲的男子道:“我想加入海鼠帮。” 男子面对持枪的维拉克没有丝毫慌乱,一手插兜,一手端着酒杯:“那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加入海鼠帮需要点见面礼,这个就是我准备的。”维拉克把两把空枪拿了出来,又把德莱克朝前推了一把,“我刚来曼城就碰到了他……” “这样啊。”听维拉克讲完事情的经过后,男子喝了口酒,笑着问,“跟着他干,一天能赚一万仑,和我们干只能做到艰难生存……这么明显一个选择,你加入我们图什么呢?” “谁也不是傻子,这事要真的好做也轮不到我。”维拉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就算是两万仑、二十万仑,没命花照样比不过普普通通地活着。” 男子轻声重复了一遍维拉克最后的半句话:“普普通通地活着……呵,你刚来敦曼还不知道情况。以前外来人在敦曼就很艰难,现在更是如履薄冰了。” “新征兵法的事?”维拉克提起最近引起轩然大波的法案。 “那只是个信号,事情不会就此终止的。”男子伸手示意维拉克坐下,“只要到了他们需要彻底根除我们的时候,就算我们什么都没做,也还是逃不过的。” 维拉克掠过原地发抖的德莱克,在男子对面坐下。 他事先没有做太多的规划,没有针对此时的交谈做什么准备,因为他已经经历得足够多了,现在最不差的就是演戏、见机行事,来了之后面对一帮凶神恶煞的壮汉注视,表现得游刃有余:“你是海鼠帮的老大?” “我不是,那位才是。”男子扭过头。 维拉克看去,发现另一边有个很不起眼的男子被拥簇着:“你好,我叫莫斯特·维拉克,想投靠海鼠帮。” 那个长相、身型都格外平庸,几乎挑不出特点的男子看上去微醺,只是扬起嘴角朝维拉克举起了酒杯。 “他叫门罗,不怎么喜欢说话。”先前同维拉克问话的男子给维拉克倒了杯酒,“我叫费舍尔,帮里的事情基本是我在管。” “谢谢。”维拉克接过酒杯,隔着几米的距离,和海鼠帮的老大门罗遥遥碰了一杯。 二人将酒一饮而尽,维拉克就算是加入海鼠帮了。 只是门罗对维拉克没太多兴趣的样子,和维拉克喝了一杯,就低下了头,专注于和同桌的人醉熏熏地打牌。 “那个人怎么解决?”维拉克牵起话题。 费舍尔扬了下头,当即有两人起身把德莱克拖了出去:“我会安排人把这个贩枪组织揪出来的。” “好。”维拉克点点头。 “多亏你了,不然整个曼城的人都有可能被他们害死。”费舍尔向维拉克表示感谢,“来,喝一杯。” 维拉克摆摆手,先费舍尔一步,倒满了两杯酒:“没什么,正好碰上了。” “怎么想着来敦曼了?”一杯酒下肚,费舍尔打探起维拉克的底细。 “我是约瑟郡茨沃德市人,在那边一直干照相的行当,前段时间因为些纠纷失手杀了检察官的儿子,怕被报复就一路东逃,想着我以前和敦曼人打过交道会点敦曼语,干脆来敦曼重新生活。”维拉克脸不红心不跳地又扯了个假背景。 “你还会敦曼语?”费舍尔眼窝很深,再加上很瘦、颧骨突出,有种迎面而来的骷髅头的感觉。 维拉克没做遮掩,大大方方地用起敦曼语和费舍尔交谈:“会一点。” “不错。”费舍尔微笑着晃起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算是加入海鼠帮了吗?” “当然。”费舍尔道。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维拉克问。 费舍尔沉吟一声:“暂时没什么要做的。既然你知道敦曼政府颁布了新征兵法,就应该知道我们现在越低调越好。” “您刚刚有提到这仅是敦曼政府对外来人下手的一个信号,难不成接下来还会有其他的动作吗?”维拉克直视费舍尔。 “嗯……”费舍尔一手拍在额头上,像是在苦笑又像是不耐烦,“一上来就问我这么头疼棘手的问题……” “抱歉。” 费舍尔摇摇头:“没什么,事实就摆在面前。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政府想解决我们的想法永远没有变过。内战一结束,他们正好腾出手了,就裹挟着其他杂七杂八的目的,推出新征兵法开始先行削弱我们的实力。” “政府都这么针对我们,这地方是呆不久了。”维拉克给费舍尔满上了酒。 “但几个人走容易,整个曼城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费舍尔笑眯眯地道,“有没有后悔把贩枪的抓起来了。你要是跟他干,说不准很快就能攒下一笔去其他地方生活的资金。”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维拉克与费舍尔碰杯,发出重重的鼻息,表达对德莱克、贩枪组织的蔑视,“先不说我能不能活着把枪卖出去,就算卖出去了,有几万仑和没几万仑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费舍尔大笑起来。 维拉克分不清费舍尔因什么而笑,便静静看着劳德诺笑。 “不错。”费舍尔评价了一句。 维拉克打量起一边浑浑噩噩,颓靡的海鼠帮老大门罗:“那我们就干等着敦曼政府下手吗?” “我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门罗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维拉克对平平无奇的门罗升起巨大的好奇。 “他在等。”费舍尔道。 “等什么?” 费舍尔也看向了喝到眼睛都快睁不开的门罗:“等蒙勒哥人、斯德尔人来找我们,一起商议怎么对抗政府。” 第236章 实力认可 “等他们……”维拉克先愣了一下,而后理解了海鼠帮的做法。 当下这种局势,最好的做法当然是所有遭受压迫的外来人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才有可能同敦曼政府抗衡。不论是要和敦曼政府打响漫长的拉锯战,还是探索新的本地人、外地人一起生存的可能性,共进退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这一点和平等会必须武装起来有些像。 因为本质上都是要让自己强大起来,让政府开始忌惮自己的实力,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任意宰割。 这样才具备了谈判的基本条件。 寄托于资本家有良心,还不如硬碰硬来维护自己的利益。这个道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懂了。 “你来得还挺巧的,估计要不了多久敦曼就会大乱一场。”费舍尔道,“另外听说前段日子莱泽因那边也很闹腾。万国博览会正开着呢,政府大楼让什么革命者差点给攻陷了……” “有听说……”维拉克附和的同时,也暗暗感叹起各国的不安宁。 很多人都还觉得这边乱了,那边也乱了是一种巧合,他心里却很清楚,偶然多了,那这就成了必然。不是布列西在乱,也不是敦曼在乱,而是整个世界在乱。 世界已然进入新旧社会交替的风云年代。 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的碰撞只会愈发猛烈。 “那他们什么时候过来一起商讨呢?”维拉克摆出一副非常关切局势的模样问道。 费舍尔没对维拉克产生太大的怀疑,因为只要是外地人就都会关心这件事,他只是有点厌烦要解释很多东西:“后天。” “那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维拉克又问了一遍自己的安置问题。 这点很重要,这边没什么事情做的话,他可以找机会回去找基汀说明一下情况,看看布列西人、蒙勒哥人、斯德尔人联合抗衡政府这件事对他们夺回黄金有什么影响。 “大家都静一静。”听到维拉克这么说,费舍尔拔高了声音,盖过了酒馆里众人的闲聊声,“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新成员维拉克。” 众人反应不大,点头示意后就继续和自己同桌的同伴们喝酒聊天。 维拉克不知道这是不是海鼠帮的风格,老大门罗对新成员爱答不理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要不是费舍尔还愿意跟他交谈几句,他都要觉得他们看不见自己了。 “他们我就不一一给你介绍了,以后你慢慢认识。”费舍尔拍了拍身旁地中海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这位是海威尔,负责酒馆打杂,你就先跟着他干。” 费舍尔话音刚落,同桌的人都低声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看着海威尔,好似海威尔摊上了什么大麻烦。 “您好。”维拉克举杯想和海威尔喝一杯。 “那他住处的事情?”海威尔没搭理维拉克,皱着眉头问。 “也交给你解决了。”费舍尔道。 海威尔有点不满,但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违抗费舍尔的命令,他上下打量着维拉克:“你都会什么?” “我以前是照相师。”维拉克还真有点不适应这里面排外的氛围。 “这里不缺照相师。” “我还会敦曼语。” “这里每个人都会敦曼语。” 维拉克感觉出海威尔怀着莫名其妙的动机在针对自己,他不想惹是生非,便继续心平气和地道:“体力活也都可以。” “就你这身板能干什么体力活?”海威尔嗤之以鼻。 同桌的人都笑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维拉克瞳孔微缩。 “没什么意思,进海鼠帮都得这样。”海威尔咧开嘴,给维拉克下马威。 费舍尔气定神闲地喝着酒。 见费舍尔没有干涉的意思,维拉克多多少少明白了点。自己拿德莱克、贩枪组织作为见面礼进入海鼠帮,也只是进入而已,要想真正被他们认可,还需要一些别的动作。 “啪!” 维拉克把自己的枪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酒杯都晃了晃,而看到枪的人也都警惕了起来,生怕维拉克拿起枪一通乱射。 “怎么?”海威尔冷视维拉克。 “我还会打架,你要试试吗?”嘴上问着要不要,维拉克行动上却已经断了海威尔的后路。 海威尔耐心看着维拉克起身来到相对空旷的酒馆中央,把衣服脱掉后,在众人的撺掇下狞笑着也走了过去:“海鼠帮最不缺会打架的人。” 维拉克没再废话,把有点碍事的大衣挂在了一旁。 “来。”海威尔脱得更干脆,直接光着上身,露出横肉。 “还有不满意的可以一起来。”维拉克没急着冲上去和海威尔扭打在一起,而是又解起了衬衫的纽扣。 听到这话,六七个根本没把新加入海鼠帮的维拉克放在眼里的壮汉就要起身。 可当维拉克脱掉衬衫,也露出上身,以及身体上密密麻麻狰狞可怖的疤痕后,无声的威慑令他们升起了最好不要和这个人为敌的念头。 费舍尔调整了一下姿势,端着酒杯观察了一下迷迷糊糊的门罗,接着微笑着等维拉克上演一出好戏。 “没人了?”维拉克看没人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了神色逐渐凝重的海威尔。 “妈的,刚进来的杂碎还敢挑衅我!”海威尔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质疑,愤怒地抡起拳头挥向了维拉克。 维拉克经过半年的磨炼和迪亚兹的教导,身手变得很不错。在贴近海威尔的同时,侧身避开拳头,上去一肘顶在了海威尔的胸口。 海威尔痛哼一声,吃下了这一肘,顺势一把抓住维拉克的胳膊,另一拳结结实实轰在了维拉克的腹部。 “嚯!”观战的人们发出惊呼。 肥壮的海威尔力气可不小,这一拳下去基本上是个人都要倒下。 可维拉克不同,被轰了一拳半步不退,也没有发出一点叫声,面孔狠辣而淡漠,一拳快狠准地砸在了海威尔的面门上。 “呃!”海威尔料定维拉克经完他这一拳会倒下,因而没做防备,被打得脑袋有点发昏。 “嘭!”维拉克的拳头不停,一拳又一拳。 海威尔硬生生扛住,也开始一拳拳反击维拉克。 二人都死死站在原地,拳拳到肉疯狂互殴。 “嘭!” “嘭!” 费舍尔嘴角愈发上扬,其他人则都看呆了,能这么比抗打、比狠的人没几个! “你妈的!”海威尔脸上血肉模糊,边打边破口大骂。 维拉克默不作声,只用拳头来有力回击海鼠帮的排外与轻视。 “啊!!”海威尔不要命地狂轰。 “嘭!嘭!嘭!”维拉克势头一直凶猛稳定。 “够了。” 叼着烟,醉熏熏的海鼠帮老大门罗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前,看似随手一拉,就把紧紧缠斗在一起的二人给分开了:“都不要命了?” “我也不想这样的。”维拉克没擦拭额头的鲜血,任由其顺着脸颊流下。 “你挺好的,我会给你安排住处,这段时间你就先自己随便转转了解一下曼城,有事情我再叫你。”终于出面干涉的门罗重新定好了维拉克后续几天的事情,“海威尔,去把酒精纱布拿过来,我给你们处理伤口。” 海威尔狠狠瞪了维拉克一眼,往酒馆后面走去,但没走几步,就两脚发软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海威尔!”就近的几个同伴连忙过去搀扶。 门罗眼神微变,他招呼着人把海威尔拖下去后,终于对维拉克提起了兴趣:“可以啊,这么快能把海威尔干倒的没几个。”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多了起来,且那些目光大都怀着忌惮与敬畏后,维拉克这才走回费舍尔那边,把自己的枪重新别回腰间:“没什么。” “坐下,我去拿东西给你处理一下伤口。”门罗笑吟吟地安顿维拉克坐下,自己亲自前去拿酒精纱布。 第237章 住下 没多久,叼着烟看上去分外懒散的门罗拿着东西回来,熟练地为维拉克处理伤口:“以前不单单是照相师?” “你都听到了?”维拉克端坐着,面不改色地问道。 “我这人耳朵从小就好使。”门罗道。 维拉克重新打量起门罗。 酒馆这么吵闹,他们不在同一桌,而且门罗看上去一直都在专心打牌喝酒,能不动声色地观察到自己的发言,光是这点就很厉害了。 再加上维拉克刚刚和海威尔打得那么狠,看上去得好几个人才能拉开,门罗却一个人就控制住了场面,说明门罗能成为海鼠帮的老大、旧南约里布列西人的主心骨真的是有些本事的。 “不知道你了不了解茨沃德市,那边接壤卡斯特利亚,多得是手脚不干净的人,没点本事还真挺难生存的。”维拉克这话半真半假。 茨沃德市那边因为是边陲,所以确实乱,只是没有乱到需要像维拉克这么强悍才能活下去。 “那说来,你来敦曼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抹好药,门罗帮着缠好了纱布。 “谢了。”这么一包扎,还让维拉克意外地想起了在监狱里时,莱克特经常为他换药。 “没什么。”门罗坐在了维拉克身边,“怎么样?好点了吗?” 维拉克头微微发痛,他皱着眉头道:“我没什么事。” “别硬撑了,换我接海威尔那么多拳都不一定站得住。”门罗不觉得维拉克状态还说得过去,他从兜里掏出了十张面值为一百仑的钞票,“我这就很随便的包扎,你得再去好好处理一下。处理完到隔壁贝楚斯大街的埃森旅馆,就说是我的人,老板会给你安排最好的房间入住。” “那我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你好好养伤就行了。晚上的时候过来吃饭,吃完饭可以一起聊聊。”门罗看重起了身手不错,性子沉稳的维拉克。 维拉克恰好需要一个机会回去和基汀汇报新情况,商议后续的打算,他抬手拿走了桌子上的五张钞票:“谢了。” “怎么只拿那点?” “我自己身上还有一点,五百仑够用了。”维拉克到一边抓起挂着的衬衫、大衣。 看维拉克穿衣服的门罗渐渐露出笑容,他有点欣赏这个大大方方拿钱,却也不多拿,只拿自己需要的那部分的人了。 “走了。”穿好衣服后,维拉克向门罗、费舍尔点了下头,出了旅馆。 “要派人盯着吗?”同桌的费舍尔问。 “不用。”门罗点了支烟,“我不介意他的来路、目的。” 费舍尔提醒道:“后天要和代表蒙勒哥人的闪金帮、代表斯德尔人的黑街帮碰面,还是最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事。” 门罗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总之看上去没那么简单。”费舍尔见过的人多了,直觉告诉他维拉克不是一个普通的逃到敦曼讨生活的人。 “我还挺喜欢有神秘感的人……但你要查他,那就派人跟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门罗盯着酒馆的门。 —— 出了酒馆,维拉克没再继续伪装,站定深吸了几口气适应痛感:”嘶……呼……“ 刚刚和海威尔硬碰硬,他也差点倒下,好在强撑着坐下缓了过来,不至于再一次被海鼠帮里的人轻视,丧失被头目注意,了解更多信息的机会。 忽然,他听到身后酒馆的门前传来了些动静,似乎是有人要出门。可奇怪的是,那声音很快就消失了,门也没有被打开。 他没有转过身,依旧面向着街道。 “您好,请问附近有医院吗?”他拦住了一位正从他身前经过的老头,把自己的声音大小从正常交谈的程度提高了一点点。 “前面就有一家。”老头为维拉克指向前方。 维拉克猜测酒馆里要出来的人可能是门罗派出来跟踪自己的人,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走远,所以到了门前又退了回去。 就算不是如此,他也决定以防万一,所以在刻意向路人询问周围可以处理伤口的地方。 “前面……”如果真的有人跟踪自己,那自己放着曼城里的医院不去,非要跑外面处理,其难免会升起疑心,可不趁处理伤口的机会离开曼城,他也不确定自己接下来几天还有没有可能见到基汀。 “对,前面走个几百米就有个诊所。” 诊所? 维拉克看到了丝希望所在,他笃定曼城这样的地方不会有中型及以上的医院,便故意带着点不礼貌的语气,把声音提得更高:“你仔细看看我的伤口,这是诊所能处理的吗?!我问的是医院!” “医院……”老头被吓个不轻,“这里没有医院,医院得去曼城外面了……” “外面……”维拉克扭头看向直走两个路口就能出了曼城的正前方,“真麻烦……” 说着,他朝前方走去,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忍着疼痛出了曼城,乘着辆马车朝市区赶去。 三十分钟后,维拉克时刻盯着后方,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或者已经被甩丢后,才让一直胡乱走的车夫带着他去了市中心的曼特琳大街。 中午,维拉克抵达曼特琳大街,马不停蹄地回到旅馆。 “维拉克?怎么这么——快进来!”开门后,基汀还想问维拉克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但看到维拉克头上包扎的伤口,他顾不得多说,连忙拉维拉克进来坐下,“你怎么样?!” “我没事。”维拉克摆摆手,“您不用担心,待会儿我去医院好好处理一下就行。” “谁打得你?海鼠帮?”基汀问。 维拉克示意基汀坐下:“是也不是。” “究竟出了什么事?”看着维拉克出去一趟就受了伤,基汀没心情坐下,催促着维拉克赶快说明情况。 “我去了曼城后,被一个贩枪的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撺掇着要让我帮他卖枪……”维拉克从头讲起今天半天的经历,“……然后我就和那个人打了一架,引起了海鼠帮老大的重视。海鼠帮老大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医院处理伤口,等晚上再和他一起吃饭,我就趁去医院的机会过来跟您说一下情况。” 基汀立即警觉起来:“有没有人跟你?” “一开始我感觉有人在跟我,不过被我甩掉了。”维拉克道,“看来海鼠帮的老大明面上信了我,暗地里还是心怀警惕。” “听你的描述,这个人善于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当然不能简单揣测。”基汀觉得海鼠帮派人跟踪维拉克再正常不过。 “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人都被甩掉了,维拉克也不打算现在深究这个,他抓紧时间说起了最重要的信息,“现在外来人的帮派都很低调,生怕惹出什么事,被一心想把他们解决掉的政府抓到把柄。而且后天他们还会和蒙勒哥人、斯德尔人碰面,一起商量如何应对政府的打压。您觉得我们的计划是该在他们碰面之前进行,还是再等等?” 维拉克和基汀已经定好了先去买奎因酒馆,如果买不下即说明辛老大他们是知道黄金的,那么届时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借海鼠帮的背景向辛老大施压,要求对方平分黄金,不然就将黄金的事情公之于众。 而现在海鼠帮和其他帮派碰面的大动作有可能影响到他们备用计划的实行。 “你怎么看?”基汀一边思考一边问起维拉克的看法。 “我们如果到了实行备用计划的地步,就算是和辛老大他们谈判成功,分到了黄金,也需要长时间借着海鼠帮的背景去把黄金运走。要是我们今天或者明天就去和辛老大谈,把这件事定下了,那之后海鼠帮多方碰面的这个动作难免会让辛老大误会为是为了黄金,之后也就很可能会动摇平分黄金的协议。”维拉克说着自己来的路上想的东西,“我觉得最好再等等,等他们碰完面再去找辛老大谈是最好的。这样若是到了进行备用计划的地步,外来三大帮派碰面的事情说不准还能对辛老大起到震慑作用,帮我们多争取黄金的分成。” “确实,黄金的事情不能急,而且现在旧南约的局势很复杂,敦曼政府提防着联盟军死灰复燃再次掀起内战,外来帮派们因为新征兵法的出炉开始联合起来对抗压迫……我们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也需要耐心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才能对黄金出手。”基汀赞同维拉克的想法。 维拉克点头:“那我就先不做其他动作了,安心在海鼠帮里待着。” “我这边联络离我们最近的平等会站点,先提前把尝试买下奎因酒馆的钱,和把黄金运走的渠道准备好。”基汀也没有闲着,他要把拿回黄金所需的各个条件都解决掉,“等我们两边都有了结果,就可以立即开展计划。” “好。”维拉克轻轻揉了揉臂膀、腹部。 “你不止头部受伤了?”基汀观察到维拉克的小动作。 维拉克专门咧开嘴笑了下,证明自己状态没有很糟糕,让基汀不那么担忧他:“那人下手挺重的,还好打我头的时候我都避开了,就不小心蹭了下。” 基汀很清楚其中的凶险,光是蹭一下就打出血,那正面脑袋上挨几拳,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你记住了,你的命是最重要的。” “当然。”维拉克笑道,“要真到了威胁到我性命的时候,就算是和他们撕破脸我也会果断拿枪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样最好。”基汀始终对维拉克有些不放心。 他知道维拉克的能力很强,可再强也架不住他次次陷入危险境地。 这种强大能保护他多少次? “接下来几天我都会在那边呆着了,下次见面,要么是有突发情况,要么就是时机成熟了。”维拉克道,“您这边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最起码我不会和人打架,只要不被辛发现就足够安全。”基汀为维拉克倒了杯热水,“喝点。” “好。”维拉克冻得有点哆嗦,一杯热水下肚,立马驱走了寒气,“那我就走了。” 基汀道:“这么赶?时间再紧你也得给我去一趟医院,先把伤处理了。” “我就是要去医院。”维拉克大笑着和基汀拥抱了一下,“您不用担心我,就算再危险,我也有办法脱身。” “你别逞强就行。”基汀看维拉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保证不逞强,也保证完成任务。”维拉克露出一个真诚中带着一点点调皮的笑容,转身出了旅馆,搭乘马车直奔最近的医院而去。 万幸维拉克身子骨够结实,前段时间和迪亚兹也学到了点格斗术的真本事,和海威尔打架的时候没挨多少重拳,挨了的也问题不大。 头上的伤口由医生进行了专业的消毒上药包扎后也没什么大碍了,维拉克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开始往回赶。 等他回到曼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的时候。 上午吃了两份饭,他现在也不怎么饿,回去依旧没管有没有人跟踪自己,直接按照门罗的叮嘱,去贝楚斯大街找到了埃森旅馆,并向旅馆老板说明了自己是门罗的人。 老板一听是门罗的人,连忙为维拉克安排了旅馆里最好的房间。不过曼城里生活条件也好不到哪去,最好的房间和市区旅馆的普通单间差不多。 维拉克没介意这些,在房间安心住下。 因为走之前门罗也没说晚上具体几点吃饭,他怕误了饭点,休息到六点出头的时候就出了旅馆,重新回到了明克酒馆。 明克酒馆里,门罗、费舍尔等人都还在,只是和维拉克打了一架的海威尔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还在昏迷。 “这么早就过来了?”门罗见维拉克回来,招呼着让其坐到自己身边。 “你也没说时间,我怕耽误了。”维拉克坐了过去。 门罗看了眼维拉克头上重新包扎的绷带:“伤怎么样?” “医生说没事。” “那就好。”门罗给维拉克倒了杯酒,“既然你都来了,那今天干脆早点吃饭,就当是你加入海鼠帮的欢迎会。” 第238章 凝聚起来 “我就是来讨生活的。”维拉克连忙制止,“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没事,就叫大家过来一起吃饭认识认识。”门罗一把揽住维拉克的肩膀,身上满是酒气,“也方便你以后在曼城里混。” 提到了曼城,维拉克顺势过问起他关心的事情:“听费舍尔说现在局势很不乐观,你是怎么想的?” “必须留下啊!”门罗很坚决地说完,招呼了费舍尔前去安排晚饭的事情。 维拉克不解门罗为什么这么有信心留下,又为什么要执意留下。 “我觉得人就应该是平等的,不应该有钱人不用当兵,穷人就得把自己的孩子、丈夫、父亲送上战场,也不应该相互敌视排挤……” 听到门罗这句解释,维拉克觉得有点好笑,一个黑帮性质的组织,有什么资格去谈平等:“可我们是个帮派,收着保护费,在用暴力的手段解决一切问题,你觉得我们没有在压迫别人?” “有压迫谁吗?比如?” “曼城里的商铺基本都在向海鼠帮缴纳保护费。”维拉克举例。 门罗反而笑了:“他们给钱,我们负责保护他们,这是各取所需啊,算哪门子压迫?而且我们的暴力手段只用于自保,对抗本地帮派和本地人对我们施行的真正的压迫。” “所以,你觉得你所做的都是保护自己罢了,并没有伤害别人。” “我为什么要去伤害别人?”门罗道,“敦曼人一直说我们在侵夺他们的公共资源,侵占他们的工作岗位,说我们是外来的掠夺者、寄生虫。但我们也在缴税,为什么不能享受公共资源的福利?我们自己做生意,为敦曼创造了很多就业岗位,他们怎么不提这个?” 又是‘寄生虫’这三个字。 门罗代表了敦曼的外来人,或者说是布列西人。他的话虽然带着很强的主观性,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起码站在他们的角度,他们得到了东西,也付出了东西,并没有像本地人嘴上挂着的那样,像寄生虫、吸血鬼,只懂得掠夺本地人。 那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境地?外来人和本地人之间有了似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明明大家都是人,可以共同更好地生活,却非要分出个敌我。 “这件事很复杂。”维拉克希望自己能站到更高的位置,看清症结所在,停止两方平民无谓的对抗。 “是很复杂,旧南约里十几万外来人,整个敦曼几十万上百万的外来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把事情捋清。”门罗很清楚事情的复杂性。 “那你想好怎么留下了吗?还是等着后天和其他国家外来人的代表一起商议?”维拉克问。 门罗心里有了些想法,并且毫不顾忌地和维拉克分享起来:“政府强硬,我们也强硬就好,看看他们敢不敢把首都里十几万人,全国上百万人不放在眼里。” “他们肯定不会采取强硬手段。这么多人被逼到绝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维拉克对这个很有信心。 “所以他们在温水煮青蛙。”门罗心知肚明。 “不止如此,我觉得政府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各大帮派碰面,外来人拧成一股绳的。后天的事情多加小心,免得他们找个理由把你们一并解决了,让外来人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再也形不成威胁。”和布列西政府打交道打多了,维拉克猜测敦曼政府应当也大差不差。 “谢谢提醒。”门罗又喝了点酒,“后天我们当然不会大张旗鼓地碰面。” 维拉克想了想,自己这话确实有点多余,这些人能当上帮派的头目、外来人的代表,那肯定都是有过人之处的,不会愚蠢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留下风险。 “你有兴趣后天一起参加这次碰面吗?”门罗叼着烟,直勾勾看着维拉克的眼睛。 “都有谁去?”维拉克同样直视门罗。 “暂定的只有我和费舍尔。” “你们两个是海鼠帮的话事人,叫我一个刚来的去算怎么回事?”维拉克隐约感觉出这是门罗的一次试探,心底盘算着该如何巧妙应对。 门罗的亲和力颇强,这么盯着维拉克,维拉克也没觉得有什么敌意:“谁在乎你是不是新人,有没有什么地位,只要都是关心我们安危,并且有脑子的就行。” “你的意思是偌大的海鼠帮就只有我们三个有脑子?” “搞不好还真是这样。”门罗认真地说。 “别开玩笑了。” “你就说要不要一起。” “你真想让我也过去?”这次换维拉克认真问起。 门罗“嗯”了一声:“我其实挺不喜欢开玩笑。” “应该没人会拒绝老大的青睐,你如果邀请我,那我当然愿意过去。”见门罗真的想让自己过去,维拉克也不管他们有没有什么其他心思,直接答应了下来。 “那后天就一起过去谈谈。”门罗伸了个懒腰。 维拉克趁聊天暂停的间隙,仔细打量了一下明克酒馆的内部:“大家就都每天喝酒聊天,没别的事情?” “这样不好吗?”门罗反问,“只需吃喝玩乐。” “如果这代表着曼城没出什么事,那很好。”维拉克道。 说着,酒馆的门被推开,费舍尔带着新的一帮人走了进来,原本半空的酒馆立马变得满满当当,热闹了好几倍。 “人来了,我去安排晚饭。”费舍尔和门罗、维拉克打了个招呼,进了酒馆后门。 “今天晚上好好喝点。”门罗起了身,一手担在维拉克的肩膀上道。 “我酒量不好,你们喝。”今天坐在酒馆的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就已经十多倍酒下肚了,维拉克可不想待会儿吃个饭喝到不省人事。 门罗当作没听到,招呼着所有人安静:“都静一静,今天咱们海鼠帮来了个身手不错,脑子也不错的新人,都互相认识一下。” 在座的人基本目睹、听说了维拉克上午把海威尔干倒的事情,再看现在老大门罗都和他那么亲近的样子,都没了轻蔑的目光和给新人个下马威的心思。 “大家好,我叫莫斯特·维拉克,来自布列西约瑟郡茨沃德市。”维拉克站了起来面向百十号人大声自我介绍。 “都别愣着啊,给我挨个做自我介绍。”门罗要求每个人都向维拉克也介绍自己,“迪克,你先。” “我叫迪克,来自普西嘉市,到敦曼已经七年了,负责经营酒馆。”离他们最近的光头壮汉先介绍起来。 接着百十号人挨个简单说明自己的身份。 维拉克明面上不住地点头,暗地里大半的名字都没记下来。 等他们相互认识后,晚饭也准备好了。 “好了,欢迎会正式开始!维拉克刚刚和我说他很能喝,今天谁能把他喝倒,我给谁一万仑!”门罗用金钱刺激着手下们。 “好!” 一万仑的奖励让众人爆发了欢呼,他们里面一个比一个能喝,争先恐后地要和维拉克拼酒。 维拉克知道今天八成是免不了喝个大醉了,皮笑肉不笑地冲门罗道:“我要真的很能喝,迟早有一天把你喝趴下。” “好啊!我期待那天!”门罗哈哈大笑,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为维拉克倒起酒。 —— 一月三十日下午 剧烈的,由内向外的头疼感让维拉克不禁皱起眉头,发出痛哼。 他双手抱着脑袋缓解好似要炸开的痛感,缓缓睁开眼睛扫视周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门罗安排好的埃森旅馆。 “嘶……” 良久,那痛感消退了一些,让口干舌燥的维拉克能分出心思下地倒杯清水喝了。 喝完水,维拉克回想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昨天一整晚他大概喝了几十杯酒,还真的喝倒了两个人。 “这么厉害还说自己酒量不行?!今天必须把你喝倒了!” 门罗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维拉克微微摇头苦笑了一声,确保自己昨天喝醉后没有乱说话后,去洗漱了一番,让自己更加清醒。 接着因为昨晚喝多后吐得快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今天早上、中午又都没有吃饭,他先出门找了家餐馆随便吃了点东西,这才前往明克酒馆找门罗、费舍尔。 但意外的是,今天下午门罗和费舍尔都不在酒馆里,酒馆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没什么事要做的维拉克只能胡乱在曼城里逛了逛打发时间。 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他重返明克酒馆,这次门罗、费舍尔在了。 “你们下午做什么去了?”维拉克闻到酒馆里的酒味,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去解决了点纠纷,你怎么样?好点了吗?”门罗和费舍尔还在喝酒。 “伤口好多了,酒还没有醒。”维拉克谨慎回答,生怕门罗又叫他大喝一顿。 门罗恰好喝完了一杯酒,拿起了酒瓶在维拉克面前晃了晃:“真不来点儿?” “除非你想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吐一次。”维拉克道。 “那算了。”门罗自顾自倒了一杯。 “不过你这招挺管用的,下午来找你的事情他们都主动和我打招呼,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了。”虽然维拉克不喜欢喝酒拉近关系的手段,但还是无法否认这带来的效果。 费舍尔开口道:“喝酒拉近关系只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他们接纳你,主要还是因为你昨天表现得很不错,把海威尔都打趴下了。” “海威尔怎么样?”维拉克差点把这号人给忘了。 “醒了,但还在床上躺着呢。”费舍尔笑了笑。 “我用不用去看看他。”既然已经被接纳,维拉克也不介意主动化解和海威尔的矛盾。 门罗闲得无聊,正把玩着扑克牌:“用不着,等他好了会来找你的。你也不用担忧什么报复,我们都是穷途末路才来这里,在这里又艰难生存的一帮人。昨天是你把他打趴下了,明天说不准又是你救他一命。” “明白了。”维拉克听门罗这话,对外来人的处境以及海鼠帮的氛围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知道为什么要叫你参加明天的各方碰头吗?”门罗冷不丁提起了这件到现在还让维拉克感觉到突然的事情。 “你昨天不是说了吗,有脑子。”维拉克答道。 门罗嘲笑了一声:“你还真以为你聪明得不到了了,是海鼠帮里唯三有脑子的?你身手好,有脑子,这其实只是个基础。真正让我起了叫你一起过去的念头的,是昨天谈话间我发现你并不怎么自私,考虑问题的时候,也是站在我们整体角度。” “因为这个?”维拉克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发自内心的表现歪打正着,给门罗留了个不错的印象。 “现在海鼠帮、曼城、整个外来者群体里都人心惶惶,毕竟是政府出面干预,不是以前简简单单靠拳头就能摆平的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敢想有多少人在暗中准备退路。总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团结在一起。不被政府逐个击破,不自己分崩瓦解,就有斡旋的余地,有扭转的机会。”门罗道,“所以我很欣赏你得知情况后,没立马就走,而是和我一起探讨商量对策的举动。” “大概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再逃了。”维拉克说谎的同时,也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本能的表现。 是因为自己是布列西人,因此不想看到同胞在孤立无援时被驱逐、践踏? 应当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更多的是平等会的理念在影响着维拉克,他不是只不愿看到同胞受难,他是不希望所有平民们任由权贵左右生命,毫无尊严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我看人很准的。”门罗没盯着维拉克说话,这和先前直视着试探截然不同,是释放信任感的信号,“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但我不在乎,只要你愿意为曼城的人出谋划策、解决危机就行。海鼠帮缺你这样的人,整个外来者群体也缺你这样的人。” 维拉克听完,沉默了半晌才道:“既然我来了这里,就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不管我有没有改变一切的能力。” 第239章 海鼠帮的纷争 “尽力就好。”门罗和费舍尔相视一笑,对维拉克郑重其事说出的一番话不以为意。 你不会坐视不管。 你算老几? 一个初来乍到的穷小子,真能左右了敦曼的局势,改变外来人快要喘不过气的生存环境? 不可能的。 那不管谦虚不谦虚,有没有强调这么做不是自负而是一种选择,都会令人发笑。 维拉克看出二人对自己没报以什么期望,不过他也没指望隐藏身份的自己还能让人高看:“明天具体是什么情况?” “上午十点钟。”门罗目光飞速掠过酒馆,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后,压低了点声音道,“在斯德尔人的地盘黑街碰面。” “布列西人这边我们三个做代表,蒙勒哥人的闪金帮、斯德尔人的黑街帮也都会出差不多的人数。”费舍尔补充时,还看了门罗一眼,似乎是不太接受维拉克也参加会议。 “只有我们三方?其他帮派呢?”维拉克将费舍尔的表现尽收眼底,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继续深入询问。 门罗习惯性掏出烟盒,发现烟盒空了,直接伸手从费舍尔的兜里拿了他的抽:“敦曼里,我们三国的移民者是最多的,占到了总外来人口的七八成,所以我们先谈。之后有必要的话,会再联合杂七杂八的那些一起对抗政府。” “你知道他们两方现在是什么态度、有什么想法吗?”维拉克再一次谢绝了门罗递来的烟。 门罗偏了下脑袋,示意费舍尔说。 “不清楚,我们之前都各自维系各自区域的稳定,没怎么沟通过。也是出了新征兵法的事情,才刺激得我们相互联系,决定碰个面商议移民者的未来。”费舍尔道。 “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想法,但通过他们的行事作风还是能猜出些的。”门罗接着开口,“蒙勒哥人和敦曼人的仇恨、敌视由来已久,所以闪金帮的老大老金一向喜欢硬碰硬、以牙还牙。黑街帮的老大鲁法洛善于交际,能屈能伸,带领着斯德尔人在夹缝中求生,他应当会主张采取柔和的应对措施。” “照这么说来,我们的意见在这场会议里至关重要。”维拉克之前问过门罗他的初步想法,现在又重复了一遍当时的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门罗瘫坐在椅子上,眼前烟雾缭绕:“你有什么想法?” “当然要坚决抗争。”维拉克坚持平等会在布列西的理念,“敦曼纠结于移民者的问题很久了,他们是真的想彻底解决掉我们这些麻烦。就算我们不那么强硬,通过示好、退让的方式让敦曼政府不驱赶我们,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等我们自废双臂,自行削弱了实力表现诚意后,我想等待我们的依然只有敦曼政府无情的、毫无顾忌的全面打压。” “费舍尔,你是什么想法?”门罗叼着烟,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思考。 “我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与其在怎么留下来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先稳住局势,然后尽快转移我们的资产,去往别的地方重新生活。”费舍尔持不同的意见。 维拉克提醒费舍尔一定清楚的问题:“曼城的人怎么可能都转移走?” “那就我们自己走。”费舍尔道,“反正他们给的那点钱,只够我们保护他们一时的。非要把整个曼城、移民者的安危揽在自己身上,那是自找不痛快。” “然后呢?去下一个地方,再被驱赶,再走?” 费舍尔摊开手:“不然呢?大家只是想活命而已。这个地方活不了,换个地方活就好了。有必要为了争抢生存的权利把小命也搭进去吗?那就算争取到了权利,没了性命还有什么意义呢?” 维拉克无言。 他知道如何反驳,可这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他没有资格站在高处,用自己的标准批判费舍尔。 “也没有那么严重。”门罗出面发表自己的看法,“我的想法很简单,结果只有试了才知道。我不想为了别人丢掉自己的性命,可我坐到这个位置上,是靠着大家的信任。如果我没做任何的努力,没做任何的争取,因为胆怯就放弃了微小的可能,那我也不会建立什么海鼠帮。” “嗯。”费舍尔先一步赞同了门罗的想法。 “只要愿意尝试就好。”维拉克同样接受门罗的想法,尝试怎么都好过直接放弃。 门罗用肩膀撞了下费舍尔:“安排开饭,我饿了。” “好。”费舍尔起身离开。 待费舍尔起身离开后,门罗坐直了身子,给自己倒了杯酒:“留在这儿和敦曼政府争取生存权利、按费舍尔说的那样捐一笔钱离开,你选哪个?” “……前者。”维拉克的犹豫并非因为选择本身,而是担忧自己做出从心之举后,会和自己伪造的这个身份不符,继而引起门罗的怀疑。 可就算有被怀疑的风险,他还是堂堂正正地说出了真心话。 “为什么?”门罗的眼睛忽明忽暗。 “为什么?”维拉克也问。 “嗯?” “为什么你觉得我选钱、更安定的生活才正常?” “我有这么说吗?” “可你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问我为什么选择前者了。”维拉克道。 门罗顿了一下,露出笑容:“因为那是人之常情。” “所以大家潜意识里都觉得,争取生存的权利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起码那不如逃走来得简单,来得实际。”维拉克抿着嘴摇摇头。 “你有什么高见?” “我没什么高见,我只是和每个人都一样,觉得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该的。”维拉克笔直地坐着,“可惜很多人明知这是不对的,也没有反抗、发出自己声音的想法。” “你有?” “我有。” 回完简短的二字后,维拉克和门罗对视了四五秒钟。 “咕噜。” 门罗把酒喝完,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实了点:“晚上凌晨两点的时候,你不要被任何人发觉,悄悄从埃森旅馆出来,我们在明克酒馆的街对面汇合。” “什么?”维拉克对门罗突然隐晦的约见感到不解。 “喝点,来酒馆不喝算怎么回事。”门罗说完后,就恢复了懒散的模样,不由分说地给维拉克倒了杯酒。 维拉克意识到门罗不想被人发现,便没有再提下去。他拿起酒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思考起门罗这么说是因为什么。 门罗在自己的地盘这么谨慎,说明海鼠帮里还有些维拉克并不知道的事情。 而门罗又是在听自己说完针对他们去留的问题后,发出的邀约,那秘密碰面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件事。 “吃饭。”在维拉克分析的时候,费舍尔回来了,开始为酒馆里的人安排晚饭。 看到费舍尔后,维拉克有种醒悟的感觉,他瞥了眼一直保持微醺状态的门罗,大胆猜测起其刚刚是故意支开费舍尔,制造两人约见的机会。 难不成费舍尔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维拉克感觉自己无意间又卷入到了海鼠帮里更为复杂的事件中。 —— 晚饭过后,维拉克先行离开,回到了埃森旅馆。他先前睡了大半天,因此没什么困意,耐心等到了凌晨两点钟后,就悄无声息地翻窗户离开了旅馆,快步来到明克酒馆的街对面。 一月底正是寒冷的时候,凌晨两点的曼城街上很难看到什么行人。 维拉克很快就和门罗汇合。 此时的门罗穿的衣服简单干练,身子也笔挺,全然没有之前那颓废低迷的模样。 “跟我走。”格外清醒的门罗见到维拉克后,先带着他一番绕圈,来到了处更僻静安全的地方停下。 “这个点这么秘密地见我,是怎么回事?”维拉克迫不及待地问道。 “有些事情不能在酒馆里和你说。”门罗双手插兜,说话时白气跟着往出冒。 维拉克说出自己一晚上猜测出的结果:“费舍尔有鬼?” “怎么看出来的?”门罗一脸赞许地问。 “你在自己的地盘都那么谨慎,说明海鼠帮并不足够安全。而能让你一个老大都这么谨慎,海鼠帮里恐怕只有费舍尔能够做到。再加上,你把他支走之后才跟我提起晚上秘密见面的事情,这个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维拉克把自己的思路讲了出来。 门罗微笑着道;“你全猜中了,事情就是这样。但有件事应该还会出乎你的意料。” “什么事?” “还记得你前天来的时候,押着一个贩枪的人吗?”门罗说着又犯了烟瘾,在寒夜里费劲地划着火柴,“贩枪组织的背后操纵者就是费舍尔。” “是他?!”这件事真的出乎维拉克的预料。他记得很清楚,那个贩枪的德莱克最后还是被费舍尔安排人带走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嘶……呼……”门罗吐出一口烟,“事情很复杂,我尽量长话短说。新征兵法出炉之前,我们就察觉到了政府的动向。敏感的费舍尔开始多次向我提议借着海鼠帮的势力大肆搜刮一笔钱,然后一起逃离敦曼,去其他任何一个地方过富有的,不再打打杀杀的生活。可是我拒绝了他的想法,表示会一直留在敦曼,和曼城里的布列西人呆在一起。” 说到这里时,维拉克基本清楚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他意识到无法说服我后,就开始暗中自己做贩卖违禁品赚取暴利的生意——这事是我后来才发现的。”门罗提及这个,表情写满了悲伤与遗憾,“除了干这种一不小心就会给曼城带来巨大危险的事情外,他还在海鼠帮里扶持自己的亲信,企图取代我。” “那你就坐视他壮大,把你踢走?”维拉克问。 “等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情况已经比较糟糕了。我不清楚我周围的人哪个是他的亲信,哪个不是,因而不敢随意接触,怕暴露信息,提前引发海鼠帮的内乱。”门罗抽烟抽得很快,他把烟头扔在地上,又叼起了一根,“在我陷入僵局,无人可用时,你刚好出现了。” “我?我怎么帮你打破僵局?” “你是新来的人,还刚一来就抓了费舍尔手下贩枪的,这说明你不可能与费舍尔有关系,所以我可以放心地与你接触。”门罗抽着烟,“只要你能通过我的考验,我就与你联手解决掉费舍尔,把将至的内乱扼杀在摇篮里。” 维拉克明白了什么:“难怪你在酒馆的时候问我,卷钱跑路和留下抗争选哪个。” “你当时要是回答得哪怕只有一点不完美,都说服不了我,也就不会有今晚的见面。”门罗吸了下被冻得红红的鼻子,“可你所说的那些理由,成功让我相信了你不会在得知真相后投靠费舍尔。” “事情我基本我明白了,那你想怎么除掉费舍尔?他手底下掌握着贩枪组织,海鼠帮内部你也说他扶持了不少亲信,光靠我们两个应该无法抗衡?”维拉克好奇门罗有什么好的想法解决海鼠帮的内部危机。 “知道今天上午十点要做什么吗?”门罗没直接回答。 “去和蒙勒哥人的闪金帮、斯德尔人的黑街帮碰面开会。” “我们都有谁去。” “你、我、费舍尔——你想在开会的时候,我们联手除掉他?”维拉克道。 门罗点点头:“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他死了,海鼠帮里他的亲信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维拉克瞳孔微缩,他发现门罗的城府很深,事情的布局早在他来的第一天就做好了:“你力排众议,叫我和你、费舍尔一同参加会议,真正目的是为了这个?” “没错。”门罗承认,“不然毕竟你一个刚来的人,就算再出众,我也不可能这么看重你。” “难怪……”维拉克也始终觉得门罗叫自己跟着去的理由有一点牵强,现在真相浮出水面,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不介意你的背景,你的来历。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只要我们现在联手重新稳定海鼠帮,就可以一起按照共识去争取移民者的生存权利了。”门罗正式向维拉克发出邀请,“怎么样?合不合作?” 第240章 无题 维拉克加入海鼠帮的初衷是为了了解海鼠帮的基本信息,一旦在和辛老大谈判时触发了备用计划,就借海鼠帮的背景向其施加压力。 但现在事情的发展有点复杂,甚至可以说处于失控边缘了。 敦曼移民者的问题迫在眉睫,诸多帮派不得不抱团取暖,逐渐形成一个完整强大的力量,同政府进行紧张的对峙。 这股即将变得极其不稳定,存在巨大变数的力量为黄金保驾护航,或许会把风险带给黄金。 “我觉得你一定不会纠结选我还是选费舍尔,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门罗等了十秒钟,没等到维拉克的答复,便忍不住问道。 “我同意了。”维拉克决定和门罗合作。 一方面是局势还没有明了,借海鼠帮和辛老大抗衡一事还存在可行性,而且维拉克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一举成为海鼠帮新的二把手,那对夺回黄金的计划必然有着巨大的好处。 另一方面,海鼠帮面临的,同时也是曼城里布列西人面临的、百万移居敦曼的平民面临的。他身为平等会的一员,自然得有一分力就出一分力,有一分热就发一分光。 “你是怕拒绝了我被我灭口?”门罗朝维拉克走了一小步,威慑感扑面而来。 维拉克见过太多的大场面,虽说门罗确实有威势,但想镇住他还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冷静地审视贴近的门罗,平静道:“你看人很准的。” “哈哈!”门罗大笑了几声,接着一手重重拍在维拉克的肩膀上,“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解决了费舍尔之后,你有什么打算?”维拉克听出来门罗又在试探自己,选择反问问题来应对。 “整顿海鼠帮,继续坚守曼城,把政府丢来的问题一一解决掉。”门罗道。 “算是同路。” 二人又是一阵短暂的对视。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抓紧回去休息。”门罗打破安静,说着就要转身独自离开。 “明天怎么解决他?”维拉克追问。 “去黑街和闪金帮、黑街帮碰面的路上把他弄死。”门罗说话时脚步不停,等他说完时,人也被黑暗吞没。 维拉克站在原地待了会儿,朝门罗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 门罗选择在和其他势力碰面前除掉费舍尔,确实是最好的时机。毕竟费舍尔是主张逃离的,要是把他带去谈话,他有可能影响到事情的发展走向。 来到旅馆附近,悄悄翻窗户回到屋子里后,维拉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枪,又在卫生间里照着镜子,把头上的绷带拆了下来。 头部本来就没受多大的伤,两天下来已经愈合。 他无所顾忌地好好洗了个澡,随后在临近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睡下。 —— 一月三十一日 上午七点钟的时候,维拉克自然醒来,洗漱完在外面的餐馆吃了点早餐,就来到了明克酒馆,同门罗、费舍尔汇合。 “来了?吃饭了吗?”门罗招呼维拉克在他们这桌坐下。 “吃了点。”维拉克道。 “咱们九点出发,十点前肯定能到黑街。”门罗今天桌前出奇的没有放着酒杯,人的精神好多了。 维拉克看出门罗的不同,笑道:“难得没有喝酒,还收拾得这么得体。” “代表海鼠帮、布列西人过去,怎么也不能太落魄邋遢。”门罗哈哈大笑,“费舍尔,你说是不是。” “是。”费舍尔针对维拉克不在的时候他们商议的问题再次发起建议,“这次是去谈事,而且政府有可能在盯着我们的动向,还是别带太多人过去了?” “当然要带,我堂堂海鼠帮的老大,和两个人去别人的地盘,太危险了。”门罗坚持要声势浩大一点。 费舍尔无奈地看了维拉克一眼,继续劝着门罗:“放在以前,我们肯定要带够人手,但这次不一样,大家本着商量事情去的,我们带太多人可能会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维拉克明白了门罗坚持带多点人过去是为了什么了。 他专门这样要求,就是为了降低费舍尔的警惕。要是他一开始就提议只有他们三个人去,小心谨慎的费舍尔可能会有戒心。而他主动要求带多点人,暗中掌控海鼠帮的费舍尔反倒会放心。 “要是真有危险,带我们两个,和带二三十个人去有什么区别?”维拉克也帮费舍尔一起劝门罗,“照你这么说,还不如浩浩荡荡地把海鼠帮的人都带过去。” “那就太多了,不至于。”门罗笑了笑。 “你想多带点人过去,其实不是怕有危险?你是担心黑街帮那个向来做事圆滑的老大会不赞同坚决抗争,想多带点人给他施加压力。”维拉克给门罗这么坚持多带人找了个新的理由,并摆出了副信誓旦旦早已看穿门罗的模样,为他指清利弊,“其实这样只会起到反作用,毕竟没有人喜欢被威胁。” 费舍尔觉得维拉克说的很有道理:“没错,人家还没感受到政府那边有太大的压力,就先被你带人威胁了,你这不是故意想让碰面不愉快地结束吗?” “可我总得做些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拒绝抵抗。”门罗垂下目光,语气减弱。 费舍尔察觉到门罗开始动摇这个想法了,继续加大力度:“起码闪金帮的老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怎么都占人数优势,要真想做些什么,就等碰面后的随机应变。” “这个时候我们之间不能出现任何间隙,还记得你说得我们必须团结吗?”维拉克也道。 “那就按你们说的来,就我们三个过去。”门罗装出被说服的样子。 “头一次看你这么忧虑。”费舍尔松了口气。 门罗从桌上拿起烟盒,拔了根烟:“我们三方联合,是和政府抗争的唯一机会。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坐视谈话失败。” “别那么急着下定论,去了再说。”费舍尔安抚背负巨大压力的门罗。 看着门罗演戏不比自己差,维拉克回想起打过交道的那些人精们,自顾自倒了一小杯酒,喝了口。 九点钟时,三人出发,乘着海鼠帮仅有的一辆汽车,离开了曼城,向斯德尔人所聚集生活的黑街赶去。 “你说这么大块地方,怎么就非得赶我们走呢……” 车里,费舍尔开着车,门罗坐在副驾驶感叹着。 维拉克坐在了费舍尔的后方,等待门罗随时出手,他来协助着干净利落地把费舍尔除掉。 “根本就不是够不够住的问题。”费舍尔直视前方,稳稳地开着车,“内战结束,敦曼政府肯定想着拉回支持联盟军的那些平民,提升支持率。但那么多可以提升民心的办法,基本都做不得,只能拿咱们开刀……所以我说,这事情无解……” “我觉得这世界上就不存在无解的事情。照你说的,敦曼政府觉得咱们是软柿子,想驱赶移居者,提高支持率。那咱们就偏不做软柿子,跟他们斗到底。我也不指望能斗赢他们,反正只要让他们觉得,动我们不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我们胜利了。” “可哪有那么容易……”费舍尔冷呵了一声。 门罗朝后瞥过头:“适应吗?这玩意儿和马车可不一样。” “我不止坐过。”维拉克看到门罗向自己微微摇头,示意还不急,没有任何反应,“还会开。” “你还会开车?”门罗惊讶地拍了拍车身,“这铁疙瘩我都不会操纵。” “以前给有钱人家做过司机。”维拉克找了个理由。 “那你做过的还挺多的,照相、炼钢工、司机,还会说敦曼语,身手也不错。”费舍尔听到维拉克会开车后,感叹起来。 维拉克刚想说什么。 门罗突然暴起,一拳砸在了费舍尔的太阳穴上,费舍尔顿时瘫了过去,车子也开始失控! “踩刹车!”维拉克反应迅速,马上上前往后扯晕死过去的费舍尔。 “哪呢?!” “脚下!”维拉克指给门罗。 门罗一手握住方向盘,一只脚迈了过去,刹住了车。 维拉克把费舍尔拖到后座后道:“这么突然?” “那不然呢?咱们喊个一二三?”车子停住后,门罗撩了下头发,长呼一口气,面容并无丝毫波动,“你要早说你会开车,刚出曼城的时候我就把他弄死了。” “他死了?”维拉克看向瘫在后座上的费舍尔,用手放脖子上感受了一下,又探了下呼吸。 “我不会出第二拳的。”门罗已经坐在了驾驶位。 在他信心满满地说出这句话时,维拉克也已经确认了费舍尔的死亡。 “你刚刚没动手,是想等着费舍尔把车开去黑街?”维拉克掩饰心惊问道。 “对啊,不然半道上杀了他,我们又开不了车,就只能把车丢下步行过去了。”门罗活动手部,关节咯咯作响。 “所以在得知我会开车后,你觉得是时候了。”维拉克看过太多人的死亡,但像门罗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拳结束别人的性命,还是第一次。 哪怕他明知了去的路上,费舍尔必死无疑,也还是受到了冲击。 “对。来,你会就你来开,我们继续赶路。”门罗又挪回副驾驶位置。 维拉克深深看了费舍尔一眼,下了车,改坐在驾驶位操纵着车子前进:“你给我指路。” “嗯,直走。”门罗道。 “你一个人就能杀得了他,又何必跟我合作?”维拉克边开边问。 他一开始还以为费舍尔有什么难对付的,这才迫使门罗需要他的帮助。但今天一看,门罗一个人完全搞得定。 那他叫自己干涉进来做什么? “在酒馆的时候你跟我一起演戏,现在又顶替了费舍尔开车,不都是合作吗?没你我可应付不来。”门罗的注意力放在了维拉克开车上,“不错啊,你开车比费舍尔稳多了。” “事情这么简单地就结束了?”维拉克发现自己看不透门罗。 “算是,等开完会回去再看他的人有什么动作。”门罗靠在座椅上,很是放松,“右拐。” 维拉克按门罗的指示开着:“他悄悄谋划了这么久的东西,被你一拳就解决了。” “有时候事情的处理就这么简单,说不准政府这边,也是一拳的事,哈哈。”门罗大胆地开着不把政府放在眼里的玩笑。 “我有个问题。” “你今天问题可真多。”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这么晚才知道费舍尔在暗中架空你,想顶替你的位置?”维拉克现在认为这点根本说不通。 以门罗的心智和手段,按理说费舍尔刚开始搞小动作就会被察觉。 “你觉得呢?”门罗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看向维拉克。 “你早就知道了?”维拉克猜测。 “嗯。” “那你还看着他贩枪、在帮里扶持亲信?”维拉克再次想起了监狱里的莱克特。 戴曼斯监狱的副监狱长会暗中撺掇犯人越狱,给他们制造机会,然后等监狱发生暴动时,再顺理成章地带人武力镇压,趁机享受杀人、虐待的快感。 难不成门罗也是这种人? “我这人很善良的,不到最后一步我也不想杀掉一起打打杀杀这么多年的兄弟。”门罗一脸惋惜,“所以尽可能把杀他的事情推迟再推迟。” 维拉克心里只有冷笑。 门罗要真把费舍尔当兄弟,要真的不想杀他,大可在费舍尔刚开始做这个的时候就制止他,把他驱逐出去。 他坐视、纵容费舍尔壮大,然后摆出迫不得已才痛下杀手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可笑。 “那费舍尔得谢谢你了。”维拉克顺着门罗虚伪的话道。 “左拐一直走。”门罗咧开嘴。 长相平庸,身形平庸,这都仿佛成为了门罗最好的伪装。 维拉克感觉到事情愈发复杂,他严重低估了门罗。 “到了。”十分钟后,维拉克开车进入了黑街势力范围,被黑街里的斯德尔人拦住了车子。 “走,二把手。”门罗戏谑着说完,先行下了车,和外面的斯德尔人打起招呼。 第241章 几个办法 维拉克下车跟上了门罗,一同迎向了站在街边的几位西装革履的斯德尔人。 “好久不见!”门罗热情地和其中一位看上去年纪在五十岁左右,身高只有一米六,留着地中海的男子相拥。 “好久不见。”那男子也用敦曼语和门罗交流。 “老金还没来吗?”门罗相拥完,在男子的邀请下朝就近的建筑物里走去。 男子道:“他比你早来了会儿,现在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好。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海鼠帮的新二把手维拉克,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黑街帮老大鲁法洛。”朝楼里走去的同时,门罗做了个相互的介绍。 “您好。”维拉克跟在门罗的右后侧,向黑街帮老大鲁法洛微微点头。 鲁法洛回以微笑,随后继续带路。 都说鲁法洛是个圆滑、能屈能伸,做事滴水不漏的人,维拉克只是一个照面就有点感觉出来了。 这位理应见惯血腥的人身上没有半点狠辣的气息,一个微笑、举手投足间都充满友善,让人本能地想放下提防。 进入楼里的大厅后,鲁法洛径直走入就近的会议厅:“尽可能一切从简了,不要介意。” “没关系,谈话重要。”门罗带着维拉克进入其中,只见空旷的会议室里仅有两个人坐在其中抽烟。 “老金!”进去后,门罗一改在曼城里懒散、无精打采的模样,咋咋唬唬地和一位高大的皮肤黝黑的中年壮汉坐在了一起,“维拉克,坐我这边。” 维拉克没有说话,坐了过去。 “再介绍一下,这位是海鼠帮的新二把手,这位是闪金的老大老金,这位是他的儿子阿普。”门罗做了第二次介绍。 “您好。”维拉克探身,和闪金帮这对身形健硕、不苟言笑的父子点头示意。 老金和阿普并不客气,没有搭理维拉克。 在他们眼中,海鼠帮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门罗。二把手这种对门罗而言随时可以换掉的东西,他们不屑于接触。 “人都到了,开始。”老金直来直去,在海鼠帮的人到齐后,不耐烦地发出浑厚的声音催促鲁法洛。 “好。”鲁法洛命手下把会议室的门关上,只身坐在了维拉克、门罗、老金、阿普的对面。 当门关上,鲁法洛正式就坐的一瞬间,会议室的气氛凝重了些许。 众人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沉重。 “局势大家都很明了了,我们就不在此多做赘述。”黑街帮的老大鲁法洛作为本次会议的组织者,先一步开口,“现在政府步步紧逼,我们的后方就快没有退路,必须得想出一个对策了。各位有什么想法,都畅所欲言一下。” “我们必须要留下,政府也必须要驱赶我们走,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只有硬碰硬了。”闪金帮的二把手阿普双臂环胸,中气十足地道,“最好我们先出手,组织游行抗议,把针对我们移居者的问题扩大成新征兵法针对平民的问题。裹挟着更大的力量,向政府施加压力,迫使他们放弃和我们对抗。” 维拉克眼前一亮。 闪金帮两位粗犷的形象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种人,而年轻气盛的阿普最开始的发言也确实符合这个感觉。 但他后面的一番发言逆转了维拉克对他的看法。 通过扩大声势,用他们这把火点燃更大的火药桶,让焦头烂额的政府处理更大的烂摊子,不得不放弃对他们的针对。 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这么做,把平民遭受压迫的事情也搬到台面上,就正好和维拉克心里想的为平民们争取权利一事相契合。 到时候一切顺利的话,维拉克可以把平等理念传播给旧南约里的平民,用平等会的力量帮他们先争取到最基础的自己觉得自己生命的权利,而后再向更多的平等迈进。 “局势一乱,对我们好处很大。”鲁法洛沉吟一声,迅速对阿普提出的办法做出评价,“但这并没有本质上改变本地人对我们的排挤,我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做成,反而一不小心就会被政府抓到理由对我们出手……我认为这个办法具备一定的可行性,但风险较大,不是最优解。” “那你是怎么想的?”阿普遭到反驳后,皱起了眉头。 “先听听门罗那边。”鲁法洛留了点悬念,看向了门罗。 门罗刚从闪金帮老大老金那里拿了根雪茄叼在嘴上:“我觉得阿普说的这个法子不错,简单来说就是政府想解决我们这个所谓的麻烦,那我们就敢把旧南约闹得天翻地覆。只要我们捏着火药桶的引线,政府就不敢轻举妄动。当然,鲁法洛的话也有道理,这件事办起来是有风险的,因为引线现在还不在我们手中……” “那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鲁法洛问。 “让维拉克说。”门罗拿起火柴,点燃雪茄。 维拉克愣了一下,他还没有和门罗细致地讨论过办法:“首先……我们最起码有一点和闪金帮是达成了共识的,那就是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硬碰硬。” “和政府硬碰硬……”鲁法洛扬起嘴角。 “依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敦曼政府和布列西政府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人。一味的忍让、求和,只会纵容他们,想争取到生存的权利,唯有让他们忌惮。他们不怕我们,这事就没得谈。”维拉克强调敦曼政府和布列西政府并无不同的本质。 这番话让阿普不由扭头打量了一下维拉克。 而他的父亲老金,一直没有开口,阴着脸默默抽着烟。 “那你们海鼠帮觉得该如何硬碰硬?”鲁法洛保持让人感到舒服的微笑,这令维拉克察觉不出来他是否认可自己的话。 “办法……”维拉克决定提一提自己个人的浅见,“联合更多的人抗争。大家可能觉得我们和本地人相互敌视,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我觉得不是,我们都是一样遭受压迫的人,我们和本地人之间的那些矛盾并非不可调和——只要我们真的靠着自己双手去努力生活,不去掠夺、寄生。只要能先解决我们和本地人之间的偏见、敌视,我们就能联合本地人,一同和政府进行抗争。” “你的想法更像是在细化、衍生闪金帮的办法。”鲁法洛道,“不同的是,你的办法实行起来更加困难,不切实际。这么多年了,不是没有人做过改善双方关系的尝试,只可惜都以失败告终了。你有什么高于他们的办法,能让双方消除间隙吗?” 蒙勒哥和敦曼爆发过战争,敦曼一举侵占了蒙勒哥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因此代表了蒙勒哥人的闪金帮和敦曼人很不对付,阿普听到维拉克的话后,虽然知道他的法子和自己的相近,也还是冷哼了一声。 “有。”维拉克作出了让鲁法洛出乎预料的答复。 “说说你的办法。”鲁法洛表面上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心里根本没把维拉克放在眼里。 在敦曼,本地人和外来人的矛盾连政府都觉得头疼棘手,这么一个小小的海鼠帮新二把手,能搅得起什么风浪? “认清敌人即可。”维拉克暂时顾不得去考虑闪金帮的感受,认认真真地说明了联合双方最简单的办法,“我们之间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政府和人民的问题,是权贵阶层和平民阶层的问题。我们要把问题指出来,让所有人看到,看到之后我想他们会做出对的选择。” 沉默。 只有门罗、老金吸着的雪茄忽明忽暗,证明会议室里并非时间暂停了。 “呵呵……”鲁法洛礼貌地笑了笑。 “哼……”闪金帮的阿普故意发出能让在座所有人听到的轻哼。 维拉克知道他们不认同自己的想法:“这是一个很——” “好了,维拉克。”门罗打断了维拉克的话,冲鲁法洛扬了扬下巴,“听听鲁法洛是怎么看的。” “……嗯。”维拉克闭了嘴。 面对四人的目光,鲁法洛非常自然优雅,这份从容让他的外貌形象都提升了不少:“我们都是打过很多交道的人了,你们了解我,我从不喜欢用强硬的手段解决问题。你们还应该了解我,就算不用强硬的手段,我也往往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直入正题。”阿普最看不惯别人磨磨唧唧。 “我觉得与其势不两立,还不如融入进去。”鲁法洛开辟出一个新的选择,“敦曼政府里派别构成复杂,权力斗争激烈。我们外来人的力量虽然不大,但也不可忽视,如果我们可以干涉进去,站队在其中一方,就可以各需所需,他们获得支持率,我们获得庇护。” “呵……”老金终于开口,蹦出一声冷笑。 门罗觉得这个提议还挺有意思的:“但外来人和本地人敌对,应该没有哪一方会愿意庇护我们?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不。”鲁法洛没在意老金的反应,面向门罗进行解答,“有的势力可没有西瓜,就谈不上取舍了。” “连西瓜都没有,又能有多大的实力庇护我们?”门罗似笑非笑地盯着鲁法洛。 “你可以把这看作是更大的抱团取暖,就像我们三方联手一样。”鲁法洛用手比划了一个大,“我们要留下来的权利,他们要权力斗争的一点资本。” 维拉克同样在细细听着鲁法洛的话,等他说完停顿时,当场质疑一点:“那么等他们壮大之后,不得不放弃我们而拥抱真正重要的本地人时,我们怎么办?” “再找新的合作伙伴就好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长长久久下去的合作关系。”鲁法洛道。 “那如果没有势力愿意和我们合作呢?”阿普跟着问。 “这一点不用担心,在我们碰面之前,我就已经开始着手安排接触那些势力了,其中有个比较合适的,也发出了愿意合作的信号。”鲁法洛早有安排,在他计划已经成熟,只差众人点头后,才提出来。这样一来,他的提议看上去会是最具备可行性、最轻松的那个。 老金抬起头,目光凌厉:“既然提前联系他们,那看来你笃定我们会同意你的办法。” “我确实对这一点有信心。”鲁法洛大大方方地承认,“不管别的,这么多提议里,只有我的最成熟最稳妥,且只需你们现在一句话答应下来,就可以立即保全我们的平安。另外我们在和政府里的人捆绑后,甚至可以去争取改善新征兵法。尽管恢复平民阶层和权贵阶层同等待遇那是没有可能的,但有希望让政府停止肆意逼迫我们外来人签下服役书。” 这就是实打实带给他们的好处。 除了自保,在和政府里的势力合作后,他们还可以争取更多的利益。 “怎么样?这个最优解。”鲁法洛给自己的提议贴上了‘最优解’的标签,给众人灌输只能选自己的办法的认知。 “你怎么看?”门罗冷不丁换成了布列西语过问维拉克的意见。 维拉克当然不赞成鲁法洛的话:“他只说了加入不同派别后的好处,风险可是只字不提。” “说说。” “我们卷入了政府内部各派别的斗争后,会不会被更多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会不会更加激发他们要把我们驱赶走的想法?而我们外来人干涉敦曼内部的事情,又会不会加剧本地人的敌意与排挤?”维拉克边说边微微摇头,“我认为这看似是绝处逢生,实际上是更把我们推向了死路。” “有道理。”门罗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维拉克更看重门罗的想法。 只有门罗和老金都持相反意见,才能阻止鲁法洛的这个计划实行。 “等等看老金是怎么想的。”门罗弹了弹烟灰。 “他要是同意了呢?” 门罗吸了口雪茄,眼睛也随着烟草吐出而眯了起来:“那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242章 无题 “那与其等着被他左右,还不如你先一步明确自己的立场、观点,影响他的安排。”听门罗的话笼统起来,维拉克连忙为其支招,希望其坚持抗争,不与政府同流合污,陷入泥沼。 “放心,老金他们不会动摇的。”门罗一点也不急,像是会议结果尽在掌握。 “那你们有信心反过来说服鲁法洛吗?要是这次谈话不欢而散,鲁法洛带着黑街帮、斯德尔人投靠了政府那边的人,我们的应对之策也将泄漏出去。”维拉克刚松了口气,就因为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而追问起来。 门罗扭过头道:“这才是这次谈话的真正目的。” 维拉克顿时醒悟。 “我和老金事先已经交流过了。我们在坚决抗争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并不会被鲁法洛所说的那些好处诱惑。”门罗没管维拉克清没清楚,把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所以这次的正式碰面,我们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说服鲁法洛加入我们,或者在他拒绝加入时,想办法保证他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 “除非当场杀了他,不然怎么能保证他投靠政府时不出卖我们?”维拉克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不像是门罗、老金能想出来的办法,“而且杀了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门罗问。 “我们只能靠比他更具可行性的计划说服他,但这又会考验信任感,不排除他只是明面上同意联合,暗地里却想联合政府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可能。”维拉克也没有足够好的对策,这件事要真那么好解决也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门罗不认同:“鲁法洛不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走上和我们作对的路。谁都清楚,想从政府那里拿到好处,也得自己有足够价值。如果旧南约只剩下了他们斯德尔人,他们就没资格成为政府的合作对象,到时候下场一目了然。” 鲁法洛保持微笑,耐心地看着维拉克和门罗交谈、老金和儿子阿普交谈。 这次的碰面非常重要关键。 蒙勒哥人、斯德尔人、布列西人不止是旧南约里的主要移民者,还是整个敦曼的主要移民者,他们的碰面、他们的共同决定将毫无疑问地左右着移民群体何去何从。 “怎么样?”等待了几分钟后,鲁法洛问了一句。 “……不可否认,你的办法有足够的好处,而且只差我们点头了。”闪金帮的阿普代替老金表态,“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们蒙勒哥人是不可能和敦曼政府的人共事的。” “现在究竟什么重要,你应该很清楚。我认为是时候做一些必要的取舍了。”鲁法洛没把‘既然不想和敦曼人共事,又为什么要来敦曼讨生活’说出来,温和地劝阿普认清现状。 阿普继续坚持这一点:“蒙勒哥人只是想找个可以谋生的地方好好生活。我们逃了又逃,好不容易在这里落脚扎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任人驱赶了。现在,我们会坚决的、强硬的同每一个想毁掉我们生活的人斗争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闪金帮将代表蒙勒哥人,按照你们提的办法去和政府抗衡?”鲁法洛问阿普时,目光汇聚在了门罗的身上。 “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和政府合作、任其利用的路。”阿普话没说死,只是表明不赞同鲁法洛的办法。 “门罗呢?”鲁法洛知道阿普的话就是老金的意思,因此直接看向了门罗。 “咳咳。” 鲁法洛的和善没有让讨论陷入僵局的碰面气氛好转,门罗清了清嗓子,缓解凝重与紧张:“其实老金和阿普的意思很清楚了,他们只是不赞同和政府合作,这一方面有敌视的原因,一方面也因为你的计划不是十全十美。” 维拉克观察着鲁法洛的面部表情。 鲁法洛虽然一直保持笑容,但并没有显得僵硬,而是始终自然。 “我相信我们每一方都希望这次谈判能统一战线,毕竟只有我们联合起来,才够得上资格和政府抗衡,分开的话,谁都什么也不是,政府不会多瞧我们一眼。”门罗强调他们三方团结的必要性,“我衷心建议各位能相互为对方考虑一下,我们碰面是为了找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而不是强迫对方必须听我的。” 处事圆滑,做了半辈子和事佬的鲁法洛今天成为了冲突的一方,他笑了一声,探身把烟灰缸朝抽着烟的老金、门罗身前推了推:“门罗说得对,我们一起摸索。” 老金听到后,接受了鲁法洛展露出的诚意,把雪茄的点往烟灰缸里弹了弹:“不卷入敦曼政府内部斗争,不是我的底线,而是蒙勒哥人的底线。我也不想处处和我们自己人作对,所以只要你不坚持你的这个办法,其他的我们都可以谈。” “好。”鲁法洛答应得很痛快。 “那鲁法洛,你怎么看待老金他们刚刚提的法子?除去你的办法,那个和维拉克刚刚提的合并在一起,算最优解吗?”门罗把解决方案往抗争方面靠拢。 “你们双方提出的办法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实施难度太大,一个是风险太大,要是能把这两个解决掉,或者都降低,那我当然非常愿意这么做。”鲁法洛没有硬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清楚老金和门罗都是偏向于来硬的,他要是和他们唱反调唱到底,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那我们就针对这两点商讨一下解决办法。如果可以降低,我们干脆就按这个来了,如果降不低,就先搁置,找新的法子。”门罗道。 鲁法洛无奈地笑着:“可以。” “老金和阿普这边希望我们借着新征兵法的事情,激化政府和本地人的矛盾,把事情扩大化、复杂化,而后再浑水摸鱼。维拉克的意思是,我们要和本地人联合,捆绑在一起形成更大的力量同政府对抗。”门罗总结几人的办法与亟待解决的问题,“二者本质上是一回事,其中维拉克所说的和本地人联合听上去更能对政府造成威胁,当然相应的是可行性几乎没有。我们使用老金他们的办法,只是挑起双方的矛盾,看他们乱成一片会更加可行。” “我说的联合起来还是有可行性的,只是需要时间。”维拉克忍不住开口道。 他想把《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带到旧南约,他也相信在敦曼这个国家里,同样存在着和他们类似的组织。 只要他找到这帮人,同时把《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翻译成敦曼语传播开来,那么联合的事情就有希望。 就算最终本地人和外来人没有联合起来,他们也会意识到抗争的重要性、必要性。 “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现在政府一步步削弱我们的实力,再拖下去硬碰硬人家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阿普道。 “如果按照老金、阿普的办法,那就只剩一个主要问题了,把握。”鲁法洛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但真正决定权不在维拉克这里,他便还是正视着老金、门罗继续探讨,“这件事没做成,被政府发现的话,你们也知道后果是什么,所以没有起码七成的把握,就不能按这个法子做。” “这个我同意。”门罗没一直反对鲁法洛的意见,适时地支持了他一下,“我们一旦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而且失败了必然会遭到政府全面打压。” 阿普低头和老金低头商量了一下,接着挺起胸膛道:“我们也同意。” “那接下来就谈细致的部分……”鲁法洛道。 维拉克心里叹了口气,听着四人没在意他的话,按照他们的路子研究起具体的执行,选择保持沉默,放弃参与讨论。 他理解四人,任谁都不会听完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说这种大话,然后真的放在心上。他又不能亮出平等会的身份,去干涉进来。 黄金。 这是他和基汀过来的主要目的。 帮助外来人保留生存权利、帮助旧南约、敦曼的平民不遭受政府、权贵压迫,反而是个意外。这事肯定要做,但不能改变任务的优先级,破坏规划。 交谈持续了约莫两个小时,挑起平民与政府矛盾的计划逐渐完善,诸多问题都被一一解决。 “这么一来,这事儿得有五六成的把握做成了?”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喝掉了两壶水的门罗又倒了半杯水润嗓子。 “差不多了,之后再进行些讨论,把旁枝末节的事情都处理干净,基本上可以去做。”鲁法洛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 老金把雪茄捻灭在烟灰缸中:“那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后续的事情再挑就近的时间定下来。” “我已经安排好了午饭,吃完饭我们可以趁下午的时间把这件事直接定好。”鲁法洛邀请双方留下共进午餐,再之后一口气把事情安排好。 “还有些细节需要先落实,我回去就是为办这件事,能结束了就再碰面。”老金道。 门罗也跟着说道:“正好我那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下次来的时候再一起吃饭。” “好,那我送你们出去。”鲁法洛送着两拨人出了会议室,来到了楼外。 闪金帮的两辆汽车、海鼠帮的一辆汽车都侯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我们就先走了,等落实了计划里那些前期的准备,就第一时间告诉你。”老金和门罗、鲁法洛说完,带着自己的儿子阿普坐进了第一辆车先行离开。 “那我也走了。”门罗目视老金走后,也朝车子走去。 维拉克直接进了驾驶位。 “那是费舍尔?”站在台阶上的鲁法洛认出了车后座里的那具尸体。 走到副驾驶门前的门罗咧嘴一笑:“好眼神。” “需要我帮你处理掉吗?”鲁法洛没打听海鼠帮内部出了什么事,只问门罗需不需要帮助。 “留着还有用,走了。”门罗朝鲁法洛摆了下手,坐进了副驾驶座,“出发。” “嗯。”维拉克来时记住了路,发动车子后没用门罗指方向,自行朝着曼城开去。 门罗瞥了一眼后座上海鼠帮原二把手费舍尔:“后面谈话的时候怎么不发表意见了?” “你们的想法都非常好,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维拉克如实回答。 “对了,我还挺好奇的,你为什么大力主张我们和本地人打破偏见,共同反抗政府的不合理法案呢?”门罗问,“你一个做照相师,做司机的,想出来的办法倒是都出自高处。” “布列西都闹翻天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前阵子有个什么组织攻打政府大楼,把万国博览会什么的都搅和乱了。” 维拉克“嗯”了一声:“那个组织叫平等会,他们在布列西传播了很多先进的理念,我有看过一点。” “先进理念?什么东西?”门罗完全没听说过。 维拉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向门罗讲解平等会理念,让他认识到平等的机会,就斟酌了一下语言,用好似只是听说的、印象不太深的样子简单说明了平等会的理念、目的,与部分《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的内容。 “挺有意思的……开始看报纸我还以为是什么乱党,这么一说他们还挺伟大。”听完维拉克的话,门罗来了点兴趣。 “是很伟大……”维拉克平复了一下心情,紧抓正事,“你感兴趣的话,我去想办法搞一下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拿给你看。” “你去哪搞?” “打听打听,总会有传入旧南约的?”维拉克道。 门罗摇下点车窗通气:“我自己去找就行了。” 维拉克听出来门罗其实不是很有兴趣,大概率只是随口一说,可他也不能继续主动要求帮他找徒增怀疑,于是换了套说辞:“行,那我自己找自己的了,正好也想好好看看。” “想好好研究研究,在旧南约复刻人家的事迹?”门罗听维拉克这意思不简单,憋着笑道。 “看看咱们有没有能用得着的地方。” “哈哈哈哈……”门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捧腹大笑了一会儿,“旧南约和莱泽因不一样,而且我们是外来人,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想着那么伟大的事情了。” “我觉得自保和抗争是一回事。”维拉克反驳。 门罗还笑得灿烂:“怎么能是一回事呢,这是两码事。” “平民被压迫剥削、我们被驱赶利用,都是为了政府、权贵的利益,这就是一回事。”维拉克知道门罗并未觉醒,他没意识到这些东西,故而和维拉克说不到一块去,仿佛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我现在对那个书真的感兴趣,等我找到看完了,再和你好好谈。” “行行行。”门罗压根没放在心上。 四十分钟后,二人回到了曼城的明克酒馆门前。 “你打算怎么解决?”维拉克把车停好,好奇门罗将如何重新整顿海鼠帮。 “需要解决吗?”门罗冲维拉克笑了一下就下了车,拖着费舍尔的尸体走进了酒馆。 维拉克赶紧跟了进去。 酒馆里日常坐着几十号海鼠帮的人喝酒聊天,门罗拖着费舍尔的尸体进入后,无声地中止了他们的喧嚣。 酒馆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呆呆地看着门罗与他手里拽着的费舍尔的尸体。 有人费解,有人忌惮着吞咽口水。 “海威尔,倒酒。”门罗把费舍尔的尸体扔在了过道上,自行坐在一旁,叫和维拉克打过一架,现在伤好了的海威尔给他倒酒。 “……好。”海威尔见到这场面也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给门罗拿来了酒。 维拉克进去之后,只见众人都一动不敢动,唯有门罗怡然自得地喝着酒抽着烟,也保持着镇静上前坐下。 “喝点吗?”门罗晃了晃酒杯。 “好。”维拉克倒了点酒,和门罗碰了一下,“你就这么喝着?” “不然呢?把人一个个揪出来?我又不知道都有谁,没必要。”门罗大半天没喝酒,馋得不行,刚喝了口酒,整个人就陶醉得咂巴起嘴。 维拉克借着酒杯挡住嘴,又低声道:“不怕他们暗中动手?” “你瞧。”门罗指向了其中一个已经满头大汗慌乱不已的壮汉,“这样就够了。” 第243章 人也需要发泄 放眼望去,酒馆里大半的人都在避着门罗的目光。 维拉克跟着扫视众人:“这样也好,费舍尔的死足以震慑住他们,熄灭他们的那点心思了。” 起先维拉克是担心光费舍尔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那些暗中听命于费舍尔的人说不准会趁撕破脸后直接暴起,引发一场海鼠帮内部的巨大争斗。现在看来,门罗的张弛有度、克制或许是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门罗摇摇头,贴近维拉克的耳边低声道,“他们既然肯跟随费舍尔,就说明他们萌生了退意,想压榨曼城里的同胞,卷一笔钱跑路。费舍尔的死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怯懦与卑劣,我现在不去处理只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海鼠帮搞得支离破碎。” 听完门罗的耳语,维拉克也扭过头低声道:“所以你是想慢慢来,肯定要处理掉他们,但尽可能不影响海鼠帮。” “嗯。”门罗道。 “也好……”维拉克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知道门罗这么做没有问题,不这么深谋远虑,有当断则断的魄力,门罗也成为不了海鼠帮的老大、旧南约里布列西人的领导者。 只是他想起了自己。 以前他懵懂无知,利用平等会为自己获利,后来终于觉醒,受到平等会的感染奇迹般从监狱里逃出。 若是那时莫莱斯和克洛伊持有同样的看法,和当下门罗的说辞一样,认为背叛过的人本质上已经改变,无法再施以信任、一同共事,那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待着。 他欣赏门罗的城府,更钦佩莫莱斯的勇气。 如果要他选择,他也会做像莫莱斯那样的人,相信、敢于相信那些曾是敌人的人、曾背叛自己的人会重新站在自己这一边。 因为他知道,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像自己一样的人,觉醒的晚了那么一点,正日夜惴惴不安,不知如果自己投向光明,光明会不会接纳自己。 他愿意做包容一切的光。 “这几天就做两件事。第一件,一点一点解决内部的问题。第二件,按上午开会的那些内容,做好我们这边的准备。”门罗道,“再之后就等他们那边的消息,进行第二次碰面,完成最终的敲定,找机会大干一场。” “需要我做些什么。”维拉克问。 “你……”门罗的‘你’字发音拉得很长,很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安置维拉克。 维拉克太特殊了。 他在海鼠帮里对门罗而言够干净,但他来得时间实在是太短,不太适合重用。 “你不是要搞什么书吗?”门罗想到个法子。 “你是说平等论那些?”维拉克心知肚明,清楚门罗最起码暂时没想重用他。这也正常,海鼠帮里怎么说也还有一批拥护门罗的人,他放着那些人不用,反过来把一个刚加入帮派几天的新人提到很高的位置,会在本就统治动摇的情况下再度丧失人心。 现在把自己放一边,一方面是他得再看看自己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一方面是他需要先把帮内的破事解决完,扶持那些自己的亲信,打压、踢掉那些先前跟随费舍尔的人。 “对,就那个什么平等论,还有这宣言那歌的东西。我这边正好接下来有得忙,你去多搞一份,帮我也弄一下。”门罗给维拉克安排好了活。 “好。”维拉克答应得非常干脆。 这也正合他意。 这样他就有机会再去见基汀老师、名正言顺地搞到《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拿给门罗看了。 “有钱吗?”门罗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因此想通过一些其他手段笼络维拉克。 “没了……” 实际上维拉克身上还有几百仑,基汀那边更是有几十万——他们离开莱泽因时,伯因、莫莱斯可没少给他们塞钱。 “拿着。”门罗把兜里装的几千仑都拿给了维拉克,“这几天就辛苦你去找书了。” “用不了这么多。”维拉克想退回去一点,表现得不那么贪得无厌。 “都拿着,有多出来的自己随便花,不够就再找我要。”门罗没接,而是继续喝起了酒。 门罗推辞了一下,维拉克就不再强求了,那样反而显得自己太刻意,他把钱装下后道:“那你就要开始了?” “嗯,得赶在计划开始之前先把自己的人稳下来。”门罗把酒一饮而尽。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找我。” “放心。” 维拉克起了身:“那我先去了。” “先一块儿坐下吃点午饭。”门罗假惺惺地挽留。 “不用了,不怎么饿,我争取抓紧把书找到,你看完应该会支持我的那个计划。”维拉克摆摆手,掠过了那些大气不敢出的壮汉们,出了酒馆,先假模假样地在曼城里打听了好半天关于《平等论》的事情,防止被可能存在的跟踪自己的人发现异常。 虽然他本来不打算在曼城里搞到《平等论》等着作,因为那样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去市区和基汀见面了,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曼城里竟然真的没有《平等论》。 这里不少人都听说过了平等会,毕竟平等会攻打政府大楼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还和万国博览会挂上了钩。只是平等会具体是做什么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又是什么,他们基本不知道。 看来平等会的宣传力度还需要加强。 临近晚上时,维拉克乘着马车赶往市区时心想。 如果平等会给世界各地留下的都是这种模糊的,只有一个名字,和动机不明攻打政府大楼的印象,那他们举起火把试图让黑暗中向往光的人向他们靠拢的计划就算是失败了。 到了市区后,维拉克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不敢相信门罗真的会和他推心置腹,生怕其留有底牌,派人暗中跟着自己。于是没直接找基汀,而是随便找了家旅馆住下后,直至后半夜,才偷偷溜了出来,一路赶到曼特琳大街基汀所居住的旅馆与之碰面。 “怎么样?” “怎么样?” 二人一见面,就异口同声地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我先说。”进屋后,维拉克呼出一口冷气,坐下把自己这几天的情况一五一十说给了基汀。 半夜被敲门声惊醒的基汀还穿着睡衣,他看见维拉克冻得不轻,贴心地为他倒了杯热水,静静听完了那边的情况。 “这么说,你现在在海鼠帮里的位置很尴尬很模糊,不上不下,没有什么可做的。”基汀总结了一下维拉克的现状。 “没错,我现在就是想拿《平等论》回去给门罗看,以此影响他们的计划。”维拉克说完自己的打算,不忘着重明确主次,“当然,黄金的事情是最重要的,我不会因为他们那边的事情耽误我们夺回黄金。” “嗯。我们来就是奔着黄金去的,我知道你的为人和我们平等会的理念,看到敦曼的这种事不可能坐视不管,但得先把黄金搞定了再去全力干预。”基汀对维拉克很满意。 维拉克心系敦曼里遭受苦难的平民,这让他这个敦曼人非常感动,同时维拉克没有被冲昏头脑,把黄金的事情搁置在一边,不管不顾地发光发热。他能顾及大局稳中求进,这很好。 “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棘手。”维拉克提起他这几天亲身见闻后,最不放心的事情,“海鼠帮的老大门罗不是普通人,我怕黄金的事情瞒不过他。” “你所说的原海鼠帮二把手费舍尔,应该是跟门罗很多年的人了。就连他这么一个对门罗无比熟悉的人暗中行事都被摸得一清二楚,你确实处境更艰难。一不小心……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基汀担心维拉克在借着海鼠帮的背景推进黄金的事情时,被门罗除掉。 “我现在还没完全看透这个人,所以我没有绝对的把握能不引起他的怀疑。”维拉克发出重重的叹息。 基汀默默看着维拉克一脸顾虑,帮他思考应对之策。 “……您这边怎么样?”维拉克话锋一转,过问起基汀的情况。 “我这边还不错,已经和就近的建立在黎塞联邦首都的平等会分站取得了联系。”维拉克问起,基汀就先拿出了地图,回答他这边的进展,“我们可以以旧南约为,串起黎塞联邦的首都分站,和莱泽因的总站连成一条线,构建出一条通道。” “这样一来,黄金的运输路线就明确了?”维拉克看着地图里,布列西共和国、黎塞联邦、敦曼合众国三国的首都串成一条线说道。 “是的,大方向是这样,只是真的构建出一条通道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基汀同样凝望那条路线,“而购买酒馆的资金的事情,因为比较急,所以来不及从莱泽因那边拨了,只能从黎塞联邦的分站那里先凑出来。能买下酒馆那最好,买不下这笔钱就用来建立我们在敦曼的分站。” 维拉克待基汀一段话说完后,问道:“那黎塞联邦那边分站的空缺之后会由伯因、莫莱斯他们补上吗?” “会的。”基汀道,“黎塞联邦的分站还会往这边调一批人,既作为黄金运输的人手,也作为敦曼分站初建时的核心成员,维持最基础的运转。这方面人手的空缺也不用担心,莱泽因那边后续会分别向我们两处再派人。” “莱泽因现在怎么样?”这几天维拉克都没顾得上看新闻,不知自他们攻打完政府大楼,就一直封闭严查的莱泽因怎么样了。 “他们没事,政府是查得紧,不过莱泽因那么大,平等会又深得人心,一点线索都没给政府留下。”基汀说着自己所知道的,“除此之外,通过拷问洛克施瑞福,伯因、莫莱斯他们得到了一份潜藏在预备成员里的卧底名单。在完成清扫后,已经开始有序地吸纳预备成员了。” 听到莱泽因那边的好消息,最近压力不轻的维拉克终于露出笑容:“那诺德、迪亚兹、墨菲、罗斯他们呢?” “罗斯的伤大致痊愈了,现在在致力于创作激昂的音乐鼓舞士气。诺德、迪亚兹、墨菲他们也都不错,听说最近在新设立的培训班里成为了骨干,伯因、莫莱斯有意提拔他们,把他们安排在重要岗位上。” “那就好。”听到罗斯的身子好了些,诺德、迪亚兹、墨菲也开始为平等会贡献自己的力量,维拉克很欣慰,甚至在一瞬之间,他红了眼眶。 他的心情五味杂陈。 开心于好友们都在他的影响下,迸发了生命更大的价值,他们可以一同为这伟大的事业做些什么了。 感伤于科林的死、道恩的死。要是人生再可重来一次,或者当时存在更多的可能性,这两位不出意外也会与他并肩。 “呼……”维拉克低下了头,长呼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涌上心头的悲伤。 基汀没说什么,只是慈祥地看着维拉克。 “……我真的很为他们感到高兴。”维拉克绷着。 “想起他们了吗?”基汀一句话戳到了维拉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维拉克没绷住,眼泪从他紧闭的眼里挤了出来。 在他看到活着的同伴们变得愈发美好,总会想起已经离去、牺牲的那些挚友。 他愧疚、遗憾。 如果自己早点醒悟,科林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自己在和道恩分别之前,对他再做仔细叮嘱,他是不是就能过上自己曾向他保证过的生活? 可惜没有如果,事情都已发生。给维拉克的内心一次次重击,让他在自责中慢慢强大。 “嗯。” 维拉克憋出一个字。 泪珠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 基汀没想到本来是分享好消息,却令维拉克开心的同时如此难受:“想哭就哭孩子,人总不能什么都藏在心底,你也需要释放。” 维拉克没有发出哭声,他只是低着头不愿意让基汀看到自己无声地流着泪。 “我保证。” 他咬着牙。 “每件事都做到最好,不会再因为我的过错导致别人付出代价。” “我来做这个见证。”基汀拍了拍维拉克。 第244章 解决黄金 克制的发泄过后,维拉克抬起了头,还是那般坚毅:“继续谈正事老师,您这边资金、人手、渠道大概需要多久可以准备齐全?” “一周左右。” “一周……”维拉克算了一下他这边的进展,一周的时间足够三个帮派再一次碰面敲定好计划的细节了,“我这边不管我一周之内能不能改变他们的计划,事情都会定下来。” “那就一周后正式行动,去奎因酒馆找辛他们谈购买事宜。”基汀道。 维拉克没意见,届时他们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没必要再等:“您这段时间有盯着他们吗?” 基汀没点头也没摇头:“这几天忙着联系黎塞联邦那边的分站,所以没怎么关注奎因酒馆。不过起码在我盯着的那段时间里,都没发现辛有什么动作。” “那您这边有遇到什么麻烦吗?”重要的信息相互交流完,维拉克这才顾得上过问基汀的个人情况,他担心上了年纪的基汀应付不了这么多事。 “没什么麻烦,一切顺利,不用担心我。”基汀眼里难掩疲惫,却还是笑着让维拉克放下心。 “抱歉,老师。”维拉克这才注意到基汀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怎么都掩盖不住的疲惫,“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您,事情又不是特别急,本来明天早上也是完全可以的……” “说什么呢,跟我还这么客气。”基汀又给维拉克身前的杯子倒满热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要等明天,我还不乐意。” 维拉克跟着笑了笑,仍旧是充满歉意地道:“但不管打不打扰您,一周后,差不多二月七八号的时候,我还是得大晚上来找您。” “什么时候都可以。你那边必须谨慎行事,不能大白天跑过来,这我理解。”基汀道,“二月七八号我这边估计也基本上都准备妥当了,你来正好。” “嗯。”维拉克把基汀倒给他的热水喝光,“对了,我说的要找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的,干脆从咱们这边拿一份。” “我去给你拿。”基汀到一边打开行李箱,拿出了他们带来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到时候门罗要是问起你从哪找到的,你怎么回答?” 维拉克把书收好:“您放心,随便找个理由就行。” “这方面确实没人比你会说。” “哈哈……”维拉克爽朗地张嘴笑。 “回去小心。”基汀看着维拉克笑,叮嘱道。 “您也一样。”维拉克笑完也叮嘱基汀。 ——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旅馆时,都是凌晨三点钟了,维拉克把书放在桌子上,简单洗漱后便睡下,一觉睡到了次日的中午。 距离门罗开始整顿海鼠帮内部过去了整整一天。 维拉克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解决完杂七杂八的事情,反正他书是解决了,便没在市区多待,吃了顿午饭就赶回了曼城。 “维拉克?这么快就找到了?”明克酒馆里,门罗热情地招呼离开一天的维拉克坐下。 “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找,只要钱到位就能搞来。”维拉克把《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放在了酒桌上,“就是这三本。” “在哪找到的啊?”门罗随手拿起了《平等论》翻阅。 维拉克观察周围的变化:“书店。” “书店?书店不敢卖这个?”门罗多少清楚里面的内容。 “但他们有渠道。”维拉克指了下书,“这点花了两千仑。” “这么贵?”门罗随意扫了几眼《平等论》,又拿起《女性宣言》看了看,最后才拿起最轻薄简洁的《国际歌》。 待他都看了一圈后,维拉克期待地道:“怎么样?” “这个平等论太复杂了,我看不进去。这个女性宣言很荒谬,都提了些什么无关痛痒的东西……国际歌倒是有点意思,情感很充沛,意思很明了,和我的想法一样,要坚决斗争。”门罗挨个评价这几部颠覆性的、对指引新世界至关重要的着作,“这……也没什么用啊,我肯定要抗争的。” “啪。” 门罗把书扔回桌子上。 “这就看完了吗?”维拉克错愕。 “嗯。”门罗叼着烟,端着酒杯活动脖子。 维拉克看着桌上那些价值根本没有被门罗看到的书:“你都没有仔细看。” “我已经很仔细在看了。要不是你说就这点儿东西花了两千仑,我都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不是你亲口说的你想要平等吗?这些东西会给你答案的。”维拉克不理解门罗口中的平等、他追求的平等是什么了,真正追求平等的人怎么会看不到这些东西的魅力、价值。 “我是要平等啊,现在我们在敦曼遭受的不就是不平等吗?不就是欺压吗?所以我们要抗争,让政府停止对我们的压迫。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么简单,没问题?”门罗耸耸肩,“你今天有点奇怪,对这些书太上心了,都没过问帮里的情况,这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风啊。” 对门罗感到心灰意冷的维拉克没有争辩。 他一开始还以为门罗和他们是同一类人,《平等论》等书会帮助其觉醒,加深对平等的理解,继而知道该怎么改变。 但他错了,门罗所谓的平等,是片面的、主观的、闭塞的,他只要求别人对待他平等,不曾想过自己对待别人是否也需要平等。 与其说他和敦曼政府抗争追求平等,还不如说是在维护自己的特权。 这不过是一场既得利益者之间的争斗。 “还需要问吗?看你这么怡然自得不慌不忙的样子,肯定是都摆平了。”维拉克掩盖自己的心寒,“一天,够干净利落的。” “还行,处理掉了一批人,又提拔了一批人。”门罗道。 维拉克点头道:“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观察了,不过我本来也都不怎么熟,谁爱走走谁爱升升。” “怨气不小啊哈哈。”门罗以为维拉克是不满自己没有提拔他,“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里,但总得给你点表现的机会,这样才能服众。” “想让我做什么?” “等和政府斗起来,你有得是可以做的,到时候亮出你的本事,我肯定要提拔你。”门罗拍了拍他旁边的一个空座,“海鼠帮让我一个人管我也管不过来。” 看门罗拿海鼠帮二把手的位置诱惑自己,维拉克乖乖上钩,摆出势在必得的模样:“等着。” “好,我等着。”把维拉克安抚下来后,门罗悠哉喝起酒。 “第二次会什么时候开?”维拉克把书郑重收好。 “后天。” “到时候还用我过去吗?”上次维拉克去,主要是门罗想利用他除掉费舍尔,现在费舍尔死了,门罗又暗示他现在还远不是海鼠帮的二把手,那他似乎就没什么必要去了。 不出维拉克所料,门罗思忖了一阵子后,决定留他坐镇曼城。 —— 两天后,即二月三日。 门罗另找了个司机开车,还是按老样子,九点出发,赶往了黑街帮的地盘。 他回来后,也没有向维拉克透露会议的具体内容,只说是基本定好了,只等几方都做好准备以及时机更成熟点之后,就可以出手。 面对门罗的戒备,维拉克也无可奈何。要真让门罗这样的老大无条件信任一个刚来的新人,把事关三方存亡的事情透露出来,那才不正常。 后续的几日,维拉克什么都没做,就是和海鼠帮里的人一起喝酒拉进关系,进一步降低他们对他的防备,尽可能融入海鼠帮,掌握更多的信息。 时间一晃,来到了二月七号的晚上。 这天晚上维拉克和一众海鼠帮的人喝酒时,故意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没喝多少酒就回到了旅馆休息,等到过了凌晨后,寒冷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他照着当初秘密和门罗碰头的法子,翻出窗户离开了曼城,在某条街道里,和花了重金约好今天凌晨在这里等他的车夫碰面,乘着马车回到了市区。 这次因为打好了招呼,所以基汀晚上没睡着,就等着维拉克过来。 “咚咚咚。”维拉克来到旅馆里刚敲了下门,门就开了。 “听到你脚步声了,快进来。”侯在门口的基汀把维拉克拉了进来,将门关上。 “这两位……”维拉克进去后,发现房间里还站着看上去略有点眼熟的一男一女。 基汀走到客厅中间做介绍:“这位就是维拉克了,你们应该都对他有所了解。这两位是萨拉、伊夫,黎塞联邦分站派过来协助我们的人,同时也是未来敦曼分站的负责人。” “你们好。”维拉克上前与两位握手。 萨拉、伊夫都是文质彬彬的人,不过维拉克和他们握手时能感受到他们的力量,这说明二人不是只会动嘴皮子的知识青年。 “您不认识我们了吗?”梳着马尾辫的萨拉笑着问。 维拉克绞尽脑汁想着,同时露出歉意的微笑:“我是觉得你们很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 “上次见面还是小半年前了。”萨拉讲起他们的交集,“当时我们有三十八个预备骨干,要分别去国内外十一座城市建立分站,临行前您给我们讲了一课。” “是那时候……”维拉克终于想了起来。 在他还伪装成克里斯的时候,曾受伯因的委托,给要去建立分站的几十名同志讲了讲《平等论》。 而面前这两位,就是当时那三十八人里的。 “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萨拉身旁白白净净的伊夫跟着道。 “是啊,看样子你们在黎塞联邦分站那边做得不错。”维拉克略感一丝尴尬,当初他还是伪装克里斯讲课,试图卷钱跑路。 身为女性的萨拉观察力要更强一些,她察觉出维拉克有些不自然,猜到大概是因为曾欺骗他们的事情,主动帮着缓解尴尬:“为您感到高兴,您终于做回了自己,也真正加入了平等会。” “谢谢谢谢。”维拉克分外感激大家没心存芥蒂,愿意接纳他。 “都坐下聊。”听双方寒暄了一下的基汀让大家都坐下,“维拉克,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好。”谈到正事维拉克马上恢复正色,“门罗那边进展并不顺利,他并非真心追求平等,不过是想维护自己的特权罢了,因此他没怎么看我拿过去的平等论。另外他还是对我很提防,这次没了合适的理由,他就没带我去参加会议,回来后也没向我透露什么,只是说一切都筹备妥当了,就等时机更加成熟后开始行动。” 基汀惋惜地叹息:“那改变敦曼人民遭受压迫的现状一事,就不能寄希望于和他们联合了。” “嗯,先解决黄金的问题,之后再看敦曼的事情。”维拉克谈起时还是有点失落。 他原以为这会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们这次以商队的名义带来了三十多人和充足的资金。”萨拉道,“只要你这边拿下了奎因酒馆,我们就可以马上着手运输黄金离开。” “都是布列西人吗?”维拉克问。 “是的。” 维拉克露出一点笑容:“那就好,我们备用计划是打着海鼠帮的名义和辛老大接触,所以人手方面最好别出什么疏漏。” “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负责人手调度的伊夫看向维拉克。 “没有了。”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该准备的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我就去奎因酒馆找辛老大解决黄金的事情。” 基汀道:“那你晚上直接留在这里?” 维拉克摇摇头:“我怕这边没准备好,所以还没明着找理由出来,待会儿得再赶回去。” “那明天几点过来?” “上午九点以后。” “那我们到时候等你。” “嗯。”维拉克站了起来,“那我就回去了。” 基汀为维拉克倒热水:“喝点暖身子。” 本身不渴也不怎么冷的维拉克耐心等着基汀倒好水,喝完才向三人道别:“明天见。” 第245章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离开旅馆,维拉克找到了仍旧候着他的车夫,乘马车在天还未亮的时候秘密赶回了曼城。 二月八日上午八点,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维拉克醒来,洗漱过后来到明克酒馆,发现门罗恰好不在,就让海威尔留句话,说自己闲得无聊出去逛逛,之后便光明正大地前往了市区。 九点出头,维拉克准时和基汀、黎塞联邦分站派来的萨拉、伊夫碰面。 “那边解决了?”基汀等人都换上了简便的衣服,等着到时候接应维拉克。 “门罗不在,我就打了个招呼出来了,路上没发现有人跟着。”维拉克道。 “我们半个小时前看到辛进了奎因酒馆,你现在去正好。”基汀说着从腰间拿出了自己的枪交给维拉克,“多备一把枪防身。你进去后我们会开车在酒馆的对面等着,只要一听到枪响,就会接应你撤离。” 维拉克接过了基汀的枪,和自己的都上膛做好了随时交战的准备,没在旅馆里多留:“那我就去了。” 基汀想多叮嘱一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心。” “我们会在奎因酒馆外面安排足够的人手,如果里面爆发了枪战,您没出来,我们会第一时间冲进去。”萨拉跟着道。 走到了门口的维拉克感受到了局势的严峻与此行的危险,他在开门离开前安抚三人:“就算谈崩了,我也会尽力控制局面,避免爆发冲突。老师,外面就靠你了。” “嗯。” “砰。” 维拉克出了门。 基汀来到窗前,目视维拉克出了旅馆走入对面的奎因酒馆:“我们也走。” —— 奎因酒馆里面的状况和维拉克第一次来时所看到的没什么区别,清一色的敦曼本地人在喝酒,台前基汀老友威尔逊的儿子威洛看上去百无聊赖,另一侧,辛老大和手下们打着牌。 他进去后,不出意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酒馆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是你?”威洛认出了维拉克是前阵子来报恩的那个。 “好久不见。”维拉克和威洛打了个招呼,而后看向一旁面容淡漠的辛老大,“辛老大,上午好。” “我记得威洛警告过你的,这里不允许外地人进来。”辛老大冷笑道。 感受到满满敌意的维拉克并没有慌张,他看辛老大那桌前坐满了人,就坐到了台前:“我知道,所以要是没有要紧的事我肯定不会来找茬。” “什么要紧事?”威洛紧锁眉头。 “不知道这件事你说了算还是辛老大说了算,我想买下奎因酒馆。”维拉克紧盯着八字胡,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的威洛,想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是什么反应。 威洛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没说话。 “和我谈。”辛老大拍了拍桌子,当即有一人起身空出了座位。 “好。”辛老大做主这事维拉克不感意外,他起身来到辛老大旁边坐下,与之对视。 饱经风霜,瘸了条腿,长相凶恶的辛老大手里捏着还没玩完的牌问道:“你不是报完威尔逊的恩就直接离开了吗?看样子你并没有走。” “那只是个幌子,我主要想来看看这家酒馆。”维拉克自己圆不过去,干脆承认了上一次来真正目的是调查酒馆。 “调查什么需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探探这家酒馆和您建立的血刀帮的底细。” “那你探出了什么吗?” 维拉克说出了一些他所知的信息:“……这段时间我挑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曼特琳大街奎因酒馆是最合适的,所以就又来找你们了。” “那你想出多少钱?”辛老大似笑非笑地问。 “知道您是喜欢直来直去的人,所以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经过我的调查,我决定给出七百万仑的诚意价买下奎因酒馆。”维拉克这个价格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基汀那边真的研究了一下酒馆的价值,他们又在这个基础上加了一点钱后得来的。 “这个价还挺高的,你确实很有诚意。”视财如命的辛老大虽这么说着,但没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你买下这家酒馆想做什么?” “那很重要吗?” 辛老大哼笑一声:“当然重要。我对你一无所知,你上来就要出七百万仑买下我的酒馆,我有必要了解你的打算。” “我觉得只要我能给出满足的价格,这事情就能很简单地解决了。”维拉克料到了辛老大没这么好糊弄,自然流畅地说着,“但既然您想知道,我可以透露一点,我买下这家酒馆是觉得敦曼内战结束,即将迎来经济的腾飞,在这里做生意未来大有可为。” “想在敦曼做生意,然后就看上了我们这一个小小的酒馆?”辛老大和周围的人一起笑了起来,摆明了不信维拉克的说辞。 “当然不止您这一家酒馆,后续我们还会做很多商业上的布局。”维拉克保持镇定。 “我们?你背后是谁?”辛老大抓住字眼。 维拉克把托马斯家族搬了出来:“托马斯家族。我们在布列西涉及了诸多的行业,现在看中了潜力巨大的敦曼。” “没听说过。”辛老大不屑一顾,把手里的牌随手一扔,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七百万仑太低了。” “您心里很清楚,这个价是很合适的。” “一千万仑。”辛老大竖起食指,“你们愿意出一千万仑,我们就卖。” 维拉克没第一时间痛快答应下来。 他这么容易同意辛老大的无理要求,只会让其加大对自己的怀疑:“一千万仑是不可能的。” “那就没得谈了。”辛老大招呼手下洗牌重新玩。 “最多七百五十万。”维拉克做了一定的退让。 “一千万。”辛老大咬得很紧。 维拉克苦笑一声,看了一眼威洛,威洛装作好似听不到的样子,正默默整理酒柜:“我已经给出了我最大的诚意,如果您还觉得不够的话,那这件事就很遗憾了。” “慢走不送。” “好。”维拉克站了起来,缓步向门口走去。 他大致确定了辛老大和威洛是知道黄金存在的,不然不会面对七百五十万仑这个大幅高于市场价的价格都无动于衷。 但这还需要做最终的确认。 “一千万仑可以。” 维拉克走到门口见到辛老大还没有拦自己,便答应了对方出的价格。 “两千万仑。” 辛老大不紧不慢地又翻了一倍的价格。 维拉克转过了身:“您根本没想卖奎因酒馆?” “你出两千万仑我就卖。”辛老大专心和手下们打着牌。 “两千万仑是不可能的。”维拉克拒绝了这一无理的要求。 “那就没得谈。” 又是一阵哄笑。 维拉克本来就没对可行性不高的购买奎因酒馆计划做太高的期望,不然也不会在备用计划上下那么大的功夫。见主计划不行,他直接开门见山道:“看来您也知道那件事了。” “哪件事?”辛老大始终没看维拉克一眼。 “真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吗?”维拉克大步走了回去。 辛老大感到扫兴,他将刚分好的牌扔掉,起身走向酒馆里的一个隔间:“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威洛,你也过来。” 维拉克和威洛跟着辛老大来到了密闭的小房间里。 “我有一个问题。”辛老大坐下后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您也知道它的存在,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分配。”维拉克开始占据主动。 威洛终于也干涉了进来,难得开口:“你是谁的人?” “这也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件事不止你们也不止我知情就行。如果你们不答应合作,那大家都没得赚,我们会选择把秘密公之于众,到时候那么多势力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呢?”维拉克在最后关头选择暂且不把海鼠帮的信息引进来,继续保留神秘感、斡旋空间。 “你是海鼠帮的?”威洛第一个想到了旧南约里布列西人的组织。 “他不是海鼠帮的。”辛老大率先否定了这种可能,“海鼠帮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这个时候才来。” 维拉克没表态,任由二人胡乱猜测。 “你也不是布列西政府的人,不然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干脆一点除掉我们就好了。”辛老大目光如炬,“那布列西——” “好了,探究这个没有什么意义,我们还是谈怎么分配。”维拉克懒得等他们猜。 “你是戴曼斯监狱的人?”辛老大没按维拉克说的行事,继续追问维拉克的背景。 “这很重要吗?不论我是哪方的人,该谈还不得谈?放着双赢不去,难不成你想大家一起空手而归?”维拉克问。 辛老大长吐一口气,点起了烟:“基汀……是死了吗?” 维拉克瞳孔微缩:“基汀?那是谁?” “你不需要装傻,这件事你一定知道。”辛老大深吸一口烟,看上去有点失落,“告诉我基汀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死了怎样?活着又怎样?”维拉克不肯先一步露出底细。 “回答我,他死了吗?”辛老大声音低沉了些,“既然不止你一个知道秘密,那如果你不说我会立即杀了你,等下一个人来回答我的问题。” “死了。”维拉克透露出假情报。 辛老大和威洛的气势一瞬间都有些颓靡。 维拉克将他们的微变化看在眼里。 “那我们的坚守就没什么意义了。”威洛惨淡地笑着。 “嗯……”辛老大仰起头,“基汀这个废物……” “坚守?什么意思?”维拉克听不懂二人在感叹什么。 “没什么,死都死了,那就谈怎么分。”辛老大道。 威洛想做些阻拦:“辛——” “仁至义尽,这秘密没必要再替威尔逊守下去了。”辛老大很清楚维拉克敢来就一定有恃无恐,他无法想象此时拒绝和对方分成合作,他们将会面临什么。 “等等。”维拉克越听越不对劲,“我回答了你们问题,你们也回答我几个问题。据我所知,这个秘密只有威尔逊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威洛道:“是一年前我父亲去世前告诉给我和辛老大的。” “一年前就告诉你们了,你们怎么不当时就带着这些东西离开呢?还非要留在这里。” “我父亲嘱托我们要代他等到基汀先生回来取走东西。” 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按照维拉克预想的走去,他发现这里面似乎存在什么误会:“可辛老大视财如命,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归于别人?” “呵。”辛老大轻蔑一笑,对维拉克对他的轻视感到不满,“我救过威尔逊的命,威尔逊也救过我的命。既然他嘱托了我,不管多少钱,我都会遵守承诺帮他完成的。只是……既然现在基汀已经死了,这些东西就等不到他来拿了,我可以帮威洛尽可能争取着留下一部分。” “所以……威尔逊先生去世后,你们仍在代他保管东西,等待基汀过来?”维拉克理清了事情的真相。 “是又怎样?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谈谈怎么分。”辛老大心里憋着股气。 这一年来,得知黄金存在的他,内心不是没有动摇过。他和威尔逊都不知道基汀还是否活着,因此不知道这样放着黄金不动,就一直守下去是否值得。 现在来看,是不值得的了。 非但没有等到基汀,反而迎来了不速之客。 早知如此,他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威洛和黄金离开敦曼,去任何一个地方秘密地过着富足的生活。 “呵呵……”维拉克自顾自笑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基汀老师口中视财如命,得知黄金存在必定会据为己有的辛老大竟然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和威洛一同守护着黄金,延续着威尔逊交付在他们手中的约定,等待基汀到来。 看来基汀还是对辛有着很大的误解。 “你笑什么?”辛老大不解。 “是个误会。”维拉克哭笑不得,“您和我走一趟,我会告诉您真相的。” 第246章 时间给出了答案 “和你走一趟?去哪?”辛老大和威洛都愈发搞不懂做事阴晴不定、毫无逻辑可言的维拉克究竟要做什么了。先是一脸无辜来报恩,然后威胁式谈判,现在又笑着要带他们离开,简直像是疯子。 “去一个更好的地方谈一谈。”维拉克在欣喜之余,没有被辛老大的说辞冲昏头脑。他为了避免这其中还暗藏什么阴谋,选择了先带二人离开酒馆,去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内和基汀碰面。届时误会解开皆大欢喜,出了问题他们也方便解决。 辛老大因为和维拉克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他的邀请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所以满是提防地拒绝了维拉克:“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好了。” “那里有您一定想见到的人。”劝不动二人,维拉克只能搬出了基汀。 “基汀?”辛老大瞬间意识到维拉克说的是谁。 “嗯。” 辛老大的疑惑更深了:“他不是……你是他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从戴曼斯监狱出来的?” “这些还是待会儿您见到他了,亲自去问。”维拉克没有透露过多的信息。 “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辛老大仍旧没有动弹。 维拉克想了一下,把基汀讲给他的,二十多年前他们和威尔逊的经历说了出来。 威洛震惊得说不出话,张着嘴看向辛老大,等他拿定主意。 “看来事情的复杂程度超乎我的想象。”辛老大听罢,内心的防备动摇,最终他决定冒险和维拉克出去一趟,揭开这两年来的秘密,“我可以和你出去。” “威洛也来。”维拉克希望威洛跟着过去。 辛老大不确定外面是否有危险,因此不愿意带着威洛:“他留在酒馆。如果一切真的是个误会,再出来也不迟。” “好。”维拉克自知无法用三言两语说服二人,便尊重了他们的坚持,决定只带着辛老大去见基汀。 “我去,您留下。”威洛同样清楚此行并不绝对安全。 面对威洛的自告奋勇,辛老大很欣慰:“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你迟早会是血刀帮新的领袖,带领伟大的敦曼人保卫属于自己的东西。” 听二人好似要生离死别,维拉克虽理解,但还是觉得有点好笑:“相信我,只要您刚刚和我说的都是真的,就不会有危险。” “走。”辛老大拍了拍威洛的肩膀,出了房间。 维拉克看了一眼威洛,同辛老大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起穿过酒馆,到了门口。 “往哪走?”走路一瘸一拐的辛老大呼出白气问道。 “去对面的旅馆。”维拉克扫了圈街道,发现有辆汽车停在奎因酒馆不远处。 不出意外那里面坐着基汀等人。 确保基汀能看到自己和辛老大后,维拉克带着辛老大进去订下了基汀隔壁的房间。 “这是什么意思?”辛老大进了屋子问。 “您先坐。”维拉克把房门敞开,坐在了辛老大的旁边,“他们马上就到。” “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关于基汀的事情了吗?”辛老大有点不耐烦了。 维拉克趁基汀他们还没回来,先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和基汀的关系:“我先和您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我是莫斯特·维拉克,曾和基汀先生是狱友。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比如敦曼语、各方各面的知识。我们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一起成功从戴曼斯监狱越狱。” “去年十一月?”辛老大质疑道,“我一直都有派人关注戴曼斯监狱那边的消息,怎么没听说有越狱的事情发生?而且那可是戴曼斯监狱,从来没人成功越狱过。”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您要是感兴趣,之后我慢慢和您讲。总之我们带着监狱里两千多名犯人成功越狱,当时布列西政府正在举办万国博览会,怕此事让他们费尽心思树立的形象崩塌,就拼命掩盖了下去。” “这……”从戴曼斯监狱越狱一事实在是太过疯狂,辛老大听到都难以接受。 就在他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原本侯在车里等着接应维拉克撤离的基汀带着萨拉、伊夫赶回了旅馆,来到了敞开的门前:“辛。” 听到有人叫自己,辛老大扭头看向门口,足足看了几秒,才确认了站在那里的人正是基汀:“你居然真的活着。” “嗯。”基汀走进了房间,看了维拉克一眼,和情不自禁起身的辛老大面对面相视。 他先前说过,最好不要让辛老大知道自己还活着,但在他目睹维拉克带着辛老大进入旅馆后,就知道事情肯定朝着另一个他们没有预想过的方向发展过去,他不得不出面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从戴曼斯监狱越狱出来的?”辛老大确认道。 “是的,要是没有维拉克,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离开监狱半步。”基汀对辛老大印象不是很好,尽管现在有所释然,一些芥蒂还是在影响着他,“维拉克,这是什么情况?” “您和辛老大误会了。”维拉克先朝萨拉、伊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关门。接着让二人都坐下,自己充当中间人帮他们解开误会,“和我们猜得一样,威尔逊先生确实在去世之前,把黄金的事情告知给了辛老大、威洛。但辛老大并不像您所说的那样,把黄金据为己有了,而是继续替威尔逊先生履行约定,保守着黄金的秘密等待您过来。” 基汀有所动容。 “之前基汀老师之所以没有直接找您拿黄金,就是担心以往视财如命的您会因为黄金杀人灭口,因此才先派我前去打探底细。”维拉克面向基汀解释完,又朝辛老大说道,“我们在做了充分的准备后,便有了今天再度拜访,先是谈购买奎因酒馆,又威胁您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辛老大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我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年轻时候经历的东西都已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得透彻。现在看来并不是,我还是对你有偏见。”基汀坦承自己的不足。 他忽略了辛老大和威尔逊不弱于他的珍贵友情,先入为主地恶意揣测了辛老大的为人,致使这一切发生。 “正常。”辛老大无所谓地摆摆手,“谁都知道我这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这样看待我,把事情搞得复杂了也是难免的。” “好在只是过程曲折了些,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维拉克庆幸道。 若是这个误会没解开,双方爆发冲突,造成了流血牺牲,那就太遗憾了。 “两年前你回来的时候没来得及见面,时间一晃都二十多年过去了。”辛老大感叹道。 二十多年前,他们都正年轻。 现在,对视的二人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威尔逊他……”基汀不知该说什么。 他和威尔逊是挚友,辛老大和威尔逊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二十多年前,他认为是辛老大葬送了威尔逊做医生的梦想,与之决裂。如今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由时间给出了答案。 “他去世前有嘱托,若是能等到你回来,就让我告诉你,他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帮助。感谢你年轻时偷偷把家里的医学书籍拿给他看,感谢你为他遭遇不公的命运所做的斗争,感谢你在离开敦曼前往布列西时,把奎因酒馆送给了他,缓解了他生活上的窘迫……” “他也帮了我很多。”听辛老大提起许多年以前的事情,基汀感慨万分。 “另外,他有特别劝我,再见到你时,把那些没来得及解释的误会都说开。”辛老大道,“本来我一直觉得没必要,因为我和你又不熟,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可他和我说,我们都是他的挚友、兄弟,他不希望我们因为他而产生误会,相互敌视下去。” 维拉克、萨拉、伊夫三个事件之外的人,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让两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心无旁骛地从误解中走出来。 “当时我们在蒙勒哥打仗,有次遭到了蒙勒哥人的伏击,我的腿被流弹击中,来不及跟大部队撤退,还是个新兵的威尔逊不顾一切地冲入战场,把我背了起来,还凭他掌握的知识,为我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要是没有他,我当时一定会被对我们恨之入骨的蒙勒哥人抓起来处死,这条腿也肯定得截掉。所以我和他成了最好的兄弟,我和他说等战争结束了,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他成为一名医生。”辛老大讲述他和威尔逊相识的原因。 维拉克听到辛老大和威尔逊曾在蒙勒哥打过仗,立即想起了他所知道的敦曼二十多年前侵占蒙勒哥百万平方公里国土的敦蒙战争。 正是因为这场战争,敦曼人和蒙勒哥人之间结下了巨大的仇恨。这一仇恨延续到了今天,闪金帮的老大老金提及此事时,仍会无比愤慨。 “后来战争结束了,我们都回到了旧南约。我干起了老本行,继续当屠夫,他则刻苦学习着医学知识,想成为一名医生。”辛老大讲到这里时,嘲讽,又像是无奈地“呵”了一声,“在我心里他是最优秀的,他比当时的军医还要厉害,可放在旧南约,他的理想、他的付出都敌不过有钱人家。” 基汀看上去并不知道此事,正皱着眉头听辛老大继续说下去。 “他说你们不一样,你的路已经被铺好,你可以什么都不做,被人推着当上令人敬仰的医生。而他,因为出身卑微,连被看到的机会都没有。”辛老大攥紧了拳头,他对威尔逊当时的遭遇感到气愤,“你曾说,如果旧南约是个不公平的地方,那就去一个开明的、自由的地方。没错,你可以这么做,但他不行,他的出行是未知数,一旦出了差错,他年迈的父母该怎么办?” “这些我很久以后才懂得。”基汀深感歉意,他当时刚刚完成了说走就走的游学,所以并不理解威尔逊为什么不能和他一样做自己想做的。 “我说过,我会帮助他完成他的追求。开始的时候我对他满是信心,他自己也如此笃定着。我接济他,他可以毫无压力地收下,并向我保证在成为优秀的医生后还给我。到了后面,四处碰壁的他心灰意冷,再也不肯白拿我的钱了。于是他来了屠宰场工作,开始赚钱维持家庭,保留最后的体面与尊严。”辛老大终于说完了当初的事情。 “我当时以为是你阻碍了他走自己想走的路,还差点和你动手。”基汀很抱歉,“抱歉,辛。” 辛老大对基汀的反应不以为意:“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又没什么损失,你也是为了他好。而且我在奎因酒馆白喝了这么多年的酒,就当是扯平了。” “他的儿子怎么样?”基汀问起威洛。 “是个沉稳内敛的好孩子,和当初的威尔逊一模一样。”辛老大回答道,“包括梦想。” “那他现在?” “在奎因酒馆里管事,我打算以后让他继承我的血刀帮。”辛老大不再提什么帮助其成为医生的话,为威洛铺好了他们这样的人能走的路。 基汀道:“你应该知道新征兵法,政府一石二鸟,大力打压外来人的同时,也在削弱你们这些本地帮派的实力。你带他这条路,注定不是长远之计。” “我知道他未来可能会面对一些很棘手的问题,我也相信他应付得来。”辛老大道。 “你就没有想过让他去做医生?” “想过,但是他自己拒绝了。” “为什么?”基汀感到不解。 威洛和威尔逊当时的情况大不相同。 威尔逊当时拮据,出身低贱。而威洛最起码有足够的钱,也了无牵挂,就算在旧南约会被歧视,也可以拿着钱去其他的地方做尝试。 医生这条路怎么也会走得通。 “他说他不止想做医生,还想弥补威尔逊的遗憾,在旧南约开一个平民医院,为那些付不起高昂治疗费的穷人们治病。”辛老大虽然打心眼里不认同威洛的话,但还是为他感到骄傲,“除此之外,他还想开办学校,让那些原本没有条件的穷人们也能成为医生。” 第247章 着眼于更高更远 听辛老大讲出威洛的理想,维拉克和基汀相视一笑。这和他们平等会所追求的是一样的。换种方式说,平等会的宏大理想正是由不计其数的平民们的理想所组成。 我想有尊严地活着。 你想和达官显贵们拥有平等的权利。 他想不被压迫剥削。 于是才有了平等会。 “不说他了,谈谈你们最关心的黄金的事情。”辛老大直来直去,见基汀活着回来了,没有流露一丁点对黄金的不舍,大方洒脱地探讨起如何将其秘密安全地交付给基汀。 “既然都是自己人,处理起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了。”基汀当即道,“你们帮我经营了酒馆这么久,在我心中酒馆早就是你们的了。再加上你们保护黄金这么久,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可以重新以一个高价把奎因酒馆买回来作为报答。” “黄金的事情举手之劳,至于酒馆,本来就是你的,所以你要收回去的话,不需要向我们支付什么钱。”辛老大拒绝了收钱。虽说他并非奎因酒馆的真正掌控者,但他知道,不管是威尔逊还是威洛,他们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维拉克出面,帮基汀说服辛老大:“一码归一码,就算不说奎因酒馆的事情,光是您替基汀老师保护黄金这么久,也值得拿一笔钱。” “这么说可就是瞧不起我了。威尔逊是为了报恩,我是为了帮他履行承诺,我们做这件事都不是奔着钱去的。”辛老大再次拒绝。 “那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帮助你们。”基汀看辛老大的表情不像是假模假样的推辞,便没在和他继续扯皮下去。 “你们什么时候要黄金和酒馆?”辛老大问。 基汀考虑到辛老大他们搬出去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留给了他三天。 待黄金、酒馆的事情都沟通协商的差不多了之后,辛老大以自己有秘密要说给基汀一个人听为由,把维拉克、萨拉、伊夫三人支了出去。 “怎么了?”基汀不解。 “他们是谁?信得过吗?要是不靠谱的话,我可以马上除掉他们,然后安排我的人帮你把黄金运走。”辛老大还不清楚基汀经历了什么,担心数目巨大的黄金会引起别人的觊觎,给基汀招来杀身之祸。 明白了辛老大和他单独谈话的缘由,基汀笑了笑:“放心,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不会因为钱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你想好用这笔钱来干什么了吗?”辛老大又问。 “我加入了一个组织,叫平等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基汀道。 “平等会……”辛老大觉得耳熟,他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在报纸上看到过,“是前阵子那个把布列西共和国首都闹得天翻地覆的乱党?他们招惹了布列西政府,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铲除干净,你还是留在敦曼。” 平等会的声音终究没有布列西政府的大。 虽然他们英勇无畏、敢于抗争的事迹传遍了世界,但还是无力阻止布列西政府对他们进行妖魔化。 让别人以为他们是企图颠覆政权的反动者,是破坏和平稳定的乱党 “事情的真相并不像报纸里讲得那样不堪。”基汀倒没有因为别人的误解而生气,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平等会不是乱党,那是一群勇于向不公宣战,为平民争取平等的权利、平等的尊重,在和政府坚决斗争中牺牲众多生命,却仍然心怀热忱的一帮年轻人。” “嗯?”这番话和辛老大所了解的有很大的出入。 “他们出身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可都有着一致的理想,那就是为人民争取到一个足够美丽、和平、自由、平等、团结的新世界。”基汀一提起平等会,就有着千言万语,“在监狱里的时候,正是平等会的思想改变了我,也改变了诸多狱友,这才让我们众志成城地成功越狱。而攻打布列西政府大楼,目的也并非是为了颠覆政权,而是想告诉全世界的人,那些压迫剥削我们的权贵们并非不可战胜。” 辛老大的呼吸随着基汀的讲述沉重了几分:“维拉克,和另外那两个,都是这个平等会的?” “我也是。”基汀点头道。 “你想把黄金交给平等会?” “没错。这笔黄金用来壮大平等会,让我们改变世界的可能性大那么一点,比我自己肆意挥霍有价值得多。”基汀没做任何隐瞒。 辛老大沉思起来。 半晌,他道:“那你怎么看待威洛的理想?他的是不是和你们有点像?” “平等会汇聚了很多像威洛这样的人。”基汀对辛老大想了半天,就为了咨询威洛的事情颇感意外,“我们知道建立一家医院救治穷人,建立一所学校给穷人们学习的机会都是对的,只是这远远不够,所以才暂且放下了自己小的理想,共同为建立新世界,让全世界的穷人都有学习的机会,生病时不会因为价格高昂而无法得到救治的大的理想努力。” “……我刚刚在想,酒馆还给你之后,威洛该去做什么。我觉得他去建医院、建学校什么的都太不切实际,但把他留在我的血刀帮里打打杀杀,又会毁掉他。听你讲了讲这个平等会,感觉和他追求的有点像,他如果加入进去估计会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比跟我们这群只会荒废人生的待在一起好多了。”辛老大缓缓说道。 “你想让威洛加入平等会?” “我是感觉这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能让你心甘情愿把这么大一笔黄金贡献出去,它应该差不了。而且是时候给威洛谋个出路了,我也该像对威尔逊那样,推威洛一把,看着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辛老大没有结婚生育,一直以来都把威洛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 在有了更好的路之后,他先前所说的,要让威洛继承血刀帮,在他拼不动之后,带领着人们继续扞卫尊严的话立马不作数了。 “如果威洛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主让他加入平等会。”基汀同样对这个挚友的儿子有着深厚的情感。 “就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放心让他过去试试。”辛老大在说到威洛的安全时,面孔严肃许多,“但无论如何你都得保证他的安全。” “既然你知道这是危险的,大可不让威洛知道有我们的存在。”基汀做不了这样的保证。 “他有自己的路要……也是,他自己的命,谁都没法子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保护好。”辛老大没再强求。 基汀看着这个头发和他一样掺着白,脸上皱纹越来越多,渐渐褪去了往日棱角与活力的中年男子:“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他的。” “嗯……”辛老大把两手放在腿上,慢慢站了起来,“你要去酒馆和威洛见一面吗?你刚刚的那些话,我可转述不出来。” “先不了……你等我一下。”基汀出了门,进了隔壁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拿着一些书籍再次走了进来,“把这些拿给他看,等三天之后我们接手酒馆的时候,我再和他见面,看他是否愿意加入我们。” 辛老大接过那些书,发现都是手写版的敦曼语着作:“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 “这些都是平等会里很重要的书籍,只是还没出正式的敦曼语版本,我就之前自己手抄着翻译了一份,正好拿给他看。”基汀很早之前就在做翻译工作了,他知道这些东西迟早有一天会传遍世界,而自己作为敦曼人,有必要第一时间先翻译出敦曼语的版本。 “好,我会拿给他看的。”辛老大收好书,“那我们三天后见。” “嗯,到时候再和你谈一些其他的事情。”基汀送辛老大走出了旅馆。 维拉克在目视辛老大回到奎因酒馆后,来到了基汀的身边:“老师。” “我把平等会的一些事情说给了他,他想让威洛加入我们。”没等维拉克问,基汀就主动把他们私密交谈的内容说了出来。 “威洛那个人不错。”维拉克对威洛的观感很好。 第一次见面时,威洛对他有种不耐烦的感觉,可还是在辛老大宰他之前催他离开。 第二次见面时,自己展露出敌意后,他不如辛老大沉稳,但也没有慌乱。 再加上辛老大所谈到的关于威洛的理想,这让维拉克有了很大的兴趣。他希望威洛加入他们,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一起建立平等的新世界。 “嗯,我把我翻译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都拿给了他,让他交给威洛看,如果威洛真的感兴趣,三天后见面时就算辛不劝他,他也会自己申请加入我们的。”基汀转身回到房间。 “他能看得懂布列西语吗?” “我给他的是我自己手抄的翻译版。” 维拉克心情愉悦,大笑了一声惊喜道:“您什么时候还翻译了这些?” “平时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写一写。”基汀道。 “真不知道您还在我不知不觉间做了什么。”维拉克眼里满是崇拜。 基汀在他心目中无所不能,总会提前给未来会遇到的问题做好准备。 “萨拉、伊夫呢?”基汀坐下问。 “他们去撤掉周围布置好的人手了,估计待会儿就回来。”维拉克掏出了腰间的枪,卸掉了子弹。 “三天后我们就可以从奎因酒馆把黄金运走了,这几天还需要把运输渠道再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问题。另外,曼特琳大街的位置很好,我把奎因酒馆要了回来,就是想把这里改造成平等会的敦曼分站。”基汀收回了自己的枪。 其实维拉克在听到基汀顺便要奎因酒馆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打算:“这里确实好,作为我们的分站再合适不过。” “黄金的事情就要这么解决了,你那边的事情怎么想的?”此行的主要任务顺利完成,基汀可以腾出手协助维拉克处理另一件事了。 维拉克有点头疼:“敦曼里平民遭受的剥削是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我们能早点集中精力全力应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黄金的事情这么顺利,根本没用到海鼠帮的背景……您觉得我还有必要回去吗?” “海鼠帮不是和闪金帮、黑街帮密谋了挑起旧南约里平民与政府冲突吗?接下来他们势必会干涉进来。与其放弃接触让他们成为未知的不稳定因素,还不如回去查清他们的底细。只是我认为既然黄金这边的麻烦没了,那边你也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基汀分析了一番利弊,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您的意思是,我以平等会的身份重新和他们接触?” “没错。”基汀思忖着,“他们的诉求是不被驱赶、不被强行签下服役书。我们的目的是让敦曼政府取消新征兵法的实行,打响这里斗争的第一枪。在这件事上,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维拉克想起门罗的那些话,他有点抵触:“门罗,或者说他们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去和政府抗争的,他们没想过真正的平等。” “这个问题,等我们先让敦曼政府废除了新征兵法再说。” “……那就照您说得来,我待会儿就回去和门罗谈。”维拉克有一点不情愿,他打心眼里不愿意和门罗这样要求别人对自己平等,自己却不曾对别人平等的人共事。 基汀看出维拉克的不满:“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和他们合作是吗?” “有点。”维拉克没否认。 门罗随手把《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扔在桌上,大言不惭地说这些作品没什么价值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我们和他们是有着不同,但我们之间的矛盾远没有和政府、压迫者的大。”基汀为维拉克指点迷津,“拒绝与他们为伍,让废除新征兵法一事不那么有把握,和先与他们合力赢下政府,再试着改变他们的思想,你觉得哪一个是更好的选择?” “……后者。”维拉克答道。 基汀还是慈祥地微笑着:“所以有时我们不能太笔直地前进,不能太急切,不能眼里容不得沙子,要着眼于更高更远,足够的包容,这样才能更快到达终点。” 第248章 干脆利落 “明白,老师。”维拉克知道怎么做是正确的,不会真的带有负面情绪去办事,“那我就不等萨拉和伊夫了,先过去找门罗把身份摆明,再以平等会的身份干预他们的计划。” “一个人能行吗?” 维拉克揣着他的那把枪,朝门口走去:“门罗再狠辣,也不至于在知晓我的身份后招惹我,给海鼠帮树立新的敌人。” “好。”基汀看着维拉克风风火火一个人搞定了很多事情,他所能给到的建议、帮助越来越少时,满是欣慰。 离开旅馆,维拉克这次没再低调,找到了刚撤掉附近人手的萨拉和伊夫,从他们手里拿到了车钥匙,开着汽车返回了曼城。 维拉克把汽车停在了明克酒馆的门前后,不免吸引到了诸多行人的目光。 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曼城只有一辆汽车,平时只有海鼠帮的老大门罗可以乘坐。而现在,明克酒馆的门前停着两辆汽车,就势必是什么和门罗同级别的大人物来了。 见门罗的车子也在,维拉克猜他应该回来了,下车直奔酒馆而去。 “维拉克!”维拉克刚一进去,就听到了门罗在热情地呼唤他。 他看门罗还坐在老位置,不出门见人就邋里邋遢的模样,大步走到其对面坐下。 “听海威尔说,你上午去了市里?”门罗道。 “是的。”维拉克谢绝了门罗给他倒酒,挺直了腰板坐着。 门罗察觉出了维拉克回来后表现得有点不对劲,保持慵懒的笑容问:“去做了什么?” “我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门罗。”维拉克喜欢这种正大光明的谈话,那种小心翼翼的伪装实在是不舒服,“你对我的背景都有过怎样的猜测?说说看。” “什么意思?”门罗的笑容更盛。 “怀疑我是政府派来的卧底?还是怀疑我是其他帮派的眼线?”维拉克饶有兴趣地观察门罗的表情。 门罗和维拉克对视了几秒后,率先避开目光喝了口酒:“既然你都提出来了,那这些肯定都不是。说实话,我还真的猜不透你的背景,不然也不会陪你玩这么久。” “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是平等会的人。”看门罗毫无头绪,维拉克亮出了身份。 “平等会……是什么?啊,就是你那天拿给我看的那些书的那个?”门罗没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的。” “所以你是故意给我看那些书,想让我为你们所用?”门罗根据维拉克先前的一些行为,推测他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的目的。 门罗口中这样的形容让维拉克感到不适,他强调、纠正道:“是让你认清一些东西。” “认清什么?看了你们的书能怎么样?都是些要么晦涩难懂,要么荒诞可笑的东西,有什么用?”门罗对《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仍旧嗤之以鼻。 “你不觉得你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个吗?”维拉克不留情面地指出门罗的卑劣之处,“想让别人对你平等,自己却不肯对别人平等。渴求改变现状,却不曾虚心地学习改变之路。只是随便翻看了几行字,却可以如此高高在上地对那些作品评头论足……” “很中肯的批评。”门罗厚着脸应下。 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没和门罗在这个问题上硬分出个结果:“我现在表明身份,是觉得我们双方可以合作。” “合作什么?像你们之前攻打布列西政府大楼一样,让我们帮你推翻敦曼政府?那没得谈,我们就是想生存,不想成为谁的敌人。”门罗哼笑着拒绝。 “你们的诉求是留在旧南约继续生活,不必再因为政府苛刻的新征兵法等法案而喘不过气。”维拉克没理会门罗的玩笑话,一本正经地说着合作内容,“我们的目的是向敦曼政府施压,逼迫他们取消新征兵法,打响敦曼平等的第一枪。” 双方在这件事上确实互通。 门罗的戏谑少了几分,他当然也乐于看到有强大的盟友加入进来,共同解决危机:“这么一听,还是有点意思的,你继续说。” “既然我们的大方向是一致的,那最好是团结起来,凝聚力量,这样才更有希望取得胜利。”维拉克道,“如果你觉得我们是有必要合作的,那我们可以就近安排一场会议,四方碰面,商量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来。” “之后呢?” “什么之后?” 门罗一副你懂我懂的样子:“不用藏着掖着,我的底都被你探了个精光,你要是还有所保留,那就太没诚意了。说说要是成功废除了新征兵法,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会在这里建立分站,积蓄力量为敦曼的人民争取更多本应属于他们的权利。”这一点维拉克坦坦荡荡地讲了出来,不怕门罗知道了会怎么样。 “仅仅如此?就只做这个?”门罗先是一愣,而后满脸的不信。 “那你觉得我们在成功之后会做什么?”维拉克大抵知道依门罗的为人,会对他们作出怎样的揣测。 “赚钱,争取利益。”门罗理所应当地道。 这次轮到维拉克嗤笑了:“我们不为这个。” “不可能的。”门罗对此非常自信,他混了这么久,太了解人性了。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既无知又傲慢。”维拉克放弃了和门罗证明他们的追求是多么的纯净,内心是黑色的人,再怎么描述也看不到光明,“之前被你视为无用之物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都还在我的房间,待会儿我拿给你看。” “我不需要。”门罗摇摇头,让维拉克不用白费功夫。 维拉克没有顺着门罗的意思来,他对《平等论》等书非常自信,对答案非常自信:“别急着抵触抗拒,再不济你就抱着为了了解我们,知根知底的想法,认真看一看。当你真的看完之后,一定会有收获的。” “也行。”门罗终究还是答应了。 “另外,报纸这东西你应该也清楚,有时就连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东西都不能为真,那布列西政府的话,又怎么能够作为真相去无条件相信呢?”维拉克这次没一个劲去辩解,而是先让别人学会去对所谓的新闻、事实真相产生质疑。 门罗目光闪了一下:“有道理。” “那么合作的事情?”维拉克等门罗表态。 “先不那么着急。”门罗比较谨慎,笑呵呵地把酒倒满,“你也说了,不能无条件去相信别人的话。我再怎么心大,也得先查证查证,再去找老金、鲁法洛他们商量一下,才能给出正式的回复。当然,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百利无害,起码我个人是非常愿意合作的。” “那多久能给我答复?”维拉克问。 “三天。”门罗给了个差不多够他们三方作出决定的时间,“三天后,合作不合作都会告诉你的。” 黄金、奎因酒馆那边,基汀留给辛老大的时间也是三天。 这样一来,二月十二号的时候两方会同时有结果。 “那就十二号再见。”维拉克不打算再在曼城这边长留。这几天黄金的事情有得忙,与其留在这里等门罗的消息,还不如回去帮着赶紧把最要紧的事给落实下来。 “回市区?不继续在曼城住下去了吗?”门罗已经料到了维拉克他们的人都在市区里居住。 “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和我去见老金、鲁法洛,把刚刚那番话和他们转述一遍,他们有别的问题的话,你也可以解答一下,推动合作的达成。”门罗道。 维拉克摇摇头,表现得不卑不亢:“我来见你们,主动向你们提出合作,并没有提出任何苛刻的条件,这就是我们平等会对合作做出的最大的推动了。至于转述的事情,你既然听到了我刚刚说的话,那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你来做。而闪金帮、黑街帮是否有新的问题一事,我更觉得没什么好说,我也不认为他们在大方向如此一致的情况下,还能提出哪些像倒刺一样的问题阻挠合作。” 门罗无话可说。 “我们这边做出了最大的诚意与努力,接下来只剩下你们自身的问题了。”维拉克把可能会出现的杂七杂八的问题抛给了门罗一方。 “这就是真实的你吗?”门罗的眼里充满欣赏。 “是的。”维拉克道。 “我现在真的开始对你说的平等论什么的感兴趣了。”在门罗眼里,并非《平等论》等书赋予了维拉克价值、魅力,而是维拉克通过自身的表现,让他原本瞧不上的《平等论》变得与众不同。 维拉克起了身,最后冲门罗道:“那些书都在我房间,你派人去取,十二号的时候我再过来。” “好,慢走。”门罗当着还没走出酒馆的维拉克的面,叫了个手下去取书。 维拉克则径直出了酒馆,上了车子,原路返回回到了市区的曼特琳大街。 因为他不论是在奎因酒馆和辛老大解开误会,还是在明克酒馆和门罗谈合作都相当干脆利落,来回的时候又是自己开着汽车,因此虽说跑了两趟,但把事情都办完后也才中午,赶上了饭点,难得和基汀一起吃了顿饭。 旅馆里,伊夫买来了饭,四人坐在桌前边吃边谈公务。 “门罗怎么说?”基汀过问合作事宜。 维拉克吃着敦曼的特色美食,含糊不清地道:“他说需要先和其他两个帮派的老大商量一下,三天后给我答复。反正这事是基本定下来了,我们可以提前做些准备。” 基汀细嚼慢咽着食物:“那就好。这几天萨拉和伊夫会再检查一遍黄金的运输渠道,确保万无一失。三天之后,我们正式在奎因酒馆建立平等会的敦曼分站,解决敦曼新征兵法的事情,再之后这里就交给萨拉、伊夫打理发展,我们去普鲁曼。” “黄金要运到哪里去呢?伯因、莫莱斯他们对黄金的使用有什么想法了吗?”维拉克打听黄金的情况。 “这么一大笔黄金再次存放在同一个地方风险太大了,所以后续会陆续分成数百批,运至不同的地方保存管理。”基汀喝了口水暂且休息,“黄金的用处,伯因和莫莱斯还没通知,不过我想应该会首先用在大力建立分站、帮助平民、完善平等会各个部门渠道等几个方面。” “我觉得我们真的很有必要加强报纸等方面的宣传力量,这段时间和敦曼人接触下来,我发现他们都不了解我们攻打布列西政府大楼的目的是什么,大多数选择了听信布列西政府单方面的说辞。”维拉克在这方面感触良多,忍不住呼吁。 基汀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止是你,这段时间在外的分站,都有注意到这样的情况,正在一边帮助扩大真相,一边向伯因、莫莱斯他们提出建议。相信这件事情也会很快推出解决方案。” “普鲁曼那边有什么眉目了吗?”维拉克的问题颇多。 “有了。”基汀道,“我们的人前段时间在那里建立了分站,有查到一些线索,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应该能找到那些人。” 平等会自破译出国际歌的出处,得知在遥远的普鲁曼,存在着拥有比他们更先进理念的革命者后,就花费了数月的时间,在那里建立了分站,搜寻着志同道合的人。 “那就好,到时候直接找我们分站的同志就行。”维拉克道。 “我有去过普鲁曼一次,那里气候宜人,过段时间开春了,你们去那里就不用穿这么厚的衣服了。”萨拉插了一嘴。 “那还挺好。”维拉克这个冬天可被冻得不轻。 先是大冬天里艰难地完成了攻打布列西政府的任务,然后又在最冷的时候赶了半个月的路来到敦曼,如今春天终于要来了,他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许多。 “好了,不聊了,抓紧吃饭。”基汀结束了谈话,催促几人把饭先吃完,“下午都还有新的任务要去做。” “明白。”期待春天的维拉克飞快地扒拉起饭。 第249章 师徒的翻译工作 吃过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萨拉和伊夫就去检查黄金运输渠道了。而维拉克、基汀针对如何争取让敦曼政府取消不合理、不平等的新征兵法,有了些初步的想法。他们认为不论要做什么,民众的觉醒都是一个重要的基础。 因此二人决定在这段时间里抓紧时间做出敦曼语版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等作品,然后印刷成册,以旧南约为中心向外辐射,帮助敦曼的人民进行意识觉醒,最后努力推翻新征兵法,打响敦曼平等的第一枪,为即将建立的敦曼分站先打下一个好的局面。 其实他们把黄金落实下来,此次远行的两个任务之一就完成了。但维拉克觉得身为平等会的一员,没有遇到这种事情眼睁睁看着的道理,所以计划在黄金之后,把这件事解决了再奔赴普鲁曼,寻找那个写下《国际歌》,或许还创作了很多超前、颠覆性着作的人、组织。 虽说维拉克平时都很听基汀的话,但基汀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左右维拉克的思路,恰恰相反,他反而在默许、‘纵容’维拉克的所作所为,且愈发吝啬于给出自己的意见。在他的眼里,维拉克终究是要独当一面,做算无遗策的领导者。 他能帮的,就是慢慢放手,给维拉克尽可能多的锻炼的机会。 下午,两人分工合作,由基汀翻译《平等论》、《女性宣言》,维拉克翻译《国际歌》。 让敦曼语都说得算不得多么流利的维拉克参与翻译工作,也是基汀的培养手段之一。他希望维拉克能熟练掌握多国语言、文化,这在未来有利于其统筹整合多方力量和旧世界作战。 为了保留《国际歌》最初始、最充沛的力量,几百字的内容,维拉克查字典、翻资料,逐字逐句地研究,谨慎地做出翻译。 晚饭前,他将自己就快要翻译好的敦曼语版《国际歌》拿给基汀检查。基汀接过翻译版,脸上挂着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笑容,认真地看完了其中的内容。 “非常好,有一些我没教过你的东西你都能做到规避错误。”维拉克照旧没让基汀失望,他的细心在浮躁、急切的大时代下显得难得可贵,“只不过,还略有一点问题,敦曼和布列西、普鲁曼的文化并不相同,有些词汇需要改得更符合敦曼人的认知,比如这里……” “好,我记下了。”待基汀看完,维拉克连忙去一边改正错误,顺便完成最后一段内容的翻译工作。 忙活了一下午,眼睛有点酸痛的基汀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随后看着维拉克的背影。 一瞬间,他感觉他们好像回到了在戴曼斯监狱的时候。那时维拉克没有多少活动空间,不像现在如此忙碌,他总是虚心学习着。 上半辈子过得比任何人都要精彩、波澜壮阔的基汀慢慢被维拉克感染,被带动着重新年轻、富有活力,最终才甘愿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所知所获延续给维拉克。 半个小时后,维拉克终于完成了翻译工作,他转身走向基汀,却发现基汀一直在看着他:“老师?怎么了?” “没什么。”基汀打量着身姿挺拔,不算强壮的身上有着打不倒的韧劲的维拉克,“翻译好了吗?” “嗯,您看。”维拉克把翻译作品交给了基汀。 基汀对维拉克的成果很意外,看完后赞不绝口:“说实话,你能把国际歌翻译得这么好出乎了我的意料。要知道,你学习敦曼语并没有多久,而且才翻译了一个下午。” 维拉克谦虚地笑着:“我的底子确实薄弱,可说起对国际歌的了解,没几个人比我更透彻。最重要的是,不是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像您这样的老师。” “哈哈……现在都学会拍马屁了。”基汀把成果放在了桌上,拍了维拉克一下,“去,准备一下晚饭。” “好的。”维拉克快步出了屋子。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维拉克带回来了两份还热乎着的饭菜,和基汀一起吃起饭来。 “萨拉、伊夫他们还没回来?”维拉克道。 “黄金的运输渠道非常重要,排查工作当然得细致,他们估计这几天都没空回来。”基汀咽下一口食物道,“我们这几天也一样,抓紧把这些东西翻译出来。三天后黄金运输、在奎因酒馆建立分站、跟海鼠帮他们谈合作,就没空做这些了。” “明白。”维拉克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晚饭过后,基汀又分出了《平等论》一部分的翻译工作交给了维拉克去做。 《平等论》基汀先前已经翻译过一次,重新翻译速度会大大加快,他选择先交给维拉克尝试,自己把皮雅芙所着的,关于女性平等诉求的《女性宣言》翻译出来。 深夜,房间里灯亮着,基汀不紧不慢地一边阅读《女性宣言》,一边把相应的敦曼语整整齐齐地写在稿纸上。书桌另一侧,维拉克埋头不停地翻阅着资料,稿纸上的译文改了又改,力求字句都做到表达出最完整的原意。 次日,二月九日。 都习惯早起的二人天还没亮就醒来。 基汀对维拉克昨夜的成果进行了批注,之后也没一直憋在屋子里,而是让维拉克自行钻研改正出错的地方,亲自出去打包了早饭回来。 吃完饭,他们继续翻译。 一天下来,《女性宣言》的翻译完成了一半,维拉克那边的《平等论》则完成了差不多二十分之一。 之所以差这么多,一来是维拉克的翻译速度慢,出错率高,二来是《平等论》的篇幅要比《女性宣言》多不少。 二月十日晚上,基汀结束了《女性宣言》的翻译工作,还进行了两次检查,确保了没有疏漏差错。维拉克那边两天下来进步显着,翻译的速度快了不少,十号的翻译量是九号的三倍有余。 这说明维拉克脑子是真的不错,翻译的同时不断学以致用,将收获迅速地展现了出来。 二月十一日时,因为年轻,所以比基汀更有干劲的维拉克翻译完了《平等论》的前半部分,基汀翻译完了后半部分,至此,三天的翻译工作圆满完成。 “……没有问题了。”基汀把维拉克改了又改的敦曼语版的《平等论》前半部分看了两遍,“明天安排人去联系印刷厂进行印刷工作就好。” “呼……”维拉克松了口气。 这几天他写字写得手指头都快直不起来了,那几本敦曼语的书也差点被他翻烂。 好在付出终有所获,事关接下来敦曼民族觉醒的翻译工作顺利结束,他自己对敦曼语的理解运用强了许多。 “明天你去曼城见门罗,把合作的事情敲定下来。他们八成会约时间和我们正式碰面详谈,我们可以把时间定在十三号,也就是后天。”基汀做起明天的规划,“我去奎因酒馆完成交接工作,搭建我们的分站,安排黄金的运输。” “好。”维拉克没有意见,他把翻译的稿纸分别装订起来,“威洛呢?您觉得他真的会加入平等会吗?” “知道你很欣赏他。”基汀看出维拉克是很期待威洛也加入进来的,“我个人感觉结果会是好的,他会加入我们。他加入的话,我们分站开展各项工作就会容易得多了。” 维拉克装订完稿纸,在屋子里晃悠活动因坐得太久僵硬的身子:“是因为血刀帮吗?” “嗯,这是天然的优势,能获得本土帮派的支持,很多事情都会好做得多。而且如果威洛肯加入,深受平等论的感染,我想辛和他手下的那些人也迟早会同我们一起共事。”基汀道。 “那再好不过,集结所有人的力量。”维拉克挥动着胳膊。 看维拉克舒展身体,基汀笑道:“你不是对和帮派合作什么的,有点不情愿吗?” “真要说的话,我其实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只是觉得和他们打交道有点头疼。”维拉克耸耸肩,澄清他的确切态度,“而且您之前说的话非常有道理,我们得抓大放小,分清楚敌我矛盾、人民内部矛盾的不同与轻重。” “能这样就好。”基汀对一点就通的维拉克很放心。 过了段时间,没等他们去吃完饭,萨拉和伊夫就带着晚饭回来了。 “你们回来了?检查的怎么样?”维拉克接过两人手中的饭菜,放在了桌上。 “我和伊夫分头检查了两遍,确认了没什么问题,等明天全面控制了奎因酒馆,就可以立即开展运输工作。”萨拉搓着冻红的手道。 基汀起身倒了两杯热水递给了萨拉和伊夫:“没问题就好。” “咕噜……呼……”伊夫喝了口水暖身子,“您这边怎么样?” “这几天我和维拉克完成了平等论等书的翻译工作,正要交给你们,尽早印刷出来,把敦曼语版的着作传播出去。”基汀示意二人坐下休息。 “是的。”维拉克拿过了稿纸。 伊夫不懂敦曼语,扫了一眼就交给了萨拉。 萨拉进行了简单翻看:“维拉克同志也参与了翻译工作?” “对,他帮我分担了不少工作。”基汀道。 “能做翻译是很厉害的,像我只能交流,这样的工作完全做不了。”萨拉对维拉克颇为佩服,她知道维拉克半年前的时候还是个在边陲小城里生活的平民。 伊夫更是摊开手:“我连敦曼语都不会说。” “既然要在这里工作,还是作为负责人之一,你必须得抓紧学习敦曼语了。”基汀提醒道。 “明白,基汀同志。”伊夫直起了腰。 “我有一些笔记,你或许用得着。”维拉克原本想坐下,听到这么一说,去一边的书桌前把自己自重新捡起敦曼语的学习,就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交给了伊夫。 伊夫收下了维拉克的学习笔记,发现里面内容清晰易懂,罗列得很齐整,向维拉克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好了,饭都快凉了,我们边吃边说。”天色有些晚了,基汀催促几人先吃完饭。 萨拉、伊夫把翻译稿纸、学习笔记放在一边,和维拉克、基汀一起吃饭。 “那就明天我去找印刷厂,把书的事情给解决掉。伊夫跟着您,尽快搭建分站,启动我们的运输渠道。”萨拉了解了情况后,在基于基汀原本的安排上,计划好了自己与伊夫的任务。 “可以。”基汀同意。 维拉克跟着说:“我明天去曼城无非就是和门罗把合作的事情确定了,再约好正式碰面开会的时间。所以要不了多久,来回最多三个小时,中午怎么也能回来。你们哪里缺人说一声,我到时候过去帮忙。” “好。” “那就明天联系。” “抓紧吃饭,吃完饭早点休息。” —— 二月十二日 留给辛老大搬出奎因酒馆、门罗和另外两位头目商量是否合作的三天时间已到。 一大早,基汀和伊夫带人去了奎因酒馆,萨拉去找印刷厂,需要跑大老远的维拉克再次征用了汽车,赶往了曼城。 上午九点钟,维拉克来到了明克酒馆的门前。 门罗的车子也在,想必是在等着自己了。维拉克下车走进酒馆,发现今天酒馆里空落落的,只有门罗一个人坐在老位置捧着书看。 待他走近一点才发现,门罗看的正是《平等论》。 “来了。”门罗头一回见了维拉克没打招呼,维拉克便主动说了一声,在门罗的跟前坐下。 “等会儿聊。”门罗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本几天前还被他称作晦涩难懂毫无价值的书,过了十多分钟,可能是看完一章了,他这才飞快地眨了眨眼,回了回神,把书合上看向维拉克。 维拉克抿嘴微笑。 “这书还挺有趣的。”门罗一点儿不觉得尴尬,厚着脸夸起了《平等论》。 “合作的事情有结果了吗?”维拉克直入主题。 “有了,老金和鲁法洛都很愿意和平等会合作。”结果毫不意外,门罗他们巴不得有强大的盟友,“另外这些书你得多准备几份了,我想他们也需要。” 维拉克欣然答应:“书好说,我比较在意的是你看了之后有什么感受与想法?” 第250章 无题 “这书好是好,就是太啰嗦了,看了半天感觉有用又感觉没用。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个人还是觉得国际歌更好,直来直去,光看文字就能感受到力量。”门罗文化程度不高,提供不了多么有条理的看法,只从个人的阅读感受上简单讲了讲。 维拉克在这点上表示理解。 《平等论》传播困难的问题一早在莱泽因就凸显了出来,毕竟民众们的文化水平不高,指望大家都把《平等论》读透了,那太不切实际了。 所以《国际歌》出现的很及时,言简意赅,直指要害,再辅以删减、特别摘出来的《平等论》部分内容,终于开始弥补传播上的不足。 “那女性宣言呢?”维拉克问道。 在他看来,对于门罗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平等论》、《国际歌》,而是《女性宣言》。 因为门罗最欠缺的就是自己对别人不平等的模糊,他只要求政府尊重他的权益,却没想过自己在待人处事上,是否也做着和政府相同的事情。 若是他看了《女性宣言》,了解到女性的声音,有了别样的感受,那维拉克才会觉得这些着作真的在他身上起到了作用。 “看了,怎么说呢……”门罗龇牙咧嘴,好似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 “有什么难说的,你觉得里面提的那些东西是对的吗?”维拉克问了个很简单的,只需回答几个字的问题,“你觉得离婚制度该不该建立?你觉得非婚生子女的权利该不该得到保障?你觉得医院该不该设立用于妇女分娩的产科?你觉得女性该不该享有平等的学习、工作的权利?你觉得丢掉偏见之后,女性是否可以和男性一样优秀,而并非只能做附庸?” “应该。”这点门罗没有异议,“可以优秀。” 维拉克针对门罗的那些不满减缓了一些,他强调道:“我们都是人,我们是有智慧上的高低,体格上的不同,性格上的差异,这确实会造就我们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是不会左右我们的人格、尊严,作为人的基本权利。” “确实。” “可这就是出现了,我们被压迫、剥削、限制自由、侮辱……不止是权贵们如此,我们自己也在这样内斗着,为了短浅的一己私利,因为被别人压迫,就去压迫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维拉克停顿了一下,反问起门罗,“你觉得本应怎样?” “应该……” “要发自内心的,我想听到你真实的想法,而不是我脑子里期待的那个。”维拉克在门罗还没说出来之前提醒道。 门罗许久没说话,抽着烟,目光深陷在看不到的东西上。 他猜自己是想过维拉克所说的这个问题的,只是那得是几十年前,他小时候的事情了。他忘记了那时是怎么想的,那时留给他的印象好似只有‘很蠢’这一点。 但如今,真的有一帮人在为了‘很蠢’而战。 “我觉得……和平共处,没有那么多的冲突。”门罗憋了许久,把现在的期望和儿时所想结合在了一起,“不用工作那么久就可以有足够的钱去生活、娱乐,做普通的工作不会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不起,生病了受伤了不用担心钱不够,可以放心地去医院,能学习到很多的东西……” 或许是内心被打开了,原本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说的门罗越说越起劲。 维拉克听着。 他觉得只有像门罗这样知道了世界本应如何,才能学会和当下对比,知道哪里是不对的。然后去改正错误,向憧憬靠拢。 “……大概这些。”门罗说完时,半支烟也燃到了烟头位置。 “挺好的。”维拉克没多和门罗再交流下去,给了门罗更多独立思考的空间,“既然合作初步定了下来,那我们就挑个时间开会。” “我们随时都可以。” 维拉克按照基汀的叮嘱道:“那就明天上午十点,在这里开会。” “曼城?” “嗯,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维拉克道。 门罗仅是有点意外维拉克会挑自己的地界,别的没什么问题,于是当即同意:“可以,到时候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对了,看样子你不是你们平等会来谈话的主要负责人?” “是的,明天此次计划的主要负责人,同时也是我老师的基汀同志会和我一起过来。”这事没必要遮掩,维拉克便告知给了门罗。 “基汀……”在敦曼久居的布列西人门罗对‘基汀’这个名字很耳熟,这个名字可比平等会响亮多了,“是罗宾·基汀?” “你知道?” “还真是他?!他从监狱出来了?!还成了你们平等会的人?!”门罗随口一猜,没成想真是基汀,“他辅佐拉威尔执政那么多年,还是当初布列西和敦曼之间的外交桥梁,我们这些移居敦曼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 维拉克“嗯”了一声:“就是罗宾·基汀。” “看来这次合作是我们赚了。”门罗想到有基汀这样的人坐镇,心里更加踏实,“也难怪,你们在莱泽因那边能闹这么大。” “今天酒馆怎么就你一个人?”维拉克撇开了话题。 “知道你要过来,我专门吩咐了他们今天不用来酒馆。”门罗把《平等论》重新捧起,“另外就是想创造一个安静的空间,方便我能一边看书一边抽烟喝酒。” 维拉克对门罗这几天看书的变化还算满意,他期待门罗把书全看完,再和他们合作着打响平等第一枪之后,能有更大的转变:“好了,你继续看,我回去了。” “好,我之后通知老金和鲁法洛,明天十点这里碰面。”门罗习惯了维拉克这几次来去匆匆。 离开了酒馆,维拉克开车赶回了曼特琳大街。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这个点基汀他们估计都快把奎因酒馆腾空了,于是把车停好后他没回旅馆,直接走进了奎因酒馆。 今天奎因酒馆门前没有挂着拒绝外国人入内的牌子,而是换上了暂停营业的标识。 走入其中,维拉克发现里面空落落的,酒什么的都在,格局也照旧,就是没什么人了,和之前一比落差极大。 而仅有的几个正在谈话的人,他恰好都认识。 “我回来了。”维拉克用敦曼语道。 正围绕一张桌子坐着谈话的基汀、辛老大、威洛齐刷刷看向了他。 “那边谈好了吗?”基汀当着辛老大、威洛的面问。 “谈好了,明天十点过去开会。让我有点意外的是,门罗这次把平等论什么的都看进去了,我很期待他之后的表现。”维拉克也坐下,“您这边呢?” “酒馆腾空了,伊夫在外面去搭建渠道,今晚就可以开始运输。”基汀道,“威洛在看过平等论后,对平等会很感兴趣,我们刚刚交流了很多平等会这方面的事情,他想申请加入平等会。” 维拉克咧开嘴,向威洛伸出了手:“欢迎你加入我们。” 威洛特意把八字胡给刮掉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帅气,他伸出了两只手紧紧相握,满脸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的喜悦:“谢谢。” “我们在这里开展工作,需要本地人的大力支持,所以威洛同志暂时还是留在旧南约,协助萨拉、伊夫发展分站。等条件合适了,可以去莱泽因进行学习。”基汀在维拉克来之前,把威洛的工作安排也定好了。 “好,你可以学学布列西语,以后去莱泽因工作。”维拉克冲着威洛道。 现在在威洛眼中,平等会的根据地莱泽因,就是他无限向往的圣地:“我会尽快学会布列西语。” “之后还会有很多有用的书,比如说我和基汀老师翻译的国际歌、女性宣言,等印刷出来后你可以多看看。”维拉克道。 “这个我和他说了。”基汀笑道。 “已经说了啊,那行,我没什么补充的了,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问我。总之非常欢迎你加入平等会,一起为这项伟大的事业奋斗。”维拉克和威洛结束了握手。 辛老大听三人交谈完:“该忙的都忙完了,我带你们去看看黄金。” “是该去看看了,走。”基汀两年多没见到这笔黄金了。 维拉克跟着几人起身朝酒窖走去。 虽说他没想把这笔黄金据为己有,但光是亲眼看看这价值两亿金克、千亿仑的黄金,都不可避免会忍不住呼吸沉重,心跳加快。 “小心一点。”辛老大带着三人进入了摆放不计其数酒桶,散发浓郁酒味的酒窖。 酒窖并没有因为藏有黄金而做什么与众不同的防备,看上去普普通通,根本不会引起人重视。 “黄金都在这里。”辛老大来到一旁,掀起很难被察觉到有异常的地板,露出了里面被封得严严实实,密密麻麻的不同酒桶们。 “都封存在里面了?”基汀来到地板旁边,打量里面。 维拉克和威洛都凑了过去,看着那些外表没什么异常的酒桶。 “嗯,地下存了得有几百桶,你们光搬出去就得费很大的功夫了。”辛老大道。 “这么多吗?”维拉克还以为都装一块儿了,最多几十桶。 “你知道这玩意儿一立方米有多重吗?”辛老大问维拉克。 维拉克知道黄金的密度很大,但究竟有多重他没太多的概念:“几吨?” “接近二十吨。”辛老大提了提脚下的酒桶,“这一桶五百公斤,你来试试?” “抬不动。”维拉克没自找没趣,心里震惊着黄金竟然这么重。 基汀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让辛老大把伪装的地板打开看了眼酒桶和大概数量,心里就有了底:“好了,黄金也看了,回去。” “嗯,那威洛就留下来帮你了,我带人回屠宰场。”辛老大边走边说。 “好的,有什么事我联系你。”基汀道。 “嗯。” 两人的那些误会都已消除,如今因为黄金、威洛重新建立了关系。或许还算不得是朋友,但比几十年前一言不合要大打出手的程度好太多了。 维拉克等威洛把地板重新合上后,跟着基汀、辛老大往出走。 “看到这么多黄金什么感觉?”威洛主动与维拉克搭话。 维拉克一阵苦笑:“我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了一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桶,说实话心里没什么感觉。不过要是你把那么多黄金摆在我面前,那我可能路都走不了了。” “确实。”威洛深以为然,“一年前我得知我脚下踩着这么一大笔黄金的时候,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 “你当时没想着直接带走?这么多钱,十辈子都花不完。”维拉克弯着腰爬出了酒馆。 最后的威洛托了他一把,接着也顺着楼梯爬了上去:“没想过,当时我父亲的叮嘱还是次要的,真正让我没有这方面念头的,是这笔黄金数目太大了,给我深深的恐惧感。我一点也不敢动,生怕被人发现。也不知道我父亲当初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把黄金存下来,还能在我们面前保持正常的。” “你父亲很厉害。”从基汀、辛老大口中得知了威尔逊一生经历的维拉克给出这样的评价,“他在默默无闻中坚守,这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我也觉得他很厉害,是我的榜样。”威洛抓住了维拉克伸出的手,一个迈步回到了地面上。 “你想以后建立医院、学校,让穷人们也能做医生,不必担忧治疗费用,享有学习的权利对吗?”维拉克道。 “没错,起先不知道该怎么做,毫无头绪,现在感觉是有方向了。”威洛和维拉克并肩回到了酒馆的桌前坐下。 基汀在酒馆门口和辛老大告着别。 “相信我,这一切都会实现的。”维拉克给威洛描绘他想象中的未来,“新世界到来之后,你会成为一名很优秀的医生,救很多人。等你年纪大了,还可以去学校教导那些出身贫寒的学生,让他们掌握生存、救死扶伤的技能……” “你呢?新世界来了之后你会做什么?”威洛眼睛明亮。 维拉克愣住,他好像还没想过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我……我不知道,反正到时候机会那么多,想做什么都行。” 第251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这些了 “是的,真有那么一天的话,留给我们的选择一定会有很多。”威洛点头道。 二人交谈之际,站在门口的辛老大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临走前,他没有告知威洛,更没有不放心地叮嘱什么,就好像他期待威洛去做自己的事情实在是期待了太久,巴不得他头也不要回地展翅高飞。 目视辛老大离开后,基汀回酒馆和维拉克、威洛坐在一起:“威洛,我们的人待会儿会过来建立平等会的分站,明面上还是以酒馆掩人耳目,但他们都在经营酒馆这方面基本没有经验,还需要你帮助他们尽快学会各个工作岗位的技能。” “这个交给我。”威洛从小在奎因酒馆长大,酒馆的方方面面他都非常了解,“只是您带来的人都是布列西的,语言方面可能会有些阻碍……” “我来充当翻译。”分站负责人,会布列西语、敦曼语的萨拉正忙着搞印刷的事情,所以维拉克站了出来。 “正好再锻炼锻炼维拉克。”基汀把工作交给了两位年轻人去做。 没多久,同为分站负责人的伊夫带着十多位平等会的成员进入了酒馆,先和基汀汇报了情况,接着双方相互介绍认识了一下。 再之后,紧锣密鼓的工作展开了。 维拉克充当翻译,把威洛的话复述成布列西语给众人听,平等会的人开始了解酒馆格局,分配明面上的身份与工作,进行学习。 中午的时候,萨拉带着另一队人抵达酒馆。他们顺利解决了印刷的事情,印刷的工作很快就可以启动。依他们的速度,成百上千本《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印刷出来。 各方的任务都顺利完成,基汀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让萨拉以最快的时间构建传播网络,在准备妥当之后把这些书都散播出去。伊夫则需要在三天之内把平等会分站运转起来,酒馆也得重新开张。 把他们的事情分配完,基汀和维拉克就明日开会的事情进行了详谈,为明日的开会做充分的准备。 —— 二月十三日、上午十点 维拉克开车,带着基汀准时抵达了曼城的明克酒馆门前。这次周边停了四五辆汽车,显然是闪金帮的老大老金,以及其儿子阿普、黑街帮老大鲁法洛都到了。 “在酒馆里谈?”基汀还是头一次在酒馆谈这么正式的事情。 “我算是对曼城比较了解,这块儿真没什么合适的地方,还不如就在酒馆里。”维拉克熄了火,“走,老师。” 基汀从副驾驶下了车,跟维拉克走进了明克酒馆。 酒馆外面冷冷清清的,里面却是人满为患。海鼠帮、闪金帮、黑街帮三方的老大坐在同一张桌前,其他地方则站满了他们的手下。 “带这么多人做什么?”维拉克带着基汀,在壮汉们的半推半让下来到了门罗、老金、鲁法洛的跟前。 “外面太冷,就让他们先进来了。”门罗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个子不高,慈祥微笑着的基汀的身上。 “都出去待在车里。”老金喊了一嗓子。 三方的人纷纷退出酒馆,顷刻间,酒馆里只剩下了他们五人。 “坐坐坐。”门罗特意留了两个位置让维拉克、基汀坐下。 “老师,坐。”维拉克坐下后扫了一眼,“阿普没有来?” “用不着什么场面都带着他。”高大威猛的老金说道。 维拉克点点头:“好,那我先相互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平等会在此次合作中的负责人,基汀同志。这位是海鼠帮的老大门罗,这位是闪金帮的老大老金,这位是黑街帮的老大鲁法洛。他们分别代表了布列西人、蒙勒哥、斯德尔人移民。” “您好。”门罗恭恭敬敬地与基汀握手。 尽管基汀早已不是那个在布列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臣,但在他们这些人心目中,他们还是和基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如尘土。 老金冲基汀点头示意,面孔不像上次开会时维拉克看到的那样爱搭不理。 鲁法洛还是圆滑的模样,为人处事滴水不漏。 “您要喝点什么吗?”门罗问。 “不用了,谢谢。”基汀礼貌谢绝。 维拉克推动着会议的开始:“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直接开始谈。” “好。”老金没意见。 门罗和鲁法洛自然也同意。 “老师。”维拉克看向基汀,等待基汀开口。 “此次合作事关重大,我们会给出我们最大的诚意,希望各位同样可以抱着把事情解决的单纯目的,一起确定合作计划。”基汀先是很客气地提醒了在此的人,这次会议只谈如何废除《新征兵法》,不涉及其他可能存在的夹带私货。 “当然。” “嗯。” 几人都同意了下来。 “首先我们想要了解一下,你们先前制定好的,关于挑起敦曼人民与敦曼政府之间冲突的计划。”基汀和维拉克都很好奇他们三方原本是怎么打算与政府抗衡的。 既然决定了合作,门罗他们便没做什么隐瞒,由黑街帮的老大鲁法洛简单讲起他们的想法:“我们打算找门路,把敦曼本地平民当兵后的阵亡名单列出来传播出去,之后再暗中挑动负责庇护各个街区的本土帮派与政府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大打出手,爆发大规模冲突……” 听完三方计划后,维拉克和基汀都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门罗他们的想法确实是可行的,比如说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暗中杀掉那些交了钱免去兵役的贵族子弟、那些发出最高呼声的平民。双方的误解、矛盾加深,会发生什么不用多说。 就算有人意识到这其中或许另有阴谋也没有多大的用了。 因为平民和权贵们的冲突已经被挑起,人究竟是谁杀的重要程度直线下滑,大家只会抱着一个念头,抗争! “这个办法非常好,我们可以暗中操纵一切,明面上置身事外。”鲁法洛喜欢这种不怎么需要自身出手和别人斗得个你死我活的法子。 “但以我这段时间对平等会的了解来看,他们是不会同意的。”门罗看过了《平等论》等书,他知道维拉克、基汀大概率不会接受这种登不上台面的方式。 “确实,这种站在一旁,看着双方相互争斗的事情我们不会去做。因为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民独自作战,踩踏着他们的尸体与鲜血获利。”基汀否定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维拉克听完一个劲的摇头:“我们会和人民一起战斗,并做冲在最前的那个人。” “可敬可佩。”鲁法洛轻轻鼓了鼓掌。 “那既然这个不行,你们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门罗追问。 老金没说话,双臂环胸,等待基汀提出他们的方案。 他们和平等会合作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有了更强力的盟友,这件事做成的可能性就更大了。私心而言,则是按他们计划行事出了危险时,可以把锅甩给平等会。 若是平等会不赞同他们的方案,还提不出更好的办法,那他们就完全没有必要进行合作了。 总之,对他们来说,百利无害。 平等会简直就是个待宰的羔羊。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基汀没正面回答,“你们让敦曼本地人和政府打起来,是为了什么?” “自保。”鲁法洛道,“他们打起来,政府就无心对我们出手了。而且如果本地人能赢,逼得政府取消了新征兵法,那局势会更好。” “他们的纷争结束之后,政府就不会对你们再出手了吗?”基汀接着问。 鲁法洛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到时候政府面临的问题众多,起码短时间内没有可能再对付我们。而且新征兵法一取消,我们的人不会被无缘无故签下服役书当兵,力量不会被削弱。” “这时候就又有两个问题了。”作为辅佐拉威尔执政多年的大臣,基汀很容易就能看出疏漏,“第一,平息了纷争,政府会不会反而更拿你们开刀转移矛盾?第二,新征兵法会不会只修改关于本地人的内容,而保留在这次纷争中并没有发声的移民者的相关法案?” “我认为……”鲁法洛皱起眉头。 老金一脸严肃,门罗露出笑容。 “有些情况下,在你自认为这件事与你无关的时候,你就已经大难临头了。”基汀从根本上瓦解三方计划的必要性,“你们计划好在懂得去用民众的力量和政府对抗,坏在你们本身和民众分得太开了。这样的后果就是,民众的胜利并不等同于你们的胜利。” “这一点我觉得基汀先生说得很有道理。”门罗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一方计划的弊端显露而不开心,他庆幸着在他们真的这么做之前,有像基汀这样的人可以及时纠正错误。 “您也只是指出了存在这种可能。真实情况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的。”鲁法洛提出相反的意见。 基汀先是很认可地“嗯”了一声,而后再次扩大他所建立的优势:“我曾执政多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政府的运作,和处理这些事情时的方式。真实情况确实瞬息万变,但有的东西是恒定的。我不会说你们照这个方法去做,结果一定会是我所说的那样,只是这种可能性是客观存在的,是我作为一个政治家,一个曾在政府里工作过几十年的人觉得不可忽视的。” 维拉克见门罗等人都脸色有所变化后,暗暗叫好。 他昨天和基汀从下午谈至深夜,这次可是有备而来的。 他们知道不能拿自己的理想、道德感去衡量、看待别人。平等会愿意为了人民而献身,门罗等人不会。 合作求的就是利益。 门罗等人想到了,合作之后沿用自己的计划,出了事拿平等会顶锅,要是平等会有更好的计划再好不过。 基汀当然也知道这几个人是怎么想的。 所以他和维拉克明知最开始提出,他们与平民并肩作战,移民者和本地人团结起来是不会被采纳的,就没有上来高谈阔论理想、正义、自由,而是按门罗等人最关心的安全、利益作为出发点,先让三方计划不再可行。 一点一点让门罗、老金、鲁法洛意识到,唯有团结起来,唯有并肩作战,才是最现实的最可行的办法,今天合作的事情就成了一半。 “这方面您的见解毫无疑问比我们高。”基汀的光环太强,门罗在这件事上更信服基汀,而不是鲁法洛,“老金你觉得呢?” “我认同他所说的‘民众的胜利并不等同于我们的胜利’。”老金沉声说着自己的看法,“我们应该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真的利用完了本地人,却并没有根本上解决我们的问题,那之后的结果应该不用我多说。” 鲁法洛其实没有要坚持己见的意思,他很懂得看局势说话,再加上基汀的话确实有道理,于是迅速换了口风:“我和各位的想法是一致的,既然我们的原计划存在着巨大的漏洞,那就没有必要再考虑下去了。” “是的,我们这次开会就是为了找真正合适我们的办法。”维拉克推动话语权的天平朝自己这一方倾斜。 “那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按您刚刚所说的,和本地人站在一起,共同作战,同时争取我们的权利?”门罗关心究竟怎样才行,“这个听完您的话感觉是很有道理,可您应该清楚,本地人很敌视我们,我们一直被排挤着,就算我们想和他们团结,他们也不会接受的。” “没错,我们需要和本地人联合在一起,因为我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基汀慢条斯理地道,“而移居者和本地人之间的矛盾,就是我们在对抗政府前,先要解决的问题。至于怎么解决,简单来说,就是让大家认清敌人,认清朋友。” 维拉克适时地拿出了他带来的《平等论》等书,发给了老金、鲁法洛:“这些书可以解决大家所有的问题。” 第252章 合作的推进 维拉克此行带来的都是敦曼语版的着作,好在老金、鲁法洛都在敦曼打拼多年基本上看得懂,不然等他们翻译出蒙勒哥、斯德尔语版,还得等很久很久。 “这些是……”鲁法洛探身一并接过,然后分给了老金一套。 “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平等论啊、国际歌啊、女性宣言啊什么的。”门罗作为已经看过的人,担起了介绍的任务,“还真挺有用的,你们好好看看。” 想通读一遍,起码需要一两天的时间,基汀没让几人当场阅读:“等开完会,大家再看也不迟,现在我们继续谈合作的事情。” 本想翻开阅读一番的老金和鲁法洛都把书放下。 “我们刚刚说到了,第一步要做的是通过让本地人认识到谁才是敌人,谁才是盟友,实现联合。”基汀继续说明他们的想法,“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有人站出来指出错误。幸运的是,这些人已经在布列西等不同的地方站了出来,所以我们这边可以直接享用他们的成果,即平等论等书。” “您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书传播出去,让更多人明白?”门罗道。 “大体上是这样。”基汀微微点头,“这是根治问题的关键一步。想联合大家,就不能让大家继续浑浑噩噩的,我们要让大家重新认识世界。” 鲁法洛和老金对视了一眼。 “你们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先负责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的人去看,让他们加深对平等的理解,从而打下抗争最坚实的基础。”一通交谈下来,基汀已经自然地开始反过来安排他们做事了,“你们的人包括帮派的,也包括移居者。” “旧南约里移居者少说十几万,其中我们三方代表的蒙勒哥、布列西、斯德尔人就占了十万。”老金紧锁眉头,“想做这么大范围的传播并不容易。” “其实不止是移居者们需要了解这些,想做到真正的团结,本地人当然也需要去学习。”维拉克亮出他们的工作难度,以说服老金,“让你们去完成移居者这里的传播,是因为你们代表了他们,交给你们去做事半功倍。而数百万计的本地人,就得靠我们了。”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几百万人和十多万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们在各自一方移居者那里近乎是只手遮天的地位,都觉得不太好做到,就更不用说平等会面临的挑战是什么级别的了。 “你们平等会在旧南约的根基不深?”门罗根据这段时间平等会的表现分析道,“那你们怎么做到百万人级别的传播?” “如果你指让所有人把这些书都读透了,那我们做不到,让一千个人读透了都不一定可以。”基汀从没想过在当下的环境里,让每个人都能读完这些书,那太过异想天开了,“我们追求的,是让能看懂的小部分人去看书,让能理解里面的大致理论、思想的人去了解,让阅读能力、辨别能力不够强的人去听。” 基汀说出来的,是他们有把握的部分缘由。另外让他们有底气的是威洛的加入,进一步加深了他们和辛老大的联系。而只要能说服辛老大,他们就可以试着通过以辛老大的血刀帮为首的帮派,把平等理念传播出去。 通过帮派去传播,听上去有点可笑。 可如果有一天就连帮派们都被感染,那么平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拼一把呢? “书只是传播形式之一,我们还有报纸、音乐、精简版内容等等,可以适配绝大部分人群。”维拉克补充道,“说白了,大家需要做的就是提供这样的渠道,给大家了解更多元的东西一个机会。” 鲁法洛、老金都还有些疑虑。 他们不像门罗看过了书里的内容,所以还对这些书、平等会保持着一些警惕,不敢轻易应下来。 “我这边没问题。”门罗率先同意,同时还看出了老金、鲁法洛的疑虑,替他们争取起更多的时间,“不过老金和鲁法洛他们都还没看过这些书,上来就要他们把这些传出去,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我觉得可以再给他们两三天的时间,等他们先看完这些,做决定就容易得多了。” “可以。”维拉克答应了下来。 他应得这么痛快,主要是因为他们这边准备东西需要时间,并且现在强行逼迫老金、鲁法洛同意也不可能,还不如等他们和门罗有一样的转变。 “那这件事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做决定。”鲁法洛满是歉意地说着,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只要你们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是真的想保证这么多移居者的权益,那我相信几天之后,我们的合作还会继续下去。”门罗这边很顺利,给了维拉克更多的底气。 “这一点不用怀疑。”老金道。 门罗又道:“那之后呢?等我们达成共识,把这些东西传播出去,慢慢推动着大家认清了现状,又该怎么做?” “就可以按照你们先前提的,把阵亡名单这类实实在在的东西拿出来,举行大规模罢工游行抗议了。”这一点上,他们和基汀不谋而合。 “这些管用吗?政府要是武力镇压,我们该怎么办?”门罗觉得光发声或许不会被政府在意。 “他们要是敢向我们进行武力攻击,我们就可以也向他们发起攻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抗争就是要让对方屈服,而这帮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只有在被打怕之后,才会学着倾听、改变。”基汀积累布列西那边的成功经验,“除了硬碰硬之外,我们可以试着舆论施压。移民者终究是敏感群体,不然政府不会这么谨慎处理,届时各国的态度对敦曼政府决定后续行动非常重要……” 基汀事无巨细地说完了他们后续的计划。 他们定下了硬碰硬,斗争到底的大方向,看似简单草率,实际上这是破局、根除问题的唯一方法。 除了指出了仅有的路,平等会还不忘了细心吸收周围一切可借助的力量,既要堂堂正正,也要全力以赴与政府、权贵分出个胜负,让所有人看清楚,谁才是国家的主人,谁才是不可被取代的一方。 这一刻,门罗、老金、鲁法洛被打动了,他们发现他们两方的‘敢想敢干’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接下来看完书,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事情完全可以按照平等会的想法展开。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与更强大的盟友合作,执行更有可行性的计划。 一番话说完,基汀停顿了许久,给了几人足够的思考、消化时间,之后才问道:“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这边同意。”门罗还是最爽快的那个。 他作为最早和平等会接触,最早了解平等理论的人,经过和大名鼎鼎的基汀打交道后,更加确信了自己捡了大便宜。 “书的内容还需要确认,其他的我们闪金帮没有意见。”老金同样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这边也一样。”老金话音刚落,鲁法洛跟着表态。 “那就再给大家三天的时间,这三天大家一边做准备,一边先了解这些书的内容。”基汀在时间上没给大家留下很赶的印象,也没有在合作时因为自己一方势力强大,通过背景进行施压。 他方方面面的沉稳应对,更加让门罗、老金、鲁法洛安心。 “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三天后再见。”基汀结束了此次的谈话。 “不知不觉都快到中午了,要么一起吃个饭?”门罗照例想留人加深联系,“还能聊聊关于平等论的一些事情。” 基汀摇了摇头:“我们那边要筹备的事情很多,这段时间还是得把每分每秒都利用起来,所以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到时候有什么疑问的话,我都可以尽力做出解答。” “好,那三天后见。”门罗没有强留。 老金、鲁法洛纷纷起身,怀着更深切的敬畏目视基汀、维拉克走出酒馆。 “今天我都没怎么说话,全听您一个人和这些人精交锋了。”维拉克上了车后,终于忍不住向副驾驶座上的基汀感叹,“我之前和他们打过交道,当时一方面我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一方面我的话并不足够锐利,所以没在谈话上发挥什么作用。今天看完您的表现,我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主要是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再加上我曾在布列西帝国辅政,这个背景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比平等会有分量得多,这才相对得心应手。”基汀摆了摆手。 维拉克发动车子,向曼城外驶去:“我觉得就算您没有光环,也能凭借能力化解他们的轻视与对原计划的坚持。” 今天的会议让维拉克感触良多。 他对比自己谈话时的举步维艰和基汀的自如应对,自查出了许多问题。 怎样明明处于强势一方,却既能压住对方一头,又不会让人感觉是在被逼迫。 怎样不动声色地让大家感受不到急切紧迫,还能意识到事情的刻不容缓。 “你需要学习的东西确实还有很多。”基汀没接维拉克对他夸赞的话茬,把话题引到了维拉克的不足上,“但你进步得很快,相信这些要不了多久就能处理得滴水不漏了。” “能像您这样就好。”在维拉克心中,基汀就是完美的榜样。 “等你到了我这个地步时,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都应该会是最好的安排。”基汀看着窗外道。 “什么意思?”维拉克没太懂。 基汀笑了笑没再说话。 中午的时候,维拉克和基汀赶回了曼特琳大街。此时酒馆里萨拉、伊夫、威洛等人都已经吃过了饭,正在有条不紊地教导其他平等会成员学习工作技能,以便最快速度适应岗位。 “……这些就是酒的贮存条件了,你都得记好。” “酒的价格、渠道都是必须要了解的,不然怎么去经营酒馆……” 威洛在一位会敦曼语的平等会成员的翻译下,把他所知道的东西分别教给了平等会分站的人。在瞥见维拉克、基汀回来后,他笑着点了下头,而后继续认真地加紧帮助其他人学习东西。 “回来了。”萨拉迎上了二人。 “伊夫没在?”维拉克扫了一圈没发现伊夫的影子。 萨拉走近后道:“他昨天深夜的时候就开始运输第一批酒桶出去了,暂时还没回来。” “这么快。”维拉克稍稍惊讶了一下。 “你们那边怎么样?”萨拉和维拉克、基汀坐在了同一张桌前问道。 “基本顺利,就是他们多少有些谨慎,需要几天的时间先了解平等论的理论。”基汀把他们回来时顺路打包的饭放在桌子上,“我们正好利用这个空档抓紧把东西印刷出来,再去找辛谈一谈,把他纳入到计划中。” 萨拉为二人倒水:“印刷的事情您放心,这段时间会全力印刷。” 维拉克喝了口萨拉倒的水,把饭弄好:“辛老大的事情,得等威洛那边忙完,找他先谈谈了。” “威洛这两天表现很不错,对每件事都很上心。昨天晚上请教我布列西语到很晚,今天又是最早起来忙东忙西的。”提及威洛,刚认识他没多久的萨拉非常满意。 “那就好。”基汀吃起午饭。 维拉克当初决定走这条路之后,整个人都焕发着从未有过的活力,因此他预料到了威洛也会如此:“人只要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就会干劲十足。” “是的。”萨拉深有体会,“那你们先吃饭,等吃完了饭我让威洛过来和你们谈辛的事情。” “好。”维拉克拿起餐具开始吃饭。 等他们吃完饭后,威洛走了过来:“萨拉同志说你们找我有事,怎么了?” “有一些关于同辛老大,以及旧南约里众多本土帮派合作的事情,想找你先了解了解情况,然后再麻烦你牵线搭桥,我们去和他们面谈。”维拉克说道。 “帮派?”威洛迅速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你们昨天怎么不直接和辛老大谈?” 基汀用餐巾擦了擦嘴:“计划昨晚才定下,没来得及和他说,而且不一定能成,所以就先问问你。” 第253章 分清敌我 威洛在血刀帮里混了这么久,跟着辛老大称霸附近几条街区多年,早就不是懵懵懂懂的年轻人了。在维拉克和基汀一提出要和辛老大谈合作时,他马上就意识到是和平等会有关。而与平等会有关的东西,通常极具危险。 “究竟是什么事?” “据我所知,旧南约里有诸多本土帮派,他们各自控制着一片街区,收取保护费为街区里的居民争取最大的利益,其实力引得政府都有所忌惮。”基汀说道。 威洛在深入猜测基汀想找辛老大合作什么的同时,点了点头。 “最近政府颁布了新的征兵法,规定只要肯缴纳三十万仑,就可以免除服役,不需要上战场。这件事对移居者的冲击最大,对我们本土的普通平民而言也非常不公平。”基汀又说。 “当然,有钱人可以享乐一辈子,拿钱解决所有问题,穷人们却只能选择服从政府的安排,这很不公平。”威洛,或者说敦曼的本地人对这个事实都看得很透,“说白了,不就是财团支持政府,政府庇护财团。由资本建立起来的国家,也只会把资本奉为真理。” “我们今天想谈的事情,就是新征兵法。”基汀见威洛的反应符合他们正常预估后,开始直入主题,“平等会来了,这里就必须得开始发生改变。经过我这段时间的感受,我认为最适合打响敦曼平等第一枪的,就是新征兵法这件事。” 威洛眼睛一亮,他没想到平等会这么快就安排了行动,也没想到平等会会直指新征兵法,这种严重关系到权贵利益的事件上:“您的意思是……废除新征兵法?” “是的。” “这应该很难。”威洛的脸上洋溢起激动与喜悦,但看上去这些情绪都还被他克制着,“新征兵法维护的是财阀权贵们的利益,这可以说是政府的根本与底线,寻常的办法应该都不会奏效……您有什么好的办法去实现废除吗?” 他们的计划想要实现是跨不过威洛的,因此维拉克代基汀把他们商议的计划毫无保留地告知给了威洛。 威洛听后一脸震惊,嘴巴张合多次,却一句话都没有讲出来。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缓过了神,他这才难以置信地问道:“您是想让外地人和我们本地人联合在一起,共同抗议施压?然后政府要是武力解决问题,我们也就武力回击?” “没错。”维拉克道。 “这……”威洛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您知道在敦曼,在旧南约里,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间的矛盾有多大吗?” “我知道。”基汀以前还没去布列西时,就没少在旧南约里看到本土帮派和移居者帮派在街道上拿着刀具大打出手、血流成河,“别忘了,我也是敦曼人。” “那您觉得这两方有摒弃前嫌,团结在一起的可能性吗?”威洛根深蒂固的外来人与本地人势不两立的观念让他不住地摇头。 维拉克在和海鼠帮共同生活的一小段时间里,也吸收到了些不同的观点:“我前段时间在移居者那里生活过,有了解到他们的看法。他们觉得本地人所说的他们掠夺了本地人的工作岗位、挤占了公共资源纯属无稽之谈。因为他们也在缴税,有合法地享受公共资源的权利。而且他们做生意也给当地带来了不少的工作机会,这一切都是互惠互利的。” “开什么玩笑?蒙勒哥人因为几十年前的敦蒙战争,一直敌视我们。这几十年来,没少有他们的人过来报复,你让我们怎么建立信任?至于其他的,肯来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大都是迫于无奈。迫于无奈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们应该也知道,他们让我们敦曼的治安一降再降,还谈什么互惠互利?”威洛听到维拉克的话又气又好笑。 “所以你觉得本地人和移居者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维拉克问。 “我也希望能调和和平共处,但你没在敦曼生活多久,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怎么能够团结在一起。”威洛不抱以任何期望。 作为足够了解敦曼现状,同时是主动推动两方团结的基汀,将威洛的一系列表现都看在眼里:“你看过平等论之后,还是这样的想法吗?” 基汀沉稳的声音让稍有些激动的威洛平静了下来。 他想到自己在平等论里看到的内容,满是不解:“这和平等论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在平等论的描述里,敦曼本地人和移居者本质上是同一种人吗?”威洛虽然看了《平等论》,但并没有真的完全理解,有的观点仍被局限着。基汀的情绪非常平稳,耐心地一点一点帮他拨开迷雾。 “是……一种。”威洛跟随着基汀提的问题,陷入到思考中。 “那你们之间真正的问题是什么?是剥削、压迫,还是误解、摩擦?” “是一些小的摩擦引发了大的冲突,然后双方的矛盾就越来越深,对对方的偏见也就越来越大了。”威洛继续顺着回答道。 基汀接着问:“那你觉得这两个,究竟哪个是无法被解决,唯有推翻、重新洗牌之后,跳出被限定的框架,才能看得到曙光?” “……前者。” “你明白什么是内部矛盾,而谁才是真正的敌人了吗?”基汀看着威洛。 威洛吞咽了下口水。 “我们今天已经去和代表了绝大多数移居者的海鼠帮、黑街帮、闪金帮谈过了。”在威洛思考之际,基汀又抛出了最重要的一个诚意,“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移居者很愿意和本地人联合在一起,共同和政府抗争,夺回作为一个人最起码的尊严。现在只差本地人的态度了,这决定了我们能不能先解决内部矛盾,再去击败真正的敌人。” “您说得很有道理。”半晌,威洛认同了基汀的话,“只是那么多人,不可能您挨个去解释外来人和政府的性质。这件事实施起来还是很困难的。” “所以我们在大力印刷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等着作,还在准备报纸、音乐等不同形式的宣传,去告知大家,谁才是敌人,我们首要面临的,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是什么。” 威洛哭笑起来:“基汀先生,您的想法是好的,可这么多人,怎么传播?有几个人能看得进去这些东西?政府又怎么会视若无睹?” “这就是我们想和辛谈的事情。”基汀道。 说了一大通,各处的疑虑与问题都已得到解答,谈话也回到了最初。 “难怪您最开始和我说帮派的那些事情……您真正要做的,就是说服辛老大参与进来,再以辛老大为起始,拉拢更多的帮派,借助帮派的力量完成这最后一环。”至此,威洛明白了全部的事情,“用帮派来解决问题,我倒是从未想过。” “你们庇护着各条街区,新征兵法的出炉就同样践踏着你们的尊严与公平。所以我们的合作是很有必要的,不论是废除新征兵法,还是消除本地人和移居者的矛盾,都对人民的生活有着肉眼可见的好处。”基汀指出双方一致的目标。 威洛搜寻不到冲突的地方,此事会带来什么副作用,他吐出一口气,伸手揉着眉骨:“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你对待此事的最终看法是什么?”和先前在曼城开会一样,主要负责听的维拉克问道。 威洛的态度会是关键的信号。 一来他是本土帮派的人,他同意了,就意味着很多人都会同意。二来辛老大把他视为继承人,他要是赞成这个计划,就算辛老大本不同意,之后也必然会动摇。 而辛老大一同意,以他为中心,众多的本土帮派应当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威洛沉吟一声,慎重地给出自己最终的看法,“我认为不管走不走得通,这都是唯一的一条路。” 威洛还不无法确定这样做能不能成功,但他清楚他们别无选择。 “我们想尽早和辛见一面,谈谈这件事。”基汀明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那边要是同意的话,这枪便算是上了膛了。” “你觉得辛老大会同意吗?”维拉克想听听威洛的感觉,有个准备。 “这不好说。辛老大以前和我父亲参加过敦蒙战争,他在那场战争里瘸了条腿,所以蒙勒哥人恨我们的同时,他也恨着蒙勒哥人,这些年带着我们没少和蒙勒哥人发生冲突。想让他和那帮人团结在一起,估计很难。”威洛心里都没个底,“可这么做又是为了居民们,这是他眼里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看来结果还是得等我们面谈了才知道。”维拉克看着基汀道。 基汀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辛在哪里?” “应该是在屠宰场。”威洛答道。 “他同不同意,得谈过才知道,我们这就动身去找他说明情况。”现在是下午两点,他们今天有充足的时间去把辛老大那边落实了。 “您要找辛老大?” “嗯。” 威洛连忙拦住了准备起身的二人:“屠宰场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还是我去找辛老大,把他接过来。” “也好。”在谈话地点的选择上,基汀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 “你会开车吗?”维拉克掏出了车钥匙。 “会。”威洛接过了钥匙,“我争取早点把辛老大接过来。” 基汀抿了口水:“我们会在这里等他的。” “嗯……那我去了。”威洛离开了酒馆,开着维拉克这几天常开的车子前往屠宰场。 待威洛走后,维拉克为基汀把水倒满:“老师,威洛这么主动地要去接辛老大,估计是为了提前先和辛老大详谈?” “嗯,他自己还是略有些游移不定的,想趁这个机会先我们一步,和辛老大达成共识,再和我们碰面。”基汀也看穿了威洛去接辛老大的真正目的,只不过他任由着威洛去了,“这也拦不了他,他们总归是要暗地里通气的。” “确实。您觉得辛老大会同意吗?” “我永远只有一个看法。”基汀的眉间略微皱着,“在面对正确答案时,我们没有选择。” 维拉克明白了基汀的意思,心里更安定了些:“对了老师,我觉得威洛刚刚说到的,新征兵法是政府的根本,他们不会轻易妥协很有道理。我们通过罢工、游行去抗议极大概率会遭到武力镇压,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和他们硬碰硬。” “武器的事情不算困难,我们有足够的资金。”黄金到位,平等会财大气粗,提供一批用于旧南与里人民和政府对抗的武器还是比较容易的,“但他们敢不敢和政府打,能不能斗到底是个未知数。” “是……平等论也无法解决掉所有的问题……”今天威洛在看过《平等论》之后,还是略有点倾向于顾及辛老大那边的利益一事,让维拉克有点感慨。 把《平等论》读透了还是很难的。 仅看一本书,没经历其他的事情,想彻底转变一个人同样很难。 这么一看,平等会在敦曼打响这一枪就显得格外重要,拥有许多意义了。 “你有什么看法吗?”今天一整天基本上都是基汀在主导会议,有点忽略了维拉克的见解。 维拉克一脸钦佩:“我的看法和老师您的大体一致,少部分不同的地方,您最终提出的想法、处理的方式也都比我想做的好得多。” “等辛来了,你负责和他谈,怎么样?”基汀给维拉克丢了个艰巨的任务。 “我吗?”维拉克有点迟疑,他知道基汀是在锻炼他,但他担心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搞砸。 “不敢吗?”基汀故意激着维拉克。 维拉克转念一想,有基汀在旁边坐镇,自己也终有一天会遇到比辛老大更棘手的人,这样的机会应当牢牢把握,于是道:“当然敢,等辛老大来了,就交给我。” 第254章 打开心结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威洛开车带着辛老大回到了奎因酒馆。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威洛见维拉克、基汀还坐在原位上,满是歉意地道。 “我那边刚刚有事,就拖了会儿时间。”辛老大正正常常的模样,没觉得自己过了两三个小时才过来是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怎么了?” “没关系,请坐。”维拉克让二人坐在了自己和基汀的对面,“我们见您的原因,威洛应该和您说了?” 辛老大坐在几天前交还给基汀的酒馆里,环顾着发生不小变化的内部:“说了,你们想借助我们的力量联合平民,再团结移居者、本地人向政府抗议施压,逼迫他们废除新征兵法。” “是的,您认为这个计划怎么样?” “不错。”辛老大颇为认同,“如果真能废除新征兵法,还能解决掉本地人和移居者的矛盾,我找不到理由拒绝。” 维拉克打心眼里认为这是最好的路,但他先前也没想过和辛老大的交流会如此顺利:“威洛之前有和我们提过,您跟蒙勒哥人有较大的矛盾。如果选择团结一致,您能摒弃那些仇恨吗?” “大是大非面前没有选择,只有答案。”辛老大的魄力让在场几人都发自内心地钦佩,“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去和控制其他街区的头目们谈合作,这都好说。” “那您有什么问题吗?”维拉克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政府决不会那么轻易妥协,所以我们这么做,就必然会与他们有正面的武力冲突。我想知道,在硬碰硬,需要真刀真枪和政府打的时候,是谁先站出来?”辛老大目光如炬,直视着维拉克、基汀。 基汀没说话,交由维拉克全面应对。 维拉克第一时间明白了辛老大的疑虑。 他是担心平等会只会动嘴皮子,撺掇他们帮派、平民们去和政府斗得个头破血流,而自己躲在后方坐享最终流血牺牲得到的胜利果实。 其实恰恰这一点,是最无需被质疑的。 “我们。”维拉克简短地答道。 “平等会吗?”辛老大不想跟人玩文字游戏,他追问具体所指。 “是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平等会的人会第一个站出来,第一个流血牺牲。”维拉克郑重地,照着辛老大的要求说道,“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辛老大打拼这么久,最担忧最憎恶的就是被人背后捅刀子。他知道平等会是为了争取平等自由而集结的一帮人,可对其的了解程度却还是不够深:“你们第一个站出来,愿意去牺牲,最后什么利益都不要?” 这句话与门罗他们谈判时,维拉克就听过了。 对于这些还未接触真正平等思想,并没见过什么心怀热忱、崇高理想的人而言,什么都不求,为了别人能平等地活着,是件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 “对,我知道您很难理解这些,但我们平等会就是这样。”维拉克不厌其烦地解释着,“我们并不是没有目的,我们的目的就是实现全世界的平等,而并非您想象中,按照惯例应该图的金钱、权势。” “嗯……”辛老大对平等会的理解又加深了几分。 他没有怀疑维拉克的这番话,见多识广的他看着维拉克的眼睛就知道其没有说谎,最起码和他说话的这个人,看样子是真的愿意为了他们的平等而献出自己生命的。 有这样一帮愿意为了他们的平等而牺牲的人,有这样一个绝佳的万事俱备的机会,事情就根本没那么复杂了。 “其实我问你这个,只是担心会遭到利用,并非不想出力,反过来等着你们拼得死伤无数,我们坐享其成。”辛老大认定了平等会不会在这件事上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后,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心中所想讲了出来,“我知道这样的斗争会有很多人死去,可能死得比原本新征兵法带走的都要多,从数量上看上去得不偿失。但我也知道,哪怕新征兵法只会让一百个本不该死的人死了,这场斗争让一万个本不该死的人死了,它都是值得的。因为前者是别人在肆意践踏剥夺我们的尊严与权利,后者是扞卫。” 维拉克点了点头。 和基汀一样基本上处于旁听的威洛一脸崇敬地看着辛老大。 辛老大教会了他太多的东西,告诉他人宁愿斗争而死,也不可卑微地活着。更何况,当下的选择是,要么卑微地死,要么强硬地活着。 “我们血刀帮向来这样,不接受任何人高高在上地左右我们的人生。”辛老大老了,说这几句话时却是还有着当年凶狠的气势。 “所以,我们合作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吗?”维拉克做最后的确认。 “威洛,你觉得呢?”辛老大没表态,先问起身旁威洛的意见。 威洛抿着嘴,考虑了十多秒后道:“我觉得这个合作很有必要。” “好,那我们血刀帮同意合作。”威洛话音刚落,辛老大就答应了下来,明摆着是把决定权交给了威洛。 “那之后和其他帮派碰面的事情……” “之后我和基汀去解决。”辛老大主动邀请了基汀去负责和多方努力谈话。 基汀没把这件事交给维拉克,一方面是因为辛老大点名了叫他一起,一方面是和那么多本土帮派谈判,维拉克目前还招架不住:“嗯。” “那我们再谈谈后续的事情?”辛老大问。 “好。” 辛老大看了一眼威洛,示意他离开。在威洛起身之后,维拉克也有眼力见的跟着出了酒馆。 “你真是费尽心思要培养威洛啊。”待维拉克、威洛走后,基汀想到刚刚辛老大按照威洛的意见行事,笑道。 “你不也是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把维拉克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刚刚那么重要的谈话,自己一句话不说,全交给他和我谈了。”辛老大同样笑着摇摇头。 “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 “是啊,我们都叱咤风云多少年了,该把让他们去接手这些东西了。” “叱咤风云……呵呵……” “当然,我就是个小小的地头蛇,不如你当年在布列西那样位高权重。” “好了,还是商量商量和其他那些头目怎么谈,那么多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需要去解决。” …… “看得出来,尽管你已经加入了平等会,在做着和之前待在血刀帮里不同的事业,但辛老大还是有意把血刀帮的一切都交付给你。”曼特琳大街上,维拉克和威洛聊着天。 威洛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说说看。” “辛老大器重我,把我当做他的孩子去看待,愿意把他的一切都交给我,这让我很感动,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威洛叹了口气,他担负着不小的压力,“我不想辜负他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期望,可我现在找到了我应该要去做的事情,我总不可能一边做着平等的事业,一边还要为帮派去打打杀杀。” 这一点维拉克倒是没注意到。 “今天下午你们叫我过去,谈合作的事情,我很纠结,很痛苦。”威洛愁眉不展,“我既想支持平等的事业,又不得不去维护血刀帮的利益,你们问的那些问题,我都得先站在平等会的角度思考一遍,然后还得站在血刀帮的角度思考一遍……” 维拉克终于理解了威洛下午时只身前去接辛老大的行为。 站在两方的中间,他考虑的东西势必会比任何人都要多。 “今天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可以后呢,要是出现了平等会与血刀帮的分歧,我该怎么处理?我该站在哪方?我不知道……”威洛越说越心烦意乱。 作为局外人,维拉克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我觉得是你把问题复杂化了。” “在我眼里这件事就是很复杂。”威洛皱着眉。 “你为什么非要把平等会和血刀帮分得这么开呢?就好像它们是势不两立的,你必须要支持一方,然后另一方就必须要承受什么伤害一样?”维拉克问道。 “因为我感觉平等会和血刀帮不是一路人。” “如果不是一路人,今天就不会达成合作了。”维拉克反驳威洛的观点,“平等会追求全世界的平等、自由、和平,血刀帮要保护自己控制的街区里的人们的安全,在当下要废除新征兵法一事上,我们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人,不是吗?” 威洛深吸一口气:“可是以后呢?” “你如果坚信平等会所做的、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那就试着去改变更多人,让更多人加入进来。平等论指出了不平等的本质,女性宣言指出了女性处在比男性更糟糕的环境里,国际歌指出我们唯一的路唯有抗争,但同时它们也都说了同一个观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改变从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是和我们所有人都息息相关的。那为什么你要和血刀帮的人分得这么开?他们就不能同样投身到平等的斗争中吗?他们就注定要成为我们的敌人吗?”维拉克接连问道。 威洛语塞了。 “他们遭受压迫,但他们也可以像你一样不是吗?这是你的幸运,同时也是他们的幸运,你完全可以带领着这群听得进你说话的人找到新的方向,带着他们走向更好。”维拉克站住了脚,认认真真地把他的看法说了出来。 “我……”威洛愣在原地,消化着维拉克的话。 维拉克没有着急,耐心等待威洛在看清情况后会做什么。 “维拉克,你是对的。”威洛连着深呼吸好几次,而后肩上似乎一轻,眼前更开阔更明朗了,“着并不是什么无解的问题,是我自己钻了牛角尖。” “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在看书的时候记得不能丢掉自己的思考。”维拉克以一个过来人的角度,为威洛传授经验,避免他以后再陷入这种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圈子里,“平等不应该,也不会成为敌人、错误的,那么遭遇这种情况,我们就得试着包容改变对方了。” “那我接下来……可以试着把平等的理念传递给血刀帮的人?”威洛询问。 维拉克拍了拍威洛的肩膀,继续散步:“这不正是我们下午谈的计划里,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吗?把平等的理念传递出去。” “是啊……”威洛感受到豁然开朗,那些困扰了他多日的问题被瞬间清空,“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去给大家一个新的可能。” “以后有问题别自己憋着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维拉克叮嘱道。 今天要不是他们出来,威洛敞开了心扉,这心事还不知道会深藏多久,给这个年轻人造成怎样的负面影响。 “嗯,谢谢你,维拉克。”威洛衷心地感谢着。 察觉到威洛眼里对自己佩服的目光和对基汀老师的都差不多了,维拉克摆了摆手,轻笑一笑:“大家互帮互助,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呼……”威洛迈起轻快的步伐,明明是散步,他却走得飞快。 维拉克没对威洛的这点变化说什么,微笑着加快了脚步:“等这段时间忙完,我和基汀老师会去普鲁曼,这里就交给你了,希望到时候你能在两方之间发挥调和、正向的作用。” “明白。”威洛应下,“你们去普鲁曼做什么?在那边建立新的分站吗?” “看了国际歌吗?” “看了。” “那就是普鲁曼的不知名人士或者组织创作的,因此我们已经确认了在那里存在着比我们的理念、思想还要先进的组织、个人。”维拉克目光热切,比起价值连城的黄金,他更期待的是和那些异国的同志交流理念,“我和基汀老师此行为了两件事,第一件是黄金,第二件就是找到他们。” 刚对平等有了全新感受的威洛在听到还有比他们更先进的组织后,惊讶得都张不开嘴:“竟然还有比平等会更厉害的组织?” “当然,这世界上绝对不会只有我们在为了正确的答案战斗着。”维拉克道,“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联合在一起,形成洪流颠覆腐旧的旧世界。” 第255章 马力全开 “真想和你们一起去游历全世界,结识那些富有学识的人,改变那些遭受压迫的地方。但我知道,我还欠缺很多,我会努力先学好布列西语,然后去莱泽因看看。”威洛对平等会为他指出的路怀有巨大的憧憬。 “迟早的事情,不要心急。”维拉克向当初基汀安抚自己一样,安抚激情澎湃的威洛。 “维拉克同志,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漫步在大街上的维拉克温和地“嗯”了一声。 “我坚信我们一定会改变这个世界,但我想知道这大概需要多久。”威洛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维拉克觉得突然问需要多久是个很无厘头的问题,不过威洛既然肯这么问,应当是有着一些特别的缘由。 “就是迫不及待,像小时候每次临近过节一样,期待着父亲母亲会准备怎样丰盛的美食,会送给我什么特别的礼物……” 威洛的这个形容让维拉克感到好笑,他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清楚这个节日就在那儿,我们离它越来越近了。” 看维拉克笑得很开心,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星辰一般,威洛感觉自己又被感染到:“我真的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我也一样。”维拉克的眼睛闪烁着。 …… 晚上的时候,基汀和辛老大谈完了事情,众人一同吃了顿晚饭。辛老大吃得很慢,好似是在拖延着时间,不知是对奎因酒馆不舍,还是挂念着威洛。 吃过饭后,辛老大与基汀相约两天后见面,去和其他帮派的头目谈判,之后就由威洛开着车送着辛老大返回屠宰场了。 路上,辛老大注意到了威洛脸上的笑容,调侃道:“下午你来找到我的时候还愁眉苦脸的,现在看着怎么这么开心。” 威洛咧开嘴,双手稳稳把着方向盘:“辛老大,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辛老大叼着雪茄,眯着眼睛看向威洛。 “有的东西并没有面临选择,不是拥有了一个就会失去另一个。”威洛感叹着今天最大的收获,“我之前一直在纠结这个,今天发现是我自己多想了。” 辛老大一听就知道了威洛先前在被什么困扰着,但他没有点出来,只是挑了挑眉,哼哼着:“听不懂你这小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威洛笑了笑没多做解释。 “呼……”吐出一口烟后,辛老大正经了点,“威洛,你记住了,我、血刀帮并不是你的拖累,我们每个人都承蒙了你父亲的帮助恩惠,我们会义无反顾地回馈你父亲,也会义无反顾地推着你走向你想走的路。所以,不用想那么多,想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就去看看,想做向往的事情,就尽管去做。” “……谢谢您。”想到辛老大从小对自己的照顾与器重,威洛的眼眶湿润了。 “基汀那人不错,他培养的维拉克也是个靠谱的人,但平等会所做的事情很危险……我其实很想叮嘱你小心一点,但更想告诉你,我对你寄予厚望。”辛老大道。 听到这话,威洛的泪水开始打转。 他知道辛老大是什么意思。 他宁愿放手让自己成为璀璨的自己,也不想看到自己苟活着。 —— 酒馆里。 “……就是这样。”维拉克把下午他和威洛在外面的谈话分享给了基汀。 基汀得知威洛是因为这件事而头疼,做着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夸赞起维拉克:“你很棒,帮威洛看清了事情的本质。” 维拉克很喜欢基汀夸他,却也最经不起基汀夸,他连忙摆着手:“没有没有,其实这件事很明显,只是威洛身在其中没有看清。” “明天辛就会动身去联络那些其他帮派的头目了,十五号我和他联手谈判,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基汀将维拉克的谦卑看在眼里。 “十六号再去曼城见门罗他们,事情的第一步就定下了。”有基汀出马,维拉克根本不担心这边会出什么问题。 “嗯,这几天你多帮萨拉把印刷的事情、武器的准备工作都落实了,等移居者和本地人都谈下来,我们的第二步计划就立即展开。” “明白。”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基汀赶着维拉克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洗漱躺下后,维拉克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怎么都睡不着。 敦曼的事情他不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比较顺利,一切都水到渠成。毕竟正确答案摆在那里,大家都没理由拒绝,轻易地形成了洪流,星火燎原。真正存在难度的,只有最后和政府硬碰硬斗争时的战斗,他也做好了冲在最前的准备。 比起这些,他更期待普鲁曼之行。 今天和威洛提起的时候,看上去他没什么波动,实际上他比威洛更期待着见到那些拥有更先进理念的人。 他想寻求更深入的答案,想尽早把《平等论》的第十章‘我们怎么改变’写出来。 给克里斯一个交代。 把自己心中那个朦朦胧胧的世界勾勒得再真切、细致一些。 想着想着,维拉克睡着了,做了个好梦。 次日,二月十三日,维拉克习惯性地很早就起来,和基汀打过招呼,一起吃了早餐后,就和萨拉一起去处理事务。 敦曼分站刚刚建立,又要立即运作庞大的游行抗议行动,以废除《新征兵法》,打响平等第一枪,因此压力非常大。维拉克的帮忙,有效地帮萨拉减轻了负担。 而威洛那边,也像打了鸡血一样,认认真真地教完平等会的成员们东西,自己把所有能利用起来的闲暇时间都利用了起来,比维拉克当初还要刻苦地学习着布列西语,研读《平等论》。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眨眼间过去,二月十五日,基汀乘车和辛老大汇合,一同去和其他帮派的头目们谈判。 深夜,谈了整整一天的基汀和辛老大这才回到了酒馆。 维拉克、威洛、萨拉把二人迎了进来坐下,询问起谈判的情况。 “唉……”辛老大回来就不住地抽烟。 正当几人升起不好的预感时,基汀没有陪着辛老大玩下去,直截了当地把结果讲给了大家:“谈判很顺利,他们同意了与我们合作,与移居者摒弃前嫌。只是他们不如辛对我们了解,还有着较大的提防,这个只能通过时间与实际行动去消除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辛老大不满地把雪茄捻灭,让威洛给他倒了杯酒。 “那就好。”这个结果符合维拉克的预估。 别人提防这一点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能在这里打出自己的一片地盘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他们在不了解平等会的情况下,必然会认为平等会不可能平白无故帮他们,一定有什么登不上台面的图谋。 “太好了。”威洛攥紧了拳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见威洛不如维拉克沉稳,觉得自己矮了基汀一头的辛老大道:“事情也没有基汀说得那么简单,其实还有些很复杂的东西需要慢慢处理。和这些人打交道心眼一定得多,还得小心被政府注意到,反正接下来有的是头疼的事。” 基汀认同道:“辛说得对。” “那要是您这边比较忙,明天我一个人去和门罗他们谈就行。”维拉克提议道。 门罗他们那边基本谈妥了,基汀要是有事不去,他一个人也完全应付得过来。 只是还没等基汀说话,喝着酒的辛老大就眼珠子一转:“那叫上威洛跟你一起去,他是我们血刀帮的继承人,他出面的话,也足以代表我们本地人的诚意了。” “这样也好。”维拉克没意见。 “那明天就你们去曼城。”基汀看了辛老大一眼,笑着同意了。 —— 二月十六日 维拉克开车,带着威洛在老时间、老地点与移居者帮派的三大头目门罗、老金、鲁法洛碰面。 “基汀先生今天没来吗?”门罗、老金、鲁法洛三人还是像头回和基汀见面一样,站在桌前恭敬地等候着。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提前清空了酒馆的人。 “基汀先生已经和本地的众多帮派头目基本谈妥,现在正忙着去完善一些细节上的事情。”维拉克带着威洛坐在了酒桌前,“所以此次我带着另一位更重要的人来了。” “这位是……”门罗上下打量年纪轻轻的威洛。 维拉克作为中间人介绍起来:“这位是我们平等会的成员,同时也是本土帮派血刀帮的继承人威洛。这位是布列西人的海鼠帮老大门罗,这位是蒙勒哥人的闪金帮老大老金,这位是斯德尔人的黑街帮老大鲁法洛。” “血刀帮……辛老大的人?”门罗眯起眼睛。 老金的反应最为激烈,当即恶狠狠地盯着威洛,大有当场大打出手的势头。 “没错,辛老大是我叔叔。”威洛点头看向老金。 “你叔叔曾参与过当年的敦蒙战争。”血刀帮大名鼎鼎,辛老大自然也是人尽皆知,作为和敦曼人势不两立的蒙勒哥人,老金一得知威洛的来历,气氛就紧张了起来。 维拉克准备开口缓和气氛,威洛先一步冲老金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决定放下。” “放下……”老金一怔,他没想到对方会表现得这么平和。 按照往日的习惯,他们这两方一句话说不对嘴就会爆发一场战斗。 “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我父亲当初也参与了那场战争。”威洛道,“过去了这么久,我不知道现在去探究对错还有没有意义,但我清楚现在有比我们继续交恶下去更重要的事情。如果您需要一句道歉,那么对不起。作为诚意,我可以代表我们血刀帮,放下曾经的那些仇恨,不再敌视大家。” 一个毛头小子都比自己沉稳识大局,老金也不好再揪着不放了,更何况他同意了合作,本就等同于答应与本地人放下仇恨:“……过去就过去,希望你们不是嘴上说说。” “您放心。”威洛散发着坦诚的善意,消减了剑拔弩张的局势。 本来还想救场的维拉克看着威洛做出合适的应答,自己就解决了老金、蒙勒哥人的问题,对他放心了许多:“各位想得怎么样?最终的合作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有问题。”门罗还是第一个表态的。 “没有问题。”老金跟着道。 “我也是。”鲁法洛最后同意。 “那就好,既然大家愿意合作,我们接下来就会尽快安排计划的开展。”维拉克自信一笑。 今天的谈判他势在必得。 本地帮派那些都基本定下来了,移居者们当然不会拒绝。 最终的结果也毫不意外,三方同意了合作,老金和鲁法洛针对《平等论》等书,还与维拉克进行了些交流。 这次面对门罗的邀约,维拉克没再拒绝,吃午饭的时候,把威洛一并算了进去,解答了他们诸多的疑问,让合作的基础更加稳固了一些,也让他们在后续面对手下人询问时,能有条理地回答问题,而不是自己也不知道书里什么意思,大家大眼瞪小眼,忙活大半天只了解了点皮毛。 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维拉克和威洛没再多留,开车返回了市区。 虽说不奢求所有人都能看透《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但他们不能因此就只印刷少量的着作。这几天萨拉安排好的印刷厂马力全开,一册又一册的书运了出来,堆满了库房。 “现在书够吗?报纸、节选内容什么的怎么样了?”回去后,维拉克找到了萨拉询问情况,要是这边妥当了,他就第一时间带着东西赶回曼城,把东西交给门罗等人,让他们传播出去,让更多人去了解这些。 “还差不少,不过可以先把库房里的调一半过去。”萨拉看着数目单,估算了一下差距。 “行,我和威洛去调一批出来,先带过去,能传多少先传多少。”先弄一部分,总比等量够了一并拿过去效率高得多。维拉克和萨拉打完招呼,立即和威洛带着人手去库房装书。 第256章 无题 晚上的时候,维拉克和威洛把第一批书籍运到了曼城。 此时老金和鲁法洛都已离去,只剩下门罗一人站在堆成了一座小山的书籍面前,拎着酒瓶感叹道:“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书的力量,看着真是让人又可敬又可畏。” “书只是让思想传播的载体。”刚帮着搬完书,挽起袖子叉着腰站在门罗身旁的维拉克也盯着一摞又一摞的书,“真正让我们崇敬,让权贵们畏惧的,是撰写它的人,是传播它的人,是读懂它的人。” “没错,是人。”威洛气喘吁吁地附和道。 门罗蹲下,拿起一本书翻开:“说得有道理啊,就像武器一样,单单一把武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凑齐了可以铸剑的和持剑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量还差不少,其他的我们那边会尽快备齐,就先拜托你把这些先传出去了。”维拉克索性坐在了一旁休息。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顺便给老金和鲁法洛他们各送去一部分。”门罗将书合上,轻轻放回,“除了这个,目前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情吗?” 维拉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摇着头:“你们目前首要的任务就是武装思想。另外有一点我要和你说清楚,我希望平等论和我的话是你们打开眼界,看向真正世界的一个契机,而不是你们的人生信条、你们心中最终的答案。” “难不成这还不算是真理、人生信条吗?”门罗站了起来,环顾坐着休息的维拉克和靠在一边的威洛。 “不算。”维拉克口渴得不行,说话有点沙哑,“我认为真理没有尽头,想前进就得不断地打破自我、重塑自我。所以,不要把它当成是可以从此高枕无忧的一条路,得把它当作是你向上走的一个台阶。” “挺有意思的……”门罗来回踱步。 靠在门前的威洛因为维拉克对门罗说的一句话而陷入深思。 他和维拉克的认知还并不在同一个阶段,因此在平等路上走了一段的维拉克重新调整了自己心中《平等论》的意义后,他跟着受到了冲击。 缓了会儿,维拉克没多待:“我先走了,等新一批的备齐再来找你。” “大概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的事情。”维拉克和门罗道别,同威洛一起回到了车上。 把车子打着开了一阵子,维拉克发现动不动问自己很多问题,和自己探讨东西的威洛自搬完货就似乎没说过话了。 “累着了吗?”维拉克撇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威洛问。 “没有,这点儿活不算什么。”威洛道。 “那怎么一直不说话?这可不像你。”维拉克调侃道。 经维拉克这么一提,威洛吐出口气,蹙着眉道:“我以为我们一样,都把平等论这些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认为它们是无可挑剔的答案……但听你和门罗聊天时,我发现并不是……” “所以你……” “有一点……”威洛很难形容他的感受,他思索半天,终于想出了个大致可以描述的词,“……迷茫。” “为什么?”维拉克不解。 “就是发现你们站得比我要高得多,走得比我要远得多,你们开始把我心目中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平等论视为台阶,我却还仰望不到它的全貌……”威洛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望着车窗外,“我……” 维拉克几乎是和平等会共同摸索着一路走来的,所有没有过威洛这种心情,他愣了一下,试着站在威洛的角度思考解答:“其实在我看来,你这是幸福的。你很努力,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我相信你很快就会赶上来。至于你所说的平等论从引领变成了台阶,你觉得这是我们有意地在重新界定它的价值吗?没有,其实就是一路走来,一低头,发现它已经在下面了。不是我们踩着它,那听着很不尊重它,是它托着我们向更高进发。” 威洛看着外面掠过的街景:“你说真理没有尽头……” “我还说不要把我的话当成答案呢。”维拉克笑了一声,又扭头观察了威洛一眼,“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不要固步自封,永远怀着向往答案的心一直前进。” “呵……”威洛呼出一口气,好似懂了些后如释重负。 “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幸福的吗?” “……因为有你解答我的疑惑?” 维拉克被维洛的话又逗笑了,但他的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郑重:“你幸福的原因,是你才刚刚踏上这条路。你脚下的台阶,是很多人用自己的命铸就的,你前方暂时还看不到尽头的路,是我们仍在顽强开拓。” “我现在已经和你们站在一起,试着去改变现状了。”维洛不再看窗外,而是看着维拉克。 他的眼里,维拉克的面孔是那般的坚毅。 “所以你迟早会更深刻地明白平等论意味着什么,台阶又意味着什么。”维拉克没把话说得太透,有的地方说得再明白,在还没有经历的时候也依然是脆弱无力的。 “嗯……” 因为搬书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午饭,所以回去后,维拉克直接和威洛告别。 威洛继续利用晚上的一点空闲时间苦读《平等论》,练习布列西语。他则是回旅馆找到了基汀,相互交流了一下工作进展。 “您那边能确保没有问题吗?这次的合作对移居者们来说是唯一的选择,他们不抵抗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可对本地人而言,政府还没有把他们逼到尽头上,他们也还没有看过我们的书……”维拉克对合作一事还心怀忧虑。 联合这么多方势力和政府对抗,还是他们平等会的头一次。 之前强攻布列西政府大楼时,他们为了避免消息泄漏,可是谨慎到了在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都没敢把可能夹杂着政府卧底的预备成员吸纳进来解燃眉之急。 “这帮人处理起来确实棘手,需要解决的问题比移居者们多得多,换现在的你去根本招架不住。”基汀坐在书桌前,研究着各种各样的资料,“不过合作的事情应当问题不大。” “帮派终究更看重自己的利益。”维拉克道,“我估计他们大多数都在观望,到时候这事快成了,他们就跟着做,要是稍有一点不对的苗头,他们就会立马和我们摘得干干净净的。” 基汀并没有因别人的两面派、懦弱、自私、目光短浅生气:“世界不会处处如我们所愿,以后会有更多更大的类似的事情,你要学着习惯,还得做得比我现在要好。” “嗯。”维拉克点点头应下。 “今天累吗?”基汀推了推眼镜问道。 “不累,您放心,这几天我就加紧把书的事情给落实了。”维拉克正准备揉揉鼻梁缓解一下疲惫,但听到基汀的关心,他立即打起精神,装出一副现在还能做很多事的样子等候差遣。 “我不担心这个,你办事我放心。去休息。”基汀一眼看穿。 维拉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您呢,怎么还不睡。” “我得再研究一下武器的事情,还得想想怎么平衡这些帮派头目,把计划稳稳当当推行下去。”基汀握着钢笔,在纸上标注、记录着什么。 “我和您一起。” “你赶紧去休息,这些东西我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叫你帮忙还得给你解释,那更浪费时间。”基汀很懂维拉克,找了个理由把其当成他的累赘。 维拉克打消了帮忙的念头,慢慢站起身:“那我先回房间了,您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去。”基汀专心工作起来。 —— 二月十七日 维拉克觉得运输的事情自己能搞得定,就让威洛安心在酒馆里学习,独自驱车往返,源源不断地把书运往曼城,再由门罗那边分出三部分,分别给老金、鲁法洛转送。 一连过去了三天,二月二十号的时候,移居者那边书的事情终于落实,计划的第二步完成了一半。 “穷人只要一犯罪,甚至无缘无故地就会落入法网或宪兵手中。富人们犯下种种罪行,却可以不受刑法处分,或者至少不必害怕它……”明克酒馆里,老金翻着书,把当页他最认同的一句话愤愤不平地念了出来。 同一张桌前的门罗和鲁法洛喝着酒。 留在酒馆里休息的维拉克满是期待地注视着老金。 “这书很好……”老金评价道,“我觉得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这世界是不平等的,我们是遭受压迫的,只是真让我们说,都有哪里不平等,都遭受了怎样的压迫,我们这些没读过什么书的人,是说不出有条理的答案的。以前私下聊起时,也总归就那么几句,那么几个笼统的大问题,不如这本书面面俱到,让政府、达官显贵们的卑劣无所遁形。” “是的。我们布列西出过人权与公民权利宣言,你们敦曼也出过独立宣言,政府没少嚷嚷着平等、自由、人权,国家的名字上也冠冕堂皇地写着共和、合众,可这有什么用呢?”维拉克无奈地苦笑。 “如果问题是他们嘴上说几句,出个宣言就能改变的,那这世界可就太简单了。”渐渐认同起平等会的老金对政府们的说辞、伪装嗤之以鼻。 门罗看老金上心了,大声地问起鲁法洛:“你怎么看的啊?” “和你们一样。”鲁法洛还是附和式的回答。 “你别老是就这一句话啊,谁都知道你做事滴水不漏,嘴上的话不管真的假的,反正总是能讨人喜欢,但我今天就想听你说点真话。”门罗不满意这个回答,借着酒劲催促着鲁法洛发表些真实的感受。 “我真的和你们一样。”鲁法洛挂着笑容,“你们这段时间聊的这些,和我在书里看到的,我都认同。不论是关于现状、本质,还是我们针对这一切所做的改变计划,我也都认同。不过大的事情我没想过,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只做我能力之内的,也就是这次计划里我所负责的那一部分事情。我很佩服维拉克,佩服基汀,佩服平等会,但仅此而已。” 门罗笑呵呵地给鲁法洛续酒:“虽然话不好听,但我就喜欢听真话。” “你是怎么想的门罗?”鲁法洛看出门罗对《平等论》、平等会有着明显超于他们的兴趣。 一向不爱看书,却反复看起《平等论》的老金跟着看向门罗。 维拉克不说话,自己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 “我更没什么想法,我一向散漫惯了,平时勾心斗角得多,一有空就放空大脑缓一缓,有时候还是感觉挺累的,忙了大半天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嗯……所以平等论这玩意儿挺有意思,我就上心了些。”门罗打了个酒嗝,一手支在桌子上撑着半边脸,“我很早以前就想过,要么搞一笔钱,不声不响离开这里,可又感觉该过的生活都过过了,我去别的地方又能做什么呢?” 维拉克咽下一口酒,盯着酒杯。 门罗似乎是喝醉了,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平等会出现得挺晚,但好在不算迟。” “什么意思,你想放弃现在的这些,真的和平等会做事?”鲁法洛有些惊讶。 他们在还没和平等会正式确定合作的时候,他觉得心不在焉的门罗是最把帮派和平等会分得开的人,没成想他反倒是先有这种想法了。 “我就是想找个感兴趣的事做,之前一直没找到,现在好像是找到了……我也不敢确定。我还对他们的这些东西半知半解的,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完再说……”门罗道。 “老金你呢?”鲁法洛先是看了一眼维拉克,这才问起老金。 “我还不知道。”老金的态度模棱两可。 维拉克把没倒多少的酒饮尽:“平等会不会强迫任何人加入,和各位合作也单纯是为了推翻新征兵法,但如果各位真的能从平等会里看到了不同的、值得的事情,我欢迎你们做更多的了解,再考虑是否加入。” 第257章 传播 乔顿总统 平等会 二月十八日、上午 曼城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餐馆里,发生了件特别的事情。大清早的,海鼠帮那个人见人怕的肥壮大汉海威尔扛着袋拿布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闯了进来。 正当老板霍普金斯以为海鼠帮又要收取保护费,强忍着心痛准备叫在他店里打工的服务员查理去拿钱时,海威尔把肩上的一包东西扔在了桌子上,要求霍普金斯把店里的所有人都叫出来。 听到这话,七十多岁的霍普金斯一个激灵,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出、出什么事了吗?” “先把人都叫过来集合。”海威尔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好、好……”霍普金斯连忙把自己小店里的几名厨师、服务员叫了过来。 “这就是所有人了吗?”海威尔扫视站成一排,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有的七个人。 霍普金斯明明是个长辈,却对比他年轻起码三十岁的海威尔点头哈腰道:“是的,我们今天还没开始营业,现在在这里的都是我们店里的人。” “那就正好。”海威尔伸手把旁边的袋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书,“有人不识字吗?” “我……”个子矮小,看上去可能才十五六岁的服务员查理缩着脖子,缓缓把手举了起来。 在他之后,又有三人举起了手。 “剩下的,谁不认识的敦曼文?”海威尔感到头疼。 厨师哈里森举起了手:“我只认识布列西语。” 海威尔看了厨师哈里森一眼,低头翻腾起包里的书,最终挑出了两套敦曼语的,一套布列西语的:“这些你们拿着。” “这是……”霍普金斯看着书有些错愕。 “这些书是上面发下来的,非常重要,要求识字的人手一套,还要把内容告诉给不识字的人。”海威尔把剩余的书重新包好,“过几天我会再过来调查,看你们看没看完。都看完了的话,以后就都不用交保护费了,但凡有一个人没看完,门罗会亲自过来找你们聊聊的。” 哈里森询问道:“我们自己看,还得把里面的内容告诉给不识字的他们?” “不然他们怎么办?”海威尔反问。 “可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这几天看完……”被海威尔一瞪,原本稍微有点儿想争取和其他人撇清关系的哈里斯语气变弱。 海威尔先是仔仔细细把七个人的长相看了个遍,这才道:“那是你们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反正你们三个得帮他们四个了解书里的内容,过几天我会来检查。” “那过几天是几天呢?”哈里斯道。 “三天、两天、一天……都有可能。”海威尔似乎是很忙,说完就把包重新扛在了肩上。 “请问,您说的只要我们把书看完,以后就再也不用交保护费了,是真的吗?”霍普金斯耳畔一直在回荡‘再也不用交保护费’的声音,他斗胆向海威尔确认。 海威尔点头道:“我反复和门罗确认过,是真的。” “那以后你们还会提供庇护吗……”霍普金斯自认为问了一个很无理的问题。 “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不需要我们了。”海威尔没再多说,转身向外面走去,“抓紧时间看。” “这些是什么书啊?”哈里斯的疑惑还没解完。 “自己看。”大摇大摆出了门的海威尔留下最后一句话。 待他走后,餐馆里的七个人一拥而上,争抢着桌子上的书。 “乱抢什么!你又不认识字!”人高马大的哈里斯揪住了跑得最快的小查理,把书从他手里夺了回来,“到一边坐着去!” “都别抢了!”霍普金斯喊了一嗓子,制止了在场几人的失控,“都给我把书放回桌子上!不然我马上炒掉你们!” 被海鼠帮追究和被霍普金斯赶出餐馆,对在场的六人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于是他们规规矩矩地书放回了桌子上。 在自己人面前重新神气威严起来的霍普金斯哼了一声,自己上前查看起那些书:“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这都是什么……和海鼠帮又有什么联系……” 听着霍普金斯惊讶地喃喃自语,另外两个识字都凑了过来,打量书封上大大的书名。 其余不识字的则上蹿下跳,一会儿看书上看不懂的文字,一会儿仰着头琢磨识字的几个人阴晴不定的表情。 “这……”霍普金斯翻开了最薄的《国际歌》,说不出话。 “霍普金斯先生,上面写得什么?”小查理迫不及待地问道。 霍普金斯仿佛没听见小查理的声音,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迅速地把《国际歌》的内容扫了一遍,又看起旁边从名字上看,有些稀奇的《女性宣言》。 “哈里斯先生,上面写得什么?”小查理转头问哈里斯。 哈里斯的表现还不如霍普金斯,在翻看《平等论》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任由小查理扯动。 “这些……我们……”哈里斯吞咽着口水,简单看了点内容,就变得毫无主见,求助地看向了霍普金斯。 其他不懂的人懵懵地看着霍普金斯。 霍普金斯捧着书的双手没来由地开始颤抖,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是在恐惧,感受到别人着急的目光,他把书合住,放回了桌上:“没得选,看……” “上面写得什么?”小查理不厌其烦地问。 几个识字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用简短的话描述书里的内容,过了许久,霍普金斯平复了下来,长呼口气,望着海威尔离开的门口:“上面写着……动乱……” “动乱?”不识字的人更不懂了,海鼠帮拿来的书怎么还和动乱有关系。 而霍普金斯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不久后的未来是怎样的情景:“哈里斯,念给他们听,从国际歌开始……” —— 二月十八日、深夜 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瘦高的敦曼总统乔顿,在卫队的护送下从刚刚结束晚宴的一处府邸中走出,进入黑色汽车中,往总统府赶去。 “总统阁下。”汽车后座,和总统乔顿坐在一起,圆滚滚的肚子用腰带艰难勒着的治安官正襟危坐。 前脚在车外彬彬有礼地和贵族告别,后脚回到车上面孔就变得冰冷的乔顿瞥了他一眼,松了松礼服的领口:“说。” 治安官有些紧张,尤其是总统乔顿只留给了他车上这一点谈话的时间:“实行新征兵法以来,市民们的不满情绪高涨,好在我们针对每一次异议都采取了极为强硬的手段镇压,现在这样的抗议声音正在慢慢销声匿迹。” “继续提高警惕,提防联盟军的余孽们利用民众们的情绪,挑动起大规模的混乱,再次动摇联邦的统一。”乔顿叮嘱道。 “明白。”治安官身子面向乔顿道。 “移民们最近怎么样?”《新征兵法》主要重创的就是移民者,而这些移民者一个没处理好,就有可能导致敦曼和周围几个邻国产生不必要的矛盾,所以乔顿比较关注他们的反应。 治安官“呃”了一声,在这声“呃”的声音还没拉得足够长的时候,终于开口回答:“一切正常,最近还少了很多械斗,比以前安分多了。” “反而安分了……”乔顿淡漠地靠着椅背轻声道。 “是的。”治安官点头。 “估计是怕在这个敏感时期被抓到把柄。这很好,让他们先怕着。过段时间局势相对稳定了,就该处理处理。” 治安官头上渗出汗珠:“总统阁下,处理他们我们应该再慎重一些……” 乔顿在宽敞的后座空间里翘起腿:“当然要慎重,也非做不可。现在只有向他们下手,才能转移矛盾,顺便提高市民的支持率。” “明白。” ——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北区工厂 炉子上热的水蒸腾着热气,诺德披着件外衣,看着窗外隆隆作响、忙忙碌碌的工厂。 “诺德,莫莱斯同志要的那份学习班成绩单在哪?”身上多了些许成熟气息的墨菲敲了敲门,进来找诺德要资料。 “在桌子上。”诺德一动不动地回答道。 墨菲到桌子上翻找了一下,很快拿到了最新一期学习班的考核成绩单:“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外面?” 下巴上都续起了胡子的诺德眯着眼睛,眺望着外面前天的雪还没消融的景象:“在想维拉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跑到敦曼那么远的地方,也不说写封信给我们。” 来到窗前的墨菲笑着:“维拉克还用得着我们操心吗?而且黄金不是顺利拿下了吗?听说他们在那边还帮助着建立了分站,过一阵子就会去普鲁曼。” “我也想申请着出去看看,最近莱泽因虽说是松了些,但肯定是不如以前那么自由了。”诺德有点羡慕维拉克能跑那么多地方。 “你可不能出去,那么多工作我们都快做不过来了。”墨菲连忙劝阻。 “我知道,我就那么一说。”诺德叹息一声,“迪亚兹呢?” 见诺德真的只是说说,墨菲放心许多:“我哥和伯因同志他们去听罗斯同志新作的曲子了。” “罗斯同志又创作了新的曲子?上一首不才作好没几天吗?”最近埋头处理学习班事情的诺德没怎么注意罗斯,听到他接连创作了新的作品,分外吃惊。 在他的眼里,罗斯所创作的高质量的,令人心潮澎湃的曲子,怎么也得好几个月才能作得出来。 “是的,他一边养伤一边也没闲着,专门托伯因同志帮他搞来了一架钢琴,就放在他的病床边。”墨菲说道。 “真厉害……” “好了,我得赶快把这单子交给莫莱斯同志,先走了啊。”墨菲身上还有要紧事,就没和发呆的诺德闲聊太久。 诺德拍了拍墨菲的肩膀:“去。” “砰。”墨菲离开,房门被关上。 “嗯……”站在窗边愣神了会儿,诺德伸了个懒腰,回到书桌前翻看起书籍,做着笔记。 这段时间他已经按维拉克临行前的要求把字都认清了,而且没有就此满足,还主动搜集资料,自学起了威尔兰语。 “等我学会了外语,我也要出去多走走多看看。”诺德心里念叨着,把新学的威尔兰字默写在了本子上。 —— 敦曼合众国、旧南约、曼特琳大街、奎因酒馆 “这几天我们一共运出去了四十桶黄金,剩下的估计还得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运完。”这段时间主要负责把黄金转移走的伊夫向基汀汇报情况。 从曼城回来的维拉克、刚督促完印刷厂那边加紧印刷的萨拉、因为身份特殊而破格纳入商议中的威洛都坐在一起。 “黄金的事情要快,但快的前提是不能有风险,你要找好这两个要求之间的平衡点。”基汀怕后续他们处理新征兵法的时候,黄金会受到影响,因此还是建议伊夫能早点运走就早点运走。 “您放心,我还在加快速度,在安全的情况下加班加点干,最多二十天。”看基汀对时间有所要求,伊夫咬着牙在能力之内给出了一个更明确更短的时间。 “好,那就交给你了。”基汀放心地看向维拉克,“你那边呢?” 维拉克道:“移居者这边书已经到齐了,他们开始向下分发进行传播,再之后我想就是时间问题了,时间越久,他们了解的人就越多。” “我知道本地人这边的需求量实际上才是大头,我这边大概一个星期之内就能准备齐全,供您使用。”还没等基汀问,萨拉就在维拉克汇报之后紧接着说道。 “我这几天也和莫莱斯那头进行了联络,武器支援的事情正在运作,大概半个月之内到位。”基汀听完三人的资料后,说了说自己这边的情况。 “您说的武器,是指枪吗?”威洛问。 基汀微笑着:“要是冷兵器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知道你们帮派几乎人手都有。” “是的,我还怕您不知道,想提醒您。”威洛发现自己的担忧纯属多余后,尴尬地笑了笑。 “想法是好的,以后多提你的意见,说不准真的有我漏掉的地方。”基汀鼓励着威洛大胆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 第258章 检查进展 伯因动身 二月十九日 暂时没什么要务在身的维拉克又跑去了曼城,找门罗跟进《平等论》等书的传播情况。 明克酒馆里,门罗一身酒气,听维拉克打听起,手舞足蹈地说着情况:“别的我不敢和你保证,就单说传播度与完成度,我这边肯定比老金和鲁法洛他们那里好得多。” “怎么这么有自信?”自前两天门罗喝多了大大方方地说起过自己对平等会很感兴趣,有加入的意向后,维拉克与他的关系就更亲近了些,聊天时总有种亲切感。 “我让人挨家挨户去发的书,而且只发给识字的,这样价值最大化,手里的书也就不那么紧张了,基本上识字的都能领到。”门罗解释自己信心满满的缘由,“之后呢,我又安排那些识字的人分别帮助自己身边的几个不识字的人阅读,这样就全部覆盖了。” 认真听门罗说完,维拉克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你怎么确保识字的会用心看?会用心讲给不识字的人?不识字的又会用心听?” “我刚刚所说的,是和老金、鲁法洛他们如出一辙的法子。”门罗早就料到维拉克会这么问,露出尽在掌握的笑容,“接下来才是真正不同之处。他们做到这一步就没了,而我还配备了足够诱惑、震慑他们的奖励、处罚。” “我们可不强迫任何人啊,你这么做万一引得别人反感,对我们平等会产生了不好的印——”维拉克立即板着脸制止门罗的行为。 他还以为门罗有什么绝妙的法子能既全面又高效地达成他们的目标,没成想不好听点讲是威胁别人,这传出去平等会的名声就毁了。 “没有那么严重,你先听我说完。”门罗打断维拉克,“我敢和你保证,在我放出的那个奖励面前,不会有人满足不了我的要求。” “什么奖励?”维拉克还皱着眉头。 门罗一字一顿道:“只要把这些书都看完,通过检查,就可以永久免除保护费。” 维拉克初来曼城时就了解到曼城里的人都在向海鼠帮缴纳保护费,海鼠帮则负责在这个处处充斥敌视与排挤的东西保护他们。 取消收取保护费,等于断掉海鼠帮绝大部分的收入。 “这……”维拉克刚刚的着急烟消云散,“你不会不知道这对海鼠帮影响有多大。” “我觉得没什么影响。”门罗瘫靠在椅子上,“要是能因此让他们真的把书都看进去,脑子里真的有东西了,把这场仗打赢,那以后其实也就用不着我们了。没人会被欺负,也就不需要被保护。” “那处罚——” “处罚无非是拿我的名号吓唬他们,就算真的有人没看完书,我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做些什么,你放心。”门罗向维拉克作出保证。 看门罗很清醒,维拉克知道他说的不假:“我放心。” “你这边可别掉链子啊,这事不管期间出了什么岔子,你都得保证我们一定能赢。不然最后我们的现状没有被改变,海鼠帮还不收保护费了,那就真的亏大发了。”门罗道。 “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能赢。”维拉克没喝酒,应门罗的要求,郑重其事地做着保证,“在和政府斗争的时候,平等会会冲到最前面,我会冲到平等会的最前面。” “我信你。”门罗很爽快地信了。 维拉克谈起那天门罗喝醉后的话题:“打赢之后,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是说我之后会做什么?” “嗯。” “我啊……我那天不是说了吗,对你们平等会挺感兴趣的,到时候可能会加入你们。”门罗把酒杯放在桌上,掏出香烟叼在嘴里。 维拉克在这一点上还带着些好奇:“你想加入平等会这事其实我还蛮意外的。” “很惊讶吗?我想加入平等会有什么稀奇的?你不是老是说平等会是正确的,只要大家认识到什么是正确,就会自发地加入你们吗?”门罗三连问,“我那天也说原因了,很早之前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可是又不知道出去能做什么,就这么一直凑着过。现在你们出现了,我觉得你们做的事情挺有意义的,而且能从你们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真诚,我这人勾心斗角多了,很向往你们这样。” “我代表平等会,非常欢迎你的加入。”维拉克伸出手。 “打住,我还没说要加入,等看看你们在和政府斗的这件事上的表现再说。”门罗没与维拉克握手,而是叼着烟起了身,“走,出去看看他们看得怎么样了。” 维拉克摇头笑了笑,起身跟了上去。 二人走在街上,今天的行人明显比以往少了许多,门罗信誓旦旦地下了结论:“肯定都忙着看书,没空出来。” “怎么确定?”维拉克笑着问。 “怎么确定?随便找人问问不就得了。”门罗随便挑了个餐馆,大步走入其中。 现在临近饭点,按理说餐馆里的人应该都在忙活,也陆陆续续会有顾客来了,但奇怪的是餐馆里很冷清,只有六七个人围坐在桌前,捧着书相互交流着什么。 门罗进来后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为首的老头霍普金斯看到他后,手里的书“啪嗒”一声掉在桌上:“门、门罗先生。” 其他人一看是门罗,都大感紧张。 “你平时都是什么名声,让人们这么害怕。”看大家惶恐的模样,维拉克忍不住问道。 “那都是过去了,不凶一点怎么震慑住别人啊。”门罗摆摆手,“都不用这么紧张,书看得怎么样了?” “现在就开始检查吗?我们几个识字的才连夜粗读了一遍,可能……”霍普金斯生怕摊上大事。 “没有,我就是先过来看看。”门罗来到桌前,顺手摸了摸服务员小查理的脑袋,“有几个不识字的啊?” 霍普金斯道:“我们一共七个人,有四个不识字,现在餐馆已经停业了,正抓紧看书。” “你刚刚说你们几个识字的已经粗读了一遍是吗?维拉克,要不要考考看?”门罗坐在了桌前,扫了眼噤若寒蝉的几人。 维拉克也很好奇这一点时间,门罗的法子究竟起没起效果,于是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识字的霍普金斯和厨师哈里斯等人相互帮助着,圆满回答了维拉克的问题。 “怎么样?”门罗翘着腿,骄傲地问着维拉克。 “不错,照这进度,大家一周之内都能对这些东西有个基础的了解。”维拉克对这件事完全放心了。 “你们看明白,也别忘了都说给这几个不识字的。”门罗揉着一动不敢动的查理的脑袋,“到时候都会检查到,要是他们也会,皆大欢喜,要是他们不会,什么结果海威尔应该已经说过了。” 霍普金斯连连点头:“会的,您放心。”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继续学习。”门罗知道自己在会让这些人有压力,所以在探了探他们的进展后就没多留,和维拉克离开了餐馆。 “做得不错,就是你这人太不亲民了。”维拉克看到门罗所过之处,行人避之不及的情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了。 “不让他们害怕我,很多事都做不了。”门罗没多和维拉克说帮派的处事,着重炫耀起自己的成果,“老金、鲁法洛他们肯定比不过我。” 维拉克纠正门罗的想法:“这东西有什么好比较的呢?我倒是在想,怎么让他们也能这样有效率地把事情做好。” “别想那么多了,他们要是真的想赢,目光够长远,在这件事上会尽力的。” ——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北区工厂 平等会举行了一次例行会议,目前平等会的两个主事人伯因、莫莱斯,以及一众干部们,情报部长查理斯、晋升宣传部长的皮雅芙、诺德、迪亚兹、墨菲等人都在场。 听完了近几天细致的工作汇报,伯因和莫莱斯分别作出点评、指示后,他们提起了敦曼的事情。 “基汀同志、维拉克同志在敦曼那边,协助着从黎塞分站调过去的萨拉同志、伊夫同志建立好了敦曼分站,接下来他们想趁着敦曼国内新征兵法的事情愈演愈烈,打响那边平等的第一枪。”莫莱斯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前说道,“可以预见的是,在帮助敦曼人民废除不平等的新征兵法时,他们必然会和政府有正面的、直接的武力冲突,所以应基汀同志的申请,我们在基普市准备好了一批武器,即刻运往旧南约,提供支援。” “这是我们首次向国外的人民们提供帮助,我觉得这是件非常重要,既有利于扩大我们声势,也有利于培养敦曼本土意识觉醒的事情,因此需要派人跟着,确保武器安全地、及时地抵达旧南约。”伯因随后道。 听到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出去闯荡与维拉克汇合,诺德把任务的艰巨抛在脑后,第一个举起了手:“我愿意负责武器的运输工作。” “我也愿意。”迪亚兹跟着举手。 “我也是。”墨菲道。 “但是负责运输武器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伯因把没说完的话说完,“将由我亲自带队把武器运过去。” 皮雅芙提出异议:“武器运输一事,我觉得可以派诺德、迪亚兹、墨菲他们过去,您和莫莱斯同志应该稳住我们在莱泽因的局面。现在随着我们打开局面,莱泽因里各式各样的组织百花齐放,有主张立宪的,有搞暗杀和恐怖袭击的,我们得在多方的冲击下继续加速发展。” “我认为帮助敦曼打响第一枪,是我们极为看重的一次尝试,也是发展的重要一环。这次如果成功,对我们而言意义非凡。”伯因平静地看着皮雅芙,“我亲自运输武器过去提供帮助,才更能确保事情不会有差错。” “我比较赞同皮雅芙同志的意见,您身为会长……”诺德想争取一下。 “我谈这件事,不是在和各位讨论人选,而是向你们通知。因为我此行不止是为了运输武器,协助他们顺利打响第一枪。”伯因道,“我真正的目的,是去普鲁曼。” 现在平等会和普鲁曼挂钩的,唯有那个曾震惊他们的先进组织。 “您是想和维拉克、基汀同志他们一起去普鲁曼寻找那个组织吗?”迪亚兹询问道。 “是的。” “可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呢?”有人不解。 要是伯因想去,可以一早就力排众议,跟着维拉克、基汀远行,何必等到现在。 “因为寻找普鲁曼组织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伯因看向情报部长查理斯。 查理斯心领神会,向会议室里的众人说起情报部门整理出的最新消息:“经过我们同志的不懈努力,我们终于找到了撰写国际歌的那个人。他叫温斯顿,毕业于普鲁曼帝国大学,曾入职着名的报社,却因为发表了多篇抨击政府的报道被报社开除。被开除之后,他在朋友的接济下致力于研究理论,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我们的人和他取得联络了吗?”这件事引发了大家的兴趣,皮雅芙问道。 “他通过各种渠道发表了很多的文章,对普鲁曼政府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因此普鲁曼政府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我们的人还没有轻举妄动。”查理斯答道。 “我很想见见温斯顿,所以我必须要去。”伯因道。 双臂环胸的莫莱斯沉吟一声:“在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就和伯因聊了聊。虽然他亲自过去对我们有一定的影响,但我觉得他是必须要去的,代表克里斯同志的平等论和温斯顿深入交流。” 就连莫莱斯都赞同了伯因过去一事,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赞同伯因同志的决定。”大事面前,迪亚兹没坚持自己去运输武器。 “我也赞同。”得知温斯顿一事后,皮雅芙也改了意见。 诺德有些低落,但他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只有伯因去才能稳得住:“……赞同。” “赞同。” “赞同。” …… “那么会议结束后,我就会动身前往基普市,和运输武器的队伍汇合,前往敦曼合众国的首都旧南约。”伯因向在座的干部们微微点头,合上了自己的会议记录本。 第259章 伯因抵达旧南约 二月二十日 移居者蒙勒哥人的地盘里,海鼠帮的老大门罗、黑街帮的老大鲁法洛、闪金帮的老大老金再次碰面。 面对敦曼政府的步步紧逼,他们三方越走越近,最近一段时间碰面数次。 “门罗,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老金听完门罗在曼城里施行的计划后,明知门罗对后果再清楚不过,也不禁问道。 “知道,会在自己的帮派里树敌无数。”门罗耸耸肩,好似毫不在意。 最善于和人打交道的鲁法洛观察门罗的表现:“你免除保护费,就等于断掉了整个海鼠帮的财路。以前一个二把手带着几个人想造反,自然翻不了天,可你现在这么做,是在和整个帮派作对。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对平等会这么感兴趣。” “很多人愿意跟着你干,单纯是为了钱,你这么做恐怕会出大问题。”老金提醒道。 老金的儿子,和他一样身材健壮的阿普也发表意见:“自己手底下都是什么人,自己应该清楚。你可以跟平等会,但他们里面那些心狠手辣的、好吃懒做的、恃强凌弱的可不愿意。你这么做在他们眼里,和要把他们逼上绝路没什么区别。” “有劳各位这么费心地担忧我的处境了,不过我这次大老远的过来,不是让你们帮我出主意怎么挽回局面的,我是来看看你们的进度怎么样。”门罗不慌不忙,撇开了几人最关心的事情。 “我们没你出手这么绝,速度当然没有你快。”老金无所谓地摇着头,距离平等会要出手还有约莫半个月,他这边并不着急。 “门罗,你真的要事情结束之后,跟着平等会做事吗?”鲁法洛问道。 门罗摊开手:“我还没想好。” “可你做出这样的行为,真的不像是没想好的样子。”鲁法洛知道门罗心里已经下了决定,“你觉得和本地人同仇敌忾,逼迫政府废除新征兵法,一切就能改变、结束吗?” “如果不能改变、结束,那还做他干嘛?”门罗反问。 鲁法洛看了老金、阿普一眼,重新组织了语言:“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做完这件事,旧南约、敦曼就没有我们帮派生存的土壤了吗?” “怎么会呢,我猜你们还能好好地发展着。” “那你何必把海鼠帮也拖进泥沼呢?” “什么叫拖进泥沼啊,搞得我好像要害死他们。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是有一些不同的看法的,我认为平等会介入此事后,会改变一切。那时候,帮派可以存在,但真的没什么意义了。”门罗道,“我现在这么做,一来是自己不想干了,二来也是真的为他们着想,这辈子总不能一直靠着砍刀。” 老金吐出一口烟,把雪茄捻灭:“我相信平等会能带着我们废除掉新征兵法,能尽可能消除我们与本地人之间的矛盾,但想改变更多的东西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我这段时间没少调查他们的情况,他们可是在布列西举行万国博览会,全城戒严的情况下攻打完政府大楼后全身而退的。”门罗列举平等会的壮举,“现在他们又在敦曼建立了分站,摆明了是要长久地扎根在这里,继续传播平等思想,继续帮助敦曼人走向平等,我有理由相信废除新征兵法只是他们所带来的开始。” “这很伟大,可注定会有比我们帮派之间火拼还要远远惨重的流血牺牲,这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阿普道。 门罗情不自禁地开始维护起平等会:“这段时间我没少和维拉克聊天,听他提起平等会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听他讲述那些牺牲了的,被称作为‘同志’的人。说实话,我混了这么久几乎没见过这样的人,所以听他一说平等会里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根本不敢相信。” 在座的老金、阿普、鲁法洛都默不作声地看着难得认真些说话的门罗。 “但是看他那副面孔,再想想平等论那些书,虽然没能亲眼所见这些听上去不真实的、像故事的事迹……我却还是忍不住相信了。”门罗说着的时候,自己也一副沉思状,仿佛在和老金、鲁法洛他们保持着同样的思考,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感染,“我自年轻气盛时在布列西那边杀了个不把我们穷人当人看的贵公子,到逃到敦曼居住已经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敢打敢拼勾心斗角,终于爬到了这个位置,可到了这里才发现,我在这里十年所获,都不如我一刀剁掉了那个渣滓来得痛快。” “呵。”老金笑了一声。 “可惜没有几个人敢做这样的事情。一万个人被践踏,只有一个人肯站起来,那无疑是翻不起什么浪花的。直到我了解到平等会,发现有这么一大帮的人比老子还要胆大,他们敢找到源头,和政府硬碰硬,还他妈的敢打完后就待在莱泽因不走。”门罗说着说着腰板挺直了,“要是我十年前宰完那个杂碎,能遇到平等会,我压根不会逃到敦曼。” “说白了,你早就有这样的心了,只是以前像你这样的人屈指可数,你知道你们成不了什么气候,就没怎么往这方面想。现在平等会出现,你发现他们比你更狠更胆大,所以想和他们一起做事。”鲁法洛总结了一下门罗想表达的意思。 门罗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比起和你们,和本地人为了几百仑几千仑就大打出手,还不如直接和看不惯的政府斗。按维拉克的话怎么说来着,就是我们这都是人民内部的小矛盾,和压迫我们的政府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确实啊,我们斗来斗去没什么意义,到头来还是让政府获利。”老金听完门罗的感受后,有所动容,“仔细想想,这些年政府非但不调和我们与本地人之间的矛盾,反而还暗中推波助澜,把我们当成了他们转移内部矛盾的工具,我们是该做出些改变了。” “父亲。”阿普看向老金。 “先看看。”老金很是谨慎,最终还是决定先维持当下的局面,“等废除新征兵法这件事结束后,再看以后的去路。” 鲁法洛见状,轻叹口气:“或许你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管他正不正确,先做了再说,就怕什么都不做,我已经过够了那样的生活。”门罗轻笑着,比谁都洒脱,“来来来,喝酒。” —— 二月二十三日 维拉克花了两天的时间,分别去了闪金帮的地盘、黑街帮的地盘,查看了蒙勒哥人移居者和斯德尔人移居者的学习情况。 让他颇为意外的是,这两处虽说不及门罗在曼城所付出的心血大,但也是尽了力的,给出相应的奖励措施,鼓励大家去看书,去了解这些理念。 照这么发展下去,等武器过来时,他们达标并不是难事。 另外让维拉克感到欣喜万分的,是他从基汀那边得知伯因会亲自护送着武器过来,之后和他们一起去普鲁曼。而伯因之所以突然决定不远千里地过来,正是因为普鲁曼里的那个人已经有了线索。 温斯顿。 维拉克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和当初的克里斯并无不同,都是孤身一人迸发出强大的力量。维拉克分外好奇此人除了几年前创作的《国际歌》外,还有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着作。 —— 二月二十五日 萨拉全程负责的印刷工作告一段落,在首先满足了移居者那边的需求后,他们随着基汀、辛老大和本地帮派们达成共识,建立起合作关系,开始源源不断地把敦曼语版本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等着作运到各处,交由本地人阅读。 —— 三月二日 伊夫带领着平等会敦曼分站到同志们,不分昼夜地工作了半个多月,终于把藏在奎因酒馆酒窖里价值两亿金克的黄金,如两年前不知不觉地运来一般,又悄无声息地分成了上百批,分别运到了不同的地方存放管理。 —— 三月四日 花了十多天的时间,乔装打扮,隐藏身份了的平等会会长伯因,带了一队运输武器的人顺利抵达了敦曼合众国的首都旧南约。 基汀、维拉克、萨拉、伊夫、威洛等人都早早地齐聚在码头迎接。 门罗和辛老大得知消息,也赶了过去,想要见识见识这位传闻中的平等会的领袖、一面活着的旗帜。 伪装成贩卖工艺品的商队伯因一行人在船只停好,舷梯被放下好,下了船。 “会长。” “会长。” 萨拉、伊夫和伯因打着招呼。 一旁的威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两侧的门罗、辛老大也都隐隐感受到了这个年轻男子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沉默着打量。 “伯因同志。”维拉克上前与伯因握手。 “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完成了最艰巨的任务。”伯因和维拉克握完手,又与心甘情愿把黄金贡献出来的基汀重重地握了握。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等去了地方我和你一一介绍他们,和这里的情况、计划的进展。”维拉克说着,先安排了人负责帮助伯因带来的同志们秘密地接收武器,而后带着着装朴素低调的伯因离开了码头,乘车来到曼特琳大街的奎因酒馆。 今天的奎因酒馆格外热闹,几十位平等会敦曼分站的成员和维拉克众人,上下忙碌。 伯因来了后,先简单地关心了一下这里同志们的工作情况,又在萨拉的带领下参观了今天专门歇业,以迎接伯因的酒馆各处。 最后,伯因、维拉克、基汀、萨拉、伊夫、威洛、门罗、辛老大,一共八人来到了酒馆的隔间里。 “我先介绍一下。”作为中间人介绍惯了的维拉克,轻车熟路地指着人说了起来,“这位是我们平等会的会长伯因同志,专程亲自运输武器过来,协助我们取得胜利。这位是辛老大,这位是威洛,他们既是本土帮派血刀帮的头目,也是这两年来黄金的保护者。如今威洛同志已经加入了我们平等会,辛老大则帮助着联络了其他帮派,对我们和他们达成合作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这位是门罗,是旧南约里布列西人移居者的老大,也是推动移居者们和平等会合作的重要人物,他同样对平等会很感兴趣。” “您好,我是威洛。”威洛带着憧憬的目光,伸出双手和伯因握手。 伯因同样伸出双手,笑着道:“你好,威洛同志,我是伯因,非常欢迎你加入平等会。” 接着,辛老大与门罗都与伯因打了个招呼,做了初步的认识。 “这一路坎坷很不容易,想到你们二人在两个月前单枪匹马地来到敦曼做了这么多事,真是辛苦你们了。”伯因先向对获取黄金、建立敦曼分站、帮助敦曼人民觉醒做出突出贡献的维拉克、基汀二人表达敬佩与感谢,“不论是黄金,还是帮助敦曼人民觉醒,在这里建立分站,对我们、平等会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 “萨拉同志、伊夫同志、所有的同志们,都付出了不亚于我们的努力,这才是我们能顺顺利利做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原因。而且我们在这里开拓,你们留在莱泽因面对政府不断升级的打压,坚守着斗争的旗帜,同样艰难万分,好在我们的付出都终有所获,平等会即将迎来新的发展期。”基汀没独吞功劳,也没盖过莱泽因众人的光辉,接着伯因的话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 “是,基汀同志说得对。”伯因在说话方面还不如基汀老道,因此在听出基汀一番话补足了自己的些许漏洞,不让任何人受到冷落后,认同地点着头。 维拉克笑着问了问诺德他们的情况:“会长,诺德、迪亚兹、墨菲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诺德和墨菲协助着学习班的工作,迪亚兹则跟在了莫莱斯的身边,跟他学习作战方面的经验。”伯因回道,“一开始听说要派人护送武器,这几个争着抢着想过来。” “还挺想他们的。”维拉克得知三人都身处重要的岗位,心满意足。 第260章 打响第一枪 “他们也很想念你,尤其是诺德,现在都自学起了威尔兰语,想着以后有能力也出来闯荡闯荡。”伯因道。 “他都学开威尔兰语了?”维拉克分外惊讶,惊讶过后是对诺德努力的赞叹与衷心的喜悦。 伯因把维拉克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他还特别拜托我,在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你之后,好好观察一下你是什么反应,等回去了转述给他。” 维拉克哭笑不得:“这小子……” “好了,我们来聊聊正事。”一阵寒暄过后,屁股还没坐热的伯因就谈起了当下最紧要的,废除新征兵法的事情,“敦曼这边的情况虽说基汀定期在向我汇报,但总归还是不如你们熟悉,我希望再听你们细致地把来龙去脉讲一遍。” “那我来讲。”‘精通’了给别人讲自己经历的维拉克主动讲起,“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做什么隐瞒删减了,我和基汀老师初到敦曼之后,就先去奎因酒馆进行了试探,后来发现情况比较复杂,我们想出了两个计划应对……” 维拉克把从取黄金,到去了移居者的地盘,了解到刻不容缓的危机,决定帮着打响敦曼平等第一枪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给了伯因。 这大概花了十多分钟,伯因听完迅速消化完毕:“这段时间事情都筹备得差不多了?” “基本筹备完毕,就等着把武器安置妥当,随时在斗争过程中调用了。”基汀作为全权负责的人说道。 “听说敦曼语版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等书在这边传播得很快,效果还都不错?” “是的,敦曼结束内战不久,还相对混乱,政府面临着诸多的矛盾,因此没有把重心放在提防我们上。”维拉克回道,“另外,像门罗这样受到平等思想感染的人,在大力帮助推动着书籍的传播、人们的了解,才使得效果显着,超出了我们的预计。” 门罗难得略有些腼腆,冲伯因笑了笑。 “之前在船上就看过消息了,你非常有远见,付出了很多,我相信最终的收获不会辜负我们。”伯因向门罗说道。 “我也相信。”门罗规规矩矩地答道。 “不用那么拘束。”伯因又看向了帮助保守黄金秘密的辛老大、威洛,“还要谢谢你们,面对黄金这么巨大的诱惑仍坚持自我,以及对平等会的信任、愿意和我们合作一起改变敦曼。” 辛老大微微点头。 威洛因为过于紧张,而有点结巴:“没、没什么,这都是、都是约定好的事情。” “既然我们各方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那么等武器到位后,就可以开展行动了。”伯因和基汀、维拉克、萨拉、伊夫道,“算上分站和我带来的,我们这次有一百多的人手,武器除了能满足我们使用,还可以配备给两百人。” “可以。”维拉克和基汀都点了点头。 辛老大插话道:“我问个问题,这些武器确实不少,但三百把枪能斗得过政府吗?” “如果您说的斗,是指我们要推翻敦曼政府,建立新的政权,那再加十倍、一百倍都是不够的,如果您指这次废除新征兵法的行动,那应当足够。”伯因道。 “说实话我不太懂,不是说的是硬碰硬在所难免吗?我们硬碰硬打不过他们,又怎么能迫使他们取消新征兵法呢?”辛老大这段时间没少听基汀、维拉克说起要打硬仗,逼迫政府取消新征兵法,因此得知武力并没有强到可以与政府正面抗衡后,感到矛盾。 “因为我们不止有这三百把枪。”基汀接着伯因说完的话解答疑惑,“我们还有不计其数的人民。” 辛老大经历过些事情,知道那么多的人起来会是怎样的可怕:“可想让这么多人站起来,很难。” “所以这三百把枪,和我们这在场的一百多位平等会的同志们,就是奔着和政府初次交锋,给大家建立信心去的。”维拉克也跟着回答,“三百把枪不会扭转局面,但三百把枪可以把能扭转局面的人民们带动起来。” “好……”辛老大没了疑惑。 “武器一两天就能处理好,也就是我们差不多最早三月六号可以行动。”萨拉估算了一下运来的武器需要多久可以开始应用。 伯因“嗯”了一声:“那也没什么必要拖着了,立即开始运作,把时间定在三月六号晚上行动。” “我去做。”伊夫接下了任务。 维拉克、基汀还留在这里,单纯是为了帮助顺利打响第一枪,因此他们没有掌控分站的实权,这些安置的实权还是由分站的负责人去解决。 “那我回去通知老金和鲁法洛他们,做好相应的准备。”时间不宽裕,门罗也知道伯因他们肯定会有更私密的东西要谈,便顺理成章地在伊夫离开后,也跟着出去。 辛老大也没多留:“我也去和那些人说一声。” 在伯因迅速地安排下,被改建成会议室的酒馆暗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基汀、维拉克三人。 “当时送你们离开莱泽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把事情搞定,说不准还能搞出些意外之喜。”人少了后,伯因变得更放松、自然了,“最后果不其然,黄金的事情圆满完成,你们还帮着建立了敦曼分站,筹备起了国外的第一枪。” “这么了解我们。”维拉克自己都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我也算是一路看你走来。两次把我从政府大楼里救出来,自己被关在戴曼斯监狱,都能带着犯人们集体越狱,你总是能带给大家惊喜、希望,所以我毫不怀疑你和基汀的能力。”伯因道。 维拉克听着很是感慨:“都把你救出来两次了吗……” 第一次是他幡然醒悟,开始直面自己内心渐渐升起的追求,放弃了生的希望,把伯因放了出去。 第二次时他已是平等会的核心成员,在攻打政府大楼计划里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最后和莫莱斯一起冒着枪林弹雨冲进去把伯因救了出来。 “是啊,我都欠你两条命了。”伯因开着玩笑。 “没有什么欠不欠的,这是我的弥补、救赎。”维拉克不觉得自己做了这些,伯因就真的欠自己什么东西了。 伯因听出维拉克所指的弥补、救赎,大概率说的是科林,怕气氛伤感,他转移了话题:“这次我过来,你们也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等这边忙完我们就去普鲁曼,去找温斯顿。” “顺利的话,我们应该月底前就能见到他了。”基汀心里暗暗感叹,这个时代终究是属于年轻人们的了,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闪着光,做着足以改变历史的伟大事业。 “那个温斯顿究竟是什么情况?”维拉克了解得不够多,正想找伯因问问。 “他啊,查理斯那边目前查到的也比较有限。”说是有限,但也肯定比小半个月掌握的信息要多,伯因把他所知的都分享给了维拉克、基汀,“这个温斯顿家境还算不错,他的父母有意把他培养成一名律师,但他应该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在求学生涯中一直追求哲学与历史,后来还成为了大报社的主编。” 维拉克细细听着,想知道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普鲁曼那里环境很差,国王迫害自由主义民主人士,社会形势很严峻,他因为人民的悲惨境遇,多次在报纸上发表自己的看法,进行抨击。之后迫于压力,离开了报社,在朋友的接济下继续深入研究这些东西。国际歌应当就是这段时间诞生,机缘巧合之下传到了克里斯手中的。再之后,他撰写的东西影响力愈发巨大,不出所料遭到了追捕,平日里都躲在了郊区的小屋里。正是因此,我们的人也才花了好久找到了他的下落。不过目前还没有惊动他,等我们过去亲自登门拜访,再和他表明来意。” “也好,贸然惊动,恐怕会引起他的警觉,到时候出了些其他状况就麻烦了。”维拉克认同伯因没惊动对方的举措。 “我们在普鲁曼那边还是太过势单力薄,所能向温斯顿提供的帮助非常有限,等我们过去了,行事也需要极其谨慎,免得出什么差错。”基汀提醒道。 伯因同样意识到了这点:“既然普鲁曼的环境并不好,我想试着把温斯顿带到布列西,让他看看我们平等会这两多年多以来都做了些什么。” “他要是答应的话,那再好不过。”维拉克对温斯顿这样的人来平等会这里待着自然没什么异议。 “自克里斯和弗朗西斯同志写出平等论,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这一年里,我们吸收了平等论的东西,确立了斗争到底的路线,可在理论知识方面还是停滞了太久,希望温斯顿能解我们燃眉之急。”伯因把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放到了桌上,“被软禁在政府大楼里的时候,我就在试着完善平等论了,出来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停止,等见到了温斯顿,我要好好和他交流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更高的见解,也让他看看我们平等会的结晶。” 维拉克想起自己在狱中的时候和基汀老师也在《平等论》原版基础上,新添加了些东西:“看来大家都在通过半本固定了的平等论,开拓着多变无限的后半本。” “是啊。”伯因盯着自己亲笔写下的《新平等论》,心中因温斯顿一两年前写下的东西现在还在引领他们而掀起波澜,“我们怎么改变……我想就快有答案了。” —— 三月六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伯因来到旧南约已有两天,武器在伊夫同志日夜操劳之下完成了配备,维拉克和基汀也分别在移居者、本地人之间跑动,确保了大家都已就位。 晚上的时候,伯因带着萨拉、伊夫,和待命的武装起来的百位平等会成员坐镇酒馆。维拉克来到曼城与门罗汇合,基汀和辛老大汇合,分别协助他们开启行动。 晚上八点钟,在多方的暗中支持下,原本连轴运转的工厂大都停摆,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工人们无视了厂主的警告怒骂,纷纷离开了工作岗位,汇聚在街头上,默契地高呼着要求政府废除《新征兵法》。 旧南约遍地飞舞的报纸上刊登着大大的“0”——那是战场上贵族的伤亡数字。 建立在街区各处的政府机构也遭到了大规模的焚毁。 渐渐地,不止是工人们,各行各业的人民们,不分民族、国籍、背景,都站了出来齐声呐喊着废除《新征兵法》。 声浪传遍了一条又一条街道,火光令夜晚的旧南约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工厂变得死寂,商店空空荡荡,车站与港口都停止了运转,在平等会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民选择走出家门,为争取合法权益而团结在了一起。 各地的卫队试图镇压住这规模浩大的骚乱,但区区几人十几人,在洪流面前是那般的脆弱不堪,他们的警告声被人民的呼吁所淹没,他们手里握着的枪械在胆寒之下成为了烧火棍。 “人与人之间、生命与生命之间应当平等!” 那些看过了《平等论》的人们,在群情激愤之下,喊起了书中的内容。 “我们要拿回我们应得的权利!” 街上、广场上人头攒动。 “请立即废除新征兵法!” —— 以下写给不论正版盗版,每一个在阅读这本书的人。 再向大家很认真地解释一次,书名很简单,我没在这里面耍什么心眼,单纯觉得二十七载好听,才叫的这个名字。原本是想叫十七载、二十一载,但都被占用了。 这本书我没想做什么大事,没想过什么恢弘的立意,我的创作初衷真的很简单,我想写一群伟大的人,写一群需要我去仰望的人,写一群很傻、很执着、很天真烂漫、很勇敢很勇敢的人。 谢谢大家喜欢这本书,谢谢你们。 我爱你们,我爱我的事业,爱这个世界。 祝大家平平安安、万事胜意、健康顺遂、长命百岁。 第261章 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当天晚上,敦曼合众国的总统乔顿就在家中听到了动静,但他只是向下属了解了一下情况,和商会代表们打了一通电话,就又安心地回去睡下了。 他和一众达官显贵们一致认为这只是小打小闹,民众们闹腾几天就会消停下来,毕竟罢工也意味着工人们将断掉收入来源,这代价应当对他们而言更加无法承受。 而且现在正是大家群情鼎沸的时候,他们派人镇压估计非但不会起到效果,反而还会让他们情绪更加激动,因此先避避风头,让他们释放一通后,如果他们没有自行退散,那再出动卫队进行镇压也不算迟。 就这样,罢工游行又持续了三天。 在权贵们料想自己视而不见,让民众们空喊三天后,事情应该就会结束时,事情却并没有照他们的想法发展过去。 游行愈演愈烈,民众们发现政府像是变成了个死人一样,不管他们怎么呼吁都充耳不闻,就好似如此浩大的抗议并没有发生,他们决定让政府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 三月九日。 在平等会与帮派们的带领下,工人们开始破坏工厂里的设施以引起注意。 此举马上奏效,工厂主们一面派遣上百名打手前去镇压,一面向政府请求支援维持城市秩序。 中午,总统乔顿与商会代表们、下属们开了紧急会议。 “事情已经失控了,请立即调集卫队武力镇压!”游行抗议严重损害了商人们的利益,商会代表最急不可耐地道。 治安官擦了擦汗:“这几天游行抗议的人越来越多了,单靠卫队的兵力可能会有些紧张……” “那就把军队调来!让这群贱民知道敦曼究竟谁说了算,他们还翻不了天!” “军队调过来这事可就大了,我们从结束内战开始,就想着尽快复苏经济飞速发展,和民众作对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难不成真要迫于压力取消新征兵法吗?各位觉得这只是一个新征兵法的事情吗?不是!一旦开了这个先河,让他们知道游行抗议是有用的,他们还会继续使用这个法子!今天抗议工资太少工作太累,明天抗议城市建设太过差劲,慢慢让这个国家都听他们的了!” 总统乔顿默默听着争论,注视着会议桌上最近传得到处都是的报纸以及敦曼语版的《平等论》、《国际歌》、《女性宣言》:“这是件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我们需要谨慎应对。” 那些刚刚没有跟随着一起争论的人也沉声道:“这个平等论是在布列西那边声势浩大的一个组织所着的书,那个叫做平等会的组织前阵子攻打了布列西的政府大楼,还使得万国博览会提前结束。” “那伙子人来我们这里了?!” “这些书就是证明。” “难怪,刚提出新征兵法的时候他们都没什么动静,忽然这个时候闹了起来,还能持续这么久,化解我们的办法。” “那我们怎么办?先把这帮人揪出来吗?我觉得既然是他们在鼓动着工人们抗议,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清剿干净,应该会有效地稳住局面。” 总统乔顿皱着眉,因为平等会的出现而忧虑起来:“这帮人能在布列西举行万国博览会的时候攻下政府大楼,还能在事后顽强生存,不远千里跑到敦曼来鼓动民众抗议,肯定有着什么过人之处和应对我们的办法。” “这事确实不能轻举妄动,可局势已经很严峻了。”治安官道,“要么先抓些人调查一下情况,试着追查平等会的线索。” “嗯,不管怎样都得先把此事背后推手的情况摸透了。”乔顿同意了治安官提出的办法。 “那这得需要多久?”有工厂主焦急地问道。 原本工人只是停工,他们为了长远之计还能撑一撑,现在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对废除新征兵法一事表态,工人们为了逼迫他们给个交代,开始破坏工厂,摧毁他们的价值了。 “还不清楚……”治安官对平等会的事情一知半解,不敢贸然给出个时间,担负巨大的责任。 “他们闹就闹,不管他们搞出多大的阵仗,我都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挣扎反抗都毫无意义。”一位商会代表冷哼了一声,“我们不缺廉价的劳动力,他们不愿意干,那我们就引入斯德尔人,从移民中募工。” “对!劳动力市场是巨大的,源源不断涌入的斯德尔人更低廉,他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乔顿立马制止了商人们利益熏心的想法:“不行,绝对不能再引入移居者了。当下移居者和我们本地人的冲突本就很激烈,再鼓励他们过来,局面就真的没办法控制了。最重要的是,雇佣了新的一大批国外工人,我们本国人没有了工作干,这将不止是废除新征兵法的事情,而是整个社会的大动荡。” “那我们的利益谁来保证?现在我们的工厂正在遭到工人们的砸抢!” “平等会这种祸乱各国的组织,必须立即清除干净!不然我们也会像布列西那样的!” 此次民众游行抗议中利益遭受冲击的各方都在言辞激烈地要求乔顿尽快把事情处理好,乔顿顶着莫大的压力,没有急着开口。 “各位都先冷静一下。”有人控制着场面。 乔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会议桌前那些张牙舞爪丑态尽出的人。 他身为总统,自然不能和这些人一样,只顾及自己的利益,他得平衡各方,得看得更远。如今正是敦曼焕发新生的关键时期,他艰难地带领着合众国打败了联盟军,完成了敦曼的统一,接下来得愈发小心翼翼才行。 “马尔斯。”乔顿叫着治安官。 “总统阁下。”治安官站了起来。 “调集卫队保护工厂、保护各处府邸,同时抓一批带头抗议的人,调查他们的背景,追查平等会的线索。”乔顿命令道。 治安官挺直腰板:“是!” “诺丁。” “总统阁下。” “控制舆论,禁止各报社进行相关报道。” “是。” “散会。”乔顿拿着桌上的几本书,不顾在场人的声音,离开了会议厅。 —— 旧南约的中央广场上乌泱泱的一片人,大中午的他们也没有离开,顶着微微的寒冷吃着自带的食物,要求政府取消新征兵法。 因为民众的大规模抗议,旧南约陷入了半瘫痪的局面。 但哪怕到了这样的地步,敦曼政府还是很沉得住气,没有针对新征兵法一事发表声明,没给民众们一个交代。 距离中央广场四条街区的曼特琳大街奎因酒馆里,此次计划的主要参与者们碰面详谈对策。 他们里面包括平等会的代表:伯因、维拉克、基汀、萨拉、伊夫。 本地人的代表:辛老大,和其他各个帮派过来的七八个头目。 移居者的代表:门罗、老金、鲁法洛、阿普。 “这几天除了工厂派了打手,政府派了部分卫队保护一些设施,就没什么动静了,是不是我们做得还不够?”有帮派头目问道。 伯因沉思着:“政府这么沉得住气是很出乎预料,但我认为我们现在不断地扩大声势,他们应该就快有动作了。” 门罗活动着手腕:“肯定的,那些工厂的打手都不够我们打的,他们再不出手,那些商人弄不死我们,就弄死政府了。” 这番玩笑话引得帮派们的头目都笑了笑。 最近他们带动自己控制的街区里的民众们出手后,并没有迎来政府的猛烈打击,反倒一路势如破竹,声势越来越大,原本没有列入计划之内的群体们也都跟随着他们站出来发声了。 他们认为胜利的天平更加向他们倾斜了些许。 “问题在于政府这段时间一直没出面都在做些什么,他们如果出手的话,会是向我们妥协,还是武力镇压,还是有其他更巧妙的法子。”维拉克指出他们目前最应该思考的问题。 “没错,我们得做好应对准备。”黑街帮老大鲁法洛赞同道。 基汀发表看法:“我们所发出去的平等论等书已经多到泛滥,我想政府应该也看到了这些书,猜到此次抗议游行有我们平等会干预。” “平等会现在大名鼎鼎,他们要是知道有你们在,必定认为是你们推动指示着这些事情。”辛老大按照自己的经验做出预测,“那么他们或许早就开始暗中调查平等会的下落了,只要能把平等会一网打尽,政府就能在这次斗争中取得关键性的胜利。” “没错。”基汀点头道,“我和辛的想法一样,我觉得当下最危险的就是我们平等会。” “那……你们要躲起来避避风头吗?”闪金帮的老金问道。 他这一问,酒馆里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了,众多帮派头目们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平等会的几人。 平等会最早联合他们时,就说过平等会不索取任何东西,且会冲在最前面,带领他们废除新征兵法。他们也是因为有平等会这样能和布列西政府硬碰硬的组织出面,才愿意冒着危险跟着一起做事。 若是因为敦曼政府接下来会将矛头直指平等会,平等会就撤退躲避的话,那相当于先前平等会做的保证都不作数了。 没了平等会,他们还怎么和政府打? 难不成政府派出全副武装的卫队镇压他们的时候,他们还真上吗? 不可能。 伯因、基汀、维拉克三人在老金这么问了之后,第一时间意识到此话回答不周将会在他们的合作中产生多么大的信任间隙。 “会长!”三人刚想异口同声地否认时,一名平等会的人跑进了酒馆,气喘吁吁地看向伯因。 可他一脸慌乱的模样,在场的帮派头目们有所骚动。 “什么事,直接说。”伯因不怕任何挑战,也不会在合作者面前藏着掖着,要求其把消息立即说出来。 “敦曼政府出手了。”那人喘着粗气,“他们一边派人控制了各大报社,一边加强了工厂、府邸的保护,卫队们还鸣枪警告,抓了我们十多个人!” “他们抓人了?!”有帮派头目坐不住了。 维拉克撇了一眼那个大惊小怪的头目:“这很正常,我们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如果连人都不抓几个,我们就坐着等赢。” “可我们的人也不应该就这么被他抓了,而且他们这下估计是真的要动手,我们再向工厂、府邸们发起冲击搞破坏,恐怕会有很大的伤亡。”门罗道。 辛老大一点也不怵:“要真鸣个枪就被吓到,还谈什么让政府对我们感到害怕,废除新征兵法。” “那我们怎么做?拿着刀枪棍棒和他们打吗?” “当然要打!不然就这么散掉?这几天的口号变成一个笑话?” “打的话那么大的伤亡,你们哪个帮承受得住?又有几个民众是真不怕死的?人都是自私的,没几个愿意冒着枪林弹雨争取到权利后,自己都没命享受。” 说着说着,一帮人把目光重新汇聚向平等会的人们。 说了这么多,最后的问题又回到主张了游行抗议,声明过自己会冲在最前面的平等会的身上。 伯因、基汀、维拉克等人很清楚,帮派头目之间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在等他们开口。 “我认为政府抓人除了起到震慑作用,还包含着想追查我们下落的原因。”伯因顺所有人的意愿,开始讲话,“这么一来,政府针对我们,我们要不要避避风头,和政府鸣枪警告,我们要不要继续斗下去就合并成了一件事,即平等会该怎么应对。” 平等会退,宣告本次游行抗议失败。因为没有他们带领和衔接,民众们就是一盘散沙。 平等会不退,一切继续,和政府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伯因和与自己坐在一起的平等会成员们挨个对视,他从维拉克、基汀、萨拉、伊夫等人的眼里看到和自己所想的一模一样的东西:“请各位放心,平等会不会退,不会把你们顶在前面挡枪。不止如此,我们还会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262章 打垮他们 “没错,面对敦曼政府的这一手段,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这样还有希望占据主动。”基汀和伯因的想法一致,这样做既能稳住各个帮派的头目,还能把化解危机。 维拉克的想法一贯的要大胆:“我个人认为,我们整体实力还是不及敦曼政府的,所以和他们相互拉扯,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于我们,我们最好倾尽全力,不给他们留出招的机会。” 辛老大首先支持维拉克的想法:“有一击取胜的机会,就没有必要来回交手加大风险。” 伯因与基汀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下。 “维拉克,说说你的想法。”伯因冲维拉克扬了扬下巴。 “现在政府只是对一些工厂、府邸派驻了卫队保护,可以说是威胁最弱的时候,但往后不同,随着矛盾的愈发激烈,威胁只会与日俱增。”维拉克道,“我们目前所做的是破坏工厂、攻入府邸,让一直装死的政府尽快给民众一个交代,而政府的回应则是加强防御,搜查平等会的下落。我们既然要迎着他们的搜查出头,那也没什么好保留的,干脆出个彻底。” “你的意思是,我们抓紧凭借目前的优势,继续推进我们原先的计划破坏工厂、攻占府邸,让商人权贵们向政府施压?”伯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我们这么做,就相当于把手里能打的牌都打完了,万一政府没有妥协,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始回击,我们又该如何面对?” 维拉克不知道出现伯因所说的情况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不能一拖再拖:“我们慢慢施压,也只会错失机会,等他们查到我们的下落,或者调派了军队时,后果我想大家都知道。” “走一步看一步,起码现在两个选择的结果都比较明了,速战速决率先拿下一城被动的是政府。”门罗也支持维拉克。 “嗯……”伯因审时度势,他深知有的东西是找不到解决办法的,“这个办法可行,而且如果确定这样做的话,我们一定要快,最好今天晚上就发起进攻。” 基汀微微点头。 “那么同意这个计划的请举手。”伯因举起手,进行举手表决。 维拉克、基汀、辛老大、门罗……很快在场的人基本都举起了手。 “那就照这个计划展开行动。”伯因见没有人有异议,正式下达了决定,“另外我要明确一个事情,这件事是说给各个帮派头目听的。” 辛老大、门罗、鲁法洛、老金等十多个帮派头目看向伯因。 “我向各位保证,平等会会冲在最前面,会为了大家享有平等的权利付出一切,且不贪图其他任何利益。但各位也要清楚,如果只靠我们目前身处在敦曼的平等会一百来号人,是根本无法和政府真正抗衡的。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基本人权不受侵犯,所以我希望不管我们平等会最终结果如何,大家仍然能同仇敌忾,把握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和他们斗争下去。”伯因说话很直接了当也很坦诚。 “我是个移居者,可能在座的本地人们还是对我们心存芥蒂,可能大家在这次计划里还抱有着其他目的……我想说的是,我们之间的小打小闹都远远没有这次事情来得重要,就像刚刚平等会的伯因同志所说的,这或许是体现我们骨气,说明我们也有尊严的最后的机会。”门罗身为帮派头目,太清楚帮派头目们在想什么了。 他们里面大多数都暗地里把平等会当枪使。 有人愿意不顾一切为了自己的利益付出,那为什么不接受? 他们默默等着平等会抛头颅洒热血,为他们争取平等的权利。如果成了,就跟着乘胜追击,如果没成,赶紧撇清关系。 门罗清楚,若是众人还抱着这样的想法,那就意味着平等会在接下来的行动里,不可能出现哪怕一次失败。因为他们失败一次,这群只想坐享其成的人就可以一哄而散。 “我敢肯定一件事,在座的,除了平等会的啊,没有人在这之前相信过有人会愿意为了别人的平等而付出生命。现在真让我们撞到了,难不成我们真的非但不心怀感恩,还要反过来利用他们吗?”门罗笑了一声,他在笑利用平等会这种真心站在自己一边的人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大家心里都必须清楚,这帮人不可多得,哪怕我们真的是为了自己着想,为了帮派的利益,为了不论是眼下还是长远,都只有和他们彻底信任,一起豁出去拼出个未来这一个选择!” “门罗说得对!”本就有些游移不定的老金这下彻底和门罗保持了同样的看法,“这个时代,这个社会,这个国家根本没有给过我们选择,是平等会来了之后才为了我们开辟出了一条路!” 辛老大看了眼和平等会的人坐在一起的威洛:“你们就说怎么搞,我带我的人听你们的。” “一样。”鲁法洛双臂环胸,第四个敞开心扉,愿意和平等会共进退。 一向圆滑的他本想依然置身事外,可他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不是贪图小利的时候,要是大家都抱着他这样的想法,势单力薄的平等会必败无疑,新征兵法仍将推行,政府迟早变本加厉,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拼!我的人随你们用!” “他妈的,老子打打杀杀这么多年,还怕个政府?” “新征兵法不废也得废!” 看着大家情绪激动起来,之前那些小心思在共同的敌人面前消失殆尽,伯因跟着心潮澎湃:“大家都愿意为自己的平等而战,我们就不会输!” “我们终将胜利!”维拉克攥紧拳头。 “我们终将胜利!”平等会的众人异口同声道。 —— 三月九日晚上 一座加工厂跟前,路灯之下是一排冷酷的持枪卫兵,而与他们相隔十米左右对峙的,是数以千计的手持火把的民众们。 这样的情景在旧南约大大小小的工厂、府邸面前上演着。 加工厂的厂主在大门前来回踱步,不时冲那些迟迟不愿退散的民众们发出冷哼。 卫兵没来之前,这帮平民无法无天,一拥而上把他花钱雇来的上百名打手打得四下逃窜,如今政府派了一队卫兵过来,只是朝天上开了几枪,把叫得最凶的两个人抓走了,这帮人就再也不敢朝前踏进一步。 “有什么问题去找政府解决!再在我的工厂跟前耗下去,就挨个毙了你们!”厂主嚣张地在民众们面前喊道。 “废除新征兵法!” “你们和政府都是一伙人!你们都是新征兵法的受益者!” “我们不走!” 民众们回怼厂主。 放以前,这群贱民还没一个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厂主听了怒极反笑,朝叫得最凶的那一片民众身上狠狠啐了一口。 没成想民众们没忍气吞声,当即有几人把火把扔向了厂主。 “哎哟!”厂主踉踉跄跄地躲闪火把,一时间狼狈不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卫兵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民众们。 “都住手!再有人敢闹事我们就立即开枪!退后!退后!都散开!” 面对一排随时会开枪收割他们性命的持枪卫兵,民众们不禁朝后退了半步,眼里闪过忌惮。 “贱民!”厂主稳住身形,捡起扔到他旁边的火把,重新砸向民众们,“真是不知好歹!非得等政府出动军队吗?!蠢货们!你们是斗不过政府的!再这样下去就等着饿死!” 数千名民众里,有看过《平等论》,听过《国际歌》的人,他们开始主动带头唱起了歌,在寒冷的长夜里驱散恐惧。 这几天来,国际歌没少受到传唱,因此不少人听着听着也都大致会了。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起先只是一个人带头。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接着是零星的几个人跟着唱了起来。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越来越多的人一起唱。 厂主看到这一场景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歌……”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歌声震耳欲聋。 “开枪!开枪!”厂主看到这帮平民拧成一股绳,竟产生了恐惧,他转身催促着卫兵们立即开枪。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他话音刚落,枪声就真的响了起来,只不过子弹并不是卫兵们发出的,而是维拉克带着门罗、威洛,以及平等会和他们帮派林林总总二十多号人赶了过来,从民众中冲出,迎向、击倒了卫兵。 “噗!” “噗!” 有人胸口绽出血花,有人头部中弹朝后栽去。 十多个卫兵在维拉克带着二十多名持枪队伍的突袭下,一个照面就倒下了大半。 “冲啊!”因为民众们和卫兵本就没距离多远,所以维拉克边跑边打完一枪就已经到了那两三个还站着的卫兵跟前,他顾不得上子弹,一拳把一名举起枪正要反击的卫兵抡倒,而后与之扭打在一起。 “呼!呼!”威洛射出一发又一发子弹,兴奋地大喘气。尽管他见惯了打斗场面,但这毕竟是和政府硬碰硬,和他们以前的帮派斗争不是一个概念。 “给我上!!”门罗见维拉克履行了他的承诺,说会冲在最前面,就真的冒着危险第一个上去和卫兵们扭打在了一起,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没用枪支,赤手空拳轻轻松松把一个卫兵打得昏死。 厂主瞪大眼睛呆在了原地。 谁敢想民众里面居然真的有人敢上,还一个照面就把他最大的依仗,十多个卫兵打得死伤一片。 他们是疯了吗?他们难道不怕自己的报复吗?他们难道不怕政府派遣军队镇压吗? 他们怎么敢?! “嘭!”维拉克扛了卫兵好几拳,一肘子把卫兵打瘫,随后看向那群刚刚齐声唱着国际歌的民众,向他们招手,“同志们!冲啊!” “冲啊!!” “冲啊!!!” 卫兵都被干掉了,区区一个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厂主还有什么好怕的,民众们振臂高呼,随着维拉克等人一起冲入了工厂中。 不止是维拉克他们,其他地方团结一致的平等会与帮派们相互混杂,手持各种武器,带领着僵持着的民众们也都冲垮了工厂前卫兵的阻挡。 伯因和基汀各领一队人手占领各处府邸,吓得那些听到动静的贵族们衣服都顾不得穿,生怕被‘暴民’们抓到乱棍打死,从后门逃了出去。 明明到了深夜,那些纷争应该减弱,可今天民众的呼喊声愈演愈烈。 “废除新征兵法!” 这一声音不论政府再怎么掩盖,都还尖锐刺耳地响彻旧南约。 人心惶惶的不再是平民,而是那些视平民的名为草芥的达官显贵们。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只会停工几天搞抗议,站在街上扯着嗓子喊几句的贱民,而是由平等会带领着觉醒,带领着无畏反抗的人民。 一夜之间,整个旧南约大变样,工厂、府邸被人民们占领,他们在里面最高处插上了红色的,寓意胜利的旗帜。 那些前一天还叫嚣着要让他们吃尽苦头,要让他们看看谁才是旧南约主人的厂主、贵族们再也不见踪影,纷纷躲藏到了犄角旮旯里。 政府对报社的封锁也即刻失效,对旧南约里民众抗议,要求废除新征兵法的详细报道开始刊登在头条上,散播向各国。 其中对平等会的描述报道再次令各国政府为之一颤。 又是平等会! 前脚攻打布列西政府大楼,后脚带领敦曼民众要求敦曼政府废除新征兵法! 怎么哪哪都有这帮人! 至此,平等会真正进入各国政府视线,他们开始严正对待这股向火苗一样轻易燎原的组织。 而旧南约里,敦曼总统乔顿连夜在卫队的护送下来到了总统府,召集了下属们商量如何应对逆流而上的平等会。 第263章 废除 “现在怎么办?!我当时就要求你们立即调集军队镇压了!你们没有听!现在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谁来承担?!” “这帮平等会的人以为我们敦曼和布列西一样吗?他们拿着几杆枪就想把我们旧南约搞个天翻地覆?我们必须强硬打击他们,遏制这股带来祸乱的平等思想!“ “我觉得事到如今以武力镇压应对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了,平等会的人容易解决,可那么多我们自己的公民,总不能都击毙?” “总统阁下迟迟没有同意调动军队过来协助卫兵控制局势,也是有他的考虑。军队里那么多从平民里征召的人,让他们去和敌人血拼容易,让他们把枪口对准自己人会是什么后果谁也无法保证。” “没错,新征兵法一事在民众和军队之间都是极度敏感的事情,总统阁下始终不派军队过来就是担心扩大矛盾,局势直接失控。”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军队不能调,还真任由他们无法无天下去?还是说……” 急得坐不住了的达官显贵们齐刷刷地看向了目光阴沉的总统乔顿。 “暂时废除新征兵法。”来总统府的路上,乔顿就已经想好了最终的解决办法。 平等会比他想象中还要勇猛大胆,在他们开始抓人后,对方没有照预想中的那样逃窜,而是果断全力出击,向政府施压。 难怪能打下布列西的政府大楼。 这帮人就是敢做常人不敢做,敢于打破他们的认知。 时至今日,敦曼政府抓了不少人连夜调查平等会的相关信息,却还是了解得相当有限。这种摸不清对方全貌的感觉,让乔顿不敢轻举妄动。 再加上他也做不出调军队过来,让自己人打自己人,彻底乱成一锅粥,有较大失控可能的事情,当下留给他的就只有一个选择。 “废除新征兵法?!要真让他们达成目标了,我们脸往哪放?” “我不同意!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这帮人尝到甜头以后天天闹事,谁能管得过来?!” “还能让一帮贱民骑到头上吗?!我们必须得和他们斗到底!哪怕是现在承受的损失多一点也没有关系,绝对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可以战胜的!” 达官显贵们慌了。 他们态度强硬,甚至愿意为了守住新征兵法,而放弃眼下的部分利益。 因为他们无比清楚,让平民们意识到他们不是不可战胜,那将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从此他们再也无法肆无忌惮地践踏他们的生命,因为他们不知道平民们的底线在哪里,什么时候又会团结起来冲垮他们。 总统乔顿对权贵们担忧恐惧着什么再了解不过,但他更加深知这是多么难得的实现自己伟大政治抱负的机会。 一个出身普通,靠着卓越的天赋左右逢源,先是登上总统之位,又是在内战中带领着合众国战胜了联盟国,实现了国家的统一,没人质疑其能力的人。 已经算得上是一名称职、优秀的总统。 但这并不代表他做事情就没有阻碍,他没有了更高的追求。 平等会所做的事情尽管他并不完全认同,但其中有部分和他的终极追求是一致的,比如基本人权,比如财富的分配。 “新征兵法只是暂时废除,我们所要做的是维持稳定的局势。”乔顿安抚在此的人。 “这不是暂时不暂时的问题,这件事情我们不应该做出丝毫的退让,您不会不知道结果怎样的。”商会代表劝着乔顿。 乔顿所说的暂时不过是安抚的假话,当新征兵法废除后,就几乎没有可能再恢复,就算恢复也需要承担极大的代价:“我们当下没有选择。” “军队怎么可能调用不了?里面不可否认有大量的平民,但因为这一点就不能动了吗?难不成以后有平民想推翻我们,我们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人质疑军队调用不了的说辞。 军队无法调用一事确实是夸大,乔顿提前派人替自己说出就是为了探探大家的态度,见人们都不能那么好糊弄的样子,他便清了清嗓子道:“说得没错,仅因新征兵法在军队中同样敏感,军队镇压平民有可能会失控作为理由还是有些勉强的。” “当然勉强!” “军队是无法调动,但并不只是因为新征兵法一事。”有人以为乔顿改了主意,刚露出喜悦的表情,乔顿就巩固起了军队不能动的根据,“还因为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因为联盟军仍有残兵败将构成威胁,我们按兵不动才能起到最好的震慑作用。” “可我们一旦——” “你想说我们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就会助长民众们这种行为,以后他们稍有不满就可以游行抗议逼迫我们妥协,搞得我们非常被动,利益受损是吗。”乔顿没等对方说出疑虑,就把自己想到的解决办法说了出来,“其实这是一个错误的看法,因为新征兵法一事是极其特殊的,它保护了各位的利益,即等于践踏了全体公民的权利,所以我们才在调动军队上这么谨小慎微。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再出现,就算是民众们故技重施,我们也可以立即调动军队狠狠地击垮他们,让他们重新认清事实。” “这……” “总统阁下的意思是,以后再有游行抗议出现,就严厉打击?” 乔顿微微点头:“这次是有太多外界因素影响,不等于我们以后次次都会妥协。暂且顺着民众们稳住局面,以后找合适的机会恢复即可。要是他们真的产生了政府可以任由他们摆布的念头,我们迟早会让他们认清现实的。” “大局为重……旧南约不能这么乱下去……” “总统阁下说得也有道理,这次让步不等于我们就真的失去了左右他们的能力。” “其实新征兵法无非是明面上让各位冠冕堂皇免去兵役,顺便政府敛财的工具。以前没有法案,我们不暗地里还是这么做吗?就暂且让民众们以为他们取得了一场胜利。” 随着乔顿重新把情况掰开解释了一遍后,大家的口风发生了转变。 “那就这样,我会在中午的时候在中央广场发表演讲,正式宣布废除新征兵法。” —— 经过一夜的进攻,平等会带领着民众们占领了数以百计的工厂和府邸,要是政府再没有做出有效的应对,这一数字将在今天结束前翻两番。 上午,休整的维拉克带人和伯因、基汀他们在曼特琳大街汇合。 “你们那边怎么样?” “你们还好吗?” 几方一碰面,就异口同声地关心对方的情况。 刻意放手,跟着基汀去攻打贵族府邸的辛老大见维拉克身旁的威洛并未有伤,放下了心。 “我们这边有七个人受伤了,好在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维拉克说明了一下自己那边的情况,“你们呢?” “府邸的抵抗比工厂弱多了,起先的几处是打得挺顽强的,但在被攻占后,其他地方听到风声的,都在我们赶过去之前就逃掉了。”伯因答道。 “没抓几个吗?政府抓了我们不少人,我们在要求废除新征兵法的时候,还得保证他们的安全,要是我们手里也有人质那应该会有把握得多。”维拉克见伯因、基汀那边比自己这里顺利许多,想着他们可以多争取到些筹码和政府对抗。 基汀示意进酒馆里谈事:“没有,如果我们的这些举动真的能迫使政府废除新征兵法,那么被抓走的人的安全应该可以得到保障。我们要是抓了些贵族,矛盾反倒可能会激化得更加严重,所以不到最后这么做意义不大”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继续占领更多的工厂吗?”威洛跟着问道。 “政府今天一定会有动作,要么妥协,要么和我们斗下去,还是等他们有了反应再做新的安排。”一夜的战斗让大家都很疲惫,伯因考虑到他们目的已经达成,决定暂且休息。 十多人回到了酒馆里坐下,酒馆里的平等会成员马上为众人安排了食物、水。 打了一晚上的维拉克又困又饿,他先把水饮尽,随后大口吃起了饭。 “都先吃饭。”伯因看维拉克狼吞虎咽的样子,招呼大家先补充能量。 因为今日算是最关键的一天,所以没人肯去休息,把饭都解决完后,众人围坐在了一起分析情况,等政府出手。 “我们的人没见到政府调动军队,还有人注意到贵族们、厂主们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都放弃抵抗避开了我们,难不成政府真的不打算和我们硬碰硬了?”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好的可能性。 之所以小心翼翼,还是被压迫惯了,不敢相信他们这几天豁出一切斗争完,真的能改变政府的决定。 “也可能是憋着什么坏,咱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让那些有钱人们贵族们损失惨重,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有人打完了还是有些畏惧。 “我觉得事情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如果政府真的下定决心要和我们打,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会采纳民众们的诉求废除新征兵法,那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虚度时间,不抓紧镇压我们减小损失,还一直缩着。”门罗乐观地道。 维拉克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他们决定废除,应该也会尽快地通知给我们,以减小损失……” “会不会是政府内部出现了分歧,他们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得再加把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加速他们做出决定。”威洛这次慎重地在大家提出了不同的观点后,发现都不能解释政府行为,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总觉得政府这么轻易地同意废除新征兵法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维拉克看向基汀,希望基汀可以给出更好的见解,“他们这几天来,至始至终没有怎么和我们激烈地斗过,只是在工厂和贵族府邸那里派了卫兵保护,抓了我们几个人,就这样让他们妥协还是感觉不够。” 基汀察觉到维拉克的目光,思忖着说:“政府是还没怎么出招,但我们把该出的都出了,工厂被破坏、府邸被占领已是事实,政府就算是有什么底牌,现在使出来针对我们作用也远不如最开始了。也就是说,最起码我们在行动上占得了先机,现在是有优势的。” “政府按兵不动太反常了……”伯因都摸不着头脑。 他们在布列西的时候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布列西政府虽然也吃了亏,但再怎么说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和他们对抗,敦曼政府这几乎一个劲挨打不还手,搞得好像民众们才是真的压迫者。 “会长!” 这时,一名安插在总统府附近查探情况的平等会成员飞奔了回来,不等在场开会的人们问起,欣喜若狂地就说了起来:“敦曼的总统乔顿到中央广场发表演讲,正式宣布废除了新征兵法!‘ “我们成功了?!”威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你确定吗?是乔顿说新征兵法废除了?”辛老大确认道。 “我确定!乔顿说继续沿用原先的征兵法,不论出身,都将按照规定服役!” 消息得到确认,威洛、门罗、跟他们一起回来的几个本地人都爆发了欢呼。 他们胜利了,他们真的做到了让政府听他们的话! 只是伯因、基汀、维拉克等人没被喜悦冲昏头脑,他们相互对视,无声地告诉对方,这件事太过顺利,顺利得有点过头了。 “敦曼政府真的几乎没怎么镇压我们,就答应了?”维拉克好像听到了酒馆外民众们的呼喊声。 “乔顿还在中央广场吗?”伯因问前来汇报消息的人。 “还在!” “政府究竟打得什么算盘,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伯因起身,快步走出酒馆。 维拉克和基汀紧随其后出门。 嚷嚷着要喝个酩酊大醉的门罗看平等会几人都一脸严肃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淡去:“我们也去看看……” 第264章 前往新世界 曼特琳大街距离中央广场并不算远,几人快步没用太久就赶了过去,过去的时候敦曼总统乔顿的讲话正好到了尾声。 “……我永远不会忘记独立宣言,永远不会忘记‘人人生而平等’……一个不尊重人民权利的人,是不配作自由人民的统治者的……对此,我将以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财产和我们神圣的名誉,彼此宣誓。”乔顿没有准备什么文稿,全程手持话筒面向把中央广场挤满的民众们说道。 伯因、维拉克、基汀等人只能站在最外围,看着远处演讲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乔顿,和音质粗糙,响彻周遭的声音。 “我再次宣布,新征兵法正式废除!在敦曼合众国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践踏我们的立国之本!” “好!” “我们成功了!” “敦曼合众国万岁!” 起先在酒馆里只是能听到动静,现在随着乔顿讲完话在卫兵的严密保密下离开,宣告了人民的胜利后,在场估计得有数万人的呼喊声像是雷声炸响,震得几人胸口都在颤动。 不计其数的帽子、衣服被高高地甩向空中,人民的喜悦之情尽情释放着。 “既然这么公开宣布了,起码新征兵法是真的废除了。”伯因捂着耳朵,和维拉克、基汀大喊道。 乔顿亲口向人民作了保证,此事还一定会被报纸刊登传向全世界,若是他真的说话不算话,继续推行新征兵法,搞其他什么幺蛾子,势必会引得全世界耻笑,和本国人民被戏耍之后更大的愤怒。 “还是太反常了!”维拉克看着伯因吼着说话,自己却还是听不太清,用更大的嗓门在其耳边道。 “我们先离开这!”伯因扬了扬头,带着几人和赶过来的门罗、威洛、辛老大远离了最热闹的中央广场。 “反正不管怎样,他们同意了就好,有了这次大家会更加团结,他们要想再推行此类法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门罗乐观地道。 几人走在街上,街上还有大股大股的人在向中央广场汇去。 辛老大平时火拼都没这么干脆利落,心里总有点不踏实:“他们这么痛快地答应,反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不算是痛快,咱们之前就给他们施加了几天压力,昨晚更是一鼓作气占领了上百个工厂和府邸,他们不答应都不行。”威洛认为大局已定,就算政府还有什么心思也翻不起风浪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既然他们选择了保全人民的支持,接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触及大家敏感部分的。”伯因知道如果政府真另有规划,那最先遭受冲击的一定会是平等会。 “你们……”辛老大和门罗都听出了伯因的意思。 这也不可避免。 政府刚向人民妥协,怎么可能会再和人民过不去。可平等会不同,今日旧南约的混乱就是他们造就的,以后他们还会带来更多冲击政府统治的东西,敦曼政府决不会坐视他们在这里安然发展。 “放心,旧南约里的布列西人都和你们站在一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门罗坚决站在平等会这一边,与他们共进退。 “我们这边也一样,不会因为实现了我们的目的就和你们撇清关系。”辛老大做事也很讲信义。 伯因一脸微笑,没因平等会接下来处境会更加困难而愁眉苦脸:“其实以后大家或许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新征兵法不是我们维护自己权利的全部,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信你们。”新征兵法都废除了,门罗对平等会更加信服。 维拉克和门罗对视了一眼,咧开嘴笑道:“现在想好了吗,要不要加入我们平等会。” “当然要加入。”门罗哈哈大笑。 “欢迎你的加入,门罗同志。”伯因与门罗握手。 敦曼新征兵法废除一事结束后,他们很快就会动身从旧南约出发,直奔普鲁曼。到时候这里只剩下萨拉、伊夫两位同志带领分站发展,在政府的敌视之下总归会很困难。威洛和门罗的加入,代表着两大帮派的靠拢,这对平等会在旧南约进一步站稳脚跟,顶住政府压力,扩大平等思想有着巨大的帮助。 “嗯,伯因同志。”门罗和维拉克相处总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在向来一本正经的伯因面前,他下意识变得规规矩矩。 “门罗同志。”维拉克叫着门罗崭新的名字。 门罗惊奇地道:“真的奇怪,就这么在名字后面加一个同志的后缀,我就感觉自己变得不同了。” “你要加入吗?”基汀笑看一旁的辛老大。 “我不感兴趣。”辛老大摇摇头,“而且你这么轻易地拉拢别人,会给我一种平等会很随便的样子。在我们帮派里,几乎不会出现招揽,都是别人主动找上门,我看得过眼才会同意留下。” “平等会在这方面不叫随便,而是足够包容,我们愿意不分背景、不分能力,相信每个人。”基汀纠正辛老大的错误认知。 知道自己说话有点措辞不对,辛老大没再说话。 一行人回到酒馆时,更多的人已经趁他们去中央广场看乔顿讲话时过来分享好消息了,其中就包括了闪金帮的老金、黑街帮的鲁法洛。 “我们赢了!政府废除了新征兵法!” “我现在都还感觉像是梦一样,他们没出兵镇压我们,没把我们抓起来枪决,而是同意了我们的要求!” “哈哈哈,轮到我们扬眉吐气了!看那些高高在上的有钱人和政府勾结在一起,拿钱摆平一切的样子就恶心!” 伯因带人回到酒馆站定,平视着不同着装的一大帮人:“是的,各位,我们胜利了。” “干杯!” “哈哈哈哈!” “真痛快!” 酒馆里最不缺的就是酒,众人在伯因他们回来前就倒好了酒庆祝。 “会长。”萨拉亲自在台准备了足够的酒,从伯因开始,分给了刚回来的每一个人。 伯因接过酒杯,待其他人都拿到酒后,第一个举起和所有人隔空相碰:“各位,这只是个开始,是我们堂堂正正做人,争取和他们一样的学习资源,同样拥有美好的未来的开始。我们平等会仍会在这里,为了大家的平等而战,直至新世界的到来。” “新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一杯酒下肚,有人问。 伯因目光柔和,面孔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不知道。” “这……”喝酒的人面面相觑。 “好奇吗?”伯因似笑非笑地问。 “还挺好奇的……” “好奇的话,我们会带着你们去看的。”说完伯因自己轻笑了一声,眼睛眯起来都无法掩盖住那夺目的光彩。 代表着斯德尔人的鲁法洛看着优雅知性的伯因,没有如其他人被感染:“我有一个问题。” “说。”伯因挽起袖子,一手插兜,一手端着酒杯。 “您不觉得这次太顺利了吗?我总觉得不太正常。”鲁法洛道,“政府不会闷声吃这么大的亏,后续恐怕会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是的。”伯因点点头,示意萨拉帮他再倒一杯酒,“不出意外的话,一周之内敦曼政府就会对我们平等会出手。” “这……”一时间酒馆内的气氛紧张起来,有人担忧平等会的安危,有人担忧会不会波及到自己。 伯因和平等会的人都镇定自若:“我们平等会一出手,政府就将我们列为头号大敌……这是必然的,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在布列西的时候,我们攻打政府大楼同样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但我们还是做了。”维拉克跟着道。 “大家倒是不用担心。政府刚把你们稳下来,不会再轻易和你们产生冲突,这是我们平等会独自的战斗。”伯因向萨拉轻声说了声谢谢,悠哉悠哉地又喝了口酒。 在敦曼人遭受压迫时,平等会站了出来,拉拢起了他们,冲在了他们的最前面,帮他们废除了政府的新征兵法。如今平等会遇到危机,他们第一句话不是希望大家继续团结在一起,而是潇潇洒洒地说‘这是我们独自的战斗’。 这令帮派头目们更加动容。 平等会说到做到,会长又有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魄力,在政府之间如何选择,答案一目了然。 “没有这样的道理。”先前没说话的老金站了出来,“你们帮了我们,承担后果时却要自己承担,传出去就没人愿意再帮我们蒙勒哥人了。我可以在这里替蒙勒哥人做主,之后不论遇到情况,我们都会坚定地站在你们这一边。” “我们也是。”本土帮派开口,“我们不是傻子,你们也没把我们当成傻子。这几天什么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是谁豁出了性命要咬我们一口,吸我们的血,又是谁豁出了性命帮我们驱散嗜血的野兽,手把手教我们如何与之对抗。我做不了背信弃义的人,更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们这样的一帮年轻人死在背后捅刀子里。” 门罗和威洛还准备第一时间就代表海鼠帮、血刀帮支持平等会,带动着本地人、移居者们和平等会并肩战斗下去。 但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大家的想法和他们一致,都被平等会坦坦荡荡的行为所折服。 有人在不要命地为自己而战,有人在疯狂地蚕食自己的血肉。 平等会用一片赤诚之心把选择变得分外简单。 维拉克看到这一幕,鼻头一酸。他们这一路走来,对包含着黑帮、同乡会等性质的帮派们进行了很多的设想,考虑他们的背叛、考虑他们的目光短浅,现在他们的话让他觉得付出都是值得的。 基汀笑吟吟地没说话。 越来越多的人表态,门罗和威洛也混入其中。 伯因将酒杯再一次举起:“第一枪已经打响,一场势必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来了。不论大家的选择如何,我们平等会都将义无反顾地带领你们前往新世界!” “好!” “去新世界!” “继续打!谁怕谁!” 萨拉安排人为大家再次满上酒。 维拉克和门罗、威洛揽着肩,共同豪饮。 平等会来了,平等会不会白来,平等会带给政府的是恐惧,带给人民的是希望。 平等思想正在席卷世界。 —— 三月十三号 距离旧南约举行游行抗议逼迫政府废除新征兵法已经过去了几天,贵族们战战兢兢地回到了府邸,工厂陆陆续续重新开始运转。 经政府的大力推动,一切都迅速地恢复着往日的状态。 只是趋于平静的表面之下,政府对平等会的搜查也展开了。 可惜融于人民的汪洋里,这是平等会最擅长做的事情。 在伯因的授意下,平等会的敦曼分站紧急转移到了让人意想不到的蒙勒哥人的地盘里。与平等会有密切联系的海鼠帮、血刀帮都被暗中查了个底朝天,都没再发现平等会的踪迹。 敦曼分站暂时安稳,在本地人、移居者的默契保护下稳步发展后,伯因、维拉克、基汀三人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这就要走了啊。”三人从蒙勒哥人的地盘乘车离开时,众多帮派头目都来送行,搞得好像他们是什么黑帮里的大哥大。其中门罗自从加入平等会就焕然一新,临行前有点不舍维拉克这个朋友。 “是啊,你也知道,还有很重要的任务。”维拉克和门罗拥抱了一下。 “路上小心,这边我们会保护好他们的。”门罗向维拉克保证。 维拉克拍了拍门罗的肩膀:“我很放心你。” “维拉克同志。”威洛用有些蹩脚的布列西语和维拉克打招呼。 “学得不错。”维拉克夸赞了一句威洛的布列西语。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学好布列西语,去莱泽因学习,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在那里再见面。”威洛道。 维拉克笑了笑:“会的,到时候我们还会带去更先进的思想,你说不准会成为最早一批接触的人。” 说着,基汀和辛老大,伯因和萨拉、伊夫也做完了最后的交流。 “好了,不用送了。”伯因打开了车门,在门前最后说道,“我们再会。” 伯因、维拉克、基汀上了车。 维拉克刚发动了车子,就听到了外面传来门罗、威洛等人的声音。 他们说:“我们终将胜利!” 第265章 温斯顿 辛老大在旧南约的邻市里有认识的朋友,维拉克按照地图带着伯因、基汀一起过去后,很快就在其朋友的安排下安全地登上了火车,前往北方边境城市。 距离旧南约结束内战快要过去小半年,两个月前维拉克、基汀初抵旧南约时,几乎没看出来这有发生过战争的什么痕迹,久而久之便觉得这个国家应该已经从阴霾里彻底走出。 但离开旧南约,他们一边横穿整个国家,一边看到了沿途与首都截然不同的破败景象。 旧南约作为首都日新月异,昨天的血迹今天就能被抹净,可其他的城市不同,它们衰老、多病,一场战争就是一次重疾,没要了命也得花很久很久才能恢复。 看到这一景象,以前没亲身经历过战争,更没去过多少地方的维拉克心里一沉。在他的眼里,战争的代价是无比惨痛,难以承受的,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遍及世界各地。 离开了真实情况一言难尽的敦曼后,一行人进入了阻隔在敦曼合众国与普鲁曼帝国之间的斯德尔王国。 此行的路途比维拉克、基汀他们当初从莱泽因去旧南约要长两倍左右,因此哪怕大部分时间都乘坐着火车,他们还是在四月一号愚人节的时候才和普鲁曼帝国汉尼顿市的自己人汇合。 早在去年的十二月,平等会就因普鲁曼存在着更先进的思想,而不惜花费大量力量在这里建立了分站,短期内致力于搜寻思想的来源。现在这个分站不止找到了那个思想的来源,还成为了他们便捷的落脚地。 “会长。”平等会普鲁曼分站的负责人林恩亲自来到了车站迎接伯因、维拉克、基汀三人。 “好久不见。”伯因同这位和萨拉、伊夫一样,同是曾受过维拉克指导的三十八位预备骨干之一的同志握手,“还记得这位吗?” 林恩的眼睛炯炯有神:“当然认识,那会儿我们那一批人要离开莱泽因去各处建立分站,维拉克同志曾冒充克里斯会长讲过话。” “你好。”维拉克听到又是位自己在冒充克里斯时候打过交道的人,满是歉意地笑着。 “但听到你坦白了身份,帮助了平等会很多,我还是很佩服你的。”直率的林恩大力地和维拉克握了握手。 “这位是基汀同志。”伯因介绍一旁的基汀。 林恩这次双手相握:“久仰大名,非常欢迎您加入平等会!” 伯因笑着看了维拉克一眼:“好了,抓紧先到地方休整。” “好的。”林恩将三人接到了一辆汽车里,朝一个方向开去,“您在旧南约做的事情,让各国政府都提高了警惕,生怕平等会像传染病一样传到他们的地方,把他们的地方也变得像莱泽因、旧南约。这段时间就连普鲁曼都列出了您的通缉令,还严查了布列西背景的人。所以我们得小心一点行事,不能太过招摇。” “不错,起码他们都开始畏惧我们了。”伯因很乐观。 “也因此我们的普鲁曼分站最近行事非常低调,除了找到温斯顿的位置,暗中盯着他,就没做其他事情了。”林恩道。 维拉克对此有点疑惑:“我听说普鲁曼政府也在找他,我们的人是怎么在政府之前找到他的?按理说政府的力量要远比我们强大。” “平等会东躲西藏这么些年,在逃避政府搜捕上还是有些造诣的。”林恩开着玩笑,“温斯顿近几年辗转多个地方,难以摸清行踪。是最近一阵子有了传闻,说他来汉尼顿市居住了,我们才在藏匿可能性较高的地方做了最为细致的排查,最终找到了他。” “真想现在就去见他。”维拉克难掩激动,迫不及待地想和那个叫温斯顿的男子彻夜长谈。 伯因尽管此行就是奔着温斯顿去的,但双方已经同在一座城市后,他反倒很平静:“他就在那,有我们的人盯着既不会有危险,也不会突然逃去别的地方。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到分站休整一下,然后规划好最合适的接触方式,带着精通布列西语、普鲁曼语的人去见他。” “嗯。”维拉克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想刚到普鲁曼就直奔温斯顿而去。 “林恩,我记得你普鲁曼语很好,也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才临时委任你担任普鲁曼分站负责人的,等去见温斯顿的时候,就由你来负责翻译、协助我们沟通。”提到翻译的事情,伯因干脆把林恩算了进来。 林恩本就打算毛遂自荐,听伯因先一步安排后欣然答应:“好的,会长。” 汉尼顿市是普鲁曼帝国的大城市之一,虽不及帝都繁华,但也足以代表普鲁曼最好的一面,只可惜哪怕身为大城市,它也还是和维拉克认知里的有些出入。 四人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了平等会以开旅馆名义建立的分站。 旅馆位于闹市区,离车站也不算远,这样来往的人最为复杂,可以帮助他们秘密形式打掩护。 “敢把分站建立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除了你没几个了。”见林恩把车子停在了人来人往的一家旅馆前,伯因赞叹了一句。 “这个没法比较,我要是带人攻打完政府大楼,肯定和您一样撤到郊区。现在是什么都没做,在所有人眼里不过是群本本分分的普通人,当然没必要建立在偏僻处妨碍发展。”林恩下了车,把三人领入其中。 这家旅馆明面上正常运营,有不少真的客人进进出出,因此林恩带着几人进去后,没大声嚷嚷什么关于平等会的消息,让手下在三楼最好的位置开了三间房,把三人依次安排了进去。 待三人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收拾好后,林恩又带着他们来到了旅馆的暗室里。 暗室空间不大不小,一侧存放着大量的秘密文件,一侧摆放了张长桌用于开会。长桌旁边正坐着两名同志,在看到伯因几人进来后,纷纷起身打招呼:“会长。” “他们是我的得力干将,艾伦、弗纳尔,这是伯因会长,维拉克同志、基汀同志。”林恩语速飞快地相互介绍了一句,接着让伯因等人坐下,“伯因会长他们过来,主要就是为了见温斯顿,艾伦来详细说一下这段时间我们观察温斯顿得到的情报。” 名叫艾伦的年轻人重重地点了下头,面向伯因道:“会长,我们新查到了些关于温斯顿的情报。温斯顿被普鲁曼政府搜捕已经有约莫两年,这两年里都是靠着替人撰写些文章赚取微薄的酬劳过活。他平日里几乎不出门,本就不多的钱除了买维持最基础生活的食物以外,全部用于购买了报纸、书籍……” 艾伦说了很多,基本上都是在讲温斯顿独自一人过得是多么的拮据。 维拉克听着叹了口气。 看来不是谁都能有幸遇到伯乐。 平等会的创始人弗朗西斯和克里斯是大学同学,在弗朗西斯建立了平等会艰难同政府抗争时,家境优渥的克里斯为他提供了最为关键的资金支持,后来还接过了他的重任,成为了平等会新的领导者。 若是温斯顿没能撑到他们平等会到来,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还好我们来了,还好我们都不是独自在战斗。”伯因庆幸他们能互相遇见,取长补短。 “是啊,看到他在那么艰苦的环境里还在做着斗争,就能想起我们平等会之前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林恩附和道,“现在该我们拉他一把了。” “也希望他能拉我们一把。”基汀道。 平等会失去了最为善于开拓思想、理论的弗朗西斯、克里斯,剩下的伯因、莫莱斯、维拉克、基汀等人更多的是只能学习他们的思想,拓宽一点,在创新上有着很大的短板。 温斯顿这样的志同道合,又以一己之力在思想理论上超于他们的人才实在是太难得了。 平等会需要这样的人,世界需要这样的人。 “该谈谈去见他的事情了。”伯因他们休整完毕,也对温斯顿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见他应当是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随时可以过去。”林恩起身,去旁边放文件的资料架上抽出了几本书,“您之前吩咐我们做了普鲁曼语的平等论等书,这些是最后的成品,” 伯因、维拉克、基汀各拿起了一本翻阅,但他们里面只有基汀略懂几个词的意思,会说几句最简单的问好,没有能力去确定这书是否翻译合格。 “能确保翻译到位了吗?”伯因询问。 “这个您放心,翻译的事情是我亲自盯着做的,成品我自己仔仔细细检查过好几遍,确保了没有问题,才秘密印刷了几十册。”林恩做着保证。 “等去见他的时候,把这些书带给他,也让他对我们平等会有个大致的了解。”伯因把书收好,“今天可以去见他吗?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吃过午饭就去。” 林恩想了一下:“没什么问题,那吃完饭我就带您过去。弗纳尔,伯因会长、维拉克同志、基汀同志生活方面的问题,就交给你来负责了。” 看着三十出头,慈眉善目的弗纳尔应下,问起三人中午想吃什么,需要些什么东西。 伯因三人出行很是简单利落,基本都是带着几本书和一套换洗的衣服就没了,在生活待遇上更没想过要有什么不同,要求午饭和大家平时吃的一样,不把他们特殊化即可。 但林恩没完全按照他们说的做,午饭准备了特色的普鲁曼特色美食,豌豆汤、香肠、烤猪肉等作为招待。 “豌豆汤配着香肠特别好吃。”林恩与三人同桌,对普鲁曼美食赞不绝口,“这个酸菜烤猪肉也很棒,再加上土豆泥、酱汁什么的,来多少我能吃多少。” “其他人中午也都吃这个吗?”伯因没先享用,而是问林恩。 林恩笑哈哈地道:“他们今天中午都吃这个。知道您不喜欢搞特殊化,主要今天大家初来乍到,再加上我们旅馆生意不错算不上拮据,一些简单的招待还是要有的。” “你小子。”伯因无奈地笑了笑,示意几人用餐。 维拉克先吃了口切开的香肠,随后一口豌豆汤下肚:“好吃……” 基汀曾在普鲁曼游历过,相对于几近遗忘的语言,他对美食的记忆要更为长久:“这个烤猪肉我几十年前的时候就尝过,它的香味有别于寻常的烤肉。我还记得普鲁曼的面疙瘩、鱼肉杂烩、炖牛肉……” 林恩与基汀交流起普鲁曼的美食,只是简单的了解后,他便对基汀的阅历发出赞叹。 维拉克则细心品尝美食,他觉得普鲁曼的特色美食比敦曼的要好一些。 午饭过后,休息了半个小时,林恩就驱车带着三人来到了较为偏僻破旧,故而房租低廉的贫民街区。 担忧汽车的到来会惊动谨慎的温斯顿,林恩特以把车停在了街区外,徒步带着伯因三人先与一直暗中监视温斯顿的平等会成员们碰面。 “伯因会长!”负责监视的平等会同志在见到伯因后分外激动。 “说说情况,温斯顿怎么样了?”林恩直入主题。 “今年还是老样子,中午的时候出来买了份面包就再也没出来过。”下属指着他们所在房间对面一间终日拉着窗帘的屋子道。 维拉克来到窗前,注视那间楼层低于他们的屋子。 温斯顿的家境没有克里斯那么好,却也曾是不愁吃不愁喝,安然读完大学,有着美好前程的人。如今独自藏匿在这样的环境里,过着最艰难的生活,去开拓着新世界的答案,对他而言一定是很难熬的。 “周围安全吗?”林恩为确保伯因他们的碰面是绝对安全的,不停地确认、叮嘱着。 “安全,整片街区都没有危险情况。”下属道。 “待会儿加强戒备,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是。” 林恩看向也来到窗边的伯因:“会长,我们可以过去了。” 第266章 阶级 “走。”伯因离开窗户,和维拉克、基汀在林恩的带领下来到了对面楼里温斯顿所居住的房间门前。 距离珍贵的先进思想只有一门之隔,几人的沉重呼吸都清晰可闻。 “咚咚咚。”林恩敲响了房门。 里面传来普鲁曼语的询问,林恩自然地用普鲁曼语应答。没多久,门开了十公分,一个金发碧眼却胡子拉碴、骨瘦如柴的男子警惕地打量着门前的四人,一边询问什么,一边把手放在门前准备随时关门。 林恩看出对方的戒备,没做什么引起对方剧烈反应的行为,就耐心地站在门口,用普鲁曼语尽可能长话短说地把他们的来历、见温斯顿的目的都说了出来。 二人在门口交流了几分钟后,温斯顿将信将疑地把门彻底打开,让四人走进昏暗的屋内。 “他说相信我们。”林恩冲在身后的三人道。 “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们了?”伯因惊讶地问道。温斯顿能在不断写文章抨击政府的同时安然躲避至今,按理说是非常谨慎的。 “他说我们要是政府的人,不会这么礼貌地站在门口敲门,而是肯定直接破门而入把他抓走。另外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平等会。”林恩听着温斯顿的话,让三人坐在了破旧的沙发上。 温斯顿看着很冷静,面对伯因等人的突然拜访没有惊慌失措,还为四人都倒了杯水。 “谢谢。”基汀用他仅会的几个普鲁曼语感谢道。 维拉克、伯因照猫画虎地发出同样的声音以表感谢。 接着温斯顿和唯一会普鲁曼语的林恩聊了起来,林恩伸手一一指向了伯因、维拉克、基汀,看样子是在向温斯顿做着介绍。 无法直接进行沟通的三人看到林恩指向自己,都面带微笑向温斯顿轻轻点头。 维拉克趁林恩他们交流,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温斯顿。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暗示作祟,总感觉温斯顿的身上有一股难以说明的,比基汀更盛的博学气质。虽然看着消瘦沧桑,但那些肉体的摧残都没有磨灭这个年轻人眼里的光彩、神色的从容。 温斯顿居住的房间条件很差,仅仅比维拉克当初在贫民区略好一点。这对于维拉克不算什么,可让温斯顿这样的人在落差巨大的环境里坚持这么久,是很难得可贵的。 “林恩,问问他对平等会都有什么了解。”伯因指示林恩。 林恩照伯因说得向温斯顿进行询问。 坐在他们四个对面,平静之下暗含着激动的温斯顿听完,到旁边从厚厚的一摞报纸里翻出了份刊登着普鲁曼语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 “是国际歌。”林恩说明,“温斯顿说他在报纸上看到了刊登的国际歌,国际歌的署名却是平等会,他就知道一定是在别的地方有更强大的志同道合的组织在做着斗争。” 温斯顿等林恩翻译完,又说起了什么。 林恩忽然露出惊讶惊喜的表情,反复和温斯顿确认后,向伯因道:“会长,温斯顿先生会威尔兰语!” 伯因和基汀一样曾去威尔兰留学,因此除了母语外最擅长的就是威尔兰语。而威尔兰语和敦曼语又基本相同,出生自敦曼和刻苦学习过敦曼语的基汀、维拉克二人也都能听得懂威尔兰语。 这样一来,他们倒是省去了林恩翻译的麻烦。 “您会威尔兰语?”伯因立即用威尔兰语满是欣喜地问道。 “是的。”温斯顿的嗓音富有磁性,听语气像是对伯因也会威尔兰语感到意外,“原来您也会。” “我们都会。”维拉克咧开嘴,感叹掌握外语的重要性之余,还暗暗下定决心要把巴什语学会。 基汀笑着“嗯”了一声。 温斯顿吃惊地道:“你们不是布列西人吗?怎么都会威尔兰语?” “我曾在威尔兰留学,基汀同志是敦曼人,也曾来威尔兰留学,维拉克同志学习过敦曼语,所以都能听得懂。”伯因解释道。 原本担任翻译重职的林恩不会威尔兰语、敦曼语,从沟通的桥梁变成了在场唯一一个发懵的人。 可以直接沟通后,氛围更加热络了些,维拉克问:“您怎么会威尔兰语呢?我们来之前对您做过简单了解,没发现您有过学习外语的经历。” 温斯顿解释道:“学习威尔兰语是四五个月前才开始的事情。我当时想着去威尔兰那个更开明更发达的地方寻找有共同志向的人,就算找不到,也不至于像在普鲁曼这样东躲西藏,于是就自学起了威尔兰语。然后最近买报纸发现了你们的存在,又临时改了主意想去布列西,可惜我已经没有钱再去买书学习了,只能先这样苟延残喘……” 四五个月前的时候,温斯顿都不知逃亡了多久,而且当时平等会还没有找到他,没查出他会威尔兰语倒也正常。 让维拉克暗暗佩服的是,他学习敦曼语要比温斯顿早一些,身边还有基汀帮助、在敦曼待了两个月锻炼口语,但他发现自学且学习时间没有他长的温斯顿在外语的运用上不比他差。 “我们这次过来,也是想把您接去布列西。”听到温斯顿说有去布列西的打算,心里盘算了许久怎么把其拉过去的伯因大喜过望。 “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独自奋战太久了的温斯顿激动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他连忙转移注意力,拿起报纸冲几人说道,“我没想到我写的国际歌在石沉大海这么久后,还能经过你们的努力再次出现,让更多人听到。” 温斯顿生活拮据,支付不起电费,又因为谨慎一直拉着窗帘,所以屋内昏暗,伯因、维拉克、基汀等人都看不太清上面的内容。 意识到这点后,他道了声歉,放下报纸快步来到了窗户前,一把抓住了窗帘,却迟迟不敢扯开。 “拉开,温斯顿先生。”伯因坐在沙发上,看着犹豫的温斯顿,“有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 “……好。”温斯顿深吸一口气将窗帘拉开,日光投射进来,把屋子照得明亮。 重新沐浴在光芒之下的温斯顿望着光亮,有些动容,他转身回到了座椅上,与四位来自布列西平等会的,伸手把他从低谷中拉出的人对视。 “对了。”伯因把特意准备好的普鲁曼语的《平等论》、《女性宣言》交给了温斯顿,“这是我们平等会创作的一些着作,都翻译成普鲁曼语了,你可以看一下。” “早有耳闻。”温斯顿郑重地双手接过两本书,“一开始我在报纸上有看到过一些相关的内容,后来政府把有关你们的作品都禁了,我没有什么门路,也就没有办法继续深入了解。” “里面有一些东西我们认为和你的着作相比是过时了的,但有一些东西还是有着无法动摇的价值。”伯因说道。 温斯顿首先翻阅了两本书的目录,从目录各章的名字管中窥豹:“看得出来,这些作品里的内容和我的想法是契合的,比如平等论里对平等、不平等的深入探索,比如女性宣言里对女性权益的重视,这些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也是颠覆这一切,再改造这一切的基础。” 伯因、维拉克、基汀都认真听着温斯顿评价。 “您同样觉得这一切是需要改变、颠覆的?”伯因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温斯顿道,“我以前还看过很多哲学方面的书,因为我觉得哲学是解构世界、了解世界最好的方式。后来我发现这世界上有太多不应该的事情,在试图用哲学寻找答案的时候,才意识到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没错。”维拉克点头道。 温斯顿顿了一下:“我想先更多的了解一下你们平等会,你们的发展历程,你们的追求,你们在最近震惊世界的攻打布列西政府事件以及废除敦曼新征兵法事件里具体是怎么做的。” 伯因说了起来:“我们平等会建会有两年多了,最开始是弗朗西斯同志带领着工人们游行抗议,逼迫着政府颁布了第一个关于工人工作时长的法令,为工人们首次争取到权益。后来弗朗西斯同志带领着我们做了越来越多相同的事情,政府和既得利益者们的利益遭到冲击,他们开始抓捕我们,污名化我们,说我们是反叛组织、乱党。不久后弗朗西斯同志在一次游行抗议中遭到刺杀,不幸牺牲。和弗朗西斯同志是大学好友的克里斯同志站了出来,他接过了弗朗西斯同志的重任,继续带领我们和政府斗争,为人民们争取着更多的权利,同时探索我们的、这个世界的未来,撰写了半本平等论。” “半本?”温斯顿重新拿起《平等论》,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在伯因的要求下,留下了克里斯最后未完成的章节名:我们怎么改变。 “是的。”伯因略去了相对而言无关紧要,解释起来很麻烦的维拉克冒充克里斯一事,“写了一半后,克里斯同志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个世界,所以平等会的发展陷入停滞难以壮大,在政府的渗透下遭到重创,他也牺牲了……再后来维拉克同志加入了进来,在莫莱斯同志的主张,他的推动下,我们放弃了和政府和谈,让政府放弃利益的幻想,决定进行武装,通过坚决的斗争来夺回人民应得的权利。” 维拉克心里叹了口气。 “我们首先加大投入,向国内外十多个城市派去了同志建立平等会的分站,既搜寻有志之士,也负责觉醒更多的人,想着让全世界被压迫的人民们都团结起来,打一场彻彻底底的仗,把旧的去掉,迎接新的。之后基汀同志也加入了进来,他协助我们完善了一些平等论,我们在曲折与艰难中筹备攻打布列西政府,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全世界被压迫的人看到,压迫我们的人并非不可战胜,亦以这样的方式竖起黑暗中的火把,让那些遍布世界各地的有志之士向我们靠拢。” 逆流而上,在政府的打压下非但不躲避起来自保,还抱着要为全世界人民做榜样的想法,奋起斗争。 这样的魄力,这样的远见,让温斯顿为之一振。 “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意外发现了翻译成布列西语的国际歌,经过调查确认了这是来自几年前普鲁曼帝国的东西。这说明在普鲁曼,有着比我们想法更超前的组织或个人,我们便开始在普鲁曼建立分站,寻找国际歌的作者——也就是您。”伯因继续说着,“再然后,我们顺利地攻打了布列西政府大楼,实现我们的初步目的,并把同既得利益者的对抗由暗中逐渐转为了正面的。接着又过了几个月,我们在普鲁曼建立的分站成型,他们也终于找到您,于是我,还有被委任去敦曼执行任务的维拉克、基汀汇合,一同前来见您,希望从您这边学习到更多先进的理论与思想,更希望您能加入我们,弥补我们的短板,共同为创造新世界而努力。” “你们所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远大、还要困难。”温斯顿道。 平等会攻打布列西政府一事传出去后,报纸上都说这是反叛组织一次失败的袭击。 实际上,此举却是竖起火把,做先行者的伟大之举。 如今全世界能做到、敢去竖起火把,让受压迫者看到光,更让那些恨不得将他们杀个精光的权贵们知道他们存在的,只有平等会。 随后伯因又把平等会的追求,和发生在布列西、敦曼的两起大事件详细地说给了温斯顿听。 温斯顿细心听完道:“攻打布列西政府大楼一事,你们的计划我挑不出任何毛病,最后的发展也堪称完美。不过在敦曼所做的事情,我认为更多的带着侥幸,但凡存在一丝一毫的突发情况,敦曼的新征兵法都恐怕难以废除,这就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会出现的情况。” 维拉克和基汀作为废除新征兵法计划的主要制定人,他们都察觉到了此次计划的不稳妥。 此事发展得太过顺利,顺利到让他们都觉得不真实,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敦曼政府肯定在密谋更大的东西,这就说明他们的计划并非无懈可击,不然不会产生这种心理。 “这里面首先要提到的东西,和伯因先生最开始所描述的有关。”温斯顿发表起自己的见解,“伯因先生说,你们的对手是政府,是权贵,是既得利益者,我觉得有一个更好的,可以精准涵盖他们的词,也是剖析一切的重要概念——阶级。” 第267章 抓住温斯顿就是抓住新世界 阶级? 这个伯因、维拉克、基汀都没听过的词,让他们升起巨大的好奇。 “每个人在社会劳动组织中所起的作用不同,支配社会财富的方式和多寡也就不同。在这个巨大的私有制社会,即资本主义社会之下,因为生产资料是私有的,所以导致存在着两大阶级——‘所有者阶级’与‘非所有者阶级’,也可以称之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温斯顿把自己的这些年的研究说给众人。 一段话之后,伯因、维拉克、基汀几人面面相觑,温斯顿的这番话他们只是听了个半懂。 伯因抬了下手,示意自己有问题要问:“稍等一下,温斯顿先生。虽然打断您说话会有些不礼貌,但我怕不早点得到解答,后面的会越来越难以听懂。请问您所说的私有制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资料这些具体是指什么?” 温斯顿意识到自己说得略有点复杂,试着解释了一下:“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社会制度的,占有生产资料的资产阶级通过购买劳动力进行剥削的,就是我所说的资本主义社会。而生产资料,你可以理解为是生产手段,广大劳动者们生产时所用到的工具和资源,比如说土地、厂房、设备、原料。” 聚精会神听着的基汀立即顺着温斯顿的理论提出结论:“所以那些没有生产资料的工人们,就是和资产阶级对立的无产阶级。” “是的。”温斯顿重重地点了点头,“在我看来,双方本质上是互相敌对的,在利益上有着巨大的冲突。举个例子,工人们当然希望赚得多一点,但资本家们则更想让工资、成本越低越好。” “掌握生产时所用到的工具就是资产阶级,那农民家里有种地用的锄头,这也算资产阶级吗?”维拉克觉得温斯顿的话有漏洞。 孤独许久的温斯顿笑了一下,为众人的询问感到开心:“这不算。第一,我刚刚提到了土地,就像巴什的农奴,土地不归他们所有,那空有一把锄头又有什么用呢?第二,农民用工具种田生产出粮食,是供自己使用的,而资产阶级不同,他们的生产以销售为目的,也就催生出了买卖劳动力的市场,使用货币作为交换媒介。他们还支配着生产过程和金融决策,经济行为以寻求利润为目标……” 温斯顿的理论要比克里斯在《平等论》里所讲的更健全深刻。 《平等论》更多的是对平等、不平等的历史发展进行考察和论述,温斯顿的则是在其中添加了逻辑,通过社会关系说明情况。 这要比克里斯追溯历史,痛斥那些不平等的事物来得更实在。 听着听着,维拉克、伯因、基汀的心都放了下来。他们的憧憬都得到了肯定,温斯顿的理论、思想比他们的要先进,对他们的帮助极大。 “其实这次过来,我们是带着一个最大的问题的,即我们该怎么改变?”交流许久,伯因等人对温斯顿的理论了解得更全面后,问出了关键。 说一千道一万,怎么改变是最重要的。 克里斯和温斯顿的思路都是对的,他们通过研究过往和当下,搞清楚逻辑关系,来试着引出正确答案。只可惜克里斯失败了,那么温斯顿呢? “稍等。”温斯顿起身,到床前拿来了一个笔记本。 当初克里斯的《平等论》也是最先写在了一个笔记本上。 伯因接过笔记本,和坐在左右的维拉克、基汀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写着的是普鲁曼语,几人都看不懂。 “阶级论。”温斯顿适时地说明,“这是我这几年的研究成果,其中包括了更有条理的对阶级的论述与研究,还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揭露,对未来美好社会的猜想和一些观点。看得出来你们还似懂非懂的,这本书我自认为对你们的帮助会很大。” “林恩,尽快翻译出来。”伯因他们看不懂普鲁曼语,于是把笔记本交给了林恩。 “好。”完全听不懂几人用威尔兰语说了什么的林恩默默接下了伯因冷不丁交代下来的新任务。 伯因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三点多,他们不知不觉中和温斯顿聊了两个小时:“温斯顿先生,既然您本就想去布列西找我们,我们此行也是专门为了邀请您加入,那我现在就正式邀请您成为我们的一员,共同为新世界,为平等,为自由,为美丽,为团结而战。” 温斯顿在聊之前还没有明确的要加入的意向,他更多的是想去布列西,先看看当今闹得最凶的这帮人和自己是不是同路的,然后再做打算。 现在一番交流,知道了对方不远千里就是为了找自己,知道了对方的发展历程,两次大行动的具体计划与目的,知道了对方的《平等论》,知道了对方在听自己讲理论时是多么认真,知道了这帮人是真心想改变这个世界,一切就已经有了答案。 “很荣幸可以成为你们的一员……我们共同努力。”温斯顿视线有点模糊。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一个人的战斗终归还是太过艰难。他深知仅靠自己无法写出最全面的东西,也无法去试验自己的那些猜想究竟行不行得通,更无法让政府、资产阶级们向自己、正义投降认输。 平等会需要温斯顿,温斯顿同样需要平等会。 他伸出手与几人一一相握,热切的目光产生交集。 “欢迎你。”维拉克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和温斯顿握手时都舍不得松开,生怕这个拥有先进思想的人只是幻象,一松手就不复存在了。在他看来,抓住温斯顿就是抓住新世界。 “好了,该把温斯顿同志接去我们的地方了,休整之后就带你回布列西,现在革命的总战场。”温斯顿加入平等会后,伯因建议回到他们的分站,在那边好好交流。 “同志……”温斯顿喃喃道,“这个词真好。” 一行人离开了贫民区,秘密回到了平等会建立在普鲁曼的分站中。 林恩为温斯顿准备了房间,换洗的衣物以及齐全的生活用品,待温斯顿把自己重新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露出落魄之下的俊朗面孔,破旧之下的笔挺身姿后,晚饭也开了。 伯因允许了晚饭再丰盛一次,作为温斯顿同志的欢迎仪式。 第271章 沦为被动的一方 十分钟后,诺德开车载着四人来到了平等会在基普市设立的分站中。 基普市并不大,之所以在和莱泽因如此靠近的地方建立分站,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在莱泽因里的同志们被限制行动时,有人可以在外及时地接应。 “到了。”诺德把车停在了街边,“走。” 待一行人都下车后,诺德同站在街边等候的一名同志低声道:“把车停到安全的地方。” 那名同志“嗯”了一声,向伯因、维拉克、基汀、温斯顿微微点头示意,随后独自把车开走。 “跟我来。”诺德紧接着带四人穿过巷子,来到了另一条街道上紧邻着巷口的裁缝铺里。 裁缝铺中正有客人,诺德临危不乱,一边带四人朝里走去,一边向老板问道:“梅伦先生,我们前段时间定制的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在存衣间里,小卡尔也在里面。”一头白发,正量客人腰围的老梅伦让一行人进铺子的存衣间里。 “好,我们去找他。”诺德驾轻就熟地带人进了存衣间。 “先生。”学徒小卡尔恭恭敬敬地侯在里面。 “开门。”诺德道。 小卡尔来到一侧衣架前,把衣服挪开,打开了藏在衣架后面的暗门:“请进,伯因会长、维拉克同志、基汀同志、诺德同志,还有温斯顿同志。” “我们伪装成这样还能认得出来?”伯因走到暗门前,摸了摸看着就机灵的小卡尔脑袋。 他们自进入布列西境内后,就一直伪装得很严密,再加上有自己人帮安排的假身份证明,一路小心翼翼这才安全回到基普市。 “诺德同志出去的时候说是要接你们,回来肯定带的是大家。”小卡尔露出灿烂的笑容。 “真聪明。”伯因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裁缝铺里上到七十岁的老梅伦,小到十岁出头的小卡尔都是平等会的成员。同志们遍及各个年龄段、各个职业,这是大敌当前少有能看得到希望的事情。 “走。”伯因率先进入暗门,来到了一间会议室中。 会议室不大不小,中间放置着长桌,两面墙上堆积满了书籍、文件,另外两面则各有一扇门。 从裁缝铺那边进来伯因指向面对他的那扇门:“那是通往哪里?” “是这样的,为了保证在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我们能及时撤离,前段时间特意打通了一条暗道,可以通过这个暗道进入裁缝铺旁边的餐厅杂物间。”最后进来的诺德解释道,“请坐。” “现在都防备得这么严密了吗?”维拉克坐下问。 “迫不得已,现在政府严查莱泽因与周边城市,莫莱斯同志说我们必须得做好应对措施,确保同志们的安全。”诺德待四人坐下后,为他们挨个倒水,“大家一连赶了十多天的路,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已经安排了小卡尔去买些食物,应该一会儿就来了。” 温斯顿接过水杯,向诺德道谢后说起了正事:“我们在车上都休息过了,现在弗朗索瓦搞出这么多大动作,我想我们还是最好在见莫莱斯之前,先好好商议一下对策,把时间都利用起来。” “没错。”基汀很是认同,“诺德说从昨天开始,政府就开始通过枪决同志与平民们,向我们施加压力了,如今时间就是生命,我们早一点想出解决办法,就能少死一些无辜者。” “枪决……我印象中布列西可没有死刑……”温斯顿对弗朗索瓦这一残暴行为感到吃惊。 “现在有了。”诺德道。 以前没有死刑时,政府会打着‘乱党负隅顽抗,严重威胁平民安全’的名号,堂而皇之地将平等会的同志们枪杀在街头。 到了今天,在弗朗索瓦势要铲除平等会,恢复帝制的决心之下,死刑也都被废除了。 维拉克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水。 他想到了自己。 要是他被抓的那会儿就有了死刑,那他就不会去戴曼斯监狱,而是直接当众枪决‘以儆效尤’。 “弗朗索瓦是铁了心要做个了断。”伯因握着水杯,没心情喝水,“在这种情况下,他做出什么事情都并不意外,我们还得对有可能出现的更糟糕的情况有个心理准备。” “是的,我们仍不现身,民众那边也没动静的话,他势必还会做出些更极端的事情。”诺德点头。 “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打,或不打。打,他们有一支军队坐镇,我们该怎么打赢?不打,有什么可以利用起来的力量可以让弗朗索瓦退步?”基汀干干脆脆地亮出他们目前的方向。 维拉克提议道:“弗朗索瓦解散了国民议会想恢复帝制,无疑触碰了很多人的利益,我们是否应该把方向定在联合这些人上?” “你是指政府里的那些?”伯因看向维拉克。 “是的。”维拉克道。 这个思路还是他在旧南约时学会的,当时移民势力中的斯德尔人就试图通过依附争斗不休的不同派别,来获取利益。 而政府内部势力林立的又不止敦曼,布列西同样如此。 不然弗朗索瓦就不会筹备良久,最后搞出突然袭击,将大权揽于自己手中。 “这个莫莱斯有想过,只是此举还是有些风险。万一这是弗朗索瓦下的套怎么办?我们和政府整体上都是敌对的,在和其中一些派别走得太深之后,很多事情又该怎么处理?”诺德插嘴,把莫莱斯他们开会时总结出的东西说给了几人听。 “确实,而且这帮人各怀鬼胎,和他们联合怕不是还没干掉弗朗索瓦,就先被他们当垫脚石了。”基汀也不太建议和那些势力走得太近,起码目前平等会还没有足够安然和他们合作、周旋的底蕴。 会议室里变得分外安静。 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思索出路。 “还是得按照基汀同志指出的方向来摸索,想想打的话怎么打赢,不打又怎么能策动各方迫使弗朗索瓦放弃施压。”伯因扫视面容严肃的几人,“总之,这么耗我们是和政府耗不起了,现在我们是被动的一方。” 第272章 成熟起来的诺德 打个比方来说,就是以前平等会是站在水里的人,政府不愿意下水所以处处吃瘪,如今他们也一脚迈进了水里,平等会的优势就不在了,并且再这么发展下去,迟早陷入任其摆布的地步。 在几人思考对策之际,小卡尔麻利地买了四份饭回来。 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裁缝铺的老板,同时是分站站长的老梅伦:“伯因会长,各位同志们。” “好久不见。”伯因和精神矍铄的老梅伦握了握手,“外面的客人走了?” “嗯,您和大家都快吃点东西,舟车劳顿,吃完好好休息休息,晚上还得赶路去莱泽因和莫莱斯同志他们汇合。”老梅伦叮嘱完伯因,又把小卡尔安排出去照看店铺望风。 “好的,您坐。”伯因让老梅伦坐下,“大家都先吃些东西。” 维拉克、基汀、温斯顿纷纷和老梅伦打了个招呼,接着各拿了份打包好的饭吃了起来。 “这位就是您远赴普鲁曼要找的温斯顿同志?”老梅伦坐在伯因身旁,打量金发碧眼的温斯顿。 “是的。”伯因吃着饭。 温斯顿察觉到了老梅伦的目光,但因为语言不通,他只是边享用布列西的美食,边向老梅伦微笑着点头示意。 “他的加入一定会振奋人心,这对陷入黑暗期的我们来说无比重要。”老梅伦回以微笑,和伯因说道。 “这次的收获巨大,要不是弗朗索瓦突然搞了这么多动作,我们回来就会挽起袖子大干一场。”伯因简单说了说温斯顿的《阶级论》,和他们后续的想法。 “您想开办合作工厂做尝试?”老梅伦又惊又喜,“要是试验成功,那对我们而言绝对意义非凡啊。这意味着我们不再是盲目地和政府对抗,而是从探索转变成了建设。” “是啊。”伯因感到可惜,“只是暂时得先化解危机,把弗朗索瓦的问题解决,才能着手去实践那么理论。” 双眼清澈的老梅伦看着桌前这一帮人:“平等会经历了这么多,我们都不止是挺过来了,还越做越好,我相信我们还会胜利下去。” “会的。”伯因吃起饭。 “新世界就在不远的将来了。”老梅伦轻声感叹。 吃过午饭后,会议室里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发表着新的看法,试图碰撞出解决问题的方案,但这些希望的小火苗无一例外被迅速推翻。 会议室陷入了漫长的安静中。 良久,维拉克觉得闷得慌,就叫上诺德出了会议室,上个厕所顺便透透气。 从卫生间走出,维拉克见诺德抽着烟,靠在墙边等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嘶……呼……”诺德夹着香烟,缓缓吐去烟雾,“最近。” “自见到我就没露出过一次笑脸,这可不像你。”维拉克轻轻锤了诺德胸口一拳。 “昨天被政府枪决的人里面,有我在会里建立的工人夜校里带过的新同志。”诺德说出他今天心情低落的原因,“他比我还小三岁,毛毛躁躁的。我感觉他问我以后能不能少工作一会儿,能不能穿好点的衣服,吃好点的食物,能去上学,还是昨天的事情……” 维拉克带着点开玩笑的笑容淡去:“我理解你。” 诺德面无表情,又深吸了一口烟:“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 曾被别人视为孩子的诺德,如今也有了自己眼中的孩子。 “这是不可避免的。”维拉克想安慰什么,最终却是语气坚决了些,“不论是这个孩子,还是你我,都得在必要的时候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有点能体会到你的感受了。”诺德注视着维拉克。 “我……”维拉克脑海里闪过科林、道恩等人,“总之,他们的牺牲已是事实。革命还未结束,还未胜利,我们来不及流泪,得继续奋勇向前,把新世界给建立起来。这样才能让他们不白牺牲,才有脸进行悼念。” 诺德走向一边,把香烟捻灭在烟灰缸中:“是啊,我们还是得继续走下去。只是我觉得肩头重了些,好似背负着他的期望。” “我也一样。”维拉克望着诺德成熟起来的背影,“身上背负着他们的期望,得如约把承诺过的生活实现。” “在外面怎么样?”心里好受了点,看开了点,诺德终于过问起维拉克这几个月的情况。 “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我们确实都要多出去走走,以后要是有机会,要去更多的地方。”维拉克道。 诺德转过身,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和莫莱斯同志说过,必要的时候我会离开莱泽因,去别的地方执行任务。” “这很好。”维拉克支持诺德的决定,“这世界很大,不多看看又怎么能足够了解它呢?” “嗯。” “他们怎么样?”维拉克问道。 诺德走回维拉克身边,把他所知道的维拉克认识的人情况都讲了出来:“墨菲和我一起在会里组织的工人夜校工作,迪亚兹被莫莱斯委以重任,负责了军事方面的事情。皮雅芙的报社正式命名为平等报,成为了我们平等会重要的发声渠道。伊丽莎白现在是合唱团的团长,而合唱团正隶属由皮雅芙担任部长的宣传部。罗斯的伤基本痊愈,也在宣传部里,创作着曲子……” 维拉克双臂环胸,听诺德讲述熟人的近况,满意地点着头:“大家都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位置,贡献自己的力量,真好。” “大家都很想念你们。” “我也很想大家,好了,今晚就能见到他们了,先回去和大家一起商量对策。”透了会儿气,和诺德聊了聊,维拉克的烦躁感一扫而空。 二人回到会议室中,继续讨论。 很快,时间来到了晚上。 在会议室里吃过晚饭后,一行人和老梅伦告别,由诺德开车,载着伯因、维拉克、基汀、温斯顿四人,前往莱泽因,同莫莱斯等人汇合。 第273章 第三次重返莱泽因 离开基普市时一行人改乘了货车,一个个都打扮成了脏兮兮臭烘烘的工人,令盘查的士兵都不愿意靠近打量。 不过用这个法子离开基普市可以,进入莱泽因就难了。 莱泽因现在出入检查非常严格,弗朗索瓦为了提高士兵们的戒备,下了高额悬赏,让他们都巴不得揪出来平等会的人换取财富。 因此货车在开到临近北区的时候,就把伯因、维拉克、基汀、温斯顿、诺德五人放了下来,接下来他们得步行秘密与接应的莫莱斯等人汇合。 “终于回来了。”货车渐渐远去,维拉克和其余四人站在草丛中,眺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莱泽因。 这是他第三次重返莱泽因。 似乎每次回来都有别样的感受,维拉克回想了一番前几次,稍一对比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大家跟我来。”诺德在去基普市接应四人前,就和莫莱斯他们熟悉了秘密潜进莱泽因的路线。 四人开始跟着诺德在草丛里穿行,悄无声息地摸近莱泽因。 好在已经是四月中旬,天气转暖,要是换冬天的时候,大晚上的几人都要被冻个不轻。 就这么摸了得有两公里后,在月光照映下,他们的前方依稀出现了攒动着的几个人头。 警惕的诺德立即示意几人都趴好,而后自己缓缓挪过去,在确认了对方正是亲自过来接应的莫莱斯等人后,这才叫了四人过去汇合。 “终于回来了!”莫莱斯与伯因重重握手。 “嗯,先给你介绍温斯顿同志。”伯因顾不得和莫莱斯说别的,把温斯顿拉到身前,“这位就是普鲁曼的温斯顿同志,他创作了一本叫做阶级论的着作,如果说平等会是现状的阐述,那么阶级论就是更深入的自我认知,和对未来的大胆畅想!我们找对人了!” “你好,温斯顿同志!”身材健硕的莫莱斯没与温斯顿握手,而是直接一把抱住了他,“平等会非常欢迎你!” 温斯顿被莫莱斯的热情吓到,还被孔武有力的莫莱斯抱得有点喘不过气。 “他说很欢迎你加入。这位就是我和你常说的平等会的另一位领导者,攻打政府大楼的主要执行人,是平等会的矛。”伯因哭笑不得,用威尔兰语介绍莫莱斯。 “你好。”温斯顿来的路上学了几句简单的布列西语,和莫莱斯抱完后问好。 “你好你好!”莫莱斯笑得合不拢嘴。 维拉克看着站在莫莱斯两侧的迪亚兹与罗斯:“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迪亚兹微笑着和维拉克对视。 罗斯上前,站在维拉克面前活动自己的身体:“我好了。” “在会里还习惯吗?”维拉克的眼睛有些晶莹,欣慰地看着重新挺拔站在他面前的罗斯。 在监狱里的罗斯、刚从政府大楼救出来的罗斯、现在的罗斯都是截然不同的。 许多人都在这大半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现在每天都在创作很有意义的音乐。虽然我没什么天赋去研究思想,没很好的身体素质去拿枪作战,但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中作出贡献,这感觉很好。”罗斯道。 维拉克拍了拍罗斯的臂膀:“壮实了不少。” “还好,没你壮实。”罗斯笑着也拍了拍维拉克。 “我们回去好好聊。”维拉克和罗斯、迪亚兹道,“我猜你们肯定好奇我这几个月又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同样好奇你们的成长。” “回去聊。”迪亚兹没有上前,就站在那里微笑。 莫莱斯和伯因、温斯顿简单说了几句,又转身看向做出突出贡献,帮助取得黄金、在旧南约建立分站的维拉克、基汀:“维拉克同志、基汀同志,这趟远行辛苦你们了。” “应该做的。”基汀一如既往的谦逊。 “有很多同志一起帮忙,不辛苦。”维拉克渐渐青出于蓝胜于蓝,将功劳分给了每一个并肩作战的同志。 基汀听到维拉克的答复,分外满意。 “你们一个比一个谦虚,好了,就不在这里唠叨你们的功劳了,大事小事我们都回去再说。”莫莱斯对二人无可奈何,简单寒暄过后便带一行人从安全区域进入了北区工厂。 经历了几个月的时间,平等会的总站位置有所改动,虽说还在北区,但放在了其他工厂里,并做了扩建。 等他们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在工厂里等候着。 他们都知道今天有重要人物回来。 平等会的会长伯因。 拿下黄金、把敦曼合众国的首都闹得天翻地覆的维拉克、基汀。 写下国际歌,被视为希望火把,伯因等人愿意不远千里亲自去见的温斯顿。 每一个都值得他们熬到这么晚等待。 “会长他们回来了!”见到莫莱斯带着一队人进入厂房后,厂房里的人们欢呼着涌了过来。 因为莱泽因实行宵禁,所以几人花了很大功夫才安全进入工厂。 维拉克等人由于适应了潜行的寂静,陡然响起的欢呼声还搞得他们一个激灵。 “这么热闹。”温斯顿望着厂房里一大群人,又惊又喜。 平等会的规模不断地给他希望,他愈发坚信平等会是实践、实现他想法的最好的地方。 “维拉克!” 维拉克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墨菲、皮雅芙等人。 “诶!”他高举双手挥了挥。 “大家都安静,不要激动,保持秩序!”没等一帮人扑过来把众人围起来,大嗓门的莫莱斯就吼着控制场面。 经莫莱斯的阻止,厂房里等候的近百号人都平复下了激动的心情,迎接着一行人回来坐下。 “原本是想直接过去开个会,然后早点休息的,既然大家都在,那就还是先隆重介绍一下我们的新成员,温斯顿同志。”弗朗西斯的打压令平等会的头上笼了好几天的阴霾,如今伯因等人回归,莫莱斯的心情才好了些,说话的语气也轻松许多。 围成一个圈,空出片空地的同志们热烈鼓掌。 “和大家打个招呼,做个自我介绍,我来给你做翻译。”伯因和温斯顿低声翻译了一下莫莱斯的话,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站到了空地中央。 第274章 像对手正视自己一样正视他们 人很多,面对上百双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斯顿非但没有紧张,还分外喜悦能与这么多的有志之士共事:“大家好,我是来自普鲁曼的温斯顿。” 伯因站在人群中,大声用布列西语复述温斯顿的话。 待伯因说完,温斯顿继续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国际歌是我创作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平等会的存在,以及你们在排除万难寻找我。” 说着,温斯顿向四个方向鞠躬,感谢大家对他寄予的厚望。 鞠完躬,温斯顿怀着激动的心情看着众人:“我很喜欢来布列西的路上,伯因同志和我说的一句话。他说,这世界上不止有平等会做着斗争,平等会只不过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它或许并不是这场新旧世界变革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的那个,甚至并不会坚持到曙光来临的那一天,但它一定有它存在的价值。” 温斯顿说完一段话后适时停顿,给伯因翻译的时间。 维拉克看了眼站在他不远处的墨菲、皮雅芙、伊丽莎白等人,微笑着向他们微微点头。 “这句话很打动我,因为在我孤身奋战的时候,总会在深夜里自我怀疑,思考我做的那些事情究竟值不值得,有没有意义。现在我知道了,不论我成功还是失败,只要去做了,一切就皆有价值。” “我很荣幸能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一起不论做到怎样的程度,都为新世界贡献最美好的自己。” 温斯顿说完再次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围住他的人群爆发热烈的掌声。 这不只是温斯顿简单的自我介绍,还是一次恰到好处的对大家的鼓舞。 “好了,都回去都休息!”把众人翘首以盼的温斯顿介绍过后,莫莱斯大手一挥,示意解散,“想叙旧,还是有什么问题,都放到明天再说!” 众人知道平等会承受着弗朗索瓦的重压,伯因等人回来要立即开会,因此见面认识了一下温斯顿就纷纷散去,留下干部们前往会议室开会。 平等会里的一众干部们得知伯因要回来,已经提前从各处赶回,齐聚会议室。 小半年前,也就是研究攻打政府大楼时,会议桌两侧各放了十把椅子都还绰绰有余,如今左右各放了二十把坐得满满当当。 其中大半都是熟面孔,比如在平等会壮大整顿后就任宣传部部长的皮雅芙、正式成为中流砥柱的迪亚兹、诺德、墨菲、情报部部长查理斯,以及攻打政府计划中那些中坚力量,拉宾、安德鲁、门诺、巴奈特、莫特森、西瓦尔、黎蒙、李斯特、奥拉克、卡尔、瑞德、弗兰克等。 “都这么多人了。”维拉克进会议室一看,不禁感叹一句。 “现在我们的成员扩充至几万人,又建立了工人夜校什么的,干部不多点根本忙不过来。”诺德在他身后道。 “好了大家都就坐。”莫莱斯和伯因来到主位上,让维拉克、基汀、温斯顿几人坐下。 私下几人会威尔兰语,可以迁就温斯顿用威尔兰语交流,但平等会几十名干部们开会,还是得以布列西语为主。因此为了在开会时帮助温斯顿翻译,会威尔兰语的维拉克和基汀分别坐在了他的左右。 待所有人都坐下后,莫莱斯瞥了眼手表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一分:“时间紧迫,所以就麻烦大家这么晚了都要开个会。” 会议开始得很快,维拉克和基汀开始给温斯顿低声翻译。 “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志,温斯顿。想必大家刚刚都通过他的自我介绍有所了解,不过其他人的就不放在会议上进行了,私下你们可以多多交流。”莫莱斯看了眼温斯顿,切入正题,“自弗朗索瓦政变之后,我们就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以前政府被诸如万国博览会这样的事情牵制,我们得以在他们腾不出手,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况下茁壮发展。可如今他们不惜以牺牲短期内的利益为代价,集中精力清剿我们,我们与他们巨大的实力差距马上就显露出来了。” “情况我从诺德那边都有做了解。”伯因紧接着开口,“弗朗索瓦对我们有清晰的认知,这次做了直击我们要害的行动。他看我们和人民深度捆绑同仇敌忾,就试着剥离我们,让我们失去最大的依仗、发展潜力。他看我们屡屡动用武装力量,就派了军队进驻城内,让我们打不得。现在的我们,如同被束缚手脚只能任人宰割,我认为只有把弗朗西斯对我们出的这两剑格挡开,反刺一剑,做出有力的回击才行。”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暂避锋芒,得顶着压力化解危机,再顺势发起反攻?”皮雅芙确认刚回来就主张强硬斗争的伯因的意思。 “没错。”伯因点头。 会议室里小规模骚动。 其实在伯因回来之前,因为迟迟没有想出办法,他们其中建议先退出莱泽因发展的声音在渐渐兴起。 有些人认为,弗朗索瓦这两招对目前的平等会而言无懈可击,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离开莱泽因,这样既能保证莱泽因里人民的安全,也能减轻压力。 后续针对不足大力发展,再伺机而动,等有了类似万国博览会这样的合适时机后,重返莱泽因。 不过莫莱斯一开始就不太同意,现在伯因又是坚决留下抗争的意思,两位主心骨都想强硬,这个想法基本上不会实现了。 好在和以克洛伊为首的软弱派,对政府报以期望的一批人分道扬镳后,平等会里主流的声音还是硬碰硬,和政府死磕到底。伯因的这番话,他们不感意外。 “问题确实很棘手,说实话我还没想出对策。但这也很正常,要是轻而易举找到了办法,就不会是弗朗西斯亲自布的局了。”伯因回来后并未展现出先前想不出办法的忧虑,而是一副自信满满运筹帷幄的样子,“其实我觉得这也是件好事,能让我们认清现状,不沉浸在过往的小小成功上,看轻了改变世界的难度。从今天起,我们该像政府正视我们一样正视他们了。” 第275章 完善的平等会 不速之客 “嗯……只要我们还在发展,面对政府的全力打压就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现在虽然已经压得我们喘不过气,但确实还算不上是他们的全力。”莫莱斯眉头紧蹙,又缓缓释然。 “所以与其等到以后政府不顾一切地和我们死斗,还不如在他们多少还有些掣肘的时候,我们再取得一次像攻打政府大楼那样的胜利,让以后的路更好走些。”伯因重新分析了一下局面,认为这次必须迎难而上冲破压制。 基汀见气氛略有一点凝重,开了个玩笑巧妙地缓解大家的紧张:“听说上次我们攻打政府大楼,把弗朗索瓦吓得躲到了办公桌下面,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换个地方。” 会议室里传来阵阵轻笑。 这帮人,个个都是在政府死亡打压下走过来的,他们不怕斗争,只怕像克洛伊带领的保守乐观派死得不明不白。 有伯因、莫莱斯这一批敢想敢干,不缺魄力的领导者,平等会已然进入黄金时代。 “那么我们还是坚定我们斗争到底的想法。”伯因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掷地有声地说,“就留在莱泽因,和他们分个胜负。” …… 会议进行到了凌晨四点钟,期间表彰了在获取黄金、协助建立平等会旧南约分站、打响敦曼平等第一枪上做出突出贡献的维拉克、基汀,也确立了接下来的应对政府打压的方针,主要还是以莫莱斯他们这段时间商议出的两个方向去推进。 一方面,尽可能保护民众和自身的安全,做好持久作战的准备。 一方面,按维拉克刚被关进监狱那时候的战术来,组建几十乃至上百股机动性强、行动灵活的小队,在莱泽因各处进行巷战,既是将政府的火力从民众身上引回来,也是平等会一贯强硬抵抗决不妥协的体现。 这两方面目前还是由一直待在莱泽因的干部们去执行,刚回来的伯因、维拉克、基汀几人离开时间较久,工作交接上还需要点时间。 除此之外,平等会里的情报部、宣传部也继续发力。 情报部部长查理斯探查情报,在看似无解的死局中寻找政府的弱点。 宣传部部长皮雅芙扛住政府搜捕的压力,加强宣传,鼓舞民众,帮助大家度过至暗时刻。 “……工作安排就是这些,希望大家都能圆满完成各自的任务。”把任务都分配下去后,伯因道,“散会。” 四十余名干部纷纷起身离开,紧锣密鼓地去向下传达任务,调度更细致的工作。 “温斯顿同志,累吗?”伯因伸了个懒腰,笑着问坐在一旁的温斯顿。 “不累。”温斯顿看着还很有精神。和这么多同志们开会,商讨如何顶住政府重压改变世界,这让他无比激动。 “那待会儿我介绍你和莫莱斯好好认识认识。”伯因计划待会儿让莫莱斯深度了解一下温斯顿的那些伟大构想。 维拉克和基汀起身,还没等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就被皮雅芙、诺德、迪亚兹、墨菲四人围住了。 “好久不见,维拉克同志、基汀同志。”皮雅芙如今着装简单干练,看着比以前更加英姿飒爽,和维拉克、基汀一一握手。 “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带领着宣传部做得很不错。”维拉克一脸微笑。 皮雅芙不卑不亢的样子,散发着令人钦佩的气场:“你们做得也很不错,搞定了那么一大笔黄金,解了会里发展的燃眉之急,还协助敦曼人打响了平等的第一枪。” “是大家一起努力完成的。”维拉克不敢贪功。 “好了,我们就不在这里互相吹捧了,外面还有伊丽莎白、罗斯同志在等着,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你们应该不困?”皮雅芙说着就要带一行人出去。 维拉克和基汀相视苦笑:“你都这么说了,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们想困也不行啊。” “那就好。会长、副会长,我们就先走了。”皮雅芙灿烂地笑了笑,同伯因、莫莱斯打了招呼后,率先出了会议室的门。 莫莱斯将安顿刚回来的维拉克、基汀一事顺势交给了皮雅芙,而后与伯因、温斯顿聊起《阶级论》。 诺德没说话,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维拉克一边往出走,一边一把揽住了身子骨似乎都变结实了许多的墨菲:“最近怎么样?墨菲。” “……很充实,每天都很有意义!”墨菲还是有点内向含蓄,被维拉克亲近地揽住,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你很优秀,好好干。”维拉克夸赞墨菲。 “嗯!” 迪亚兹和基汀走在最后,也交谈着。 出去走了没多久,一行人就遇到了因为不算干部所以没参与会议,一直等在外面的伊丽莎白、罗斯。 接头时维拉克已经和罗斯见过,因此看到两人时先和伊丽莎白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伊丽莎白仍旧端庄大方,一身简朴的衣服丝毫没有遮盖到她清冷美人的光彩。 “我们到我的办公室去聊。”与伊丽莎白、罗斯汇合后,皮雅芙将众人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皮雅芙的办公室并不大,而且除却办公桌、书架、会客桌等必要的家具外,任何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请坐。”皮雅芙邀请维拉克、基汀、诺德、迪亚兹、墨菲、伊丽莎白、罗斯七人进来,虽一时间让小小的办公室显得有些拥挤,但好在还能坐得下。 “都有办公室了啊。”维拉克坐下后打量环境感叹道。 他们刚搬来北区的时候,别说办公室了,连几张书桌都凑不出来。 “不止是皮雅芙,我们几个都有办公室。”诺德指了指迪亚兹、墨菲道。 “你们都有?!”维拉克惊讶道。 “我和罗斯不需要办公室工作,不过我们有专门创作音乐,和合唱团彩排的地方。”伊丽莎白解释了一下自己和罗斯的情况。 维拉克难以置信地和基汀对视了一眼,渐渐露出为大家高兴的笑容:“想想几个月前的情况,再比对现在,我们真的在一点一点变好。” “是啊。”基汀回想起他们住在工厂狭小沉闷的宿舍里,工厂主费好大功夫才给他们每间宿舍凑出一张书桌用于办公的一幕幕。 “咱们会里还有什么变化?”维拉克满是期待地问。 之前伯因去旧南约的时候,他从伯因那里了解了一些,不过伯因也终究是离开了莱泽因快两个月,很多事情肯定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留在莱泽因的几人相互看了看,迪亚兹坐得挺直,双手放在双腿上:“我先来说说。在你和基汀先生离开莱泽因后,我们度过了一段较为复杂的时期。说复杂,是因为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能用好与坏简单的概括。比如说因为攻打完政府大楼,政府恼羞成怒正在大力搜捕我们。比如说我们正式开始接收预备成员,会内进行了一次重大的人事调整以及制度改革。也就是那时候,会内各部职能明确起来,有了正式的宣传部、作战部、财政部、情报部、后勤部、统筹部等部门,同时开始在我们最早创立的培训班基础上,建立了工人夜校和会校。” “听诺德说,你现在是莫莱斯的得力干将,在作战部工作?”维拉克问。 “嗯,我在作战部。作战部现在有成员三千余人,是我们和政府斗争时的主要力量。”迪亚兹答道。 “不错。”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感受,没人质疑武装力量在斗争中的作用,现在整合成作战部,有了这么多人,维拉克由衷开心,“有这么多部门,难怪开会的时候有那么多人。” 迪亚兹道:“那还是没到齐,到齐了估计得再加二十把椅子。” “看来接下来得认识不少人了。”基汀笑道。 “是啊,就像我上一次回来一样,略带一点生疏感,但我知道这是平等会在变好。”维拉克跟着道,“对了,这些部门具体都是做什么的?那个统筹部听着不太理解。” “作战部、宣传部、情报部你们都知道,我就简单说说别的。统筹部负责各个分站的调度工作,财政部负责会里资金的审批调用和经营,后勤部比较杂,负责伤员救治、物资管理之类的……” 皮雅芙待迪亚兹解释了一番后开口:“我来说说宣传部。宣传部包括了由我先前开办又改名的平等报社,以及伊丽莎白同志负责的合唱团,还有像罗斯同志这样优秀的音乐家……” “合唱团现在很好,只是只能在会里进行一些小的秘密演出,我希望有一天可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把那些歌唱给所有人听。”伊丽莎白跟着后续说明。 “我是在痊愈之后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音乐家,和他们共同创作音乐,那很棒……”罗斯道,“另外……道恩的妻子、女儿孤苦伶仃的,从抓到的洛克施瑞福那里问到她们的下落后,我就拜托了其他人帮助把她们安顿在了莱泽因。最起码,要是有什么事,我们离得近可以去帮一帮。”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还是你考虑得周全。这样最好,她们再回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也放心不下,不如留在这里有个照应。而且这是我欠他的,也是他应得的。” “也是我欠他的。”罗斯无比感激道恩。 道恩在明明可以自己活下来,带着一大笔钱和妻女一起离开,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把生的机会留给了罗斯。 “她们的安全能得到保障吗?最近莱泽因很不太平,她又和我们平等会有点联系。”维拉克关心道。 “这点放心,自政府的情报部门‘暗礁’被我们捣毁,他们这方面的情报损失了很多,并没有关注过她们。而且我们也不露面,不想把危险带给她们,都是暗中帮助。”罗斯在安顿道恩妻女一事上很是小心,他不希望道恩为了自己牺牲,自己却连他的妻女都无法保护好。 “我还挺想去看望一下她们。”维拉克情绪有些低落,“她们钱够花吗?” 罗斯还是努力笑了笑:“够,这一点我怎么都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你要是想看望她们,就等我们打赢现在的这场战斗。既是安全起见,也是对她们的安慰。毕竟只有我们越做越好,才能对得起道恩。” “嗯……”维拉克微微点头。 “好了,让诺德、墨菲说说他们的情况。”罗斯干笑几声,想让气氛不那么沉重。 维拉克和他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内心的痛苦:“诺德、墨菲,说说你们。” “我们两个在工人夜校,负责给工人们讲平等论。”墨菲道。 维拉克靠向基汀:“看看,老师,现在连诺德、墨菲都开始给别人讲平等论了。” “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往下去传,才让改变世界的希望变得越来越大。”基汀心里也很感慨。 从克里斯改变维拉克,再到维拉克改变他们,再到他们去改变别人。 平等的思想真的像是星星之火,开始燎原。 维拉克欣慰时,那些在平等会初创时苦战的先行者们,亦有着同样的感受。 “你们俩好好讲,别只学个皮毛乱带偏别人啊。”维拉克半开玩笑式地嘱咐。 传播思想的火种,这是一项很郑重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可以马虎对待。 “你要是不放心,随时可以考我们。”诺德相当自信自己和墨菲对《平等论》的研究。 “我信你。”维拉克没考,他信任这些人。 诺德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或许很快你们就要成为首批学习新思想的人了,到时候你们会向更多人传播火种。”基汀预测过几天林恩翻译的敦曼语版《阶级论》就能送回莱泽因批量印刷了,一场新的革新正在等待他们。 “您是指温斯顿同志和他的阶级论吗?”皮雅芙好奇地问。 她这么一问,在场的其他人的目光都锐利了些。 莱泽因里的人都收到了消息,说伯因、维拉克、基汀他们顺利找到了撰写《国际歌》的温斯顿,还从他那里了解到了一部更超前,对未来进行了大胆设想的着作《阶级论》。 只是《阶级论》究竟讲了什么,莱泽因里的同志们都还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伯因看了都赞不绝口,一直期盼着一行人尽早回来,把书里的内容讲给他们听听。 “没错,就是阶级论。”维拉克谈到这个内容时,依旧心潮澎湃,“这本书,已经让普鲁曼分站的林恩同志翻译好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应该要不了几天大家都能看到。” “快给我们讲讲,这本书都写了什么?”罗斯催促维拉克先和他们透露一下。 维拉克没想着吊大家的胃口:“因为我们在分站的时候,书还没有翻译出来,所以主要还是通过和温斯顿同志交谈,了解了一些东西。这么有条理的东西,还是交给基汀老师给大家说。” “好!” 有几人还鼓了鼓掌。 基汀见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起他们目前对《阶级论》的了解:“如果拿平等论和阶级论做对比的话,那么他们一个是关于认知的,一个是更加深度的认知与设想未来。而我们想要理解里面的内容,就得先搞懂‘阶级’、‘生产资料’等之间的逻辑关系……” 花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基汀把这段时间从温斯顿那里了解来的关于《阶级论》的内容整合了一下,说给了在场的几人听。 听过之后,几人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小会儿,皮雅芙问道:“除了要印刷这本书,你们还在计划开办合作工厂去进行实践,来确定它究竟行不行得通?” “当然,理论与实践相辅相成,我们才能真正触及、掌握真理。”基汀道,“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永远和政府盲目地斗下去,我们要有明确的目标,要清楚我们要把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这太令人期待了。”皮雅芙感叹。 “希望这一切是对的,我们可以少走些弯路,早一点实现理想。”迪亚兹看重的是少些牺牲,如果这本书能让他们少走很多弯路,避免很多人死去,那最好不过。 维拉克听完基汀逻辑清晰的讲述,感觉自己对《阶级论》的理解又加深了一点:“是啊,希望这就是我愿意付出一切看一眼的新世界。” “我现在就想看这本书了。”诺德迫不及待想看完,再传播给更多的人。 “有个问题忘了问你。”维拉克想起了什么,“我听墨菲说,会里现在建立了工人夜校还有会校。工人夜校是个什么情况,我基本明白了,会校呢?” “会校啊。”诺德解释道,“工人夜校是面向工人们,教他们识文断字,了解平等思想的。会校不一样,主要服务咱们会里的人,培训作战方面、情报方面、经营方面等技能。但这个还没有正式的启动,还是在各个条件上有所欠缺,还需准备。” 迪亚兹边点头边接着道:“据我了解,莫莱斯同志那边是打算以后由基汀老师担任会校的校长。” “我吗?”基汀确认。 “是的。” “这也正常,当初培训班就是您带的,做得非常出色,再加上您各方面都有所涉猎,这样一个全面的学校,由您来管理最合适不过。”皮雅芙觉得这一点没什么好意外的。 基汀是他们里面最有能力、最有资历的人。 要定人选的话,换谁都会选基汀的。 “等度过危机,估计会校就会建立起来了,到时候我也得改口,叫老师校长了。”维拉克道。 “这种没公开定下来的事情不要传播,省得出什么麻烦。”基汀看着很平静,不喜不忧,仅是提醒了众人在没有盖棺定论前把这事传出去。 “还用得着传播吗?计划建会校的事情大家基本都知道了,而且都比较推崇您来担当重任,这件事没有悬念的,您不用那么小心翼翼。”诺德摆了摆手。 “咚——咚——咚——” 突然,钟声响起。 皮雅芙抬头看钟表:“都五点了,维拉克和基汀同志一路奔波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咱们就先聊到这儿。” “是,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反正都回来了,有的是时间。”罗斯起了身。 “行,那都回去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晚安。” “晚安。” 一行人在皮雅芙的办公室里聊了快一个小时后,纷纷离开。 皮雅芙带着维拉克和基汀到了宿舍楼,那里有两间提前为他们备好的屋子。 “钥匙你们找楼里值班的负责人去要就行。那你们就抓紧休息,我的办公室在哪你们也知道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聊。”皮雅芙把两人送到了宿舍楼下,便匆匆离开。 “老师,你先进去,我有点事。”皮雅芙离开后,维拉克没和基汀直接进去,而是找了个理由想离开。 “好。”基汀一句也没多问,独自走进了宿舍楼里。 看着基汀进去,维拉克转过身环顾周围,最终在一边厂房的墙边,看见了一直等候自己的人。 “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在皮雅芙的办公室直接说了?”维拉克确认没有人看着自己后,走上前去询问一直跟着自己的伊丽莎白。 “感觉当着他们的面说或许会不太妥。”伊丽莎白没兜圈子,直接说明来意,“我在读莱泽因艺术大学的时候,有个叫齐怀特的同学。他前阵子也加入了平等会,在宣传部里画宣传海报。本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联系,但是最近他找到了我,想让我和你带个话,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维拉克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齐怀特有什么目的。 伊丽莎白双手放在身前,抬头看着疑惑的维拉克:“你认识阿德尔吗?” “阿德尔?”维拉克皱起眉头。 “就是以前戴曼斯监狱的监狱长,谢里夫·阿德尔。” “我当然认识他……怎么?他和这个齐怀特有关?” “是的,阿德尔是齐怀特的叔叔。”伊丽莎白说明这两人之间的关系,“齐怀特加入平等会后,阿德尔似乎是有所察觉,就找到了他,想拜托他联系你见一面。但是齐怀特不认识你,知道我和你打过交道后又让我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你要是不愿意,他就装傻充愣,不和阿德尔透露任何信息。” 维拉克忽然有些恍惚:“阿德尔……回莱泽因了?” “嗯。听齐怀特说,你带领犯人们越狱之后,阿德尔奉命抓回去了一批人,然后没多久就被撤职,回到了莱泽因。” “阿德尔……”维拉克稍稍仰起头,看着星空沉思。 距离他越狱出来都快过去半年了,以至于要不是今天伊丽莎白冷不丁提到阿德尔,他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这么一个冷酷的,不知什么原因宁愿和司法部部长的儿子作对,也不愿离开戴曼斯监狱的人,见自己这么个毁掉了他心愿的人是为了什么? 报复? 政府抛出的诱饵? “齐怀特可靠吗?”维拉克认真询问。 “……你是觉得……你这么问的话我也不敢随便开口说他究竟可不可靠了……”看维拉克这么严肃,伊丽莎白生怕自己的判断失误导致出了什么差错。 “阿德尔现在和政府没有关系了?” “齐怀特说监狱出了这么大的事,再加上司法部部长的儿子也死了,所有的责任都摊在了阿德尔的身上,他已经被政府抛弃了。” 维拉克思索着:“齐怀特在哪?” “也在这里。” “告诉我他的位置,我去找他问问。” “现在?” 维拉克好不容易升起的困意被阿德尔这件事冲散了不少:“不把这件事搞清楚,我现在也没心情睡觉。” “他和你在同一栋宿舍楼里,你问里面的负责人,应该就能找到了。”伊丽莎白道。 “好,你回去休息,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说。”维拉克同伊丽莎白告别,到宿舍楼里找负责人拿到了自己房间的钥匙,顺便问清了齐怀特所住的房间,而后先回自己房间把基汀叫了过来说明了情况。 “阿德尔找你……”基汀听完事情的经过,也想不出来阿德尔有什么心思。 维拉克坐在椅子上揉着鼻梁,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担心齐怀特同志已经暴露了,然后政府在利用阿德尔和齐怀特的关系,试图引我出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基汀提出新的问题,“只不过,政府为什么觉得能用阿德尔引你出面?我们在监狱里虽然和阿德尔合作过,但那只是为了逃出监狱,和他并没有更加深厚的联系。” “那会不会是阿德尔也被蒙在鼓里?政府怀疑我们越狱有他的帮助,故意把他弄回莱泽因悄悄监视?”维拉克提出新的设想。 “那阿德尔自己找你又是为了什么呢?”基汀问。 维拉克愣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荒诞的可能:“难不成他想加入平等会?” “……还是问问齐怀特。”基汀放弃了乱猜。 “我去把他叫过来。”维拉克说着就起身出门。 “这么晚了,要么——” “我们还不清楚阿德尔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那就不得不以最坏的情况揣测,既然有可能是政府知道了齐怀特同志的身份,试图引我们露面,这件事就必须尽快解决。”说完,维拉克找到了齐怀特的房间,把还在睡觉的齐怀特叫醒,拉着他回到了自己房间。 “维拉克同志!基汀同志!”原本被突然吵醒还迷迷糊糊的齐怀特在看到来人是维拉克和基汀后,立马清醒,“你、你们是因为我叔叔阿德尔的事情找我的吗?我本来还想晚上和伊丽莎白她们一起迎接你们回来的,但是太累了就没……” 坐在两侧的维拉克和基汀打量着长发披肩,身材矮胖,带着副小眼镜的齐怀特。 “你确定阿德尔是你叔叔?”维拉克看不出来高大魁梧的阿德尔和眼前这个还睡眼朦胧搞不清情况的小子是亲人。 “他是我叔叔。”大鼻子,看着稍微有点憨傻的齐怀特道。 “请坐。”维拉克示意齐怀特坐下说,“麻烦你仔仔细细把来龙去脉讲一遍。” 齐怀特坐在了维拉克旁边:“是这样的,我叔叔他大概两个多月前就回到莱泽因了,我们陆续有过几面之缘,但他猜测我是平等会的人,还让我帮着联系你的事情,是一个星期前才发生的。当时他突然去我家找到了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对我身份的猜测,然后也没有强迫我,只是说可以的话,帮他把话带给你。” “什么话?” “就是他想见你,和你聊一聊。” “没了?” “没了。” 维拉克看了基汀一眼,基汀又问道:“阿德尔现在在做什么?” “他看着太杀气腾腾的了,所以找不到工作,靠着以前攒下的钱过着很拮据的生活。”齐怀特道。 “他怎么看出你是平等会的人?” “他说他在街上看到平等会散布的宣传画和我的风格很像,又偷偷跟踪了我一段时间,发现我最近行踪比较不正常,就怀疑了我……天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我的老师我的朋友们都没把我的公开作品和宣传画联系在一起过……”齐怀特自己都在费解阿德尔是怎么看出来的。 维拉克和阿德尔打过太多次交道,对阿德尔有很深的了解:“你叔叔是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他能看出端倪不算意外,就算之前只是推测,但和你见面聊过之后,他一定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怎么会……我一直装傻充愣的,没和他承认我是平等会的人。”齐怀特自认为自己伪装得不错。 “你骗不过他的。”维拉克不对齐怀特报以期望。 “那……怎么办?您是见他还是不见?”齐怀特站在中间很头疼。 维拉克一手撑着下巴:“我不是克里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吗?” “对,平等会那么多人,想堵也堵不住,而且看上去干部们也没有要堵的意思,所以这件事慢慢就传出去了,现在政府和市里的居民都知道了。” “你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维拉克直视齐怀特。 “您是指……” “你叔叔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方说,似乎还和政府联系着?”维拉克问这话只是象征性问一问,像阿德尔那样的人,如果真的和政府有联系,根本不会被齐怀特发现。 齐怀特挠了挠头:“嘶……他这个人本来就孤僻古怪,我感觉他几乎不和人打交道。至于政府,他当时担下了那么大的责任被撤去职位,应该是没有再联系了……我也说不准,您可能在担心我叔叔他和政府有什么阴谋,我也是因为顾虑这个才啥也没和他说等着您回来……” 果不其然,齐怀特没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当然,他是一个新加入平等会的成员,而且只在宣传部里画画,想让他有出色的观察能力和思考能力也很为难他。 “他在哪居住?”维拉克决定自己来做些什么。 “东区那边。” “那边最近查得严吗?” “还行,东区北区南区差不多严,西区最严。您是想亲自过去看看吗?我感觉不太行,这太危险了,而且还不确定我叔叔究竟是不是和政府有什么阴谋,我觉得您还是得——” 维拉克打断了齐怀特的话:“我没有说要过去。” “啊……好的。” “先派人监视他看着,你这段时间也不要和他接触,避免泄漏平等会的位置。”维拉克想着对策。 齐怀特也是这么打算的:“明白,最近我就住在这儿,不回家了。” “一般人监视他,我感觉会被他发现,这件事得和伯因、莫莱斯他们聊聊,派出一些靠得住的人。”基汀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我们得按最坏的可能去做准备。” “明白。您先去休息。”维拉克意识到他们熬得实在是太晚了,基汀有点撑不住了。 “没事,只是打个哈欠而已。”基汀摇摇头。 意识到这事暂时也没个结果,自己刚回来不可能马上就做出些行动,维拉克决定先松一下,避免基汀跟着自己超负荷运转:“这事不着急,急也没有用,和阿德尔这样的人交手越谨慎越好。等休息完去找伯因、莫莱斯他们说一下这件事,让他们先派人盯着,把情况查明再做应对就行。” “我猜会议室里,伯因、莫莱斯、温斯顿他们还在聊着。”基汀靠着椅子,难掩疲惫。 “是,咱们会里的人都这样,尤其他们,一个比一个有干劲,这个点肯定还在聊,说不准还能聊到中午。”维拉克笑了笑。 平等会里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你要是现在需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过去找他们。”基汀道。 “行了,您休息,我带着齐怀特过去一趟就可以,反正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了,伯因、莫莱斯他们派人盯着应该会有个结果。”维拉克不管基汀,自己先起了身,“齐怀特同志,跟我走。” “好。”齐怀特已经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尽管起得有点早,但精神头还是蛮足的。 看着维拉克带着齐怀特出了房门,不给自己跟上去的机会,基汀抿起嘴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扶着桌子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 平等会里这群在生死间建立起深厚默契的人,都对彼此的性格了如指掌。 维拉克和齐怀特来到会议室门前时,发现门缝里往出迸着光,这说明伯因、莫莱斯、温斯顿三人真的还在里面。 “咚咚咚。”维拉克敲了敲门,“是我,维拉克。” “请进。”会议室里传来伯因的声音。 维拉克推门而入,带着齐怀特走了进去:“还聊着呢?” “是啊,太精彩了,温斯顿同志有着天才一般的想法,不对,他就是天才!”莫莱斯看着很兴奋,止不住地夸赞着。 温斯顿听不懂莫莱斯说得布列西语,但隐隐能感觉他的意思,连忙摆手。 “怎么了?维拉克?”伯因看向维拉克身后的齐怀特。 “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齐怀特同志,在宣传——”维拉克介绍起身后的齐怀特。 “我认识!一位新同志,在宣传部,好像是负责画宣传画的,对?”莫莱斯抢在维拉克之前说了出来。 “对对对。”齐怀特没想到莫莱斯还记得自己,激动地与响当当的大人物们打招呼,“伯因会长好!莫莱斯副会长好!这位就是温斯顿同志了,你好你好!” 温斯顿与齐怀特握了握手。 “情况是这样的……”维拉克待齐怀特和三人打完招呼后,把阿德尔的事情,和自己在监狱里和阿德尔打交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和基汀老师商量了一下,安全起见还是最好先派人监视阿德尔,同时调查一下情况。” “嗯,这么个节骨眼,我们必须小心行事,万一真是政府的诱饵,这么个棘手的人物还不知道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麻烦。”莫莱斯听完神色一凛,对这位难缠的前监狱长很是重视。 “白天就派人去,早点把隐患掐掉。”伯因道。 莫莱斯点了支烟:“嗯,那就让迪亚兹带人过去,他办事我放心。” “那就交给你们去解决了,不过我建议先不要轻举妄动,盯着就好。要是有威胁该铲除铲除,要是没有危险,我去见他。”维拉克提醒道。 “你有想过一个监狱长找你是为了什么吗?如果他真的单纯自己想见你,我猜最大的可能性是想报复,因为你的越狱毁了他的生活,可报复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在莱泽因里约见你呢?”莫莱斯感觉维拉克和阿德尔之间可能有什么没说出来的秘密。 “我不知道。”维拉克巴不得现在就知晓缘由,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但我觉得,只要他不是政府的诱饵,那找我就不会是坏事。” 第276章 阿德尔 世界的平衡 “……总归还是你比较了解他,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件事你放心,等白天我就安排迪亚兹带人过去查探,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你。”莫莱斯道。 “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其他情况可以找齐怀特同志多加了解。”维拉克点点头,没再打扰伯因、莫莱斯、温斯顿三人的聊天,“好了,你们继续聊着,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会长、副会长、温斯顿同志,再见。”齐怀特跟维拉克边往外走边冲三人告别。 出了会议室,疲惫感袭来,维拉克长吐一口气:“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就留在会里该干嘛干嘛,等他们联系你。” “明白。” “晚——”维拉克还想道声晚安,但一抬头,看到天都蒙蒙亮了,只是摆了摆手。 —— 四月十四日、上午 莱泽因的广场上 昨天的血迹并没有被刻意擦拭,好似就是要鲜艳、刺眼地干涸在那里,警示民众们。 今天,在那血迹之上,又多了足足几十位刚刚游街示众完,正押在断头台前即将被卫队公开行刑的‘犯人’。 行刑区域周围也仍旧被民众们围得水泄不通。 但数以万计的围观民众出奇的安静,不论行刑台上是否有自己的亲人、熟知的人,都不敢轻易地发出什么声音。 因为除了行刑台上近百名卫兵外,广场周围还有几队恐怕超过千人的骑兵队驻守着,一旦民众出现骚乱,他们会第一时间前往镇压。 四月中旬温暖的天气并没能冲散广场上冷冽的杀气,沉默中似乎在酝酿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威利·海曼!奥利弗·莫林!布利奇特……”卫队队长宣读今日行刑名单上的三十三个名字,“……贝芙丽!丹尼斯·维德!因严重扰乱治安,且均拒不接受教诲!不肯改过自新!特今日公开行刑!以警示诸位!” 卫队队长的声音响彻一片死寂的广场。 “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一个修表匠!不要杀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了!”被卫兵控制住的一个中年男子看着面前冰冷的铡刀,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吓得裤子里一热,尿液流淌而出。 卫队队长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名男子:“我们证据确凿!你在宵禁期间未经允许擅自出门,还无法完整交代自己出门的原因!你究竟抱着什么目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修表匠哆哆嗦嗦喘不过气来,眼泪鼻涕横流:“我没有,我只是想出门买药……别杀我……” “行刑!”待牧师做完祷告,也不管犯人忏不忏悔,卫队队长直接厉声下令行刑。 押在最前面,必然要第一个被行刑的修表匠感受到两位卫兵正拖拽着自己到断头台上,身子一僵,吓得两眼无声说不出话来。 “我先来!” 就在修表匠跪倒在断头台前,头已经被固定好位置,卫兵随时可以放下铡刀让其身首分离时,旁边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向声音发出的位置,只见那里站着一名被捆绑住,两侧列着持枪卫兵的女人。 女人毫无惧色,声音铿锵有力。 “好!有人不需要我浪费时间摆出证据,就先承认了自己扰乱治安!”卫队队长冷哼一声道。 “我没有扰乱治安!这是你们胡乱扣在我们头上的罪名!”女人怒视卫队队长纠正道。 “没有扰乱治安,那你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又为什么要站出来?!难不成我们会抓错人?!”卫队队长大声反驳。 女人直视了卫队队长几秒钟,没有和他进行无意义的交流,而是面向台下望不到尽头,脸上大都写满了恐惧的民众们。 修表匠听到女人的声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试着挣扎了一下:“你看!她也说了没有扰乱治安!我们真的都是无辜的!求求你们放了我!” “他们本就没有想单纯地抓扰乱治安的人!”女人打断了修表匠的话,“这只不过是借口!是他们可以任意抓人,任意处置我们的最名正言顺的借口!” “错!”卫队队长驳斥,“我们卫队的职责就是维护城市的安全与稳定!在这点上,我们从不需要什么借口!” 女人根本没有搭理卫队队长的话,她眼含热泪,大步朝前走去:“谁真诚谁虚伪,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来!” “行刑!”卫队队长催促卫兵动手。 “嚓!” 铡刀放下,女人的脑袋滚落而下。 修表匠看到这一幕直接晕死过去,台下的民众们也大都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继续!”卫队队长道。 “我来!!”一个男人鼓起莫大的勇气,发出凄厉的声音,朝前迈了一步。 “行刑!” “嚓!” “我来!!” “我来!!!” “行刑!!行刑!!!” “嚓!嚓!!” 本来会第一个死去的修表匠,却因为其他勇敢的人接二连三地站了出来,迟迟没有被行刑。 “我来!!” “我来!!!” “行刑!!!给我行刑!!!”看着在女人带动下,一个又一个冒出来愿意在平民之前被杀的有志之士,卫队队长气得将自己的配枪都亮了出来。 “嚓!” “嚓!!” “嚓!!!” 在女人之后,又有八位悍不畏死的人被当众处刑。 “还有吗?!你们谁来!你们再来啊!敢冒头吗!!”卫队队长气势汹汹地走到一片尸体前,用枪指向台下的民众。 他指过的地方,民众们纷纷四下躲避。 “他们该死!扰乱治安,破坏稳定的人该死!”卫队队长转身看向剩下的二十多名犯人,“如果大家真的想让布列西变好!就把你们知道的任何对社会安定有益的消息汇报给我们!除了重重有赏!我们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卫队队长回过身看向剩下的人:“行——” “砰!” 从民众中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 背对着民众下令行刑的卫队队长后脑勺瞬间血肉模糊,人也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平等会的人来了!平等会的人来了!!” “快通知骑兵队!!” “找掩体!” 台上顿时乱作一团,百名卫兵竟被这一声枪响吓破了胆。 听到枪声后,驻扎在广场几侧的骑兵队开始出动,他们或亮出刀剑,或举起枪械,不顾前方的民众,骑着马就冲撞了进去,向枪声发出的位置前进。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个同样看着年轻,看着和台上刚刚说话的男孩年龄相差无几的孩子打完一枪,继续上子弹,向行刑台移动。 就在他上好子弹,准备将枪抬起时,一张大手从一侧袭来,拍掉了他手中的枪,而后又揽住他,开始朝行刑台、骑兵赶来的相反方向快步离去。 男孩一愣,起先还以为是被骑兵队抓到了,但迎接他的并没有子弹,只有有力的臂膀。 他抬头看去,只见阻止了自己上行刑台救人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魁梧男子。 “放开我!我要去救我哥哥!”男孩本想感激,可意识到自己的哥哥还在台上,脸色一变,挣扎着就要继续救人。 “你救不了他的。”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手臂像铁钳一样,牢牢抓着男孩带他离开广场。 “我能!” “闭嘴。” 广场大乱,人挤着人,像陷入了汹涌的海浪之中。 可男人站在那里却无比稳当,护着男孩快速地闯出了一条路。 “我看到了!刚刚是一个孩子开的枪!一个男孩!” “堵住各个街口!不要放任何人出去!不要放任何人出去!” “骑兵队守住街口!进行排查!” “小心他们有武器!一定要搜身!!” 还没等男子带着男孩离开危险的广场,卫兵们就和骑兵队取得了联系,并开始控制现场,搜捕有了初步特征的开枪者。 “怎么办?”男孩的冲动劲过去,看着那些冰冷肃杀的骑兵队渐渐恐慌起来。 男人没有说话,拉着他不断挤开人群,向被骑兵队守住的一条街口移动。 “您放开我,我会害死您的。”男孩不想拖累这个愿意救他的人,“我会和我哥哥死在一起。” “别说话。”男人用风衣盖住了男孩。 男孩知道这并没有用,充其量只是骑兵队暂时发现不了他,他们根本无法度过封锁。 “谁再往前走我们会直接开枪!”汇集的民众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在发生骚乱的情况下,骑兵队也有点难以抵挡他们的冲击。 “我们只追查开枪者!其他人不用担心!只要听从我们安排就不会有事!” “不要再前进了!” “往后退!都给我往后退!!” 在刀枪的威胁下,民众们没能冲破骑兵队的封锁,被滞留在了广场中。 男人此时也带着男孩来到了街口处,高大的他可以轻易地掠过前面几排人头,看到骑兵队用枪指着民众,让民众不敢轻举妄动,以及一个骑兵朝远处赶去,大概率去寻求支援。 “我没杀人,我就是来看看,求求您让我过去!” “我也没有杀人啊,我是路过!我是无辜的!” “求求您了放过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前面的民众还很恐慌,同骑兵队求情,希望他们放自己过去。 骑兵队的队长充耳不闻,只负责守好街口,等待援兵过来进行搜查,把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枪杀卫兵的人揪出来。 那个人是不是平等会的人,有没有成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定得揪出来严厉处置,不然政府的威严将荡然无存,以后是个人都能来放个冷枪。 男人冷静地观察周围,思索着安全离开的办法。 就在这时,另一个街口处突然爆发了枪响,连着两名骑兵队的士兵中枪摔下了马,其余的士兵受到威胁,开始向着民众里的可疑人员开枪。 此举导致那一边局势失控,民众们不顾一切地想要冲破封锁,骑兵队的压力山大。 “在那边!快去支援!” “一定是平等会的人!活捉他们!” 守在男人所在街口的骑兵队闻声,意识到敌人已经暴露,便不在守这里的街口,而是穿梭在人群中,向那边包围而去。 “快走啊!快走!”封锁结束,民众们找准机会一涌而出,拼了命地狂奔着逃离。 男人扭头看了眼另一条街口此起彼伏的枪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带着男孩离开了广场,一路辗转回到了自己家中。 “您为什么要救我?!”抵达男人一贫如洗的家中后,男孩的恐惧又被没能救出哥哥的羞愧替代,“我还没救出我的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你救不出他的,并且你也只会白白牺牲。”男人非常警惕,回去后先站在窗户的一侧,观察了一下外面,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看向了男孩。 男孩不这么认为:“当时情况已经大乱,看后面的枪响显然还有别人也想救人,我完全可以趁乱把我哥哥救下来!” 男人走到桌前给男孩倒水:“你叫什么?” “威廉。”小威廉胸口剧烈起伏,情绪还颇为激动。 “几岁?” “十四。”小威廉注视着冷淡的男人,“我哥哥十五。” 男人把倒好的水递给了小威廉:“你父母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只有你出面?” “他们去世了,我和我哥哥一直在我舅舅家生活。”小威廉缓缓接过水杯。 “那你舅舅怎么不出面?” “他对我们很不好,嫌我们拖累他,我哥哥被抓他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营救……” 男人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你哥哥是平等会的人?” “他是纽曼街学习班的。”小威廉道。 “那是什么?” “纽曼街里学生们自发组建的学习班,互相交流平等会的东西。” “为什么不加入平等会?” “平等会不吸纳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就连学习班我哥都不让我也跟着去。”小威廉喝了口水,心情有所缓和。 男人微微点头:“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哥哥被杀。”小威廉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握着水杯。 “平等会应该在想对策了,他们同样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志,还有像你哥哥这样的孩子白白死去。”男人安慰道。 “您……怎么称呼……”小威廉擦了擦泪水,看着面前像一头疲倦的狮子的男人。 “我叫谢里夫·阿德尔。”阿德尔介绍了一下自己。 小威廉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阿德尔先生,您为什么要救我……” “不知道。”阿德尔道。 “您是平等会的人吗?” “不是。” “那您是什么人?”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小威廉又擦了擦泪水,将水杯轻轻放回了桌子上,接着向阿德尔鞠了一躬:“谢谢您,要不是您我刚才就死了。” “你去哪里?”阿德尔叫住了道完谢转身要走的小威廉。 “回我叔叔家,想办法继续救我哥哥。” “我说了你救不了他,他甚至可能已经死了。”阿德尔皱起眉头。 小威廉攥紧双拳:“那我就给他报仇。” “冲谁?”阿德尔问。 “政府。” “……你不是说你叔叔对你很不好么?而且刚刚广场的民众或许有人看到了你开枪,并向政府进行了揭发,你现在回去可能会有危险。”阿德尔提醒道。 小威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迷茫,不知何去何从:“那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去哪?” “不知道。” “先留在这。” 小威廉转身不敢相信地看去,阿德尔的表情终于有了丝波动,似乎这个决定对他而言很艰难:“可我……” “之后我如果能联系到平等会,就让他们好好安置你。”阿德尔道。 —— 中午 莱泽因、北区工厂、平等会总站会议室里 “广场的冲突至少导致了四十名民众伤亡……”平等会情报部部长查理斯拿着下属探查到的最新情报来找伯因、莫莱斯汇报,“另外弗朗索瓦在安排行刑时估计有做过特别的强调,因此处决的理由都是扰乱治安,明面上丝毫没和我们有关联。这样一来,他们斡旋的空间会变得很大,相对而言更好处理舆论方面的压力、安抚好沸腾的民意。” “我们的行动一定要快,不能再让无辜的民众们承担这一切了。”莫莱斯已经等不及。 被捕的无辜民众与平等会的同志们在不断牺牲,而且还有人抵不住重赏诱惑揭发着自己所知道的信息,令平等会的各处的同志们被抓。 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可预料。 睡了五六个小时,基本上恢复了精力的伯因看向同来开会的迪亚兹:“各处的人手准备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展搔扰战,让政府的注意力放回我们身上?” “最晚明天就可以准备好。”迪亚兹汇报道。 “那就把时间定在明天晚上,明天晚上开始我们出手。”伯因定下时间。 “到时候我亲自过来调动,这里就你来坐镇了。”莫莱斯摩拳擦掌,忍不住现在就和政府那群只会对平民下手的卫兵、骑兵队交手了。 伯因没有拒绝莫莱斯的这一请求,搔扰战是他们接下来的大方向之一,有莫莱斯负责他会放心许多:“到时候就交给你了,务必小心行事,提醒大家不要恋战,我们要发挥我们化整为零神出鬼没的优势。” “放心,我肯定会在保证我们的人安全的情况下,让他们狠狠吃点苦头!”莫莱斯咬牙切齿。 “迪亚兹,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伯因看向迪亚兹。 “您说。” 伯因将阿德尔的事情讲给了迪亚兹:“阿德尔非常谨慎,而且有可能是弗朗索瓦甩出的诱饵,监视、调查的事情就由你和查理斯合作,尽快落实下去得出一个结果。” 迪亚兹和查理斯异口同声道:“明白。” “除了这件事,其他方面的调查还需要发力,赢取此次胜利刻不容缓。”伯因督促查理斯的情报部尽快在情报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帮助平等会找到政府的弱点,瓦解他们此次的计划。 “您放心,情报部现在一直在全力运转,相信很快就能有收获。”查理斯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冲着伯因、莫莱斯拍了拍胸脯做出了保证。 “好了,都去,散会。” 迪亚兹、查理斯起身离开。 “时间在我们这边,也不在我们这边。”莫莱斯抽着烟,不停吐着烟雾,“要是不管民众,我们大可忍耐下来,让政府无计可施。但这也是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出手。” “政府捏住了我们的软肋。”伯因听到广场上牺牲了数位同志,民众和骑兵队还爆发了冲突后,脸色一直不好看,“我希望我们不是避开它,抛弃它,而是把它武装成我们最坚硬的铠甲,锻造成我们最锋利的刀刃。毕竟我们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们。” “会的,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伯因喃喃自语。 —— 维拉克的房间。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没顾得上吃午饭,正补觉的维拉克醒来,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在休息?”迪亚兹站在门前问。 “嗯。”维拉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事情伯因、莫莱斯他们都和你说了?” 迪亚兹点点头:“嗯,我待会儿就会带一队人去东区监视、调查阿德尔。” 维拉克把迪亚兹请了进来:“他很不好对付,所以我才专门去找伯因、莫莱斯他们寻求帮助,没成想他们安排了你。” “放心,查理斯会安排情报部的人协助我。”迪亚兹把顺路带来的两份饭放在了桌上,“猜你就在休息,就顺便打了两份饭。其中一份是基汀先生的,不过我就不打扰他了,待会儿你送过去就行。” “好。”维拉克舒展着身体,“你去见过齐怀特同志了吗?带着他应该会比较方便。” “见过了,该了解的也都进行了了解,他现在就在外面和我的人等着,待会儿一起走。” 维拉克放下胳膊:“你现在应该也被通缉了?出去小心一点,阿德尔并没有多重要,做什么都得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迪亚兹微微一笑:“还是熟悉的那套叮嘱。” “你明白我意思就行。”维拉克拍了拍迪亚兹。 “我明白,放心。”迪亚兹没多留,“那我先走了,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维拉克目视迪亚兹离开,洗漱了一番后拎着还热乎的饭去隔壁找到了基汀。 基汀觉少,又比维拉克睡得早,因此已经起了有半个小时,还正打算出去打饭给维拉克带一份。 “迪亚兹去了。”维拉克和基汀坐在桌前吃着饭。 “他去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更何况还有情报部的人协助。”基汀也很看好迪亚兹这个人。 “嗯,这个事应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维拉克道,“我在想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目前因为我们刚回来还没交接工作,所以各项安排里都没有我们。但您也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平等会又困难重重,我得做些什么。” 基汀一猜维拉克回来后首先就会考虑这个:“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还没有,可之前会议里我们将要推进的两个方面都没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觉得我得从这点入手,找找破局的关键,真正扭转局势。”维拉克有了一点初步的想法。 “嗯,很适合你。”维拉克一上来就想钻研平等会最大的问题,其实才符合他的作风。他要是说自己打算去帮助做些边边角角的事情,基汀反而会意外,“我很期待你能再来些出人意料的点子,帮助平等会度过此次危机。” —— 中午 政府大楼、会议厅 成为近期国际焦点,将大权几乎揽于自己手下的总统弗朗西斯同自己的亲信,财政大臣、外交大臣、国防大臣们开着例行会议。 原本满头白发的弗朗索瓦特意将头发染黑,整个人神采奕奕,仿佛已然成为布列西的皇帝:“听说今天广场上行刑的时候,你们和民众发生了冲突,造成了不小的死伤?” “是的。”穿着笔挺军装,半个月前就带领军队进驻莱泽因,全面接管城市防务的皮塞尔将军道。 “行刑归行刑,还是不要造成太大的民众伤亡。虽然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牺牲短期的公民支持率,来快刀斩乱麻除掉平等会,但也不能直接民心尽失。要知道,其他被我打压的派别现在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反扑,舆论方面最好不要给他们留下破绽。”弗朗索瓦对皮塞尔将军的强硬举措有些不满,但还是尽可能柔和地提醒他。 “总统阁下,我认为很有必要这么做。”皮塞尔将军微微扭头看着弗朗索瓦,“以前为什么平等会能壮大?就是因为我们一味地考虑其他因素,没能及时果断地打击。如今公开的行刑,就连民众们都能随便放冷枪,和我们发生冲突。要是再不加以狠辣的镇压,只会让他们的野心无限度地膨胀。” 弗朗索瓦略感头疼,但他觉得皮塞尔的话也有些道理,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了,既然决定把平等会连根拔起铲除得干干净净,就必然要咬牙承担一些东西:“嗯,但总归还是需要有个度,这个度我相信你可以衡量得很好。” 皮塞尔点了点头。 弗朗索瓦环顾这群将是助自己登上帝位最关键的人们:“但我们施行这样的政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看样子还是没能对平等会的瓦解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现在时间越久越麻烦,我们总不可能一直这样抓下去、杀下去,或许得考虑用些新的法子来刺激刺激平等会。” “而且议会那边也不会留给我们这么多时间的,我甚至都担心他们会和平等会勾结在一起,冲击您的地位。”财政大臣霍夫曼提醒道。 “我也是在顾虑这点,为了利益我相信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尤其是现在平等会的武装力量初具规模,还坐拥着最令人忌惮的民心。”弗朗索瓦道。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带人去把他们铲除掉。平等会在暗处,但他们不在。”皮塞尔用一贯的打仗思维为弗朗索瓦出谋划策。 弗朗索瓦连忙摆手,终止了皮塞尔疯狂的想法:“动不得。他们背后的支持者众多,背景错综复杂,再加上现在平等会大敌当前,民众们的情绪高涨,把他们逼急了局面很可能会失控。最好的办法,还是我们展现出巨大的、不可阻挠的优势,让他们放弃和我们作对,只能同我们达成新的利益合作,维持政府的稳定。” “总统阁下,我倒是有个想法。”在此次会议中很不显眼的卫队队长马奎尔道。 “讲讲看。” “我们既然担心议会的那些人、其他势力走投无路和平等会合作,又不能直接出面干预,那为什么不能用对付平等会和民众的办法,同样离间他们呢?”马奎尔道。 弗朗索瓦眼睛一亮:“继续说。” “我们完全可以派出一些人伪装成平等会,佯装是平等会的反击,刺杀议会成员和其他贵族。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结仇丧失合作可能,还能推动他们向我们靠拢,向我们妥协。” “哼。”皮塞尔冷哼一声,对马奎尔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下流计策不屑一顾。 不过弗朗索瓦并不在乎办法是否光明磊落,对他而言只要能解决危机,怎么做都是可以的:“这个想法不错!” “确实,既能让我们解决我们的担忧,还有意外之喜。”财政大臣也颇为认同。 “可以试着做一做,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马奎尔。”弗朗索瓦心情好了一些。 马奎尔按耐住内心的欣喜和对未来仕途的憧憬,应了下来:“您放心。” “总统阁下,威尔兰那边传来了些消息,现在在等着您的意向。”外交大臣见问题化解,开始提起自己这边的事情。 “还是他们想向巴什出手的事情吗?” “是的。” 弗朗索瓦转了下椅子,面向了会议桌旁边立起来的大型世界地图,他望着大陆东侧那块广袤的土地,感叹道:“一个占据了世界三分之一土地,五分之一人口的国家,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惧意。” “巴什的地缘优势很好,战略纵深几乎没有国家可以相提并论,再加上大量人口可以转换成无限的战争潜力,确实应该尽早将他们的崛起扼杀在摇篮里。”皮塞尔站在军事的角度分析了一下,赞同威尔兰出兵的想法。 毕竟威尔兰和布列西跟巴什帝国只有一海之隔,他们谁都不会坐视一个超级大国壮大,威胁自己的地位。 “但威尔兰和巴什因为尼罗殖民的问题早有冲突,我们却和他们的关系相对友好,有必要在他们没有直接威胁到我们的时候,陪着威尔兰和他们交恶吗?这时候站在一边,看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弗朗索瓦不止觉得巴什是个麻烦,离他们更近的当今世界第一强国威尔兰更是个威胁。 “但我们不出手,身后的卡斯特利亚、敦曼又态度不明,威尔兰肯定不敢大举进攻,留下一个虚弱的背部。而他们不大举进攻又很难在长途跋涉的情况下打赢巴什,毕竟巴什有这么大的战略纵深可以和威尔兰周旋。”皮塞尔主张布列西也出军,“所以我们不动,就等同于任由巴什崛起。到时候北面、西面各有一个亟待扩张的强国,我们的处境会很不乐观。” 外交大臣也跟着说:“而且您想恢复帝制称帝,完全可以拿这个作为合作的要求,让威尔兰到时候承认您的地位与崭新的布列西帝国。有世界第一强国的支持,您之后的路也会好走很多。” “开战还能转移我们的内部矛盾,是一次笼络民心的大好机会,您现在可正缺内外两方面的支持。”财政大臣也赞同合作出军。 弗朗索瓦研究着地图:“可就因为这些,和威尔兰合作有点太亏了。他们既能把一个想爬上来的国家踢下去维持自己霸主的地位,又能完全控制尼罗继续提升自己的国力。这一点上来说,对我们也是很不利的。” 弗朗索瓦的顾虑不无道理。 在当下残酷的国际局势面前,如果不能自己扩张,那么最好就是维系平衡。 帮助别人壮大只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皮塞尔将军明白了弗朗索瓦的意思,一番思考后起身来到了地图面前,指向了巴什帝国、尼罗帝国旁边,像一座孤岛般存在的神奈帝国:“据我所知,神奈和尼罗一样孱弱,甚至因为资源匮乏情况还不如尼罗,但他们多次派遣使团前来学习我们前进的经验,这说明他们也有一颗想成为强国的心。” “这是肯定的。哪个国家不希望自己强大呢?”弗朗索瓦道。 “但是他们的地理位置很不好。”皮塞尔指了指,“向往北发展,会遇到巴什这个庞然大物,向东发展,又会碰到我们和威尔兰。那么留给神奈的,只有一个选择。” “尼罗?”弗朗索瓦顿悟。 “没错。”皮塞尔站开了点身子,让众人充分纵览地图,了解大陆东部的格局,“巴什在急速崛起,威尔兰和他们在尼罗有利益冲突。我们保持中立,会让巴什肆无忌惮地发展。支持威尔兰击败巴什吞下尼罗这块大蛋糕,又会让威尔兰坐稳第一强国的位置,始终压我们一头。这两个选择,对我们而言都是不利的。可我们又不可能选择支持巴什,这对我们也同样没有任何好处。那么留给我们的只有在支持威尔兰的情况下,暗地里阻挠他们顺利吞下尼罗。” 说到这里,弗朗索瓦已经完全明白了皮塞尔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好明面上支持威尔兰从中获利,暗地里扶持神奈向尼罗发展维持当下的平衡。” “没错。”皮塞尔讲解完毕,重新回到座位前坐下。 “这确实是最符合我们利益的办法。”财政大臣拍手称赞。 弗朗索瓦打量着那张地图,笑容渐盛:“这样一来,问题就都解决了。真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神奈能成为决定大国平衡的关键。” “这就是它们全部的价值了。”皮塞尔冷冰冰地道。 “尼罗在上千年前曾是世界文化的中心,拥有最大的城市,最精美绝伦的文明,如今却只有一片资源与低廉的劳动力被大国所看重,真是悲哀啊……”财政大臣看到尼罗与神奈被大国瓜分、玩弄于股掌之间,心情复杂。 “这就是弱国注定的命运。”弗朗索瓦觉得没什么,“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成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只有我们玩弄别人,没有别人玩弄我们。” “在您的带领下,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帝国!”马奎尔拍着弗朗索瓦的马屁。 弗朗索瓦没有反感,还洋洋自得地笑着:“我们可以和威尔兰合作。” “明白。”外交大臣应下。 “也可以去秘密接触神奈了,陆续向他们提供些支持。” “明白。” 目前面临的种种问题都有了解决方案,弗朗索瓦长舒一口气,心情愉悦:“筹备出兵这件事,怎么也得几个月的时间,这点时间足够我们解决平等会的麻烦了。” “覆灭平等会,和威尔兰出军维持国际平衡,建立布列西帝国……一切都近在咫尺了。”财政大臣道。 弗朗索瓦笑着,目光深邃:“这是一场豪赌,任何一环都不能出错。越接近目标,就越得走得稳当。” “您会成为布列西的皇帝的。”皮塞尔支持道。 “我也相信自己会……好了,散会。” 第277章 引导 刺杀 “食物别介意,目前我们只吃得起这个。”阿德尔把午饭准备好,叫收留的男孩小威廉一起过来吃饭。 小威廉看到饭桌上两份黑面包和一杯清水,并没有感到不满,还感激地看着这位救了自己的陌生大叔:“这已经很好了,我和我哥哥在叔叔家的时候经常没有饭吃。” 阿德尔坐下,先喝了一口清水,而后平静地撕着面包塞进自己嘴里:“吃。” “嗯,谢谢您。”小威廉似乎是饿了很久,看着食物两眼放光,说完谢谢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就先不要想着为你哥哥报仇了,安心在这躲着。”阿德尔叮嘱道,担心这个倔小孩会偷溜出去再做些傻事。 “……嗯,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小威廉努力说服了自己暂时放下仇恨。 “等。” “等?等什么?”小威廉不解。 阿德尔迅速将自己的那份食物吃饭,又把剩下的半杯清水一饮而尽:“平等会。” “等平等会?!”小威廉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对阿德尔身份刚一明了又变得模糊,“您是平等会的人对吗?可您又说您不是……那您也是想加入平等会?那为什么还要等他们来找您呢?”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阿德尔没打算和一个小孩子多做解释。 “好……”小威廉按耐住好奇,默默吃起了饭。 阿德尔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好似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他扭头看向窗户外面,那里并无异常。 “怎么了?阿德尔叔叔?”小威廉看阿德尔的气场变得有些不对劲,问道。 “没事。”观察了一会儿外面,阿德尔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起来。 —— “他是发现我们了吗?”阿德尔住所的隔壁楼里,齐怀特被阿德尔刚刚扭头的那一眼吓个不轻。 迪亚兹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盯着阿德尔:“我们藏得很隐蔽,他没有发现我们。” 齐怀特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那个男孩是什么人?”迪亚兹对坐在阿德尔旁边吃饭的小男孩感到疑惑,这一点维拉克、伯因、齐怀特都没和他提起过。 “我也不知道……”齐怀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在哪见过这个男孩,他和阿德尔又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叔叔的私生子?按他上次回莱泽因算起,好像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我完全没听说过还有这回事……” “阿德尔的孩子?”迪亚兹总觉得不对劲。 突然蹦出来的孩子不正常。 阿德尔这么警觉的人大开着窗户也不正常,就好像专门是等着人看一样。 “迪亚兹同志,我们怎么办?”情报部派来的同志询问。 “先继续盯着,好好查查他的底细,看看这个孩子究竟是哪来的,忽然出现带着什么目的。”迪亚兹还不确定周围有没有危险,阿德尔是不是和政府暗中联系好,设下了埋伏,因此不急着做些什么。 “明白。” “我要不要去见见他?”齐怀特主动站了出来。 迪亚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房间,想到最晚明天巷战就会打响,他最好在那之前解决问题回归队伍,于是点了下头:“可以,我们会在这里保证你的安全,一旦出现危险第一时间接应你撤离。” “你这么一说搞得我还挺紧张……”齐怀特本来觉得去见见自己的叔叔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现在被迪亚兹叮嘱,腿还有点迈不开了。 “放心。”迪亚兹拿出别在腰间的手枪。 看到连真家伙都亮了出来,齐怀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用不用,应该是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的。” “你拿着。”迪亚兹把枪递给了齐怀特,“有危险直接上膛瞄准敌人扣动扳机。” “这……”齐怀特缓缓接过了沉甸甸的手枪。 “保护好自己,我们会第一时间接应你。”迪亚兹看出来齐怀特是有些胆怯的,但要不是这件事只能齐怀特去打探,他会义无反顾地自己上前。 齐怀特深呼吸了几口气,再次看向对面阿德尔的房间时,目光复杂:“我去了该怎么说?” “他一定已经确定了你是平等会的人,所以这件事无需再做隐瞒,直接承认就好。”迪亚兹道,“然后告诉他,维拉克愿意见他,让他跟你往南区走。这一路上我们会暗中跟着,如果确认了没有政府的人跟踪他,我会出面带你们走,想办法兜几个弯子回北区。” “……行!”齐怀特把枪小心翼翼地藏好,“那我过去了。” “嗯。” 齐怀特离开了用以监视阿德尔的房间,下楼穿过马路来到了阿德尔的家门口。 “咚咚咚。”他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尽可能让自己放松自然。 “谁?”门后传来警惕的询问。 “是我,叔叔。”齐怀特道。 门打开了约莫三分之一,阿德尔给齐怀特腾出进门的空间:“进来。” 待齐怀特进去后,阿德尔将门关上,接着大步回到客厅合上了窗户,拉住了窗帘。 齐怀特见状暗叫不妙。 “平等会派你来的,他同意见我了么?”阿德尔开门见山地问道。 “呃……我是平等会的人,他——” “您是平等会的人?”吃完饭正帮阿德尔洗餐具的小威廉冒了出来,惊喜地看着齐怀特。 “他是?”齐怀特顺势问起男孩的身份。 阿德尔请齐怀特坐下:“威廉,今天上午在人民广场上想救下自己被行刑的哥哥,我阻止了他,把他带了回来。” “他哥哥?平等会的吗?”齐怀特顿时对这个小男孩心生怜悯。 “我哥哥是纽曼街学习班的,他还不是平等会的人,但我们一直都很想加入进去。”小威廉解释道。 “啊……”齐怀特想到这么小的孩子都在牺牲,不知该说些什么。 “维拉克派你来的?”阿德尔继续接着刚刚的问题问。 齐怀特回过神:“是。” “维拉克?!”小威廉听说过维拉克的大名,如今维拉克身份泄露,已然成为和伯因、莫莱斯齐名的头号通缉犯,“是莫斯特·维拉克同志吗?” “……是的。”齐怀特看了眼眼里发光的小威廉,同阿德尔道,“他同意了见你,让我带你过去。” “他在哪里?” “总站。” 阿德尔看了眼已经拉上了窗帘的窗户:“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好。”齐怀特刚坐下就起了身。 “可以带我过去吗?”威廉用祈求的语气眼巴巴地看着阿德尔和齐怀特。 “这……”齐怀特不知如何是好,思索拖着个孩子会不会不方便。 阿德尔没做任何多余的准备,只是把挂在衣架的大衣披回身上:“一起,他现在无家可归,只有平等会可以帮他了。” “……好。”齐怀特带着二人下楼,忍着不抬头去看迪亚兹监视的位置,笔直地向南区赶去。 “总站在什么地方?”走在大街上,阿德尔问。 “南区。”齐怀特抬头冲比自己高了一头有余的阿德尔道。 “那我们不乘车过去吗?这么远的路。” 齐怀特担心他们乘车会让后面的迪亚兹跟不上,也来不及部署:“不、不用,现在政府查得严,最好还是不用这么明目张胆的方法走。” “据我所知你还没有被通缉,我们两个也没有,那乘个车应该没什么问题。”阿德尔瞥了一眼齐怀特。 “呃……”齐怀特想不出理由了。 试探过后,阿德尔心里已经明了,他没再和齐怀特演下去,把自己得到验证的推断说了出来:“平等会一直在隔壁楼里监视我对?” “这——”齐怀特心里又惊又惧。 “总站也并不在南区,之所以去南区也只是为了试探我,确保没有人跟着我。”阿德尔不紧不慢地说着。 齐怀特瞪大了眼睛。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带我去见他们。”阿德尔道。 “我……”齐怀特深刻地感受到了阿德尔究竟有多么难对付,他们的一切打算都被轻易看穿了。 随后,阿德尔也没征求齐怀特的意见,直接转过身,重新向着他猜中了的平等会监视地点走去。 “叔叔。”齐怀特赶了上去。 小威廉看着发懵。 “不用怀疑我,我要还是政府的人早就去监视你、跟踪你了,之所以没用那些手段,还是希望可以光明正大地见见他。”阿德尔脚步不停。 “您见他到底想做什么?”齐怀特追问。 “见到了再说。”阿德尔守口如瓶。 齐怀特见他们所做的努力都已经白费,想了想,决定咬牙赌上自己对阿德尔的信任:“好……我带您去见他。” 很快,在齐怀特的带领下,阿德尔先与监视他的负责人迪亚兹碰了面。 迪亚兹在监视的时候就看到了阿德尔带着齐怀特原路返回,因此没有跟上去,而是耐心地在房间里等待他们过来。 “你好,我是迪亚兹。”迪亚兹看了一眼一脸不好意思的齐怀特,同阿德尔握手。 “阿德尔。”阿德尔低头打量这位相当沉得住气的人。 “抱歉,迪亚兹同志,我……”齐怀特无比惭愧。 “没事,是我布局不周。”迪亚兹请阿德尔先坐下,“事情你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去见维拉克?” 阿德尔看了一眼齐怀特,示意他照看好小威廉,接着坐在了迪亚兹的对面:“有事情找他。” “什么事?”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我不知道就不可能带你去见他。” “你不带我见他我也能找到他,只不过需要花更多的时间。”阿德尔与目光如炬的迪亚兹对视,“而且我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和政府有所勾结,那完全可以不打草惊人,只需派人盯着齐怀特,就迟早能摸到你们的行踪,对你们进行突袭。” 迪亚兹表面上不以为意:“这么说来,你找维拉克,是有什么好事?”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阿德尔重复道。 “先待在这儿,我去联系他。如果他愿意见你,那我就带你去。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抱歉了。”迪亚兹起身离开房间,留下了齐怀特、小威廉、阿德尔,和两名平等会的同志。 —— 北区、平等会总站的小会堂里 罗斯带人演奏,伊丽莎白带合唱团齐声歌唱国际歌。 台下,伯因、莫莱斯、维拉克、基汀、温斯顿等人坐在第一排听着演奏与合唱。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激昂的歌声停止,温斯顿眼含热泪。 平时表现得很克制的他,在听到自己几年前绝望之中写下的诗歌如今被这么多人改编、传唱,成为了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成为了可以团结众人的一股力量,还是忍不住动容。 “怎么样?温斯顿同志?”伯因询问。 “我几年前写下国际歌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它能保留下来,还能谱成这样一首伟大的歌曲。”温斯顿难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加入平等会是正确的选择。 这帮人真的是最有希望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回来的路上我们其实就给温斯顿同志唱过,但总觉得合唱团这样的还是很有必要让他听听的。”伯因笑着说。 “当初第一次在会堂里听到国际歌的时候,哪个没热泪盈眶啊,尤其那几个年轻的同志,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的。”莫莱斯很是感慨。 维拉克上次就是听完了合唱团唱国际歌,离开了莱泽因,之后又将国际歌传给了旧南约的人们,在那里听过百人齐唱:“这首歌真是算得上伟大,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情景,什么样的形式,都能呈现出它应有的力量。” “嗯,罗斯是一个天赋异禀的音乐家,再加上同样天赋异禀的温斯顿作词,这样诞生出来的音乐又怎么会不精彩绝伦呢?”基汀毫不意外。 在他看来,都毫无疑问是天才的两人,一定会迸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平等会真的是聚拢了一堆人才,克里斯、伯因、莫莱斯、皮雅芙、温斯顿、罗斯、伊丽莎白……还有您。”维拉克万分荣幸可以和这么多优秀的人共事。 “你也是。”基汀道。 “好!我也是!”维拉克厚着脸承认下来,旋即没忍住咧嘴大笑。 “会长!副会长!维拉克同志!”正当罗斯、伊丽莎白准备表演其他作品时,一名年轻同志来到了会堂里寻找几人。 莫莱斯将其叫至身边:“怎么了?” “迪亚兹同志在东区那边打来了电话,说有事要和您、会长、维拉克同志商量。”年轻同志道。 维拉克听到这话,知道肯定是阿德尔的事情。 “那我们走一趟。”伯因安顿好温斯顿继续观看表演,之后同莫莱斯、维拉克、基汀前去接迪亚兹的电话。 —— 东区 “会长、副会长、维拉克、基汀先生,情况是这样的……”迪亚兹等到四人过来后,将情况汇报给了他们,把阿德尔后续安排的问题交给了他们决定。 听过之后,那边也犯了难。 阿德尔这个人太过棘手,让他们不知如何处理才是最稳妥的。 “我个人的想法是可以带他去和维拉克碰面,但最终的地点并不是总站,而是另外找个合适的地方,这样就算有危险,也起码不会波及到总站。”迪亚兹提了提自己的想法。 “可以。”维拉克觉得这事情拖下去意义不大了,他们的布局对阿德尔来说太过简单,只有自己亲自出面才能解开所有疑惑。 “那做这个准备也是需要时间的,把时间定在明天,我待会儿亲自去调度人手安排个合适的地点让他们碰面,有任何不对劲的可以立即安全撤离。”莫莱斯说道。 迪亚兹“嗯”了一声:“那我就带人继续盯着他了,等明天和大家汇合。” “嗯,最好明天下午就把这件事解决了,晚上打巷战的时候还需要你过来协助。” “巷战时间已经确定了吗?”迪亚兹问。 “定了,明天晚上十点行动。”莫莱斯那边已经做好了明晚正式和政府交手的准备。 “好,我明天与您汇合。”迪亚兹道。 “嗯,你自己注意安全。” 一番沟通后,众人有了对策。 迪亚兹挂断电话回到押着阿德尔的房间:“维拉克同意与你见面了,只不过因为他那边太过繁忙,得等明天了。” 阿德尔毫无波动,平静地接受了:“好的,那就明天见他。” “但是在那之前,你都得在这待着了。”迪亚兹提出要求。 “可以。”阿德尔没有意见。 “这孩子……”把阿德尔的问题解决完,迪亚兹才有功夫看小威廉。 “他叫威廉,无家可归。听说你们平等会不吸纳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他们就自发地在各自的街区建立了学习班。他和他哥哥都是纽曼街学习班的人,他哥哥今天在人民广场被行刑,我刚好在,就把想去救哥哥的他带了回来。”阿德尔看着面孔坚毅的小威廉,“再之后齐怀特来找我了,我就把他也带上,打算交给你们。” “是这样的。”齐怀特点头。 一名平等会同志听到‘学习班’这三个字,有点苦恼:“我们不吸纳孩子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危险,没成想还让他们更起劲了。” “某种意义上拒绝等于变相的鼓励,就像政府越压迫你们,你们斗争得越猛烈。”阿德尔道。 “你想加入平等会?”迪亚兹来到小威廉的跟前。 小威廉仰头注视迪亚兹:“是的。” “怕死吗?” “不怕。” “学习班里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孩子?” “别的街我不知道,反正光我们纽曼街就有五十多个。”小威廉道。 迪亚兹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光一条街就有五十多个,那莱泽因这么大的地方得有多少? “看来我们得出面引导了。” —— 莱泽因、凯希街、一栋废弃的阁楼里 几十个十几岁不等的孩子们正围坐在阁楼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听说人民广场中午发生了暴动,政府的骑兵队杀了好多人!” “我们学校昨晚还有个学生被政府抓走了,说宵禁之后他还偷偷溜了出去,在街上张贴平等会的宣传图画。” “最近街上巡逻的卫队越来越频繁,我爸妈说这几天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坐在一边,个头虽不是孩子中最高大的那个,却散发着沉稳气质的男孩默默听着其他人交谈。 很快的,孩子们的交谈从共享信息变成了恐慌。 “骑兵队确实杀了好多人!我父亲说他们工厂的工人当时就在广场上,被马蹬了好几脚!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个被抓的学生会不会有危险啊?” “肯定的啊!今天广场的行刑就有和咱们年龄差不多的,估计也是因为这些被抓了!” “什么?!天呐……那那个同学恐怕……” “我母亲和我说,要是被她发现我在参加学习班,搞这些危险的事情,就把我腿打断,然后把我送到乡下去……” “我们该怎么办……” “够了。”为首的男孩将手里的《平等论》放下,“你们怕了吗?” 阁楼里的孩子们面面相觑。 一人道:“康拉德,难道你不怕吗?” “我当然怕。”康拉德扫视众人,“但怕就要不做吗?就要放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现在太危险了,家里父母不同意,平等会那边也迟迟没有动静,政府还开始大规模处决……” “我相信平等会迟早会有反应的,而且可能就在这几天。”康拉德道。 一个女孩子问:“你怎么确定?”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牺牲……”康拉德自己也有点没底,“现在平等会里一定顶着巨大的压力,我们这个时候也不能掉链子。” “可是我们能做些什么?现在晚上根本出不去,学校也管得很严,哲学课都被禁止了……” “是啊,我们除了能发些自己抄的平等宣言,画些拙劣的画,还能做些什么?真的能帮助到平等会吗?还是会给他们拖后腿?” “肯定是拖后腿啊,如果我们真的有用平等会为什么不吸纳我们……” 见同伴们都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能力,身为学习班班长的康拉德再次开口:“平等会不吸纳我们,是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那我们完全可以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做些什么。” “那我们做些什么呢?”同伴们迷茫地看着康拉德。 康拉德语塞,他也不知道他们可以做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身为学习班的班长,不能带领着同伴们做缩头乌龟:“……我们……” “康拉德,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家我父母该怀疑我了,我得走了……”有人打起退堂鼓。 渐渐的,这样的声音多了起来。 “都先回家。”康拉德无力留下他们,“明天别忘了在这里集合。” “……嗯。” “好。” 这次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回应了康拉德。 康拉德坐在地板上,目视着同伴们离开。 昔日这个阁楼里,他们还热热闹闹地轮着朗读平等宣言里的内容,如今却因为外面的紧张局势,都纷纷选择了逃离。 “唉……”孤零零的康拉德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想出些办法,让同伴们明白自己的意义,有事可做,那么凯希街的学习班就要就此解散了。 他看着放在地上的《平等论》,最终还是没有翻开它,而是将它藏在了阁楼里,回到了家中。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心情低落的康拉德进家后,本打算直接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却发现自己的父母正坐在客厅里严肃地看着自己。 “你最近都在做什么?”父亲的声音里似乎按耐着怒火。 康拉德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说着谎话:“上学啊,怎么了父亲?”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最近都在做什么?”父亲瞪着康拉德。 “上学。”康拉德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你胡说!”父亲吼了一声后,又生怕被邻居听到,顾虑着压低了声音,低吼道,“你在给平等会做事!” 康拉德脸也冷了下来:“您怎么知道?” “我们怎么知道?看看你这些东西!”母亲这时将一摞纸张甩在了地上。 “你们搜了我的房间。”康拉德攥紧了双拳,看着地上那些自己给平等会设计的宣传画。 “早就看你不对劲了!要是今天不把这些翻出来,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父亲怒道。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康拉德没有爆发,将自己的不满忍耐下来,弯腰捡起散落的宣传画。 父亲看到这一幕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上前从康拉德的手里重新夺回纸张,将之撕成碎片:“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你插手这些事情!你还只是个孩子!你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危险!” “不就是死吗?”康拉德很清楚。 “不就是死吗?!你懂什么叫死吗?!”父亲扬起了手掌,却没狠下心落下,“你才十五岁!这些东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能做些什么?!” “当然和我有关系,和您、和每个人都有关系!平等会是为了我们——” 康拉德情绪激动,声音很大,父亲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你给我小声点!不知道现在政府在高额悬赏吗!你是想让邻居把咱们家也揭发了吗?!” “您就别再拦着我了。”康拉德掰开父亲的手,用正常的音量说道,“我会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不拦你?”父亲被气得脚都有些站不稳了,“我不拦你明天行刑台上被处决的人里面就有你一个!等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看看你信赖的平等会会不会来救你!” “他们不会我也要这么做!” “孩子。”母亲采取了和父亲截然不同的劝阻方式,她来到康拉德的身边轻抚他的脸颊,“我理解你,也明白平等会是为了我们平民在和政府作对,但是他们不吸纳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也是有他们的道理。你还小,能力终究很有限,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听平等会的劝告,不顾我们的担忧还想做些什么,其实反而会害了平等会。” 康拉德没有轻易被说服:“您是怕我万一被抓了,会害了您和父亲。您放心,我绝不会把您和父亲供出来,这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哼!”父亲坐回了座位上。 “不会的,起码我不怕。”母亲慈祥地看着康拉德,“甚至,我会因为你做这件事感到骄傲。” “那您同意我继续做这些?” “我同意,但我有一个要求。”母亲道,“等你十六岁了再去做,到时候我绝不会阻拦你加入平等会。可你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学好知识,因为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更好的斗争,而不是一身蛮力做无意义的事情。” 康拉德抵触心理很强:“我现在就完全可以边学习边做事情!而且我做的东西并不是毫无意义!现在平等会的那些理念那些思想需要让更多人知道,我可以画画、写东西传播出去帮助更多人意识到这些!” “今天就有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孩子被当成是平等会的人,被处决了!”父亲没忍住,又上前叫道,“可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群一厢情愿的孩子!” “我迟早会成为平等会的成员。”康拉德没和父母再争论下去,快步上楼。 “我会和学校请一个长假!从今天开始你哪都不许去!就给我待在家里!等外面什么时候安全了,你什么时候再出去!”父亲冲气势汹汹回卧室的康拉德吼道。 “您没有权利剥夺我的自由!” “你跟我谈自由?!”父亲上了楼,一把将康拉德推进了卧室里,随后将门锁上,“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跟我谈!” 康拉德试着开了开门,发现纹丝不动。 他想到今天阁楼里学习班的人心惶惶,触摸着被父亲亲自锁上的房门,一时间没有了大喊大叫,捶门踹门的力气,而是环顾自己凌乱的房间。 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难道学习班真的要解散?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卧室里待很长一段时间? “康拉德,你不要生气,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这一点你无需怀疑。”母亲来到了门前轻声说着。 “我没事,母亲。”康拉德靠着门道。 “你饿了吗?” “我不饿,您回去,有事我会叫您的。” “好……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康拉德回到床上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那些慷慨激昂的宣言内容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 “我不能躺在这……”康拉德喃喃自语。 慢慢的,他的双眼重新有神,腾地从床上坐起看向了窗户。 虽然父母将门锁上了,但是因为他的卧室在三楼的高度,所以窗户没有进行封闭。 “我得去找平等会的人,我得加入他们。”康拉德下定了决心要正式成为平等会的一员,不管这个目标有多么难以实现,他都要去做。 …… 晚上,康拉德的母亲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把最好的一部分拿给了他。 “康拉德,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吗?”母亲敲了敲门,询问康拉德。 但里面没有回应。 “康拉德?” “康拉德?” 里面安安静静,母亲察觉到不对劲,将饭放下,用钥匙打开了门。 映入眼前的,是空无一人的卧室和敞开的窗户,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强撑着身子来到了窗前,只见床单被撕扯做出了绳子,绑在了床脚顺着窗户顺到了地面上。 “天呐……”想到晚上实行宵禁,康拉德无处可归,母亲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 莱泽因一处府邸 前议会成员西奥多子爵在仆人的侍候下更衣,旁边的夫人黛芙妮一脸幽怨。 “现在总统阁下解散了议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帮老头子又是怎么想的?”黛芙妮担忧着他们的未来。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想办法夺回权力,不然整个布列西就要成为弗朗索瓦一个人说了算的帝国了。”西奥多子爵换好衣服,轻轻抱住了黛芙妮。 仆人们默不作声地退去。 黛芙妮挣脱开了西奥多子爵:“那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行动吗?” “怎么行动?财政军权都握在了弗朗索瓦的手中,我们现在几乎没有有效的手段和他对抗。”西奥多子爵走到一旁,慢条斯理地道,“不过也并不是陷入到了束手无策的局面,他们正在积极地联络联合各个势力,甚至就连平等会都纳入了他们的考虑范围,相信要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有转机。” “连乱党都要试着联合吗?”黛芙妮难以接受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有一天需要借助乱党的力量。 西奥多子爵摊开手:“只要敌人是一致的,就没有什么人是不能联合的。大不了在弹劾弗朗索瓦下台后,再顺势把他们也一并清剿干净。” “我感觉这次弗朗索瓦明显是有备而来,早一些站队对我们好处更大。”黛芙妮建议丈夫向弗朗索瓦靠拢,“他不是喜好珍宝和女人吗?我们可以准备这些,表明我们的意思向他效忠……” “给他拍马屁?呵。”西奥多子爵对弗朗索瓦这个人很不屑。 “那又怎么样?只要能获得权势、地位,怎么都行。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黛芙妮劝道。 西奥多子爵笑了笑,对此番行为嗤之以鼻:“有野心是好事,不过我认为在这次的斗争中我们站的队是正确的。就算不正确,局势也本就还不清晰,用不着急着投靠弗朗索瓦。万一他下台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可是晚了,我们的投靠就并不那么显眼、重要了。”黛芙妮道。 “这些都是克莱拉夫人、阿西娜夫人和你说的。”西奥多子爵知道黛芙妮今天为什么会劝他这些。 “是的,我们今天一起去看歌剧的时候,她们和我说的。她们这么说,就意味着其他人都是有这个意向的,多数人都看好弗朗索瓦。第一个投靠弗朗索瓦绝对意义非凡,这时候我们可不能落在后面……” 西奥多子爵微微摇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不疑惑她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自己的丈夫去投靠弗朗索瓦,反而是在劝你吗?” “这……”黛芙妮呆住了。 “比起更高的权势与财富,能安然保持现有的局面才是最难得的。”西奥多子爵缓步来到窗前道,“她们愿意,那就等她们投靠了再说。” “嗯……”黛芙妮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咒骂起一副为自己好的嘴脸的克莱拉和阿西娜。 “砰!” 就在西奥多子爵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夜幕下,一颗子弹不知从何方向射出,精准地集中了他的胸口。 “呃!”西奥多子爵被巨大的冲击力冲撞得朝后退了一步,脸迅速涨红,颤颤巍巍地看向自己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栽倒在地。 “啊!!!”黛芙妮被这一幕吓得尖叫起来。 “咳!咳咳!”西奥多子爵瘫倒在地,不断抽搐,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西奥多!”黛芙妮头皮发麻,因为惊恐面容变得极度扭曲。 西奥多子爵视线逐渐模糊:“救、救我……” 黛芙妮双腿发软,爬向了西奥多:“快来人啊!” “怎么回事!” “西奥多子爵中枪了!” “我的天呐!快叫医生!” 仆人们听到枪声后,第一时间赶了进来。在看到西奥多子爵倒在了血泊中,黛芙妮夫人吓得花容失色后,手忙脚乱地去寻找医生。 “咳咳……”西奥多子爵的耳边也好似快要听不见声音了,他手脚冰凉,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飞快流逝。 “西奥多!醒醒!坚持住啊!”黛芙妮抱着西奥多子爵痛哭流涕。 而西奥多在临死前,最后隐约听到了凶手的高呼。 “平等会万岁!平等会万岁!平等会万岁!” 第278章 把水搅浑 四月十五日清晨 平等会总站里,一众平等会的干部们饭都顾不得吃,在会议室里开始了紧急会议。 “昨晚莱泽因发生了十几起刺杀贵族的事件,而且刺杀者都在刺杀时高呼平等会万岁,现在各方都认为是我们正式开始反击了,政府今天的搜查力度也明显加大。”情报部部长查尔斯道。 “我们什么时候派过人去搞刺杀?谁下的命令?”有人对这种不按纪律行事的做法感到愤怒,“得马上把人查出来,不管初衷是怎么样的,咱们今天晚上就要开始打巷战了,纪律必须严明!” 伯因反复看着查理斯那边整理出来的刺杀名单:“不一定是我们自己人做的。” “您的意思是……别的组织、势力在借用我们的身份?” “是的。”伯因将名单朝桌子中央推去,供其他人查看,“不敢自己光明正大地刺杀,反而把罪名都甩在我们头上,再结合刺杀名单里那些人的背景……我认为这是弗朗索瓦所为。” “弗朗索瓦?!”参加会议的干部们面面相觑。 基汀把桌上的名单拿了过来翻阅,虽说他有几年没能关注到布列西局势,但好在近年来布列西统治阶级的格局基本上没有变化:“伯因同志的结论是有依据的,刺杀名单里的这些人恰好都是议会的人,即弗朗索瓦夺权、恢复帝制的主要敌人们。” 维拉克还不太了解这些人错综复杂的背景关系,不过在听到伯因、基汀的话后,他立即意识到了弗朗索瓦这么做的目的:“弗朗索瓦故意派人伪装成我们刺杀议会成员,就是想让议会的人彻底丧失和我们合作的可能性。之后便是他最想看到的局面——他目前最大的两个对手各自为战。”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莫莱斯持相反态度,“这一点我们能想到,议会的人难道不会想到吗?只出手刺杀议会的人,可不是我们的作风,我们要是真动他们哪一边也别想幸免于难。” “就怕议会的人想得比我们还要复杂一些。”基汀道,“弗朗索瓦这招看上去很蠢,只要稍微谨慎一点就能看出是他在陷害我们,但谁会觉得能将大权揽于自己之手的弗朗索瓦是个蠢货呢?恐怕议会根本不会怀疑弗朗索瓦,反而会加深对我们的敌视,认为是我们反过来诬陷弗朗索瓦,想逼迫他们自相残杀。” “如果真的这样,弗朗索瓦这招会促使他们加速摒弃前嫌,重新分配利益达成合作。”伯因一手扶额,思考起对策。 皮雅芙提议道:“不论我们此时发声能不能揭穿弗朗索瓦的真实面目,我们都得及时地出面作出澄清。如果我们错失了这段回应的黄金时期,就等于了默认了这一切,到时候再想改变就晚了。” “我赞同皮雅芙同志的想法。”诺德附和道。 “发声这件事等会议结束后可以去做,现在我们先着重要讨论这件事的各方面影响。它会不会促成议会和弗朗索瓦重新团结在一起?它会不会影响到我们今晚开展的巷战?如果会,我们又该如何阻止、调整计划?”伯因确立了一下会议的核心问题。 莫莱斯沉吟一声:“基汀同志刚刚说得也有道理,议会的人反而可能觉得是我们做了这一切。可我认为仅靠目前死的这些人,还不足以让他们正式做出选择,他们应当也会开展调查、内部激烈讨论。而若是弗朗索瓦接下来继续做这些事情,将伤亡扩大,让那些真正有决定权的人产生了危机感,那么他们大概率得放下和弗朗索瓦的芥蒂,重新达成合作。” “弗朗索瓦肯定不会就此收手,而议会在寻求庇护的时候又不可能找他们眼里的乱党,那么他们重新和弗朗索瓦团结起来就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得抓紧时间想到办法阻止这件事情发生。”查理斯和莫莱斯想法一样,认为再这样下去弗朗索瓦和议会会和好如初。 弗朗索瓦解决了议会这一大麻烦,恢复帝制的事情也就等于板上钉钉了,更能集中精力去对付平等会。 “要么我们就乱上加乱,把弗朗索瓦搅起的浑水再搅一搅,派人刺杀弗朗索瓦的人。”有人提出大胆的想法,“这样一来,弗朗索瓦肯定摸不清楚究竟是我们出手,还是议会那边出手,议会那边对局势应该也会有很多的看法。” “这个法子好,弗朗索瓦的目的是让议会只能选择向他们靠拢,我们就干脆把水搅浑,浑到谁也看不清局面。反正他们双方一乱,最有利的还是我们。”莫莱斯支持这种回击手段。 “那你们认为会影响到今晚的巷战吗?”伯因没急着表态,问起下一个可能会受到影响的计划。 “有影响,而且是好的影响。”维拉克在莫莱斯等人主张的用刺杀回击的基础上说道,“我们做好了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这就注定我们第一天能打得政府措手不及,占点便宜,可往后他们越防范,我们就越难打。如果真的按照莫莱斯同志说的,我们用的刺杀的方式回击,把水搅浑,那么刺杀这件事必然会闹得他们双方人心惶惶,正好为我们打一个很好的掩护。” 莫莱斯突然哈哈大笑,拍了下桌子把不少人吓了一跳:“好!维拉克同志说得对!这两件事完全可以相辅相成!把水搅浑,让他们勾心斗角去!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那就抓紧时间再组建一支刺杀小队,最好今晚就和作战部打配合,刺杀弗朗索瓦那边的人。”伯因思考一番,觉得该计划具备可行性,便开始做相应的安排。 “我这边来。”查理斯自告奋勇,“情报部一直都对政府做着渗透和监视,只有我这边能短时间内挑选合适的刺杀人选,和我们的卧底里应外合顺利完成刺杀。” “那就交给你了,就算部分刺杀失败也没有关系,务必确保我们的人员安全。”伯因道。 “明白。” “会议就先到这,该吃的吃早饭,该去安排工作安排工作,散会。” …… 食堂里,因为诬陷危机解除,晚上巷战反击也要打响,莫莱斯的心情相当愉悦:“维拉克,你那边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在南区定下了一间旅馆,旅馆附近也做了严密的部署。要是阿德尔和你碰面之后,有政府的人过来,我会立即带人营救你。” “那我就放心了。”维拉克和基汀坐在莫莱斯的对面吃着早餐,“另外既然这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就没必要等下午再和他碰面了。等我吃完饭就过去,顺便通知迪亚兹带他汇合。” “好,早点把这件事解决,早点集中精力去筹备晚上的巷战。”莫莱斯欣然同意。 “需要我和你去吗?”基汀问。 维拉克考虑再三,拒绝了基汀:“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您还是留在这里。要是真出事了,我一个人方便脱身,要是阿德尔没有恶意,我把他带回来找您一起商议就行。” “嗯。”基汀没有拖累维拉克。 吃过饭后,莫莱斯给东区监视阿德尔的迪亚兹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他们碰面的地址后,便带着维拉克赶了过去。 上午九点钟时,维拉克和莫莱斯先行抵达了碰面的旅馆。 “好了,你去安全的地方待着,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他就好。”到了旅馆门前,维拉克没让莫莱斯跟着进去,这也是为了确保出事时莫莱斯不至于和他一同陷入险境。 “我在隔壁楼监视动向,有情况随时接应你。”莫莱斯站在原地没有动。 “靠你了。”维拉克轻松一笑,朝旅馆内走去。 “记得别把窗户关了。” 莫莱斯在后面提醒了一句。 维拉克只是摆了摆手。 …… 二十分钟后,迪亚兹、齐怀特、阿德尔、小威廉以及两名同志来到了旅馆门前。 迪亚兹有信心一个人就能应付得了阿德尔,所以为了其他人的安全,在进入旅馆前他特意让齐怀特、两名同志带着小威廉先去附近休息,等待莫莱斯的接应,自己只身和阿德尔进入其中找到了维拉克。 “好久不见。”维拉克所在的房门没有锁,他先前就站在窗户边看到了几人,因此专门站在客厅里迎接阿德尔与迪亚兹。 “好久不见。”个头差点要超过门框的阿德尔率先走了进来。 迪亚兹握着枪紧随其后,防备阿德尔做些什么。 “请坐。”维拉克可不想站着仰视这么一个有压迫感的人,在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示意其坐下聊。 “好。”阿德尔来到沙发前坐下。 迪亚兹将门关好,没朝里面走,就站在门口持枪紧盯阿德尔。 “没穿着那身衣服,还是感觉你是监狱长,现在我们正在戴曼斯监狱里谈话。”维拉克与相对而坐的阿德尔对视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回到了在监狱与阿德尔、莱克特周旋的时候。 “以前你穿着囚服,也没遮盖住那股不凡,只是我以为我很高估你了,最后还是发现对你的了解非常浅薄。”阿德尔道。 维拉克翘着腿,察觉到自己再与阿德尔对谈,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喘不过气,直感觉自己的心思都被轻易看穿的想法。 这其中既有阿德尔地位不复以往的缘故,也有自己在那之后又经历了许多事情,见过了更多的大场面的原因。 “你找我有什么事?”维拉克没再废话,开门见山道。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平等会。”阿德尔面色平静。 “了解平等会做什么?” “你放了足足两千名犯人出去,还杀死了司法部部长的儿子莱克特,害得我不能继续留在戴曼斯监狱,那我只能再找个新出路了。”阿德尔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和维拉克、基汀昨天的猜测一致。 阿德尔想加入平等会。 只是他说得太过轻松,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仿佛平等会是任何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平等会不是说来就来的,别把它当作是个随随便便的组织。”维拉克没那么轻易答应。 “当然。我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这个决定。”阿德尔还是冷淡的模样,看着也确实不像是头脑一热想着找个去处就来联系维拉克了。 “那你对平等会有什么了解?”维拉克问。 半晌,阿德尔才道:“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平等会,或者说为了你们向往的那个目标而死。” “没了?” “没了。” “阿德尔,这可不像你。”维拉克摇摇头,“你做事一定会考虑得很周密,不可能只抱着这么简单、模糊的理由做决定。你也应该清楚,你要是不说,我是不可能准许你加入的,而且还会怀疑你是不是另有目的。” 阿德尔拿出了根和做监狱长时完全没法比的劣质雪茄,将其叼在嘴里点燃:“我相信你一定有一个疑惑。” “什么?” “戴曼斯监狱的一个破监狱长有什么好当的,莱克特明明开出了比做监狱长更好的条件,我为什么宁愿和他作对也不离开。”阿德尔道。 维拉克都差点把这个给忘了,当初他和基汀、莱克特等人都无法理解阿德尔的坚守,不明白他这么热衷于当监狱长意义何在:“是你想把莱克特逼走,独吞黄金?” “不是。”阿德尔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摞信,递给了维拉克。 “嗯?”维拉克接过这些看着很陈旧的信封,发现上面的署名都是谢里夫·阿德尔,并且寄往的地方遍布了布列西的各个地方,“是因为这些?” “嗯。” “这是你寄出的,可为什么又回到了你手中?”维拉克还没拆开,先问了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阿德尔看着维拉克手里的信封:“因为我根本没寄出去。” 维拉克意识到其中有什么隐情,于是不再多问,而是拆开信封翻阅起来。 第279章 如虎添翼 最合适的人选 打响战斗 【亲爱的罗宾·苏菲亚女士: 我是您丈夫罗宾·唐恩的长官巴尔克·布拉德利克上尉。距离那件悲痛的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想您应当领取到了抚恤金,重新过起了平静的生活。在这里,我先向您道第一个歉,因为接下来的内容或许会勾起您的痛苦,或许会搅乱您的生活,可我又认为我不应该再逃避,每一个人也都有知晓真相的权利……我想告诉您的是,唐恩当年其实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当时我们在同卡斯特利亚帝国打响的战争中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卡斯特利亚的部队开始全面撤退,我军只需稳步推进,等待政府的谈判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即可在不再增添伤亡的情况下,结束这场对底层人而言毫无意义的战斗。 而在推进中,列夫·皮塞尔中校,也就是现在位高权重的皮塞尔将军,告诉我前方发现了一支溃散的卡斯特利亚部队,其兵力不足一个连,我们完全有能力轻松围剿对方积累战功。于是我被命令着带领一连轻装上阵,率先追上去构建防御工事,以堵住对方唯一的退路,准备等待大部队到来合力围剿对方。 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皮塞尔中校给我的信息有误,对方并非只是一个连的残兵败将,而是人数、火力远超我们的整整一个营的兵力。我们一连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构建好防御工事,就被迫与对方接触,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对方急切地想击败我们撤离,而我们在密集的火力压制下,也只能躲在构建了一半的防御工事里硬着头皮阻挡。虽然身处绝境之中,但我们坚信皮塞尔中校会带入来围歼对方。 最终,在我们的顽强抵抗下,对方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攻陷了我们的防御工事。同时,皮塞尔中校终于带领大部队赶来,调动火炮对防御工事进行无差别轰炸,把对方打散丧失抵抗能力,也把我们仅存的自己人炸得粉身碎骨。 我侥幸在二连清扫战场补杀敌人时,被二连连长,马伦·约瑟夫中尉发现还活着。他偷偷把我藏在了战壕里,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 原来皮塞尔中校早就知道撤离的是一个营,他之所以派我,以及告诉我对方只是不足百人的任我们宰割的残兵败将,是因为他认为只有我能做到带领一个连坚持到他过去,更怕我知道了这是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拒绝带人去送死。 这一切都是为他的一己私利。我们明明可以取得胜利,每一个人都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家中。他却为了多积累些战功,能升到更高的位置,把我们白白推向地狱,只为给他争取到调集火炮赶过去围歼的机会。 我本想去找他理论,去告发他这惨无人道的行为,约瑟夫却告诉我皮塞尔早就颠倒了真相,现在部队人人都以为我贪图战功,听从没得到证实的消息便擅作主张去追击敌人。是皮塞尔中校审时度势不顾危险带领着大部队前来营救,还顺势全歼了对方一个营,让政府更有底气维持原本的要求进行的谈判。 他还说说皮塞尔背景深厚,以我一个人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如果我坚持去揭发,不止我会死得很惨,还会连累着他陷入危险。最后他偷偷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躲好,等他们离开后改名换姓去另一个地方生活。我感到愤怒,感到屈辱,我不想背上这样的罪名,更不想我手下的兄弟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甚至没有勇气在皮塞尔视察时站出来……我为我的懦弱感到羞愧。 在那之后,我便成为了前半生经历被抹得一干二净的谢里夫·阿德尔,去最不被人注意,最偏远的戴曼斯岛做监狱里的狱卒。往后又是很多年,我一路爬到监狱长的位置,也听闻了皮塞尔成为了将军,约瑟夫依然是他的左膀右臂。 我以为过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我该遗忘这些事情,该学会心平气和地活着了,可其实并不是那样的。我每天晚上还是会想起自己躲在战壕里,没能站出来当众指出皮塞尔的卑劣的情景。我经常被自己的懦弱弄得面红耳赤,终日活在折磨之中。 所以我最终决定,给您,以及每一位本不该在那场战斗中牺牲的士兵们的家属写一封信,还原当时的真相。并且我会用我的余生和皮塞尔斗下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巴尔克·布拉德利克上尉\/戴曼斯监狱监狱长谢里夫·阿德尔 1427年9月9日】 信很长,维拉克花了好一阵子才看完。 看完之后,他缓缓将信放回信封,拆看下一封。见其他的信件和第一篇都大致一样后,他没再阅读,而后神情复杂地看向了阿德尔:“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想加入平等会了吗?”阿德尔在维拉克看过信后,也有了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似终于有人能帮他承担一点压力了。 “皮塞尔也是平等会现在的头号大敌,你想联合我们一起把他打垮。”维拉克知道了原因。 “没错。” 维拉克将信都装好,郑重地交回给阿德尔:“可是,这些信最后的日期显示是五六年前。既然当时你已经做好了把真相告诉给牺牲士兵的亲属,向皮塞尔复仇的准备,又为什么没有寄出去?而且为什么还一直在监狱里待着哪也不去呢?” “我是做了这样的决定,可谨慎地考虑之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要把真相说给她们。毕竟这份真相太过沉重,说给她们反而会给她们带来灾难。至于我为什么还留在监狱,是因为戴曼斯监狱才是我最有可能实现复仇的地方。”阿德尔道。 一个位于布列西最偏远地带的监狱,能和莱克特许诺的莱泽因里的工作有希望吗? 还真有。 维拉克眼睛一亮,明白了阿德尔留在戴曼斯监狱的真正原因:“因为被关进戴曼斯监狱的人,基本上都是政治犯,他们都有过或大或小的威胁力量,甚至是颠覆政府的能力。你真正看重的是这群人的能力和他们的人脉,对吗?” “是的。”阿德尔微微一笑。 “那我当时是不是也被你如此看中了?”维拉克饶有兴趣地问。 阿德尔点点头:“其实最开始没有,是你们的平等会在外面硬生生和政府达成和谈,保下了监狱里你的性命后,我才真正注意到你。只不过还没等我利用你,榨取你的能力与人脉,你就先把我和莱克特卷入了争夺监狱长之位的争斗中,更是带领着全体犯人越狱,让我多年的积累功亏一篑。” 维拉克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这反而阴差阳错促成了你我最想看到的局面。” “没错,现在我们的合作是最合适的。” “可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或者说,在对抗皮塞尔和他手底下一个骑兵团、两个轻步兵团时,你能发挥什么作用?”维拉克最关心的是这一点。 既然阿德尔找他的目的是合作,那再怎么也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 “还记得信里除了皮塞尔外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吗?”阿德尔问。 “你是说救了你的约瑟夫中尉?” “该叫他约瑟夫上校了,他如今是皮塞尔手下最精锐的骑兵团的团长,战绩显赫威望极高,地位仅次于皮塞尔。”阿德尔道,“另外,在他救我之前,我在战场上也曾多次救下他的性命。” 维拉克脑子飞速转了转:“你想用他怎么做?” “我对他有恩,我们都出生贫寒,只要平等会能配合我,我就有把握说服他兵变,取代皮塞尔。” “也就是平等会,加上骑兵团,把皮塞尔给解决掉?再然后约瑟夫上位,统领三个团?”维拉克问。 “是的。” “不不不。”维拉克没有那么好糊弄,他当即指出其中最大的问题,“我怎么没有看到于平等会有利的东西呢?最后你报了仇,约瑟夫上了位,可平等会呢?面对的还是兵强马壮的三个兵团,我们的局势并没有任何好转。” 阿德尔顿了一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可如果,最后这三个兵团都能成为平等会的力量呢?” 维拉克瞳孔微缩,心里一震:“什么意思?” “其实我如果非要联合的话,可供选择的也并不是只有平等会,不是吗?”阿德尔不紧不慢地解释自己的意思,“毕竟现在议会势力和弗朗索瓦一方争斗激烈,而皮塞尔站在了弗朗索瓦那一边,若是我能在约瑟夫和议会之间构建起联系,让他们合作,结果其实也是一样的。有议会的支持,约瑟夫接替皮塞尔并不是难事。” “那为什么要选择和平等会合作?” “因为你们和议会、弗朗索瓦、皮塞尔所代表的权贵们不一样。皮塞尔做得出用上百条自己人的命当垫脚石,弗朗索瓦、议会难道是例外吗?他们都把人命当成了自己权利斗争、利益斗争中的棋子,从来没有把底层的平民当作人看待过。”阿德尔的情绪有肉眼可见的波动,“可你们不是。你们的出发点和权贵们相悖,是以人民为根本,为人民的平等做斗争。” 这个回答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平等会在这一方面确实很有优势,但因为动摇的是整个特权阶级的利益,因此还没有过什么大的便利。 以至于维拉克都没想过会是因为他们是为人民、平等而战,阿德尔才选择与他们合作,并有把驻扎在莱泽因里的三个兵团交给平等会的打算。 阿德尔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过仅是因为这一点,还不足以让我决定与你们合作。我在监狱里见过太多打着为了人民口号的犯人了,他们与权贵们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用这样的话术笼络平民为自己卖命,实际上根本没有考虑过真的做些什么。让我感受到你们和他们不同之处的是最近几天的行刑场,居然真的有那么一群面临死亡时毫不畏惧的人,他们虽然没能做到保卫好人民,却可以鼓起勇气死在人民前面。” 听着是阿德尔的钦佩,但维拉克心里却很不好受,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就是说接下来还会有很多的同志们牺牲。 站在门边的迪亚兹也是轻叹了一口气。 “随后我就开始调查起有关你们平等会的一切信息。从最早的弗朗西斯组织工人运动,逼迫政府颁布法令,到克里斯写出平等论、迫使政府和谈、攻打政府大楼、帮助外国人取消新征兵法……我都了解了个遍。最后终于确认,你们和那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只是把人民当成棋子的人不一样。不管未来你们会不会改变,但起码这两三年间,你们的热忱没有动摇过。”阿德尔被平等会折服。 “所以你决定把我们平等会和约瑟夫联系在一起,既杀了皮塞尔,还原真相完成自己的心愿,也帮我们吸纳新的力量?” “这不是帮你们,是帮他们自己。我不希望再有人像我们这样被对待,也不希望他们继续做权贵们互相撕咬的工具。我希望他们只是自己,他们只为自己而战。”阿德尔强调。 维拉克明白了阿德尔的想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迪亚兹,把枪放下。”维拉克示意迪亚兹不必再对阿德尔保持警惕,接着又向窗外摆了摆手,给暗中监视这里的莫莱斯传达安全信号。 阿德尔静静看着。 摆完手,维拉克重新看向阿德尔:“你确定约瑟夫可以这么做吗?你和他也有几十年没有见过了?” “是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了,但我知道他没有变。”阿德尔的脸上终于好似阴云退去,露出了太阳,“据我所知,直至今天,他还在每个月私下向在那场战争中被皮塞尔害死的士兵们家里寄钱,以至于他自己都过得很清贫。” “可我觉得他在你们出发之前就知道了皮塞尔的阴谋,他却没有告诉你,只是眼睁睁看着你们送死……”维拉克感觉约瑟夫并不简单。 “当时太过危险,他没来得及和我解释太多的东西,我也曾恨过他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看着我和我的兄弟们去送死。可过去这么久,看到他仍然满怀歉意,我愿意相信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阿德尔对约瑟夫颇为信任。 阿德尔如果能成功的话,那么带给平等会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三个兵团。 弗朗索瓦可以用这三个兵团拱卫莱泽因,那平等会就可以用这三个兵团把莱泽因控制在自己手里。 可越是这么大的事情,就越应该慎重。 其中需要克服的困难,恐怕比当初攻打政府大楼还要复杂得多。 “你还没有去见过约瑟夫吗?”维拉克问。 “没有。” “这件事约瑟夫同意,那么平等会肯定是倾向于合作的,可约瑟夫不同意,其实再怎么样也无济于事。所以先明确了约瑟夫那边的想法,再来找我们平等会谈才是最合适的。你为什么是先找的我们?”维拉克逐一问情说不通的地方,以尽可能排除隐患。 “很简单,因为我现在根本见不到约瑟夫,就连见你都难上加难。”阿德尔无奈地笑了笑。 维拉克皱着眉头:“你是想先和我们沟通,等我们同意了,再借助我们的力量去见约瑟夫?” “没错。” “你一定知道三个兵团意味着什么。”维拉克靠在椅子上,还感觉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我知道。目前莱泽因里除了两个卫队团,就只剩下皮塞尔麾下的一个骑兵团和两个轻步兵团了。一旦能掌握这股力量,就能击败卫队团控制莱泽因。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两个卫队团实力比轻步兵团、骑兵团差了不少,但坚守到援军到来还是问题不大的,以这股力量还不能把莱泽因稳稳握在手中。”阿德尔客观分析了一下这股力量的意义。 “但也足以称得上可怕了。”维拉克道,“说一个不算秘密的事情,平等会现有的武装力量都无法和哪怕一个卫队团正面抗衡。” 阿德尔也对平等会目前的实力有初步的预估:“这没什么,你们的力量不止体现在武装上。” “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两个在这里继续谈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就算我完全相信你的话,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资格一个人作主。”维拉克极为谨慎地确认了阿德尔的话里并没有疏漏后,起了身,“走,跟我回会里,我带你去见他们。” “基汀也在吗?”阿德尔把信封塞回兜里,跟着维拉克站了起来。 “嗯。” “黄金……怎么样了?”阿德尔好奇当时把监狱搅得不得安宁的黄金现在究竟有没有被找到。 戴好帽子,立起衣领遮住半边脸的维拉克微微点了下头,朝门外走去:“已经被拿下了。” “归平等会了吗?” “嗯。” 阿德尔吸了一口气,眼里似乎预见了未来:“再加上三个兵团,平等会真的有改变世界的希望了。” “走。”维拉克打开门,带着迪亚兹、阿德尔离开了旅馆。 莫莱斯一早就看到了维拉克的信号,故而第一时间就在旅馆门口备好了一辆车。 司机迪亚兹眼熟,三人直接坐了进去,开始朝路口驶去。 莫莱斯没有上车,为了绝对的安全起见,他一边安排了司机到时候用换乘、绕路多种方式甩掉可能存在的眼线,一边自己亲自带人秘密地在后面跟着,排查是否有政府的人跟踪。 一行人辗转了几个小时,一直到中午才回到了北区的总站里。 伯因、基汀等人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在门口等候。 最后换乘的货车开进工厂后,维拉克、迪亚兹、阿德尔从后面的车厢里跳了下来。 看到人高马大的阿德尔后,早就听基汀讲过的伯因还是有被惊到:“这么高啊。” “这位是伯因,我们平等会的会长。这位是阿德尔,前戴曼斯监狱的监狱长。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待会儿和你们好好说。”维拉克简单介绍了一下。 “你好。”伯因没有任何见外、生疏的感觉,微笑着与阿德尔握了握手。 “你好。”阿德尔看过通缉照,却还是惊讶伯因的年轻。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进会议室谈。”维拉克看向迪亚兹,“迪亚兹,等莫莱斯回来了,记得叫他也去会议室。” “嗯。”迪亚兹已经在旅馆里全程听完了情况,也不急着去参加会议。 阿德尔和伯因握完手,又看向了基汀。 他们两个见面同样分外感慨。 “想想都大半年过去了,看到你站在我面前,还是感觉难以置信。”阿德尔非常平和,还大大方方与基汀拥抱了一下。 基汀心里也没什么芥蒂,笑着说:“你仿佛还是老样子。” “我是时候变一变了。”阿德尔道。 四人进入了会议室,维拉克和阿德尔配合着,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伯因、基汀听。 得知以前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及阿德尔如今大胆的谋划,伯因和基汀的震惊程度比维拉克还要夸张一些。 他们想得比维拉克还要全面长远一些,想到了在拥有三个兵团之后的平等会,拥有着多大的可能。 莫莱斯回来后本来打算回去歇着,为晚上的巷战养精蓄锐,但听迪亚兹耳语了一番情况后,直接把休息的想法抛在脑后,飞奔着来到了会议室里,了解了一番情况。 “哈哈哈哈!好!如果真的拥有了三个兵团,就算我们不能立即控制莱泽因,大局也都掌握在了我们手中!甚至有这么庞大的驻守莱泽因的兵力,完全可以让他们维持秩序表面的稳定,我们合力慢慢架空政府!等温斯顿同志的那些东西实验之后确认是可行的,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莫莱斯表现得比谁都兴奋。 他以前是军人,现在是平等会作战部的部长。 他太清楚武装力量的重要性了。 以前一千人出头平等会就敢把莱泽因搞得天翻地覆,现在几千人就敢和政府驻防的军队打巷战交交手,要是真的拥有了三个兵团的支持,那他们就不用这么憋屈,为了以少胜多筹备数月,我拿去可以借助绝对的兵力优势简单干脆地踏平一切阻碍! “我们应当还有时间。我认为最好在帮你见到约瑟夫之前,先全面调查他一遍,这既是保证你的安全,也是保证平等会的安全。”伯因没被喜悦冲昏头脑,担忧其中万一出现疏漏令平等会面临新的大危机。 阿德尔心里觉得约瑟夫肯定不会猜到自己还活着,也就没有必要向什么人作秀,长达二十多年连续不断地给牺牲士兵的家属们寄钱,不过毕竟平等会有自己的顾虑在,他没什么意义:“好的,就按你们的来。” “查归查,还是得越快越好,现在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被处决,我们多拖一天,对他们而言就是失去了所有。”莫莱斯无比在乎那些牺牲的同志们,他巴不得现在就能推翻权贵们的统治。 “在座的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同志牺牲。这件事我会安排给查理斯去做,你现在最紧要的是把晚上的巷战处理好。这同样关乎成百上千人的生死,我不希望看到因为前期安排不周导致出现了本可以避免的牺牲。”伯因直视莫莱斯。 “明白。”莫莱斯平复了一下心情。 “迪亚兹,麻烦你去叫一下查理斯。除了这件事,我还得和他再敲定一下今晚同步开展的刺杀计划。”伯因稳如泰山,有条不紊地安抚情绪调兵遣将。 “是。”迪亚兹快步离开。 莫莱斯深呼吸了几口气:“我先去视察作战部的调动了,待会儿记得叫迪亚兹去找我。” “嗯。” 莫莱斯也离开了会议室。 伯因最后看向维拉克和基汀:“你们两个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交接工作。暂时我希望你们跟我一起坐镇总站,为接下来的局势出谋划策,协助我统筹大局。等漂漂亮亮地和政府打完这一场,我有意向建立属于我们平等会的,专门为平等会培训人才的会校,校长则非基汀同志莫属。” 基汀回以微笑。 这件事他们大概猜到了。 基汀目前最适合的岗位,就是担当校长,为注定要走得更远更大的平等会培养出一批能独当一面,能填补重要岗位的同志。 “维拉克。”伯因看向了维拉克。 维拉克把腰挺得笔直,等待伯因对他下达安排。 “我对你更加寄予厚望,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无数的可能性,那些可能性比黄金、比兵团还要多。”伯因道,“如果我们能顺利取得胜利,势必会全面开展工作,包括开办合作工厂、掌控莱泽因、分站深度发力等等。我想让你在那个时候,把布列西燃起的火焰带到每一个地方,做我们平等会走出去时,扛着旗帜的那个人。” “我?”维拉克敢于接下重任,可听到伯因想让自己在后续负责带领同志们走向全世界,带动全世界觉醒、斗争、改变,还是心里没底。 “除了你,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伯因抿嘴微笑。 —— 晚上。 昨夜的刺杀事件让议会的人都惧怕不已,他们纷纷加强了自己府邸的防护,躲在了家里不肯出门,生怕自己也成为不论是弗朗索瓦、还是平等会搅浑水的工具。 而弗朗索瓦这边的人大都不慌不忙,甚至有人在家里饮酒作乐,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和届时必将一片光明的仕途。 其中,一名在莱泽因里享有盛誉的法官就正和几个同支持弗朗索瓦的好友在家里喝酒。 他们其中既有法官、卫队小队长,也有在上流社会中人人都认识的成功商人。 “我猜今晚议会的那些老头子连上厕所都不敢,哈哈哈哈……”法官马卡斯端着酒杯,一想到议会那方人的窘态就笑得合不拢嘴。 “在我看来,胜负已分。就算没有这一出,我们两个卫队团,还有皮塞尔将军手下的三个兵团在,议会那帮人也翻不了天。这世界其实很简单,谁掌握了军队谁就掌握了一切。”卫队小队长对这种复杂的计谋不以为意,他眼里议会的人本就没有挣扎的机会了。 商人汤尼附和了一句:“确实,现在这么做只不过是希望少一些不必要的争斗。毕竟我们内部消耗,最后便宜的是别人。” “有道理。”法官招呼仆人给好友们倒酒。 “来,我们再干一杯!”卫队小队长举起了酒杯。 商人汤尼则笑眯眯地冲法官马卡斯道:“接下来的案子还得靠您帮忙了。” “放心,在我眼里没有黑白,我想让它是什么颜色的,它就是什么颜色的。”马卡斯洋洋自得。他知道自己就像法律里的蛀虫,不过蛀虫也能在自己的地盘里只手遮天就行。 “哈哈!有您在,这一切当然就没有问题了。” “干杯干杯!” “喝!” “砰!” “啪!” “砰砰砰!” “啪!” 几人举杯时,外面传来十几声枪响,密集的子弹击穿了他们的身体,打破了酒杯。 红酒与鲜血混杂在一起,四下飞溅。 还没来得及相互庇护,跟随着弗朗索瓦获得更大的利益,他们就整整齐齐地倒在了血泊中。 紧跟着,和昨天发生在议会成员府邸的事情如出一辙,枪声一结束,便出现了几声高呼。 “平等会万岁!” “平等会万岁!” “平等会万岁!” 这样的场景还在多个地方上演,唯一不同的是,马卡斯的府邸刚好凑齐了好几个平等会的刺杀名单,省去了不小的麻烦。 与此同时,西区的一条街道小巷里,由莫莱斯亲自带队的平等会四人小队正在黑暗里注视巡逻的卫队。 莱泽因里实行宵禁,一旦有平民出现会立刻被卫队抓住,并按平等会成员处理。 此举甚至已经严格到就算是有平民突然生病,孕妇临产都不能例外。 “几点了?”莫莱斯握着枪低声问道。 “十一点五十四,还有二十多秒。”一名作战部的成员稍微朝路灯灯光照映的地方探了探手,确认了手表上的时间。 “都做好准备。”莫莱斯料定各地准备巷战的同志们会有几秒钟的误差,叫自己带领的三人都亮出枪后再次叮嘱,“他们人也不多,先朝他们打,然后打路灯!” “明白!”三名同志异口同声地道。 莫莱斯举起枪,瞄准了掠过他们的巡逻卫队的背部,心里默数着时间。 十、九、八、七、六、五、四—— “砰!” “砰砰!” 果不其然,有几秒钟的误差,还没等到时间,其他地方已经有平等会的同志开枪了。 “打!”莫莱斯一马当先,朝着十人的巡逻卫队连开数枪。 “砰砰砰!” “砰砰砰!” 三名同志紧随其后,跟着倾泻子弹。 几秒钟,巡逻卫队或死或伤倒了一片,剩余的人抱头鼠窜开始寻找掩体。 莫莱斯不敢恋战,因为皮塞尔带领的骑兵团最快几分钟就能赶过来,等敌人的大部队合围住就晚了。 “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莱泽因遍地都在响着枪声,死寂了半个月的城市又活了过来。 “灯!”把巡逻卫队打得不敢冒头后,莫莱斯瞄准路灯,一枪一个准,将路灯打爆。 “啪!” “砰砰!” “啪!” 随着路灯被打爆,街道重归黑暗。 所有人都只能借助微亮的月光看清就近的环境。 此举既能让巡逻卫队失去大半的攻击能力,便于平等会的同志们移动撤离,还能对骑兵团造成不小的影响。 “准备撤退!”把路灯打掉后,莫莱斯一边开枪压制巡逻卫队的人,一边催促其余同志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可能是来自东边,也可能是来自西边,可能来自远处,也可能就在跟前,一声询问响彻了街道。 “是平等会吗!” 有平民在问。 莫莱斯露出笑容,靠在墙边换起子弹:“是平等会!” “好样的!”那声音又道。 “平等会万岁!”另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给我们出气!” “打死他们!” “平等会万岁!” 越来越多的人借着路灯被打爆,鼓起勇气冲窗外喊道。 “都注意安全!不要被发现了!”莫莱斯提醒民众们。 “你们也是!小心一点!” “好!!”莫莱斯大笑几声,冲巡逻卫队打完一梭子弹后,开始带领同志们抓紧撤离。 各处的枪声与民众的鼓励声汇聚在了一起。 民众们知道平等会一直在,他们没有坐以待毙,没有投降。 平等会知道民众们还在支持着他们,坚信着平等会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今天短暂的巷战,不止是为了宣告平等会的反击正式打响,不止是以破坏路灯削弱政府军在晚上时的作战力量,还是给民众们一颗定心丸。 平等会还是那个平等会。 敢打敢拼! 敢为他们出头! 枪声越来越少,平等会的同志们迫于骑兵团的威慑,不敢在各处逗留太久陷处包围,可民众们的欢呼声却不绝于耳。 “平等会回来了!!” “是平等会!!” “好样的!狠狠地打他们!!!” “大家都注意安全啊!!” “平等会万岁!” “平等会万岁!!” “平等会万岁!!!” 无数的话最终都演变成了‘平等会万岁’,响彻莱泽因。 弗朗索瓦半个月来的高压政策没有击垮平等会与民众们,没有使他们分崩离析,反而让他们走得更近,让他们深刻意识到,究竟是谁为他们而战,究竟谁值得信赖! 躲在巷子里的凯希街学习班班长康拉德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平等会,在其他孩子们开始质疑平等会还在不在,开始犹豫起要不要继续帮助平等会做宣传时,他都没有丝毫动摇。 如今平等会的出现,让他喜极而泣。 他看着街道外掠过的一个又一个黑影,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汇入其中。 “你是谁?!”正有序指挥同志们撤离的迪亚兹看到了个子不高的少年。 “您是平等会的人吗?!”康拉德问道。 “我们是,你一个孩子怎么在外面?你家在哪里?快回去!”迪亚兹没功夫照顾孩子,他们的处境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骑兵团发现冲杀。 康拉德没有离开,他仰着头坚定道:“我要加入平等会!” “你先回家!” “我要加入平等会!我要和你们一起战斗!”康拉德坚持道。 迪亚兹拗不过康拉德,只得一把拉住他撤离:“几岁了?” “十五岁!”康拉德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年纪。 “我们只吸纳十六岁以上的人,你得回去学习,不要让父母担心!” “我已经和我父母道别了!我一定要加入平等会!” 情况紧急,迪亚兹没有时间去把康拉德安全送回他的家,被迫带着他和其他同志们撤离:“行!那接下来听我行事!” “好!”康拉德没想到自己真的有一天能和平等会的同志们并肩作战,立即敬了个礼。 “跟在我身后,别走丢了!”迪亚兹给枪上好子弹道。 “明白!”康拉德也清楚自己此时贡献不了太多的力量,平等会的同志愿意带他走就非常不错了。 看康拉德没有碍事,安安分分跟在自己身后,还帮自己提前指出了一支在巷口处设防的巡逻卫队,迪亚兹没再多说什么,保持着镇静开枪牵制敌人,开拓撤离路线。 凌晨零点十五分。 距离第一声枪响只过去了二十分钟,但莱泽因已经恢复了安静。 巡逻卫队加强了戒备,骑兵团开始大规模扫荡。 但因为路灯遭到破坏,他们的进度异常缓慢,根本没有对平等会造成有效的影响。 平等会的反击初战告捷! 第280章 事态紧急 四月十六日、清晨 政府大楼、会议厅 弗朗索瓦今天的精神状态远不如前几天,看上去像是昨晚没睡好,这也正常,昨晚此起彼伏的枪声令很多人寝食难安:“昨天事件的汇报我已经看完了,我想听听你们是怎么想的。” 一众大臣没有人敢轻易开口。 见没人说话,弗朗索瓦先看向了卫队队长马奎尔:“这就是你办的事?前天刺杀一批议会的人,昨天我们的人也马上被杀?水被搅浑了,现在谁都搞不清楚状况,要是相互继续这样刺杀下去,把矛盾扩大到不和调和的地步,你担得起责任吗?” “总统阁下,情况或许并没有那么糟糕。”马奎尔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向弗朗索瓦说明自己的不同见解,“原本我们刺杀议会的人,再嫁祸给平等会是有问题的,毕竟如果真是平等会出手,他们不可能只针对议会。如今平等会意识到是我们在故意搅乱局势,于是反过来刺杀我们的人,反而能打消议会的怀疑,加快推进我们走向合作。” “你怎么确定这就是平等会出的手?如果是议会的人呢?”弗朗索瓦问。 “昨晚平等会还发动了巷战,我想这两件事应该是他们同时进行的。” 弗朗索瓦嗤笑一声:“平等会巷战和刺杀有必然的联系吗?如果你的逻辑都是行得通的,那前天晚上我们刺杀完,第二天晚上议会那边第一时间报复不也是很合理的吗?” “可相比议会,目前平等会是更有动机做这件事的。”马奎尔身子控制不住的哆嗦。 “平等会必然会猜到这是我们的杰作,他们出手把水搅浑是合理的。但是议会那边不管有没有确定始作俑者,也都不会影响到第二天他们对我们做同样的事情。因为是我们出手,他们正好名正言顺报复。不是我们出手,他也可以把我们拉下水共同加大对平等会的打压。”弗朗索瓦冷淡地看着马奎尔,“所以,在没调查清楚,没有掌握充分证据之前,你就坚持认为是平等会出手,不过是为自己的失策开脱罢了。” “总统阁下!”马奎尔说话都打颤起来。 他一开始只是想着为弗朗索瓦出谋划策,在其必赢的局面里分一杯羹,从而为自己搏取更大的发展机会。 但万万没有想到,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想起了当初平等会攻打政府大楼时,自己奉行的不追不管,只做好份内事情的原则。 “把事情查清楚。”弗朗索瓦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深究马奎尔的责任,“另外给我们的人和议会的人都加强防护。” 马奎尔喘过了气,暗自庆幸自己还有扭转的机会:“明白,但是我们为什么要保护议会的人?” “你觉得是为什么?”弗朗索瓦眯着眼睛问。 “是为了给他们示好,明面上也说得过去?”马奎尔猜测。 “包括,但不止。”弗朗索瓦摇摇头,“那只是表面的东西,这么做实际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派人监视、控制他们,所以你明白了你的真正任务是什么了吗?” 马奎尔立即明白了弗朗索瓦这么做的缘由:“明白!” “皮塞尔,我看了下关于昨天巷战的汇报,发现你们并没有什么收获。”处理完马奎尔,弗朗索瓦又看向了始终淡漠的皮塞尔,“我想知道你这段时间的部署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把你三个团调回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平等会发现我们是纸老虎?” 皮塞尔没有像马奎尔那样战战兢兢,而是挺着腰板平静地回答道:“兵团的主要作用是防止对方出现大规模行动,而巷战我们并不占优势。如果您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我建议再调回来起码五个团,进行地毯式搜索。不这么做,我们是不可能把这群藏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揪出来的。” “把你们调回来就废了不少功夫,再调动五个团,整体的安排上会出现很多麻烦。”弗朗索嘴上说着调动麻烦,实际上担忧届时皮塞尔拥兵自重。 “那只能继续按照您的计划,试着把他们逼出来,我们再正面进行围剿了。”皮塞尔道。 “他们要是今晚再来一次巷战呢?三番五次这样袭扰呢?难不成我们就没有有效的应对措施吗?”财政大臣忍不住质问道。 “这点放心,最近我会派人加强防护,改良巡逻布局,确保如果他们再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皮塞尔感受到了在场几位大臣与弗朗索瓦的不满,做出承诺,“我刚刚的意思是,这样终究是被动的,对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意义不大,我们最好想一些新的办法让他们出来。” 弗朗索瓦点点头:“目前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取得预期的效果,必须得再想些新的对策了。” “我们和威尔兰那边初步定下了合作,与神奈也取得了联系,他们将尽快派遣使团秘密来访。”外交大臣道。 “也就是战争的事情基本上是定了的,而我们务必要在开战前解决掉平等会,不然又会像万国博览会那次一样,被牵制精力,给他们一个绝佳的发展期。另外这一次再给他们机会,恐怕他们真的会壮大到我们无法掌控的地步……”弗朗索瓦深刻意识到了平等会的威胁,他已经把平等会列为了头号大敌,他恢复帝制、维持布列西稳定的最大绊脚石。 “您放心。”皮塞尔的目光变得阴冷,若是战争发动前平等会没有被除掉,那么他还将留守莱泽因,把建立战功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开战之前,我一定将平等会的人杀个精光。” 弗朗索瓦知道皮塞尔在顾虑什么,正好这一点有利于他:“如果能在开战前把内患解决,那么远征巴什的重任,也就能放心地交给皮塞尔将军了。” —— 北区、平等会总站 因为参与巷战的同志们很多,如果大规模撤往北区势必会引起政府注意,所以他们都被莫莱斯有序地安置在了各处,并于凌晨及时救治了伤者,统计了数据。 早会的时候,伯因翻阅了统计表,对此次产生的伤亡比颇为认可。 在整合成作战部后,这还是平等会第一次和政府交手,虽然占了突袭和夜晚巷战等等便利,但能做到死伤数二十人,还是让他很满意。 要知道昨晚卫队的损失是他们的数倍。 “莫莱斯,做得很不错。”伯因夸赞道。 “昨天的巷战不止振奋了民心,人民们的呼声也反过来激励了我们。”莫莱斯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 “嗯,这说明民众们没有对我们失去信心,我们往后更不能让他们失望。”伯因对此感到欣慰,他们在人民心中已经建立起了不会被轻易动摇的形象,这对以后的作战、革命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助力,“伤员和牺牲的同志都需要好好安置,我们现在不缺钱,应该给予他们充分的照顾。” 那都是莫莱斯手底下的人,他看得比伯因还重要:“你放心,我会都安置妥当的。” “昨天一闹,政府估计最近会加强戒备,我们的巷战、刺杀都先放下,等观望一下局势再做安排。”伯因将文件合上,“好了,还有什么汇报的吗?没有的话散会。” “我这边有件事。”迪亚兹举了下手,“这几天我和好几个孩子打过交道。他们都是未满十六岁,不在我们吸纳范围里的人,但这并没有阻挠他们想做些什么的热情,他们自发地在各自的街区组建了学习班,或是互相分享平等宣言,或是一起写作作画协助我们宣传。” “听上去不错。”伯因道。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孩子,根本没有能力和政府抗衡。有一个叫威廉的孩子,他同样未满十六岁的哥哥因为帮助我们传播思想,而被政府抓住公开处决。昨晚巷战的时候,又有一个孩子不听父母劝告离家出走,硬要和我回来加入平等会,现在正在总站里……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出面对他们进行引导管控了,不然任由这群孩子做下去,还会有难以想象的损失。”迪亚兹把这几天的见闻说了出来,希望得到伯因的重视。 伯因的面孔随着迪亚兹的讲述变得认真:”这一点迪亚兹同志提得很关键。我们谁都理解这群孩子的热血,但我们也有义务保护他们,告诉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是的,我昨晚想了很久,这帮孩子逆反心理很强,劝他们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那我们不如真的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免得他们不考虑自身能力陷入危险。”迪亚兹提议道。 “你认为这群孩子可以做些什么?”伯因问。 “……我不知道。” “这件事需要严肃对待,并尽快给出一个解决办法。”伯因扫视在场的基汀、维拉克、诺德、皮雅芙等人,“大家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孩子们的事可拖不得。” 基汀深以为然:“弗朗索瓦竟然会默许对孩童下手,这放在以往任何一个国家、时代里都是极其少见的。” “他已经丧失了底线,这也说明他对我们真的没什么办法了,我们离胜利已经不远。”诺德把这看作是弗朗索瓦穷途末路的证明。 “孩子们的事我来想办法。”皮雅芙接下了这项任务,“我会先在平等报上进行呼吁,之后再安排宣传部的人暗地里和这些学习班取得联系。既然他们普遍都做的是宣传的工作,那么我可以帮他们安排一些更安全的‘工作’。” “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说。”伯因微微点头,“还有事吗?” 情报部部长查理斯道:“我们去调查了现任驻莱泽因第一骑兵团团长约瑟夫的资料,这个人军中威望极高,并且待人平和深受士兵们的喜爱,如果真的能说服他,再顺利解决掉皮塞尔,那么他的确有很大的希望控制三个兵团。” “阿德尔说的这个人一直在给几十年前牺牲士兵的家属汇钱,是真的吗?” “是真的,几十年前从未间断,而且军中都只有很少人知道,看样子并不可能是作秀。”查理斯查得很仔细。 伯因若有所思:“继续调查,这件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漏。确保你查得干干净净后,再来跟我汇报。” “明白。”查理斯应下。 “好了,都去忙各自的事情,散会。”伯因起身离开,与莫莱斯去看望巷战后的伤员。 —— 中午时,远在普鲁曼帝国汉尼顿市平等会分站的林恩同志,将《阶级论》翻译成了布列西语派人送了回来。 伯因第一时间安排人小规模印刷,先保证平等会里的干部们人手有一本,等他们看完,和温斯顿交流完,确保或修正了其中的内容,再普及给全体同志乃至人民们。 下午的时候,维拉克、基汀、皮雅芙、莫莱斯、迪亚兹、查理斯、诺德等人的手中已经有了一本封面粗糙的《阶级论》。 温斯顿得知情况后,放下了手里的研究,满怀期待地等待大家看完之后与他深入交流,一起探讨出最具可行性的发展路线。 晚上,没有安排工作所以比较清闲的维拉克埋头苦读着《阶级论》,一边为其中的某段内容赞叹不已,一边激动地做着笔记。 温斯顿在《阶级论》中系统地分析了资本主义的全部生产关系,用辩证的方法,由简单到复杂,由局部到整体,由本质到现象,将世界的运转结构、规律展露无遗。 就在他感觉不到丝毫困意,凌晨时分还在反复钻研第一章的内容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维拉克放下书前去开门,映入眼前的是一名年轻的同志:“维拉克同志,伯因会长要您和基汀同志立即赶去会议室!” “出什么事了?”维拉克看年轻同志一脸严肃的模样,忍不住询问。 “抱歉,我不清楚,但事态紧急,请您和基汀同志立即过去!”年轻同志催促道。 第281章 不要沉浸悲伤,不要忘记悲伤 维拉克印象里平等会还没发生过这么急的事情,难不成是政府发现了他们总站的位置?可如果发现了,他们现在就不该是去会议室,而是动员全体人员撤离了。 既然不是政府军来袭,那还能是什么? 越是想像不到,维拉克心里就越不安,他第一时间叫醒了基汀,两人一同快步赶往了会议室。 他们去时,会议室已经来了不少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默不作声地站着,伯因、莫莱斯两人也都背对着人群,虽然看不到面孔,却能感受到他们的哀伤。 “出什么事了?”维拉克看到了先他们一步过来的诺德、迪亚兹、墨菲、皮雅芙等人,于是上前低声询问情况。 “不知道,我们也是刚来……”诺德等人同样费解现在的情况。 “伯因、莫莱斯他们没说吗?” 皮雅芙摇摇头:“他们在等附近的所有干部过来。” “好。”维拉克明白了状况,只有人都到齐了,伯因和莫莱斯才会说明情况,“老师,我们也等着。” “嗯。”基汀看着伯因、莫莱斯的背影,深思着。 过了一阵子,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干部们,令今日到场的同志数量达到了五十余人,超过了维拉克他们刚回来时开大会的参会人员数量。 “会长,人都到了。”一名小同志汇报完毕后将会议室的门关上离开。 伯因和莫莱斯这才缓缓转过了身,面色沉重地看着五十余位全部站着的干部们。 维拉克眼尖,隐约看到了伯因的眼眶泛红,似乎是流过泪。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维拉克还从没见过伯因流泪,不管平等会遇到什么大事,他都是最镇定自若的那个,能有什么事让他忍不住落泪? “同志们……”伯因说完这三个字沉默良久。 几十人与他对视着,会议室里分外安静。 莫莱斯发出重重的鼻息,伸手拍了拍伯因的肩膀,替他把消息说了出来:“刚获得的最新消息,我们在敦曼首都旧南约建立的分站……遭到其政府的突袭。分站的同志们……无一生还。” 轰! 这一消息瞬间震得在场所有人懵住了。 维拉克眉头紧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强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旧南约的同志们牺牲了,一些附属的本土帮派、同乡会也都遭到重创。”莫莱斯知道维拉克和旧南约分站联系很深,可以说那个分站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于是面向他语气尽可能柔和地说道。 “牺牲了?怎么牺牲的?他们不是好好的吗?不是都秘密地安置在了蒙勒哥人的地盘吗?”维拉克眼前闪过无数个身影,他激动地走到莫莱斯的身前问道。 “今天晚上八点十七分的时候,敦曼的总统乔顿遇刺身亡,同一时间,敦曼政府联合了暗中买通的帮派势力,确认了分站的位置,将其中一起共事的同志们、移居者们一网打尽,并对外宣称是平等会和移居者们爆发了冲突……这显而易见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更是当地政府针对平等会、移居者、抵制新征兵法的民众们进行的统一报复。”莫莱斯说明了远在旧南约发生的事情。 维拉克根本不信:“这是谁告诉你的?有伤亡名单吗?有确切的报道吗?” “维拉克。”莫莱斯理解维拉克的心情,“这是我们平等会自克里斯他们牺牲后,遭遇的最大的一次重创。我和你一样悲痛,感到难以置信,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情报,不肯承认这一切,但……它真的发生了。” 维拉克大脑发懵,他脸上只是有着不解。 “萨拉同志、伊夫同志、威洛同志、门罗同志、辛……都?”连基汀都无法接受这一打击,挨个询问那些人的下落。 “据我所知,他们全部牺牲了。”莫莱斯绷着脸回答着噩耗。 “……怎么会……”维拉克有点喘不过气,他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让他感到崩溃的消息,“那些帮派不是和我们达成合作了吗?当时不是共事得很好吗?大家不是都一致地决定要和政府斗争,为平等而战吗?!不是吗?!不对吗?!怎么会?!我、我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和政府勾结,怎么就对同志们下死手了呢?!” “是我的问题。”伯因终于开口,但他没有直视维拉克,而是自责地盯着地面,“我是当时现场的负责人,我轻信了帮派们的忠诚,以为我们在同一条战线,导致分站的同志们对他们没做提防,演变成了今天的局面。” 其他没有参与到建设旧南约分站的干部们吸着冷气,面面相觑。 平等会顺风顺水太久了,虽然在斗争中不时有着牺牲,但还没发生过这种规模的重创。 尤其是旧南约的分站,它是平等会分站里最耀眼的那一个,它建立时间最短,却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推动着旧南约打响了平等的第一枪,被认为完美复制了莱泽因的模式,是全世界各地都可以效仿的有力证明。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地坚信,旧南约将是继莱泽因之后第二个飘扬着自由旗帜的地方,敦曼也会成为布列西之后,最先由人民当家做主,人人享有平等、自由、尊重、团结的美好国度。 可这一美好期待,今天彻底破灭。 几百人的生命一瞬之间就被湮灭了。 莱泽因模式的推广复制也宣告失败。 维拉克没在意别人是怎样的,自己一手扶着桌子,艰难地坐了下来,呆滞得耳边只有耳鸣,眼前一片模糊。 他没有升起巨大的悲伤,也没有其他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恍惚。 对未来充满憧憬,想在新世界到来之后成为医生,无偿地救治穷人,教授他们知识的威洛就这么死了? 他们离别之前还约定好的,等威洛学好了布列西语就来莱泽因深造,正好能赶上新思想的席卷。 还有门罗,被自己一点一点感染,想在平等会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他开始做了吗?他做到了吗? 想为蒙勒哥人争取到生存空间的老金,圆滑处事却还是站在了平等会这边的鲁法洛,他们彻底改变移居者的生存困境了吗? 把一切心血都用在了培养威洛上,愿意带着他陪威洛一起创作一个新世界的辛老大,他的路走对了吗? 他们就这么死了吗? 只是莫莱斯一句‘牺牲了’,他们都这么轻飘飘地死了吗? 维拉克脑子很乱,各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甚至让他产生了恶心呕吐感。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多管闲事呢? 自己没有去搭理和本地人矛盾日渐凶猛的移居者们,自己没有给威洛描绘那个洁白的未来,只是做自己任务以内的事情,把黄金安全地带回来,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如果自己在听到温斯顿说他们在旧南约能成功只是凑巧后,就立即开始复盘整个经过,梳理疏漏,及时地补正那些隐患,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如果回到莱泽因之后,对远在旧南约的同志们多一点关心,多了解了解他们的情况,多关注关注那边的局势,察觉到危险的动向,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维拉克想了很多东西。 还没来得及悲伤,他就陷入了巨大的自责惭愧之中。 “维拉克?维拉克?” 维拉克回过神,看到基汀在拍自己的肩膀:“……嗯?” 基汀看着维拉克一脸茫然,眼眶流下泪水,一时间自己的情绪也难以控制,想到冰释前嫌的旧友,想到那么多视他们为方向的人,鼻子一酸:“还好吗?” “我……”维拉克用手抹了一把脸,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维拉克。”诺德、迪亚兹、墨菲、皮雅芙围了过来,伤感地看着不能自已的维拉克。 维拉克抿着嘴,摇摇头。 强忍着不在干部们面前情绪失控的伯因见维拉克和基汀的样子,一手捂住脸,转过身颤抖着深呼吸着。 这几人都是和那些人打过交道,一起在旧南约的斗争中出生入死过,更是平等会在旧南约一系列安排的组织者。 他们内心承受的压力与冲击,都远远不是其他干部们所能感同身受的。 莫莱斯心情也很痛苦,但他知道伯因、维拉克、基汀他们只会比自己难受几百倍,现在只有他能站出来帮大家走出低谷:“同志们。” 会议厅里弥漫着悲痛。 或面色沉重,或眼眶湿润、或低声抽泣的同志们看向了发言的莫莱斯。 “我知道这件事没有人可以接受得了,因为那是成百上千条鲜活的生命。”莫莱斯叹了口气,“我很想让大家放开了去哀伤,这样心里好受一点,还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慢慢地走出低谷期。可我其实更想说的是,我们最好适应这一切,学会把这些放在心底。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革命往往伴随着牺牲,牺牲往往伴随着我们。” “这控制不了。”一名与旧南约里牺牲的同志是挚友的干部难以像莫莱斯所说的走出来。 “可我们必须得控制。”莫莱斯道。 伯因再次平复好情绪,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不在状态的维拉克、基汀,接着面向众人:“这件事我担有最大的责任,是我的失策导致了旧南约分站的同志们牺牲,我无法想象到我该怎样弥补这一切,但最起码我不配再担任会长。” “说什么呢!”莫莱斯语气加重了些,“什么叫你担有最大的责任?当时旧南约分站的事情是我们所有人开会举手表决决定的,怎么能把责任都算在你自己的身上?” “我身为会长,没有认清局势,忽略了重大的隐患,责任当然要由我来承担。”伯因希望这样心里能好受一点,也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难不成平等会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我们都不同意,你一个人能决定了平等会里的事情?这事我也有责任!但我可以卸任副会长一职,你不能!现在平等会还在艰难地与政府抗衡,你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这个时候你不能再有任何变动!”莫莱斯坚决阻止伯因一个担责和卸任会长一职。 “我也有责任。” “当时我也没发现问题,同意了这个计划。” “还有我。” 干部们纷纷表态,愿意共同承担责任。 平等会尊重每一个人的意见,采取投票制,就算是会长伯因也没有和所有人对着干的决定权,这代表着做出这样的决定,起码经过了半数以上干部们的同意。 现在这些干部们都站了出来,希望共同承担责任。 错误已经发生,要是再连错误都不敢承认、承担,那他们就没有脸面对牺牲的同志们了。 “我们大家都可以承担。”莫莱斯起先说的是自己有责任,没把其他同志牵涉进来,如今其他人都发话了,他便顺势集结了所有人的声音反对伯因独自承担,“你要辞职,那我们大家干脆都辞职好了。” “别闹了莫莱斯。”伯因很认真地摇摇头。 “够了。” 争执的二人看向了说话的维拉克。 维拉克站了起来:“没有人需要承担责任,你们再争来抢去的,也无法改变他们已经牺牲了的事实。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争执这个,还不如大家冷静下来,坐下复盘整个过程,汲取经验,避免以后再发生同样的事情,造成同样惨痛的难以承受的伤亡。” “对,维拉克同志说得对,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首要的是研究清楚我们错在了哪?比起为牺牲的同志负责,更重要的是保护好剩下的同志们。”莫莱斯连忙接话,缓和气氛,“大家都先坐下,伯因你也坐,别傻站着了。” 拽着伯因坐下后,莫莱斯主持着会议,帮助大家振作起来:“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我希望大家不要沉浸悲伤,也不要忘记悲伤。” 第282章 约定 四月十七日、清晨 政府大楼、会议厅 近日弗朗索瓦的心情起起落落,昨天还是精神萎靡的样子,今天又变得神采飞扬:“消息都知道了?” “您是指平等会在敦曼的分站,被敦曼政府剿灭的事情吗?”外交大臣问。 “不然还能是哪件事?难不成最近你们还做过什么让我值得开心的事情?”弗朗索瓦借着开玩笑的名义指责了一句,随后笑吟吟地道,“平等会在外拓展受到重创,估计现在心里正很不好受。” “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大肆宣传一下,让市民们都看看平等会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财政大臣提议道。 弗朗索瓦点点头:“这是肯定要做的,只是太可惜了,敦曼政府处理得非常果决,把那些人全杀了,不然说不准还能试着从他们那边得知些又用的情报。” “这一点其实有点不太对劲。他们再怎么样应该也会留下几个人审讯一番,以确保如果敦曼还有平等会的人,可以在掌握情报后直接连根拔起。这样直接抹个干净,反而可能会留下隐患。”皮塞尔感到不解。 “他们既然能做到把平等会的分站剿灭,那么肯定是获取到了很关键的情报。我想这份情报的内容或许就是平等会在外的拓展并不顺利,导致敦曼里只有旧南约有分站。只有这样,一次性肃清干净才说得过去。”弗朗索瓦昨晚得知消息后,将把这件事的缘由分析了一遍。 “您说得有道理。”皮塞尔又问,“那么敦曼的总统遇刺身亡,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后续向巴什出兵?” 弗朗索瓦摇摇头,思忖着道:“应该不会。乔顿被刺杀,说白了还是他们内战的问题、矛盾没有被彻底解决。我印象里这都不是他第一次遭遇刺杀了,可惜最终还是没能躲得过去。我预测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里,敦曼的南北势力虽不会再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应当还会有激烈的交锋。这也是好事,敦曼内乱未止,威尔兰那边就更放心远征巴什了。” “明白。”皮塞尔放下心。 “我们也要抓紧了,可以多多学习敦曼的手段。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麻烦,我们为什么还仍受其害?强大的布列西在行动能力上竟比不过一个内乱的国家,这太可笑了。”弗朗索瓦感觉自己在国际上的脸面都快被丢干净了。 或者说,在万国博览会的举行以失败告终、政府大楼被攻破一半的时候,就已经被丢到什么都没有了。 “明白。” “是。” 几位大臣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平等会在敦曼那边终归只是一个初建的分站,远不如莱泽因里这样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和民众们建立了错综复杂的联系。 敦曼一事,就像是撕下身体上的血痂,而铲除莱泽因里的平等会,几乎可以比拟撕开血肉把骨头扯出来。 二者的难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谁也不敢冒头顶起压力。 当然,再难做这也是非做不可的。仅仅两年多的时间,平等会就深深地扎进了布列西里难以拔除,若是再放任它几年,恐怕只会给政府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共生慢慢等到对方取代自己,要么绝地反抗同归于尽。 “现在平等会的事情,要放在首位去解决。不铲除平等会,别的工作我们都开展不了。”弗朗索瓦强调剿灭平等会的重要性,“后续还是由皮塞尔主导,马奎尔带卫队协助,其他各部门也都提供力所能及的便利,把这股扰乱稳定的力量扫清。” “远征巴什前,我一定会把平等会铲除。”皮塞尔保证道。 “我全力配合皮塞尔将军。”卫队队长马奎尔道。 弗朗索瓦想起什么,问起马奎尔:“议会那边看护得怎么样?” “我派人严密封锁了他们的府邸,以保护他们安全的名义禁止了他们进出,目前基本上都在向我们表达不满,不过昨晚相安无事没再发生刺杀,让这样的声音少了一些。”马奎尔如是汇报。 “昨晚平等会出了事可能打乱了他们的安排,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们会放弃刺杀。往后继续看护好议会的人,我不允许他们死,也不允许他们脱离我的掌控。”弗朗索瓦提醒道。 “是。” “最后一两个月的时间,我绝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差错。”弗朗索瓦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你们谁再出现疏漏,影响了整体布局,后果自己想。” —— 北区、平等会总站 维拉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躺下,昨夜又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脑子里只模糊地记得平等会分站全军覆没,总站会议厅里几十名干部在悲痛过后连夜复盘了整个经过,仔仔细细地查找疏漏、隐患,并把同样的问题第一时间通知给了其他分站的负责人,要求他们自查情况,尽快上交完整的工作报告,避免惨剧接二连三地发生。 后续针对牺牲同志们的善后工作,又怎么把这一噩耗通知给其他同志们等事,他一概不知。 浑浑噩噩地从会议厅回来后,他一直没睡着,嘴唇发干,目光呆滞,就那么毫无头绪胡乱地回想着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待在旧南约的时间不长,也就两个月左右。但这两个月里,他认识、引导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 门罗、老金、鲁法洛、辛老大、威洛、萨拉、伊夫…… 都是鲜活的,和他打过交道,把他视为榜样,又被他视为新生力量的生命们、同志们。 当初科林、邓普斯因自己而死,维拉克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每每在深夜里问自己,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能否对得起他们的付出。 如今成百上千的人牺牲。 不止是平等会自己的同志,还有那些以为平等会能让他们安然生存下来的移居者,那些以为平等会能帮助他们获取到平等尊重的的当地居民。 作为他们的领导者、同志、朋友、希望,还曾有机会弥补错误的维拉克,遭受了更大的冲击。 伯因自责到想要卸任会长一职时,维拉克也在想自己配不配做带领别人的人。 他想到伯因不久前才和他说的,要在莱泽因里奠定胜利后,派他负责起向全世界开拓的重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还有这个能力、资格吗? 维拉克心里一团乱麻,杂七杂八想着东西。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他没有任何反应,任由敲门声那么响着。 没多久,基汀推门走了进来,看着还没走出来的维拉克躺在床上,叹息了一声:“起来吃点饭。” “……您吃。”维拉克发出干干的,沙哑的声音。 “莫莱斯说得对,我们应该做的是不忘记悲伤,而不是沉浸在悲伤里。”基汀把带来的饭菜放在了桌子上,自顾自地坐下,“事情已经发生,他们的人生停止了,可我们还没有停止,斗争仍在继续着不是吗?” “是……我只是在想……我明明可以提醒他们的。温斯顿和我们说完那样是行不通的,我就应该明白我们能成功只是极其侥幸,根本走不长远。我应该第一时间去告诉他们,有的人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就算可以合作,也绝不是现在,更不该对他们毫无保留……可我没有……”维拉克喃喃道。 基汀目光柔和:“我们也没有。我们没有重视这句话,都沉浸在了见到温斯顿,找到先进思想的喜悦中。我们还觉得,就算莱泽因的成功不可简单地复制,旧南约的行动也已经成功了,再怎么样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是的,毫无疑问,我们错了,我们太过高看了自己低估了敌人。” 维拉克偏过脑袋,眼里布满血丝:“老师,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我理解,任何人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走出来的过程。”基汀没想着要维拉克立即生龙活虎起来,那不可能,要真是出现了也只能说明维拉克冰冷无情,“你需要时间,也理应需要时间,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心里能好受一些。” “谢谢您……” “我们应该自责,但不能直接被自责打垮,不然这一切就毫无意义,牺牲的就不止是他们,还有变得行尸走肉的我们。”基汀把饭菜盒子打开,顿时香味四溢,“来,先把饭吃了。” 维拉克本想拒绝,因为他实在是没有胃口。 可看到基汀帮他打开盒子准备好餐具,他又难以做到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他也想振作起来,做些什么。 “今天的伙食不错,我专门挑了些你喜欢的。”基汀耐心地等待维拉克起床。 “……嗯。”维拉克缓缓爬了起来,来到了桌前坐下。 “慢慢吃。”基汀道。 维拉克僵硬地拿起餐具:“老师,外面怎么样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消息,很多任务、工作都暂时搁置了。伯因他们在筹备明天举行哀悼会,还有善后工作,对牺牲同志们的家属给予补偿什么的。” “您说,我们能做些什么呢?”维拉克叉起食物问。 “很多。” “我是说现在,对他们。” “你觉得他们需要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维拉克像机器一样,机械地将食物塞进嘴里咀嚼咽下。 基汀忽然严肃了一些:“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我想今天是时候问了。” “什么?”维拉克茫然地看向基汀。 “如果有一天我牺牲了,你会怎么样?”基汀直视着维拉克问道。 维拉克拿餐具的手呆滞住,他无法回答基汀的这个问题。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敢想,所以他不知道。 “走在革命的路上,谁都是九死一生,我哪一天牺牲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到时候你会怎么做?”基汀又问了一遍。 “我……”维拉克说不出来。 “还会像今天这样,甚至比今天还要难过、悲伤,什么都做不了了是吗?”基汀露出微笑,轻声询问。 维拉克没说话。 “那时候,我就没有办法再站在你身边帮你解开心结了。”基汀保持笑容,想让维拉克感受到他的平和,“你难不成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如果是我牺牲了,您会怎么样?”维拉克反问。 基汀早就料到维拉克会这么说,他干脆又坚定地回答道:“我会第一时间压下悲痛,继续做我该做的工作。因为我很清楚,你一定不希望我一蹶不振,看到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迸发着活力,做那些有意义的事情,你才会欣慰。” 维拉克躲闪着目光,埋头又吃起了饭。 “我牺牲的话,也会这样期待着你。”基汀继续轻声道,“他们也一样。” 维拉克快速地扒拉着饭,好似是在用这样的法子来逃避现实。 基汀静静看着。 没多久,饭菜被吃了个精光,维拉克没有了可用来逃避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基汀还在看着他,等他答复。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 良久,维拉克看向了基汀:“您说得没错。如果有一天我牺牲了,我希望自己的死并没有影响到你们丝毫,你们还是坚定不移地做着伟大的事业,保护好自己,把新世界建立起来。” “所以你也要设身处地地想想我们、他们,不是吗?”基汀道,“他们和你一样高尚,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样希望自己的死不会成为对同志们的拖累。” “嗯。”维拉克点了点头。 “我今天和你说我牺牲之后的事情,也不单单是为了给你打个比方,让你便于理解。”基汀又道,“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真的会死,那也是不可避免的。我希望你继续走下去,照我对你期待的那样,不可阻挡地成为领导者,实现我们所有人的期望。” 维拉克与基汀对视着:“我牺牲的话,也希望您能这样。” 基汀笑了笑:“那我们就做个约定。” 第283章 希望所在 四月十七日、上午 平等会总站、会议厅里 距离平等会的人得知旧南约分站的同志们牺牲,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尽管悲伤的阴霾还没有散去,所有人都还带着低落,但他们的工作并没有停止。 “会长,我们对约瑟夫那边又进行了一次深入的调查,这是汇总的情报。”查理斯将情报部查到的有关所有的关于约瑟夫的信息都做了个整理,交给了伯因。 “这么看上去,他确实没什么问题。”伯因把几页报告仔仔细细翻阅完,对借助约瑟夫破局一事有了些许把握。 “那么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可以提上日程了?”查理斯问。 伯因没轻易做下决定:“把莫莱斯、维拉克、基汀、阿德尔叫过来,开个小会。” “是。” “等等,先不用叫维拉克和基汀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明白。” 五分钟后,莫莱斯、阿德尔抵达了会议室。 伯因直截了当地道:“情报部对约瑟夫做的最终调查报告出来了。他没有问题,起码在我们可以鉴察的能力之内看不出他有问题,所以我们可以正式考虑安排阿德尔与约瑟夫见面了。” “我随时可以,看你们的安排。”阿德尔待在平等会里也没无事可做。 “我去外面打听了一下,政府也是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我们分站同志牺牲的事情。他们为了制造民众恐慌,迫使民众们对我们丧失信心,正在调用所有的报社,铺天盖地地报道我们的情况。”莫莱斯略有些担忧,“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和约瑟夫的谈话。” “应该不会。”阿德尔今天一早得知平等会遭到重创后也大感惊讶,不过他还不觉得这会影响到和约瑟夫的谈话,“说到底,是平等会远在异国的分站被异国的政府打击了,而莱泽因里的局势并没有发生过根本上的变化,弗朗索瓦他们依然对你们无可奈何。” “目前这件事对我们的负面影响是很大的,约瑟夫再怎么也应该会考虑一下与我们共事的风险?”莫莱斯对约瑟夫放心不下。 阿德尔耸了耸肩:“你如果要说存在这个可能,那我也只能说,确实存在,只是很小罢了。”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最好也不要有超出掌控的可能性存在。”伯因道,“先不说一定,就说万一约瑟夫因为我们分站覆灭一事,对你提的计划产生了担忧,你该怎么应对?” “据我了解,布列西和敦曼的国情不说天差地别,再怎么也是难以进行比较的。拿发生在敦曼的事情来分析莱泽因的未来,和你们把莱泽因的成功经验复制到旧南约都是一样的片面。”阿德尔不紧不慢道,“我会列举出你们在莱泽因里的种种事迹,用事实说服约瑟夫合作。” “你应该知道,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这件事我们只要决定去做了,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我们承受不起约瑟夫表面同意,暗地里却和政府置我们于死地,或者压根拒绝合作把我们近乎走投无路的局势告知给政府的代价。”莫莱斯严肃地强调了一遍。 他们必须保证约瑟夫就是阿德尔心中那样的人。 如果不是,平等会就将在分站覆灭之后,迅速地迎来第二次惨痛的打击。 阿德尔看着郑重的伯因、莫莱斯,很清楚这件事对他们、对平等会意味着什么:“放心,我既然决定去做,就肯定有足够的把握。皮塞尔必须为他几十年前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用他的命来偿还这笔血债。你们,也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伯因与莫莱斯对视了一眼,用眼神无声地交流了一下。 他们达成了共识。 此举是他们目前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是能不能打破僵局,驱散莱泽因上空弗朗索瓦编织出的恐惧的关键。 “好,我会立即安排人和约瑟夫秘密取得联系,给你制造见面的机会。”最终,伯因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这几天也没闲着,给约瑟夫写了封长信。到时候你们的人把这封交到他手里,他看过一定会想办法与我见面的。”阿德尔从大衣里取出一个信封。 “我去安排。”莫莱斯接过了信封,拍了拍伯因的肩膀离开。 阿德尔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伯因的对面看着伯因:“你看上去很忧虑,还是对我和约瑟夫不放心么?” “我是对整个平等会不放心。”伯因道。 “除去分站一事,你们其他的都做得很好,更何况分站的失败会让你们积累最宝贵的经验,你们未来一定会有很大的成就。”阿德尔很看好平等会。 “呵。”伯因没有和阿德尔深聊这方面话题的打算,“回去休息,说不准下午你就可以见到约瑟夫了。” “嗯。”阿德尔点点头,站了起来,“分站一事,希望你们都能尽快走出来,战斗还在继续。” —— 四月十七日、下午 莱泽因南区、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的某房间里 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女儿安抚着睡下休息后,独自来到桌前查看今日的报纸。 报纸的头条刊登着平等会分站被敦曼政府一夜之间剿灭的消息,详细的报道更是触目惊心。 女人一手捂着嘴,瞪大眼睛将报道一字不漏地看完。 随后忧心忡忡地来到窗前,看着死气沉沉的街道。 这世界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让平民们担惊受怕,又什么时候才可以成为平等会口中所描绘的那样子? 女人不知道,她只是对平等会现在的安危深深地担忧着。 “咚……咚……咚……”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女人立即警觉起来,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谁?” “我是道恩的朋友。”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听到‘道恩’二字,女人的身子好似触了电一样,愣了一小会儿后将门轻轻打开,把男子放了进来:“您是平等会的人?” “是的。”维拉克打量着这个没见过面的女人,“您是道恩的妻子,伊蒂丝对吗?” “是的。”伊蒂丝同样在观察维拉克。 平等会帮助了她和女儿很多,让她们在莱泽因有了住处,还为她安排了一份轻松的工作,并在暗处保护着她们。 但做了这么多的平等会平时基本上不露面,不和她产生任何明面上的联系,今天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莫斯特·维拉克,不知道您认不认识我。”维拉克说道。 很显然,伊蒂丝认识。她听到这个名字后,表情与眼神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您是……莫斯特·维拉克同志……”伊蒂丝再次捂住了嘴,生怕吵醒了睡觉的女儿。 “嗯,我是道恩的狱友,也是他被政府监禁时宁愿牺牲自己也没有透露出来的平等会成员。”维拉克点点头。 “您……您怎么来了?”伊蒂丝心情很复杂,不知如何面对维拉克。 因为是维拉克把道恩从监狱里救了出来,让这辈子本不会再见面的他们重逢,也是因为维拉克,道恩才被政府抓走审讯,最终为了不背叛任何人选择了自我牺牲。 害死道恩的当然不是维拉克,可这件事终究因他而起。 如果可以的话,伊蒂丝愿意舍弃与道恩重逢的机会,让他在戴曼斯监狱里好好待着,只要能活着就好。 “我想向您道歉。”维拉克向伊蒂丝鞠了一躬,“道恩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本可以和你们过很好的生活。我还曾向他承诺过,我会努力让你们可以平平安安幸福美满地活着,可……” “没事的。”起先心里还有些游移不定的伊蒂丝,在听到维拉克的道歉后,那一点芥蒂还是被轻易抹去了。 “您的心里一定比我难受无数倍,我很惭愧,没能早一点攻入政府大楼把他解救出来。”维拉克说着眼眶又泛了红。 伊蒂丝的泪水滴落,但她还是努力地克制着:“没事的。道恩他既然愿意为了你献出生命,就说明你的存在比他更重要,他一定希望你能代他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我之前听罗斯说了,道恩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你能把承诺给他的实现在别人的身上。既然你还活着,我希望能代道恩看到那一天到来。” “我会的。”维拉克看着伊蒂丝,就好像在看着道恩,“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我刚看报纸,报道里说平等会的分站全军覆没里,这是真的吗?”伊蒂丝擦去泪水关心起平等会。 “是真的……昨天夜里出的事。”维拉克忍不住叹了口气,“平等会分站里的上百名同志,和上千名协助我们开展工作的平民们都……” 面对这样的大事,伊蒂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维拉克。 其实维拉克今天冒昧地来访,也是有分站同志们牺牲的原因。他心里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背负着很多的东西,他所能想到或许能帮自己走出来,不那么痛苦内疚的办法,就是来见一见道恩的妻子。 来看看她们过得怎么样,看看自己能为她们做些什么。 维拉克愿意去信心,这一切都会被天上的道恩看到,道恩欣慰的话,他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维拉克询问,“力所能及的帮助。” “不用的,你们平等会已经给了我们所有需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安安稳稳地生活着,就在莱泽因看着你们一步步实现崇高的理想。”伊蒂丝谢绝了维拉克的好意。 “我们……是道恩的女儿吗?”维拉克意识到房间里应该不止伊蒂丝在。 “嗯。”提到女儿,伊蒂丝才从强忍悲伤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带着维拉克走向床前,“她睡下了。” 维拉克跟着伊蒂丝来到床边,看着长相甜美,正安然入睡的小女孩,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她叫什么?” “达莲娜。是道恩入狱之前就想好的名字。”伊蒂丝轻声道。 “真好听。”维拉克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的面庞。 他从孩子的身上感受到了美好、平静、纯真、希望。 他们这一代人艰苦卓绝地斗争着,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从记事起就生活在一个人人平等,美丽、自由的世界里。 “看样子你很喜欢她。”伊蒂丝感受到了维拉克对孩子的喜爱。 维拉克看得出神,脸上不知不觉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我想到了孩子们眼中的世界,他们大概还在觉察不出美好丑恶的年纪,我希望他们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不必担忧不平等、不自由、不美好、不团结的那些事情。” “会的。”伊蒂丝道。 “我可以摸一摸她的头吗?”维拉克征求伊蒂丝的意见。 “当然可以。” 维拉克缓缓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女孩的小脑袋。一瞬间,他来时心里积压的那些情绪都被一扫而空:“希望她可以永远快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伊蒂丝默默站在一旁。 她刚刚还在纠结如何安慰一下维拉克,现在看来代表着希望的孩子,是对他们最好的激励。 “孩子,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维拉克轻声说着。 达莲娜睡得香甜。 “谢谢您。”维拉克站了起来,感激地看着伊蒂丝。 “应该是我们谢谢您。”伊蒂丝不觉得她们提供了什么帮助。 “我之前只看到了牺牲的他们,脑子里只反复重现他们的牺牲,今天看到孩子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我应该多看看这些人背后所守护的美好。”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轻松。 “没错,您应该多看看这些美好的人事物。” 维拉克想通了东西,与伊蒂丝轻轻拥抱了一下:“我想我已经打开了我的心结,衷心地谢谢您。我该回去了,那里还需要着我。” “如果看到孩子能让您心情好一些,那欢迎您随时过来。”伊蒂丝微笑着。 “嗯。”维拉克也真挚地笑着,“再见,伊蒂丝女士。” “再见。” 维拉克离开了房间。 伊蒂丝转过身看向了还在熟睡的达莲娜,忽然发现维拉克不知何时在桌子上放了两百金克的钞票。 —— 在写维拉克看到孩子时,我一直在播放一首情景很搭的曲子,安利给大家,希望大家都能有更深的感受。 fields of the heart (celtic fantasy albu version)-david davidn 第284章 莱泽因变天 短暂拜访伊蒂丝打开心结后,维拉克在同志们的护送下安全返回了平等会总站。 就当他打算去找基汀分享自己的心得收获时,却恰好撞上了看上去正要出去的伯因、莫莱斯、查理斯、阿德尔四人。 “维拉克。”伯因看到维拉克神情轻松,好似已经脱离了分站同志们牺牲的阴霾,颇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维拉克在四人面前停下:“去秘密见了一趟牺牲的朋友的家属,在她那里想通了很多事情。” 伯因其实不是很提倡去看望牺牲同志的家属,因为这有一定的可能会给对方造成麻烦,不过维拉克平时做事相当谨慎应当不会有事,而且看样子这一次见面受益良多,他便没多说什么:“那就好,越是这样的时期,越需要我们挺住。” “嗯。”维拉克扭头看了眼阿德尔,“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骑兵团团长约瑟夫那边调查得差不多了,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我们再和政府无效僵持,所以就第一时间派人去联系安排了他和阿德尔见面,这正要送他过去。”伯因道。 “这么快?”今天一天维拉克都因为精神状态不太好没有去会议厅,自然不了解情况。 “当然是越快越好。”站在伯因旁边的莫莱斯道。 维拉克毛遂自荐:“我陪他过去。” “不用,查理斯会带情报部的人保护好他的,我和莫莱斯也就是待会儿把他送上车罢了。”伯因拒绝了维拉克的请求,“你先回去休息,等吃过晚饭来会议厅我们开个会。” “好。”维拉克看向阿德尔,“有把握吗?” “放心。”阿德尔快听烦了平等会众人对他的担忧。 “你们总归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不能拿以前的印象去轻易地判断。总之……注意安全。”维拉克回想起只是来莱泽因没几天就背叛了自己的邓普斯,往边走了两步让开路提醒道。 阿德尔“嗯”了一声,随伯因、莫莱斯、查理斯朝外面走去。 维拉克停留在原地目视他们离开后,找到了正和其他同志们准备明天哀悼会工作的基汀:“老师,我回来了。” “感觉怎么样?”基汀在会堂里安顿完一名同志任务后,笑着迎向了精神面貌大不一样的维拉克。 “确实很有用,一些意外的收获让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想通了。”维拉克就近在简陋的观众席坐下,“谢谢您,要不是您建议我去见见道恩的妻子伊蒂丝,我恐怕现在还一蹶不振。” “说说看?”基汀坐在了维拉克的旁边。 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组织了下语言:“伊蒂丝她们算是重新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听她的意思,留在莱泽因不止是罗斯他们觉得离得近方便照应,也是她自己想替道恩看到我们胜利,创造出承诺给他们的新世界。” “她们看着,就像是那些牺牲了的人看着,我们再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失望,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牺牲是白白浪费了的,对吗?”基汀道。 “嗯。”维拉克就是这个意思,“有她们监督,我不敢有丝毫松懈了。” “但看上去远不止因为这个?”基汀对维拉克很是了解,他感觉这一点可以让维拉克重新振作起来,但还不至于让他变得轻松。 “是的,什么都瞒不过您……”维拉克笑过之后说起今天最深刻的感受,“我拜访伊蒂丝的时候,还见到了她和道恩的孩子,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看着孩子无忧无虑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我心里积压的那些东西瞬间就被冲刷干净了。我们奋斗,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争出个新世界来,不就是为了让这些孩子们长大之后,可以生活在光明之下吗?所以那一刻,我觉得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基汀虽然没能看到维拉克口中可爱的孩子,但他完全可以理解孩子是希望,是他们拼搏的最大动力:“是啊,有什么苦,有什么磨难都由我们这代人扛着。让他们从一睁开眼,从记事起就生活在美好的世界里。甚至他们最大的矛盾冲突,都不过是在争论以前是否真的存在过黑暗。” “为这个争论,那旧世界得结束得多么彻底啊。”维拉克憧憬着。 “这就得看我们接下来的努力了。” “好。”维拉克挽起袖子站了起来,“您这边还需要打什么下手吗?” “跟我来。”基汀带着重新活过来的维拉克走向其他忙忙碌碌的同志们。 —— 晚上 莱泽因、东区、政府第一骑兵团驻扎地 浑身肃杀之气的骑兵团团长约瑟夫将自己房间附近的人手都调开,独自在屋里身着军装正经危坐,将手里阿德尔写给他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起初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时,直接认定了这是什么恶作剧。 因为他和阿德尔失去联系已经几十年,他甚至都无法确定阿德尔究竟有没有在那场战斗中活下来,更不用说有这样的一封信了。 但看完信里的只有他们极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后,他确认了阿德尔还活着,其将自己的名字从巴尔克·布拉德利克改为谢里夫·阿德尔,在监狱里摸爬滚打,竟还成为了监狱长。 只是最近又突生变故,犯人集体越狱,阿德尔身为第一责任人失去了工作,重新回到了莱泽因。 “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找我,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呢……”约瑟夫自言自语。 信里把阿德尔这几十年来的经历都写了出来,唯独没写明见自己的目的。 约瑟夫隐隐觉得这不正常。 “咚咚咚。” 等候良久,敲门声终于响起。 约瑟夫还没问外面的人是谁,仅是借着灯光照映出的高大身影就确定是阿德尔来了,他按耐住激动,上前将门打开。 映入眼前的果不其然,是比身高一米九的他还要高一些的阿德尔。 只是他们都没了以前凌厉的脸庞,两人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与经历。 “真的是你……”约瑟夫感觉这像是梦一样。 同样几十年没有见过约瑟夫的阿德尔也有一点恍惚:“……你都有白头发了。” “这不很正常吗?我都快五十岁了。”约瑟夫笑了笑,将阿德尔请了进来,“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是布拉德利克,还是阿德尔?” “就叫我阿德尔,这几十年来我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阿德尔进入房间,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周遭。 “我把你寄过来的信看了好几遍。没想到这几十年里你经历了这么多,还成为了鼎鼎有名的戴曼斯监狱的监狱长。”约瑟夫感慨道,“我曾有一次差点负责押送重犯去戴曼斯监狱,当时还想着亲眼看看这个监狱长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惜因为一些工作上的调动,没能早点和你重逢。” “都已经无所谓了。”阿德尔和约瑟夫拥抱了一下,“上天注定我要在敦曼斯监狱里隐姓埋名活着。” 约瑟夫拍了拍阿德尔的背部:“那么现在,又是上天注定的你回到莱泽因,与我相见吗?” “我想是的。”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想着来见我?我都基本认定你死了。”约瑟夫邀请阿德尔坐下,为他倒了一杯咖啡。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一辈子在戴曼斯监狱里待着,把那小小的一座岛当作是我的全部。”阿德尔喝了一小口咖啡,“可平等会的人组织犯人越狱,逼着我离开了舒适圈,重新拾起了复仇的念头。” “复仇?你是指以前的那件事吗?”约瑟夫脸冷了下来。 “是的,以前我太过怯懦,自知无力和皮塞尔抗衡,所以就躲在最偏远的岛屿里再也没回去。现在想想,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也不再畏惧死亡,最好的复仇时机已然到来。”阿德尔开门见山,把自己要复仇的事情说了出来。 约瑟夫很犹豫的样子,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迟迟没喝:“得知你活着,还能亲眼再看到你,我很高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凭你是无法向皮塞尔复仇的,我更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我在来见你之前,有暗中调查你。你这么多年来,心里也带有愧疚,不然不会从未停止过给那些被皮塞尔害死的士兵家属寄钱。”阿德尔问。 “这重要吗?”约瑟夫没有正面答复。 “这当然重要,决定着你是不是和皮塞尔同流合污。事实证明,你还在坚守你的底线,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二连连长,约瑟夫中尉。”阿德尔道。 约瑟夫笑了一声,将咖啡杯放下:“已经记不清上次被别人这么称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是的,你现在已经是第一骑兵团团长、莱泽因驻军里地位仅次于皮塞尔的上校。” “你不用这样揶揄我。”这话约瑟夫听着不舒服,“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根本无法阻止他。我只能在他屡屡靠踩着别人的性命朝上爬时,尽己所能去进行补救。” “我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要是真觉得你和皮塞尔是一样的人,也不可能今天来和你见面,把复仇的事情就这么说出来。”阿德尔澄清自己的态度。 约瑟夫差不多明白了阿德尔来见自己的原因:“所以,你来找我,是觉得复仇我能为你帮上什么忙,对吗?” “是。” “你是怎么想的?”约瑟夫考虑到阿德尔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于是将否定的话咽了回去,想先听听他的办法。 “我计划刺杀了他,这样明面上也就与你毫无关联。而他一死,当前的危机局势之下,也只有威望极高的你可以临危受命,代他统领莱泽因里的三个兵团。”阿德尔嘴上说着无比信任约瑟夫,但来了之后还是没有轻易把平等会的安排透露出来。 “你想让我代替他的位置?再让我来派出人手协助你刺杀他?”约瑟夫误以为这是阿德尔在空手套白狼,用他的力量刺杀皮塞尔,两人共同分享好处。 “不是用你的人,这个节骨眼上你的人风险太大了。”阿德尔摇摇头。 约瑟夫费解起来:“难不成就靠你?皮塞尔有一支形影不离的卫队,你根本刺杀不了他。” “我一个人当然不行,可如果平等会出手呢?” “平等会?!你加入了平等会?!”约瑟夫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算是。”阿德尔对现在自己的位置也有些模糊不定,“怎么?你觉得我加入平等会不是一件好事?你眼里平等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这很难说……” 约瑟夫没有直接指出平等会是乱党就已经完全符合阿德尔的预期了。 这意味着约瑟夫和政府的人持着较为不同的看法,说服他加入平等会应该是有希望的。 “他们和以前任何一次起义、革命都不一样,是真心为了平民的平等、权利与政府作战。这样的组织无论如何,都远远算不上是政府口中十恶不赦,霍乱莱泽因的乱党?”阿德尔追问约瑟夫的看法。 “确实……这段时间我没少调查了解他们,他们的所作所为令人钦佩,像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人更能体会到……可惜以他们的实力是无法和政府抗衡的,这一切迟早会以失败告终。”约瑟夫觉得平等会没有错,但他对平等会的未来持悲观态度。 “如果莱泽因里的局势没有发生变化,依然是皮塞尔步步紧逼,那么结局可能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发展,又或者平等会迫于压力退出莱泽因。但我们完全可以让这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翻转,给平等会赢下这一局的希望。” 约瑟夫紧锁眉头:“你是指杀了皮塞尔,由我顶替他统领莱泽因里的这三个兵团?” “没错,现在决胜的关键都在你的身上了。”阿德尔正式说明来意,“只要我们达成合作,莱泽因乃至布列西就都会变天。” 第285章 全面开动 “决胜的关键……”约瑟夫玩味这几个字,“杀一个皮塞尔不会左右局势,因为对平等会造成致命威胁的几个兵团仍然驻扎在这里。所以你指的关键,并非单单是刺杀皮塞尔,而是在刺杀他之后,由我统领兵团,给你们提供便利甚至是投靠你们。” 约瑟夫能以平民背景成为骑兵团团长,其敏锐力也并不逊色于武力,一眼就看破了阿德尔的真正目的。 不过阿德尔本身也没打算隐瞒,在简单试探后他就大胆地开始向约瑟夫透露信息:“没错,我希望在解决皮塞尔后,你能带领这三个兵团投靠平等会。” “这不可能。”约瑟夫极其果断地拒绝,“第一,要真想杀皮塞尔不难,但我这样毫无背景的人能走到今天全是因为皮塞尔看中我的能力,力排众议硬把我扶持上来的,没了他先不用说接替他,说不准我连骑兵团团长的位置都保不住。第二,就算紧急情况下我被政府委以重任,成为了将军,统领这三个兵团,也很难用我在军中的威势改变他们的想法。第三,就算我能带着他们投靠你们,可这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别忘了莱泽因里还有两个卫兵团,莱泽因外面还有近百个兵团。” “你说得对,不过我当然是已经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才来找你的。”阿德尔逐条给出他的解决办法,“第一点你无需担心,军中权贵确实不少,可威望能达到你这样程度的还没有,而且等平等会高调刺杀完皮塞尔,将军这个位置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成为平等会新的靶子,他们非但不会把你踢掉,反而会立即把你推上去。” “然后呢?” 阿德尔接着说道:“第二点,平等会依然会协助你。人人生而平等,应该拥有尊严的思想可以席卷莱泽因、全世界,没理由在军队里行不通。我相信只要是人,只要身处在不公之中,就会向往光明。” “没那么简单,军队管制严格,不像民众松散,平等会思想的席卷一定会被察觉到,而我会是首要被调查的人。”约瑟夫摇了摇头,感觉可行性不高。 “如果是暗中渗透进去那绝对不行,但平等的思想若是以不可阻挡的态势横扫而过,谁又能挡得住呢?” “然后呢?”约瑟夫暂时搁置了第二点。 “第三点最不是问题,因为我们同样了解局势,现在让你们明面上倒戈弊大于利,唯有你们维系表面上的稳定,暗中和平等会加强联系,慢慢架空、蚕食、颠覆了弗朗索瓦的统治,才是最安全稳妥具备可行性的办法。”阿德尔道。 约瑟夫沉默了。 阿德尔不着急,就静静地等待他把这些想清楚了,有什么问题、疑虑都尽早解决。 “我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约瑟夫困惑地盯着阿德尔,“你为什么会这么放心地把这些说出来?你就不怕我表面答应你,实际上和政府联手设局覆灭了平等会?” “我说过,在见你之前已经暗中调查过你了。根据掌握的信息,我相信你没有变过,你会同意的。”阿德尔从衣兜里掏出根雪茄,先给约瑟夫递了一下,“还抽么?” “抽。”约瑟夫接了过来,用火柴点燃。 阿德尔又掏了根半截的,点着吸了一口,笑眯眯地看着和他姿势差不多的约瑟夫:“你没变。” “呼……”吐出一口烟雾,约瑟夫的神情还很凝重,“你掌握了什么信息?能断定我不会反手把你推入深渊。” “二十多年来,你始终没有停止过给在那场战斗中被皮塞尔害死的同志们家里寄钱。这件事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你也就这么让自己清贫着坚持到了现在。你在军中威望极高,不止是战绩斐然,还因为你体恤部下,赏罚分明,不以出身对任何人设下偏见。你把手底下的人都当人看,不让他们作无谓的牺牲,所以他们给你回报,敢打敢拼……”阿德尔指出约瑟夫做过的事,和他的行事作风。 “这些就是你的理由吗?”约瑟夫好似没觉得自己有多特别,轻微摇了下头。 “这些足以说明你是一个在乎他人感受的人。现在在你面前有一个选择,可以让你带领着你的手下做更有意义的事,甚至是更有意义的牺牲,去为了自由而战,为了自己而战,而不是做政府的工具,死得无声无息,就像一只蝼蚁。没人该是蝼蚁,他们都有自己的命!这条命不该被任何人剥夺!践踏!利用!”说到后面,阿德尔咬牙切齿,语气不断加重。 约瑟夫很清楚,阿德尔后面所指,既是当下三个兵团的士兵,也是二十多年前他们连那些年轻的战士。 “你不恨我吗?”约瑟夫带着惭愧问。 “不恨。”阿德尔叼着雪茄道。 “为什么?当初我是行动唯二的知情者,我如果当时勇敢一些把真相说了出来,或许死的就只有我,而不是你们上百号人。”约瑟夫不能理解阿德尔,他刚刚其实是做好了被阿德尔质问、殴打泄愤的准备。 “说实话,以前恨。”阿德尔深吸了一口气,“刚逃出生天的时候,我恨透了你。我在战场上救过你那么多次,我以为我们亲如手足,可你却狠下心和皮塞尔一起把我们一连所有的人都害死了。” 约瑟夫低下了头,无法与阿德尔对视。 “但后来理解了……我指责你的时候,自己不也是懦弱惧怕得没有反抗么?没有在战场上就站出来还原真相,和皮塞尔讨要说法。我只是装死,我只是逃到了最远的地方……所以我理解你,也感激你能在最后那么危险的时候愿意救我,而不是把我杀死,让秘密永远尘封。” “……我对不起你们,一连上百号兄弟的死我有很大的责任。”约瑟夫的良心每天都在饱受煎熬,正是这份煎熬让他始终没有变过,永远是那个心怀愧疚的小连长,“我也曾想过要不要做些什么,但一想到你生死不明,皮塞尔权势滔天,我这时候一个人站出来翻不起任何的风浪,就只能打消念头继续这样活下去。” “你的想法是对的,与其贸然的以卵击石,还不如忍耐下来等待最好的时机。”阿德尔觉得他和约瑟夫等到二十多年后,或许才是最正确的复仇之路。 约瑟夫眉头没有舒展,看着却有点像是看开了:“这一切可能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现在就是这二十多年来最合适的复仇机会。” 感受到约瑟夫的意向有变化,阿德尔的心里把握加大了一分:“对,要他为白白牺牲的兄弟们偿命,也要把他的价值最大化。” “杀了他,对我而言即是终于放下了过去。” “二十多年前你做的那个选择不一定对,也不一定错,现在又有新的选择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我希望我们都有所作为。” “我可以做。” 关键的一步成了。 阿德尔欣慰地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也说一下我的要求。”约瑟夫顶着巨大的压力做出了决定,“皮塞尔必须死,这件事就交给平等会来做了。我知道平等会里有个情报部门,我可以先一步给出皮塞尔平时安防疏漏的点,让你们尽快实施刺杀。在那之后,我会竭尽全力登上皮塞尔的位置,你们可以再安排几次对我的假刺杀,帮我坐稳,减少其他人对我的怀疑。” “没有问题。”阿德尔答应下来。 “再之后,你们传播思想我不做干涉,你们有什么计划我也可以暗中帮助,但在你们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我不会带人公开投靠你们。比如我成为了将军,后续政府又找到了一些办法来打击你们,超出我暗中帮助能力之外的,就只能看你们了,不要指望我会带领兵团打开局面。”约瑟夫为手底下的人着想,试图确保在局势没有明了之前不公开战队,避免招惹灾祸。 这一点阿德尔不介意,他们本身就是这么打算的,就算约瑟夫想在没有奠定大局之前公开倒戈,平等会的人也不会答应:“那你指的决定性胜利是什么?” “起码可以不用担忧莱泽因外,在各处驻扎的近百个兵团形成的威胁。” “好。”阿德尔没有意见。 “当然,你们的思想要是真的这么有魔力,我想到时候不论我怎么决定,他们都会选择为自己而战的。”约瑟夫觉得这个条件对平等会来说毫无坏处,只要他们真的是阿德尔口中的那样,那自己提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是的,最终的选择权还在他们自己手里。”阿德尔将雪茄捻灭。 约瑟夫看着阿德尔的动作,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不怕我只是表面上和你这么约定?毕竟我们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了,你对我更深的认知都还是以前。” “我在监狱和成千上万的人打过交道,这么多年也只看走眼过一个人。”阿德尔有依据,也有自己的自信。 “谁?”约瑟夫很好奇。 “莫斯特·维拉克。”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就是传闻长得和平等会早期领导者托马斯·克里斯一模一样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在根本不可能的局面里带着犯人们成功越狱……有机会和你好好讲讲他。”阿德尔道。 约瑟夫也敲了敲雪茄,把燃着的烟灰抖落:“那么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每拖一天都有很多无辜者被处决。”阿德尔不希望再有无辜者被当作工具弄死,“我今晚回去之后会把情况说给他们,如果需要大家再碰个面详谈,就尽快安排,如果没有必要就暗中由我做枢纽往来。” “谢谢你还相信我。”约瑟夫衷心感谢。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救了他多次,自己却眼睁睁看着其送死的阿德尔。 好在被辜负了,阿德尔不计前嫌。 “说到底我们都是被玩弄、左右的工具,这次但愿能借着复仇,把拴在所有人脖子上的链子给摘掉。”阿德尔势在必得。 —— 深夜,和约瑟夫交谈许久的阿德尔返回了平等会总站。 伯因、莫莱斯、维拉克、基汀四人吃过晚饭后就一直在会议厅里边商量东西边等他回来。 “怎么样?”伯因看向进入会议厅里的阿德尔。 阿德尔一向面无表情,让人难以从脸上搜索出有用的信息。 “成了。”阿德尔没卖关子,坐下后把他和约瑟夫的谈话,以及约瑟夫对于合作的要求都说了出来。 听后,莫莱斯不以为意:“他提的这些我们可以接受,这样的合作整体上都是利于我们的,毋庸置疑的双赢。” “阿德尔谈得很好。我们有足够的依据和你过人的眼光,这个时候做好防备是可以信任约瑟夫上校赌一把的。接下来首要的任务就是针对皮塞尔做一次万无一失的刺杀,之后宣传部调转方向主攻军队,我们在兵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继续稳定发展,开办合作工厂实践温斯顿的想法,慢慢掌控莱泽因。”伯因想好了未来几个月、几年的发展路线。 “嗯,不管怎么样,靠我个人都不能做足够的担保,你们该防备约瑟夫就继续防备着。”阿德尔没因为这一点心里不好受,换他也会留一手避免意外的。 伯因同样知道阿德尔是明白人,这才没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应对突发情况的方案一早就做好了,就等你这边谈下来后开始实施。” “我还有一个请求。”阿德尔道。 “你说。” “我要参与到刺杀皮塞尔的行动中,亲手杀了他。”阿德尔做过无数个杀死皮塞尔的梦,如今终于可以实现,他必须亲手来做。 “可以。”阿德尔身手了得,他参与进去不会拖刺杀小队的后腿,伯因也就没什么理由拒绝,“刺杀皮塞尔的任务就交给你和莫莱斯了。” 维拉克和基汀看向伯因,等候他的安排。 把莫莱斯、阿德尔安顿好后,伯因看向了维拉克、基汀:“平等会不能因为政府的打压而停滞发展,基汀同志可以筹备会校的建立了,维拉克同志准备好和温斯顿同志一起去开办合作工厂,检验那些理论的正确性、实用性。” 第286章 哀悼 终将胜利 四月十八日 莱泽因、平等会总站、会堂 “今天,我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在这里悼念前天于旧南约牺牲的同志们。”哀悼会上,平等会会长伯因孤零零地站在台上讲话,“他们有人出身贫寒,有人家境优渥,有人曾是我们的敌人,有人还正年轻……本不在一个世界,本不会产生交集的我们,因为共同的理想,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台下挤满了人,他们里面没有一个坐着,都紧靠着彼此,庄严肃穆地望向声音低沉的伯因。 其中站在第一排的维拉克、基汀、莫莱斯、皮雅芙、迪亚兹、诺德、墨菲等人,腰板都挺得分外笔直,希望以最郑重最认真的方式表达对牺牲的同志们的哀悼。 “我们常常自己说,革命往往伴随着牺牲,牺牲往往伴随着我们,我们是一群随时会死的人,但其实又有谁会不想活到新世界到来的那一天,看到、享受由我们亲手创造的平等与美好呢?”伯因道,“我们一定想,他们也一定想,只是他们真的看不到了,过往牺牲的千千万万个同志们都看不到了。” “呼……”维拉克轻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起来不要太过悲伤。 伯因扫视着台下挤得满满当当的数百人:“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我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我想……唯一能让他们还活着的办法,就是我们依然奋战下去,让我们憧憬向往的都真的实现。我,还有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或许都无法看到那一天的到来,或许这会是持续数代人艰苦卓绝的斗争,但只要我们永不放弃,它就总会有成功的那么一天。因为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因为没有人能禁锢我们自由的心,没有人能践踏我们的尊严……” 说到最后,伯因的眼眶湿润了。 他们没有人知道能不能成功,这没有先例,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成不成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他们只是靠着一股信念,这样互相鼓励着走到了现在。 四月对平等会来说是黑色的,去年的四月,平等会的创始人弗朗西斯遇刺身亡,没多久扛起重任的克里斯他们也遭到重创。如今四月再次来临,平等会的会史上又新添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像个短暂的轮回,不知还会不会周而复始下去。 “……他们牺牲了,但我希望他们还活着。”伯因说了很久的悼词,“全体起立,默哀三分钟,奏哀曲。” 哀乐奏起。 参与哀悼会的数百名同志们齐刷刷地站直身子微微低头,哀悼牺牲的同伴们。 低头听哀乐,悼念萨拉、伊夫、门罗、威洛、辛老大、老金、鲁法洛等人的维拉克心情平复。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学好布列西语,去莱泽因学习,希望到时候我们能在那里再见面。 ——会的,到时候我们还会带去更先进的思想,你说不准会成为最早一批接触的人。 人生就是这样,自认为接下来会一起奋战到底的人,只是见了那么一面后,就再也无法相见。 不计其数的生命拓宽了成功的边界,血肉与精神成为了永远飘扬着的旗帜。 三分钟很漫长也无比短暂。 随着罗斯修长的手指从最后一个琴键上缓缓抬起,一场默默无声的在小工厂简陋会堂里为那些同志们所做的哀悼也就结束了。 人们渐渐抬起了头,目光一点点重新汇聚在了伯因的身上。 伯因只是像往常一样,重复了一句:“伟大的生命不屈不挠,我们终将胜利。” —— 革命事业仍在继续,所有人都只能要求自己悲伤那么一下。哀悼会结束后,他们纷纷离去重回各自岗位,捡起自己的工作共度难关。 而接下来将在后续行动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干部们,集结在了会议厅里,听候伯因、莫莱斯两人做最终的部署。 “……事情就是这样,阿德尔先生已经和目前驻扎在莱泽因的骑兵团团长约瑟夫取得联系,并推动了我们双方达成合作。我们即将要做三件事,来扭转局面赢下这场胜利。”伯因清晰地说道,“第一件,刺杀皮塞尔,帮助约瑟夫取代他的位置,统领三个兵团。第二件,将宣传力量朝军队倾斜,把敌人当作草芥、工具的生命,唤醒成为我们的同胞。第三件,逐步蚕食、掌控政府,夺回改变世界的权利。除了这三件循序渐进,我们的主要发展路线外,我们还要去建立会校,还要创办实验工厂、开拓我们的分站,进一步加强我们的力量,完善新世界的拼图。” 在场的几十名干部听到这么大规模的安排,都低声交流起来。 “会长。”一名干部看了阿德尔一样,“我们把希望放在政府的人身上,这能行吗?万一失败,代价我们可承受不了。” “我们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约瑟夫并不是政府的人,我们也已经开始进行防备措施,提防突发情况发生。”伯因回道。 “这么多工作,我们现在能做得了吗?”又有人问。 “这不是个选择题,我们只能去做。”莫莱斯先伯因一步答道。 伯因看到不少人都还有些犯嘀咕,毕竟这是平等会第一次同时做这么多部署,正式迈向更大的历史舞台:“我理解大家的想法,我们这次面临着很多艰巨的挑战,对我们的能力来说是个非常大的考验。但时局如此,历史只会推动着我们前进,不会随意停下给我们歇息的机会。我们必须这样做,也是时候打一场决定这个国家能否走向平等的战斗了。” 莫莱斯跟着道:“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放手一搏。” “您安排任务。”皮雅芙第一个打破游移不定的氛围,发出有力的声音,要求伯因、莫莱斯直接安排工作。 “没错,您安排。”诺德随后道。 “安排,我什么都可以做。” “把艰巨的任务留给我。” “我保证完成任务!” 一个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支持伯因的决定。 这就是平等会,拧成了一股绳的平等会。 维拉克和基汀相视一笑,冲着伯因点了点头。 很快,会议厅里有些拿不准主意,忧虑这么做是否可行的干部们都选择了支持伯因,相信伯因,等候调遣。 伯因心里无比感动,脸上渐渐多了自信,他从容地安排起来:“刺杀皮塞尔,是一切行动的。皮塞尔身为三个兵团的统帅,平时的防备力量很强,我们若是刺杀失败,他们会更加提防,届时我们就会彻底丧失赢得胜利的微小可能。所以,我们只有一次刺杀皮塞尔的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件事交给作战部去做,由莫莱斯、阿德尔两人共同负责。” “明白!”莫莱斯大声应下,“保证完成任务!” 阿德尔没像莫莱斯那么激动,但想到皮塞尔就要死在自己手下,他还是说了一句:“皮塞尔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向军队进行宣传,肯定是要交给宣传部。皮雅芙,军队和平民有所不同,他们纪律严格,想打通,想让他们觉醒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务必要做到。”伯因看向皮雅芙。 “保证完成任务。”皮雅芙准备大干一场了。 “在刺杀完皮塞尔,约瑟夫成功上位,三个兵团也都觉醒后,就等于我们暗中掌握了一股可以正面横扫莱泽因的力量。但这还远远不够,莱泽因里面两个卫队兵团不是问题,可其它地方还分布着近百个兵团,我们仍然无力对抗他们,因此我们不会公开让约瑟夫倒戈,而是借助他的遮掩,继续积蓄力量,并开始一点一点控制政府、夺权,再通过政府正面的颁布法案、调遣兵团,改变这个国家。”伯因道。 这一步,是众人议论纷纷的主要原因。 他们和政府斗了这么久,大大小小的战斗打过很多次了,不过真到了要他们夺权,掌控整个国家好像又是很遥远很虚无缥缈的事情。 昔日里那个只有几十个人,连饭都吃不饱,只能躲在破旧仓库里大谈新世界的平等会,真的来到了要带领着这个国家走下去的地步吗? 不少人心中还有着一种想法,那就是只有政府才能管理好国家,他们难以驾驭得住这么大的东西。 “可行性不错,只是大概需要几年的蛰伏。”基汀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曾位高权重,辅佐国王管理过这个国家的人,发表起自己的意见,帮助众人打消担忧,“如果是我们彻底推翻政府,突然地去管理这个国家,那么迎接我们的一定是布列西的全面崩溃与混乱。因为我们里面没有人有过管理经验,大到国家的财政、外交,小到直面人民的卫队、法官,我们无法直接面面俱到,实现政府安然运转数十载才做到的稳定。这也是我们当初攻破了政府大楼却只能撤退的部分原因,你们现在大多数人没有信心的原因。” 基汀的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说到底,他们怕的是他们根本管理不好国家。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我们当初没有这么做,今天也一定不会这么冒失。伯因会长的想法之所以具备可行性,关键在于我们不是直接颠覆一切,而是在暗中给政府换血,一步步换成我们的人,由我们的人逐渐掌握管理国家的能力。等做到了这一点,就可以正式夺权,改变一切了。”基汀把伯因的想法掰开了揉碎了帮大家消化,“所以需要的这几年时间,是用来让我们把弗朗索瓦等权贵势力从目前政府的权力体系、管理体系挤走,我们自己占据,然后再来改变它,颠覆它。” “基汀同志说得对,我们如果硬碰硬,面对的就是上百个兵团,如果选择蛰伏起来,反而能以最小的损失实现目的且掌握这股力量,用其解放所有人。”伯因双手按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约瑟夫的倒戈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它的力量足以横扫莱泽因,也可以帮助我们打入政府,让我们的声音不再只存在于暗处、角落。” “再简单一点说,我们想改变就肯定要走到这一步。这一步对一些人来说可能有点早,对另一些人来说可能有点晚,总之它现在就是来了,我们没理由错过它,仍去做艰难的抗争,等下一个机会。”莫莱斯以自己简单干脆的理解复述道。 “这件事是计划的核心,是最最重要的一环,其他的布局可以说都是为了这件事而做。”伯因道,“建立工人夜校,筹备我们的会校,是为了培养权贵之外,资产阶级之外的力量。开办合作工厂,是为了确立未来这个国家的走向,人民怎样才能实现平等。我们不走任何多余的一步,一切都有它的意义价值。好了,举手表决一下,老规矩,少数服从多数。” 伯因和莫莱斯先举起了手。 很快,维拉克、基汀、皮雅芙、诺德、迪亚兹、墨菲等人跟着举手。 最终绝大多数人都赞同了伯因的部署。 伯因微微点头,在干部们的全力支持下心里更有了把握:“诺德、墨菲,你们两个从今天起正式从工人夜校抽调出来,协助基汀同志筹备会校,全方面培养人才。等三个兵团倒戈之后,我们就不用再这么躲藏了,到时候维拉克协助温斯顿,按他的想法开办工厂进行试验,看他研究的理论究竟可不可行,又该怎样完善。” “明白。” “明白。” “查理斯,你的情报部要全力为刺杀皮塞尔、宣传工作提供帮助。” “明白。” “按理说,我们这边压力巨大,其他方面的发展应该收缩一下,集中力量解决当下问题,但时不待我,我们需要全面发力。李斯特,负责好统筹部的事,在确保各个分站安全的情况下,及时地为他们提供支援,让他们放手去做。”伯因调兵遣将。 “明白。”曾是布列西帝国大学社会学教授,现在担任统筹部部长的李斯特应下。 “后勤部、财政部……”逐个分配完工作后,伯因长舒一口气,“各位,时代的浪潮已经来临,我们终将胜利!” 第287章 民众也是敌人 平等会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绝佳的机会。 他们从约瑟夫那边得知,政府目前在筹备和威尔兰组建联合军,远征巴什帝国,以维护威尔兰在尼罗地区的殖民利益,打断巴什的崛起。 这样一来,若是平等会后续和约瑟夫联合伪造成被剿灭,或者败退至其他地方发展,让弗朗索瓦放心地派遣兵团出征,就可以轻松让政府的兵力被牵制,更便于控制莱泽因。 再加上弗朗索瓦为了恢复帝制恢复独裁正和议会闹得不可开交;自攻打政府大楼、累计在国内外各大城市建立了上百个分站,平等会已经初具影响力;找到了掌握关键理论知识,最有希望摸索出新世界方向的温斯顿等。 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万事俱备了。 平等会所需要的全部备齐,政府也到了最虚弱的时候。 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希望改变这一切。 一切只需一个导火索。 那就是皮塞尔遇刺身亡。 他一死,所有方面就都可以紧锣密鼓地运转起来,亦等同于平等会正式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小会议室里,莫莱斯、迪亚兹、阿德尔三人围在莱泽因平面图前研究刺杀皮塞尔的方案。 “昨晚约瑟夫和我说了一下皮塞尔的情况,皮塞尔唯一固定的出行是每天早上去政府大楼开例会,其余时候出行都很随机。他白天出行时,是由约瑟夫手下骑兵团的一个警卫排跟随,晚上在驻地休息的时候表面上会放松警戒,实际上守备力量有一定的加强。”阿德尔复述昨晚约瑟夫透露给他的情报。 “只有一个警卫排?”迪亚兹感觉不太对劲,“对他这样身份的人而言,会不会太少了?” 莫莱斯没说话,等阿德尔进行解答。 “我昨晚也这么问约瑟夫了,他说确实有一点少,但皮塞尔总不可能去哪都带着上百号人乌泱泱地行动,因此其实除了这支警卫排,他把守备力量都安插了在各条街道上,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网。与其说警卫排是保护他的,还不如说他把整个莱泽因都打造成了自己的安全区。”阿德尔道。 “现在皮塞尔完全接管了莱泽因的防务工作,让卫兵团全面协助他们。两个卫兵团就够我们头疼了,现在再加上两个轻步兵团,还有机动性很强的骑兵团部署在多处灵活支援,我们刺杀很难,刺杀完脱身更难。”莫莱斯双臂环胸,盯着地图上他们最近观察得来的兵团部署情况。 地图上街道错综复杂,其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点。 这每一个点都代表着一支部队,其中稍微大一点的不同颜色的分别代表了连级部队和骑兵部队。 想绕过这群部队,人手就不能过多,可几个人又很难对付得了随身护卫皮塞尔的警卫排。就算能有办法杀掉皮塞尔,动静过大也会引起周围巡逻部队的注意,再加上时间稍微拖长一点骑兵队就会过来,几乎没有安全撤离的可能。 似乎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刺杀的队伍做好牺牲的准备,要么尝试晚上行动。 “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莫莱斯问二人。 “他是必须要死的,但为了这么个烂人牺牲自己并不值得,所以我们或许可以试着考虑晚上行动。晚上防备力量强一点,但夜幕也便于我们撤离。”阿德尔报仇心切,却也不想同归于尽。 迪亚兹摇摇头,不赞同阿德尔的想法:“就算有夜幕的掩护,也因为宵禁的缘故,我们无法大规模出动。那么说到头来,我们能出的人手一样,当然还是白天趁其防备力量较弱的时候刺杀最合适。” “那么怎么撤退呢?”阿德尔问。 “我不知道,可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刺杀成功,能不能活着离开也不重要了。”撤退一事关乎的是自身,而不是能不能成功刺杀皮塞尔。这两者间,迪亚兹更看重的是平等会能不能因此顺利把后面的计划开展起来。 “你有什么想法么?”看迪亚兹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阿德尔放弃了和他沟通,转向与莫莱斯摸索两全其美的方案。 莫莱斯沉思着:“我的想法和阿德尔近似,在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无计可施的时候,绝不考虑牺牲任何人。另外伯因没给我们限定时间,可再怎么样,这事都是越早完成越好。我私下给我们定个三天的时限,三天不惜任何代价除掉皮塞尔。” “今天晚上我去见他的时候,问问他既然是骑兵团的,能不能在刺杀上再给我们提供一些便利。”阿德尔见目前没有好的刺杀方案,计划去找约瑟夫寻求帮助。 “不用。”莫莱斯果断拒绝,“找他帮忙只会让他小看了我们,觉得我们平等会连个人都杀不了,连点牺牲都不敢做。” 当下平等会想拉拢约瑟夫,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表现出他们的实力。他们没有实力,约瑟夫就算有心想做些有意义的事,也会因为谨慎选择放弃。 “……好。”阿德尔对莫莱斯、迪亚兹,乃至平等会清一色的表现有所动容。 “迪亚兹,待会儿叫查理斯过来,我们需要情报部更大的支持。除此之外,我想,要打破僵局就不能只聚焦在一个点上,尽管我们确实只是刺杀一个人。若是能纵观全局,把整个莱泽因的局势都搅动起风浪,那么说不准皮塞尔这边就会显露出什么破绽,留给我们去发挥。”莫莱斯扩大了些视角寻求解决办法。 “那么我和约瑟夫换个说辞,仅以我个人的名义,不希望看到你们做多余的牺牲,向他寻求帮助。”阿德尔想了想又道,“当然……这也是我真实的想法。毕竟我完全可以放弃亲手杀了皮塞尔的打算,眼睁睁看着你们牺牲。” 莫莱斯沉默了几秒:“他现在出手万一被发现,我们的计划也会直接破灭,所以还是由我们自己来解决,这才刚刚开始,还远远没有到真的想不出办法的地步。” “嗯。” “我去找查理斯同志。”迪亚兹起身离开。 “你也当过兵是么?”阿德尔能感受得到莫莱斯身上的气息。 “没错。”莫莱斯道,“你和皮塞尔的那些事,我感同身受。当兵的最怕上头的人不拿自己的命当命,更何况是皮塞尔这种直接害死你们只为了自己能有更大的战功。” 阿德尔苦笑着叹了口气:“你有遇到过吗?” “可能有?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班长,有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可能知情。我这种级别这种背景的,要是被算计了只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莫莱斯摇了摇头。 “也是……” “对了,你没有想过要加入平等会吗?打算一直以这样的一个身份和我们接触?”莫莱斯向阿德尔抛出橄榄枝。 阿德尔愣住了。 他还真没细想这件事,一直都在思索如何向皮塞尔复仇,如何帮助平等会、约瑟夫利益最大化。自己的归宿该是怎样的,这个问题好似应该离得太近反而被忽视掉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好像是需要这样的组织,又好像是自由散漫惯了。”阿德尔难得有些迷茫。 莫莱斯没一个劲拉拢:“时间还很长,平等会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好。”阿德尔答应下来。 —— 另一间小会议室里,基汀、维拉克、诺德、墨菲、温斯顿聚集在了一起。 因为开办工厂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所以维拉克专门拉着温斯顿过来看能不能帮基汀他们开办会校做点什么。 “伯因希望会校可以为平等会培养各种各样的人才,那么我们建立之前,就得先凑齐可以教导各个方面的老师。把这个解决,其他的应当都不算是什么问题。”基汀有过开培训班的经验,在他看来既然是学校,那么老师是最重要的,有了老师就什么都有了。 “目前我们平等会里的人才不少,下午我和墨菲整理好人才名单给您过目,您看有合适的我们直接找会长去批抽调申请就好,反正我们现在任务的优先级很高。”诺德道。 “再给基汀老师批一个办公室,他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维拉克帮着给基汀争取好一点的条件。 基汀听到维拉克关心自己的办公环境,轻笑了一声,心里很欣慰。 诺德挑了挑眉:“肯定的,我和墨菲都有办公室,基汀老师怎么可能没有。” “基汀老师,除了物色老师,目前还需要做其他的准备吗?”墨菲询问。 “没有了,孩子。”基汀看着想也做点事情的墨菲,“我们和维拉克的工作都并不算困难,属于会里只要提供帮助,就能没什么阻碍地做成。真正具有挑战的,是核心的三个任务,即刺杀皮塞尔、向军队宣传、控制莱泽因。” “其实我个人是觉得咱们这边不急的话应该集中力量先把核心的三个任务做完做好,不过也能理解会长的想法,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每个方面都向前推进,这也是人才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诺德更想和其他同志奋战在一线,亲手为他牺牲的学生复仇。 “这不就是我们需要第一时间建立起来的原因吗?我们缺人才,以后只会更缺,这任务同样重要。”基汀道。 诺德点点头:“您说得对。” “老师,您觉得咱们走到即将试着掌控莱泽因这一步,走得还算扎实吗?”维拉克问。 “你觉得呢?”基汀一贯把问题抛回给维拉克,让他先自己思考。 “我觉得我们差不多是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可想就此控制莱泽因,再以莱泽因控制布列西还是很难。” 基汀不感意外:“当然难,要控制一个国家,换任何势力都会觉得难。权贵们是棘手的,他们的底蕴远超我们想象,想动摇颠覆他们的统治是这世界上最难实现的事情之一。民众是自私的,他们支持我们这么做,但他们不会轻易地站出来与我们并肩,他们只等享受胜利的果实,欢呼得以更好地生存。我们是孤独的,权贵与民众都不会理解我们。世界是复杂的,三言两语讲不清,三言两语又能讲得清……” 民众是自私的,这一点让在座的几人都感到刺耳又深刻。 确实。 他们奋战了这么久,一直为了民众们的平等而战,但绝大多数的民众们还是没有和他们拧成一股绳。 不然数千万人团结在一起,又有谁能抵挡得了?权贵?他们才几个人?他们制定的规则真的能左右别人? “可是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加入我们平等会,还有很多孩子冒险帮助我们做宣传,巷战的时候他们也在鼓励我们。”墨菲提到。 “是的。”基汀承认,“自私是人的本性,这无可厚非,也是权贵们以极小的力量就能瓦解极大的群体,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被自己奴役的手段。” 平等会里的人大都无私奉献,他们好似不止和权贵们站在了对立面,还和民众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认知。 基汀提出的这个概念使众人沉思起来。 “所以我们所做的,不单单是打败权贵争取平等的战斗,还有向民众们发起的清剿自私的战斗。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都需要被我们战胜。我们要把权贵们的生产资料拿走,创造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区分、对立的社会,要把民众们的自私剥去,让他们过上放下戒备互帮互助的生活,在生存之外拥有新的追求。”基汀说道。 “向民众发起的清剿自私的战斗……”维拉克若有所思,忽然有一种无力感,“就连民众也是我们的敌人吗……” “这很复杂,但你总有一天会懂的。”基汀依旧慈祥,他见过太多卑劣、狡猾、自私的民众,但教会他对其报以期望的恰恰是现在有些发懵的维拉克,“不要对民众报以期望,也不要对他们失去信心。” 第288章 上了发条 和基汀他们待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目前的工作较为轻松,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后,维拉克就和温斯顿一同向住所走去,决定抓紧把《阶级论》研究透彻,而后正式筹备合作工厂的事情。 现在政府重压之下,平等会的生存空间极其有限,安排专门的办公室都有些困难,维拉克也没强求,反正再苦再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这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挑战。 回去的路上二人撞见了风风火火的皮雅芙,停下简单交谈之后,维拉克了解到皮雅芙决定派遣宣传部的人打入到军队内部,里应外合进行宣传。 这无疑会让那些派过去的人陷入危险,可或许也是他们能最快最有效将平等思想撒到最后一面所谓‘禁区’的地方的办法。 维拉克没有干涉皮雅芙的决定,只是叮嘱了她一切都要万分小心。 回到房间,温斯顿根据普鲁曼、布列西的不同国情完善自己的研究,维拉克则捧着本布列西语版的《阶级论》阅读。 随着他的阅读,他愈发感觉这本书的诞生真的犹如陷入永夜的世界出现了一道曙光。 那与人为的,微弱的篝火不同,是真的能带领人们走向光明的,来自天上的,本就存在的光。 简单来说,《阶级论》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上半部分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和揭露,下半部分是对未来世界的构想与设计。 《平等论》只涉及到了《阶级论》上半部分的东西, 且只深耕于平等、不平等的问题, 而《阶级论》的涉猎广泛,前半部分内容包括了资本主义的基础, 资本的本质,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和发展的历史趋势。在根本上完整地阐明了资本主义经济中最主要、最基本的问题。 后半部分在缜密的逻辑之上,大胆地提出了改良、改变、重建的观点。 开办合作工厂,就是为了验证《阶级论》后半部分是否是正确的。只要它是正确的, 就代表着平等会拿到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走过去,再走进去。 ——资本家对于他所预付的资本的一切部分,都期望得到同样的利益。 ——在资本主义生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内,非资本主义的生产者也受资本主义观念的支配。 ——当利润和剩余价值在数量上被看作相等时, 利润的大小和利润率的大小, 就由在每个场合已定或可定的单纯的数量关系来决定。因此,首先要在纯粹数学的范围内进行研究。 “嘶……”维拉克边看边挠着头。 《阶级论》的内容很复杂,其中通过了大量的计算、数据论证, 让没怎么读过书的维拉克感到头疼。 “怎么了?”温斯顿看维拉克一脸苦恼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书里出现了什么错误。 “我……”维拉克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看不太懂……” “哪里看不太懂?”温斯顿放下手里的工作走了过来。 维拉克指了指书里大片大片的计算:“我没怎么读过书,看这些内容比较吃力,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看完……” “嗯……这本书确实与你之前看的平等论侧重不同,看起来会比较困难,不过正是因此,它才够深入, 才能打破资本对我们设下的壁垒, 让我们揭开幕布,了解到如何改变世界。” “你说得对, 我只是担心我会在把它理解透彻上花太长时间。” “这是我多年来的研究, 你要是说自己很快就看明白了我反而会觉得不妥。我觉得只要你真的理解它了,哪怕是需要一年也可以, 最怕的是你并没有理解, 懵懵懂懂地去实践最终失败了, 还否定了它的价值。”温斯顿真正看重的是理解其中的内容, 他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读通一本书的时间, “另外其实阶级论还说不上是完整,因为我的很多研究工作还没有完成, 比如包括了直接生产过程与交换过程的广义的资本流通过程,比如通过理论分析资本运动总过程,来更加深入地分析、论证价值、货币等问题……” “这太复杂了。”维拉克没太听得明白。 “总之等我完成这一方面的研究,阶级论的内容可以要比现在的多十倍。”温斯顿透露了一下这本着作最终的体量。 维拉克先是暗暗吃惊了一下,很快又觉得这很正常。解析世界运转方式、本质,探寻崭新世界,怎么会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明白的。 事关世界,内容肯定庞大复杂。 这也是《平等论》的一大弊端,还太浅薄。当然, 若是克里斯没出意外,这一年的时间他说不准又写出了更有价值的东西。 也或许只有像克里斯这样的人, 才能和温斯顿发出最激烈的碰撞,共同诞生出颠覆性的东西。 维拉克有一点感到遗憾。 他没读过多少书,只是识个字就已经在贫民区里超过了大部分人。之后绝大部分的知识都是在莱泽因被逼着学的以及在监狱时基汀教导的。 可就算如此, 他发现自己也还差得多,连一本书都理解得困难。不像克里斯、温斯顿、皮雅芙他们能创作出这么伟大的作品。 自己的价值终究没有他们来得那么伟大。 自己拼死拼活,一条命也改变不了多少东西, 而他们的深入研究却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维拉克希望一切止步于此。 像自己这样的人以后不要再出现。 未来像道恩女儿那样的孩子们,都能有平等的学习资源,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会被磨灭,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都能自由地活出自己的人生。 “那我继续看了。”维拉克不经意间想通了一些事情,他做不了像克里斯、温斯顿那样的人,但他会实现自己的价值。 “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温斯顿不知维拉克心里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书桌前重新做起自己的研究。 维拉克看了一眼温斯顿认真的背影,也继续看起了《阶级论》。 —— 时间过得很快,几个小时在各处开展的会议中迅速过去。中午的时候,众人齐聚在了食堂里, 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讨论问题。 这热火朝天的场景几乎成为了平等会的传统。 “查理斯, 我们这边需要你们安排人手提前探查清楚地形、巡逻卫队的兵力与巡逻路线……” “查理斯同志, 我们的人计划打入到敌人内部做宣传,这需要你们帮忙疏通路线……” “查理斯同志……” “查理斯……” 其中情报部部长查理斯压力最为巨大, 几乎各个小队、部门开展工作都需要他们情报部的协助, 他们的人手立马变得捉襟见肘,难以全部顾及。 维拉克为了放空一下脑子,没有刻苦到吃饭的时候还钻研《阶级论》,他和温斯顿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时听着四面八方的讨论声。 “他们太热情了……”温斯顿感叹道。 “这就是平等会,都是一帮怀有热忱的人,做什么都充满了干劲。”维拉克笑呵呵地扒拉着饭。 “在平等会最难的时候都有这么多愿意付出一切的同志,那在顺风的时候必然更加势不可挡。”温斯顿吃个饭都感觉热血沸腾,“我觉得对我们而言,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维拉克不敢说得这么轻巧:“就看接下来的关键一步,能不能控制莱泽因了。” “嗯。” 因为他们来得时候食堂已经人满为患,维拉克就没想着去找基汀他们一起坐着,而是看到有空位后就坐下吃了起来。 忽然,他听到身后好似有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果不其然是罗斯在和宣传部的人们聊天。 “罗斯?”维拉克叫了一声。 罗斯转过身:“维拉克?” “你知道你们宣传部的任务了吗?”维拉克问道。 “当然知道,上午皮雅芙部长找我们开了个会,把情况都说给我们了,我们负责向兵团进行宣传。”罗斯答道。 “那你被分配了什么任务?”上午维拉克还和皮雅芙简单聊过,皮雅芙是想派人打入内部,然后里应外合,不知罗斯会在其中发挥怎样的作用。 “我申请了做打入内部的成员。”罗斯道。 维拉克脸一僵,愣了一下才道:“为什么?你现在应该也被通缉了?而且打入内部会很危险的。” “宣传部大部分人都被通缉了,没被通缉的主要是新加入的,让那些新同志们做这么艰巨的任务谁也不放心,我就想干脆我换个假身份进去。毕竟我见过的情况多,有什么突发事件应该能应付得过来。再不济就算被抓了,谁都放心我不会泄漏情报不是?”说最后不会泄漏情报时,罗斯笑了笑,他指的正是曾被政府情报部门抓走严刑拷打的经历。 “你不——”维拉克还是老样子,一看到好友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马上横眉竖眼打算进行劝阻。 但这次略有不同。 他蹦出两个字,就噎住了。 “……照顾好自己,把任务好好完成了。”最终,维拉克还是支持了罗斯自己的决定。 “好!”罗斯脸上洋溢起笑容,似乎维拉克的这一句话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与信心。 维拉克也露出了微笑。 刚刚在他要阻止罗斯去做这件事时,他突然想起了诺德、迪亚兹、墨菲、基汀等人,这些人在做危险的任务时,他无一例外都极力阻止,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但最后他们还是都选择了自己去做,没有听维拉克的。 他们都说,这是自己的决定,虽然维拉克是好意的,但本质上还是剥夺了他们对平等会的奉献。 维拉克一直想改掉这个毛病,不去因为好心就干涉别人的决定,今天算是他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停止了对好友的庇护,支持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好了,抓紧吃饭。”维拉克没再和罗斯多聊,把时间留给了罗斯和宣传部的人用来好好规划。 “怎么了?”温斯顿听不懂布列西语,看维拉克聊了一阵问道。 “他是我的朋友,在宣传部工作,接下来要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维拉克拿起餐具,“我……本想阻止他,却还是选择了叮嘱让他小心点。” “为什么?” “你是问为什么想阻止他,还是问为什么选择了让他小心点?” “都包括。” “嗯……”维拉克想了想,“我想阻止他是因为这很危险,我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收到了他牺牲的消息。我最终没有说出这些话,而是叮嘱了他,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决定,我没有资格去左右。” “确实如此,前者是人之常情,后者很难得。如果他选择做了件错事,那么身为朋友一定会全力阻止。如果他选择了做一件危险的对的事,这往往会很难抉择,不过我相信他这么做是做了慎重的考虑的,我们能做的只有支持。”温斯顿点点头。 “嗯。”维拉克没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 他很难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觉得不干涉好友的决定是对的,可一想到牺牲的那么多人,就忍不住对其产生担忧,想让对方回到安全的环境中。 想了半天,直至吃完饭,维拉克才把这件事情想通。 若是这世界没有改变,那无论怎样都没有真正的安全可言。他们现在看上去是不顾一切地奔向危险,实际上却是在向死而生。 罗斯得这么去做,他得这么去做,大家都得这么去做。 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 下午时,最忙的查理斯终于忙完了手里的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负责刺杀皮塞尔的小队的会议室里。 “我来了。”他进去后只看到了莫莱斯、阿德尔、迪亚兹三人正围着桌子研究上面放置的几把枪,“怎么了?在看什么?” “你终于来了,我们在研究狙击步枪。”莫莱斯给查理斯腾出了位置。 查理斯走近桌前,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三把枪。 其中一把是平等会目前大部分人使用的,由工厂秘密打造的土枪,一把是制式步枪,一把是狙击步枪。 “这是勒布尔1428手动枪机式步枪,由勒布尔·尼伦上校研制。是当今最成功的无烟火药枪械。它的出现代表着那些使用黑火药的枪械已经成为历史,接下来是无烟火药枪械的时代。”莫莱斯指向了中间的制式步枪,为不太懂枪的查理斯介绍,“勒贝尔步枪是内置弹仓供弹,最多可以装载八发全金属外壳步枪子弹。另外它还能在枪械前端配备刺刀,在没有了弹药的时候进行白刃战继续发挥战斗力。四五年前的时候,这玩意儿就被布列西军队列装为制式步枪,在多次对外战争中表现出色。” “我们自制的枪械怎么样?”查理斯好奇地一问。 “和这玩意儿差距非常大,这也是我们为什么难以和政府的正规军正面作战的原因之一。我们没有渠道大批量搞到这样的制式步枪,只能用土枪保证最基础的战斗力。”莫莱斯摇摇头,他做梦都想让作战部的人能全部配备上这样的武器。 “之后我们尽力搞一下,另外约瑟夫要是真的倒戈了,我们或许能从兵团那里打开渠道。”查理斯深知武装的重要性。 “嗯。”莫莱斯继续为其介绍旁边的狙击步枪,“这是勒布尔狙击步枪,是在勒布尔1428基础上进行改型,配备了光学瞄准镜和特制枪管、子弹的高精度狙击步枪。它的价格是一般制式步枪的三倍,属于武器里的奢侈品,就算是皮塞尔麾下的精锐部队也只是配备了一小部分。” “配瞄准镜我理解,但这个子弹是?” “这款狙击步枪放弃了采用其他制式步枪使用的典型长圆头子弹,特制了头部尖锐,尾部略呈锥形的实心加工黄铜子弹。这使它不止初速提升了两成,飞行也更加稳定,弹道也更加平坦。”莫莱斯解答。 “那它的有效射程是多远?”查理斯又问。 莫莱斯估摸了一下:“能达到八百米,不过城市里作战一般没有这么远的需求。” “所以你们接下来是想用狙击步枪来刺杀皮塞尔?”说到这里,查理斯已经猜到了莫莱斯他们后续的想法。 “没错。”莫莱斯把勒布尔狙击步枪拿了起来,熟练地架起瞄向一方,“用狙击枪的话,我们就不用费尽功夫拉近和皮塞尔的距离了,而且在刺杀地点的选择上还会宽裕许多。” “听着是个不错的想法,那你们需要我提供怎样的帮助?”查理斯准备着手去安排。 迪亚兹站出来道:“我们明天就走一趟皮塞尔每天去政府大楼的路线,把合适狙杀的地点记录下来。之后需要你们情报部协助查清周围巡逻卫队的兵力、巡逻路线和规律,以制定出最安全的撤离路线。” “这得需要不少人手……”查理斯头疼起来,现在处处都在寻求情报部的支持,他连自己都快派出去了。 “不止是人手,还有时间。”迪亚兹道。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刺杀?” “从明天算起,最晚二十一号上午行动。” “二十一号就?!那留给我们情报部的时间最多也就两天,两天这……”查理斯心里没底,情报部超负荷运转中,能不能帮助作战部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真是个未知数。 看查理斯犹犹豫豫的,莫莱斯将沉重的狙击步枪扔到了查理斯的怀里:“我这边的人可都是豁出了性命要刺杀皮塞尔的,你忍心看我们因为情报掌握不充分,导致计划安排有疏漏而陷入危险吗?” “当然不。”查理斯一个踉跄,把枪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桌子上。 “那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等刺杀圆满成功了我请你喝酒!”莫莱斯板着脸说完之后,又灿烂地笑着约酒。 “我哪有空跟你们喝酒啊,现在会里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要找我们部做事,所以人手真的非常紧张,这个事儿……”查理斯不敢随意应下这种事,万一他这边真的没能做好,害得作战部有人牺牲了,那责任谁来承担。 莫莱斯才不管这个:“我们是打头阵的,皮塞尔没刺杀成别的什么都搞不起来,你不得优先派人考虑我们这边?对不对?等我们漂漂亮亮完成了任务,鼓舞了士气,这功劳也有你一份的嘛!” “您知道我是什么人,您要是把我看成是奔着抢功劳去的,那这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事人人有责嘛!就算你现在不答应,我去找伯因一谈,他不还是得过来找你要你全力协助我们吗?”莫莱斯软磨硬泡。 “我现在已经在全力协助您了,上午各个部门都来寻求帮助,说实话我们的人已经不够用了,帮您抽调人手排查就够头疼的,时间还这么紧,我真是不敢保证能做到。”查理斯不管莫莱斯怎么说都不肯直接应下,“事关多少人的性命,这件事您就算拿枪指着我我也答应不下来。” “那这样,再延长一天,我们二十二号行动,给你们情报部预留三天的时间,三天的时间应该够你们规划好人员的工作,查清我们需要的信息了?”莫莱斯看查理斯把这话都放出来了,只能退了一步。 查理斯皱着眉考虑了半天:“我只能说有一定的把握了,我可以去安排着这么去做。” “意思时间可能还得再拖?”莫莱斯有点接受不了了。 现在可以说是全会的人都眼巴巴看着他们,等着他们拿下第一城后开展各方面的工作,他们数天迟迟没有动静,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再加上每天都有几十名无辜平民和同志们被处决,多拖一天都会有许多的牺牲。约瑟夫那边还不够稳定,时间长了同样恐有变故。 他们必须尽快完成任务,成功刺杀皮塞尔。 “是的。”查理斯道。 “不行,就三天。”莫莱斯拒绝再让步了,“我们二十二号一定行动,二十一号的晚上务必收到你的信息。” “副会长……” “这事就这么定了。”莫莱斯大手一挥,“我们可以牺牲,但有些人拖不得了。” 听到这话,查理斯叹了口气:“好,我向您保证,三天之内查清楚您所需的所有情报信息。” “这就对了嘛!” “那你们先规划着,我去安排了。”任务繁重,查理斯一秒也不想浪费,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你身为副会长,而且刺杀任务极其重要,决定着后续计划能不能展开,他都不愿意调动人手,从别的地方抽回些资源。”阿德尔感觉莫莱斯、查理斯俩人的交谈很有意思。 “情报部不止是要为这么多部门解决问题,他本身还需要维系情报网的运转,所以人手这么紧缺也是可以理解的。”迪亚兹替情报部解释道,“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伯因会长才决定抓紧时间建立会校,大批量地培养输送人才,满足我们的需求。” “没错,查理斯也是不想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就让我们出手,说到底还是为了我们着想。”莫莱斯坐下,恢复了平静,“我们这边也需要抓紧时间,把路线研究出来。” 阿德尔看着那张快被他们讨论烂了的地图:“我们现在还面临着两个问题。第一个,万一没打死皮塞尔怎么办?第二个,枪声这么大肯定会被巡逻部队发现,到时候怎么撤离?” “一把枪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们就安排两个位置、三个位置、四个位置布下天罗地网。”莫莱斯道,“我就不信四把枪打不死皮塞尔。” “那么相应的,撤离的难度也会随着我们布置狙杀的位置多了而提升。”阿德尔道。 “这件事就先看查理斯他们的调查结果了。”莫莱斯轻抚狙击步枪的枪身,“我有想过试着用些别的手段吸引走巡逻部队的注意力,可我无法保证这不会影响到皮塞尔的出行,因此那天我们最好不让他们发觉任何异样,就和往常相同,在平静中刺杀皮塞尔。” —— 晚上 政府大楼、会议厅 弗朗索瓦刚结束了一场和威尔兰使团进行的晚宴,威尔兰那边同意了联军攻打巴什的交易,保证了在弗朗索瓦宣布恢复帝制成为皇帝时,在国际上承认他的身份,公开支持布列西帝国的建立。 这件事让弗朗索瓦心情大好,又一次预见了自己身着尊贵的衣服,头顶王冠,独揽大权统治着这片广袤的土地与众多的子民。 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开始为恢复帝制走下一步的路。 “我认为现在制定反议会的宪法迫在眉睫,我应该接管所有行政力量,并作为国家元首,单独对人民负责。”弗朗索瓦想进一步打压议会力量,确保后续的计划万无一失,“这份新的宪法应该包括我可以任免帝国永久机构参议院的成员,让立法院由普选产生,但立法院不能自主,只能处理行政院提出的法案……” 坚决站在弗朗索瓦这一边的大臣在听完弗朗索瓦提出的宪法内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总统阁下,您先前还一直在试着拉拢议会,让他们作为拥护自己、维系稳定的重要力量。现在我们要进一步打压他们,他们恐怕会更加疯狂地反扑……” “不反扑才奇怪。”弗朗索瓦早就料到这么做的后果,“不过我已经安排卫队接管了他们住所的防务工作,他们想反扑也翻不了天。” 当时弗朗索瓦之所以同意卫队队长马奎尔提出的伪装成平等会暗杀议会成员,不仅仅是希望通过这个办法推动他们和议会重新合作,也是考虑到了如果这个计划行不通,就以保护议会成员的名义,麻醉医生地派兵监视、控制他们。 枪抵在了这些人的脑袋上,弗朗索瓦就不信他们还敢和自己作对。 而且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当然要做得彻底一点,尽可能瓦解议会的力量,让自己之后的皇位坐得更稳固。 “但是这个时间会不会有点赶?”有人觉得弗朗索瓦太心急了。 “不赶。威尔兰那边传来的消息,巴什在加强对尼罗的控制,他们有考虑提早一些出兵打断巴什的影响。一旦提早出兵,我们的重心也就得过去,所以最好在那之前把麻烦都解决干净。”弗朗索瓦有自己的顾虑,“皮塞尔,平等会那边怎么样了?” “除了前几天在宵禁的时候大闹了一场,就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了。可能是旧南约分站覆灭一事对他们打击太大了,让他们安分了不少。”皮塞尔汇报道。 弗朗索瓦微微点头:“这段时间平等会确实没再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这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是有用的,正规军令他们不敢再与我们正面对抗。” “不过最近因为平等会,诞生了很多各式各样的组织,他们有的打着和平等会相同的旗号,有的牟取其他私利,试图也成为我们的威胁。”皮塞尔补充了一下新消息。 “呵。”弗朗索瓦毫不顾忌地发出嗤笑,“那些只是一群登不上台面的臭鱼烂虾,就算把他们加在一起,都不如半个平等会的威胁大。但是也不能这么放任下去,严厉打击就行,告诉他们不是谁都能成为平等会,不是谁都能和政府作对。” “已经在肃清了,进展非常顺利。” “那就好。”弗朗索瓦惬意地靠着椅背,“切回正题,反议会宪法大家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 四月十八日 平等会总站 晚上,工厂里的工人都回到了宿舍里休息,唯独剩下了一个人迟迟没有回去,在厂房中心无旁骛地绘制自己白天工作时在奇思妙想之中诞生的图纸。 他叫瓦尔克,喜欢捣鼓机械,做些小玩意儿。 曾自己研究着造出了好几个可以为生活提供便利的工具,被其他工人开玩笑着称作为落魄的发明家。 这天他依然像往常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研究新的发明,专心到连身后走近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你就是瓦尔克吗?” “啊!”瓦尔克被身后的声音吓个不轻,差点把手里的工具扔掉,但当他定睛一看来人是一位平等会的干部后,迅速恢复了镇静,“您吓死我了。我是瓦尔克,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是霍华德·诺德。”诺德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瓦尔克放下了手中的活:“我知道您,您是在工人夜校里工作是吗?我有去那里上过课!”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们按照会长伯因的指示开始筹建会校,我在会校工作。” “会校?这是什么?”瓦尔克不懂。 “就是专门服务于我们平等会的会内学校,为平等会培养各方各面的人才,满足各方各面的需求。”诺德解释道。 瓦尔克似懂非懂:“那您来找我是做什么?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听其他工人说,你很擅长做机械方面的工作,还自己研究着发明了不少有意思的小装置?” “是有这么回事。” “那就没错了,我们现在想邀请你来会校工作,做我们机械专业的老师,培养出一批像你一样优秀的机械人才,同时帮你加强学习,提升你的水平。”伯因向瓦尔克发出邀请。 “我?做老师?”瓦尔克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 “您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我连字都没认识多少,还在定期去工人夜校学习呢,怎么做得了老师啊。”瓦尔克笑着摆了摆手。 诺德很认真的样子,让瓦尔克相信自己不是来找他打趣的:“我们来找你,也不是希望你去教别人认字,而是发挥出你的特长,将优秀的机械技术教给更多人,满足平等会对机械人才的需求。” “我承认我的技术是不错,但教人还是……我从来没教过人……” “这个不是问题,我们会先一步教你怎么把自己擅长的东西教给别人,让别人理解。之后再协助你共同授课,确保你能把你的技术完整地教授给别人。诺德道。 “这能行吗……” “可以的。那么,你愿意来会校工作吗?” “我当然愿意!我一个人贡献的力量肯定不如一百个人来得大,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我很愿意去教别人!”瓦尔克为自己能多做出贡献感到光荣。 诺德点点头:“那就好,我们明天一早会帮您办理调离的手续,您明天上午九点去会堂就好。” “去会堂?不是应该教人吗?去会堂做什么?” “教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筹备,明天基汀同志会去会堂讲话,分配工作,到时候会有很多像你一样在某一方面有着出色才能的人过去。”搞定了瓦尔克,诺德不再多留,赶往下一个地方,“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 公寓楼、维拉克的房间 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温斯顿半个小时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维拉克还开着灯研究《阶级论》,为确保自己理解透彻,不时做着笔记。 “咚咚咚。”这时敲门声响起。 “来了。”维拉克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前去开门。 “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你房间灯还亮着,就来看看。”开门后基汀走了进来,“怎么还没休息?” “在看阶级论。这本书对我来说有点太复杂了,但是伯因既然把筹备合作工厂的事情交给了我,我就得一边抓紧时间一边保质保量把它给研究明白。”维拉克揉了揉发酸的双眼,“您怎么也这么晚了还没睡?” 基汀来到书桌前看了看维拉克工工整整做的笔记:“现在哪哪都缺人,我们也就没浪费时间,连夜去联系了那些统计名单上的优秀人才,希望把他们培养成会校的首批老师,把他们的优秀传给更多的人。” “看来您接下来也有的忙了。”维拉克给基汀倒了杯水,两人在书桌旁坐下。 “明天会安排他们去会堂集合,之后调动他们把会校的框架先搭起来。”基汀喝了口水道。 “真不错,等您这边运转起来,咱们可就不缺人了。我下午的时候听说查理斯忙得焦头烂额,哪哪都要情报部调人过去帮忙。”维拉克苦笑道。 “情报部的压力确实很大。” 维拉克中午的时候没碰见基汀,索性现在和他分享罗斯的事情:“我中午吃饭的时候碰到罗斯了,他自告奋勇要做宣传部里打入兵团内的人。我本来是想劝阻他的,但想想您之前的教诲,还是决定支持了他的想法。” “这很好,他们都有自己的选择。其实他们和你说这件事的时候,期待的不是你把他们拦下,而是你的鼓励。可能你自己还没有察觉到,你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很多人的主心骨,你的支持对他们而言意义重大。”基汀很欣慰维拉克又成长了一些。 “我明白老师,中午说完支持他的话后,我明显看到罗斯更开心了些。也是看到他这样的变化,我终于确信我说出支持的话是对的。”维拉克感受深刻,“也不知道现在其他人都忙得怎么样了。” “迪亚兹那边我了解一些,他们现在还在开会研究刺杀的计划。” “这么晚了还在研究?” 基汀道:“嗯,他们遇到了一点麻烦。刺杀皮塞尔的计划并没有那么简单,身为将军他身边警卫众多,再加上最近巡逻卫队分布广泛,使得他们决定采用狙击步枪远程击杀,放弃冒险接近。但他们还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后安全撤离。” 维拉克去市区查看过,他很清楚在里面射杀了皮塞尔,撤离的难度有多大:“这是个大问题,他们的枪声肯定会吸引到周围的巡逻部队,而骑兵队也最快几分钟就能包围他们……” “所以那边陷入了僵局,尽管迫不得已每个人都愿意牺牲,但在没走到那步前谁也不希望这样做。” 刺杀行动中有莫莱斯、迪亚兹,有着并肩作战的同志,维拉克不想看到任何人牺牲,开始帮着出谋划策:“既然我们要和约瑟夫合作,那他不能暗中出手帮忙掩护我们的人撤离吗?” “莫莱斯拒绝寻求约瑟夫的帮助。他想在约瑟夫的面前表现出平等会强大的一面,而不是虚弱的一面。这对约瑟夫倒戈有着巨大的影响,因此大家都同意了我们内部解决问题。”基汀微笑着把水杯放下,“他们那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莫莱斯、迪亚兹、阿德尔这几个人都心智过人,他们会想出最好的解决方案的。” “也是,要是他们三个都想不出办法,那只能这件事真的无解。”维拉克打消了自己出手的念头。 有莫莱斯、迪亚兹、阿德尔在,他帮不帮忙意义不大。 “好了,早点休息,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对别人的工作给予信任。”时间很晚了,基汀决定回去休息。 “您说的有道理,现在会里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大家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是最重要的。” 第289章 从上而下的棋子 防盗内容、凌晨替换,感谢大家的支持,请多多支持正版。 —— 二零二零年九月十四日,下午四点十六分。 阴云漠漠骤雨将至。 某小区外的路边停靠着辆老旧的皮卡。 皮卡驾驶位车窗半开,不时有烟雾从中飘出,又被阴冷的风吹散。 车里的莫测叼着支烟,淡漠地盯着外面的一家小超市。小超市现在还不时有顾客进去购买东西,莫测干脆松开安全带,把座椅朝后倒了下去,闭着眼睛沉默等待。 深夜,大雨早已停息。 打着呼噜的莫测一个激灵突然坐了起来,打开手机瞥了眼时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接着瞥了一眼那家超市,里面灯还亮着,但现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番权衡,莫测摇上车窗,下了车。 大雨过后,凉风让人精神抖擞。莫测紧了紧皮夹克,双手插兜,戴着鸭舌帽走入超市。 进入超市后莫测低着头径直走入货架区域,看似是在挑选东西,实则绕了一圈超市。确定超市此时没有顾客后,他掏出了一把匕首,快步冲向柜台。 但没冲几步就愣在了原地。 柜台前趴着的柜员身下流淌着鲜血,已经没了呼吸。 —— 二零二零年九月十四日, 深夜十一点二十二分。 超市周围已经线, 几辆车顶警报灯闪烁停靠在边上。 “张队,超市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 监控也全部坏掉了。”一名年轻从超市里出来,迎上了刚刚抵达的张亦弛。 张亦弛微微蹙眉,走入超市的同时道:“去调路边的监控。” “是。” “小张来了?真不巧啊,你刚调过来就出了。”超市里一位戴着口罩勘察现场的中年朝张亦弛打招呼。 张亦弛面无表情地蹲下查看血迹:“说说收获。” “嗯……死亡大概一个半小时, 也就是今天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死者腹部被捅了十多刀, 脏器损坏严重,当场死亡。”那名走到张亦弛跟前讲述起来,“从地上血迹的分布初步推测,凶手应该是在一边的货架处杀死了柜员, 然后将他拖回柜台, 伪造柜员趴在柜台上睡觉的假象。超市来往人员很多,其他线索还需要继续勘察。” “监控什么问题,是人为损坏的么?”张亦弛盯着货架处明显被擦过的殷红印迹, 起身套着鞋套走入货架区域。 “刚刚听小吴说他们问过超市老板了,这里的监控坏了有一阵子,因为老板最近比较忙就没来得及维修。”顺口答道。 张亦弛没有回话,停在了两面货架的中间,一面架子上的货品摆放整齐,另一面架子上一半整齐一半很是凌乱:“李叔,提取一下这些饮料瓶上的指纹。” “怎么说。”李响年走了过来。 “这些饮料瓶摆放得太凌乱,顾客不会挑成这样。而旁边的商品摆放都很整齐, 说明也不会是死者偷懒随意摆放。”张亦弛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刚刚看了眼营业时间,晚上十点刚好是关门的时候。死者当时应该在收拾货架, 或者刚刚收拾完。凶手进来后两人在这里发生了争斗, 过程中碰倒了一边的饮料瓶。在离开之前凶手慌乱之下把饮料瓶重新放回去摆放,因而造成了很不协调的样子。” 李响年抿着嘴听完了张亦弛的分析, 微微一笑道:“后继有人啊, 我闺女要找个像你这样靠谱的男朋友就好了。” 张亦弛依旧没有接话, 环顾了一番超市, 走了出去。 被他安排去调路边监控的小吴很快也赶了回来:“张队,有情况。监控视频在手机上也拷了一份, 我刚刚看了一下,除去报案人, 最后进入超市的是个穿皮夹克的男子。这个人开着辆皮卡车从下午四点的时候就停在附近,直到晚上十点的时候才下车进超市,进去没一分钟就神色慌张跑了出来。” “我看。”张亦弛要来小吴的手机,播放拷贝在手机里的监控视频。 “就是这个人。”小吴叫道。 张亦弛暂停视频,盯着监控里那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喃喃道:“莫测……” “您认识?” 张亦弛继续播放视频:“小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所以在一起玩了很多年。” “那更好办了啊张队,咱们现在直接去他家一趟,有的没的不就都查出来了吗?”小吴顿时觉得这案子好办了。 待皮卡车开出监控范围后, 张亦弛把手机递给了小吴,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他家在十年前搬走了, 我们也十年没有联系过。” —— 二零一零年五月十一日 d市因为拆迁改建,尘土飞扬,遍地都是废墟。 那一片寄托了很多人童年回忆的平房, 也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被夷为平地。 “弛子,我要走啦!” 清晨,张亦弛正在家里洗漱, 突然听到了大门外莫测的吆喝声。于是拿着漱口杯走了出去,看到了在门口等他的莫测。 青涩的莫测似乎很着急,坐在车上,一只脚还踩着脚蹬,好像下一刻就会蹬着车子离去。 “听我爸说最近网查得严,这个周末我建议你还是安心在家待着。”张亦弛站在门口悠哉悠哉地刷牙。 “不是去网,我要搬家啦。”莫测道。 “噗。”张亦弛吐出一口水,“怎么突然要搬家?” “我也不清楚,我爸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回来,今天一早回来就开始收拾行李要立马搬家离开。我这不是撒谎说上厕所,马上就过来跟你告别么!”莫测笑道。 张亦弛很是费解,也顾不得刷牙, 走上前去:“搬去哪?” “不知道。”莫测摇摇头。 “还回来么?” “不知道。” 两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哥们儿此时互相看着对方, 不知道在突然分别的时候要说些什么。 “行了弛子, 我走了啊!”沉默了一会儿,莫测准备骑车离开。 “我送你回去,路上还能说说话。”张亦弛扭头进院子里推车。 “不用了弛子,我爸不让我告诉别人,我这就是偷摸跟你告个别!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气,要是让他知道我撒谎会把我腿打断的!” 张亦弛正推着车子,外面传来莫测的声音。 “我真的走啦!不能在学校罩你啦!咱们手机、qq联系!” 当张亦弛推着车出了门的时候,只看到了莫测飞快离去的背影。 22区。 一列火车高速行驶在蜿蜒群山之中。 “喂?妈?还在车上呢……上哪找女朋友带回去啊,我才五十岁,不着急……您二老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争取再生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火车某节车厢靠窗的座椅上,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望着外面。 “可以入选今年最佳遗言了。”坐在中年男子旁边,穿着正装的少年道。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还在无奈应付着电话那头的母亲。少年则低头看了眼手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00:00:05 这列火车五秒钟之后会脱离年久失修的铁轨,撞毁在山谷间。少年专程提早了些过来,等待接收上千亡灵增加本月业绩。 就在22区死神耐心等待这笔大单子时,火车内忽然一静,窗外景色定格,所有乘客像变成了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时间暂停意味着一片管辖区同时出现了两位死神,22区死神抬头看向连通另一节车厢的门口,那里一位穿着牛仔夹克、喇叭裤,戴着墨镜,顶着蘑菇头的男子悠哉悠哉走了进来:“37区的,今天打扮得很别致啊,来干什么?” “准备收领亡灵啊。”37区死神特意扭了个身展示背着的吉他,理所当然道。 “这里是我的辖区,你来收领亡灵也太没道理了。”22区死神歪着脑袋道。 37区死神走近22区死神,厚着脸道:“可是这些人都是我们37区的啊。” “亡灵诞生于哪个辖区,就该由哪个辖区的死神接管。要是都按照你的方式来,整天跑东跑西会累死的。”22区死神平静注视着和他只有半米之隔的37区死神,耐心解答了考初级死神资格证时必考的内容。 “我又不是不知道。”37区死神从兜里掏出棒棒糖递给22区死神,“来,别客气,吃糖。” 22区死神翻了个白眼,没有伸手去接:“赶快从哪来回哪去,时间暂停太久会被冥界察觉到的。未经允许进入其他辖区本身就已经违规,如果再加上干涉其他辖区死神收领亡灵,你就别想在冥界混下去了。” “就当帮我个忙嘛。”37区死神乐呵着道,“大不了以后我的辖区有大单子,我直接让给你。” 22区死神像拿扑克牌一样,捏着四本荣誉证书展开,行云流水地飞快念出自己的光荣履历:“第3267期年度模范死神,第3781期死神互评第一名,第4112期感动冥界十大死神,第4272期,第二次拿到年度模范死神——我怎么可能会违规。” 37区死神听完22区死神格外正经的炫耀后,清了清嗓子:“最近的第4272期,我可是投了你一票的啊。” “别套近乎,直接说,为什么非要接管我辖区的亡灵?”22区死神面无表情地盯着37区死神,对方既然都肯许诺以后把更大的单子让给自己,那显然他此行不是为了提升业绩。 “跟我来。”37区死神转身走向另一节车厢。 22区死神起身跟了上去。 “看到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没?”另一节车厢里,37区死神指着位看上去约莫六十岁的女性道。 “你生前的相好?”22区死神问道。 “没错。”37区死神点点头,推了推墨镜,“几十年前我临死时跟她承诺过,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见,那时候我会唱着披头士的love do迎接她。来冥界之后呢,我发现只要考上公职就能一直留在这里,于是拼了老命考了初级死神,寻思在冥界买套房等她。谁能想到啊?才过这几个年头政策就变了,以后考公职难度大大提高,她估计考不上去了……所以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感人肺腑。”22区死神敷衍道。 “你到底怎么才肯帮我这个忙?”37区死神拿着棒棒糖在22区死神眼前晃来晃去。 22区死神不为所动:“这是违规的。” “到时候出了事都算在我身上。”37区死神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所以就算被冥界发现也在所不惜,“就说我偷袭了你,把你扔到了37区,抢你的业绩。” “真是个拙劣的谎话,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22区死神沉默半晌,一把夺过棒棒糖扭头离去“……好自为之。” “感谢!”37区死神冲22区死神的背影抛去一个飞吻。 22区死神离开没多久,时间恢复。 五。 四。 三。 二。 一。 火车剧烈晃动,冲出铁轨撞在了山谷间。 “轰!”猛烈的爆炸顷刻间吞噬掉了火车上所有的生命 轻松欢快的吉他声紧跟着爆炸声响起。 在瞬间堆叠起无数亡灵哀嚎的残破车厢内,37号死神稳稳地站在女人的身前,弹拨着吉他随音乐摇摆身体: love, love do 爱我,爱我 you know i love you, 你知道我爱你 i''ll always be true, 我一直都那么的真诚 please, love do 所以拜托了,请爱我 whoa, love do 哦,爱我 love, love do 爱我,爱我 you know i love you, 你知道我爱你 i''ll always be true, 我一直都那么的真诚 please, love do 所以拜托了,请爱我 《司机见闻》rongke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一场火灾》rongke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嘟……” “喂?” “咚咚咚。”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溜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悸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嘟——”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 第290章 约瑟夫的倒戈 防盗内容、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 —— 《一场火灾》rongke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 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 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 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 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 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 “没事没事, 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 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 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 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 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 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 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 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 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 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 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 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 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 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 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 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 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 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司机见闻》rongke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291章 时间 时间 防盗内容、凌晨更新、生活不易、支持正版。 —— “这是一切的……” “在积淀得极为厚重的历史长河中,向来不缺乏对河流源头好奇的懵懂生物。” “我们这些被冲到下游的家伙,心中对河流源头有着类似于家的思念……” 这里像是个无证经营的小影院,一群年轻男女坐在一排排座椅上。 一个穿着西装,长相颇似着名演员摩根·弗里曼的黑人老头站在红毯铺就的讲台上侃侃而谈。 他的背后是幕布,整个类似于放映厅的建筑里灯光都投射向了他,而他身前的听众们所在的位置陷于黑暗,仿佛这是光明对黑暗的教诲。 幕布上投影着一幅图片。 图片的内容呈现浓郁的暗黑风格。一个巨大的触手怪兽,在海浪翻滚的大海上露出狰狞的面孔,数以百计的触手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样肆意舞动。怪兽的身前是一座竖立在海里孤零零的礁石。可惜这个图片的右下角有盗图时的水印,不然代入感一定会很不错。 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穿便装的男子,他单手撑着下巴,一双死鱼眼百无聊赖地盯着老头说话。 他叫江旭安,是被医院里的同事拉来的。 四个小时前 江旭安正在院里整理病人文件,同事兼大学舍友张翘楚突然把他拉到了卫生间,满脸坏笑,掏出了一张粗制滥造的票,“今天晚上八点,按票上的地点,放映厅不见不散,给你看点好东西。” 江旭安以为这是张翘楚找到的专门放小电影的非法放映厅,他将张翘楚塞进自己口袋里的票拿了出来,拍在张翘楚的胸口,“你又找这种地方看小电影?” “什么叫又……不是小电影。”张翘楚慌忙接住票,“你先看看。” 张翘楚重新将票递给江旭安, 江旭安瞥了张翘楚一眼, 接过票看上面的内容,确实不是电影票。这是一张黑色的软纸, 上面打印着一行字以及一个图案,图案是一个黑人男子的微笑,字是“世界人民欢迎您。” “看后面、后面!”见江旭安要撕票,张翘楚连忙催促道。 江旭安不耐烦地翻到背面, 票的背面依旧是黑人男子的微笑, 男子笑得很灿烂,他的大脑门儿上印着一行小字“威尔逊·加西亚可以解答您的一切疑惑,带您了解真正的世界。” “像邪教。”江旭安又将票还给了张翘楚,“晚上有事, 《精神类疾病的临床表现与治疗》我还没看完。” “这个东西真的很厉害。”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 “就当放松放松抱着猎奇心态去看看嘛,兄弟。” “你可以找别人跟你一起去,我晚上没空。”江旭安摇摇头, 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用张翘楚的话来说,江旭安这个人的人生无趣到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江旭安有点孤僻,喜欢独处。家庭状况和选秀节目里的选手基本一样,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或许是家庭原因,导致他对很多东西都显得不感兴趣。 张翘楚跟他正好性格相反,听说这名字是他老妈还没遇到他爸时就已经想好的,如果是个男孩就叫翘楚, 寓意他以后可以是人中翘楚。可惜事与愿违。 张翘楚也问过他老妈如果生的是女孩那叫什么, 他老妈说叫张凤凰,于是张翘楚经常和江旭安说庆幸自己是个男孩…… “这个你必须去。”张翘楚郑重道。 “为什么我必须要去?”江旭安觉得今天张翘楚有点奇怪。 “因为事关我的生死。”张翘楚靠近了江旭安一点, 很是认真地说道。 江旭安轻挑眉头, 没有动,“怎么说?” 张翘楚挠了挠头, 探身看了一眼卫生间外面, “婷婷也会去的。” 江旭安变成了皱眉, 双臂环胸, “欸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啊,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这会儿直接叫上人小名了?” “唉,这不是重点。”张翘楚摆了摆手, 手叉腰来回踱步,“我发现最近婷婷每天晚上都会去。” “跟踪狂。” “不是跟踪狂。”张翘楚哭丧着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了解她之后才能有共同语言嘛。” “你也是该促进关系了。”江旭安点点头。 张翘楚很烦躁,“是啊,不过如果我一个人去我会很无措啊,我这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它无处安放啊。” “让我当僚机?”江旭安问道。 “老江,你是真的懂我。真的,要不是我男的, 就冲你懂我内心,我这辈子就跟你过了。”张翘楚一脸正经地道。 江旭安表情怪异。 “作为补偿, 明天早上我帮你查房。”张翘楚见江旭安毫无反应,开始诱惑他了。 “查房挺轻松的。” “请你吃顿大餐?” “我妈在世时买的盐还没吃完。” “从今以后你要的专业书我都帮你买了。” “开干。” 四小时后 八点钟准时入场,江旭安没有想到来的人还不少。张翘楚把他拉到一边, 离陈玥婷远远的,美名其曰距离产生美。实际上就是张翘楚这人挺怂的,还有点新时代人类特质, 在网络上胡天侃地,面对面的时候却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进去之后自由就坐,陈玥婷坐在了第一排,他们俩坐在了最后面。等大家都落座后,一个黑人老头从一边走了过来。老头穿着西装,笔挺精神。 “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欣慰啊……”黑人老头一口流利的中文引来不少人的惊叹,“我是威尔逊·加西亚,很高兴认识你们。” “有多高兴。”张翘楚嘀咕了一句,不住地把目光瞟在陈钥婷身上。 江旭安是既来之则安之,坐在椅子上开始听加西亚说话了。 “以前来听过课的都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世界上的很多角落里, 都存在着未知的怪物。当然, 那些东西只能用怪物这个词来笼统概括一下。”加西亚点击着电脑, 电脑连接着投影仪, 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影了一张图片, 内容是在深海里的一头巨兽,无数粗长触手让人头皮发麻。 张翘楚打了个哈欠,江旭安稍稍向前倾了点身子。 加西亚离开电脑桌,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划了两道白线,“人类和怪物就像这两条线一样,尽管都在一个平面里,可是平行的情况下谁也不会遇到谁。但是,有一种例外的情况。”他开始在怪物的那条白线上画出起起伏伏像是心跳图一样的新线,“怪物这条线是极其不稳定的,这也使得它们本来笔直的一条线有时会突然产生一个波动。而一旦波浪的曲线触碰到人类的白线,那么他们就会相遇。” 张翘楚摊在椅子上,拍了拍江旭安说:“老江,我睡会儿,你挺住,遇到事儿不要怕,记住我们的背后有人民警察。” 迷迷糊糊像交代后事一样说完,张翘楚就眯着眼睡着了。 江旭安对他翻了个白眼,看向那个叫威尔逊·加西亚的男子,以及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的,张翘楚的仰慕对象陈玥婷。 来这里的全都是年轻人,估计大多是好奇随便看看而已。 “我想诸位一定都会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世界。”加西亚又离开了黑板,站在台子的中央,“但实际上呢,我们所生活、理解的世界是一座孤岛,孤岛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所包围。海洋里蛰伏着无数神秘、恐怖,超于我们理解之外的怪物,它们一直在等待人类从名曰好奇的码头扬帆起航,然后将其吞没。” 他顿了一顿。 “又或者,那是我们错误的误解,其实它们一直等待有一天能与我们相遇。” “比如说呢?”一个年轻男人在女朋友的怂恿下问道。 加西亚咧开嘴,“这个问题问得好,在人类存在的几万、十几万、几百万年里,怪物这条线是有过波折的,也因此让我们两条线产生了联通。古人类见到过那些怪物,所以将它们记述了下来,变成现在的传说,比如说芬里尔,又甚至是无人不知的龙。还有无数并不被人所熟知的事物也存在,我不在此一一赘述,这些东西如果有一天公之于世,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颠覆。” 下面发出哄乱声,很多人都眼露不屑。显然是觉得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不过加西亚的笑容很和善,而且讲话很认真,让他们渐渐收敛。 “它们也生活在地球上,但是却不在人类所生活、理解的世界里。像病句一样矛盾的是,它们就在我们的周围,非常默契地保持着世界的微妙平衡。”加西亚没有在意笑声,继续讲述,“地球里有一个大家庭,家人就在人类的周围,或许是你屁股下的椅子,或许是你怀里的女朋友,一切皆有可能。” “您怎么证明这些传说里的生物是存在的啊?”又有人问道。 “不需要证明,没有的东西才需要证明,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就在那,用不着。”加西亚微微一笑,解释道。 底下的人忍不住发出嗤笑,一般来说,神棍、骗子一被问到这种问题,就总会用些玄之又玄的话来搪塞过去。 不过没有人言辞激烈地同加西亚争论,他们来这里本身就怀揣着猎奇取乐的目的。 “呵呵……”加西亚笑了笑。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且深邃。 放映厅开始散场了,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就基本走光了,只剩下陈玥婷、江旭安、张翘楚三人。 张翘楚本来想走的,江旭安却主动让他留下。陈玥婷还没走,他再怎么着也得帮张翘楚一把。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加西亚看着留下的三人,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问道。 “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陈玥婷回答道,她说完,特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同样留下来的二人。 张翘楚看到陈玥婷姣好的面容就有些手足无措,江旭安掐了他一下,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啊啊那个,呃,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怪物线的东西。” 加西亚听完他们的话,道:“好久没有遇到对怪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了,跟我来。” 说罢,他收好电脑,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通往放映厅后台的门,走了进去。陈玥婷站起了身,一手拿着笔记本,特意在原地等了等往过走的江旭安和张翘楚,“你们也来听课啊。” “是、是啊,很有意思。”江旭安没吱声,逼着张翘楚跟陈玥婷搭话。 “确实呢。”陈玥婷点了点头道。 陈玥婷和他俩一样,院里的职位是专家助理,当然,更主要的身份就是院花。长得好看只是其一,好学、谦虚、文静等等优点也很多。张翘楚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因此立志要将其追到手,可惜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进去。”看张翘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旭安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好。”陈玥婷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展柜、书架,还有一个书桌,看上去是加西亚的私人工作室。 “有点乱,不要介意。对了,需要喝杯咖啡吗?”加西亚背对着三人说道,他从一边的角落拉出来一个小黑板,挂在了另一边唯一有一点空地的墙上,然后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攥着根粉笔在上面又画了两条线。 “不用了。”三人都没喝咖啡的欲望。 陈玥婷走到了加西亚跟前,江旭安和张翘楚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我之前说过,怪物线会产生波动,线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就会触碰到我们世界的线。”加西亚专心在怪物线上重新画出曲折的新线,“我们世界的线相比之下比它们的要稳定许多,几乎不会产生波折。但确实,我们可以主动连接它们的世界。” “怎么连接?”陈玥婷问道。 “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的时候会残留一些它们的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 第292章 伯因的培养 防盗内容,凌晨替换,生活不易麻烦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凌晨发现还不对大家可以刷新一下试试,或者重新加入书架,不行的话我以后就不开防盗了……)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 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 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 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 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 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 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 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 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 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 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 没一会儿, 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 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 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 一间卧室用来睡觉, 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 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 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 “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 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 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 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 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 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 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以后有什么问题不要再躲着我、瞒着我了,我会帮你的。”感觉韩澈的状态确实比以前好多了,江念放心许多,希望他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逃避。 “……好。”维拉克没敢对上江念的目光。 “叮咚。” 韩澈的手机短信音响起。 他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是吴大闻日常的提醒。而在输入栏那里,还留着他刚刚没写完的约吴大闻见面的话。 “怎么了?”江念见韩澈盯着手机良久,询问道。 “没什么,大闻提醒我吃早饭。”韩澈关闭了手机。 “你还没吃早饭?” “嗯……起得有一点晚……” 江念将手机放回包里,挎着包起了身:“其实也不算晚。走,我带你出去吃早饭。” “不、不用了。”韩澈出院后一直都是在家里吃饭,没去过餐馆,没和陌生人打过交道。 “快点。”江念不给韩澈拒绝的机会,已经到门口换起了鞋。 韩澈抠着手指头,眼里闪过果决,一咬牙拿起了一件外套和江念出了门。 “你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吗?”两人下了楼,江念扭头看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大韩澈。 “您也没吃吗?”韩澈还不太适应大白天出门,感觉周围都分外刺眼。 “嗯。本来是打算吃的,不过怕你出什么事就尽快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好吃的……我问问大闻……”韩澈习惯了一有事就寻求吴大闻的帮助。 江念连忙制止:“不用不用,其实手机一查就行了。” “你没看新闻吗?体型、模样,甚至连颜色都很像。”江念盯着看手机的韩澈。 “新闻我看了,您这么一说确实很像……”韩澈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和江念透露自己的秘密,“不过我画了那么多,撞了也很正常。” 江念小心翼翼地问:“你昨天失踪,和这样有关吗?” “没有关系,我昨天就是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因为习惯了一个人,就没通知大闻,让你们误以为我失踪了。”韩澈把手机还给了江医生。 “我也希望你不要觉得最近突然出现的怪物和你以前的病有什么联系,你会越来越好的。”江念叮嘱道。 韩澈松了口气。 原来江医生也并没有起疑,觉得自己和怪物们有什么联系,她只是因为昨天自己的失踪,再加上发现自己的画和怪物们很像,怕自己多想。 “我会的。”韩澈拿起杯子抿了口水,“做一个正常人,过正常的生活。” 江念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图片拿给韩澈看:“这个问题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但因为你出了事就拖到了今天。这些你留在医院里的画,似乎和最近出现的怪物很像,好几个都能对得上。” 第293章 刺杀开始 防盗内容、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前往中文网支持正版阅读,谢谢大家。 —— “在积淀得极为厚重的历史长河中,向来不缺乏对河流源头好奇的懵懂生物。” “我们这些被冲到下游的家伙,心中对河流源头有着类似于家的思念……” 这里像是个无证经营的小影院,一群年轻男女坐在一排排座椅上。 一个穿着西装,长相颇似着名演员摩根·弗里曼的黑人老头站在红毯铺就的讲台上侃侃而谈。 他的背后是幕布,整个类似于放映厅的建筑里灯光都投射向了他,而他身前的听众们所在的位置陷于黑暗,仿佛这是光明对黑暗的教诲。 幕布上投影着一幅图片。 图片的内容呈现浓郁的暗黑风格。一个巨大的触手怪兽,在海浪翻滚的大海上露出狰狞的面孔,数以百计的触手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样肆意舞动。怪兽的身前是一座竖立在海里孤零零的礁石。可惜这个图片的右下角有盗图时的水印,不然代入感一定会很不错。 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穿便装的男子,他单手撑着下巴,一双死鱼眼百无聊赖地盯着老头说话。 他叫江旭安,是被医院里的同事拉来的。 四个小时前 江旭安正在院里整理病人文件,同事兼大学舍友张翘楚突然把他拉到了卫生间,满脸坏笑,掏出了一张粗制滥造的票,“今天晚上八点,按票上的地点,放映厅不见不散,给你看点好东西。” 江旭安以为这是张翘楚找到的专门放小电影的非法放映厅,他将张翘楚塞进自己口袋里的票拿了出来,拍在张翘楚的胸口,“你又找这种地方看小电影?” “什么叫又……不是小电影。”张翘楚慌忙接住票, “你先看看。” 张翘楚重新将票递给江旭安, 江旭安瞥了张翘楚一眼,接过票看上面的内容, 确实不是电影票。这是一张黑色的软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字以及一个图案,图案是一个黑人男子的微笑,字是“世界人民欢迎您。” “看后面、后面!”见江旭安要撕票, 张翘楚连忙催促道。 江旭安不耐烦地翻到背面, 票的背面依旧是黑人男子的微笑,男子笑得很灿烂,他的大脑门儿上印着一行小字“威尔逊·加西亚可以解答您的一切疑惑,带您了解真正的世界。” “像邪教。”江旭安又将票还给了张翘楚, “晚上有事, 《精神类疾病的临床表现与治疗》我还没看完。” “这个东西真的很厉害。”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就当放松放松抱着猎奇心态去看看嘛,兄弟。” “你可以找别人跟你一起去, 我晚上没空。”江旭安摇摇头,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用张翘楚的话来说,江旭安这个人的人生无趣到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江旭安有点孤僻,喜欢独处。家庭状况和选秀节目里的选手基本一样,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或许是家庭原因,导致他对很多东西都显得不感兴趣。 张翘楚跟他正好性格相反,听说这名字是他老妈还没遇到他爸时就已经想好的, 如果是个男孩就叫翘楚, 寓意他以后可以是人中翘楚。可惜事与愿违。 张翘楚也问过他老妈如果生的是女孩那叫什么,他老妈说叫张凤凰, 于是张翘楚经常和江旭安说庆幸自己是个男孩…… “这个你必须去。”张翘楚郑重道。 “为什么我必须要去?”江旭安觉得今天张翘楚有点奇怪。 “因为事关我的生死。”张翘楚靠近了江旭安一点, 很是认真地说道。 江旭安轻挑眉头,没有动, “怎么说?” 张翘楚挠了挠头, 探身看了一眼卫生间外面, “婷婷也会去的。” 江旭安变成了皱眉, 双臂环胸,“欸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啊,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这会儿直接叫上人小名了?” “唉, 这不是重点。”张翘楚摆了摆手,手叉腰来回踱步,“我发现最近婷婷每天晚上都会去。” “跟踪狂。” “不是跟踪狂。”张翘楚哭丧着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了解她之后才能有共同语言嘛。” “你也是该促进关系了。”江旭安点点头。 张翘楚很烦躁,“是啊,不过如果我一个人去我会很无措啊,我这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它无处安放啊。” “让我当僚机?”江旭安问道。 “老江,你是真的懂我。真的, 要不是我男的,就冲你懂我内心, 我这辈子就跟你过了。”张翘楚一脸正经地道。 江旭安表情怪异。 “作为补偿,明天早上我帮你查房。”张翘楚见江旭安毫无反应,开始诱惑他了。 “查房挺轻松的。” “请你吃顿大餐?” “我妈在世时买的盐还没吃完。” “从今以后你要的专业书我都帮你买了。” “开干。” 四小时后 八点钟准时入场, 江旭安没有想到来的人还不少。张翘楚把他拉到一边,离陈玥婷远远的,美名其曰距离产生美。实际上就是张翘楚这人挺怂的, 还有点新时代人类特质,在网络上胡天侃地,面对面的时候却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进去之后自由就坐,陈玥婷坐在了第一排,他们俩坐在了最后面。等大家都落座后,一个黑人老头从一边走了过来。老头穿着西装,笔挺精神。 “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欣慰啊……”黑人老头一口流利的中文引来不少人的惊叹,“我是威尔逊·加西亚,很高兴认识你们。” “有多高兴。”张翘楚嘀咕了一句,不住地把目光瞟在陈钥婷身上。 江旭安是既来之则安之,坐在椅子上开始听加西亚说话了。 “以前来听过课的都应该还记得, 我说过世界上的很多角落里, 都存在着未知的怪物。当然, 那些东西只能用怪物这个词来笼统概括一下。”加西亚点击着电脑, 电脑连接着投影仪, 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影了一张图片, 内容是在深海里的一头巨兽,无数粗长触手让人头皮发麻。 张翘楚打了个哈欠,江旭安稍稍向前倾了点身子。 加西亚离开电脑桌,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划了两道白线,“人类和怪物就像这两条线一样,尽管都在一个平面里,可是平行的情况下谁也不会遇到谁。但是,有一种例外的情况。”他开始在怪物的那条白线上画出起起伏伏像是心跳图一样的新线,“怪物这条线是极其不稳定的,这也使得它们本来笔直的一条线有时会突然产生一个波动。而一旦波浪的曲线触碰到人类的白线,那么他们就会相遇。” 张翘楚摊在椅子上,拍了拍江旭安说:“老江,我睡会儿,你挺住,遇到事儿不要怕,记住我们的背后有人民警察。” 迷迷糊糊像交代后事一样说完,张翘楚就眯着眼睡着了。 江旭安对他翻了个白眼,看向那个叫威尔逊·加西亚的男子,以及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的,张翘楚的仰慕对象陈玥婷。 来这里的全都是年轻人,估计大多是好奇随便看看而已。 “我想诸位一定都会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世界。”加西亚又离开了黑板,站在台子的中央,“但实际上呢,我们所生活、理解的世界是一座孤岛,孤岛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所包围。海洋里蛰伏着无数神秘、恐怖,超于我们理解之外的怪物,它们一直在等待人类从名曰好奇的码头扬帆起航,然后将其吞没。” 他顿了一顿。 “又或者,那是我们错误的误解,其实它们一直等待有一天能与我们相遇。” “比如说呢?”一个年轻男人在女朋友的怂恿下问道。 加西亚咧开嘴,“这个问题问得好,在人类存在的几万、十几万、几百万年里,怪物这条线是有过波折的,也因此让我们两条线产生了联通。古人类见到过那些怪物,所以将它们记述了下来,变成现在的传说,比如说芬里尔,又甚至是无人不知的龙。还有无数并不被人所熟知的事物也存在,我不在此一一赘述,这些东西如果有一天公之于世,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颠覆。” 下面发出哄乱声,很多人都眼露不屑。显然是觉得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不过加西亚的笑容很和善,而且讲话很认真,让他们渐渐收敛。 “它们也生活在地球上,但是却不在人类所生活、理解的世界里。像病句一样矛盾的是,它们就在我们的周围,非常默契地保持着世界的微妙平衡。”加西亚没有在意笑声,继续讲述,“地球里有一个大家庭,家人就在人类的周围,或许是你屁股下的椅子,或许是你怀里的女朋友,一切皆有可能。” “您怎么证明这些传说里的生物是存在的啊?”又有人问道。 “不需要证明,没有的东西才需要证明,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就在那,用不着。”加西亚微微一笑,解释道。 底下的人忍不住发出嗤笑,一般来说,神棍、骗子一被问到这种问题,就总会用些玄之又玄的话来搪塞过去。 不过没有人言辞激烈地同加西亚争论,他们来这里本身就怀揣着猎奇取乐的目的。 “呵呵……”加西亚笑了笑。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且深邃。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294章 无题 防盗内容,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中文网付费支持正版,谢谢大家。 —— 悲鸣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 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很抽象的形容。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 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 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 是喜欢说话的, 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绿灯。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与此同时,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啪!”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呜……”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扑通。”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怪物线……怪物……孤岛……反向沟通怪物线……石头……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无法抗拒,只能等死。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啪!”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呜……”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是梦吗……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巧合?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借你吉言,哈哈。你换衣服去 第295章 我只是很难过 防盗内容,凌晨替换,生活不易麻烦喜欢这本书的来中文网付费阅读支持。 —— 台下又静了下来。加西亚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内容虽然荒诞可笑,但并不能吸引大多数年轻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人的好奇劲儿过去了,直接中途离场。 信息爆炸的年代,稀奇古怪的事大家多少都见过些,至于加西亚的这些套路, 对于他们来说,是过时的套路了。 江旭安除了听神棍扯淡,还时不时注意坐在第一排的陈玥婷。他明面上对张翘楚的事没有兴趣,但该帮的时候也不会继续摆出高冷姿态。陈玥婷听得很认真,甚至在做笔记。 江旭安承认加西亚说得很逼真,可惜新时代好青年都不会这么轻易被鬼怪邪说蛊惑。 看陈钥婷的样子,她应该是个例外…… “今天就讲到这里。”加西亚吐了口气,右手放在小腹位置朝在座的所有人的鞠了一躬,“有兴趣的可以每天晚上八点凭票来这里听课,或者加我微信公众号,里面有录制的视频,顺便别忘了看完视频戳下广告。” “黑人大爷真时髦……”张翘楚嘴角抽了抽。 江旭安扭过头,“醒了?” “嗯,我坐着睡得不舒服。”张翘楚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欸,他说完了?” “嗯,陈钥婷一会都要走了,你还不过去搭话?”江旭安说道。 张翘楚缩着脖子,“我……怎么搭话。” “……”江旭安无语。 “不是, 这太唐突了……”张翘楚有些慌乱。 “出去的时候假装偶遇, 打个招呼,趁机聊一聊刚刚加西亚说的话,相约以后每天都一起来听课不就得了。”江旭安指导着。 张翘楚抓了抓头发,眼睛里是无辜二字,“老江,我刚刚睡觉,好像……好像没怎么听……” “……烂泥扶不上墙。”江旭安又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放映厅开始散场了,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就基本走光了,只剩下陈玥婷、江旭安、张翘楚三人。 张翘楚本来想走的,江旭安却主动让他留下。陈玥婷还没走,他再怎么着也得帮张翘楚一把。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加西亚看着留下的三人,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问道。 “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陈玥婷回答道,她说完,特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同样留下来的二人。 张翘楚看到陈玥婷姣好的面容就有些手足无措,江旭安掐了他一下,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啊啊那个, 呃, 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怪物线的东西。” 加西亚听完他们的话, 道:“好久没有遇到对怪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了,跟我来。” 说罢,他收好电脑,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通往放映厅后台的门,走了进去。陈玥婷站起了身,一手拿着笔记本,特意在原地等了等往过走的江旭安和张翘楚,“你们也来听课啊。” “是、是啊,很有意思。”江旭安没吱声,逼着张翘楚跟陈玥婷搭话。 “确实呢。”陈玥婷点了点头道。 陈玥婷和他俩一样,院里的职位是专家助理,当然,更主要的身份就是院花。长得好看只是其一,好学、谦虚、文静等等优点也很多。张翘楚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因此立志要将其追到手,可惜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进去。”看张翘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旭安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好。”陈玥婷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展柜、书架,还有一个书桌,看上去是加西亚的私人工作室。 “有点乱,不要介意。对了,需要喝杯咖啡吗?”加西亚背对着三人说道,他从一边的角落拉出来一个小黑板,挂在了另一边唯一有一点空地的墙上,然后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攥着根粉笔在上面又画了两条线。 “不用了。”三人都没喝咖啡的欲望。 陈玥婷走到了加西亚跟前,江旭安和张翘楚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我之前说过,怪物线会产生波动,线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就会触碰到我们世界的线。”加西亚专心在怪物线上重新画出曲折的新线,“我们世界的线相比之下比它们的要稳定许多,几乎不会产生波折。但确实,我们可以主动连接它们的世界。” “怎么连接?”陈玥婷问道。 “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的时候会残留一些它们的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怪物线里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主动连通怪物线。”加西亚用粉笔在人类世界线上也画出了波折,波折大到触碰到了怪物线。 张翘楚的目光始终在陈玥婷身上,江旭安却是盯着小黑板上本来平行的两条线连通起来,微微张了张嘴。 “好在,我们有那东西。”加西亚又走到了展柜边上,拉开展柜的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吊坠,又走了回来,“吊坠上的是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时候带进来的石头,尽管只是块微不足道的石头,但也足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江旭安和陈玥婷都紧紧盯着加西亚手里的吊坠。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用这吊坠上的石头连通到怪物线。”加西亚看向陈玥婷,“抱歉,例如你就不能。” “为什么?”陈玥婷问道。 “能连通怪物线的,都是一类人,你身上并没有我们同类的气息。”加西亚说道,接着他很直接地将吊坠递给了江旭安,“你和我是一类人。” “什……什么?”过来只是看戏的江旭安愣住了,自己怎么就和这个黑人老头是一类人了?他接过吊坠问道:“什么一类人?” “很难形容,并不是源自血脉,纯粹的感应而已。”加西亚道。 江旭安感觉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但我没从你这儿感受到什么……同类的气息。” “很快你就会有的。”加西亚眯着眼睛说道,随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回到了小黑板跟前,“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就这些,还有其他的问题吗?我乐意解答。” “呃,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江旭安抓着吊坠走到加西亚面前,“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加西亚没有伸手,拿黑板擦擦着小黑板上的线,“不急,你明天再还给我也不迟,今天先拿着。” “我不打算再来了,我没骗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江旭安并不想和这个说话玄乎的黑人老头扯上什么联系。 “明天你可以托那个年轻人送过来,他不是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嘛,应该还会听我讲课。”加西亚道。 张翘楚偷瞄了一眼陈玥婷点头道:“没错,我很感兴趣。” “至于你。”加西亚擦完黑板,又喝了口咖啡,看向站在原地不说话的陈玥婷,“虽然你无法连通那个世界,但依旧可以来听课,我觉得我讲得还是蛮有趣的。” “啊……好。”陈玥婷呆滞了一下应了声。 “那……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加西亚问道。 得知自己没有连通怪物线能力的陈玥婷有些失落,也没有兴趣问别的问题了。至于其他两人,一个是想泡妞一个是僚机,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告别加西亚后,三人走在郊区清冷的街道上。张翘楚用手机打了辆出租车,车来了之后陈玥婷上去了。 车正要离开的时候江旭安拍了一下张翘楚,张翘楚一愣。见自己对牛弹琴,江旭安自己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待陈玥婷将窗户降下去后,江旭安道:“互留一下手机号,回家后跟我们说一声。” “啊,好。”陈玥婷掏出了手机。 江旭安又瞥了一眼张翘楚,张翘楚心领神会,自己掏出手机过去和陈玥婷互留了下手机号。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张翘楚手里抓着手机,激动地吼了一声,“老江,对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答应你的事儿决不食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的直接说,张小爷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江旭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理会身边咋咋呼呼的张翘楚,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吊坠。 吊坠的绳子是普通的黑绳子,石头的个头不大,扁平,大概和一枚硬币差不多。石头主色调是黑,但黑里有猩红色的纹路,看上去不简单。 “这东西你还留着呢啊,我以为你一出来就会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兴奋劲儿过去后,张翘楚这才注意到江旭安在看吊坠,“那个黑人大爷其实说得挺逼真的,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没人信啊。为大爷感到惋惜,生不逢时啊。” 边儿上的张翘楚开着玩笑,江旭安看着吊坠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心里憋闷至极还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样。 忽然,江旭安的脑海里闪过了之前加西亚对他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吊坠上,心中的异样感觉终于可以贴切地形容。 那块石头,他很熟悉。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借你吉言,哈哈。你换衣服去,一会跟我查房。”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哼着小曲去住院部查房了。 第296章 他们的梦想是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麻烦喜欢这本书的来中文网付费正版订阅,谢谢。 —— 台下又静了下来。加西亚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内容虽然荒诞可笑,但并不能吸引大多数年轻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人的好奇劲儿过去了,直接中途离场。 信息爆炸的年代,稀奇古怪的事大家多少都见过些, 至于加西亚的这些套路,对于他们来说,是过时的套路了。 江旭安除了听神棍扯淡,还时不时注意坐在第一排的陈玥婷。他明面上对张翘楚的事没有兴趣,但该帮的时候也不会继续摆出高冷姿态。陈玥婷听得很认真,甚至在做笔记。 江旭安承认加西亚说得很逼真,可惜新时代好青年都不会这么轻易被鬼怪邪说蛊惑。 看陈钥婷的样子,她应该是个例外…… “今天就讲到这里。”加西亚吐了口气,右手放在小腹位置朝在座的所有人的鞠了一躬,“有兴趣的可以每天晚上八点凭票来这里听课,或者加我微信公众号,里面有录制的视频,顺便别忘了看完视频戳下广告。” “黑人大爷真时髦……”张翘楚嘴角抽了抽。 江旭安扭过头,“醒了?” “嗯,我坐着睡得不舒服。”张翘楚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欸,他说完了?” “嗯,陈钥婷一会都要走了,你还不过去搭话?”江旭安说道。 张翘楚缩着脖子, “我……怎么搭话。” “……”江旭安无语。 “不是,这太唐突了……”张翘楚有些慌乱。 “出去的时候假装偶遇,打个招呼,趁机聊一聊刚刚加西亚说的话,相约以后每天都一起来听课不就得了。”江旭安指导着。 张翘楚抓了抓头发,眼睛里是无辜二字,“老江,我刚刚睡觉,好像……好像没怎么听……” “……烂泥扶不上墙。”江旭安又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放映厅开始散场了,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就基本走光了,只剩下陈玥婷、江旭安、张翘楚三人。 张翘楚本来想走的,江旭安却主动让他留下。陈玥婷还没走,他再怎么着也得帮张翘楚一把。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加西亚看着留下的三人,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问道。 “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陈玥婷回答道,她说完,特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同样留下来的二人。 张翘楚看到陈玥婷姣好的面容就有些手足无措,江旭安掐了他一下, 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啊啊那个,呃,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怪物线的东西。” 加西亚听完他们的话,道:“好久没有遇到对怪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了,跟我来。” 说罢,他收好电脑,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通往放映厅后台的门,走了进去。陈玥婷站起了身,一手拿着笔记本,特意在原地等了等往过走的江旭安和张翘楚,“你们也来听课啊。” “是、是啊,很有意思。”江旭安没吱声,逼着张翘楚跟陈玥婷搭话。 “确实呢。”陈玥婷点了点头道。 陈玥婷和他俩一样,院里的职位是专家助理,当然,更主要的身份就是院花。长得好看只是其一,好学、谦虚、文静等等优点也很多。张翘楚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因此立志要将其追到手,可惜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进去。”看张翘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旭安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好。”陈玥婷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展柜、书架,还有一个书桌,看上去是加西亚的私人工作室。 “有点乱,不要介意。对了,需要喝杯咖啡吗?”加西亚背对着三人说道,他从一边的角落拉出来一个小黑板,挂在了另一边唯一有一点空地的墙上,然后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攥着根粉笔在上面又画了两条线。 “不用了。”三人都没喝咖啡的欲望。 陈玥婷走到了加西亚跟前,江旭安和张翘楚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我之前说过,怪物线会产生波动,线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就会触碰到我们世界的线。”加西亚专心在怪物线上重新画出曲折的新线,“我们世界的线相比之下比它们的要稳定许多,几乎不会产生波折。但确实,我们可以主动连接它们的世界。” “怎么连接?”陈玥婷问道。 “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的时候会残留一些它们的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怪物线里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主动连通怪物线。”加西亚用粉笔在人类世界线上也画出了波折,波折大到触碰到了怪物线。 张翘楚的目光始终在陈玥婷身上,江旭安却是盯着小黑板上本来平行的两条线连通起来,微微张了张嘴。 “好在,我们有那东西。”加西亚又走到了展柜边上,拉开展柜的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吊坠,又走了回来,“吊坠上的是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时候带进来的石头,尽管只是块微不足道的石头,但也足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江旭安和陈玥婷都紧紧盯着加西亚手里的吊坠。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用这吊坠上的石头连通到怪物线。”加西亚看向陈玥婷,“抱歉,例如你就不能。” “为什么?”陈玥婷问道。 “能连通怪物线的,都是一类人,你身上并没有我们同类的气息。”加西亚说道,接着他很直接地将吊坠递给了江旭安,“你和我是一类人。” “什……什么?”过来只是看戏的江旭安愣住了,自己怎么就和这个黑人老头是一类人了?他接过吊坠问道:“什么一类人?” “很难形容,并不是源自血脉,纯粹的感应而已。”加西亚道。 江旭安感觉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但我没从你这儿感受到什么……同类的气息。” “很快你就会有的。”加西亚眯着眼睛说道,随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回到了小黑板跟前,“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就这些,还有其他的问题吗?我乐意解答。” “呃,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江旭安抓着吊坠走到加西亚面前,“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加西亚没有伸手,拿黑板擦擦着小黑板上的线,“不急,你明天再还给我也不迟,今天先拿着。” “我不打算再来了,我没骗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江旭安并不想和这个说话玄乎的黑人老头扯上什么联系。 “明天你可以托那个年轻人送过来,他不是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嘛,应该还会听我讲课。”加西亚道。 张翘楚偷瞄了一眼陈玥婷点头道:“没错,我很感兴趣。” “至于你。”加西亚擦完黑板,又喝了口咖啡,看向站在原地不说话的陈玥婷,“虽然你无法连通那个世界,但依旧可以来听课,我觉得我讲得还是蛮有趣的。” “啊……好。”陈玥婷呆滞了一下应了声。 “那……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加西亚问道。 得知自己没有连通怪物线能力的陈玥婷有些失落,也没有兴趣问别的问题了。至于其他两人,一个是想泡妞一个是僚机,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告别加西亚后,三人走在郊区清冷的街道上。张翘楚用手机打了辆出租车,车来了之后陈玥婷上去了。 车正要离开的时候江旭安拍了一下张翘楚,张翘楚一愣。见自己对牛弹琴,江旭安自己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待陈玥婷将窗户降下去后,江旭安道:“互留一下手机号,回家后跟我们说一声。” “啊,好。”陈玥婷掏出了手机。 江旭安又瞥了一眼张翘楚,张翘楚心领神会,自己掏出手机过去和陈玥婷互留了下手机号。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张翘楚手里抓着手机,激动地吼了一声,“老江,对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答应你的事儿决不食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的直接说,张小爷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江旭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理会身边咋咋呼呼的张翘楚,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吊坠。 吊坠的绳子是普通的黑绳子,石头的个头不大,扁平,大概和一枚硬币差不多。石头主色调是黑,但黑里有猩红色的纹路,看上去不简单。 “这东西你还留着呢啊,我以为你一出来就会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兴奋劲儿过去后,张翘楚这才注意到江旭安在看吊坠,“那个黑人大爷其实说得挺逼真的,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没人信啊。为大爷感到惋惜,生不逢时啊。” 边儿上的张翘楚开着玩笑,江旭安看着吊坠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心里憋闷至极还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样。 忽然,江旭安的脑海里闪过了之前加西亚对他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吊坠上,心中的异样感觉终于可以贴切地形容。 那块石头,他很熟悉。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第297章 无题 防盗内容、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喜欢这本书的读者来中文网支持正版,谢谢。 —— “在积淀得极为厚重的历史长河中,向来不缺乏对河流源头好奇的懵懂生物。” “我们这些被冲到下游的家伙,心中对河流源头有着类似于家的思念……” 这里像是个无证经营的小影院,一群年轻男女坐在一排排座椅上。 一个穿着西装,长相颇似着名演员摩根·弗里曼的黑人老头站在红毯铺就的讲台上侃侃而谈。 他的背后是幕布,整个类似于放映厅的建筑里灯光都投射向了他, 而他身前的听众们所在的位置陷于黑暗,仿佛这是光明对黑暗的教诲。 幕布上投影着一幅图片。 图片的内容呈现浓郁的暗黑风格。一个巨大的触手怪兽,在海浪翻滚的大海上露出狰狞的面孔,数以百计的触手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样肆意舞动。怪兽的身前是一座竖立在海里孤零零的礁石。可惜这个图片的右下角有盗图时的水印,不然代入感一定会很不错。 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穿便装的男子,他单手撑着下巴, 一双死鱼眼百无聊赖地盯着老头说话。 他叫江旭安,是被医院里的同事拉来的。 四个小时前 江旭安正在院里整理病人文件,同事兼大学舍友张翘楚突然把他拉到了卫生间,满脸坏笑,掏出了一张粗制滥造的票,“今天晚上八点,按票上的地点,放映厅不见不散,给你看点好东西。” 江旭安以为这是张翘楚找到的专门放小电影的非法放映厅,他将张翘楚塞进自己口袋里的票拿了出来,拍在张翘楚的胸口,“你又找这种地方看小电影?” “什么叫又……不是小电影。”张翘楚慌忙接住票,“你先看看。” 张翘楚重新将票递给江旭安,江旭安瞥了张翘楚一眼,接过票看上面的内容,确实不是电影票。这是一张黑色的软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字以及一个图案,图案是一个黑人男子的微笑,字是“世界人民欢迎您。” “看后面、后面!”见江旭安要撕票, 张翘楚连忙催促道。 江旭安不耐烦地翻到背面,票的背面依旧是黑人男子的微笑,男子笑得很灿烂,他的大脑门儿上印着一行小字“威尔逊·加西亚可以解答您的一切疑惑,带您了解真正的世界。” “像邪教。”江旭安又将票还给了张翘楚,“晚上有事,《精神类疾病的临床表现与治疗》我还没看完。” “这个东西真的很厉害。”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就当放松放松抱着猎奇心态去看看嘛,兄弟。” “你可以找别人跟你一起去,我晚上没空。”江旭安摇摇头,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用张翘楚的话来说,江旭安这个人的人生无趣到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江旭安有点孤僻,喜欢独处。家庭状况和选秀节目里的选手基本一样,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或许是家庭原因,导致他对很多东西都显得不感兴趣。 张翘楚跟他正好性格相反,听说这名字是他老妈还没遇到他爸时就已经想好的,如果是个男孩就叫翘楚,寓意他以后可以是人中翘楚。可惜事与愿违。 张翘楚也问过他老妈如果生的是女孩那叫什么,他老妈说叫张凤凰,于是张翘楚经常和江旭安说庆幸自己是个男孩…… “这个你必须去。”张翘楚郑重道。 “为什么我必须要去?”江旭安觉得今天张翘楚有点奇怪。 “因为事关我的生死。”张翘楚靠近了江旭安一点,很是认真地说道。 江旭安轻挑眉头,没有动,“怎么说?” 张翘楚挠了挠头,探身看了一眼卫生间外面,“婷婷也会去的。” 江旭安变成了皱眉,双臂环胸,“欸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啊,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这会儿直接叫上人小名了?” “唉,这不是重点。”张翘楚摆了摆手,手叉腰来回踱步,“我发现最近婷婷每天晚上都会去。” “跟踪狂。” “不是跟踪狂。”张翘楚哭丧着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了解她之后才能有共同语言嘛。” “你也是该促进关系了。”江旭安点点头。 张翘楚很烦躁,“是啊,不过如果我一个人去我会很无措啊,我这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它无处安放啊。” “让我当僚机?”江旭安问道。 “老江,你是真的懂我。真的,要不是我男的,就冲你懂我内心,我这辈子就跟你过了。”张翘楚一脸正经地道。 江旭安表情怪异。 “作为补偿,明天早上我帮你查房。”张翘楚见江旭安毫无反应,开始诱惑他了。 “查房挺轻松的。” “请你吃顿大餐?” “我妈在世时买的盐还没吃完。” “从今以后你要的专业书我都帮你买了。” “开干。” 四小时后 八点钟准时入场,江旭安没有想到来的人还不少。张翘楚把他拉到一边,离陈玥婷远远的,美名其曰距离产生美。实际上就是张翘楚这人挺怂的,还有点新时代人类特质,在网络上胡天侃地,面对面的时候却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进去之后自由就坐,陈玥婷坐在了第一排,他们俩坐在了最后面。等大家都落座后,一个黑人老头从一边走了过来。老头穿着西装,笔挺精神。 “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欣慰啊……”黑人老头一口流利的中文引来不少人的惊叹,“我是威尔逊·加西亚,很高兴认识你们。” “有多高兴。”张翘楚嘀咕了一句,不住地把目光瞟在陈钥婷身上。 江旭安是既来之则安之,坐在椅子上开始听加西亚说话了。 “以前来听过课的都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世界上的很多角落里,都存在着未知的怪物。当然,那些东西只能用怪物这个词来笼统概括一下。”加西亚点击着电脑,电脑连接着投影仪,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影了一张图片,内容是在深海里的一头巨兽,无数粗长触手让人头皮发麻。 张翘楚打了个哈欠,江旭安稍稍向前倾了点身子。 加西亚离开电脑桌,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划了两道白线,“人类和怪物就像这两条线一样,尽管都在一个平面里,可是平行的情况下谁也不会遇到谁。但是,有一种例外的情况。”他开始在怪物的那条白线上画出起起伏伏像是心跳图一样的新线,“怪物这条线是极其不稳定的,这也使得它们本来笔直的一条线有时会突然产生一个波动。而一旦波浪的曲线触碰到人类的白线,那么他们就会相遇。” 张翘楚摊在椅子上,拍了拍江旭安说:“老江,我睡会儿,你挺住,遇到事儿不要怕,记住我们的背后有人民警察。” 迷迷糊糊像交代后事一样说完,张翘楚就眯着眼睡着了。 江旭安对他翻了个白眼,看向那个叫威尔逊·加西亚的男子,以及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的,张翘楚的仰慕对象陈玥婷。 来这里的全都是年轻人,估计大多是好奇随便看看而已。 “我想诸位一定都会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世界。”加西亚又离开了黑板,站在台子的中央,“但实际上呢,我们所生活、理解的世界是一座孤岛,孤岛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所包围。海洋里蛰伏着无数神秘、恐怖,超于我们理解之外的怪物,它们一直在等待人类从名曰好奇的码头扬帆起航,然后将其吞没。” 他顿了一顿。 “又或者,那是我们错误的误解,其实它们一直等待有一天能与我们相遇。” “比如说呢?”一个年轻男人在女朋友的怂恿下问道。 加西亚咧开嘴,“这个问题问得好,在人类存在的几万、十几万、几百万年里,怪物这条线是有过波折的,也因此让我们两条线产生了联通。古人类见到过那些怪物,所以将它们记述了下来,变成现在的传说,比如说芬里尔,又甚至是无人不知的龙。还有无数并不被人所熟知的事物也存在,我不在此一一赘述,这些东西如果有一天公之于世,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颠覆。” 下面发出哄乱声,很多人都眼露不屑。显然是觉得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不过加西亚的笑容很和善,而且讲话很认真,让他们渐渐收敛。 “它们也生活在地球上,但是却不在人类所生活、理解的世界里。像病句一样矛盾的是,它们就在我们的周围,非常默契地保持着世界的微妙平衡。”加西亚没有在意笑声,继续讲述,“地球里有一个大家庭,家人就在人类的周围,或许是你屁股下的椅子,或许是你怀里的女朋友,一切皆有可能。” “您怎么证明这些传说里的生物是存在的啊?”又有人问道。 “不需要证明,没有的东西才需要证明,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就在那,用不着。”加西亚微微一笑,解释道。 底下的人忍不住发出嗤笑,一般来说,神棍、骗子一被问到这种问题,就总会用些玄之又玄的话来搪塞过去。 不过没有人言辞激烈地同加西亚争论,他们来这里本身就怀揣着猎奇取乐的目的。 “呵呵……”加西亚笑了笑。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且深邃。 “……” 台下又静了下来。加西亚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内容虽然荒诞可笑,但并不能吸引大多数年轻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人的好奇劲儿过去了,直接中途离场。 信息爆炸的年代,稀奇古怪的事大家多少都见过些,至于加西亚的这些套路,对于他们来说,是过时的套路了。 江旭安除了听神棍扯淡,还时不时注意坐在第一排的陈玥婷。他明面上对张翘楚的事没有兴趣,但该帮的时候也不会继续摆出高冷姿态。陈玥婷听得很认真,甚至在做笔记。 江旭安承认加西亚说得很逼真,可惜新时代好青年都不会这么轻易被鬼怪邪说蛊惑。 看陈钥婷的样子,她应该是个例外…… “今天就讲到这里。”加西亚吐了口气,右手放在小腹位置朝在座的所有人的鞠了一躬,“有兴趣的可以每天晚上八点凭票来这里听课,或者加我微信公众号,里面有录制的视频,顺便别忘了看完视频戳下广告。” “黑人大爷真时髦……”张翘楚嘴角抽了抽。 江旭安扭过头,“醒了?” “嗯,我坐着睡得不舒服。”张翘楚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欸,他说完了?” “嗯,陈钥婷一会都要走了,你还不过去搭话?”江旭安说道。 张翘楚缩着脖子,“我……怎么搭话。” “……”江旭安无语。 “不是,这太唐突了……”张翘楚有些慌乱。 “出去的时候假装偶遇,打个招呼,趁机聊一聊刚刚加西亚说的话,相约以后每天都一起来听课不就得了。”江旭安指导着。 张翘楚抓了抓头发,眼睛里是无辜二字,“老江,我刚刚睡觉,好像……好像没怎么听……” “……烂泥扶不上墙。”江旭安又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放映厅开始散场了,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就基本走光了,只剩下陈玥婷、江旭安、张翘楚三人。 张翘楚本来想走的,江旭安却主动让他留下。陈玥婷还没走,他再怎么着也得帮张翘楚一把。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加西亚看着留下的三人,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问道。 “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陈玥婷回答道,她说完,特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同样留下来的二人。 张翘楚看到陈玥婷姣好的面容就有些手足无措,江旭安掐了他一下,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啊啊那个,呃,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怪物线的东西。” 加西亚听完他们的话,道:“好久没有遇到对怪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了,跟我来。” 说罢,他收好电脑,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通往放映厅后台的门,走了进去。陈玥婷站起了身,一手拿着笔记本,特意在原地等了等往过走的江旭安和张翘楚,“你们也来听课啊。” “是、是啊,很有意思。”江旭安没吱声,逼着张翘楚跟陈玥婷搭话。 “确实呢。”陈玥婷点了点头道。 陈玥婷和他俩一样,院里的职位是专家助理,当然,更主要的身份就是院花。长得好看只是其一,好学、谦虚、文静等等优点也很多。张翘楚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因此立志要将其追到手,可惜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进去。”看张翘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旭安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好。”陈玥婷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展柜、书架,还有一个书桌,看上去是加西亚的私人工作室。 “有点乱,不要介意。对了,需要喝杯咖啡吗?”加西亚背对着三人说道,他从一边的角落拉出来一个小黑板,挂在了另一边唯一有一点空地的墙上,然后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攥着根粉笔在上面又画了两条线。 “不用了。”三人都没喝咖啡的欲望。 陈玥婷走到了加西亚跟前,江旭安和张翘楚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我之前说过,怪物线会产生波动,线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就会触碰到我们世界的线。”加西亚专心在怪物线上重新画出曲折的新线,“我们世界的线相比之下比它们的要稳定许多,几乎不会产生波折。但确实,我们可以主动连接它们的世界。” “怎么连接?”陈玥婷问道。 “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的时候会残留一些它们的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怪物线里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主动连通怪物线。”加西亚用粉笔在人类世界线上也画出了波折,波折大到触碰到了怪物线。 张翘楚的目光始终在陈玥婷身上,江旭安却是盯着小黑板上本来平行的两条线连通起来,微微张了张嘴。 “好在,我们有那东西。”加西亚又走到了展柜边上,拉开展柜的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吊坠,又走了回来,“吊坠上的是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时候带进来的石头,尽管只是块微不足道的石头,但也足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江旭安和陈玥婷都紧紧盯着加西亚手里的吊坠。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用这吊坠上的石头连通到怪物线。”加西亚看向陈玥婷,“抱歉,例如你就不能。” “为什么?”陈玥婷问道。 “能连通怪物线的,都是一类人,你身上并没有我们同类的气息。”加西亚说道,接着他很直接地将吊坠递给了江旭安,“你和我是一类人。” “什……什么?”过来只是看戏的江旭安愣住了,自己怎么就和这个黑人老头是一类人了?他接过吊坠问道:“什么一类人?” “很难形容,并不是源自血脉,纯粹的感应而已。”加西亚道。 江旭安感觉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但我没从你这儿感受到什么……同类的气息。” “很快你就会有的。”加西亚眯着眼睛说道,随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回到了小黑板跟前,“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就这些,还有其他的问题吗?我乐意解答。” “呃,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江旭安抓着吊坠走到加西亚面前,“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加西亚没有伸手,拿黑板擦擦着小黑板上的线,“不急,你明天再还给我也不迟,今天先拿着。” “我不打算再来了,我没骗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江旭安并不想和这个说话玄乎的黑人老头扯上什么联系。 “明天你可以托那个年轻人送过来,他不是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嘛,应该还会听我讲课。”加西亚道。 张翘楚偷瞄了一眼陈玥婷点头道:“没错,我很感兴趣。” “至于你。”加西亚擦完黑板,又喝了口咖啡,看向站在原地不说话的陈玥婷,“虽然你无法连通那个世界,但依旧可以来听课,我觉得我讲得还是蛮有趣的。” “啊……好。”陈玥婷呆滞了一下应了声。 “那……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加西亚问道。 得知自己没有连通怪物线能力的陈玥婷有些失落,也没有兴趣问别的问题了。至于其他两人,一个是想泡妞一个是僚机,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告别加西亚后,三人走在郊区清冷的街道上。张翘楚用手机打了辆出租车,车来了之后陈玥婷上去了。 车正要离开的时候江旭安拍了一下张翘楚,张翘楚一愣。见自己对牛弹琴,江旭安自己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待陈玥婷将窗户降下去后,江旭安道:“互留一下手机号,回家后跟我们说一声。” “啊,好。”陈玥婷掏出了手机。 江旭安又瞥了一眼张翘楚,张翘楚心领神会,自己掏出手机过去和陈玥婷互留了下手机号。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张翘楚手里抓着手机,激动地吼了一声,“老江,对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答应你的事儿决不食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的直接说,张小爷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江旭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理会身边咋咋呼呼的张翘楚,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吊坠。 吊坠的绳子是普通的黑绳子,石头的个头不大,扁平,大概和一枚硬币差不多。石头主色调是黑,但黑里有猩红色的纹路,看上去不简单。 “这东西你还留着呢啊,我以为你一出来就会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兴奋劲儿过去后,张翘楚这才注意到江旭安在看吊坠,“那个黑人大爷其实说得挺逼真的,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没人信啊。为大爷感到惋惜,生不逢时啊。” 边儿上的张翘楚开着玩笑,江旭安看着吊坠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心里憋闷至极还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样。 忽然,江旭安的脑海里闪过了之前加西亚对他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吊坠上,心中的异样感觉终于可以贴切地形容。 那块石头,他很熟悉。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借你吉言,哈哈。你换衣服去,一会跟我查房。”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哼着小曲去住院部查房了。 第298章 破坏与建设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大家多多来中文网支持正版,谢谢大家。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 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 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 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 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 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嘟……” “喂?” “咚咚咚。”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溜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悸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嘟——”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咚咚咚。”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案。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第299章 暴露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 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 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 要是不喜欢说话, 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整个类似于放映厅的建筑里灯光都投射向了他,而他身前的听众们所在的位置陷于黑暗,仿佛这是光明对黑暗的教诲。 幕布上投影着一幅图片。 图片的内容呈现浓郁的暗黑风格。一个巨大的触手怪兽,在海浪翻滚的大海上露出狰狞的面孔,数以百计的触手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样肆意舞动。怪兽的身前是一座竖立在海里孤零零的礁石。可惜这个图片的右下角有盗图时的水印,不然代入感一定会很不错。 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穿便装的男子,他单手撑着下巴,一双死鱼眼百无聊赖地盯着老头说话。 他叫江旭安,是被医院里的同事拉来的。 四个小时前 江旭安正在院里整理病人文件,同事兼大学舍友张翘楚突然把他拉到了卫生间,满脸坏笑,掏出了一张粗制滥造的票,“今天晚上八点,按票上的地点,放映厅不见不散,给你看点好东西。” 江旭安以为这是张翘楚找到的专门放小电影的非法放映厅,他将张翘楚塞进自己口袋里的票拿了出来,拍在张翘楚的胸口,“你又找这种地方看小电影?” “什么叫又……不是小电影。”张翘楚慌忙接住票,“你先看看。” 张翘楚重新将票递给江旭安,江旭安瞥了张翘楚一眼,接过票看上面的内容,确实不是电影票。这是一张黑色的软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字以及一个图案,图案是一个黑人男子的微笑,字是“世界人民欢迎您。” “看后面、后面!”见江旭安要撕票,张翘楚连忙催促道。 江旭安不耐烦地翻到背面,票的背面依旧是黑人男子的微笑,男子笑得很灿烂,他的大脑门儿上印着一行小字“威尔逊·加西亚可以解答您的一切疑惑,带您了解真正的世界。” “像邪教。”江旭安又将票还给了张翘楚,“晚上有事,《精神类疾病的临床表现与治疗》我还没看完。” “这个东西真的很厉害。”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就当放松放松抱着猎奇心态去看看嘛,兄弟。” “你可以找别人跟你一起去,我晚上没空。”江旭安摇摇头,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用张翘楚的话来说,江旭安这个人的人生无趣到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江旭安有点孤僻,喜欢独处。家庭状况和选秀节目里的选手基本一样,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或许是家庭原因,导致他对很多东西都显得不感兴趣。 张翘楚跟他正好性格相反,听说这名字是他老妈还没遇到他爸时就已经想好的,如果是个男孩就叫翘楚,寓意他以后可以是人中翘楚。可惜事与愿违。 张翘楚也问过他老妈如果生的是女孩那叫什么,他老妈说叫张凤凰,于是张翘楚经常和江旭安说庆幸自己是个男孩…… “这个你必须去。”张翘楚郑重道。 “为什么我必须要去?”江旭安觉得今天张翘楚有点奇怪。 “因为事关我的生死 第300章 卑劣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大家多多在中文网支持正版。 —— “……” 台下又静了下来。加西亚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内容虽然荒诞可笑,但并不能吸引大多数年轻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人的好奇劲儿过去了,直接中途离场。 信息爆炸的年代,稀奇古怪的事大家多少都见过些,至于加西亚的这些套路, 对于他们来说,是过时的套路了。 江旭安除了听神棍扯淡,还时不时注意坐在第一排的陈玥婷。他明面上对张翘楚的事没有兴趣,但该帮的时候也不会继续摆出高冷姿态。陈玥婷听得很认真,甚至在做笔记。 江旭安承认加西亚说得很逼真,可惜新时代好青年都不会这么轻易被鬼怪邪说蛊惑。 看陈钥婷的样子, 她应该是个例外…… “今天就讲到这里。”加西亚吐了口气, 右手放在小腹位置朝在座的所有人的鞠了一躬,“有兴趣的可以每天晚上八点凭票来这里听课,或者加我微信公众号,里面有录制的视频,顺便别忘了看完视频戳下广告。” “黑人大爷真时髦……”张翘楚嘴角抽了抽。 江旭安扭过头,“醒了?” “嗯,我坐着睡得不舒服。”张翘楚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欸,他说完了?” “嗯,陈钥婷一会都要走了,你还不过去搭话?”江旭安说道。 张翘楚缩着脖子,“我……怎么搭话。” “……”江旭安无语。 “不是,这太唐突了……”张翘楚有些慌乱。 “出去的时候假装偶遇,打个招呼,趁机聊一聊刚刚加西亚说的话,相约以后每天都一起来听课不就得了。”江旭安指导着。 张翘楚抓了抓头发, 眼睛里是无辜二字,“老江,我刚刚睡觉,好像……好像没怎么听……” “……烂泥扶不上墙。”江旭安又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放映厅开始散场了,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就基本走光了,只剩下陈玥婷、江旭安、张翘楚三人。 张翘楚本来想走的,江旭安却主动让他留下。陈玥婷还没走,他再怎么着也得帮张翘楚一把。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加西亚看着留下的三人,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问道。 “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陈玥婷回答道,她说完,特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同样留下来的二人。 张翘楚看到陈玥婷姣好的面容就有些手足无措,江旭安掐了他一下,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啊啊那个,呃,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怪物线的东西。” 加西亚听完他们的话,道:“好久没有遇到对怪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了,跟我来。” 说罢,他收好电脑,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通往放映厅后台的门,走了进去。陈玥婷站起了身,一手拿着笔记本,特意在原地等了等往过走的江旭安和张翘楚,“你们也来听课啊。” “是、是啊,很有意思。”江旭安没吱声,逼着张翘楚跟陈玥婷搭话。 “确实呢。”陈玥婷点了点头道。 陈玥婷和他俩一样,院里的职位是专家助理,当然,更主要的身份就是院花。长得好看只是其一,好学、谦虚、文静等等优点也很多。张翘楚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因此立志要将其追到手,可惜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进去。”看张翘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旭安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好。”陈玥婷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展柜、书架,还有一个书桌,看上去是加西亚的私人工作室。 “有点乱,不要介意。对了,需要喝杯咖啡吗?”加西亚背对着三人说道,他从一边的角落拉出来一个小黑板,挂在了另一边唯一有一点空地的墙上,然后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攥着根粉笔在上面又画了两条线。 “不用了。”三人都没喝咖啡的欲望。 陈玥婷走到了加西亚跟前,江旭安和张翘楚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我之前说过,怪物线会产生波动,线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就会触碰到我们世界的线。”加西亚专心在怪物线上重新画出曲折的新线,“我们世界的线相比之下比它们的要稳定许多,几乎不会产生波折。但确实,我们可以主动连接它们的世界。” “怎么连接?”陈玥婷问道。 “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的时候会残留一些它们的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怪物线里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主动连通怪物线。”加西亚用粉笔在人类世界线上也画出了波折,波折大到触碰到了怪物线。 张翘楚的目光始终在陈玥婷身上,江旭安却是盯着小黑板上本来平行的两条线连通起来,微微张了张嘴。 “好在,我们有那东西。”加西亚又走到了展柜边上,拉开展柜的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吊坠,又走了回来,“吊坠上的是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时候带进来的石头,尽管只是块微不足道的石头,但也足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江旭安和陈玥婷都紧紧盯着加西亚手里的吊坠。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用这吊坠上的石头连通到怪物线。”加西亚看向陈玥婷,“抱歉,例如你就不能。” “为什么?”陈玥婷问道。 “能连通怪物线的,都是一类人,你身上并没有我们同类的气息。”加西亚说道,接着他很直接地将吊坠递给了江旭安,“你和我是一类人。” “什……什么?”过来只是看戏的江旭安愣住了,自己怎么就和这个黑人老头是一类人了?他接过吊坠问道:“什么一类人?” “很难形容,并不是源自血脉,纯粹的感应而已。”加西亚道。 江旭安感觉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但我没从你这儿感受到什么……同类的气息。” “很快你就会有的。”加西亚眯着眼睛说道,随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回到了小黑板跟前,“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就这些,还有其他的问题吗?我乐意解答。” “呃,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江旭安抓着吊坠走到加西亚面前,“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加西亚没有伸手,拿黑板擦擦着小黑板上的线,“不急,你明天再还给我也不迟,今天先拿着。” “我不打算再来了,我没骗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江旭安并不想和这个说话玄乎的黑人老头扯上什么联系。 “明天你可以托那个年轻人送过来,他不是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嘛,应该还会听我讲课。”加西亚道。 张翘楚偷瞄了一眼陈玥婷点头道:“没错,我很感兴趣。” “至于你。”加西亚擦完黑板,又喝了口咖啡,看向站在原地不说话的陈玥婷,“虽然你无法连通那个世界,但依旧可以来听课,我觉得我讲得还是蛮有趣的。” “啊……好。”陈玥婷呆滞了一下应了声。 “那……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加西亚问道。 得知自己没有连通怪物线能力的陈玥婷有些失落,也没有兴趣问别的问题了。至于其他两人,一个是想泡妞一个是僚机,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告别加西亚后,三人走在郊区清冷的街道上。张翘楚用手机打了辆出租车,车来了之后陈玥婷上去了。 车正要离开的时候江旭安拍了一下张翘楚,张翘楚一愣。见自己对牛弹琴,江旭安自己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待陈玥婷将窗户降下去后,江旭安道:“互留一下手机号,回家后跟我们说一声。” “啊,好。”陈玥婷掏出了手机。 江旭安又瞥了一眼张翘楚,张翘楚心领神会,自己掏出手机过去和陈玥婷互留了下手机号。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张翘楚手里抓着手机,激动地吼了一声,“老江,对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答应你的事儿决不食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的直接说,张小爷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江旭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理会身边咋咋呼呼的张翘楚,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吊坠。 吊坠的绳子是普通的黑绳子,石头的个头不大,扁平,大概和一枚硬币差不多。石头主色调是黑,但黑里有猩红色的纹路,看上去不简单。 “这东西你还留着呢啊,我以为你一出来就会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兴奋劲儿过去后,张翘楚这才注意到江旭安在看吊坠,“那个黑人大爷其实说得挺逼真的,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没人信啊。为大爷感到惋惜,生不逢时啊。” 边儿上的张翘楚开着玩笑,江旭安看着吊坠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心里憋闷至极还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样。 忽然,江旭安的脑海里闪过了之前加西亚对他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吊坠上,心中的异样感觉终于可以贴切地形容。 那块石头,他很熟悉。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第301章 离间 防盗章节,真·凌晨替换(昨天那章,电脑死机丢了三千稿子,我人差点撅过去,以后会改改臭毛病,不在网页上码字了),生活不易, 请大家来中文网支持付费正版小说,谢谢大家。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 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 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 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借你吉言,哈哈。你换衣服去,一会跟我查房。”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哼着小曲去住院部查房了。 第302章 金蝉脱壳 防盗章节,明天替换,生活不易,请大家多多来中文网支持正版,谢谢。 —— “……” 台下又静了下来。加西亚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内容虽然荒诞可笑,但并不能吸引大多数年轻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人的好奇劲儿过去了, 直接中途离场。 信息爆炸的年代,稀奇古怪的事大家多少都见过些,至于加西亚的这些套路,对于他们来说,是过时的套路了。 江旭安除了听神棍扯淡,还时不时注意坐在第一排的陈玥婷。他明面上对张翘楚的事没有兴趣, 但该帮的时候也不会继续摆出高冷姿态。陈玥婷听得很认真,甚至在做笔记。 江旭安承认加西亚说得很逼真, 可惜新时代好青年都不会这么轻易被鬼怪邪说蛊惑。 看陈钥婷的样子, 她应该是个例外…… “今天就讲到这里。”加西亚吐了口气,右手放在小腹位置朝在座的所有人的鞠了一躬,“有兴趣的可以每天晚上八点凭票来这里听课,或者加我微信公众号,里面有录制的视频,顺便别忘了看完视频戳下广告。” “黑人大爷真时髦……”张翘楚嘴角抽了抽。 江旭安扭过头,“醒了?” “嗯,我坐着睡得不舒服。”张翘楚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欸,他说完了?” “嗯,陈钥婷一会都要走了,你还不过去搭话?”江旭安说道。 张翘楚缩着脖子,“我……怎么搭话。” “……”江旭安无语。 “不是,这太唐突了……”张翘楚有些慌乱。 “出去的时候假装偶遇,打个招呼, 趁机聊一聊刚刚加西亚说的话,相约以后每天都一起来听课不就得了。”江旭安指导着。 张翘楚抓了抓头发, 眼睛里是无辜二字,“老江,我刚刚睡觉,好像……好像没怎么听……” “……烂泥扶不上墙。”江旭安又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放映厅开始散场了,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就基本走光了,只剩下陈玥婷、江旭安、张翘楚三人。 张翘楚本来想走的,江旭安却主动让他留下。陈玥婷还没走,他再怎么着也得帮张翘楚一把。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加西亚看着留下的三人,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问道。 “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陈玥婷回答道,她说完,特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同样留下来的二人。 张翘楚看到陈玥婷姣好的面容就有些手足无措,江旭安掐了他一下,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啊啊那个,呃,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怪物线的东西。” 加西亚听完他们的话,道:“好久没有遇到对怪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了,跟我来。” 说罢,他收好电脑,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通往放映厅后台的门,走了进去。陈玥婷站起了身,一手拿着笔记本,特意在原地等了等往过走的江旭安和张翘楚,“你们也来听课啊。” “是、是啊,很有意思。”江旭安没吱声,逼着张翘楚跟陈玥婷搭话。 “确实呢。”陈玥婷点了点头道。 陈玥婷和他俩一样,院里的职位是专家助理,当然,更主要的身份就是院花。长得好看只是其一,好学、谦虚、文静等等优点也很多。张翘楚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因此立志要将其追到手,可惜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进去。”看张翘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旭安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好。”陈玥婷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展柜、书架,还有一个书桌,看上去是加西亚的私人工作室。 “有点乱,不要介意。对了,需要喝杯咖啡吗?”加西亚背对着三人说道,他从一边的角落拉出来一个小黑板,挂在了另一边唯一有一点空地的墙上,然后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攥着根粉笔在上面又画了两条线。 “不用了。”三人都没喝咖啡的欲望。 陈玥婷走到了加西亚跟前,江旭安和张翘楚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我之前说过,怪物线会产生波动,线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就会触碰到我们世界的线。”加西亚专心在怪物线上重新画出曲折的新线,“我们世界的线相比之下比它们的要稳定许多,几乎不会产生波折。但确实,我们可以主动连接它们的世界。” “怎么连接?”陈玥婷问道。 “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的时候会残留一些它们的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怪物线里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主动连通怪物线。”加西亚用粉笔在人类世界线上也画出了波折,波折大到触碰到了怪物线。 张翘楚的目光始终在陈玥婷身上,江旭安却是盯着小黑板上本来平行的两条线连通起来,微微张了张嘴。 “好在,我们有那东西。”加西亚又走到了展柜边上,拉开展柜的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吊坠,又走了回来,“吊坠上的是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时候带进来的石头,尽管只是块微不足道的石头,但也足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江旭安和陈玥婷都紧紧盯着加西亚手里的吊坠。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用这吊坠上的石头连通到怪物线。”加西亚看向陈玥婷,“抱歉,例如你就不能。” “为什么?”陈玥婷问道。 “能连通怪物线的,都是一类人,你身上并没有我们同类的气息。”加西亚说道,接着他很直接地将吊坠递给了江旭安,“你和我是一类人。” “什……什么?”过来只是看戏的江旭安愣住了,自己怎么就和这个黑人老头是一类人了?他接过吊坠问道:“什么一类人?” “很难形容,并不是源自血脉,纯粹的感应而已。”加西亚道。 江旭安感觉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但我没从你这儿感受到什么……同类的气息。” “很快你就会有的。”加西亚眯着眼睛说道,随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回到了小黑板跟前,“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就这些,还有其他的问题吗?我乐意解答。” “呃,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江旭安抓着吊坠走到加西亚面前,“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加西亚没有伸手,拿黑板擦擦着小黑板上的线,“不急,你明天再还给我也不迟,今天先拿着。” “我不打算再来了,我没骗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江旭安并不想和这个说话玄乎的黑人老头扯上什么联系。 “明天你可以托那个年轻人送过来,他不是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嘛,应该还会听我讲课。”加西亚道。 张翘楚偷瞄了一眼陈玥婷点头道:“没错,我很感兴趣。” “至于你。”加西亚擦完黑板,又喝了口咖啡,看向站在原地不说话的陈玥婷,“虽然你无法连通那个世界,但依旧可以来听课,我觉得我讲得还是蛮有趣的。” “啊……好。”陈玥婷呆滞了一下应了声。 “那……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加西亚问道。 得知自己没有连通怪物线能力的陈玥婷有些失落,也没有兴趣问别的问题了。至于其他两人,一个是想泡妞一个是僚机,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告别加西亚后,三人走在郊区清冷的街道上。张翘楚用手机打了辆出租车,车来了之后陈玥婷上去了。 车正要离开的时候江旭安拍了一下张翘楚,张翘楚一愣。见自己对牛弹琴,江旭安自己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待陈玥婷将窗户降下去后,江旭安道:“互留一下手机号,回家后跟我们说一声。” “啊,好。”陈玥婷掏出了手机。 江旭安又瞥了一眼张翘楚,张翘楚心领神会,自己掏出手机过去和陈玥婷互留了下手机号。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张翘楚手里抓着手机,激动地吼了一声,“老江,对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答应你的事儿决不食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的直接说,张小爷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江旭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理会身边咋咋呼呼的张翘楚,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吊坠。 吊坠的绳子是普通的黑绳子,石头的个头不大,扁平,大概和一枚硬币差不多。石头主色调是黑,但黑里有猩红色的纹路,看上去不简单。 “这东西你还留着呢啊,我以为你一出来就会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兴奋劲儿过去后,张翘楚这才注意到江旭安在看吊坠,“那个黑人大爷其实说得挺逼真的,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没人信啊。为大爷感到惋惜,生不逢时啊。” 边儿上的张翘楚开着玩笑,江旭安看着吊坠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心里憋闷至极还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样。 忽然,江旭安的脑海里闪过了之前加西亚对他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吊坠上,心中的异样感觉终于可以贴切地形容。 那块石头,他很熟悉。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借你吉言,哈哈。你换衣服去,一会跟我查房。”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哼着小曲去住院部查房了。 第303章 圆满完成任务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多多来中文网支持正版,谢谢大家。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 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 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 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 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 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04章 与福林交锋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 莱泽因、南区、布鲁斯大街 班森上校、杰弗里中校乘车姗姗来迟。 而约瑟夫和阿德尔正在已经盖上白布的两具尸体前站着抽烟。 “约瑟夫将军。”班森、杰弗里下车同约瑟夫打招呼,“抓到平等会的人了吗?” “没有。这边的路灯还没有全部修好,他们神出鬼没的,根本抓不到人。”约瑟夫摇摇头,把快抽完的雪茄踩灭,“你们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一切正常。”杰弗里道。 约瑟夫审视了班森、杰弗里一眼:“我们要还拿不出有效的反制手段, 这样的刺杀活动还会以极高的频率出现,你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呃……”班森和杰弗里对视一眼,“我们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 “他们昨天刚刚刺杀过我,现在又对我的下属出手,在还没有找到办法处理前,你们都也保护好自己,加强警卫力量。”约瑟夫假装好意地提醒道。 “您放心,皮塞尔将军出事之后,我们都第一时间扩充了警卫。”班森反过来假惺惺地关心约瑟夫, “反倒是您,现在一定时刻被他们盯着,务必保重。” “嗯。”约瑟夫面无表情,“今天晚上要幸苦一下你们了,我们来一次全城搜查,争取追查到他们的踪迹。不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做,很难对上面交代。” “好,那我们还是各自负责东区北区、西区南区。” 约瑟夫微微点头:“我会让布莱恩中校带骑兵团随时支援你们。” “那我们先走了。” “嗯。” 目视二人再度乘车离开后,阿德尔从一边往过走了走:“他们应该已经见过福林了。” “你怎么确定的?”约瑟夫问。 “他们不是负责不同的区域么?按理说杰弗里会第一个到,但他们是一起来的,这说明两个人之前就待在一起。这个点待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与福林见面。”阿德尔分析道。 “有道理。”约瑟夫不再多想,“静候明天的结果。” —— 车上 “你说现在还来得及吗?”开车的士兵虽然是亲信, 但杰弗里还是没有明着说。 “你是说再回去?”班森明白杰弗里的意思。 “对。” 班森摇摇头, 对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就被福林抛出的利益冲昏头脑的杰弗里感到无奈:“他估计已经回去了, 这么晚再约出来既困难又有巨大的风险。而且这种事本身就急不得, 等局势稳定了之后再创造机会取得联系就行。” 杰弗里强行按耐自己的野心:“你有什么想法吗?” “你是指合作意向?” “是的。” “刚刚时间太紧迫, 还没来得及深入探讨,所以我现在也不清楚。”班森不急着做决定,接触才开始,说不准以后还能争取到更大的。 “如果谈定了就是这样的交易,你会接受吗?” 班森瞥了杰弗里一眼:“起码看样子你是打算接受了。” “我会接受的。”杰弗里毫无保留地道。 “我相信他看出了你的狂热,但你实在是太冒失了,对方才露出部分筹码就垂涎欲滴,忍不住答应对方的一切请求。你要记住,现在是他们更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可以争取到的利益的上限还是很高的,无论如何都不会仅仅于此。”班森 “你说得对,真正着急的是他们,我们再不济也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杰弗里觉得班森说得很有道理,他们能争取到的好处应该更大。 “接下来还是稳妥起见,该用信件交流,等时机成熟了,再见面也不迟。” “好,就照你说的来。” —— 福林府邸前 卫队队长和劳伦斯赶在福林之前赶了回来。 留守的卫兵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正严密地监视着府邸。 “队长,怎么办?”劳伦斯询问卫队队长,“我们待会儿是直接把福林议长抓起来,还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给他回去的机会?” “你、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吗?”卫队队长紧张到有些哆嗦。 这件事牵涉的太大了。 一面是弗朗索瓦和卫兵团下令的监视封锁,一面是议会议长和两个兵团团长的秘密碰面,这么大的事情落到他一个小小的卫队队长头上,处理稍有不慎迎接的可就是灭顶之灾。 “我觉得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劳伦斯提议道,“先假装守备松懈,让他以为我们没有发现他,放他进去。” “你仔细讲讲。”卫队队长急忙追问劳伦斯这么做的缘由。 “现在太晚了,去和上头禀报,再传达给总统阁下,再求证,再处理,都需要一些时间。如果我们现在就把福林议长抓起来,这事一旦被独立混编师的那两个团长知道,情况很有可能失控。” “你的意思是,一边汇报,一边稳住局面,给上面争取更多处理问题的时间?” “没错,福林议长和两个手握兵权的团长碰面,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现在就把脸撕破,上面也来不及做部署。”劳伦斯点头。 卫队队长双手叉腰,看着周围:“有道理,很有道理,就这么做。” “那您去禀报,我和他们假装打瞌睡,让福林议长重新混进府邸。” “好,这边就交给你了。”卫队队长朝一边飞奔而去,没出十米远又快步赶了回来,“等等等等,还有一个问题,那个仆人怎么解释?我们把他抓了,福林岂不是就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 “我想不会的。”劳伦斯安抚不安的卫队队长,“他之所以把那个仆人派出去,就是考虑到了我们会抓到他,所以我们抓到他不等于就知道了福林议长和两个兵团长见过面。” “问题是我们抓了仆人,肯定会和他要个说法?我们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仆人买药的理由说服?再怎么也得带着他去见福林一面。” “这件事等您回来我们再商议,反正晚上还有时间。”劳伦斯道。 卫队队长却不打算这么做,他直接把事情推到了劳伦斯的身上:“你来,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到时候你负责带人进去询问情况。” “我?” “你可以的,你脑子这么灵活,一定能处理好这个麻烦。”卫队队长做好了劳伦斯圆满完成自己揽功,劳伦斯处理不当自己撇清责任的准备。 “那就交给我。”劳伦斯看出了卫队队长是想转移风险。 “我走了。”卫队队长拍了拍劳伦斯的肩膀,快步离去。 劳伦斯不敢浪费时间,当即把附近的卫兵都召集了过来假装抽烟闲聊,并让刚把仆人押回来的两个卫兵把仆人带走,等半个小时后再回来。 往后的半个小时里,劳伦斯命令所有人都不得离开,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刻意地没去盯着府邸的暗门。 晚上十点五十七分 两个卫兵算准时间重新把仆人押了回来。 劳伦斯估计此时福林议长已经趁他们不备从暗门进入了府邸,正在府邸里悄悄盯着他们,于是打头演起了戏:“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两个卫兵满脸费解。 “他是什么人?”劳伦斯来不及教这么多人合力制造假象,只能独自通过不断地提出问题来控场,推动计划进行。 “他是福林议长的仆人啊,你不是——” “福林议长的仆人?”劳伦斯打断了同伴的话,恶狠狠地盯着那名仆人大声质问,“你出来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出来买药的……”仆人还是坚持买药的理由。 劳伦斯把之前审问仆人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而后叫两个同伴把仆人押到了旁边,带领着其他卫兵一同来到了福林府邸门前敲门叫人。 很快,老管家出来把门打开:“这么晚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福林议长在吗?”劳伦斯问道。 “福林先生正在卧室里休息。”老管家看着一大队人马回答道。 劳伦斯透过门口打量府邸里的格局:“麻烦你告知福林议长,我们在宵禁期间抓到了他私自外出的仆人,现在需要见一下他。” “福林先生正在休息,不便打搅。我是管家,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老管家打算自己应对局面。 “我再重申一次,我要立马见到福林议长。”劳伦斯冷冰冰地道。 “不就是个小小的仆人吗,您进来说话。”老管家笑脸相迎,请劳伦斯往里走了一些,在其他卫兵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拿出了几张金克面值的钞票,“这事我知道一点,他出去是为了给孩子买药,还请您通融通融……” “你想贿赂我?”劳伦斯接过那几张钞票。 “这怎么是贿赂呢,您为了府邸的安全大晚上在外面值守,这也是福林议长的一点心意。”老管家感觉出劳伦斯没那么容易唬弄,又掏出了几张。 劳伦斯不等他把更多的钱交给自己,就先把手中的钞票扔在了地上:“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要立刻!马上!见到福林议长!不然我们有权利对府邸进行搜查!” “这……”老管家愣住。 其他卫兵看到飘扬的大把钞票,眼睛都直了。 “怎么了?”双方僵持不下时,满头白发的福林从盘旋而上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先生。”老管家连忙欠身行礼。 “福林议长。”劳伦斯跟着行礼。 “在楼上就听到了动静。”福林掠过了老管家,站定在劳伦斯的面前,“请问,出什么事了?” “我们在外面抓到了一个从您府邸暗门偷偷溜出来的仆人,他说在宵禁期间私自出行是为了给孩子买药,但我想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所以想找您问问情况。”劳伦斯面对面和福林演戏,心里不由有着紧张,引得面部表情略显不自然。 福林温文尔雅的样子,看向管家;“仆人?谁?” “先生,是老盖尔。他的孩子病了,家里也没有药,这才迫不得已冒险出去。”管家为福林说明情况。 “老盖尔……”福林微微仰头,作回想模样,“他孩子是跟他一起在府里当厨师是吗?” “是的,先生。” “我印象里他是个很规矩的人,估计也是不想麻烦我,才自己擅作主张偷偷出去的。”福林看向劳伦斯,“他应该没惹出什么大麻烦?” “没有。”劳伦斯吞咽了一下口水。 福林没给劳伦斯压迫感,一直微笑着说话:“尽管没惹出麻烦,也还是给你们造成了极大的不便。我作为他们的主人,应当出面解决这件事。这样,我给今晚在我府邸附近值守的卫兵们一人一百金克,既作为这件事的歉意,也作为你们不分昼夜护卫我安全的酬劳。”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您不必如此。” “还是要有的。”福林摆了摆手,管家立马前去备齐钱财交给了劳伦斯,“那么这件事,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作罢呢?” “当然可以,我们只是例行的检查。”劳伦斯把钱交给了身后的同伴,“不过还是免不了要对抓到的仆人进行一些审讯,避免他欺瞒了您,在府邸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理解。当然我也相信他是无辜的,还请在真相大白之后,放他回来。毕竟他有个生病的儿子需要照顾,没有必要为难。”福林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实权,因此在劳伦斯同意了审讯玩就放仆人回来后没再做进一步的要求。 “您放心,查清之后,明天一早就会放人。”劳伦斯道。 福林微微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您请便。” “对了。”福林临走前强调道,“议会已经被总统阁下解散,就不用叫我什么议长了。” “明白。” “汉特,后面的事情你来处理。”福林转身上楼。 老管家对着福林的背影恭恭敬敬地道:“是。” “那我们也继续值守了,明天没什么事的话,就放他回来。”劳伦斯与管家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府邸。 “麻烦各位了。”管家待劳伦斯他们出去后,缓缓关上了大门。 第305章 信任的崩塌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希望大家来中文网多多支持正版,谢谢。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 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 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 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 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第306章 筹备工厂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生活不易、请大家多多来中文网支持正版。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 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 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 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 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嘟……” “喂?” “咚咚咚。”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溜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悸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嘟——”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咚咚咚。”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案。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第307章 无题 防盗章节、凌晨替换、感谢支持正版阅读,谢谢大家。 —— 这里像是个无证经营的小影院,一群年轻男女坐在一排排座椅上。 一个穿着西装,长相颇似着名演员摩根·弗里曼的黑人老头站在红毯铺就的讲台上侃侃而谈。 他的背后是幕布,整个类似于放映厅的建筑里灯光都投射向了他,而他身前的听众们所在的位置陷于黑暗,仿佛这是光明对黑暗的教诲。 幕布上投影着一幅图片。 图片的内容呈现浓郁的暗黑风格。一个巨大的触手怪兽, 在海浪翻滚的大海上露出狰狞的面孔,数以百计的触手像是被风吹起来了一样肆意舞动。怪兽的身前是一座竖立在海里孤零零的礁石。可惜这个图片的右下角有盗图时的水印,不然代入感一定会很不错。 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穿便装的男子,他单手撑着下巴,一双死鱼眼百无聊赖地盯着老头说话。 他叫江旭安,是被医院里的同事拉来的。 四个小时前 江旭安正在院里整理病人文件, 同事兼大学舍友张翘楚突然把他拉到了卫生间, 满脸坏笑,掏出了一张粗制滥造的票, “今天晚上八点,按票上的地点,放映厅不见不散,给你看点好东西。” 江旭安以为这是张翘楚找到的专门放小电影的非法放映厅,他将张翘楚塞进自己口袋里的票拿了出来,拍在张翘楚的胸口,“你又找这种地方看小电影?” “什么叫又……不是小电影。”张翘楚慌忙接住票,“你先看看。” 张翘楚重新将票递给江旭安,江旭安瞥了张翘楚一眼,接过票看上面的内容,确实不是电影票。这是一张黑色的软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字以及一个图案,图案是一个黑人男子的微笑,字是“世界人民欢迎您。” “看后面、后面!”见江旭安要撕票,张翘楚连忙催促道。 江旭安不耐烦地翻到背面,票的背面依旧是黑人男子的微笑, 男子笑得很灿烂, 他的大脑门儿上印着一行小字“威尔逊·加西亚可以解答您的一切疑惑,带您了解真正的世界。” “像邪教。”江旭安又将票还给了张翘楚,“晚上有事,《精神类疾病的临床表现与治疗》我还没看完。” “这个东西真的很厉害。”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就当放松放松抱着猎奇心态去看看嘛,兄弟。” “你可以找别人跟你一起去,我晚上没空。”江旭安摇摇头,他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用张翘楚的话来说,江旭安这个人的人生无趣到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江旭安有点孤僻,喜欢独处。家庭状况和选秀节目里的选手基本一样,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或许是家庭原因,导致他对很多东西都显得不感兴趣。 张翘楚跟他正好性格相反,听说这名字是他老妈还没遇到他爸时就已经想好的,如果是个男孩就叫翘楚,寓意他以后可以是人中翘楚。可惜事与愿违。 张翘楚也问过他老妈如果生的是女孩那叫什么,他老妈说叫张凤凰,于是张翘楚经常和江旭安说庆幸自己是个男孩…… “这个你必须去。”张翘楚郑重道。 “为什么我必须要去?”江旭安觉得今天张翘楚有点奇怪。 “因为事关我的生死。”张翘楚靠近了江旭安一点, 很是认真地说道。 江旭安轻挑眉头,没有动,“怎么说?” 张翘楚挠了挠头,探身看了一眼卫生间外面,“婷婷也会去的。” 江旭安变成了皱眉,双臂环胸,“欸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啊,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这会儿直接叫上人小名了?” “唉,这不是重点。”张翘楚摆了摆手,手叉腰来回踱步,“我发现最近婷婷每天晚上都会去。” “跟踪狂。” “不是跟踪狂。”张翘楚哭丧着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了解她之后才能有共同语言嘛。” “你也是该促进关系了。”江旭安点点头。 张翘楚很烦躁,“是啊,不过如果我一个人去我会很无措啊,我这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小心脏它无处安放啊。” “让我当僚机?”江旭安问道。 “老江,你是真的懂我。真的,要不是我男的,就冲你懂我内心,我这辈子就跟你过了。”张翘楚一脸正经地道。 江旭安表情怪异。 “作为补偿,明天早上我帮你查房。”张翘楚见江旭安毫无反应,开始诱惑他了。 “查房挺轻松的。” “请你吃顿大餐?” “我妈在世时买的盐还没吃完。” “从今以后你要的专业书我都帮你买了。” “开干。” 四小时后 八点钟准时入场,江旭安没有想到来的人还不少。张翘楚把他拉到一边,离陈玥婷远远的,美名其曰距离产生美。实际上就是张翘楚这人挺怂的,还有点新时代人类特质,在网络上胡天侃地,面对面的时候却连声招呼都不敢打。 进去之后自由就坐,陈玥婷坐在了第一排,他们俩坐在了最后面。等大家都落座后,一个黑人老头从一边走了过来。老头穿着西装,笔挺精神。 “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欣慰啊……”黑人老头一口流利的中文引来不少人的惊叹,“我是威尔逊·加西亚,很高兴认识你们。” “有多高兴。”张翘楚嘀咕了一句,不住地把目光瞟在陈钥婷身上。 江旭安是既来之则安之,坐在椅子上开始听加西亚说话了。 “以前来听过课的都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世界上的很多角落里,都存在着未知的怪物。当然,那些东西只能用怪物这个词来笼统概括一下。”加西亚点击着电脑,电脑连接着投影仪,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影了一张图片,内容是在深海里的一头巨兽,无数粗长触手让人头皮发麻。 张翘楚打了个哈欠,江旭安稍稍向前倾了点身子。 加西亚离开电脑桌,走到小黑板前,拿起粉笔在上面划了两道白线,“人类和怪物就像这两条线一样,尽管都在一个平面里,可是平行的情况下谁也不会遇到谁。但是,有一种例外的情况。”他开始在怪物的那条白线上画出起起伏伏像是心跳图一样的新线,“怪物这条线是极其不稳定的,这也使得它们本来笔直的一条线有时会突然产生一个波动。而一旦波浪的曲线触碰到人类的白线,那么他们就会相遇。” 张翘楚摊在椅子上,拍了拍江旭安说:“老江,我睡会儿,你挺住,遇到事儿不要怕,记住我们的背后有人民警察。” 迷迷糊糊像交代后事一样说完,张翘楚就眯着眼睡着了。 江旭安对他翻了个白眼,看向那个叫威尔逊·加西亚的男子,以及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的,张翘楚的仰慕对象陈玥婷。 来这里的全都是年轻人,估计大多是好奇随便看看而已。 “我想诸位一定都会认为自己很了解这个世界。”加西亚又离开了黑板,站在台子的中央,“但实际上呢,我们所生活、理解的世界是一座孤岛,孤岛被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所包围。海洋里蛰伏着无数神秘、恐怖,超于我们理解之外的怪物,它们一直在等待人类从名曰好奇的码头扬帆起航,然后将其吞没。” 他顿了一顿。 “又或者,那是我们错误的误解,其实它们一直等待有一天能与我们相遇。” “比如说呢?”一个年轻男人在女朋友的怂恿下问道。 加西亚咧开嘴,“这个问题问得好,在人类存在的几万、十几万、几百万年里,怪物这条线是有过波折的,也因此让我们两条线产生了联通。古人类见到过那些怪物,所以将它们记述了下来,变成现在的传说,比如说芬里尔,又甚至是无人不知的龙。还有无数并不被人所熟知的事物也存在,我不在此一一赘述,这些东西如果有一天公之于世,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颠覆。” 下面发出哄乱声,很多人都眼露不屑。显然是觉得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不过加西亚的笑容很和善,而且讲话很认真,让他们渐渐收敛。 “它们也生活在地球上,但是却不在人类所生活、理解的世界里。像病句一样矛盾的是,它们就在我们的周围,非常默契地保持着世界的微妙平衡。”加西亚没有在意笑声,继续讲述,“地球里有一个大家庭,家人就在人类的周围,或许是你屁股下的椅子,或许是你怀里的女朋友,一切皆有可能。” “您怎么证明这些传说里的生物是存在的啊?”又有人问道。 “不需要证明,没有的东西才需要证明,真实存在的东西它就在那,用不着。”加西亚微微一笑,解释道。 底下的人忍不住发出嗤笑,一般来说,神棍、骗子一被问到这种问题,就总会用些玄之又玄的话来搪塞过去。 不过没有人言辞激烈地同加西亚争论,他们来这里本身就怀揣着猎奇取乐的目的。 “呵呵……”加西亚笑了笑。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且深邃。 “……” 台下又静了下来。加西亚讲了大概一个小时,内容虽然荒诞可笑,但并不能吸引大多数年轻人的注意力。甚至有人的好奇劲儿过去了,直接中途离场。 信息爆炸的年代,稀奇古怪的事大家多少都见过些,至于加西亚的这些套路,对于他们来说,是过时的套路了。 江旭安除了听神棍扯淡,还时不时注意坐在第一排的陈玥婷。他明面上对张翘楚的事没有兴趣,但该帮的时候也不会继续摆出高冷姿态。陈玥婷听得很认真,甚至在做笔记。 江旭安承认加西亚说得很逼真,可惜新时代好青年都不会这么轻易被鬼怪邪说蛊惑。 看陈钥婷的样子,她应该是个例外…… “今天就讲到这里。”加西亚吐了口气,右手放在小腹位置朝在座的所有人的鞠了一躬,“有兴趣的可以每天晚上八点凭票来这里听课,或者加我微信公众号,里面有录制的视频,顺便别忘了看完视频戳下广告。” “黑人大爷真时髦……”张翘楚嘴角抽了抽。 江旭安扭过头,“醒了?” “嗯,我坐着睡得不舒服。”张翘楚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欸,他说完了?” “嗯,陈钥婷一会都要走了,你还不过去搭话?”江旭安说道。 张翘楚缩着脖子,“我……怎么搭话。” “……”江旭安无语。 “不是,这太唐突了……”张翘楚有些慌乱。 “出去的时候假装偶遇,打个招呼,趁机聊一聊刚刚加西亚说的话,相约以后每天都一起来听课不就得了。”江旭安指导着。 张翘楚抓了抓头发,眼睛里是无辜二字,“老江,我刚刚睡觉,好像……好像没怎么听……” “……烂泥扶不上墙。”江旭安又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放映厅开始散场了,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离开,没多久就基本走光了,只剩下陈玥婷、江旭安、张翘楚三人。 张翘楚本来想走的,江旭安却主动让他留下。陈玥婷还没走,他再怎么着也得帮张翘楚一把。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加西亚看着留下的三人,露出老人特有的慈祥笑容问道。 “我想和您了解一下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陈玥婷回答道,她说完,特意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同样留下来的二人。 张翘楚看到陈玥婷姣好的面容就有些手足无措,江旭安掐了他一下,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啊啊那个,呃,我们也想了解一下怪物线的东西。” 加西亚听完他们的话,道:“好久没有遇到对怪物这么感兴趣的人了,跟我来。” 说罢,他收好电脑,将投影仪关掉,打开了通往放映厅后台的门,走了进去。陈玥婷站起了身,一手拿着笔记本,特意在原地等了等往过走的江旭安和张翘楚,“你们也来听课啊。” “是、是啊,很有意思。”江旭安没吱声,逼着张翘楚跟陈玥婷搭话。 “确实呢。”陈玥婷点了点头道。 陈玥婷和他俩一样,院里的职位是专家助理,当然,更主要的身份就是院花。长得好看只是其一,好学、谦虚、文静等等优点也很多。张翘楚刚进医院工作的时候就被迷住了,因此立志要将其追到手,可惜到现在也没什么进展…… “我们进去。”看张翘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江旭安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好。”陈玥婷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大概有五十平米的房间,里面摆放着展柜、书架,还有一个书桌,看上去是加西亚的私人工作室。 “有点乱,不要介意。对了,需要喝杯咖啡吗?”加西亚背对着三人说道,他从一边的角落拉出来一个小黑板,挂在了另一边唯一有一点空地的墙上,然后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攥着根粉笔在上面又画了两条线。 “不用了。”三人都没喝咖啡的欲望。 陈玥婷走到了加西亚跟前,江旭安和张翘楚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我之前说过,怪物线会产生波动,线起起伏伏,在达到一个最高点时就会触碰到我们世界的线。”加西亚专心在怪物线上重新画出曲折的新线,“我们世界的线相比之下比它们的要稳定许多,几乎不会产生波折。但确实,我们可以主动连接它们的世界。” “怎么连接?”陈玥婷问道。 “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的时候会残留一些它们的东西,只要我们拿到了本不该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怪物线里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主动连通怪物线。”加西亚用粉笔在人类世界线上也画出了波折,波折大到触碰到了怪物线。 张翘楚的目光始终在陈玥婷身上,江旭安却是盯着小黑板上本来平行的两条线连通起来,微微张了张嘴。 “好在,我们有那东西。”加西亚又走到了展柜边上,拉开展柜的玻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吊坠,又走了回来,“吊坠上的是怪物线连通我们世界时候带进来的石头,尽管只是块微不足道的石头,但也足以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 江旭安和陈玥婷都紧紧盯着加西亚手里的吊坠。 “遗憾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用这吊坠上的石头连通到怪物线。”加西亚看向陈玥婷,“抱歉,例如你就不能。” “为什么?”陈玥婷问道。 “能连通怪物线的,都是一类人,你身上并没有我们同类的气息。”加西亚说道,接着他很直接地将吊坠递给了江旭安,“你和我是一类人。” “什……什么?”过来只是看戏的江旭安愣住了,自己怎么就和这个黑人老头是一类人了?他接过吊坠问道:“什么一类人?” “很难形容,并不是源自血脉,纯粹的感应而已。”加西亚道。 江旭安感觉加西亚的话很可笑,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但我没从你这儿感受到什么……同类的气息。” “很快你就会有的。”加西亚眯着眼睛说道,随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回到了小黑板跟前,“关于反向沟通怪物线的问题就这些,还有其他的问题吗?我乐意解答。” “呃,我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江旭安抓着吊坠走到加西亚面前,“这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加西亚没有伸手,拿黑板擦擦着小黑板上的线,“不急,你明天再还给我也不迟,今天先拿着。” “我不打算再来了,我没骗您,我就是来凑个热闹而已。”江旭安并不想和这个说话玄乎的黑人老头扯上什么联系。 “明天你可以托那个年轻人送过来,他不是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嘛,应该还会听我讲课。”加西亚道。 张翘楚偷瞄了一眼陈玥婷点头道:“没错,我很感兴趣。” “至于你。”加西亚擦完黑板,又喝了口咖啡,看向站在原地不说话的陈玥婷,“虽然你无法连通那个世界,但依旧可以来听课,我觉得我讲得还是蛮有趣的。” “啊……好。”陈玥婷呆滞了一下应了声。 “那……还有其他的问题吗?”加西亚问道。 得知自己没有连通怪物线能力的陈玥婷有些失落,也没有兴趣问别的问题了。至于其他两人,一个是想泡妞一个是僚机,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告别加西亚后,三人走在郊区清冷的街道上。张翘楚用手机打了辆出租车,车来了之后陈玥婷上去了。 车正要离开的时候江旭安拍了一下张翘楚,张翘楚一愣。见自己对牛弹琴,江旭安自己敲了敲出租车的窗户,待陈玥婷将窗户降下去后,江旭安道:“互留一下手机号,回家后跟我们说一声。” “啊,好。”陈玥婷掏出了手机。 江旭安又瞥了一眼张翘楚,张翘楚心领神会,自己掏出手机过去和陈玥婷互留了下手机号。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张翘楚手里抓着手机,激动地吼了一声,“老江,对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啊!答应你的事儿决不食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的直接说,张小爷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嗯。”江旭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理会身边咋咋呼呼的张翘楚,边走边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吊坠。 吊坠的绳子是普通的黑绳子,石头的个头不大,扁平,大概和一枚硬币差不多。石头主色调是黑,但黑里有猩红色的纹路,看上去不简单。 “这东西你还留着呢啊,我以为你一出来就会把这东西扔进垃圾桶。”兴奋劲儿过去后,张翘楚这才注意到江旭安在看吊坠,“那个黑人大爷其实说得挺逼真的,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没人信啊。为大爷感到惋惜,生不逢时啊。” 边儿上的张翘楚开着玩笑,江旭安看着吊坠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心里憋闷至极还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一样。 忽然,江旭安的脑海里闪过了之前加西亚对他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吊坠上,心中的异样感觉终于可以贴切地形容。 那块石头,他很熟悉。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借你吉言,哈哈。你换衣服去,一会跟我查房。”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哼着小曲去住院部查房了。 第308章 它就在那里 维拉克他们还打算先跟着原工厂主在厂子里了解几天,便于接手工作。但没想到这里烂得有点过分了,着实是没什么需要深入了解的,于是昨天收购转了一圈,今天就直接过来进行接管。 工厂明面上由未被通缉的安德烈担任厂主,暗地里维拉克和温斯顿再进行干预。 一行人吃过早饭后来到了工厂,暂停了工人们手里的工作, 将在织布厂里工作的近百号人都集合到了工厂较为空旷的库房里。 “大家都安静一下。”原厂主示意嘈杂的工人们安静下来,而后指向了一旁同样站在高处的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你们应该都知道织布厂昨天被收购了,而收购的就是这位安德烈先生。” “各位早上好,我是安德烈,以后纳克织布厂的厂主。”安德烈声音浑厚, 不需要向原厂主那样喊破嗓子才能让人们都听到,“大家请放心,我接管织布厂后, 不止不会开除大家,还会提高大家的待遇,争取一个月就让我们从亏损转为盈利,两个月的时间成为同等规模里收益最高的织布厂!” 一个月摆脱亏损,两个月成为最好的织布厂。 原厂主和工人们都愣住了。 这是在说什么大话。 这样一家连机械化都没完全实现的织布厂能不倒闭就已经是万幸了,还想两个月时间就超过其他工厂? 维拉克捧着账本,时而看向工人时而检查账本上的数目。 越看他越心惊。 这样一家百人规模的工厂,每个月工人们的酬劳加起来居然连三百金克都不到,平均每人的年收入只有三十多金克,仅是维拉克做照相师时收入的一半左右。 当然,这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机械化不足,保证产量就只能多招人,而为了在招人的基础上降低成本,原厂主就把目光放在了那些其他工厂主不愿招聘的老弱病残上,又捏准了这些人除了自己这里无处可去的软肋,毫无底线地进行压榨, 让他们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甚至三个人的活。 望着仓库里那些不少都有伤病的工人, 和成片成片面孔稚嫩的孩子,维拉克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来了,也只能暂时救这里的一百个人,想救万万人,想彻底地扭转现状就必须试验成功。 在工人中的小扎克利和小雅各布挤到了最前面,用远超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最前面的安德烈。 “看着怎么比上一个还不好惹……肯定会把我们榨得一干二净……”小扎克利低声道。 “他刚刚说会提高我们待遇的。”小雅各布牢牢记住了安德烈刚刚说的话。 “工厂主哪个不是这么说的?你看谁最后真那么做了?”小扎克利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对这些工厂主毫无信任。 小雅各布注意到安德烈身后的维拉克、温斯顿:“我感觉他们会不一样的。” 小扎克利以为小雅各布是看到那些人衣着光鲜,温文尔雅就觉得会是言而有信的人“有钱人不都是那样吗?看着可好了,其实心里都黑着呢。” 小雅各布见识过的要比小扎克利多得多,他没再说话,只是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那些人,祈祷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我先来说明一下织布厂的改革计划。”安德烈拿出计划表,大声宣读,“第一,削减工人的工作时长至八个小时。第二,提高工人的底薪,每个月六金克。第三,低于十六岁的工人取消工作,与工人们的孩子共同进入设立的工厂托儿所里进行托管教育。” 前面两条让工人们以为自己听错了,哪里会有工厂主一边削减工作时长一边提高工资? 而第三点听到低于十六岁的取消工作时, 小雅各布和小扎克利都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他们没了工作完全无法生活。可等安德烈说完是打算把他们安排进托儿所里进行教育,两人又面面相觑。 托儿所是什么? 安德烈还没说完:“第四,建立工厂补助,给予因工作受伤的工人赔偿金和后续的治疗费用,其他原因需要帮助也可以申请获批一笔补助金。第五,建立工人夜校,所有工人都可以在工作之后接受的教育。第六,提高吃住待遇,全面整顿工人宿舍环境和工人餐食标准。第七,建立工厂娱乐中心,提供娱乐设施供工人们在工作之后放松休息。第八,建立工厂商店,向工人出售比正常市场价格更低廉的商品。第九……” 所有人都呆楞住了,后面安德烈说的是什么他们好似都听不到了。 他们只知道每一点都是有利于他们的,都是在为他们着想。 “雅各布,他、他在说什么?”小扎克利揪着小雅各布的衣服,先前对新厂主安德烈的不屑一顾消失殆尽。 “他在说……他在说……”小雅各布也说不出话来。 其他工人们难掩兴奋,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喜悦、恐惧等情绪在他们脸上交替。 “……第二十二,成立疾病基金,每个月由厂主将工厂利润的百分之十拨入疾病基金中,为工人及工人家属们提高医疗服务。”安德烈一连说了改革的二十二条内容,“目前就是这些,未来会视情况做出调整和补充。” “这是真的吗?还是说过几天你们就把这个改掉了,或者等我们真出了事翻脸不认人?”有工人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是真的,并且工厂方面不会主动违约。后续我们会推出契约,让这份承诺具备法律效力,一旦出现违约情况,你们可以直接向法院告发我们。”安德烈他们早有应对,为了让工人们相信这是真的,计划和工人们签署劳动契约。 “法院都是你们的人,我们怎么斗得过你们?”有工人还是警惕性十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工厂主和工人之间信任裂痕很大,不是维拉克他们几句话就能修复的。想让工人们真正相信他们,要看接下来他们的实际行动。 “要是我们不打算这么做,这么说又意义何在呢?闲得没事拿大家取乐吗?当然,说再多都不如把事情做出来,我们首先会为大家补清之前拖欠的酬劳,并直接按照当前新颁布的,即刻生效的新工厂制度酬劳规定进行发放。”安德烈做了这么多年工厂主,处理起问题很得心应手。 至于工资,因为原厂主拖欠了两个月,维拉克他们在收购工厂时基于这点进行了压价,所以此时代发也并不算是让原厂主获了利。 说着,维拉克和温斯顿、班尼迪克来到一旁,维拉克负责订对账本,温斯顿负责发钱,班尼迪克负责维持秩序。 “查尔斯·肯尼。”维拉克点到了第一位工人。 工人们静了下来,不敢想新来的厂主居然说发就发。 “查尔斯·肯尼!”维拉克又叫了一声。 这次工人里终于走出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男子一只眼睛是瞎的,犹豫着来到了维拉克的面前。 “工厂拖欠了你两个月的工资,现在按照新规定,补发你十二金克,你清点一下。”待温斯顿把十二金克的钞票交给肯尼后,维拉克大大方方叫对方确认,免得升起什么误会。 “十、十二金克?”肯尼颤颤巍巍地数着钞票,算了三次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维拉克,“真的是我的了吗?” “当然,之后每个月都会准时发放。”维拉克点点头,点起第二个人,“杰克逊·马库斯。” 有了第一个顺利领取到十二金克的人,第二个来得很是干脆,上来激动地接过钱,不住地感谢着。 “乔治·奥利弗、保罗·奥夫曼……”维拉克继续点着名字,为工人们发放拖欠的工资。 原厂主站在一旁傻了眼。 这是哪里来的贵族?这么不把钱当钱? 这钱留着自己花不好吗?为什么要分给这群明明给口饭吃就愿意留下来工作的穷人? 这工资不止高于他工厂的平均酬劳,还比外面的普遍要多一金克,再加上要给工人削减工作时间,还要开办托儿所、工人商店、娱乐中心等吃饱了撑的的东西,还要设立疾病基金……这加起来别说赚钱了,一个月光贴就得贴进去几千金克! 一个月实现盈利,两个月成为最好的织布厂? 疯了,这群人绝对是疯了。 “卢克·扎克利、巴萨罗穆·雅各布。”维拉克又连着点了两个名字。 这次来到他跟前的,是两个看上去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 “你们几岁了?”看到这么小的孩子都在被压榨着工作,维拉克不禁询问了一下年龄。 “我今年十岁。”小雅各布道。 “我九岁。”小扎克利目光全被钞票吸引了过去。 “以后你们就不用工作了,在托儿所里好好学习就行。”维拉克让温斯顿给两人各发放了十二金克。 接过钱的小扎克利点着脑袋。 小雅各布则畏畏缩缩地问道:“我没有钱,不工作的花,也可以去托儿所吗?” “当然。”维拉克理所应当地道,“你们还是孩子,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保证饮食和睡眠充足,然后学习知识。不需要工作,等你们长大了再说。” “可……我什么都不做,您为什么愿意给我提供食物和住处,还愿意教授我知识呢?”小雅各布不解。 他很感激,但是不理解。 那么多的工厂,哪里有白白养活工人的?他生怕是这些人有什么其他图谋。 “没有为什么,你是孩子,孩子就应该无所顾虑地学习好好生活。”维拉克看出小雅各布的担忧,“不用怕,我们这么有钱,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坏事的。” “谢谢您!”小雅各布向维拉克深深鞠了一躬。 他不会说什么话,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鞠躬是他所能做得最大的感谢了。 “谢谢您!”小扎克利也像模像样地鞠躬感谢。 “没什么,回去好好休息,等托儿所开办起来,就安排你们进去生活学习。”维拉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点起后面工人的名字。 十分钟后,拖欠的工资发放完毕。 在场九十七位工人全部领到了十二金克的酬劳。 这下所有人都相信了新厂主安德烈的话,他们的待遇会被提高,他们会迎来崭新的生活。 安德烈来到了台下。 平等会不喜欢站在高处让别人仰望,他们少数情况下这么做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而并非像权贵们那样是为了让穷人觉得自己生来低他们一等。 感受到工人们的眼神变了,安德烈再度开口:“请大家相信我们!我们说到做到!会为大家提高待遇!履行改革之后的二十二条制度!同时,我们一开始提到的目标,也不会改变!第一个月实现盈利!第二个月成为全基普市最好的织布厂!” “好!” “好!” 小雅各布和小扎克利率先鼓掌欢呼。 他们不知道这个目标究竟有多困难,他们唯一记在心里的是,这次的厂主对他们真的很好! “好!” “好!” 其余的工人们也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们知道安德烈提出的目标难于登天,但他们必须要努力工作努力实现!他们不再允许工厂倒闭,他们要让安德烈知道,给他们好的待遇是值得的! 原厂主一边念叨着“疯了疯了这群人疯了”,一边默默退到了旁边,准备直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把荒诞的消息传出去,让大家一起看一出好戏。 “你觉得能成吗?”维拉克问温斯顿。 温斯顿身子都忍不住随着工人们爆发的欢呼颤抖:“你看啊,本来应该多么正常普遍的事情,他们还这么感恩戴德。往后一定一定还会有很多的困难,想带领数以万万计的人们走向平等,面临的挑战依然多到数不过来。但看着他们就要迎来新的生活,他们早就应该享有的最基本的东西终于落实,我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希望。我们会成功的,它就在那里。” —— 不防盗啦,妨碍读者阅读,自己越来越懒,最重要的是还防不住……总之,谢谢每一位在中文网支持正版阅读的朋友们,谢谢你们让这本书写到了现在。我爱你们!祝你们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第309章 无题 发放完拖欠的工资,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按昨天就规划好了的计划,暂停了工人们的工作,分两路派人去购置机器和建立新制度要求下的托儿所、娱乐中心、工人夜校、工人商店等设施,修缮工人宿舍和食堂,并争取在一周内完成这些工作,重新进行生产。 温斯顿深知责任之重大,任务之艰巨,与工人们见了一面后,就在工厂里给他分配的办公室中埋头进行计算,预估未来一段时间内的经营情况。 纳克织布厂之所以有这么多工人,是因为原厂主不舍得购置机器,想用压到极低成本的人力来弥补产能的不足。现在他们不计划进行裁员,那配置齐够这么多人用的机器,产能必然会得到飞速增长,成为基普市产量最高的织布厂之一。这也是他们有信心两个月时间内把纳克织布厂做起来的重要原因。 而另一点成功的关键标准,就是他们能把纳克织布厂经营到去除新制度、购置机器带来的高昂成本还能有可观的利润。想做到这一点,他们的产能就得做到在原有基础上提升十倍。可购置完机器,削减工人的工作时长后,正常预估下他们的产能也不过是提升三倍左右。 怎么在五倍产能基础上再进行巨大的突破,这就是纳克织布厂首要面临的问题了。 目前看样子,想解决这一点,唯有削减成本和加大工人的工作量。但他们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开拓出既能让工人们的权益得到保障,还能赚到钱的新道路。 要是把工资降下去,砍掉新制度里要开办的非营利目的的设施,把工人们的工作时长再翻一倍,他们过来就毫无意义,刚刚对工人们说的话都成为了笑话。 温斯顿抓着头发,研究账本。 他发现近半年里,原厂主不断提高工人们的工作时长,压榨工人们吃饭、休息的时间,酬劳也一再下降,降到了根本不会有身体健全的青壮年考虑来这里工作的地步。 在这样的压迫之下,工人们的产能却并没有随着工作时长的翻倍而翻倍,只是在制度愈发严苛的同时在短暂的产能提升过后,很快就又降了下去。 最后工作十七八个小时的产能,竟变得连之前工作十二个小时的时候都不如。 情况恶化至如今,入不敷出,导致织布厂濒临倒闭。 “人……”温斯顿攥着钢笔,在写着密密麻麻计算数字的账本前喃喃道。 现在不论怎么计算,织布厂都会扩大亏损规模,毫无盈利的希望。他们给予工人应有权益一事,传出去恐怕短时间内也会成为一个流传在基普市工厂主之间的笑柄。 但他打心眼里不觉得纳克织布厂的结局被高高在上的人们一通计算,就变得没有了前景。 他早就算出来了这么做工厂百分之百会亏损,也是因为这个明摆的事实,让吝啬的工厂主们从没想过从自己鼓鼓的腰包里拿出一部分钱给工人们改善生活其实是件很划算的事情。 以前他没钱,计算半天也得不出最终的结果,无法得知进行这样的改革,工厂究竟是会按照计算倒闭,还是充满无限可能的人来推翻那些纸面上的东西,创造一个从没人相信过的奇迹。 遇到平等会,他有了试验的条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正想看到的,就是最不可预测,最无从计算的‘人’,究竟会迸发出怎样的力量,怎样的价值。 他想抹去人们身上的疲惫,让目光短浅的工厂主、权贵们、资产阶级看到,也是让无产阶级自己看到,他们本可以迸发出更大的价值,这个世界本可以双赢,大家明明都能一起过上好的生活。是资产阶级为了一己私利,更为了永远高高在上,才将他们踩在脚下。 纳克织布厂在新制度下实现盈利,将意味着太多太多的可能。 而真正能拯救无产阶级的,也只有无产阶级自己。 —— 维拉克对经营工厂没什么经验,所以没不懂装懂硬是干涉什么,就踏踏实实地帮着安德烈把后续一周之内要做完的工作安排妥当。 中午,他回到办公室想叫温斯顿一起去吃饭,恰巧莱泽因那边的伯因打来了电话了解情况。 “喂?” “维拉克,是我,伯因。” “你是想了解一下情况?”维拉克接着电话,温斯顿在一旁整理计算的稿纸。 “是的。咳咳,那边怎么样了?今天你们应该是正式接手了那个织布厂?”伯因道。 维拉克转为威尔兰语交流:“温斯顿也在旁边,我们用威尔兰语说。没错,今天上午正式接手了基普市纳克织布厂。安德烈担任厂长,温斯顿负责财务,我给他们打下手。” “你不叫打下手,你是负责统筹。”伯因纠正维拉克的工作内容,“说说具体情况。” “呵呵。”听到伯因强调自己工作的重要性,维拉克笑了笑,说起上午的工作,“我们来了之后先召集工人们公开宣读了改革的二十二条新制度,工人们听到都一脸难以置信,是我们把原厂主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亲手发到了他们手里,他们才将信将疑地接受了新制度。” “这还咳咳,这还从未有过,工人们怀疑也是正常的,想获取信任就要看接下来的实际行动了。” “是啊,路还长着呢。”维拉克深以为然,而后继续道,“工资发放完,我们就暂停了目前工厂里的工作,组织工人们先行建立各项改革之后的设施,购置新机器完成工厂全面的机械化。计划一周之后,等工厂完全了改革就恢复生产。” 伯因满意地“嗯”了一声:“我记得温斯顿同志最早时候计算出的结果,是不会盈利对吗?现在你们有什么有效的办法能在投入这么大成本的情况下实现收支平衡吗?” “我们不止是要实现收支平衡,我们还设立了目标,将在两个月后成为同等规模的织布厂里最赚钱的那个。只有我们这么做比工厂主们压迫剥削还要来得划算,他们才会有所改变。”维拉克道。 “你说得对。” “具体要怎么实现,就由温斯顿来说。”这方面肯定是温斯顿的答复会更有条理,维拉克便把电话交给了温斯顿,自己靠在一旁听。 “喂,伯因,听得到吗?”温斯顿放下了手里的活。 “听得到。” 温斯顿道:“我上午刚完成了对纳克织布厂的一些计算。我们不打算开除员工,所以为这么多工人配备足够多的机器,我们的产能会变得很大,成为基普市里最大的织布厂之一。只是相应的,我们的成本也在提升。目前我预估,纳克织布厂在完成改革后,产能将提升三倍左右。而想实现收支平衡,我们得在规模不变的情况下,产能提到五倍。至于达成我们的目标,则需要提到十倍以上” 规模不变,产量再翻接近一番才能收支平衡? 想实现他们夸下的海口,得翻三倍以上? 这个目标可太难实现了。 维拉克脑子里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缩减成本,把工人的工作时长提起来以提高产能。但这和压迫剥削的工厂主有什么区别?他们就算是眼睁睁看着工厂倒闭,也不能重复做资产阶级干的事情。 “两个月,能行吗?”伯因听到差距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问。 “不知道,我打算这两个月里每天对产能进行计算总结,实时地进行调整。如果两个月还没调整过来,连收支平衡都做不到,那时间再长应该也没什么用了。”温斯说坦诚地道。 “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到的。”伯因无条件信任着同伴们,“不过也不用太给自己施加压力。任何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更何况是决定着未来的重要试验。两个月不行就三个月,拨过去的资金不够就再和我要,整个平等会,整个无产阶级都站在你们背后,尽管去做。” 温斯顿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免感动。 有这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志们,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会的。” “把电话交给维拉克,我再和他说几句话。” “好。”温斯顿把电话交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基普市的情况不如莱泽因严峻,但也不可以因此松懈。不论是试验工厂,还是基汀同志负责的会校,我希望你都能多加留意,排查隐患,让两件事都顺顺利利做下去,咳咳,不要再重现以前发生过的惨剧。”维拉克是伯因最信赖,最认可能力的同志之一,伯因将基普市同志们的安危交付在了他身上。 维拉克知道温斯顿、安德烈他们之前从事的工作都不在一线,基汀的年纪也大了,筹备会校花去了他全部的精力,现在能做到统筹大局确保两方安全的只有他:“明白。论理论我不如温斯顿同志,论经营我不如安德烈同志,论教人我不如基汀老师,我会做好我擅长的方面,保证大家的安全和任务的顺利。” “嗯,有什么需求随时和我说。”维拉克的保证让伯因放心许多。 “你注意点身体,几天不见怎么还咳嗽了。”维拉克叮嘱伯因。 伯因那边传来轻笑:“没什么,这几天有点感冒,调养几天就好了。” “你、莫莱斯都是,我们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每天别熬那么晚了,早点休息,身体最重要。”维拉克道。 “放心,你也多加注意。” “嗯。” “就先这样,你们先忙。” “好。” 挂断电话,维拉克没急着起身,还惦记着温斯顿刚刚说到的十倍产能:“温斯顿,你觉得光靠人,能实现我们的目标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和你一样很期待最后的结果。”温斯顿瞥了一眼自己的计算,“但我是和伯因一样坚信的,因为人的力量无穷无尽,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我们想把这件事做成,工人们心里也一定憋着口气,大家都很珍惜这样的尝试。” “我也相信。”维拉克笑道,“好了,我们去吃饭。” “去哪里吃?” “当然是工厂食堂啊。”维拉克和温斯顿朝办公室外走去。 温斯顿一脸疑惑:“工厂食堂不是还需要修缮吗?” “已经初具规模了,吃个饭问题不大。” “这么快?”温斯顿看了眼手表,距离他们来这里才过去了四个小时。 “不用那么惊讶。我们上午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修缮工人宿舍和食堂,这都是切实改善工人生活条件的东西,他们很卖力,做得自然很快。”说着,维拉克带着温斯顿抵达工人食堂。 之前工厂里是没有工人食堂的,只有一个简陋的厨房,做好饭后工人们得自己在周围找遮阳避雨的地方把饭吃完。现在安德烈把工厂一处专门划分为了食堂,虽然屋子还没搭建好,但桌椅板凳都已配备齐全,伙食也有了质的飞跃。 有管够的肉汤、烤馅饼,人人都有的鸡蛋、新鲜蔬菜、煎火腿,还有每天变化的肉类。 “伙食很丰盛啊。”温斯顿看着食堂区域张贴着的醒目的每日菜单道。 “当然。”维拉克找到了安德烈、班尼迪克坐着的位置,“走,我们打完饭去安德烈那边。” 他们来得稍晚了些,百名工人都坐着吃开了饭。 新制度里把工作时长削减了下去,工人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几分钟内把饭扒拉完又跑去工作,而是吃饱喝足后难得地有说有笑起来。 在见到维拉克、温斯顿来了后,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原本死气沉沉行尸走肉的工人们在一点一点重新焕发生机。 维拉克和温斯顿微笑回应,领到餐具各自夹了食物,坐到了安德烈、班尼迪克对面。 安德烈和班尼迪克都与工人们坐在大桌子面前一起吃饭,在维拉克、温斯顿坐下后,互相介绍起来:“这两位分别是维拉克、温斯顿,负责了这几位是……” “你们好。”维拉克看着把肚子吃得鼓得甚至有些可怕的干瘦的工人们,“很荣幸接下来和大家一起共事。” 第310章 对未来的预测 “您好。” “您好。” 工人们打完招呼,根本不管肚子还能不能塞下,又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去打饭了。 维拉克目视工人离去,冲安德烈低声道:“他们长期营养不良,吃不到多少东西,今天猛得这么一吃怕不是会吃出问题来。” “我考虑到了,所以提前准备好了盐水和压舌板, 可以帮着催吐。”安德烈看样子是有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你故意这么做的?”维拉克问。 “对。” “为什么?这不是白白浪费粮食和伤害他们的身体吗?”维拉克感到费解。 安德烈解释起这么安排的缘由:“这肯定对他们身体不好,但必须得来一次,不然饿这么久,他们永远都不会感觉到真正的吃饱,只会觉得我们每次给的饭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让工人们能填饱肚子, 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可工厂主们就是不愿意。我感觉他们不是为了省那一点钱, 单纯就是想让工人们饿着,每天唯一能想就是吃饭,升不起其他不利于他们的念头。”维拉克道。 “或许,我们得改变现状。”安德烈已经在他们来之前吃完了饭,现在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他没做过多的休息,“你们先吃,我再去看看各个方面的进度。” “嗯。”维拉克和温斯顿吃起饭,在工人们又打了份饭回来后,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对方注意身体。 工人们果然不出安德烈所料,哪怕肚子很撑了还是因为饿太久了有着强烈的进食欲望,不大吃特吃一顿这种劲儿谁都拦不住。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温斯顿用威尔兰语道,“他们害怕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是一眨眼就没了, 所以能吃多少算多少,只有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安全感。”维拉克微微点头。 问题最终都可以归结于‘安全感’上。 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他们知道,他们会把这件事做下去,只要厂子还在,这些工人们的伙食就不是问题。 可工人们不同,他们经历得足够多, 拥有得却少之又少。被欺骗了不知多少次后,他们信任的只有眼下。 以后食物都管够? 谁敢百分之百断定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没人。 分到每个工人手中的那仅有一点的权利,只够他们把肚子填饱。下一顿没这么丰盛了,他们赚了。下一顿还是这么丰盛,他们也赚了。 维拉克以前不是没穷过,他最穷的时候四天只吃了一个土豆,最后差一点饿死,还是别的吃不饱肚子的工人大发善心给他分了点食物,才帮他熬过了最难的时候。 真正不再担忧吃不饱肚子,还是从他做照相师起才开始的,到现在也不过几年的时间。 “你们慢慢吃。”维拉克和温斯顿默默吃完饭离开,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力争尽早把事情做成,再推广向更多的地方。 晚上时,安德烈、班尼迪克留守在工厂里,维拉克、温斯顿返回仓库站点,与基汀一行人汇合相互了解情况。 听维拉克和温斯顿说明了今天事情的经过与一些接踵而至的挑战,基汀为他们感到高兴:“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是做起来了。有问题,也比没做之前什么都没有好。我相信你们可以成功的, 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来找我。” “伯因也是这么说的。”维拉克笑着道。 他感觉平等会的人现在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一些相同的特质,化成了一个牢固的整体。 “他今天还打电话过来了?” “嗯,问了问我们那边的情况,还让我打起精神,保护好大家。”维拉克道。 “这点也确实只有你最适合去做了,更何况工厂这边一忙完,你差不多就要去国外进行发展,现在能多锻炼就多锻炼锻炼。”基汀很乐于看到维拉克不断被重用不断在磨练下变强。 伯因早前就规划好了维拉克和基汀以后的方向。 基汀担任会校校长,专注于为平等会培养、输送人才。 维拉克则需要在平等会取得莱泽因、布列西的重大胜利后,做走出去时扛着旗帜的那个人,负责起更广阔世界的革命。 只是维拉克从监狱开始就几乎与基汀形影不离,届时势必分别,一个留在基普市的会校里,一个只给布列西留下一个背影。 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们各自深耕自己负责的方向,维拉克有点不舍了。 “我们这边选址结束了,位置就定在基普市旁边的小镇里,交通还算便利,也算是尽可能脱离政府势力的辐射了。”基汀主动说起会校建立的进度,“这几天正在沟通联系,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开始进行修建,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够建好了。” “看来两个月后对我们而言都是关键的节点,到时候会校建立完毕,我们的理论究竟可行不可行也将有个答案。”维拉克迫不及待想看到两个月后的景象。 “另外,还有一件大事估计也会在那个时候发生。”这边的任务都起了个好头,没有太多讨论的余地了,基汀索性把交谈内容放到了更大的视角上。 维拉克、温斯顿、诺德异口同声道:“战争?” “没错。”基汀点点头,“这件事因为之前我们能力有限难以干涉,所以讨论得也不多,现在控制了驻扎在莱泽因的独立混编师后,我们也不得不去考虑威尔兰、布列西联军与巴什的战争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了。”基汀把分站站长老梅伦准备的地图拿了出来,“对于这场战争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不太有……”诺德摇了摇头。 “我也……”维拉克最近忙着钻研《阶级论》,开办试验工厂,战争的事情先前会里都不怎么讨论,他这么忙更加知之甚少没迸发出什么特别的看法。 温斯顿倒是不同,他一直吸收着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情报,已经有了成熟的见解:“这次的东部局势非常复杂,不是简简单单的两国交战。威尔兰是当今第一强国,世界霸主,海军无可匹敌。布列西仅次于威尔兰,在全世界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巴什则地大物博,发展潜力无限,一旦放任其崛起,将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抵抗。除了这三个最少也能左右地区局势的大国将牵涉进来外,还有风暴的中心尼罗,野心勃勃的神奈。最少最少,这场战争将席卷五个国家,动摇稳定了几十年的世界格局。” “五个国家,其中还包括了三个大国,其绝对会造成世界范围的影响。”维拉克听到会卷入其中的国家,不免心惊。 他在敦曼见过战争后的景象,光是敦曼一场持续几个月的内战,就弄得民不聊生,满目疮痍。接下来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威力、持续时间都必然远远超过敦曼内战,到时候造成的伤亡将会有多么巨大? “这还是最少的情况下。”温斯顿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到时候别的国家说不准也会趁机出手争取利益。比如说普鲁曼,比如说敦曼,比如说斯德尔,巴什一旦显露出颓势,就极有可能遭到一群饿狼撕咬。” “这些国家不止对巴什虎视眈眈?威尔兰、布列西也同样如此。”维拉克盯着地图,“只不过目前来看,巴什是绝对挡不住威尔兰与布列西联军的,单单考虑趁火打劫巴什也不算是片面。” 诺德提出自己疑惑的点:“我听说巴什已经开始向沿海地区、边境线、尼罗调动军队了。可既然是明摆着打不过,他们为什么还要硬打呢?放弃在尼罗的利益,应该可以避免这场战争?” “打不过还硬打,你觉得会因为什么?”基汀像以前问维拉克一样,把问题抛回给诺德,培养他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们只能这样做?”诺德猜测。 “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巴什并非没有胜算。”基汀谈及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第一,巴什的陆军数一数二,又有着无可比拟的战略纵深和得天独厚的环境优势,威尔兰能够封锁海岸线,但还没有直接攻打到巴什首都冬堡的可能性。第二,目前的冲突归根结底是威尔兰作为世界霸主想阻断巴什的崛起,也就是说布列西与巴什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布列西与威尔兰的结盟亦不是不可动摇的。要是巴什能说服布列西共同把威尔兰从世界霸主的位置上拉下来,重塑世界格局,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对。”维拉克脑子很灵活,当即发现说不通的地方,“布列西如果站在了巴什这边,威尔兰就不可能出兵。毕竟布列西就在跟前,他们远征了,正好会给布列西趁虚而入的机会。” 基汀露出笑容:“这就是我今天想特别和你们好好交流的地方,即布列西该如何选择,这场战争又究竟会不会爆发,爆发之后又会对全世界造成怎样的影响。” “好久没听您讲课了。”维拉克坐直了身子。 “我只是发表一下自己浅薄的看法,想和你们交流、碰撞,共同分析局势。”基汀摆了摆手,“希望你们持着思考的态度来听我说,而并非对我的结论照单全收。” “好。” “我们再好好看一下地图,看看威尔兰周边都是什么国家。”基汀指向地图的西部,“隔海相望的巴什、布列西、卡斯特利亚,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国。而威尔兰想远征巴什,有一个前提,这个前提也是他们选择与布列西联军的原因之一。” “他们得保证后方安全,不然不会进行远征的。”诺德答道。 “没错,威尔兰远征就得确保布列西和卡斯特利亚不会趁这个时候出手。卡斯特利亚素来与威尔兰交好,所以威尔兰需要稳住的就只有实力仅次于自己,又与自己相邻的布列西。于是,他们抛出了足够多的利益,说服布列西和他们站在一起组成联军共进退,既确保了布列西不会在他们远征时候搞事,也提升了远征的力量,与巴什作战更有胜算。”基汀讲道,“再来看看东部,东部分别是占了世界近三分之一陆地面积的超级帝国巴什,和被借着帮助的名义要爆发大战的尼罗,以及最不引人注意又会在此次战争中担任重要角色的神奈。” 东部三国的实力要远远弱于西部三国。 且威尔兰和布列西、卡斯特利亚达成了共识,可以视为一块铁板。而东部,巴什与神奈都对尼罗这块地方垂涎三尺,乱成了一锅粥。 “各位都知道了布列西决定着这场战争的赢家是谁。目前看上去,布列西只能与威尔兰合作,他们不合作的话威尔兰就不可能远征,威尔兰不远征战争又怎么打响呢。”基汀向众人提问,“那么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布列西与巴什结盟,威尔兰还肯出军远征呢?” “这不可能。”温斯顿很肯定地摇着头,“布列西与巴什结盟,就代表了与威尔兰敌对。威尔兰又怎么会放着眼前的敌人不打,白给对方留下一个空虚的后方,自己不管不顾地去远征呢?” “我目前也没什么可以兼得的想法,不过昨天晚上巴什的大使去见了弗朗索瓦,今天敦曼、普鲁曼、卡斯特利亚的大使也排着队求见。所有人都知道布列西会怎么做,但又忍不住前来打探。”基汀理解温斯顿的逻辑,微笑着继续问,“既然这一战只有巴什与布列西结盟才能扭转局面,而这是不可能的,那你们觉得巴什的大使去见弗朗索瓦意义何在?” 维拉克觉得事情没那么死板,无法改变。 “现在看上去他们没有结盟的条件,可万一在不可能之下还存在着一条可行的路呢?能解答出这个问题,就代表着我刚刚说的情况可能实现,我们也就知晓了世界未来的走向。”基汀想通过大家碰撞想法来找出不可能中的可能。 “卡斯特利亚?”安静了许久,维拉克试探性地指向了西面三国中,在此次战争中不曾露脸的卡斯特利亚。 第311章 情感的问题 “仔细说说?”基汀等待维拉克把指出卡斯特利亚的理由说出来。 “你是觉得,如果卡斯特利亚愿意出军攻打布列西,或者布列西主动攻击卡斯特利亚,总之它们互相牵制,威尔兰就可以放心地远征巴什了是吗?”温斯顿还没等维拉克说明,就猜出了他的想法。 维拉克嘴刚张开:“……是的。” “卡斯特利亚与威尔兰交好,在威尔兰和布列西组织联军的情况下, 它不可能主动攻打布列西影响威尔兰的一系列行动,所以想实现这一点,只有布列西主动进攻卡斯特利亚。”基汀顺着维拉克指出的破局点分析道,“这么看来,说服布列西攻打卡斯特利亚,是巴什逆转局势的关键。” “这太让人头疼了……怎么就从威尔兰和巴什的矛盾衍生成布列西攻打卡斯特利亚了?”诺德感到头大, 原本简简单单的国际局势经几人一分析,变得越来越复杂, 牵涉进了更多的国家。 “战争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事关国运的大事。一场战争可以拖垮一个国家, 也可以把一个濒死的国家救回来,还能让无数的其他势力从中获利,所以当然不会只是着眼于眼下就足够的。”基汀耐心地告知诺德复杂之下的重要性,“更何况,此次战争的参与者们都强大无比,战争最后的结果也会动摇、改变世界格局,其复杂性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理解的。” “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这场战争会对我们平等会造成什么影响呢?”维拉克最关心的是平等会能不能趁这机会扩大发展。 基汀请在座的几人先行发表自己的看法:“你们先说说。” 沉默寡言的墨菲被基汀点到后,抿嘴几秒认真道:“布列西的兵力一旦被牵制,我们就可以放心地控制莱泽因了,就像当初借万国博览会给我们打掩护一样,趁机奠定胜利。” “诺德。”基汀看向诺德。 “嗯……”诺德思忖着,想在墨菲的基础上发表些更有价值的看法,“我感觉,我们得支持巴什一方。因为只有布列西和巴什站在一起, 战争的双方势均力敌。他得难分难解, 我们才有更多的机会去发展。而且布列西与巴什结盟的话,就肯定要攻打卡斯特利亚了,届时布列西势必会出动大量的陆军,被卡斯特利亚牵制住。” “分析的不错。”基汀满意地点点头,“布列西与威尔兰结盟只会出动海军,这样我们控制莱泽因时依然会受到陆军的威胁。唯有布列西出动陆军和卡斯特利亚纠缠在一起,我们才能放心地控制莱泽因。甚至与威尔兰、卡斯特利亚达成合作。” “和威尔兰、卡斯特利亚达成合作?这不等同于卖国吗……”诺德皱眉。 基汀没摇头也没点头,仅是笑着:“那我来换一个说辞,布列西与卡斯特利亚交战时,我们控制莱泽因,致使前方战线混乱军队败北,这算是卖国吗?” “这……” “我们先一步与威尔兰、卡斯特利亚合作,共同击败弗朗索瓦,这又算不算是卖国?” 这超出了诺德能理解的范围。 “联合他人攻打自己的敌人这谈不上卖国,而且我们本身就是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基汀解释道,“我们从未背叛人民,我们的诉求是建立新世界、新国度,让人民都能过上平等、自由的生活。与威尔兰、卡斯特利亚进行合作,目的也只是为了共同击败弗朗索瓦的势力,以终止战争和夺回改变这个世界的权力。另外,布列西究竟会不会与巴什结盟,主动攻打卡斯特利亚还是个未知数, 合作的事情还很遥远……不过在必要的情况下我认为我们应该考虑这条路。” “这还太遥远,暂且不考虑了。”维拉克理解,并觉得诺德、基汀的话都有道理,他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与威尔兰、卡斯特利亚联合一定有数不尽的便利,但布列西的终究是自己人,和别人打自己人还是有些不妥。 “嗯,先说说对我们平等会的影响。”基汀看出诺德、维拉克身为布列西人在这方面有些犹豫,于是没有再提下去,“我们应该达成了一个共识,平等会真正需要被牵制的是陆军,所以只有布列西站在巴什这边对我们有好处。现在无非三种情况,布列西要么按兵不动,要么与威尔兰联军,要么与巴什结盟。其中前两种陆军都不会有调动,因此可以归纳为一类,结果即是陆军被牵制或不被牵制。” 其余人边听边思考。 基汀接着道:“不管陆军有没有被牵制,我们控制莱泽因一事都是必然要做的,不可阻挡的,那我们需要考虑的就是该怎么应对。陆军被牵制自然最好,我们控制莱泽因后短时间内不必担心有弗朗索瓦的势力反扑,时间一长大局已定顺势接收残兵败将即可。陆军不被牵制,我们控制莱泽因的同时,必然会有大军回援,那该如何抵挡?” “这是个问题。”维拉克道,“尽管我们在布列西的几十个城市里都有分站,但建立时间的都还不到一年,到时候它们发挥的作用很有限。” “伯因、莫莱斯他们应该也在研究这件事?他们那边有什么好的想法吗?”诺德问。 “据我所知还没有,可最晚两个月后我们就得面对这个麻烦。”基汀喝了口水,眼里有一丝急切,“别看军队里绝大部分都是本应和我们身处同一战线的平民,真正到要打的时候,他们还是很难自行做出正确选择的。” …… 众人聊至了深夜,在这个对当下平等会来说,是决定着能否彻底奠定布列西胜局的难题上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基汀打算今天到此为止,慢慢来摸索办法,便提起了些有趣的东西来让大家舒缓一下神经:“时间不算太急,今天想不出来明天再想就好。对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这几天诺德和分站负责带我们选址的凯瑟琳同志走得很近。” “怎么忽然说这个?”诺德愣了一下,脸唰得变红。 “哦?什么情况?”维拉克笑着看了眼诺德,向基汀询问情况。 墨菲笑而不语,温斯顿饶有兴趣地听基汀说。 “可能是比较有好感。”基汀没明说,“具体的还是诺德同志讲讲。” “这有什么好讲的,什么事都没有。”诺德很不自然,推脱辩解着。 “看你那样,心里肯定有什么事,说出来让我们帮你参谋参谋。”维拉克对诺德再了解不过,要真什么事都没有诺德是不会这么拘谨不好意思的。 “真没什么事。”诺德疯狂摇头。 墨菲冷不丁地道:“他昨天还跟我借钱,说要请凯瑟琳同志吃饭。” “这、这不很正常吗?人家这几天陪着咱们跑遍了基普市,会校的位置定下来有人家的一份功劳,我也是代表着咱们向人家表示感谢么!”诺德瞪了一眼墨菲。 墨菲耸着肩膀若无其事的样子。 “既然是要感谢人家,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维拉克追问。 “我、我……你、你们不是都忙吗,我就、我就……”诺德解释不过来了。 看着诺德涨红的脸,维拉克由衷为他感到高兴,笑得比谁都灿烂:“都是自己人,说说嘛,要是真喜欢凯瑟琳同志,我们还能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帮到你。” “你们……哎……这、这我怎么说,就是、就是有好感嘛!”诺德憋了半天终于承认了,承认的那一刻挠着头不好意思直视几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维拉克莫名觉得欣慰。 “这几天相处下来感觉凯瑟琳同志人很不错,年纪相仿,性格也很合得来,就……哎,问那么仔细干什么,平时怎么没见你们一个个的对别人的私事这么好奇呢。”诺德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你不一样。”维拉克精神了许多,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倒了杯水,有继续长聊的意思,“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平等会、伟大的事业没什么问题,可也得有追寻自己幸福的权利,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诺德实在是不好意思被这么些人围着问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连忙把话题转移到维拉克身上:“你呢?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再有两个月都要过二十七岁生日了,你没想着这方面的事情?” “是啊,你怎么考虑的?”基汀俨然一副父亲的模样,关心起维拉克。 “我?”维拉克跟刚刚诺德一样,呆了几秒,“我没什么想法。” “你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没什么想法?在总站的时候,我看你和伊丽莎白走得挺近啊。”诺德挑了下眉头,洋洋得意。 “我和伊丽莎白?”维拉克难以置信地笑了一下,“我们之间没什么,我也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脑子里全是平等会的东西。” 诺德反击道:“伊丽莎白那么好看,又会唱歌又会跳舞,性格还那么好,你敢说你真的没有点更进一步的想法?” “我觉得……人都会对美丽美好的人事物充满欣赏,像伊丽莎白那么优秀的人,我当然会有好感,但不至于因此就萌生更深的念头。”维拉克知道诺德是看自己刚刚追问个没完,想让自己也吃吃苦头,他不紧不慢地认真道,“起码我自己是这样的,并且现在真的没有考虑过平等会以外的东西。” “你这么说的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维拉克一本正经的模样,诺德忽然感觉自己这时候有谈情说爱的想法有些不好。 “不不不。”维拉克生怕诺德听完自己的话,被自己的标准限制了自由,“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我不是才说了吗,人都有追寻自己幸福的权利。加入平等会是为了让大家过得更好,没哪条规定要求同志们只能把自己彻底地投入到革命中来,禁止追求自由,追求爱,追求浪漫。我甚至觉得,如果一个人成天脑子里只有事业理想,那会失去一些重要的感知能力。” “那你呢?你这不说得就是你自己吗?” “可能,不过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有的情感我也当然会有,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就会像你一样,碰到一个适合相伴终生的人,然后追求她,然后结婚生子。只是,我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太遥远了,或许只有新世界到来之后才会去做。”维拉克这么说时,也在心里打量着自己。 他感到奇怪。 自己明明觉得人应该有这部分需求的,或者说这不叫需求,这本就是人生天生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可平时怎么都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眼里只有平等会的发展,新世界的景象。 他想起在敦曼的时候,威洛说完新世界到来之后想做的事情,反问起他那时的打算,他竟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自己想要什么? 自己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维拉克。”基汀道。 “嗯?” “你背负太多东西了。”他似乎看透了维拉克心中所想,“我相信你加入平等会的初衷一直没有变过,只是在这期间想把这件事做成的动机变得更多了。” 维拉克看着基汀。 “除了你自己的理想,你还想替道恩、迪亚兹、威洛、门罗实现他们追寻的东西,建立新世界已经成了你背负着一群人共同想做成的事情。” “……可能。”维拉克在这件事上很迷茫。 墨菲道:“我理解你。” 会议室里的气氛渐渐低落起来。 维拉克噗嗤一笑:“不是说诺德的事情吗?聊着聊着怎么还说到我,说到他们了。” “对对对,不是说我的事嘛!”诺德主动把话题揽回自己身上,“其实我还真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们,托你们给我们支支招。” “说说看。”维拉克扬了下下巴。 “就是我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我不知道凯瑟琳同志是怎么想的,也没什么经验,你们说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维拉克和墨菲、温斯顿面面相觑。 “问你们也白问。”墨菲不对同样懵懂的维拉克等人报以期望,身子面向了什么事都懂的基汀,“基汀先生,您来说说。” 基汀将这群坚强的年轻人们的表现看在眼里:“那我就分享分享自己的经验。我认为你们认识的时间还太短,现在自认为了解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深入的。爱是很轻松很浪漫很愉悦,同时也应该严肃认真对待,你们要再多相处相处,过段时间再看……” 第312章 应聘 卡文,正在加紧写,请大家谅解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 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 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 路上车水马龙, 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 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 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 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 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第313章 公开答复 最近卡文厉害,凌晨一定写完!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 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 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 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 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 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 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 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借你吉言,哈哈。你换衣服去,一会跟我查房。”张翘楚拍了拍江旭安的肩膀,哼着小曲去住院部查房了。 第314章 八小时挑战 安德烈道:“温斯顿同志继续研究东西,班尼迪克同志和分站的同志们去购置机器、建材等东西,维拉克同志和我带工人们修缮宿舍与食堂,把设施都建立起来,再调查一下工人们的家庭情况,统计需要进入托儿所的儿童数量,定好托儿所、工人夜校、疾病基金、工人商店的负责人。” “好,出发。”维拉克干劲十足。 几人相视一笑,一起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忙碌至当天深夜,他们才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布列西和威尔兰一样,工厂普遍采用了大幅提升生产力的流水线制度,把商品的制作分解为流水线上的几个步骤,工人们只需要懂得自己在流水线上的加工步骤如何操作即可。如今再在平等会的资金扶持下实现机械化,可以预见纳克织布厂的产能将有怎样的巨大飞跃。 但在这样的雄厚生产潜力之下,却是基普市市场接近饱和的残酷背景。 产量再多,找不到更多渠道售卖,供大于求,也会造成极大的隐患。 放一般人面对纳克织布厂忽然提升这么多倍的产量,都很难及时找到合适的渠道进行销售。找不到就无法回笼资金,货物只能不断积压,资金链迟早断掉。不过温斯顿的背后有平等会在,他直接联系到了莱泽因总站的人,由总站协助着筹备打通向莱泽因进行售卖的渠道,这样一来产能提升迎来的首个问题顺利得到解决。 班尼迪克那边也带着分站的同志们把工厂接下来需要建造的设施、场所的建材全部运了回来,生产线上的机器也都陆续将在后续的一周内配备齐全。 得益于他的门路多,采购物资时价格压低了不少,减轻了成本压力,让定下的两个目标相对更容易了一点。 维拉克与安德烈则统计好了工人们的信息。 目前纳克织布厂去除不足十六岁的孩子,可以参与工作的共有七十四人。工厂内未满十六岁以及工人们家里未满十六岁的孩子共计六十六人。 这个数字还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 纳克织布厂的工人们普遍条件很差,没有成家的不在少数,所以哪怕工人数量是其他工厂工人的几倍,孩子也基本是持平的,不比其他工厂的多。 除了工作的和要进入托儿所进行教育、半抚养的的孩子们,他们还额外招聘了一些厨师、清洁员、托儿所的工作人员,而这些新招聘的人基本上都是从工人们的家人中挑选出来的。 最终,纳克织布厂的人员数量达到了一百五十余人。 这一百五十人中,有一半是不从事工作,需要工厂负责照顾的人。 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感到压力山大。他们这么做,相当于把每个工人养活家庭的压力都汇聚背负到了自己的身上。 —— 五月十二日 工人食堂、工人宿舍得到进一步的修缮。 原先脏乱差的宿舍条件大为提升,本来一个宿舍面积狭小,却需要容纳十名以上工人的单间现在只允许四名工人入住,腾出的空间放置了书桌,可供工人们在闲暇时间进行学习。多出来的工人们被安置在了额外开辟出来的新宿舍中,新宿舍的条件要略微差一点,还需要在日后的较长一段时间里进行完善。 食堂搭建完毕,桌椅齐全,卫生也会定时进行检查。工人们每天可以吃到足量的有营养的食物,无需像以前那样只能蹲在角落里吃着勉强果腹的劣质土豆。 安德烈与维拉克进行了视察后,对目前的进度大为满意,也指出了之后的改进方向。 —— 五月十三日 温斯顿经过彻夜计算发现工厂自行招人安排场地,对六十多位未满十六岁的孩子进行教育,成本要高出把孩子们送去学校所花的费用,于是和维拉克、安德烈开会后决定取消托儿所的教育任务,后续工厂直接与学校对接,由工厂出钱承担孩子们在学校学习的费用,工厂的托儿所仅保留一定程度上的抚养照顾责任。 这样一来,工厂免去了招聘针对不同年龄孩子的老师费用、学习场地费用,只需提供学费和监管照顾。 孩子们享受到的福利没有变化,工厂支出的成本有所下降。 除此之外,维拉克考虑到工人们的工资还不足以在当下的环境中支持孩子们在学习的路上走得更远,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那就是在孩子们年龄到达十六岁之后,根据他们的学习成绩,工厂还可以提供有偿、无偿两种模式的教育扶持,给他们更多的可能。 此条建议得到一致同意。 —— 五月十四日 工人商店、娱乐中心修建完毕。 工人商店出售和市场上质量无差,价格却更低廉一些的商品,工人们看到如此实惠的价格,重现了当初食堂刚刚提供营养丰富主食管够的食物时的疯狂,将商品一扫而空。 想让他们对此习以为常,自然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感觉到这不再稀有,大家的态度就会恢复平静。 娱乐中心配备了棋牌、书籍、乐器,可供工人们在工作结束后休闲放松,并开放了意见箱,工人们可以匿名提出意见,意见审核通过即可以第一时间落实。 但其开放的第一天就人满为患,混乱之下棋牌丢失,书籍、乐器遭到非恶意损坏,安德烈紧急派人维持秩序,与维拉克、温斯顿连夜制定了娱乐中心的规定条例,这才重新开放了娱乐中心。 —— 五月十五日 托儿所建立完毕,正式安排记录在册的六十六位未满十六岁的孩子入住。他们在托儿所期间,与工人们同往食堂享用三餐,并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他们的安全与生活日常管理。 班尼迪克也与就近的一家学校达成了初步的合作,将根据这些孩子们不同的年纪不同的教育水平来安排他们入校进行适配的学习。 —— 五月十六日 工人夜校建立完毕,疾病基金等也都安排到位。 孩子们的教育可以转交学校代理,但工人们的不行。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去找基汀开会进行了多次交谈,最终定下目前由维拉克和温斯顿担任工人夜校的老师,分别为工人们教授一些东西,帮助他们识文断字,萌芽平等思想。 等过段时间会校建立起来步入正轨,基汀那边也会派专门的老师过来帮助工人们进行学习,掌握他们不曾掌握过的知识。 当天晚上,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以及这段时间过来帮忙的分站同志、纳克织布厂的全体工人、孩子们齐聚在食堂里,庆祝他们提前一天完成了工厂的全面改革,也庆祝他们明天就要正式恢复生产。 “我讲两句!”安德烈作为名义上的工厂主,在所有人都到齐后,起身说道,“想必大家在这段时间里,没少对我们产生过怀疑,担心我们到底会不会履行承诺,把二十七条制度一一兑现。六天过去了,不知有多少想来我们这里应聘的人,在看到大门上挂着的二十七条制度公示牌后,摇摇头离开,也不知我们大家挥洒了多少汗水,内心经历了怎样的起伏,总之,我们在第一天说下的话,都做出来了!” “好!”工人们纷纷鼓掌叫好。 被安排来这里工作的工人家属,和受到托管、教育的孩子们也都一脸感激。 他们里面要么有的找不到工作,要么只能小小的年纪出去谋生活。曾经的人生一片黑暗,别说维持生活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们在纳克织布厂里工作的亲人,工资待遇得到提升,有吃的有住的,生病了工厂负责,孩子也由工厂安排进行学习教育。 就连一把年纪了的工人们,每天晚上都有学习的权利。 以前不被当成人看的这群老人、病人、残疾人、孩子们,在纳克织布厂里,被新任工厂主和一众负责人们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看待。 他们懂得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的身体可以不健全,但人格与尊严绝不能同样如此。 “我们建立了托儿所、工人夜校,我们对接了学校,我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吃住,我们开设了物美价廉的工人商店、娱乐中心,我们配备了完整的工人补助与疾病资金!”安德烈招了招手,等大家安静下来后继续道,“做这些并不是想告诉大家我们有多好,因为我们一定还不够好,一定还有上升的空间。不论是制度,还是管理上,一定都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进步下去。我们想让大家看到的是,以前的工厂有多么差劲!让大家看到我们本可以在良好的条件下迸发出更大的价值,那凭什么要被压迫剥削?!” “安德烈先生,纳克织布厂会倒闭吗?”有工人大声问道。 “对啊会倒闭吗?” “这么做会赔钱吗?” 六天前工人们担心的是安德烈他们不怀好意,现在他们担心的是纳克织布厂会不会倒闭。 信任已经通过他们这六天的言行举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就要看大家的了。”安德烈伸手指向在座的一个又一个工人们,“大家以为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多赚点钱吗?当然是,不然怎么以后向更多地方推广,但仅仅如此吗?绝对不是!这不是我们在摸索新的赚钱方式,而是我们想寻找到共赢的可能,想要给在座每一个人证明自己的机会!你们并不低贱!你们并非劣等!我想要纳克织布厂赚到钱,我想要纳克织布厂成为基普市乃至全布列西同等规模中最优秀的织布厂!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向那些压迫剥削你们、其他工人的工厂主们知道,你们也是人!你们有权利享受更好的待遇!你们完全可以迸发更大的价值!你们和他们一样,潜力无限!” 食堂里一片寂静。 大家都呆呆地看着慷慨激昂的安德烈。 换以往任何一个工厂主说这样的话,他们都会嗤之以鼻,把这看作是对方笼络鼓舞士气的虚伪手段,可安德烈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并没有异样的感觉,他们能感受得到这帮人真的有在考虑到他们的感受。 “明天我们就要恢复生产,去挑战一开始就定下的两个目标,第一个月收支平衡,第二个月成为基普市同等规模中最赚钱的织布厂了。大家每天的工作时间只有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能不能让我们实现目标?能不能守住这份待遇?能不能每个月领到六金克的工资?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去学校学习?生病了能不能也不怕?能不能再也不需要饿肚子?就看大家的了!”安德烈深吸一口气,“再往大点说,大家将在八个小时里改变世界。成功了,全世界的工厂都会看到我们,全世界的工厂都会接二连三地开始模仿我们,全世界的工人都会因此提升待遇!让这不再是个例,而是普遍的。失败了呢?我们会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激不起一点浪花,会被看着我们的工厂主们嘲笑。他们会笑话我们这些颁布新制度的人愚蠢,会笑话你们这些工人烂泥扶不上墙,不配享有更好的条件!一切的一切,都只看这八个小时了。” 八个小时。 平均比其他工厂的工人们少工作一半的时间,却要生产出大于他们的利润。 这可能吗? 没有人有信心。 但有的选吗?同样没有! 这个世界谁会听你说道理,大家只会看最后的结果。赚钱了就是赚钱了,不行就是不行! 想继续好好活下去,想守住这份不曾有过的美好,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在安德烈他们的领导下认真工作,实现目标,狠狠打那些压迫他们的工厂主的脸,让人们都好好看看他们本应多么顽强伟大。 用他们的成功炙烤普遍的、习以为常的剥削压迫的不堪。 “拼了!” “我们一定能成功!” “纳克织布厂会成为最伟大的工厂!” 在一个个工人的带动下,大家众志成城,对接下来的八小时挑战充满了斗志。 第315章 清清白白布列西 五月十六日、晚上 莱泽因、政府大楼、总统办公室 弗朗索瓦再次秘密会见了巴什帝国驻布列西共和国的大使谢利万诺维奇。 比起一周前见面时的谦逊拘谨,谢利万诺维奇第二次拜访显得自信许多,对此次的谈话胸有成竹。 “这么快就来找我了,想必是准备了一个能让我满意的答复。”弗朗索瓦挂着微笑看着向自己行完礼在对面坐下的谢利万诺维奇。 “是的,尊敬的总统阁下。”谢利万诺维奇道。 “说说看。”弗朗索瓦感觉出谢利万诺维奇对这次谈话充满了信心,不由好奇起他们究竟找到了什么办法促成布列西共和国与巴什帝国结盟。 谢利万诺维奇不紧不慢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份地图,翻开放置在了二人之间:“您请看。” 弗朗索瓦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了那幅世界地图上。 “不出意外的话,威尔兰与我们开战时,会一路登陆、控制尼罗,一路借助强大的海军对巴什实行封锁,布列西的军队则在这场战争中起到协助的作用。毕竟我们巴什有着无与伦比的漫长海岸线,哪怕威尔兰坐拥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也需要结合你们的力量才能在大海上实现对我们的全面压制。”谢利万诺维奇分析着如果期间没有发生变化,之后会出现的战局。 他的分析全中,不过这并没有让弗朗索瓦感到惊讶。 威尔兰的海军在全世界都无可匹敌,而想控制尼罗也必然要登陆尼罗,他们做出这样的安排是必然的。 真正重要的是,面对着看似无解的充满压迫的力量,巴什将怎样应对? “届时,威尔兰虽说不至于倾巢出动,但也会派遣大量的军队前往尼罗与巴什的近海,以击败我们维护世界霸主的地位。在这种局势之下,威尔兰的内部势必空虚——” “我们不可能攻打威尔兰的,这风险太大了。”还没等谢利万诺维奇说完,弗朗索瓦就打断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今天谢利万诺维奇提出的办法是让布列西攻打威尔兰,那完全没有必要谈下去了。 因为布列西攻打威尔兰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威尔兰放弃在尼罗的利益,大军回来与布列西针锋相对。 弗朗索瓦可不会傻到用整个布列西为巴什吸引火力。 “当然,这对您没有任何好处,也会显得巴什此次前来太没有诚意了。”谢利万诺维奇摇摇头,修长的手指滑到了与布列西毗邻的卡斯特利亚帝国上,“布列西绝对不能攻打威尔兰……但可以攻打卡斯特利亚。” “为什么?”弗朗索瓦问道。 “我们理解您的谨慎,换做是我们也不会轻易地与威尔兰这样的强国交恶,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布列西与卡斯特利亚爆发战争,以正当名义撤回届时远征的军队即可。这样既帮助我们巴什解轻了压力,在威尔兰那边也说得过去。”谢利万诺维奇道。 弗朗索瓦隐约觉得这事有那么一点可行的眉目了:“如果布列西主动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卡斯特利亚爆发战争,那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抱着什么目的,因此只有卡斯特利亚主动挑起冲突,这一切才会变得顺理成章,挑不出毛病。” “是的,这一点我们也考虑到了。”谢利万诺维奇继续说他们的规划,“可能您也知道一些,卡斯特利亚帝国与斯德尔王国在交界处时有摩擦,对马西地区存在领土纠纷。巴什与威尔兰开战之后,得到我们支持的斯德尔王国会对马西地区同时出军,而马西地区和布列西共和国的约瑟郡只隔着一个行省,战争规模升级后战火难免会波及过去,这样布列西就有理由干预这场战争,并出军维系地区稳定了。” “好……”弗朗索瓦忍不住轻声赞叹了一句巴什帝国的谋划。 巴什帝国此次充分考虑到了布列西的处境,在计划中虽然免不了布列西频频露脸,却没直接让其同任何一个国家爆发直接冲突。 按照巴什的安排,布列西干预卡斯特利亚与斯德尔的冲突、从巴什与威尔兰的大战中撤军,都极为合理起来。 卡斯特利亚对布列西牵涉进战争中不会感到不满,因为毕竟布列西的领土受到了波及,并且对方将会以维系地区稳定的名义帮助马西地区恢复和平,这对他们有好处。 威尔兰对布列西撤军的行为感到不满明面上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帮助自己攻打巴什和布列西自身的国土受到战争威胁,布列西肯定会选择保全自己。这是换任何国家都会做的选择,他们表达不满只会多余到让盟友感到自私。 “不过,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弗朗索瓦赞叹过后,对与巴什结盟能获取到的好处产生了强烈的期待。 “您想知道这么做对布列西有什么好处对吗?”谢利万诺维奇知道弗朗索瓦在想什么,“我想先知道您与威尔兰合作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弗朗索瓦道。 这话半真半假。 好处有,比如说恢复帝制时能获得威尔兰的支持,但这好处相对而言微乎其微。 布列西愿意与威尔兰联军,主要原因是他们只需出军打打酱油就能帮威尔兰一个大忙,还能转移内部矛盾、顺手扶持神奈在东部地区分一杯羹、维持世界格局的平衡。 这些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也重要。 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弗朗索瓦才愿意在一周前听听谢利万诺维奇代表巴什前来能给出什么更大的好处。 而谢利万诺维奇也是奉行‘布列西与威尔兰联盟的不牢固,正是布列西与巴什联盟的坚实基础’,对取得布列西的支持有着八成的把握。 “没什么好处吗?”不管是真没有还是弗朗索瓦不愿意说,他这么回答了都必然问不出自己更希望了解的答案了,谢利万诺维奇直接说起了与巴什结盟能带给布列西什么,“那与我们巴什合作,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认为当今世界上哪个国家最强大?” “威尔兰。”弗朗索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您希望布列西取代威尔兰的位置吗?” 这次弗朗索瓦只是回了一个微笑。 “失去了你们的支持,威尔兰将无法在东部地区有效阻止我们巴什发展,在尼罗占取利益的计划也将泡汤,国际影响力必然下降。而布列西成功解决了卡斯特利亚与斯德尔的争端,维护了西部地区和平,国际影响力必然提升。”谢利万诺维奇侃侃而谈,“届时布列西虽然参与了多处战事,但非但没与巴什、威尔兰、卡斯特利亚、斯德尔交恶,还帮助了其中不少,既树立了牢固的友好大国形象,也削弱了威尔兰,帮助了我们巴什,使世界格局形成新的平衡……” 弗朗索瓦脸上浮现的笑容越来越浓郁。 “这一切,只需布列西出军做做样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实现。”谢利万诺维奇道,“我想,这一定比威尔兰开出的条件更诱人更划算。” “如果卡斯特利亚与斯德尔没打起来,或者战火没蔓延过来呢?”弗朗索瓦问。 “那您就当与巴什的结盟失败了,明面上继续与威尔兰共同远征即可。”谢利万诺维奇大大方方地道,“这个计划对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论我们巴什的结局如何,布列西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我想,这足够让您看到我们的诚意了。” “呵。”弗朗索瓦轻笑一声,不急着表态,先是分别为自己和谢利万诺维奇都倒了杯咖啡,而后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谢利万诺维奇耐心地等待弗朗索瓦表态。 他知道弗朗索瓦没有理由拒绝与巴什合作,强大的威尔兰不再是布列西的唯一选择了。 弗朗索瓦现在露出一副犹豫不决深思熟虑的样子,要么是为了捞取更多的好处,要么就是想装装样子,显得自己的倒戈并不是那么的卑劣无耻。 —— 四月十六日、深夜 基普市、仓库临时站点 在纳克织布厂与工人们一起吃过晚饭后,维拉克和温斯顿照例回到了仓库,与基汀等人交谈。 “和凯瑟琳怎么样了?”回去刚一见到诺德的身影,维拉克就笑着调侃道。 “去去去,瞎说什么呢。”慌乱的诺德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别让人家听见了!” “那到底怎么样嘛。”维拉克识趣地跟着降低了声音。 见在没人上二楼,诺德估计在一楼工作的凯瑟琳并没有听到维拉克的话,松了口气后露出笑容,扭扭捏捏地憋出俩字:“还行。” “什么叫还行?”维拉克锤了一下诺德的肩膀,“说仔细点。” “就是相处得不错,我自认为有戏。”诺德的笑容盖不住了,咧出了又难看又可爱的笑容。 “我和你说啊,这种事情不能光自己认为,要多站在人家的角度考虑人家的感受。”维拉克叮嘱道。 一听维拉克教育起自己,诺德立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一个老光棍还来教我?” “老、老……”维拉克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说‘老’。 “马上二十七的人了,连女同志的手都没拉过,还大言不惭在这教我,一边去。”诺德略带骄傲与不屑,一把推开了维拉克,跟基汀等人坐在了会议桌前,等着开会。 “这小子……”维拉克笑了笑,也过去坐下。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听说今天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明天就恢复生产?”基汀询问工厂那边的情况。 温斯顿最近总是不分昼夜地做研究,视力下降得厉害,为此专门配了副眼镜。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道:“是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晚上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饭,做了生产前的动员,就看明天的表现了。” “有信心吗?” “现在不好说,得等明天第一天的产量出来,心里才能有个具体的数。”温斯顿很难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又紧张又期待又担心又坦然,他感觉结果怎样自己都能接受。 成功了,那就推广。 没成功,继续改进! “除了工人夜校需要专业一些的老师,还有什么我们会校这边能帮得上的吗?”现在会校这边人多势众,基汀手底下能动用的力量可不小,他有这个能力更大限度帮助工厂运转。 “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现在就是看我们自己了。”维拉克摇摇头,他们进展还算顺利,不至于处处需要人帮衬,“感觉很多人都盯着纳克织布厂,工厂主们、工人们、咱们平等会里面的,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明天一结束估计会有很多人来打听产量如何。” “不出意外工人们都会竭尽全力的,我觉得明天会迎来一个高峰。”基汀做出预测。 “考虑到才刚刚完全机械化,工人们对机器的操作还不熟练,我对明天设立的目标是达到原产能的两倍,一周到两周之后达到五倍,完成收支平衡。至于十倍的目标,确实定得很高,实现起来有极大的难度,靠纸面计算缺乏一些有力的数据支撑,需要等进一步的表现。”温斯顿自己对明天的产量有一个踏实的心里预估。 他之前计算的是,按照正常情况完成了机械化,他们的产能将提升三倍左右。而五倍才能实现收支平衡,收益持平他们为工人支出的高昂福利。十倍才能成为同等规模中最赚钱的织布厂,给工人分走一大笔钱,最后赚得还是要比那些把工人榨得一干二净的工厂多。 “我不懂得什么计算,但在温斯顿的计算基础上,结合了我对人能迸发的力量的信心,我预估第一天产量能达到原先的三倍,并且一周之内就能达到五倍,提前达成我们的第一个目标。”维拉克见识过太多生命的伟大,他相信工人们为自己谋取利益,为广大工人争口气,一定可以开一个还算好的头。 第316章 安德烈先生,你的表坏了! “是,人是最无法计算的东西,这也是我们实践的意义所在。”温斯顿赞同道。 一番交流过后,几人散去,在仓库里改建出来的一件件休息室里睡去。 温斯顿对明天的生产充满了期待,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另一间房里的维拉克倒是睡得很踏实,一方面是他有一定的信心,一方面是他经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学会了平静地期待。 凌晨,忽然一位分站的同志敲响了维拉克的房门。 觉很轻的维拉克醒来,披了件衣服开门:“怎么了?” “维拉克同志,伯因会长打来了电话,想和你聊一聊。”那名同志说明情况,带着把衣服穿好的维拉克来到了办公室里。 “会长?”维拉克接起电话,揉了揉还有点迷糊的双眼。 “我才忙完工作,咳咳,看时间太晚了就不打搅基汀同志、温斯顿同志他们了,跟你了解一下工厂的进展。”伯因考虑到时间太晚,这才只托分站的同志联系上了维拉克。 “好的。”维拉克当即汇总这段时间的事情,“从接手纳克织布厂开始,这六天里我们完成了制度上的改革,并完成了新制度中提到的所有新设施、新规定的建立。明天就会正式生产了,今天晚上安德烈同志组织大家一起吃了个饭,给工人同志们进行了动员,还跟他们一对一签署了具备法律效力的劳动契约……” 听维拉克把六天里的事情细细说完,伯因又问道:“对明天有信心吗?” “我个人是比较有信心的,基汀老师也很看好我们,不过温斯顿同志有点紧张,毕竟这事关他这几年的研究,一旦失败了就代表了他这几年的努力可能会白费。” “也、咳咳,也不能这么说。”伯因道,“这本就是一次尝试一次学习,能成最好,失、咳咳,失败了我们再改正就是。我们斗争了这么久,当然都想早一点实现心中的理想,但最不能做的就是急功近利。” 维拉克皱起眉头:“你的咳嗽还没好?” “好多了,之前咳得胸口都痛,这几天吃了些药,只是干咳了。”伯因那边的声音不以为意,“咳咳,你明白吗?告诉温斯顿同志,不用着急,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才能把路走通,我们也会稳扎稳打走下去的。” “明白。其实大家都懂得这个道理,温斯顿同志对明天的生产量也保持了一个很低的预估。大家都明白这是场持久战,纸面上的东西不会完完整整地契合现实情况,我们做好了走弯路的准备。” “那就好。”伯因长舒了一口气,“你们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或者说没有让人民失望过。” 维拉克笑了一声:“你不也是吗?把会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我没做什么,这快一年了,咳咳,要么在办公室里坐着,要么被软禁在政府大楼,仅有的一次大规模出行还是跟你们一起去敦曼、普鲁曼,然咳咳,然后还没做好……”伯因对敦曼分站全军覆没一事仍旧深感内疚。 以前最容易被这些事扰乱心智的维拉克反倒在基汀细心的帮助下走了出来,他安慰道:“那件事我们都有责任,可也终究发生了,过去了。你是会长,你为平等会做出了无人能够替代的贡献,要是没有你,大家早就乱成一片了。” “呵呵……”伯因开心地笑了,“你又成长了,维拉克。” “怎么说?” “换做以前的话,你听到我提起这些事只会沉默,咳咳,现在学会反过来安慰我开导我了。”伯因心里好受了不少,“我更放心以后,咳咳,安排你去把平等理念推广实现在更多地方了。” “我没什么能力,很多地方都不如你们,但不论你给我下达什么命令什么任务,我都会竭尽全力把它做好。”维拉克道。 “嗯。” 维拉克精神了不少:“对了,这段时间基汀老师找我们几个人谈了谈巴什那边的局势。听说巴什的大使去见弗朗索瓦了?现在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基汀同志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啊。没错,咳咳,巴什的大使一周前去见了弗朗索瓦,今天晚上又去了,至于谈了什么内容我也不知道。” 弗朗索瓦与巴什的密谈绝对谨慎,哪怕平等会对政府有所渗透,也不可能做到第一时间窃取到重要的情报。 “今天还又去见了一次?我怎么感觉弗朗索瓦有和巴什合作的意向?”维拉克认为见一次还算正常,一周之内又见了一面肯定是有什么苗头。 “也不能这么断定。巴、咳咳,巴什现在想扭转局势,只能从布列西下手,所以频繁地见弗朗索瓦再正常不过。而且,咳咳,就算弗朗索瓦不会与巴什合作,巴什也会坚持与其接触,因为这样一来难免引起威尔兰那边怀疑,威尔兰怀疑布列西对巴什当然有一些好处。”伯因觉得还无法从巴什大使的行为上做出什么有根据的判断。 “也是……” “现在各个国家都对东部局势有密切的关注,咳咳,除了巴什大使,卡斯特利亚、敦曼、普鲁曼的大使、公使都与弗朗索瓦见过面了。”伯因分析道,“威尔兰与巴什的矛盾不可调和,现在必然也要牵涉其中的布列西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所有,咳咳,所有想趁乱分一杯羹谋取利益的势力都需要先确定布列西的站队,然后才能做出届时最有利于自身的应对。” 维拉克对这场战争很忧虑:“基汀老师说,这场战争明面上只是威尔兰与巴什的冲突,但极有可能把很多个国家都卷进去,从局部战争演变为世界级的大战。” “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伯因认同基汀的预测,“按照历史规律来看,咳咳咳,一个新兴国家飞速崛起必然会影响老牌强国的地位,必然会遭致老牌强国阻挠,继而掀起大战重新洗牌,形成新的世界格局。我咳咳,我咳咳咳,我很难说这件事的好坏,大规模战争会让无数的人民陷入战火家破人亡,也会让各国自顾不暇,给我们扩大发展形成具备世界影响力一个机会。” “我还记得我们从敦曼坐火车去普鲁曼的时候,沿途的那些战后景象。”战争所带来的苦难在维拉克的脑子里无法挥散,“我心里还是不希望有战争爆发的。” “可那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我们只能努力去参与布列西的战局。布列西败北会进一步削弱政府的影响力,扩大民生问题,布列西大胜则能顺势洗清国内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只要战争爆发,我们就得一面控制莱泽因,一面让弗朗索瓦输掉。咳咳咳……” “基汀老师也是这样说的,他甚至提出了在必要情况下与布列西的敌对势力合作的可能性。”维拉克还没想那么长远,基汀与伯因却不谋而合。 伯因“嗯”了一声:“如果有必要的话。” “希望我们工厂和会校都能赶在战争爆发前顺利步入正轨,这对我们进一步发展有着巨大的帮助。”维拉克自知伯因说得对,他也没办法去影响那么多大事,当下能做的只有全力帮助在基普市里暗中发展的工厂、会校都顺利做起来。 “别那么忧心忡忡的,来什么我们都接着,既然恰巧赶上了百年未有的大变局,我们就努力去抓住机会。”伯因喝了口水,咳嗽少了不少。 “对。”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我抽时间再给你们打电话了解生产情况。”该说的都说了,伯因也不耽误维拉克休息。 维拉克瞥了眼办公室里的钟表,钟表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希望到时候能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一定会的。” “你记得多吃药,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别每天工作那么晚,有什么问题都硬撑着。过一两个月更有我们忙的,你现在可得好好休息,把身体准备好了……”维拉克最后变得很唠叨。 伯因不住地轻笑。 “你别老是笑,我很认真地在提醒你。你再这样下去,身体肯定要出问题。”维拉克见伯因有点不当回事,声音严肃了不少。 “那么多工作,总得有人去做。”伯因知道维拉克很认真,没再笑出声,只是满是欣慰,“现在就看基汀同志的会校了,培养出大把大把的人才,我们才能轻松点。” 这是没办法的事。 伯因的那些工作维拉克也做不来。 “总之该休息休息,你是我们的主心骨。”维拉克道。 “放心,快去休息。” “嗯。” “晚安。” “晚安。” —— 五月十七日 温斯顿睡得最晚起得最早,做起事来干净利落,让维拉克也不好意思有丝毫拖沓,两人在仓库简单吃了早餐就直奔纳克织布厂而去了。 纳克织布厂门口的公示牌挂了有一阵子了,暂不招人的消息也传遍了工业区,因此门口不再有其他地方来的工人围堵,二人径直走了进去,撞上了刚从食堂出来的安德烈、班尼迪克同志。 “怎么样?”维拉克说着就打算去厂房看看情况。 “干什么去,这才七点,还没到工作时间。”安德烈叫住了维拉克。 “哦对。”维拉克拍了下额头,想起现在实行的八小时工作制,工人们上午八点半至十一点半,下午两点至七点才工作。 维拉克的急躁让温斯顿放松了点:“他还说我紧张得路都走不直了,没成想自己连工作时间都能忘掉。” “我可没着急,就是习惯还没改过来。”维拉克尴尬一笑。 八小时工作制太新了,他们遵循了几十年以前的规则,突然转变,还需要一点时间进行适应。 “很正常,不止是你,工人们今天也都起得很早,六点半就在食堂里把饭吃完了,巴不得马上就去厂房里工作,希望多工作一会儿多生产些东西能够让织布厂经营下去。”安德烈对此哭笑不得。 以前的工厂主恨不得让工人们死在生产线上,可工人们自有应对,该偷懒还是偷懒,你增加工作时间我的产量雷打不动。 现在他们给工人们提高了待遇,工人们却按耐不住想多工作一会儿了。 一切都是相互的。 答案本身很简单。 “我让他们回宿舍休息,要么去娱乐中心玩一会儿,他们都没心思了,一再跟我申请说能不能早点去厂房里工作。”安德烈看向食堂,说起工人们时带着自豪。 “吃的苦太多,大家连一点点福都不会享受了。”维拉克感叹道。 “反正拦住他们,不到时间不许工作。”温斯顿笑道,“我们先去厂房里检查一下。” “好。”安德烈带一行人进入了空无一人的厂房,检查了机器,了解了生产线的工作内容。 视察完工厂,一行人去办公室又待了一阵子,好不容易等到了八点二十,马上到工作时间,他们抵达了食堂,看到了坐不住的工人们。 “早上好!”维拉克与工人们打起招呼。 “早上好!” “早上好啊!” 工人们热烈地回应。 “安德烈先生,马上到八点半了,我们出发!” “是啊,该工作了!” 打完招呼,工人们请求前去工作。 安德烈对此非常严谨,看着怀表上的时间道:“还有八分钟!大家不要着急!都好好休息!” “休息够了!该工作了!” “不差这几分钟!就当现在是八点半了!” “安德烈先生,你的表肯定坏了,我这里显示已经八点半了!” “哈哈哈哈,对,安德烈先生,你的表坏了!” “表坏了!食堂的钟表也坏了!” “让我们工作去!” 安德烈不为所动,站在那里静静等待八点半的到来。 维拉克和温斯顿感受着工人们的热情与力量,原本对试验的不自信一扫而空。 八点二十八。 八点二十九。 工人们吵闹了一阵就停了下来,像安德烈一样,都关注着时间。 “十。” “九。” “八。” 与工人盯着钟表的秒针,开始倒计时。 “七!” “六!” “五!” “四!” 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三!” “二!!” “一!!!” “时间到了!” 安德烈看了一眼身侧的维拉克、温斯顿,他还是第一次在工厂里心潮澎湃,难以平复激动:“八点半了!开始工作!” 第317章 冒牌货 食堂里像发生了暴动一般,工人们蜂拥而出,奔向了厂房。 “我们也走。”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紧随着工人们前往了厂房。 厂房里,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开动了机器。 机器的操作最近两天都基本上教给他们了,因此大家上手颇快,加上此时怀揣着一腔热血,生产有模有样地进行了起来。 “轰隆隆……”机器的声音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工人们之间相互的催促。 每一个工人都看重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工作。 现在和他们的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们没得选,他们只能被动地承受工厂主的剥削,现在他们有了主动权,他们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让生活好起来了。 “休伊!快点快点,把货拿过来!” “机器怎么不动了?哪里出问题了?” “我来看看!你刚刚一不小心把电线扯掉了!接上就行!” “罗伯特,这边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你去帮爱德华!” “西蒙,要不要比个赛?看看我们哪条生产线做得最快生产得最多?” “好啊,输了的人请喝酒!” “没问题!” 此情此景令维拉克也有了做些事情的冲动:“我们能做些什么?” “检查情况,看各个环节有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及时收集汇总修改。”温斯顿当即安排几人各自负责一处车间,查看工人们在工作中是否存在问题,比如对机器的操作并不熟练,生产线的配置并不平衡等。 时间过得很快,三个小时不经意间就过去了,时间来到十一点半,上午的工作正式结束。 安德烈宣布停止生产,让工人们前往食堂就餐,要么回宿舍休息、做自己私事时,工人们却头一次感到不满,或者说是害怕。 他们感觉上午的产量还不够,哪怕他们很努力了,但总感觉这些产量还不够。 他们想多工作一会儿,反正以前都是十四五个小时打底,现在哪怕增加两个小时的工作时长,每天工作十个小时,也比以前好了太多。 “都闭嘴!给我回去休息!”安德烈对此,回应的只有自己来到工厂后的首次暴怒,“你们以为这是在做什么?!是在讨价还价吗!是你们施舍工厂吗!我理解你们的期望!但你们每一次要求多工作一会儿!多让出自己的一部分利益!都是在向旧制度妥协!十个小时不够,是不是还要变成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不够是不是还要变成十五个小时?是不是工资也要下调?是不是各种福利待遇都要关闭?才只是半天,才只是刚刚开始,谈这些东西都太早了!如果连八个小时都绰绰有余了呢?我们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所以你们现在应该做的,只有按照规定去做!该工作就工作,该休息就休息,其他的问题交给我们!” 工人们的善意,对他们的尊重所给予的正向反馈,都是很好的。 只是在试验工厂之下并不适用。 具体的数据还没出来,究竟会不会赔本,需不需要在制度上做出较大的调整还是个未知数。试验工厂之所以是试验工厂,重要的就是这是一场试验,用以检测他们的制度能否行得通。要是真得纯粹奔着赚钱去的,那他们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搞这些,像其他工厂主那样做,把工人们往死里压榨就行了。 “大家要是真想做出些额外的帮助,就把你们认为可以改进的地方写下来投进意见箱!”安德烈干脆直接往出赶人了,“现在,都出去!” 工人们知道拗不过安德烈,只得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离开了厂房,要么去食堂吃饭,要么先回宿舍休息了。 反正下午两点才开始工作,他们有两个半小时的充足休息时间,先休息完再去吃饭也来得及。 待工人们都出去后,安德烈最终还是露出了苦笑:“大家都太热情了……” “要是连这份热情都无法让我们成功,那我们的制度肯定是有大问题了。”维拉克更相信人的力量,他觉得人这么拼了都无法实现盈利,那问题肯定在新制度上。 “嗯。”温斯顿也认同维拉克的话。 工人们这样的热情就是他无法从纸面上计算出来的,这份不可预测才是能否成功的关键。 现在关键已经具备,大家众志成城都想把这件事做成,就看制度经不经得起考验了。 “我们要不要去清点一下产量?”班尼迪克迫切想知道这三个小时下来,工厂里做了多少布料,是否达到了他们的预期。 “不急,三个小时不论好坏都说明不了什么,等今天结束了再说。”温斯顿拍了拍站在他两侧的维拉克、班尼迪克,“说着工人同志们别着急,我们也一样,该休息了。” “对,先吃饭,再喝点酒。”维拉克最为放松,甚至想中午喝点酒。 一行人来到了食堂,各打了份饭,坐在一起享用起来。 维拉克嘴上说着喝酒,但为了起到表率作用也并没有真的这么做:“你们上午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有,我发现生产线拉得有点长,在线上面安排的工人稍微多了。”班尼迪克提道。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安德烈附和。 虽说维拉克他们都让温斯顿别把时间浪费在学习布列西语上,他宝贵的精力应该用以研究理论,但温斯顿还是趁间隙把布列西学了起来,再加上在布列西待了这么久,有环境的加持,听力与口语进步飞快。听完安德烈与班尼迪克的话,他用布列西语道:“是的,我之前考虑到工人们正常的工作效率之下,这样的生产线分配应该能把产量最大化,但现在看显然是低估了大家的热情,腾出的人手完全可以多开辟出一条生产线了。” “另外我鼓励工人们也踊跃地提意见了。他们工作在一线,最清楚自己工作上需要什么帮助,我想收取到反馈,我们的调整会让生产有肉眼可见的变化。”安德烈道。 “咱们下午就还是继续盯着对?”班尼迪克询问下午的工作。 “是的。” “下午我估计得去趟学校,抓紧把工厂里孩子们学习的事情落实下来,让他们的生活也步入正轨。”班尼迪克在基普市人,对接学校的事情一直是交给他做的。现在生产都恢复了,他那边也必须得抓紧时间。 温斯顿立即批准:“去,这边我们应付得过来。” “好——” “嘘。”维拉克示意几人安静,然后朝后试了下眼色,心领神会的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纷纷看向后面。 他们后面那桌坐着几个工人,正边吃边聊着外面的事情。 “你想加进去?” “是啊,平等会多好,平时没少见他们做宣传,而且把政府闹成这样政府都奈何不了他们,跟着他们肯定有前途。” “你没听说吗?莱泽因里天天处决几十个平等会的人,反正只要被抓到就是死。我听外面的人说,政府就是为了平等会才恢复了死刑制度的。” “你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新闻了,莱泽因早就不处决平等会的人了。因为他们处决一次,平等会就搞一次刺杀,连驻扎在莱泽因里的一个将军都死掉了,你说政府还敢和平等会作对吗?” “那,那加入平等会要缴纳十金克的入会费,这也太贵了,你妻子能同意吗?” “怎么能不同意呢,跟着平等会做大事情,以后赚得肯定不止这些。” 加入平等会需要缴纳十金克的入会费? 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四人面面相觑。 “分站还有这规矩?”维拉克看向班尼迪克。 班尼迪克连忙解释道:“我们分站吸纳新同志是很谨慎的,不会传得人尽皆知,更不可能还要从新同志手里收取费用。” 安德烈道:“你确定吗?分站这边要是出了什么疏漏,很可能会影响到工厂、会校。” “我保证,我们行事非常谨慎,吸纳新同志的条件很严格,不可能公开吸纳,更不可能收取什么入会费。”班尼迪克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一脸认真来让从莱泽因过来的干部们相信分站。 “嘘。”维拉克又示意大家噤声,而后转过身探手拍了拍交谈的工人,“打扰一下,你们在聊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闲聊一下。”工人是背对着维拉克他们的,刚刚聊天的时候还不知道身后坐着工厂主等人。 维拉克知道平等会在公开场合还是一种禁忌,工人们不敢主动提起,于是自己点明:“是平等会的事?讲讲看,我们也挺好奇的。” “你们、你们都听到了?”说自己以后想投奔平等会赚大钱的那名工人眼前一黑,生怕安德烈认为他不想踏踏实实在这里干把他开除了。 “没事,想聊什么就聊什么,这都是你们的自由,我们就是对平等会的事情挺好奇的,想了解一下。比如说他们在招人?还有什么十金克的入会费?”维拉克对工人说得其他话不以为意,人往高处走这很正常,如果这群人没了奔头,没了把生活变得更好的动力,那反而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就是、就是……”工人在这种话题之下,还是有些紧张。 另一名刚刚劝阻的工人自知自己没说什么坏话,大胆地道:“我们听说这几天平等会到我们这边的轻工业区来招人了,只需要缴纳十金克的入会费,就能成为平等会的一员,受到平等会的庇护,以后出什么事都可以找平等会的负责人出面主持公道。” 维拉克扭头看了班尼迪克一眼。 班尼迪克微微摇了摇头。 这下维拉克的心里有了些底。 缴纳入会费、公开招人班尼迪克可以不知道,但分站跑到轻工业区这边活动,他就绝无不知情的可能了。毕竟他现在负责协助维拉克他们运转工厂,轻工业区区域的平等会动向都在他的掌管范围之内,没有他的授权,分站里没有人敢在这里公开招人。 “听你这意思,平等会还去过别的地方招人?”维拉克继续盘问。 “别的地方我们不知道,反正基普市是这样的。我们一个月前就听说别的街道有平等会在招人了,可能是才把那些地方的人吸纳完,今天听说是到轻工业区这边活动了。”工人回答道。 “一个月前就开始了?”维拉克感到惊讶。 “对,我们是一个月前就听说平等会在基普市的某些街道招人。” “持续了这么久,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连你们都知道,我们却闻所未闻,还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到位啊。”维拉克说了句工人没太听明白的话。 当然,这句话也不是说给工人的,而是给班尼迪克听的。 平等会一直以来都深入基层,在群众中做工作。可出现了以平等会名义敛财的冒牌货,分站居然都不知道,这属于重大的工作失误! 一旦这些冒牌货骗够了钱离开,民众们会怎么看待平等会? “是。”班尼迪克的额头渗出汗珠。 平等会基普市分站自建立以来,就承担着策应总站的重任,从来没出现过什么问题。这次等到总站来人了,才由人家亲自揪出了这么大的影响信任的问题,实在是丢脸。 “入会费又是怎么回事?加入平等会还需要交钱吗?”点了一句班尼迪克后,维拉克按耐住自己的愤怒,追问信息。 “当然要钱啊,那可是平等会,他们能把政府打得不敢还手,我们寻求人家的庇护,不交点钱怎么说得过去。”工人理所当然道。 维拉克咧嘴一笑。 真的平等会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工厂里为工人们谋着福利,假的平等会却接着声势背地里欺骗民众大肆敛财。 这才可笑了! 而且还指不定存在多少这样的组织,在各个地方招摇撞骗,消费平等会的公信力。 “你知道他们在哪吗?”维拉克眼里闪过杀机,他想亲手宰了这群骗子。 不止是还民众们一个真相,避免平等会的名声被莫名其妙搞臭。更为了那些牺牲的同志们,他们的生命不应该成为这群垃圾谋取私利的工具! 第318章 真假维拉克 “在尼治大街那边,具体就不知道了。”工人们也只是听说,细致的信息不太清楚。 “那他们会在逗留多久,以及其他事情你知道吗?” “不知道,除了这些就知道平等会的领导者们都在,应该是他们的大部队来了。” “大部队……”维拉克怒极反笑,“好了,就是了解了解这边出了什么事,你们继续吃。” 问完情况,维拉克转过身冷着脸把剩下的食物吃完:“走,回办公室。” 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都知道维拉克很生气,把饭吃完后,跟着维拉克回到了办公室中。 到了办公室,维拉克不再做伪装,先冲班尼迪克道:“这件事你们分站负全面责任。要是今天没听到工人们提起这事,让这群冒牌货把事情闹大了,你们应该也都能预见会有什么后果。” “是。”维拉克的级别与基汀持平,高于分站站长老梅伦,从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总站,班尼迪克此刻羞愧万分。 温斯顿和安德烈也都叹了口气。 他们还从没想过会有冒牌货出现,借用平等会的声势去获利。 要是真让这帮人做下去,一来会让民众们对平等会产生不好的印象,二来引起政府注意,也有可能波及到工厂与会校的发展。 “我会立即去安排人手解决这件事。”班尼迪克打算立即同老梅伦汇报情况,然后调人把这帮冒牌货端掉。 “你们先等等。”维拉克抬手,“待会儿我会亲自过去查探情况,等掌握了足够的信息你们再出手。” 伯因要求维拉克保证工厂与会校的安全,现在冒牌货们跑来轻工业区敛财,他必然要出手。 而且这帮人是靠着消费民众们的信任、平等会里牺牲的同志们的鲜血来赚钱,维拉克一想到所有人的努力被他们这样破坏着,就难以保持呼吸的平稳。 “您?”班尼迪克觉得维拉克一个人出马太不稳妥了,“这件事可能会有危险,还是我们安排人。” “你先把这件事通知给梅伦同志,让分站做好准备。然后下午你去忙学校的事,工厂由温斯顿、安德烈盯着,我最晚晚上就回来。”维拉克安排完几人的事情后,腰间别了把手枪离开工厂,直奔尼治大街而去。 “放心,别看他气成那个样子,该怎么行事还是很有分寸的。”温斯顿看班尼迪克有些担忧,安抚道,“你快去通知老梅伦,这帮冒牌货要尽早铲除。” —— 基普市、轻工业区、尼治大街 维拉克走在大街上,环顾着四周寻找冒牌货们的踪迹。 他和基汀、诺德、墨菲都是被政府通缉悬赏的‘犯人’,而因为威胁级别的不同,他与基汀的知名度又远大于诺德、墨菲,所以在莱泽因人尽皆知,别的地方也大部分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对他们的长相有个简单的印象。 来到基普市工作,几人都在形象上做出了一定的改变。比如基汀戴上了眼镜,蓄起了胡子,维拉克习惯了戴个帽子,凡是在外出行脸上都涂抹些看似正常的黑灰,假装是刚工作完的工人,来掩盖面部特征。 “干什么的?”就当伪装过的维拉克绕了一圈没发现冒牌货们,准备掉头重新细致地搜查时,一个人忽然蹦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和你有什么关系?”维拉克打量面前看着就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男子。 “是来找那个的吗?”男子没点明,但挤眉弄眼硬是想和维拉克对上目的。 维拉克看出了这就是冒牌货里的人,当即装出欣喜的模样,口无遮拦道:“你是平等——” “嘘!”男子没等维拉克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跟我来。” 很快,男子将维拉克带入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抵达了一间破旧的小旅馆。小旅馆里此时还排着一队工人,正在挨个接受旅馆里的人登记,收取入会费。 “你在这排队就好了。”男子把维拉克带过来后就要离开再去拉人。 “等等。”维拉克拉住了男子,盯着旅馆里面的一帮持枪者问,“我们交完钱就能成为平等会的成员了吗?” “当然。”男子答道。 “那我们之后要做些什么?” “继续做你们之前做的事情,等候我们的调遣。” 收完钱就把人打发了,这帮人还真是够胆大的。 维拉克又问:“那如果我们遇到什么事情了呢?该怎么向你们寻求帮助?” “有事直接到这里找我们就行,但不是必要情况下最好不要过来,你也知道的,政府在通缉我们,我们行事要尽可能低调,等一切筹备完毕才能搞大事。”男子说着把维拉克的手掰开。 “还不知道您是谁呢。”维拉克的手抓得很牢。 “我?我是莫斯特·维拉克。”男子使劲扯开了维拉克的手。 维拉克嘴角抽动:“您、您是维拉克先生?” “没错。”男子一本正经道。 “可、可我印象里,维拉克的通缉单上的照片和您……”维拉克很不解,眼前的男子体重得有自己的两倍,脸上满是横肉,和自己没有半分相似,怎么好意思冒充自己? “通缉单上的照片是假的,不然你以为我们平等会怎么能活动到现在。”假维拉克敷衍了一句,就不再逗留,“你排队等候安排就行了,我去接应其他人。” “注意安全,维拉克先生!”维拉克冲男子的背影招了招手。 收钱、登记的速度很快,前面本来排了得有十个人,不到两分钟就轮到了维拉克。 负责登记的是个瘦到像个皮包骨的男子:“名字。” “奥林里·拜尔。”维拉克随便糊弄了个名字。 “入会费。” “这里。” 男子登记完维拉克的假名字,接过了其事先准备好的十金克,清点确认过后便招了招手让维拉克离开。 维拉克没有动。 “走,回去等候安排。”男子见维拉克没动,抬头重复了一遍。 “这就完了?”维拉克不敢相信冒牌货能糊弄到这种程度。 “你还想要什么?难不成现在直接和我们一起跟政府作斗争?我们怎么可能让你们一起冲锋陷阵?既然成为了平等会的同志,我们肯定要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男子义正言辞地把坑蒙拐骗说成了是为了大家着想。 维拉克没那么好应付,而且他身后还新排了六七个人:“不是,我的意思是,光登记个名字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吗?万一以后有人假冒我怎么办?” “别人假冒你干什么?你很有名吗?”男子不屑一笑。 “这和我有没有名没有关系,我交了整整十金克,可你都不仔细登记我的信息。万一以后有人冒充我加入平等会,我自己进不来了,这十金克岂不是白花了?而且你说让我回去等候安排,你连我在哪你都不知道,要是真有什么事怎么通知给我啊。”维拉克问道。 男子回答不上来,脸上明显浮现出慌乱:“来人!有人闹事!” 话音刚落,两个持枪者走了出来,就要抬枪瞄准维拉克。 “干什么呢!”这时,旅馆里又出来一个看上去气质儒雅的人,一把把身边同伴抬起的枪给按了下来,“什么情况?” “会长,这个人闹事,拒不配合我们工作。”负责登记的人连忙起身汇报。 会长? 排队的人激动起来。 他们没想到只是来申请入会,都能幸运地见到大名鼎鼎的平等会会长。 “你是平等会的伯因会长?”维拉克嘴角的抽动则更厉害了,这个人模样乍一看还真和伯因有点像,不像模仿自己的那个人那么敷衍,但维拉克和伯因相处这么久,再看这个人第二眼时,冒牌货身上的破绽就多到让他无法忍受了。 “没错。”男子推了推眼镜,微笑着来到维拉克的跟前,“请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啊,我是有点问题,就是这个登记会不会太简单了点?”维拉克把刚刚争吵的内容说给了假伯因,“只是登记个名字,万一有人冒充怎么办?连地址都不知道,出事了又怎么能联系到我们?” “这个啊,我们进来说。”假伯因看上去也没合适的说辞来搪塞,邀请着维拉克进旅馆里,“你们继续登记。” “是。”负责登记的男子重新坐下,为排在维拉克后面的工人们进行登记收费。 旅馆里。 “这个事情其实也不复杂,我们也是考虑到了发展方面的问题,还有一些对于未来的布局,以及处于你们安全的考虑,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假伯因邀请维拉克坐下,开始高谈阔论。 他说的每一个字维拉克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显而易见,对面觉得自己是个没文化的工人,浅显的东西骗不过去,就扯一些高深莫测的大的东西来糊弄。 维拉克也不便继续追根究底,毕竟他现在身处对方的地盘,把脸撕破了,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危:“这样啊,那我算是理解了。” “理解了就好,回去工作,也不耽误你了。”假伯因说着就要送维拉克出去。 “等等,伯因会长。”维拉克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么点事,“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假伯因深吸了一口气,保持脸上的笑容。 “我想加入平等会。”维拉克一脸真诚。论演技,他糊弄过的人比这帮人加起来都多得多。 假伯因耸耸肩:“你已经加入我们了,这位同志。” “我说的加入,是指我和你们并肩作战,我们一起打倒政府建立一个新世界!”维拉克想留下来,这样才能查清这帮人的底细,给分站清剿冒牌货提供情报支持。 “这很危险,交给我们就好了。”假伯因拒绝了维拉克。 “不瞒您说,伯因会长,我已经没有工作无处可去了,这十金克是我最后的积蓄,我真的很想加入平等会,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请您务必留下我!”维拉克祈求道。 假伯因笑道:“哪怕我让你去死,你也死吗?” “我愿意!为了伟大的理想,我愿意牺牲!”维拉克就差抱着假伯因的大腿可怜兮兮地表忠心了。 “嗯……”维拉克的这份真诚倒是让假伯因有些心动,难得有个肯为自己卖命的人,要真能收入麾下说不准以后有大用,“你叫什么?” “我叫泰伦·肖恩。”上一个即兴乱编的名字维拉克已经忘掉了,他立即脸不红心不跳地现编了第二个名字。 “肖恩同志,以后你就留在我的身边,为我处理杂务。”假伯因决定留下维拉克,必要的时候让维拉克去做一个可以牺牲的棋子。 维拉克感动得痛哭流涕:“谢谢您给我一个去处!您放心!我是真心想加入平等会,真心想为平等会做事的!以后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怕是让我去把弗朗索瓦总统给崩了,我也可以去做!” “不不不,没那么夸张,就是帮我跑跑腿做点事就行。”假伯因听到这保证不禁哆嗦了一下。 杀布列西的总统弗朗索瓦?这愣头青还真敢说! “会长,那我现在做什么?” “你先……”假伯因有点头疼,眼下似乎还真没什么适合这愣头青去做的,“这样,你先跟在我身边,有需要你做的事情我再安排给你。” “好,听您的安排!”维拉克欣然接受,“对了会长,咱们有多少人?” 假伯因眯起眼睛:“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人手充足的话,完全可以搞一些大事!您在莱泽因那边都能和政府打得有来有回,来基普岂不是更游刃有余?”维拉克掩饰自己套底细的目的。 “这次我们来基普是带着一些机密任务,所以人不多,就这七八号人,还有外面的几个。”伯因指了指旅馆里的,“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莫莱斯同志,这位是基汀同志,这位是……” 维拉克抿住了嘴,控制着自己嘴角不抽动。 一一介绍完毕后,假伯因观察着维拉克的表现,见维拉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用一股按耐了,却又没完全按耐住的得意口吻道:“你也算是幸运,刚加入平等会就撞上了我们平等会的高层们倾巢出动,这份待遇一般人可享受不了。” 第319章 棘手的问题 “是,这是我的荣幸!你们的名号个个如雷贯耳,我做梦都不敢想象能亲眼见到你们,还能与你们握手,一起共事!”维拉克与旅馆内的假莫莱斯、假基汀等人一一激动地握手,同时心里思索起应该怎么处置这帮人。 轻工业区这块儿有点敏感,他们正在这里开办试验工厂,如果这边闹出太大的动静引起了政府的注意,恐怕会给工厂的运转染上一层风险。 最好的两个办法就是,要么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几人,要么就等他们离开了轻工业区,到了其他地方欺诈平民的时候再进行清剿。 维拉克想着怎么处理他们时,假伯因也在冥思苦想维拉克能为他做些什么。他认为这种三两句话就愿意为自己卖命的愣头青有用肯定是有用,可现在在他们一帮假平等会里放着一个真心为平等会做事的人还是有些不稳妥:“你在这边有认识什么人吗?” “怎么了会长?”维拉克一眼就看透了假伯因的打算,他是觉得自己留在这对他们来说是个阻碍,想让自己也跟着去拉人把利益最大化。 假伯因接下来的话不出维拉克所料:“你也知道,我们在从事一项很伟大的事业,现在非常缺乏人手,所以这才在各处进行招人。如果你有些认识的人,可以联系他们一起加入平等会,以后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我正想跟您说这件事!”维拉克顺势接下,“我虽然确实没工作了,但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平时也是靠着他们的救济才活到了现在,而且平等会来这边招人也是他们和我说的,想让我这个闲人先过来看看情况。连我都能成为平等会的一份子,他们肯定也行。” “那你回去跟他们说一说,让他们都过来壮大咱们的力量!”假伯因道。 “我等晚上再去找他们,现在他们还在工作,不然不会先叫我过来了。”维拉克把晚上离开旅馆的正当借口也布了下来。 假伯因只得先把维拉克留下,等晚上再安排他:“好,那晚上就麻烦你了。不过这件事还是越快越好,明天我们就要换地方了,到时候他们想加入还得跑很远。” “明天就走?会不会太快了?我听说你们今天才刚过来,只留一天的话,有的人恐怕根本来不及报名入会。” “没办法的事情,现在风声太紧,在一个地方多逗留一天危险都会成倍增加。”假伯因一脸无奈,“这份危险不止冲着我们,还有可能波及到你们这些刚加入的人,所以我们不得不考虑大家的安全,缩短在各个地方招人的时间。” “好,那我今晚就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免得错失了这个机会。”维拉克应下,顺便扫视旅馆格局。 按假伯因的话,这伙冒牌平等会的组织一共有十个人左右,其中可以看到有两个人配着手枪,其他人是否也有武器暂时无法得知。 总之这样一股力量,要真去覆灭难度并不大,甚至他带一队人说干就可以把这伙人给干掉。 不过做起来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出了几声枪响多了几具尸体事情就结束了。 最近一段时间平等会分站在基普市里尽可能低调,就是为开办试验工厂、建立会校提供一个足够安稳的环境。若是他们解决掉这伙人,被政府查到了蛛丝马迹,发现此事与平等会有联系,因而加大了对基普市的防范力度,那工厂与会校都会受到威胁。 可不把动静闹大,铲除这伙人的同时告知基普市受骗的民众们真相,也会对平等会造成恶劣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整个布列西里,就只有这一个冒充平等会敛财的组织吗? 万一这样的组织在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存在呢? 这可不是个小问题,不是铲除这一个地方的十个亡命之徒就能解决得了的。 在平等会飞速扩张的同时,这种像蛀虫一样蚕食破坏平等会根基的事情必然有很多,冒充平等会消费信任获取利益、一些各怀鬼胎的人混进平等会、分站存在疏漏等等情况都需要来一次空前的彻查进行解决,以保证前进方向没有错,后面也不会出现不应该出现的失误。 “那我们明天去哪里呢?”维拉克放弃了今晚就把这伙人处理掉的打算,决定让他们先去下一个地方,这样到时候不管怎么做都不会直接对轻工业区造成影响。而具体的行事安排,还需要等他今晚回去后和其他人一起慎重地商量一下。 “明天……”假伯因或许是不想给维拉克过多透露信息,或许是真的还没规划好,只是含糊其辞地道,“明天再说。” “好。”维拉克没再多问东西,只是搓着手一副按耐不住想做些什么事情的样子,无声地提醒假伯因该给他安排些事情做。 “你是基普人?”假伯因在旅馆里倒是悠闲,外面有手下负责拉人与收钱,他干脆与维拉克聊了起来,多了解这个口口声声说愿意为自己而死的脏工人,以便更好地利用。 维拉克点点头:“对。” “今年多大了?” “二十四。”维拉克少报了一点,避免太多特征暴露出来被人联想到真维拉克。 “你看样子起码三十岁了。”假伯因说话很直接。 维拉克只是回以苦笑。 干重活的工人们和不分昼夜处理工作的平等会同志们,都因为消耗了太多,面容上看着比实际年龄更憔悴苍老。 别说马上二十七岁的维拉克。 才二十四五年纪的伯因看着比他还要沧桑,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习惯了吸烟提神,习惯了工作至凌晨,习惯了把棘手的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处理,整个人被劳累、烟熏、问题折磨得不再显得那么有活力。 再想想以前的科林,从小无忧无虑,没干过重活,不知道世界的参差,明明与克里斯、伯因一起长大,却哪哪都看不出是同龄人。 “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假伯因继续问。 “是的,我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这一片找工作谋生了,一直无依无靠漂泊到现在。”维拉克的这段经历是真实的。 “嗯……”假伯因拍了拍维拉克的肩膀,目光里满是同情,“既然加入了我们平等会,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我会帮你解决的。” 这群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说什么话维拉克都不会相信,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了感动得快要落泪的假象:“谢谢您!伯因会长!不瞒您说,我刚一踏进旅馆,就感觉这里、各位都特别亲切、真诚。请您放心,我是真心实意想加入平等会的,愿意为了平等会,为了您做任何事情!” “好,肖恩同志,希望你能在平等会里有家的感觉,能迸发出人生的价值,为平等为自由而战。”假伯因假惺惺地道。 —— 晚上 基普市、轻工业区、纳克织布厂的厂长办公室 “我刚刚去看了意见箱,工人们投了很多意见信,但更多的工人们因为不识字是直接找到我说明的。我简单汇总了一下,在这里先给大家讲讲。”安德烈翻开笔记本念道,“第一是对于染料成分比例的改进,节省成本。第二是建议用滑轮组、滑轨辅助晾晒工序,能提升我们的效率。第三是目前每条生产线上安排的人偏多,完全可以腾出人手再开设一条新生产线。” “嗯,这点我们也考虑到了。”温斯顿微微点头。 生产线上安排人手过多一事他们中午就意识到了,已经在着手进行调整。 “第四是调整一下顺序,把失误率高的工序放在前面,这样可以在前期就发现有问题的粗加工材料,避免后面的工人做白工……”安德烈道。 “这个有道理。”班尼迪克已经忙完了学校对接、向分站汇报冒牌平等会的工作,及时回来和温斯顿、温斯顿一起在办公室里对接下来的工作调整进行讨论,“按我们之前的安排,到最后一步工序的时候出问题,太不划算了。把顺序做一下调整,虽然没改变成功率,但时间与效率却提升了很多。” “没错,这样一来产能会得到不小的提升。”温斯顿将每条有用的建议都细致地记录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安德烈道。 维拉克进来顺手将门关上:“正开会呢?” “你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温斯顿几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询问情况。 “说复杂不复杂,说不复杂也复杂。”维拉克坐了下来,把下午的经历一五一十说给了三人听,“……情况就是这样,我担心我们贸然出手会惊动政府,引来基普市戒严对我们执行任务会有不小的麻烦,可不把这件事闹大让所有民众知道真相,我们就得替这帮人的行为买单。” “确实,这件事应该和基汀同志,甚至伯因同志汇报商议。”班尼迪克也认识到事情的棘手。 “还有一点就是,我感觉这不会是第一起,或许基普市里还有很多这样的组织,整个布列西也存在着不计其数的此类诈骗,我们应该尽早面向全体民众做一次澄清,同时严厉打击这些人。”维拉克道。 安德烈气得攥紧拳头:“民众是我们的根基,如果根基在不经意间被蚕食破坏完了,我们还谈什么和政府对抗?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败类存在,不说帮助我们一起改变世界,还厚着脸谋取私利!” “您知道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吗?”班尼迪克问维拉克,“他们十个人两把枪,我们随便出一队人就能拿下。反正肯定是要处理的,我先提前把人安排好。” “还不知道他们明天会去哪,可能是对我还有提防所以没有透露,我打算待会儿再回去跟着。”维拉克摇摇头,“至于怎么处理,我个人觉得这件事是一定要往大了闹的,闹得越大越好,让基普市乃至更多地方的人学会留个心眼,不会那么容易被欺骗。问题只在于,我们该如何出手?平等会在基普市里行动,政府不会坐视不管的。” “要不要以民众的身份出手?这样最后被摆在明面上的就只有民众和冒牌货们,不会与我们产生联系。”温斯顿支招,“之后民众们口口相传也能达到宣传防范诈骗的效果,再之后伯因会长那边派人在各个分站进行严查,把更大的动静搞起来,正好能帮我们引走政府的注意。” “这个法子好!”安德烈赞同。 “我也觉得可行。”班尼迪克附和道。 维拉克沉吟一声:“班尼迪克同志,这件事你向老梅伦他们汇报了吗?” “这件事我已经第一时间汇报给了梅伦站长、基汀同志,他们那边也在等您进一步的调查结果。”班尼迪克答道。 “我现在算是打入了他们内部,是借着帮他们拉我认识的工友过去的名义回来的,时间还比较充裕,我们可以去一趟仓库,和老梅伦、基汀老师他们进行最终的商议,如果定下来了用温斯顿的办法行动,那我就抓紧赶回去,明天里应外合把这帮毒瘤铲除。”维拉克急匆匆地又站起了身。 其余三人也都纷纷跟着站了起来。 “安德烈,你还是别去了,在这里主持工厂大局。今天是第一天恢复生产,别出了什么乱子。”出门前,维拉克思虑再三决定让安德烈留下。 “那你们注意安全。”工厂需要一个管事的人,安德烈没有推脱。 “对了,工厂的问题解决得怎么样?”冒牌货的出现差点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维拉克也是忙了一下午一晚上,才来得及关心一下正事。 “工人们提了很多有用的建议,相信进行调整之后我们的生产效率还会有一个客观的提升。具体的情况你们去仓库的路上,让温斯顿同志和你说。”安德烈不敢浪费维拉克的时间,把说明的任务交给了温斯顿。 温斯顿披了件衣服跟着维拉克出门:“交给我就行。” 第320章 另有玄机 晚上 基普市、平等会仓库临时站点 维拉克、温斯顿、班尼迪克三人赶了回来,而之前在小镇上筹建会校的基汀、诺德、墨菲等人得到消息后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等着了。 一行人在老梅伦的组织下一起在会议室里坐下,进行如何处理这伙冒牌货的讨论。 “梅伦同志,这件事已经汇报给会长了?”维拉克问。 “是的,这件事很严重,所以班尼迪克同志汇报后,我就第一时间联系了会长。”老梅伦道。 “他有什么想法吗?” “会长说,这边的情况他不熟悉,交给我们先行讨论,有结果后再向他汇报获取批准就行。同时,他去安排人着手调查各个城市是否还存在此类欺诈事件,竭力减轻对我们造成的负面影响。” 环顾了一下四周,维拉克毫不拖沓,微微点头推动着计划的落实:“我下午过去打探了一下情况。这群冒牌货有十个人,还有不低于两把手枪的热武器,平时一天换一个地方,明天的目的地暂时还不知道,我现在算是打入了他们内部,待会儿再回去跟着,等有了线索再通知你们。” “这件事处理起来有一点棘手……”基汀考虑到了几个方面所带来的影响。 “您是想说暗中除掉他们不会引起政府注意,但还会让不少民众蒙在鼓里,光明正大清剿可以提醒民众们,又会遭到政府的注意对吗?”维拉克猜测基汀顾虑的和他们先前深受困扰的一样。 “看来你想到解决办法了。”基汀放下了心。 维拉克没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是温斯顿同志提了一个不错的意见。他建议明天等冒牌货离开了轻工业区,我们就派人伪装成意识被骗的民众把他们一网打尽,这样既能提醒到民众们小心被骗,也不会让基普市政府警觉。与此同时,伯因那边对其他地方展开清剿,吸引走政府的注意力,试验工厂和会校的安全就基本不会受到影响。” “我觉得可以。”诺德挑不出毛病,当即支持。 “我也一样。”墨菲道。 老梅伦与基汀两个年长的人在脑中细细推导了一番可行性,最后支持了这个提议。 维拉克他们这边来之前就都认可了温斯顿的想法,因此现在算上基汀、诺德、墨菲、老梅伦,该计划获得一致通过,剩下的就是同伯因说明,获取最高级别的批准了。 “今天晚上我跟着冒牌货们走了之后,会找机会联系你们,到时候你们派一队人过去,伪装成民众与我里应外合迅速把那帮人处理掉。”维拉克不觉得伯因会拒绝他们的这个提议,因此还没等最后的确认,就先商量起明天的作战计划。 “明天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分站全权负责,现在试验工厂和会校都在发展的关键期,对付这几个货色还不用分走你们的精力。”班尼迪克申请道。 不论是地形,还是作战能力,分站的同志们都有着较大的优势,而且也总不可能让温斯顿、基汀这些重要人才前去冲锋陷阵,维拉克同意了班尼迪克的想法:“那就由班尼迪克同志明天带人和我碰头。” “我去给会长汇报情况。”老梅伦离开了会议室。 “让这伙人闹得差点忘了,今天是你们试验工厂第一天恢复生产?情况怎么样?”处理办法商议好,基汀过问起工厂一天下来的表现情况。 “因为冒牌货的事,都没来得及进行统计,不过预估是不错的,还收到了很多工人们提出的改进意见,相信很快能调整得更好。”温斯顿乐观起来。 “您是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状况……”维拉克把上午没到工作时间,工人们就迫不及待想进车间,到了下班时间又‘赖’着不走的经过说给了基汀等人。 听完之后,诺德第一个想象出了当时的情景,笑道:“大家心里都憋着口气,这件事肯定能成,放心!” “我也不怎么担心,反正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维拉克心态很好。 “等统计结果出来了,记得跟我们分享一下。”基汀道。 “您放心。对了,会校那边怎么样了?”维拉克反问起来。 他们来基普市快半个月了,试验工厂有模有样搞了起来,会校那边具体还不知道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推进到什么阶段了。 “地已经买了下来,正在筹建中,这大概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总之我们这边倒是没什么麻烦,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供大家学习的地方,等地方一建好马上就可以把在莱泽因里接受培训的老师们运过来。不像你们需要克服很多困难,距离成功还有很多步要走。”基汀那边没什么问题。 老师的人选和培训早在莱泽因就搞定了,现在不过是需要选个地方把学校建起来。相比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只面临时间这一个问题。 “那您那边有什么麻烦、危险吗?这段时间工厂有点忙,等过段时间我去您那边看看。”维拉克同时还负责着两个计划的安全,理应是需要亲自过去看看,确保没有安全隐患的。 “没有,你也不用照看太多事情,这样太累了。就算出点什么事,以我的手段你还放心不了吗?”基汀道。 “也是……”维拉克相信一般的事情基汀自己就能轻松解决掉,真有大事了再找自己也不迟。 诺德插嘴道:“最近我们这边真是闲得慌,反倒是你们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我们可以过去搭把手。” “我们这边目前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过随时欢迎你们去参观。”维拉克还蛮期待基汀、诺德、墨菲他们过去看一看自己与温斯顿等人这段时间的成果。 “等把冒牌货们处理干净了,我们就过去。”诺德同样很期待,“另外说起来,现在纳克织布厂的名声真是够大的,连我们会校那边都听到了动静,不少人都在议论究竟是什么情况,想过去应聘。” “应聘就算了,这段时间得知我们颁布新制度来找工作的没有五千也有三千。”维拉克摆摆手,纳克织布厂现在真是不缺人。 “各位,会长同意了我们的计划。”老梅伦打完电话回到了会议室,“总站那边也已经向所有分站下达了命令,要求进行彻查,严厉打击冒充平等会获利的现象,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有效果了。” 事情正式定了下来,维拉克也就不多留了:“那我就先走了,离开太久的话会引起那帮人对我的怀疑。” “你小心一点。”基汀照例叮嘱。 “虽然他们人不多枪也不多,但你不能掉以轻心啊,万一有什么危险别一个人往上冲,该撤撤,我们人多势众,有的是机会处理他们……”诺德唠叨个没完。 “哥,你小心。”墨菲简简单单感情真挚。 “都放心,这些年面对过多少难缠的敌人了,这十个小混混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维拉克还真没把这伙靠骗钱为生的人放在眼里。 向老梅伦批了一百五十金克的活动经费后,维拉克同众人告别,与温斯顿、班尼迪克一起离开。 而后,又托班尼迪克把紧急调配好的明天负责清剿冒牌团伙的作战小队叫了过来,让他们伪装成自己拉拢来的工人,在尼治大街交了钱报了名,草率地成为了假平等会的一员。 这样做既打消了假伯因等人对自己的怀疑,也让作战小队的人和这帮冒牌货打了个照面,认了下脸,便于明天清理。 忙完充人头的任务后,班尼迪克留在旅馆外潜藏起来,方便维拉克传递信息。维拉克则大摇大摆走了进去,找假伯因‘邀功’。 —— “可以啊,一个人拉来了十五个人,要同志们个个像你这么有本事,咱们平等会早就壮大把政府推翻了。”旅馆里,假伯因组织着大家一起吃着晚饭,期间对维拉克的表现赞不绝口。 “这还是因为您赶着离开,要是多给我几天的时间,我能动员起码上百号人。”维拉克笑呵呵地吃着饭。 假伯因看了一眼桌上其他一起吃饭的同伙:“真的?你能叫来这么多人?” “当然是真的,我这人从不说假话。不过这也不是看我的面子,而是平等会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了,再加上您亲自出马,只要往外一传,大家都是挤破了脑袋想进来。十金克别说加平等会了,就是只用来见您一面都值!”维拉克狼吞虎咽吃着饭,含糊不清地吹捧假伯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多留我也想多留,毕竟我也不希望辜负了那么多人民的期盼。平等会从来没有高高在上,不至于大家想加入进来攥成一股绳都做不到。”假伯因叹了口气。 他的这番表现没有得到其他人的回应。 因为一般晚上招完人,他们自己也无需再进行伪装,现在是多了维拉克这么一个类似双刃剑的‘懵懂新人’,才让他们之间也略带着一丝不自然,得一直伪装下去。 “我理解您,现在风声这么紧,莱泽因那边还动不动就砍头的,我们尽可能低调是最好的。”维拉克没吃饱了撑的提什么意见,只是附和。 “以后,等我们打开了局面,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假伯因还贴心地把食物往维拉克那边推了推,算是给这个‘愣头青’一点好处,“来,多吃点。” “谢谢您……”维拉克不负所望,仅因为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感动得泪水打转。 吃过晚饭后,假伯因给维拉克安排了一间房,让其先睡下休息,等明天凌晨五点的时候出发去往新的地点招人。 当维拉克问之后去哪时,假伯因仍旧没有透露。 “呼……”回到房间,维拉克躺在床上,思索其中的古怪。 按理来说自己已经加入进来,而且要不了多久就要再度出发了,假伯因不可能还瞒着自己,连下一个地点是哪都不肯说。 难不成他还怀疑着自己的身份? 又或者他真的不知道,每一次都是胡乱选的地方? 这两种可能都还有着解释不通的地方。 维拉克的直觉告诉他这伙人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这应当不是简简单单冒充平等会赚钱的问题。 自顾自想了十分钟,他隐约听到了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逼近,于是赶紧把被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装作已经睡下。 就在他布置好假象的几秒之后,房门被推开,一个脑袋探进来看到他睡下后,又不动声色地离开。 “吭——”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维拉克重新睁开了眼睛。 刚刚显然是那伙人来检查自己睡没睡着,而检查这件事的目的,只能是他们待会儿要做些起码不能被自己看到的事情。 或许这件事的真相还没有被发掘出来。 而挖掘的机会,就在眼前。 维拉克坐起身,没有穿鞋,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朝外面看去,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但他隔壁的房间似乎有些响动。 要不要过去听一听? 这多少有点冒险。 要是没出事还好,可一过去刚好有人出来,又或者被其他人发现了怎么办? 但错过了现在,恐怕就没有更好的机会再窃取秘密了。而且要是这伙人还另有阴谋,他们明天的计划也会受到影响。 冷静的维拉克在心里进行了一番权衡,转身从枕头一侧拿出了手枪上好膛,悄悄出门来到了隔壁的门前。 房间里有交谈声。 维拉克把耳朵贴在门上,同时一手握枪,两眼盯着走廊防备异动。 “今天……共……三千四……金克……分……们……七成……谢里尔……注意安全。” 听着是假伯因在说话,内容大概是今天赚的钱要分七成交给别人。 别人? 难不成除了这十个人以外,还有其他团伙存在? 维拉克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大型的冒牌团伙,只不过是分出了十人小队在这一带活动。 “明天……位……好了吗?” “他们还没……你去了……下……” 里面假伯因和假莫莱斯在交谈明天去往哪里,而去处似乎也是由他们上头的人决定。 看来明天的行动可能要取消了。 维拉克心想。 第321章 我好像看见了未来 要是为清理这个小队,惊动、错失了打击他们大部队的机会,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维拉克感觉自己这卧底还得多当一段时间,这事也可能不是靠分站就能应付得过来的了。 “那个肖恩……留呢……影响我们……还是弄……” “肖恩有用,你们先忍……再行动……” 自己的存在致使这伙人无时无刻不得不伪装着,看样子假莫莱斯对此有些不满,希望假伯因把自己弄走。不过‘肖恩’这样一个头脑简单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对假伯因而言有着不小的价值,他不想就这么丢弃掉。 随后,房间里的人又谈起了他们各自在今日分到的具体金钱数目。维拉克感觉重要的消息已经掌握,再留在这里窃听有些危险,于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进行猜测、调整行动计划。 首先,已经确定这帮人背后还有势力。 他们每天的招人区域都由背后势力进行安排,最后骗得的钱也得上交七成,由此可见冒充平等会敛财的行为应该是由他们背后的势力指使并提供庇护的。 那么这个背后势力有多大呢?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维拉克从工人那里得知这群冒牌货起码一个月前就开始在基普市的街区里活跃,进行诈骗了。 而基普市并不算大,这么一块地方撑死也就够几队人获利,再多了根本装不下。 可根据自己接触的这伙人来看,基普市又不可能同时存在几队人。 毕竟各个街道都是有消息流通的,维拉克仅接触的这一个小队就有了假伯因、假莫莱斯、假基汀、假的自己等人,几乎把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平等会通缉者们都安排了进来,要真存在别的小队,那别的小队只能伪装了一些知名度不够的平等会同志。 这又很不合理,维拉克认为其背后势力正常进行规划的话,应当会多设立几个小队,把平等会主要的人物们平均分到几个小队中。这个小队让假伯因带队,那个小队让假莫莱斯带队。不会一个全是大人物,一个都是不知名的人,更不可能身份重合,因为一旦重合,两条街区同时出现了自称自己是会长伯因的人,这事很容易被发现,导致他们的欺诈不攻自破。 把所有人物都堆在一个队伍里,在他眼里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基普市里只存在这一个冒牌小队。 不然逻辑完全说不过去。 顺着这个思路向下推导,其背后的势力所影响的范围就势必不会只有基普市这一块地方,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组织严密,同时操纵多地小队进行欺诈的大型冒牌团伙。 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背后的人,说不准就能直接把这个团伙连根拔起,一次性清理干净。 除了这个结论,通过刚刚窃听冒牌团伙的交谈,维拉克还掌握了一个信息。 这帮人要去和背后势力碰面,既是去上交七成的利润,也是获知下一天活动的位置。 这说明,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在基普市。不然直接把钱寄出去,打电话问明天的招人区域就行了。 难不成真就这么巧,这个大型冒牌团伙的总部就位于基普市? 无法进行确定。 说白了,维拉克现在了解的信息还太少了,这些都是他基于那少得可怜的信息做出的推断,是否真实,是否还能朝下深挖,都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帮助佐证、推动。 “嗯……”维拉克躺在床上按摩太阳穴,让自己尽可能放松,不把思绪搅在一起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 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联系外面蹲守的班尼迪克,让他待会儿跟踪冒牌组织,找到与他们接头的人,甚至是总部的位置。 如果只有一个接头人,那自己就先按兵不动,寻找机会查出冒牌组织的总部,将之一网打尽。 如果总部真在基普市里,这件事就得从长计议,让平等会总站那边派人介入处理了。 外面还没什么动静,估计他们还在开会。 维拉克起床找到纸笔,尽可能简短地把情况写了下来,委托班尼迪克跟踪接下来会出去与背后势力碰面的冒牌团伙成员,之后再回来把情况汇报给他。 干净利落地写完,维拉克来到窗前,缓缓推开窗户,先谨慎地瞥了眼隔壁房间,确保了那边没有危险,这才放心地探出头找寻蹲守的班尼迪克的身影。 很快,在黑暗的角落里隐藏着的班尼迪克看到了维拉克,快步走到了路灯照映着的楼下。 维拉克没说话,只是把纸揉成一团扔了下去,随后不做过多停留,把窗户关好,重新躺回了床上。 捡到纸团打开了解情况与任务的班尼迪克重新藏在了黑暗之中,静静等待冒牌组织的人出现。 约莫十分钟后,假睡的维拉克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 估计是会议结束了。 很快,他的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假伯因看了一眼,见其睡得很死还打着鼾,又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关上门离开。 将一切细微响动收于耳中的维拉克再次睁开眼睛。 他不能睡,他要等班尼迪克调查完回来,根据班尼迪克看到的情况来调整后续的应对计划。 —— 同一时间的纳克织布厂厂长办公室里 安德烈耐心地等待温斯顿统计今天的产量。 要不是因为被冒牌团伙分走了一些精力现在才开始统计,这一结果几个小时前就能得出来。 “出来了。”温斯顿长舒一口气,目光不敢从单子上离开半秒。 “怎么样?!”安德烈急切地问道。 尽管他们先前都说着无论怎样都坦然接受,但真正到了要知晓的那一刻,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温斯顿艰难地把目光挪走,与安德烈对视,笑容逐渐浮现出来:“五倍。” 五倍! 这其中当然大部分原因在于每条生产线都配备了机器,实现了机械化,可仅靠机器在温斯顿的计算之下,也只不过是能在原产量基础上提升三倍,现在能达到五倍,第一天就实现首个目标,还是靠着工人们的力量! “五倍?!”安德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带着开心又担心的笑容,“真、真的是五倍?!” “还多一点点!”温斯顿感觉肩上的压力消失了,他从未有过的轻快,想放开大吼几声,释放一下心里挤压的情绪。 “那不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实现收支平衡了?!”安德烈问。 “没错,第一个目标达成了!而且这还只是第一天,等我们在福利设施的安排上更有经验,能削减多余的成本,吸取了足够多的建议,优化生产线提升了产能,十倍的目标真的有希望实现!”温斯顿咧嘴说道。 安德烈朝后一靠,仰头望向天花板:“呼……我其实本来对第一天的产量已经做了很乐观的预估,考虑到机械化和工人们士气高昂,四倍应该问题不大,经过调整用不了多久就能实现收支平衡。没想到第一天就能达到五倍,让我感觉有一点不真实……” “怎么个不真实法?”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温斯顿很好奇别人的感受。 “怎么说呢,就是发现,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原来工作八个小时也是可以的,原来除了压迫剥削工人外,工厂想做大做起真的有另一条更可行的路能走……”这份冲击让安德烈很恍惚,“那些都是错的,真的是错的,让工人们工作到死是不对的,给他们少得可怜的工资是不对的,正确答案被我们做出来了,我们完全可以双赢,大家的生活都可以好起来。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并不少它只能这样,而是因为那些工厂主、资本家们贪婪,是因为他们贪婪,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问题……” “别那么着急说这个,这才刚刚开始,大家的势头肯定很猛,后续还说不准会出什么状况,总之等我们成功经营了两个月,并把产量做到了之前的十倍,成为了同等规模中最成功的织布厂,那才是真正的胜利!”温斯顿对安德烈的话哭笑不得,他觉得还不到说这个的时候,他们只是成功了一半。 安德烈频繁地深呼吸,想镇静一些,但他倒杯水都颤颤巍巍的,洒满了桌子:“温斯顿同志,来喝水。” 原本双臂环胸,笑吟吟看安德烈激动得哆嗦的温斯顿连忙把文件都拿开,用布子把水擦去:“冷静一点,安德烈同志!” “冷静不下来了,哈哈哈哈!”安德烈知道自己出糗了,反而放声大笑。 “我现在真想大吼几声。”温斯顿道。 “那就吼啊,这么大的好事情,就应该闹一闹。尤其是你,身为试验工厂的主负责人、发起人,平时压力太大了,更应该释放释放。” “不了。”温斯顿没那么做,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满足,“大晚上这么吼太打扰别人休息了,我也没什么需要宣泄释放的,看到这份统计单,就感觉一切都值了,死而无憾。” “您才说过,这才哪到哪。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要做出更大的成绩来!这只是个开始!”安德烈端起水杯,“这里也没准备酒,我们就先喝杯水庆祝一下!” “好。”温斯顿举杯,将水一饮而尽。 喝完水,安德烈心情平复了些许,他站起了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维拉克知道这件事肯定也会很开心的。”想到与自己共同忙活这件事的维拉克,温斯顿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喜讯分享过去。 “哦对!维拉克同志走之前说过,伯因会长要他今晚汇报工厂的情况,但他现在在冒牌团伙里当卧底不方便,就由我们来和会长说一下!”安德烈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当即拨通电话。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远在莱泽因的伯因并没有休息,他照例牺牲部分休息时间处理积压的公务,督促各个分站抓紧时间调查冒牌团伙,竭力阻止更多民众被骗。 当下属跟他说纳克织布厂那边打来了电话时,他第一时间赶过去接了起来。 “喂?我是伯、咳咳,伯因。” “会长!我是安德烈,工厂这边的首天产量统计出来了!五倍!五倍!我们第一天就实现了收支平衡!工作八个小时也能赚钱!给工人们更好的待遇也能赚钱!我们成功了一半!具体的让温斯顿同志跟您说!”安德烈冲着电话大声说完,把电话递给了温斯顿。 “会长,我是温斯顿。”温斯顿道。 伯因被安德烈的语无伦次逗乐了:“呵呵,好好给我说一说。” “情况就是安德烈同志说的那样,第一天产能达到了原来的五倍,直接达成了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我对后面的表现保持乐观,因为成本应该还能再降一降,产量也能再提一提,提升空间仍旧很大……我还不敢百分之百保证我们一定能成功,但最起码有了第一天这么出色、惊人的表现,想实现最后的目标,成为最赚钱的织布厂,让所有逐利的工厂主们趋之若鹜地模仿学习,不再是我们的大胆幻想,而是基于现实情况做出的合理预估……” “好。”伯因把莫莱斯叫了过来,一起听那边的喜讯,“咳咳,我很开心我们所做的尝试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我一直以来,都很咳咳,都很相信你,我也知道我们一定会成功……” 温斯顿的眼眶湿润了。 他这几年做的研究没有白费,他的一片热枕也并非没有价值。 未来的世界应该是怎么样的,已经被他一点一点勾勒了出来。 “伯因同志。”温斯顿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开心地道,“我好像看见了未来。” —— 五月十八日,凌晨一点 顶着睡意迟迟没有睡下的维拉克听到了外面传来猫叫,他腾地从床上做了起来,下床打开窗户四下张望。 最终在角落处看到了向他招手的班尼迪克。 他还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冒牌组织派出去接头的人应该还没有回来,怎么班尼迪克先一步找上了自己呢? 没等他多想,班尼迪克把一个纸团精准地从窗户扔进了他的房间。 捡起纸团,维拉克站在窗前展开查看班尼迪克探查到的信息。 只是扫了一眼,里面所写的内容就让他的眼睛瞪大,而后飞快地看向楼下的班尼迪克,透过眼神进行了无声的确认。 第322章 信任危机 班尼迪克面容凝重,点了点头,表示他所写的内容是真的。 维拉克重新看了一眼皱巴巴的纸上所写的【他们去了政府,他们是政府的人】,将其又攥成了纸团,陷入沉思。 他晚上的判断又对又错。 这帮人确实是基普市里唯一的冒牌组织,但他们并非有什么更大规模的团伙,而是由政府暗中支持。 “呵……”维拉克冷笑了一声。 政府的这一招很绝,不论是上面授意的,还是下面的人自己谋利,冒牌组织的诞生都是既能赚钱又能抹黑打击到平等会的妙计。 有政府在背后扶持,他们无需在基普市里怕任何东西。 没被平等会发现就继续大肆赚钱抹黑,被平等会发现,招致真家伙处理冒牌货,也能顺了他们心意,趁机实施抓捕立功。 无懈可击。 维拉克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政府这种耍无赖式的阴谋诡计。 他们可以还是伪装成民众去捣毁这个冒牌团伙,捣毁一直都不算个问题,但想澄清很难。政府控制舆论的力量要远远强于平等会,到时候他们说明这不是真的平等会,而是政府搞得鬼,政府也可以反过来说这是平等会无下限的敛财,被发现了才嫁祸给政府。 或许会有大部人相信平等会是清白的,但十个人里面只要有三四个人对平等会产生了怀疑,有了疑心,他们都会在这场交锋中损失惨重。 将纸团塞进衣兜里,维拉克看向楼下等待他回信的班尼迪克。 班尼迪克隐匿于黑暗中,抬头对视。 “唉……”维拉克叹了口气。 他不想看到民众们对平等会有了戒心,无数献出生命的同志们做出的努力,艰难树立起来的曙光被无耻之徒泼上了脏水。 在原地呆楞了十几秒后,维拉克回到桌前重新写下了一封信,把情况完完整整地列好,托班尼迪克将信交给基汀。 现在只有在政府中工作过几十年的基汀有可能找到最合适的对策。 而他要继续呆在这里,竭力搜集证据。真到了需要证明清白的时候,他的这些证据将决定着能否让更多人看清政府的面目,仍旧信任怀着赤诚之心的平等会。 收到信的班尼迪克把信的内容看完,冲维拉克点了下头,示意他保护好自己,随后便快步离去,向基汀等人汇报最新情况,研究新的对策。 睡意一扫而空的维拉克坐在桌前,冥思苦想起来。 究竟什么样的证据足够有力? 是把他们抓住,让他们亲口说出来? 还是找出与他们对接的政府工作人员,把其见不得人的账单公示给所有人看? 这些有用,但也没用。 就算他们把这群冒牌者抓起来,让他们亲口对着民众们说他们是政府的人,政府也可以辩解是平等会屈打成招,威胁他们这么说的。 就算他们找到了账单,让每一个民众都能看到其中的金钱流向,政府也可以说这都是平等会伪造出来的。 眼下能想到的都不够有力,算不得是能一锤定音彻底洗清平等会冤屈的证据。 在双方各执一词,纷纷拿出了自己的证据,指责是对方策划了整起阴谋时,没有手段、渠道,没有鲜明立场的人们只能选择全都不信,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再受到伤害。 更让维拉克头疼的是,既然是政府所为,那他们完全可以在布列西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做同样的事情,消费平等会的公信力,赚取大量的钱财。 在平等会还没涉足的地方提前先败坏了平等会的名声,等同志们过去发展时,面临的阻力会超乎想象。 “呼……”维拉克双手抱头,皱着眉,紧闭双眼。 断平等会的根基,削弱发展潜力,顺便赚一大笔钱,甚至还能通过这个手段自己拉起一个假的平等会,让真平等会陷入混乱。 面对政府今天才浮出水面的一招,维拉克像以前面对棘手的问题一样,再次产生无力感。 —— 莱泽因、平等会总站、伯因的办公室 “接下来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联系,我会调派任何方面的支持。”伯因对电话那头的温斯顿说道,“你自己也不要太有压力,我们的路还很长。” “和你打说话的一瞬间我有点没绷住。”电话那头温斯顿很快稳定住了情绪。 他没想过自己会哭,这么值得开心的事情,每个人都应该开怀大笑。 但听到伯因一如既往的对他满怀信任,不远万里从普鲁曼把他接到布列西,提供着力所能及的帮助,还有这段时间以来亲眼目睹的一个个平等会同志们的努力与牺牲。 他松了很大的一口气。 大家肩上的担子都太重太重了。 每一个人都是决定着平等会能否改变世界,人民能否自由、平等的关键。 他最近的半个月里总是失眠,会做噩梦,梦到试验工厂失败了,梦到他几年的努力白费,梦到其他同志们都完成了对应的任务,唯独自己这一环出了问题,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说不怕是假的。 温斯顿怕得要死。 他很想为建设新世界出一份力,他很想让这群志同道合的人们少走些弯路,少一点牺牲。 死的人够多了,斗争也够久了。 下一秒新世界就到来。 下一秒新世界就到来。 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平等、自由、有尊严的生活,让世界不再有战火,不再有剥削与压迫,大家前所未有的团结,尽情地去绽放自己的美丽。 温斯顿又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水好像流不尽,把他憋了太久的情绪都由此释放了出来:“我们会成功的,我们终将胜利。” “咳咳,会的,我这辈子对很多事情都产生过怀疑,但从未在这件事上有过丝毫的动摇。”伯因很理解温斯顿的真情流露,耐心地安抚他,“你已经帮助这个世界前进了一大步。” “谢谢你,伯因。”温斯顿擦拭泪水,“要不是你们找到了我,我要么还在东躲西藏研究着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的理论,要么已经被卫兵抓起来处死了。” “是我要谢谢你,从国际歌开始,你就源源不断地为我们输入着力量,现在还即将解决建设新世界的一个大难题。”伯因喝了口水,压制自己的咳嗽。 “我会把这件事做成的,你放心,伯因。”温斯顿燃起了真正的信心。 伯因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莫莱斯:“我当然放心。” “我们距离成功不远了?”温斯顿问。 “就在眼前了。”伯因道。 “那就好,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的瞬间,伯因脸色一变,猛地咳嗽起来,止都止不住。 “把药吃了,快!”莫莱斯一边拍着伯因的背,一边把药拿给他,又倒了杯温水。 伯因颤颤巍巍地将药放入口中,艰难地将水喝光:“咳咳咳咳!咳咳……” 莫莱斯的脸上只有悲伤与担忧:“我都说了,你不能再工作了,你得去医院好好治疗,不然……” “医院?那不是自咳咳,自投罗网吗?”脸色苍白的伯因摇摇头。 “莱泽因的医院太危险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大不了到国外。现在什么都能放下,唯独你的病不能拖着了,更不能再这么高强度工作下去!”莫莱斯很急,劝起来却又有些有气无力,因为这些话他这一个星期和伯因说了得有一百次,伯因根本不听。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伯因缓过来一点,靠着椅背气喘吁吁,“而且这么紧要的关头,咳咳,试验工厂跟会校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布列西也就要牵涉进一场浩大的战争,我怎么可以这个时候走。” “你现在不去治疗,迟早会倒下的!” “我去就不会倒下了吗?”伯因反问。 莫莱斯与伯因对视了几秒,先一步躲闪起来:“起码比现在这样要好……”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吃没完没了的药,听医生唉声叹气,数着还有几天可活,你觉得比现在好吗?”伯因很平静。 莫莱斯不说话,低头看着地板。 伯因努力露出笑容:“而且我走了,这么咳咳,这么多工作还不是得再来一个人做?还不得再累死一个?” “说什么呢!”莫莱斯瞪了伯因一眼,他现在很忌讳伯因谈死亡。 “呵呵……”伯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不怕死的,你应该知道。毕竟谁都会有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天,从加入平等会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这不是——” “我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伯因打断莫莱斯的话,目光平和有力,声音依旧是不高不低,听着让人感到舒服,“就比如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 “万一呢?我们创造了多少奇迹,谁说你就不能创造奇迹,身体好起来?”莫莱斯不愿相信伯因积劳成疾无法医治,自己身为挚友只能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伯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奇迹,我希望把它用在平等会身上。”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莫莱斯又气又急。 “真没什么,你也别觉得我就是自暴自弃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在自己的人生之中也做一个斗士。”伯因的笑容从未消失过,“我只是不愿意做无价值的事情,我既想在这里把我要做的工作做好,也想看到新世界到来,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莫莱斯道。 伯因大笑起来:“你要相信,我比你还要想。” —— 基普市、平等会仓库临时站点 班尼迪克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叫醒了正休息的基汀与分站站长老梅伦,把维拉克的信交给了他们,顺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了几人听。 “那群假冒平等会行骗的人其实是政府安排的?”老梅伦不敢相信幕后黑手竟然是政府。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基汀不算太惊讶,把维拉克的信仔仔细细看完后,他眉头紧锁,“这事和政府有关系,那就很麻烦了。原本是我们处理一个威胁不大的诈骗团伙,现在敌人转变为了政府。” “对,维拉克同志得知消息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估计也是毫无头绪,才让我抓紧把情况汇报给你们,让你们来研究新的对策,他继续伺机搜集证据。”班尼迪克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处理的范围。 老梅伦道:“主要的问题是这伙人现在不能随意动了?有政府撑腰,我们也很难做出澄清,一旦没处理好,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们平等会骗了民众们的钱。” “还不确定这只是基普市政府里某些个人的行为,还是弗朗索瓦授意的大规模行动。前者还好说,基普市的情况就放在基普市里解决。后者的话,情况会很恶劣。”基汀觉得极大概率是后者,但他没明说出来,“先前没有平等会涉足的地方被政府这么一搞,民众们会很抵触提防平等会,以后我们想过去建立分站扩大发展会面临方方面面的阻碍。已经有我们分站的地方出了这事,也会因此陷入混乱,民众们无法确认谁才是真的谁才是假的,更无法确认这件事究竟是假的做的还是真的做的……总而言之,我们会与人民之间产生间隙。” 平等会发展起来后,还能在政府的重重打压下保持安好,就是靠着民众们的庇护。 人民像海,平等会像鱼。 现在政府放弃了正面与平等会分个高低,想破坏平等会赖以生存的发展土壤,让其失去最大的依仗。 要是他们没有合适的对策,真让政府得逞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仅事关着平等会的清白。如果人民不再信任、支持我们,这场斗争我们迟早会输。”基汀预见了任由政府这么做下去的后果,“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想办法尽早结束这件事,并且让人民们相信我们。” 第323章 没那么糟糕 明天替换正文。 最近卡文很频繁,要花以前三倍以上的时间才能写出来……不写就没有全勤,小扑街就指着全勤活,希望大家多多谅解。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24章 无题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25章 十点见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 第326章 清理垃圾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嗯哼啊哈哎哟奥耶。” 第327章 一步之遥 这个月写得真的是太难了,剧情卡得很严重,几乎每天都要找人讨论好久接下来该怎么写。请假条月初就用完了,后面卡着卡着又不能断更(断更全勤就没了,我这收入全靠全勤撑着),然后就变成了今天写昨天的,明天写今天这样了,我争取这几天调整过来,要么就五月一号请假一天,把前一天的补回来,这样就不用上替换文了,麻烦大家理解一下。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第328章 参观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29章 尘埃落定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0章 无题 明天替换正文。 (最近身体不适,下午去检查了一下身体,好在没什么大碍。晚上又恰巧看到了一位同行的噩耗,感到一阵心惊……大家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身体最重要。)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第331章 工厂主们的担忧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2章 小动作 “该完善升级的制度都已经完善升级了,工人同志们也都很努力地在工作,一个人当成两个人在用……我们的产量真的到了上限,再想有大的突破,已经不能指望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了。”中午,安德烈与维拉克、温斯顿例行吃过饭后在办公室里开会。 “你有什么好的思路吗?”维拉克看向沉思的温斯顿。 温斯顿作为时刻关注数据的人,对情况再清楚不过,还一早就预估了发展会趋于平缓,维拉克认为他在这个问题上应该有了些想法。 可温斯顿沉默几秒后的开口,还是不乐观:“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我们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想在这么大的突破中再有新的突破,这太难了。” “其实这样也很不错了,刚来的时候,这个念头刚诞生的时候,应该没有人敢想我们能把一家濒临倒闭的织布厂做成现在这样?给了工人们那么多福利待遇,我们还有钱赚……”安德烈觉得他们创造了奇迹,之所以没能再往上爬一爬,是因为温斯顿、维拉克他们把目标定得还是太高了。 “确实够好了,现在的成绩足以堵住那些说给工人待遇工厂就会倒闭的人的嘴,但距离我们最终想实现的目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说这话时,温斯顿有些底气不足,他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明明都让这么多工人过上了比以前好无数倍的生活,难道这还不是尽头吗? “如果真的想要再有突破,我觉得也简单,把工人们的工作时长再提升两个小时,到时候我们的产量一定可以再有一个飞升,实现十倍产量。”安德烈提了一个看似很正常的解决办法。 这个方法有很多人说过了。 因为和动辄工作十五六,十六七个小时的工厂相比,纳克织布厂的八小时工作制好到无法用语言描述,就算增加两个小时,和其他的比起来也还是良心到让人不敢相信。 知道安德烈不会有压迫剥削工人们的想法,温斯顿没有像听到别人提起那般生气,只是语气依旧坚决:“不行。” “我是觉得,工作时长这一点我们肯定要基于普遍现象做出改变,要让工人们有充分的休息时间和娱乐时间,但这不是死的,每一项新制度都不是绝对要执行到头。既然我们做这件事本就是为了试验,为了摸索出最好的模式,那肯定要视情况做出一些调整……”安德烈解释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们这才刚刚停滞,还远远没有到需要考虑用这样的办法去提升产量的地步。而且产量上不去,利润上不去就让工人多工作,让工人们牺牲自己的利益,这是资产阶级的一贯思路,我们要做出改变就要尽力避免用同样的办法,不然重复老路,我们的试验意义何在?”温斯顿道,“确实,我们最开始颁布的二十七条制度按照道理应该是要视情况做出调整,最终能普遍适应社会的才是足够正确的制度。但我还是希望这最先颁布出二十七条内容只是一个开始,我们会走更长的路,而不是一路倒推,把交还给工人的东西又一点一点夺回来。” 维拉克参与了二十七条制度的制定,他理解温斯顿的坚持:“我们当然不会一开始就提出特别高的要求,毕竟越给越多,和一次性给了很多又慢慢收回所带来的心理影响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在制定制度内容的时候,我们基本上都是在按照最低的条件去商量……也就是说,这二十七条制度其实是一个底线。确实存在商量的余地,但最好不要去这么做,我们想让民众们看到的是未来充满希望,大家会越过越好,不是以后只有向下的可能。” 制定制度的时候,维拉克和温斯顿都考虑得很长远。 二十七条制度的颁布足够惊世骇俗,但这在维拉克、温斯顿的心里只是个开始。 他们有着更远大的憧憬,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把真正的想法付诸实行,是考虑到了那会很难,那不一定成功。 与其一开始拉高所有人的期待,最后却不断消退,裹挟着大家一起看不到希望,还不如最开始脚踏实地一点,一步一个脚印走起,与民众们并肩从现实走到理想。 安德烈本就没有什么非要通过提高工时来解决问题的想法,他只是在几人都面临困境的时候提供一个选择,如今看到了维拉克与温斯顿的坚定,他也被打动:“那就不往这方面想了,底线怎么都是要守住的。” “我并不是固执己见,沉浸在自己的理论世界之中。”温斯顿怕安德烈对他的坚持有些误会,专门解释道,“如果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那就说明我的判断真的有误,到时候要在目前二十七条制度上做出退让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明白的,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大概了解你的为人,你很顾及大局,并且做好了全盘否定自己几年来所作全部研究的准备……能有这样的觉悟,我死都不会相信你可以为了个人的坚持损害别人的利益。”安德烈也急忙表示自己没有多想,他无条件信任温斯顿。 “呵。”维拉克笑着看着两个分外坦诚,不管出现怎样的争论,都单纯是为了所有人好的同志。 现在平等会内部的氛围很好,这主要就是因为大家都是同一类人,性格会有差异,会出于不同的见解有争论,可他们也都很清楚彼此的真诚,并不会将问题带到人的身上,继而爆发多余的冲突。 以前克洛伊一派抱着为平等会好,为民众们好的想法去破坏革命的情况,不会再出现。 “好了,既然我们相互了解了对方的想法,确定了大家的心都是一样的,那就回到原点,继续针对如何提高产量进行讨论。”维拉克拍了下手,带到二人回到问题本身。 —— 五月二十七号、晚上 基普市、轻工业区、距离纳克织布厂最近的酒馆 纳克织布厂刚改革完,工人兰德尔刚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出来,就习惯了每天晚上结束工作后去酒馆喝酒。 最开始只有他一个人,渐渐的,织布厂里和他一样没有家人的工人都勾肩搭背一起过来畅饮几杯,享受以前不曾感受过,或者忘却了的惬意。 今天一如往常,晚上七点下班在食堂吃过晚饭,兰德尔就和四个朋友一起来到酒馆,计划喝到十一二点,这样在明天工作之前还来得及好好睡一觉。 “真羡慕你们,每天自由散漫的还有那么高的工资。”来的次数多了,兰德尔自然与一些酒馆的常客混熟了,其中一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着零工的酒鬼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坐在兰德尔的旁边道。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有时候白天醒来都会恍惚好一阵子,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兰德尔笑得很畅快,“万幸,是真的!” “还是省着点花钱,好好珍惜当下,说不准你们工厂什么时候就倒闭了。”酒鬼直截了当地酸着。 兰德尔不以为意:“我们工厂经营的很好!大家不是傻子,都知道这样的工厂百年难遇,要是我们再像以前那样松懈,因为自己的不努力导致工厂倒闭,那饿死在街头都是活该!” “别看我们每天就工作八个小时,这八个小时可比以前干十八个小时都卖力!都用不着谁监督,大家生产起来一个比一个拼命!为啥?!就为了让工厂能盈利运转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续享受现在的福利!”另一名纳克织布厂的工人道。 “对!”兰德尔猛灌了一口酒,“这是我感觉大家最团结的一次了,结果也没有辜负我们,只要我们保持努力,工厂就不会倒闭,说不准以后工厂赚得多了,给我们的福利还能提升一些!这放在其他工长肯定是想都不用想的,但我们的工厂主真的有可能这么做!” 纳克织布厂做得很简单,那就是努力真的有回报。 大家能不能享受好的、更好的生活,全看自己。 “你们工厂还没有消息吗?什么时候有招人的打算记得第一时间跟哥几个说啊,要是我们也能进去,到时候一定会好好请你们喝一顿!”有人不抵触兰德尔的那些话,还一个劲地讨好,希望有机会把自己也安排进去。 “这个啊,说不准真的快了!我们工厂好像要拓展产业,建立额外的印染车间,到时候再怎么也得新招几十个人?”兰德尔道。 “真的吗?!” “什么时候啊?!您详细说说!” “再给兰德尔来一杯酒!我掏钱!” 一听纳克织布厂接下来会招人,刚刚不管瞧不瞧得起兰德尔的都围了过来想打探到最新的消息。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纳克织布厂,他们要是能掌握最新消息,就有最大的可能在成百上千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纳克织布厂的工人。 “不用不用……”兰德尔一边推辞一边接过别人买的酒,“这个事啊,我也是这两天碰巧听到我们工厂的负责人在谈,虽然不确定是什么时候,但总归是有这个意向了,我们工厂以后也肯定是要再招人的……” “兰德尔,我什么人你应该了解了,要是到时候你能帮我进去,我肯定会好好工作,也会经常请你喝酒的!” “我请你喝一个月的酒!要是招人了,你得立马告诉我!” “怎么都那么小家子气!能去纳克织布厂工作一辈子都不用愁了!这么大的忙,不得最起码请兰德尔喝三个月的酒吗!” “哈哈不用不用,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新消息的话我肯定会跟你们说的。就这么点事还要好处的话,你们也太瞧不起我了。”兰德尔很享受被人拥簇被人需要的感觉。 其他纳克织布厂的工人同样迷失在这种感觉之中,说话没有兰德尔那么大方,坦然接受了众人的好处,大声地应允着每个人的请求。 这时,酒馆又一连进来了六七个壮汉,各点了一大杯啤酒后,目光不善地围坐在兰德尔等纳克织布厂的工人们旁边。 “好了好了,兄弟们都放心,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们工厂要招人了,我肯定以最快的速度告诉你们,让你们能赶在所有人的前面去应聘!如果我还有能力的话,也会在安德烈先生那边为大家说说好话的……”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弄得兰德尔都有点透不过气了,他把人往外推了推,公开承诺了下来。 “不愧是兰德尔!就是够义气!” “你做归做,这酒我还是要请你的!” “说得对!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不表示表示就太不够意思了!这样,今天过来喝酒的纳克织布厂的兄弟们的酒钱,咱们一起掏了?” “可以,我同意!” 兰德尔无奈地笑了笑:“等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再好好喝!” 说罢,人群退开了一条路,兰德尔起身晃晃悠悠地朝卫生间走去。 坐在他经过地方的一名壮汉喝着酒,腿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伸了出来。 “哎呦!”眼神迷离的兰德尔根本没有看清脚下,直接被壮汉伸出来的腿给绊倒,而后还没等他说什么,那名壮汉先是把酒杯扔在地上,要他道歉。 “妈的!眼瞎了吗!给我道歉,赔我的酒!” “你腿莫名其妙伸出来把我绊倒,还要我赔你的酒?凭什么?!”虽然壮汉高大威猛,但要求太过无理,加上眼下有这么多巴结自己的人,兰德尔站起来后也毫不退让。 “这是公共场所,我的腿想怎么伸就怎么伸!你撞到我把我的酒弄洒了,就该赔我!”壮汉逼近了兰德尔。 兰德尔被激起了怒火:“是你应该给我道歉!” “砰!” 就在壮汉准备说话的时候,一个酒杯不知道从哪里扔了过来,精准地砸到了他的头上。 紧跟着,酒馆里传来无法追寻具体方向的吆喝声。 “纳克织布厂的工人打人了!” “纳克织布厂的工人打人了!” “你敢打我?!找死!”壮汉吃痛,一把揪住了兰德尔的衣领。 兰德尔还正懵着,不过被壮汉这么一抓,面子上挂不住,也不做澄清,直接与其扭打了起来:“打得就是你!” 第333章 撑腰 正在写!!凌晨换过来!!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4章 护短 明天替换正文(怎么又拉开了……)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5章 无题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6章 巴什来客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7章 巴什来客(二)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8章 巴什来客(三)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39章 树敌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40章 调查指使者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41章 吸纳合并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42章 弗朗索瓦的制衡 明日替换正文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嘟……” “喂?” “咚咚咚。”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溜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悸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嘟——”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淡?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咚咚咚。”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案。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22区。 一列火车高速行驶在蜿蜒群山之中。 “喂?妈?还在车上呢……上哪找女朋友带回去啊,我才五十岁,不着急……您二老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争取再生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火车某节车厢靠窗的座椅上,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望着外面。 “可以入选今年最佳遗言了。”坐在中年男子旁边,穿着正装的少年道。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还在无奈应付着电话那头的母亲。少年则低头看了眼手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00:00:05 这列火车五秒钟之后会脱离年久失修的铁轨,撞毁在山谷间。少年专程提早了些过来,等待接收上千亡灵增加本月业绩。 就在22区死神耐心等待这笔大单子时,火车内忽然一静,窗外景色定格,所有乘客像变成了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时间暂停意味着一片管辖区同时出现了两位死神,22区死神抬头看向连通另一节车厢的门口,那里一位穿着牛仔夹克、喇叭裤,戴着墨镜,顶着蘑菇头的男子悠哉悠哉走了进来:“37区的,今天打扮得很别致啊,来干什么?” “准备收领亡灵啊。”37区死神特意扭了个身展示背着的吉他,理所当然道。 “这里是我的辖区,你来收领亡灵也太没道理了。”22区死神歪着脑袋道。 37区死神走近22区死神,厚着脸道:“可是这些人都是我们37区的啊。” “亡灵诞生于哪个辖区,就该由哪个辖区的死神接管。要是都按照你的方式来,整天跑东跑西会累死的。”22区死神平静注视着和他只有半米之隔的37区死神,耐心解答了考初级死神资格证时必考的内容。 “我又不是不知道。”37区死神从兜里掏出棒棒糖递给22区死神,“来,别客气,吃糖。” 22区死神翻了个白眼,没有伸手去接:“赶快从哪来回哪去,时间暂停太久会被冥界察觉到的。未经允许进入其他辖区本身就已经违规,如果再加上干涉其他辖区死神收领亡灵,你就别想在冥界混下去了。” “就当帮我个忙嘛。”37区死神乐呵着道,“大不了以后我的辖区有大单子,我直接让给你。” 第343章 直接抓起来打一顿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双臂环胸,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44章 少说丧气话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45章 审问工厂主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46章 八方合作 他们? 还有人牵涉其中! 相当擅长通过含糊不清的表达让对方产生误解,继而露出马脚的维拉克哼了一声又道:“看来你知道了。” “既然是他们和你说的,你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问我一遍?”威弗列德想杀了罗德尼、杰弗里的心都有了。 他只是一早和这两个人谈过想给纳克织布厂制造点麻烦,都没让他们出手,只是想先促成结盟,没想到他们居然非但不帮忙,还立即投靠了纳克织布厂出卖了他。 维拉克摆出公正的姿态:“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那对你也是不公平的。” “公平……”威弗列德觉得好笑,“你直接说你想怎么样?” “你没有什么想辩解的?”维拉克歪着脑袋问。 “我说了你会相信?” “不一定,但你不说的话结果一定会很糟糕,当然,说谎结果更糟。” 威弗列德深吸了一口气:“好,我说。几天前我把他们叫去了我的工厂谈事,想结盟共同对抗你们纳克织布厂。” “我们在利益上的冲突应该小到足以忽略不计,有必要为了这些向我们出手吗?”维拉克没有深入地问‘他们’是谁,免得引起威弗列德的怀疑。 反正照他这意思,结盟的应该也是同样经营织布厂的那些人,而轻工业区经营织布厂的工厂主都被抓了过来,有了威弗列德透漏的这些东西,想把其他人诈出来问题不大。 威弗列德眯起眼睛:“这一点你也没有必要装疯卖傻,纳克织布厂对我们的影响真的只有那么一点吗?” “你是在害怕什么?害怕我们的新制度成功了,还是害怕其他的?”维拉克问。 “那就要问你,你们有没有其他的打算,新制度成功之后又会做什么。” “这一点我可以很坦诚地和你说,我们来基普市就是为了在一个更容易掌控的环境里试验新制度的可行性。只做这一件事,并没有其他针对你们的意思。至于新制度成功之后会做什么,当然是推广开来。难不成你害怕新制度被推广?为什么呢?如果能推广开,一定代表着这样的模式能比传统制度更赚钱,能多赚为什么要少赚?”这是维拉克第一次与其他工厂主聊天,除却审问,他还很好奇其他工厂主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能多赚很多吗?能百分之百赚到钱吗?”威弗列德不把纳克织布厂的新制度放在眼里,“说白了大家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只不过你们的一己私利影响得有点太大了。” “怎么说?” 威弗列德的紧张褪去不少,用以防身的刑具也被放在一边:“我知道你们现在做得不错,但这样的成功真的只是靠着新制度实现的?你敢说没有外力帮助?既然有,那请问其他工厂能模仿复制吗?” 纳克织布厂确实借助了杂七杂八的外力。 如果没有强大的平等会在背后支持,帮助解决各种问题,他们一开始就无法拉起这样的架子。 就更不用说其他工厂主了,转型需要的大量资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其他的风险也同样都是无法轻易承担的。 “你们肯定会想,大不了有能力实行的实行,没能力的维持现状,要么干脆被淘汰倒闭。反正倒闭的不是你们,反正他们倒闭了更好,能腾出更多的市场供你们挤占。”威弗列德觉得自己看穿了纳克织布厂及其背后财团的心思。 “不是的。”维拉克微微摇头,“我们进行这个试验,是为了摸索到共赢的方式,而不是为了重塑市场、统治市场。” “你说是就是呗。”威弗列德摊开手,一脸无所谓。 维拉克的话他毫不在意,因为不管维拉克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那都只是一番话而已。 他也没觉得纳克织布厂背后的财团推动新制度,想以此改变市场,自己名下工厂必然会受到冲击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大家都是这么走来的,都对这种残酷了解得很透彻,也适应了这种环境。 因此他没有破口大骂,没有打算去改变纳克织布厂的意向,让这该死的新制度终止,他只是冷嘲热讽了一通,让维拉克‘假惺惺’的说辞变成个笑话。 面具之下维拉克的眉头紧皱,又渐渐舒展开。 他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嘴里的话是个人都能说,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真实的。 想要让这些工厂主对新制度心服口服,想让大家都热情地欢迎新制度推行,只有纳克织布厂先成功,然后再带动其他工厂改革,大家一起成功才行。 没有成功之前,任何东西都不作数。 “你先坐会儿。”维拉克起了身。 “等一下。”威弗列德目光重新严峻起来,手隐隐地想摸向刑具防身,“你们想怎么处置我?” “没想怎么处置你。” “没想处置我派一堆拿枪的打手把我抓了过来?还准备了这么多的刑具?”维拉克说的话,威弗列德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维拉克沉默了一会儿道:“……嗯,你想怎么样?” 被面具人盯着,威弗列德不禁后脖颈发凉:“什么叫我想怎么样……你们要真不打算处置我,就应该现在把我放了。难不成……你们后续还有什么安排?” “最多再有两个小时你就能走了。”维拉克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另外我已经告知过你了,不用担心,只要你不闹事我们就不会伤害你。要真想动你,也没必要等。” “那你们还想做什么?话都不是已经问完了吗?”威弗列德有点看不懂纳克织布厂的这次行动了。 这就是大财团的行事风格吗? 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坐在这里休息等候通知。”时间比较紧,维拉克没在威弗列德一个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开会谈合作才是最主要的了,见识过纳克织布厂的这次出手,除非不想活了,或者背景深厚,不然绝不会有人再敢闹事。 “那我要是渴了饿了,或者想上厕所呢?”威弗列德又问,只是这次维拉克没再搭理他,直接离开了房间。 “怎么样?”维拉克一出来,在外负责维持安全的班尼迪克就迎了过来。 “还有工厂主跟他结盟了,好在应该都在这次被抓来的人里面,我待会儿挨个审问就行。”维拉克关心温斯顿那边的情况,“温斯顿还没有过来吗?” “没呢,估计还在研究方案。” 维拉克拍了一下班尼迪克的肩膀:“过去跟他说一声,比起方案,让这群人先尝到甜头更重要一些。他们不认纸面上的东西,只看钱。” “好。”班尼迪克离开了厂房。 维拉克则戴着面具走进了第二间密闭的房间。 —— 一个小时后,维拉克从最后一间房走了出来。 经过他巧妙的审问,与威弗列德结盟的人被顺利揪了出来,他们分别是罗德尼织布厂、杰弗里织布厂。 这两家织布厂实力同样强劲,威弗列德选择与他们结盟不难理解。只是这群人一个比一个精,结盟归结盟,其他什么都没干,就等威弗列德先探虚实,最终等了几天,等到了被纳克织布厂一锅端掉。 除了把两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同盟揪出来,维拉克不忘和这六位都谈了一下纳克织布厂新制度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这些同为织布厂,是利益紧密相连的人,他们很难像其他工厂那些置身事外,悠哉悠哉地观看战局。 开诚布公抑或是藏着掖着,总之七方都有着深深的忧虑。 有的担心纳克织布厂来者不善,是想吃掉基普市整个市场,有的担心新制度成功后工人们呼声震天,搞什么起义罢工让他们工厂不得安宁,也有的担心以后所有工厂都推行新制度,他们因为资金等问题无法改革而被时代所抛弃。 这些站在他们角度都是非常合理的,维拉克他们想带动所有人改变,就必须得也顾及到他们的情况。 “维拉克。”温斯顿终于来了。 正好出了第七间房的维拉克露出笑容:“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如果他们愿意,我们可以共享经验,提供多方面的帮助,让他们在自己工厂里先进行小规模尝试,再慢慢扩大。”温斯顿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得先抛出一点好处给他们的,不然他们绝不会白白按我们说的行事。”维拉克认清了推广的关键所在,“这点投入我想伯因也是愿意给的,毕竟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我们自身的试验和推广同步展开,能进一步提高效率压缩时间。” “嗯,你这边呢?殴打我们工厂工人的幕后指使者都找出来了?”温斯顿知道他们现在肩负着怎样的重任。 “找出来了,都在这群人里。其中威弗列德织布厂的工厂主威弗列德是主谋,并且独自策划了这次的事件。罗德尼、杰弗里织布厂的两个工厂主与他有口头结盟,不过还没什么实质行动。” “你打算怎么处理?” “把他们押过来关在小房间就当作是处理。”其实维拉克是有点想公开让这些人吃吃苦头的,但现实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马上要谈合作,其他的事情也不好再追究,这件事一笔勾销算是一点合作诚意,也能推动这三家实力最强的织布厂率先达成合作。” 安德烈提出一点问题:“不再追究,还与他们合作,提供全方位的帮助,除了对我们的试验有力,能让新制度更迅速地推广开来,还有什么好处吗?” 维拉克明白安德烈的意思:“你是想说,有没有能放在台面上说的利益。如果我们看上去没有利益可循,他们同样是不愿意合作的。” “没错,无利可图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在密谋更大的事情,与其让他们胡思乱想,还不如制造点利益,向他们索要点好处。”安德烈提议道。 “可以,具体索要什么好处,待会儿在会上就由你来提出。”这方面让经验丰富的安德烈处理最好,维拉克就没多分出心思考虑了,“班尼迪克,带人把他们七位都请到会议室。” “好。”班尼迪克叫着分站同志进入房间拉人。 维拉克与温斯顿、安德烈先行进入会议室:“会上就不用叫我名字了,主要的事情还是由你们两个主导。” “嗯。”温斯顿翻阅着方案册。 安德烈坐在了主位上。 很快,七位工厂主都被带了进来安排坐下。 班尼迪克和两位分站同志就站在会议室里,握着枪无声地施加压力。 七人看到彼此的瞬间,表情、眼神都格外的丰富。 经过刚刚维拉克的审问,威弗列德、罗德尼、杰弗里三人都以为是对方把自己出卖了,现在一看,大家不出意外都被纳克织布厂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各位晚上好,我是纳克织布厂的工厂主安德烈。”安德烈开口道,“首先,我要为一个小时前把大家带到这里的唐突行为进行道歉,然后我们准备进入今天最后的一个环节。” 威弗列德嘴角抽搐了一下,安德烈的这番道歉也太随便太糊弄人了。 “最后一个环节开始之前,大家不管认不认识,都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们对彼此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会对接下来开会的内容很有帮助。”安德烈先指向了温斯顿。 “大家好,我是温斯顿,负责纳克织布厂的财务与管理。”温斯顿起身简单介绍。 维拉克没有在温斯顿介绍完之后起身,而是撇头看向身旁的威弗列德,威弗列德只得站了起来道:“我是威弗列德织布厂的工厂主瑞恩·威弗列德。” “我是……” 往后六位工厂主纷纷在不解迷茫中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好,想必大家都相互认识了,那我们就来谈谈今天的正事,也就是我们八方组成联盟,进行深度合作。”安德烈在最后一位工厂主坐下后道。 组成联盟? 深度合作? 七个工厂主面面相觑。 前脚用枪盯着他们脑袋把他们押过来关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又笑眯眯的谈合作? 纳克织布厂究竟想做什么? 第347章 联盟与合作 “什么联盟?什么合作?”意识到自己被骗,且纳克织布厂看上去没有要攻击伤害他的意思,威弗列德腰板不知不觉中又挺了起来,语气带着不爽。 “具体的合作内容,由温斯顿来讲讲。”安德烈向温斯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温斯顿点头起身:“由我来给各位讲一下联盟与合作。联盟,就是我们八家织布厂达成联盟,共同维护、稳定基普市及我们所辐射范围内的产品价格,不擅自哄抬或低价破坏市场恶意竞争。合作,是指如果大家有意向进行类似于纳克织布厂的新制度改革,我们愿意提供帮助,在各方的工厂中进行小规模尝试,而后再逐渐全面推行。” 七位织布厂的工厂主们低声议论起来。 联盟与合作摆明了都是捆绑他们、控制他们的手段。 达成联盟之后,他们就无法联手从价格上打垮纳克织布厂。而要是跟随着纳克织布厂同样进行了改革,他们就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纳克织布厂走下去了。 “你怎么看?”威弗列德挪了挪凳子,离维拉克远了点,离原先与自己结盟的杰弗里近了点。 “看看有什么好处。”杰弗里道。 合作肯定是有好处的,要是没有好处怎么可能促成他们合作。 “我看他们那架势就是想强行逼迫我们结盟,谁要是待会儿敢提出异议,想拒绝合作,恐怕会被直接灭口。”威弗列德被戏弄了一通,对纳克织布厂的观感降至冰点,他根本不觉得这群人会让出什么好处。 实际上这是他站在纳克织布厂角度做的臆断。 如果换做是他,一定会借助深不可测的力量控制其余织布厂,统治基普市的市场,而不是费半天功夫研究个合作共赢的路子获利。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杰弗里表情淡漠,看上去始终没有被今天各种突发情况打乱阵脚,“先再了解了解。” “……嗯。”威弗列德左边坐着维拉克,右边坐着杰弗里,他实在没办法与其他看法相同的人交流,只能干坐着。 “我有一个问题。”这时,有一位工厂主举了下手道。 “请讲。”安德烈和温斯顿认认真真地等着听。 “联盟,只是针对于稳定价格避免恶意竞争吗?” 温斯顿回答道:“应该说,联盟是用以维护市场环境,避免恶意竞争。稳定价格只是实现这两点的方式之一,其他方面也都会有涉及的。” “那谁来维护?价格这些谁来说了算?” “联盟之后,我们会成立一个联盟理事会,理事由联盟成员担任,理事长暂时由我方担任,后续的任何决策我们通过投票决定,其中理事长的投票效力等同于五位理事。”温斯顿继续回答。 “这……” “真够无耻的……”威弗列德心里暗道。 纳克织布厂当理事长,一个人投票顶五个人,只要他们再获得两位理事的支持,就能在八方联盟里推行任何政策。 而想对抗理事长,他们七个理事就必须团结起来。 可这是不可能的,一切利益使然,纳克织布厂或许无法以一己之力同时交好七家织布厂,但两家还是问题不大的。 总而言之,看上去是很民主的投票,实际上决定权基本还是在纳克织布厂的手里。 这一点其实是温斯顿临时更改的。 原本他设置的是,纳克织布厂将担任理事长,理事长的投票等于三位理事的投票,考虑到表现得对这些工厂主们太好,反而会加深他们的疑虑,他这才重新定成了理事长投票效力等于五位理事。 而且这样也好,加强了纳克织布厂对联盟的控制力,更加便于推行新制度。 “这会不会太高了点?”有工厂主鼓起勇气提出异议。 “是挺高的。”温斯顿承认。 “……”有异议的工厂主无话可说。 纳克织布厂的人可真不够要脸的,实际上这么做了,嘴上居然还好意思堂而皇之地承认!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还不至于我们一方说了算,如果到时候我们的提议大家都不能接受,那么七方理事的投票是可以驳回我们提议的。”临了,温斯顿还解释了一句。 这句解释更让威弗列德气得冒烟。 现在还没联盟,他们就有能力把七方工厂主都挟持过来,等联盟了,想威逼利诱两个工厂主忠实地站在自己这边叫什么难事吗? 无论如何,纳克织布厂的票数都会大于反对方,这联盟、理事会分明就是给他们实行霸权套了一个民主壳子! “联盟是必须加入的吗?”威弗列德想开个头。 如果联盟不是必须加入的,那想必大家都愿意拒绝。如果是必须加入的,那这种行为就狠狠打了纳克织布厂所有人的脸。 什么口口声声地公平起见采用投票制,要真公平,你就不应该强制要求大家加入联盟! “不是的。”温斯顿摇头。 威弗列德露出笑容:“那既然——” “联盟有什么好处吗?除了维护市场稳定,避免恶性竞争以外。”杰弗里用更响亮干脆的声音打断了威弗列德的话。 威弗列德的笑容僵住,不敢相信地看向了杰弗里。 自己好不容易要乘胜追击鼓动大家拒绝联盟了,杰弗里这时候跳出来想详细了解联盟的好处是什么意思? 其他工厂主似乎也更关心这一点,齐刷刷看向温斯顿。 “我这么说,加入联盟是为了平衡各方的利益,保证大家共赢,并且在共赢的基础上越做越好。可能会有人觉得,共赢等同于扶持实力弱小的工厂,侵占实力强大工厂的利益,其实不是这样。联盟是为了去除我们无意义的内耗,整合我们的力量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共赢是我们一起发展得更好,而不是我们达成平衡。”温斯顿仔细说明了联盟的初衷。 “也就是说,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杰弗里隐隐成了七方的代表,同温斯顿对谈。 “是的。” “那如果在联盟期间感到并不满意,还可以退出吗?” “当然可以,不然不遵守执行联盟内的规定,对联盟也没有意义。”温斯顿忽然笑了一下,“大家可能看到我们今天的行为,会觉得我们是一个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工厂,会担心如果不与我们结盟合作就将遭到报复。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向大家保证,我们不会采用任何暴力手段逼迫你们屈服,也不会通过任何非法途径在商业上对你们进行伤害。今天的暴力行为,其实针对的是威弗列德先生策划指使的殴打我方工人事件,我们想通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态度告诉大家,我们不会招惹任何人,但也绝不接受任何人对我们实行无端伤害。” 工厂主们静静听着,只有威弗列德的脸时红时白。 “至于我们能不能遵守承诺,实现大家的共赢,大家看我们在工厂内推行的新制度就知道了。我们刚接管纳克织布厂的第一天,就颁布了二十七条改善工人待遇的制度。这项制度已经实行了半个多月,我们说到做到,让工人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工厂也在变得越来越好。就连毫无背景,随意被人欺压的工人,我们都保持了尊重,更何况你们呢?”温斯顿拿工人举例。 这个例子说进了众人的心窝里。 他们对工人都不说谎,每一句诺言都兑现了,怎么会对他们谎话连篇? “联盟与合作是必须一起的吗?”有人对联盟心动了。 实际行动比动嘴皮子有说服力得多。 连工人们都被带着变好,他们应该更能。 而纳克织布厂这么不计投入无私帮助其他人的目的也显而易见了,开辟新的模式,通过共赢实现更大的利益。 他们向工人让利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什么都不懂得富家公子,纳克织布厂很快就会被他们玩死。 可最后的结果令他们大跌眼镜。 明明给了工人那么多的利益,成本翻倍,纳克织布厂反而还更赚钱了! 放在以前,没有人敢想工人八个小时能干出比十六个小时更多的工作! 现在,他们向七家工厂提供帮助,无非是想像帮助工人那样,大量投入,再获得更大量的回报。 这种模式也只有从莱泽因过来的大财团玩得起了。 但凡换一个小工厂,都没这么大的财力和能力拉起架子,以一己之力改变一个工厂一个地区的环境。 “联盟之后不强求合作,合作之后也不强求联盟,联盟与合作的加入都取决于大家,我们不做任何逼迫。”温斯顿不急不躁,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联盟的情况相信大家都已经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具体的内容还需要我们逐步摸索推动,关于合作方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刚说纳克织布厂可以帮助我们在自己工厂里小范围实行新制度改革,这个帮助具体是什么?”有人问。 “我需要先说一下,全面改革、小范围尝试、拒绝都是可以的,我之前提到小范围尝试是考虑到这件事或多或少是有风险的,我们可以承担风险,但各位不一定,因此如果有意向的话,先小范围尝试再全面改革是最稳妥的。当然,如果有人愿意直接进行全面改革,那我们也愿意提供更大的支持。”温斯顿答复道,“至于帮助,包括但不限于新制度的经验、管理人才的支援、无息贷款等。” 有纳克织布厂的经验和人才,再加上有贷款,可以说其他工厂想推行新制度面临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各个工厂如果面临特殊情况,我们也会有针对性地提供其他帮助。”温斯顿补充道。 威弗列德带着点挑刺的口气道:“联盟是为了共赢,那合作呢?你们无偿提供这么多帮助,能获得什么好处?总不会白做好人?” “合作与联盟是互通的,联盟有利于我们加强合作,合作有利于我们共赢。所以,无偿给各位提供新制度方面的帮助,是有这一层考虑的。至于其他的,当然还有,比如说如果我们全部推行新制度,那人数够多我们完全可以独立建立工人学校、工人公寓区、工人医院等等设施,这要比单一工厂独立筹备或者对接学校、医院成本低得多。”温斯顿游刃有余地解答疑问。 他的回答也让众人很满意。 一言蔽之,联盟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合作是为了削减成本。 之前纳克织布厂想安排工厂里未满十六岁的孩子接受教育,需要把他们送去学校。 现在人多了,他们完全可以独自建立一所学校,学校本身可以盈利,再加上对工人的教育优惠,就算最后赚不到钱,也能减轻工厂的成本。 其他的医院、工人商店等公共设施都是同样的道理。 谈到这里时,大部分工厂主都心动了。 纳克织布厂考虑得非常周到,把他们的所有顾虑的点都做了准备。 他们害怕拒绝加入后会被报复,纳克织布厂保证了不会通过暴力胁迫。 他们害怕推行新制度没有经验没有钱,纳克织布厂就安排人才过来指导,提供无息的贷款。 手把手帮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连被纳克织布厂从头到脚戏弄羞辱了一遍的威弗列德都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驳斥的点了,毕竟他也想赚钱,如果联盟合作真的可以共赢,那谁拒绝谁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可以慢慢来,我会详细地进行解答。”温斯顿来之前还有点没底气,但越说他越自信,令所有人心悦诚服。 维拉克冲温斯顿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表现,而后扭头观察起了七位工厂主。 七位工厂主刚进来的时候普遍脸上挂着不安恐惧,现在则洋溢起笑容,相互热烈地讨论未来发展的种种可能性。 看这样的情况,联盟与合作都是板上钉钉的了。 就算有一两个人心里不愿意,在大势所趋之下也会加入进来。 等联盟达成,纳克织布厂帮助他们进行了改革,试验就将大功告成。 第348章 未来的行程 “有具体的方案吗?我对联盟与合作都很有兴趣,但也希望能先更深入地了解一下。”杰弗里第一个明确表达了合作意向。 “当然,我已经准备好了七份联盟与合作的方案书。”说着,温斯顿将自己带来的方案书分发给了七位工厂主,“我们会给大家足够的考虑时间,也欢迎大家随时向我们提出你们的意见。” 七位工厂主翻阅起来。 维拉克、温斯顿、安德烈耐心等待着。 半晌,罗德尼织布厂的工厂主罗德尼试探性问道:“我可以过几天再给答复吗?” “可以的, 我们会给大家一周的时间用来考虑、与我们探讨改进方案。一周之后,也就是六月五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我们将关闭联盟与合作的加入申请。”温斯顿道。 “也就是说,要是这七天之内没选择加入联盟进行合作,之后都不能再加入了吗?”有人问。 “起码相当一段时间内无法加入了。”温斯顿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因为联盟、合作等事宜都需要进行严密地制定,每一次新成员的加入都会或多或少打乱原计划, 我们总不可能永远都在调整的路上。” 实际上温斯顿的解释只是这么做的原因之一。 真正决定他们给出一周时限的理由是人性的弱点。 如果任何时候都可以加入联盟进行合作, 那这七位工厂主里极大可能性会出现几个拖着不进,等半个月一个月,乃至更长时间,看其他人做得不错了才会进来的人。 温斯顿不想等他们,或者说有人没第一时间进来,也是推广的麻烦。 因此他们决定给出时限,过时不候。只有这样,那些摇摆不定的工厂主才会改掉臭毛病,只要有一家工厂带头,所有人都会抢破了脑袋争做第二个。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可以先回去吗?”威弗列德打算私下同几位工厂主讨论一番,再做最终的决定。 “可以的,我们已经在工厂大门前准备了七辆汽车,各位随时可以乘坐车子安全地回到府邸, 后续也随时欢迎各位前来继续交流了解情况。”安德烈保持着微笑。 在这次的开会中, 纳克织布厂的代表们都至始至终表现得坦然,看着像是只管说自己想说的, 对任何事情都不强求。 这种给予大家自由的感觉, 反而让大家更感兴趣, 升起了合作意向。 “那我先回去了,今天的事情太突然,我担心我的家人们会担心。联盟与合作的事,我明天会专程过来与纳克织布厂的安德烈先生、温斯顿先生好好商议一下。”一位还没来得及和家人打招呼就被抓来的工厂主担心家人那边出什么情况,决定先走一步。 “今天时间也有些晚了,明天我也会过来再与几位好好聊聊。”明确表示对联盟与合作感兴趣的杰弗里也决定明天再好好谈。 有这两位开头,其他五人要么是想私下互相再聊聊, 要么是怕家人担心,也纷纷起身离开。 安德烈与温斯顿热情礼貌地将七人送到了工厂门口, 目送七辆车子接连离开。 “你觉得他们里面会有几个人愿意与我们结盟合作?”安德烈双手插兜, 站在门口吹着风。 “我以为你会问他们会不会有人和我们结盟合作。”温斯顿笑道。 “我很乐观的。”安德烈真的没有太担心维拉克、温斯顿办事,这帮人做事一个比一个靠谱, 政府里那群尸位素餐的人和他们完全没有可比性。 有时候安德烈也会很感慨, 如果政府里全都是平等会这样的人,那会怎样? 好在这一点不用担心了, 他们正在努力实现这一点。 “他们都会与我们合作的。”温斯顿很肯定地道。 “因为什么这么笃定?” “利益使然。”温斯顿目光锐利,“我把他们参与进来的风险降到了最低,一件失败没什么代价, 成功了能赚更多钱的事,没有人能拒绝得了。” “利益……听着总是感觉令人生厌。”安德烈吐了口气,心情五味杂陈。 温斯顿的适应能力,能看到的东西都比安德烈要强要多:“你是觉得利益并不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用利益来团结大家有点别扭是吗?” “也不能说利益不是我们追求的,利益太宽泛了,不过我确实有点感觉别扭,说不上来的别扭。”安德烈很难形容心里的感受,他知道这些做法都是对的,只是他不喜欢。 “很正常。”温斯顿屡屡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说些什么,“……我们回去,维拉克他们估计还在等我们。” “嗯。”安德烈仰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二人回到厂房时,维拉克和班尼迪克正在与分站的同志们拆除临时搭建的房间与刑具。 “人都送走了?”维拉克收拾着唬人的刑具。 “嗯。”温斯顿上前帮忙,“有好几个约了明天再面谈。” “他们八成是想今晚再私下谈谈。”维拉克猜到了工厂主们的打算。 这一点温斯顿也想到了,但他毫不担心:“想怎么谈就怎么谈,这一点本来就拦不住他们,而且我也很期待他们能谈出什么新东西。他们能给我们的麻烦越多,我们就越能在最开始就把这个模式打磨得更好,减少在未来的推广中遇到的阻碍。” “这个态度好,我们不惧怕任何挑战,打不败我们的都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强大。”维拉克很欣赏温斯顿这一点。 温斯顿从不怕麻烦,从不怕迎接困难,他能看到这些事物的另一面。 “这下算是一并解决了很多问题。”安德烈也帮着拆除小房间。 “是啊……”维拉克长舒一口气,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被一波又一波的疲惫冲刷着,“同时也扩大了试验规模,未来的一个月里不止要看纳克织布厂能再走多高,还要看推广做得怎么样。” “我有很强的预感,这两个月我们所做的事情会被载入史册。”温斯顿半开玩笑道。 维拉克故意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笑着说:“那岂不是我们也会跟着被很多人记住吗?” “你想被记住吗?”温斯顿咧嘴问。 “反正我想被记住!”班尼迪克抢先道。 “我……”这又是个维拉克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是被记住好,还是不被记住好。” “怎么?做了那么多,你更乐意被遗忘?”班尼迪克无法理解维拉克的纠结。 “我又不是奔着这个去的,相比之下,我更希望那些牺牲了的人被记住,一直有人记得他们,记得他们做过的事情,他们就好像永远在那里。”维拉克想着的是牺牲了的那些人。 班尼迪克觉得没必要那么钻牛角尖:“是我们一起创造的新世界嘛,那大家都可以被记住的。” “也……行。” “你怎么还这么不情不愿的……” “行了都,越说越起劲了还,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安德烈无奈地终止了他们的幻想讨论。 “对,今天的事情很顺利,辛苦大家了,抓紧把这些收拾完都回去休息。”维拉克速度加快了不少。 “待会儿不开个会?”温斯顿感觉他们需要开个总结小会。 维拉克今天操心了一天,心理压力巨大,现在重担被拿掉后,整个人忽然就撑不住了,很累很累:“先不了,具体的情况就麻烦你打电话向基汀老师、伯因他们汇报。其他的,我们明天再说。” 温斯顿还是头一次看到维拉克拒绝他的工作安排,以往不管多晚多累,只要他说需要开会,需要处理工作,维拉克永远都是点头,与他并肩。 他意识到了维拉克真的很累了,如果不是累到一个极点他不是说这样的话:“好,待会儿我去和他们说就行。” “嗯。” 半个小时后,房间被拆除干净,刑具等东西也都收了起来。 维拉克没有多待,没和众人告别,强撑着回到房间一头倒在了床上。 “他这是怎么了?累着了?”班尼迪克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好像也没怎么干重活啊,会不会是生病了……” “就是累着了,只不过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累。”温斯顿多少能体会到维拉克的压力,“你知道今天如果出现一丁点突发情况,结果会怎么样吗?” “这……”班尼迪克想到了与自己任务相关的东西,要是自己抓工厂主的时候出了状况,那会引出一连串的问题,“会很麻烦……” “所以身为负责人的他心里一直担心这些,绷一整天怎么会不累呢。”温斯顿捏了捏鼻梁,“你也快去休息。” “你呢?” “我和安德烈同志去总结一下,向伯因会长、基汀同志、梅伦同志汇报一下情况。” “行,那我先去休息了,有什么事叫我。” “嗯。”温斯顿看着班尼迪克离开。 安德烈打了个哈欠,点起一支烟提神:“来一支么?” “不了,走。” —— 五月三十日、清晨 维拉克醒了。 这一次他一连睡了得有八九个小时,是他最近睡过最久的一次。 “嗯……”伸了个懒腰,发出声呻吟,维拉克穿衣洗漱出门,去食堂拿了份馅饼边走边吃。 办公室里,工作至凌晨的温斯顿、安德烈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早上好,安德烈呢?”到办公室的时候,维拉克刚好把馅饼吃完,进去顺势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他在厂房里。你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觉得你们也都是,别每天都这么累,时不时犒劳犒劳自己,多睡一会儿,会更精神更便于工作的。”维拉克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昨天和伯因、基汀老师他们汇报了吗?” “都说了,基汀同志没说什么,伯因会长倒是对你大加夸赞。”温斯顿把文件合住,趁着与维拉克聊天,摘掉眼镜擦拭。 维拉克又谦虚起来:“这都是咱们一起商量着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还有一件事。”温斯顿轻笑一声,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伯因会长说要派两个人过来,让你多和他们接触。” “派人?还要我多和他们接触?”维拉克不懂这是要做什么,听上去反正不像是协助工作的。 “是来自巴什的革命者。他们起先是过来求援的,不过接触之后伯因会长他们决定把这批革命者都吸纳进巴什分站,将力量团结在一起,到时候趁巴什开战加强发展。” “巴什的革命者……那派过来让我多接触做什么?”维拉克的疑惑更深了。 温斯顿把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戴上:“伯因会长和你说过,等平等会忙完接下来的大事,就安排你去外面,负责觉醒其他国家的人民,带领世界各地的革命者斗争?” “是说过,和这事有联系?” “巴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这批革命者与分站合并,实力会大大增强,而巴什又即将与威尔兰开战,注意力将被牵制,再有就是那里离我们遥远,需要有强劲的力量持续进行影响……” “总之,是我到时候把我安排到巴什,主持那里的工作,现在派两个巴什革命者过来,是为了让我了解那边的情况,再顺便好好学一学巴什语什么的。”说到这个地步,维拉克已经明白了伯因的用意。 “……基本上是这样的,需要你先在巴什打开局面,然后把世界各地的革命者都连接在一起。”温斯顿点点头。 维拉克没再说话。 “你……不想吗?”温斯顿察觉到维拉克并不是那么期待。 “没有。”维拉克回答得很干脆,接着在一段沉默后补充道,“……可能是有点不舍,我这一趟出去最起码得好几年。” “不舍什么?我们吗?” “嗯……有点感觉又回到了孤身奋战的那段日子。当然,其实不是,还有那么多革命者一起共事呢。反正……也没什么,伯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是对我的认可。”维拉克想挤出笑容,想让自己很期待接下来的行程,但努力了半天,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349章 这就是平等会 和维拉克聊了一会儿,温斯顿就出去招待一早过来正式拜访、商议合作事宜的几位工厂主了。 在厂房例行视察的安德烈也赶了过去。 维拉克这张脸太敏感,而且他又不主负责这个,就没有戴上面具过去添乱,只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翻阅那些快堆成一座小山的文件。 翻了半天,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都是过段时间就要去巴什的事情。 去巴什不开心吗? 去巴什开心吗? 都没有。 维拉克自认为自己就算以前不是个强大的人, 经过这一年的改变也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但他总觉得压力巨大,由自己去主导这么大的任务是在给任务拖后腿。 以前去敦曼,是奔着黄金去的,组织当地人民抗议是临时起意,而且最终的结果也很惨烈。 去普鲁曼, 是奔着找温斯顿去的,刚找到还没做些其他的事情就紧急赶回了莱泽因。 同时这两次出行都有基汀、伯因这样的人相伴,维拉克承担的压力并不是很大。 现在要他只身一人去做这么艰难的事情, 他没有底气。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与优秀的同志们相处中发觉、改正、弥补自己的缺点与短板了,可这够吗?能让他这个一年前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在贫民区当照相师的普通人成为能够带领世界各地革命者团结一致,共同反抗压迫的领导者吗? 维拉克觉得最起码这件事的后面要加一个问号。 想了半天,维拉克还是老样子,拨通了电话:“喂?是基汀老师吗?” “嗯,怎么了?”那头的基汀问。 “我……有点迷茫,或者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该保持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维拉克习惯性地求助基汀,“您也知道,伯因打算等布列西这边打开局面,就让我去领导其他地区革命。其实当时我就有一点不安了,但可能是因为时间还早, 那种感觉不够强烈,我以为我能克服……直至今天,巴什分站那边计划吸纳大批的当地革命者, 伯因认为时机即将成熟, 特意安排了两位巴什革命者先过来与我接触,方便我到时候能尽快适应巴什的生活,我才正式感到了害怕……” “担心自己能力不够是吗?”基汀一如既往猜中了维拉克心中所想。 “嗯,我怕我做不好,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我一个人……” “你需要有人帮着你?” 维拉克很不愿意这么承认,但在基汀面前他毫无保留:“是的,如果有人能像以前那样与我并肩, 我想会好很多。” “以前那样?”基汀问,“比如?” “比如在戴曼斯监狱的时候, 有您有道恩, 在平等会里,有伯因有莫莱斯……”维拉克列举。 “你觉得我们能越狱, 是靠我和道恩吗?你觉得平等会后续做了那么多事, 是靠伯因和莫莱斯吗?”基汀道,“多想想你自己, 要是没有你打动我,打动道恩,打动那么多犯人, 我们怎么团结在一起创造越狱的机会?要是没有你的真诚, 莫莱斯会接纳你,会给你提意见的机会,继而改变那么多事情?” “这些我知道,可……” “你需要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能力上需要我们的帮助,还是心理上有依赖。”基汀没给维拉克说废话的机会,而是让他审视自己。 维拉克不知道不确定,因此他隐约有了答案。 “你的进步简直是个奇迹,也只有这样的奇迹才配得上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基汀的语速加快了点,像是想给维拉克一点刺激,“能在一开始就把大财团跟平等会玩弄于股掌之间,能在陷入监狱绝境时逆转局面成功自救,能果断地主张与克洛伊一派分道扬镳,直接攻打政府大楼……你没有能力吗?你怎么没有能力?如果你不算有能力,那什么才叫?” “我可能……有点习惯有你们在了。你们是我最坚强的后盾,一想到不论出现什么状况都有你们帮我,我就会很放心……去巴什以后,那里一定还会有很多厉害的人,但心里总是感觉没底,觉得背后没有人了。”维拉克意识到这是心理上的问题。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向你提供太多帮助,更多时候让你自己思考自己处理的原因。一个伟大的人可以是不孤单的,但一定有一颗能够耐守住孤单的心。” “我跟您打电话,就是想知道该怎么克服心里的压力,能够很好地在巴什那边完成任务。”维拉克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没什么办法的,去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有经历过了,把这段难熬的日子挺过去了,你才会明白。这确实听着很没用,什么做好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好,但事实就是如此。”说到后面,基汀自己都笑了。 基汀的笑声感染了维拉克,维拉克跟着笑道:“反正就是去做,行动是找寻答案最好的方式。” “这个理解很好。” “说实话我还是没怎么理解,不过似乎也只能这样了。”维拉克坦诚地说出基汀这番话对他没什么用,“您那边怎么样了?” “没用就没用。”基汀那边传来轻笑,“我这边一切顺利,工厂正在加紧修建,最晚一个半月之后就能试着运行了。” “我们这边也做得不错,情况昨晚温斯顿应该都和您说了。”维拉克从双臂撑在办公桌上,变成了靠在椅背上。 “嗯,说了,这次能够取得成功,关键就在于你很好地判断了局势,这也是对于你能力的有力证明。”基汀认可的同时不忘了拿这件事鼓励维拉克提高信心。 维拉克挠了挠头发:“没有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昨天的事也成不了。而且也并不都在我,现在温斯顿和安德烈就在和那些工厂主们进行第二轮谈判呢,大家都为这件事付出了很多。对了,诺德和凯瑟琳同志怎么样了?” “进展神速。”基汀用简短的四个字概括了这段时间诺德与凯瑟琳的事情。 这样反而更加勾起了维拉克的好奇:“那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步呢?” “他们已经快确定恋爱关系了。” “这么快?他们才认识半个月左右?按这样的速度,岂不是再过一个月就要结婚了?”维拉克以为这事成不成都是个未知数,没成想两人的进展比他们执行任务都快。 “爱情就是这样,快也合理慢也合理,一切皆有可能。”基汀反问,“你呢?没点什么想法吗?” “我没有啊,就算考虑也得是新世界到来以后了。” “看来你还是没有遇到,遇到了就不会有这么理智的规划了。”基汀确定了维拉克还没有燃起爱情的苗头。 维拉克靠在椅子上,很放松:“主要是没那个心思,有太多事要做了。您总说我们要有自己的生活,可有的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事业即是全部。” “我尊重并且支持你的决定。”基汀有时候并不在意维拉克怎么想的,他只负责支持。 “哈哈……” 与基汀聊了许久,维拉克挂断电话时的状态与最开始截然不同了。 基汀仿佛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总是能解开他的疑惑忧虑,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帮助到他。 “呼……”维拉克心中的担忧没有减缓,但与此同时,他坚定了去巴什,去执行伯因交待给他的任务的念头。 —— 五月三十一日 原本前来寻求支援的巴什革命者维肯季、奥古斯特被安排来了基普市,他们没有什么特定的任务,只被要求要与维拉克待在一起。 这么做的目的再简单不过,只有待在身边才能最方便学习巴什语,了解巴什的情况,为之后远赴巴什领导革命打下坚实基础。 “欢迎欢迎,你们好,我是维拉克。这位是温斯顿同志,这位是安德烈同志,这位是班尼迪克同志……”车子驶入工厂,维拉克把来人都带到办公室后这才简单来了个欢迎仪式。 “你好你好,久仰大名!我叫维肯季·维肯季耶维奇·谢尔盖!” “我是奥古斯特·奥古斯特维奇·彼得罗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就要在这里生活了,我先带你们了解一下环境。这里没什么复杂的规矩,不过各位外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我们是秘密在这里执行任务的,所以这里的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维拉克与一高一胖的维肯季、奥古斯特简单认识后,便带着他们向外面走去。 同行来的克拉克同志则继续担任翻译。 “理解理解,这件事我们来的时候克拉克同志就提醒过了,我们也想好了对策,干脆就说我们是从巴什过来的工厂主,专程来参观学习的。”奥古斯特连忙道。 维肯季早在几个月前就了解了维拉克的很多事迹,见到他和见到伯因、莫莱斯他们一样激动万分:“对,可以这么说,另外很、很荣幸认识您!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想听您讲一讲您的革命经历!” “不用这么客气,随时来找我聊,我也正需要向你们学习巴什语,了解巴什那边的事情。”维拉克摆摆手,带着他们来到了厂房前,“这里是工厂的厂房,要看一看吗?” “看一看!”维肯季很感兴趣。 他们最开始没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毕竟在工厂工作了那么久,没什么东西算得上稀奇了。可路上克拉克跟他们讲了纳克织布厂的情况,当了解到这里正在秘密试验推行二十七条新制度,他们瞪大了眼睛,再一次刷新了对平等会的认知。 加入平等会是正确的选择! 要是让他们自己去干,都得稀里糊涂地死在卫队的枪下。只有加入平等会团结在一起,才能看到很多东西的希望。 “那走。”维拉克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早上好!科林先生!”刚一进去,就有注意到维拉克的工人打起了招呼。 被称呼为‘科林’的维拉克微笑点头示意:“早上好,我来带几位从巴什来的工厂主参观一下。” “欢迎欢迎!”工人笑着和维肯季、奥古斯特打招呼。 维肯季和奥古斯特僵硬地点头。 他们一进来就有点发懵,感受到了巨大的差别。 那种差别不是生产线的不同,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明明彼此都是工人,但身上散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维肯季和奥古斯特这么多年里,就没见过工作时这么开心的工人。 哪有工作还能绽放出这样真实笑容的人? 他们先是怀疑这是维拉克他们故意安排的,而后觉得会不会布列西与巴什的环境不同,最后渐渐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平等会他们试验推行的目的。 让工人们不再是麻木的、行尸走肉的,而是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能从美好中汲取力量,变得越来越好。 “科林先生早上好!” “科林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各位!我来带两位从巴什来的工厂主参观一下。” “欢迎欢迎!” “欢迎啊!要多看看我们,我们的制度值得学习哈哈!” “是啊要向我们学习!哈哈!” 随着深入,越来越多的工人冲他们打招呼,其中有一些还在打趣调侃。 维肯季与奥古斯特深陷其中,难以置信。 工人与维拉克平和自然的交流,处处洋溢着的积极氛围,这都是他们未曾感受过的。 这么的快乐满足,这么的积极工作,大家这么的平等没有隔阂…… “这里是织布车间,不知道你们了不了解,可以看一下……”维拉克介绍,克拉克翻译。 维肯季和奥古斯特都有点没听进去,他们被厂房里的氛围深刻地影响着,并且再次对平等会有了新的认识。 平等会深不可测,他们所做的努力之深、之全面、之长远,都远超常人想象。 “维卡,我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这还是工人吗……”奥古斯特亲切地叫着维肯季的小名。 维肯季眼里折射着光:“是工人,一定是的,这才是我们该有的样子,这就是平等会。” 第350章 导火索 今天这章比较难写,因为要写开战这个重要转折点了,这也将推动本卷正式进入后半部分,所以写得慢,得明天替换正文了,望大家理解…… 明天会一口气把明天的也写好,不会一拖再拖的。 —— 那是一种熟悉感, 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 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 是喜欢说话的, 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 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 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 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 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 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 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 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 没一会儿, 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 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351章 复杂的局势 “你们是尼罗人?”卫队团长难掩震惊。 “是!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真心为这个国家付出了所有,而你们只懂得服从那些该死的命令,葬送整个国家的未来!”大胡子男对卫兵团充满了蔑视。 “你们……”卫队团长瞬间想到了即将衍生出的更加可怕的事情,“把他们嘴塞起来,再带上头套立即押回去!他们的身份信息绝不能走漏!谁敢随口乱说,我就毙了谁!” “是!”卫兵们立即动手。 卫队团长瞥了一眼邮轮,邮轮之上有威尔兰王室的护卫正看着这里,好在距离较远,再加上刺杀者们蓬头垢面的,应该是没有看清这帮人的面孔。 “团长,为什么要保守秘密?这事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播得到处都是?”一名亲信来到了卫兵团长跟前低声询问。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这些,你给我悄无声息地以最快速度抓五个巴什人带回营地,然后把他们弄死,伪装成是刺杀阿尔伯特王子的人自杀了。”卫兵团长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来不及向亲信说明这么做的缘由。 “什么?!”亲信呆住。 抓五个巴什人杀掉,用以替换这五个真刺杀者,这摆明了是想把刺杀事件栽赃嫁祸给巴什。 看亲信傻站着不动,卫队团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低吼道:“不然呢?是我们亲自承受威尔兰的怒火好,还是让巴什来替我们好?这还用选吗?赶紧给我去做!” “是、是!” “你们去联系医院!你们跟我来!”卫队团长瞥了一眼躲了起来还没敢冒头的官员们,独自带领一队卫兵登上了舷梯。 “站住!”船上的守卫拿枪对准了他们。 “我是塞姆沙克市的卫队兵团长!刺杀者都已经被抓到了,我也联系了医院,现在得抓紧把阿尔伯特王子送过去!”卫队团长举起双手以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站住!”守卫听不懂尼罗语。 “刺杀者在哪?”满身鲜血的菲利普大臣阴沉着脸走了过来,用尼罗语询问道。 挡住卫队团长上船的护卫让开,得以让他看到菲利普身后被一堆人拥簇着,似乎已经身亡的阿尔伯特王子:“被带回了营地。” “刺杀者是什么人?”菲利普压制着怒火问道。 “刺杀者是……”接下来几个字的回答将会改变历史,卫队团长为了避免威尔兰与尼罗的关系恶化,选择了搬出巴什挡枪,“巴什人!” —— 刺杀事件发生的五分钟后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政府大楼 安全部部长奥格斯·怀特快步来到总统办公室,向弗朗索瓦汇报了刚刚发生在尼罗帝国塞姆沙克市的阿尔伯特王子遇刺事件。 弗朗索瓦听后沉默了良久:“巴什不可能这么明着主动挑起冲突的,阿尔伯特说不准是威尔兰王室抛出来的政治牺牲品。” “也有可能就是巴什这么做的,反正大家只要相信他们,就总有一套合理的辩解逻辑。总之现在水已经被搅浑,究竟是谁杀的阿尔伯特王子已经不重要了,关键的是战争就要爆发,我们即将被牵涉其中。”怀特只关心战争的到来。 “估计很快威尔兰的大使、巴什的大使都要来见我了……”战争的到来起码提前了一个月,让弗朗索瓦有点招架不及,“去安排紧急会议,所有在名单上的人都要在半个小时内抵达会议厅。” “是。”怀特离开。 —— 刺杀事件发生的十分钟后 驻莱泽因独立混编师第一骑兵团营地、师长约瑟夫少将的办公室 阿德尔、罗斯等平等会干部,以及约瑟夫在军中的数位亲信都赶了过来,默默看着独自凝视窗外的约瑟夫。 穿着干练军装的约瑟夫轻叹了口气:“战争就要来了。” “出什么事了?”阿德尔料定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约瑟夫不会突然这么说。 “战争不是本来就要来了吗?这是……”原骑兵团第一营营长,后被约瑟夫提拔为新一任骑兵团团长的布莱恩中校问道。 “就在几分钟、十几分钟前,威尔兰王室派出的一位王子在尼罗遇刺身亡,而凶手……是一群巴什人。”约瑟夫缓缓道。 巴什人杀了威尔兰王室的王子?! 这两方本来就剑拔弩张,暗中做好了开战,用武力解决矛盾的准备。如今出了这么件事,战争不可避免,且必然会提早到来。 “弗朗索瓦正在筹备紧急会议,我待会儿就得赶过去。”约瑟夫神情哀伤,似乎很不愿意看到战争到来,“阿德尔,这件事你待会儿和那边说一下,有的东西应该是要再加紧些去做了。” “嗯。”阿德尔应下。 “接下来,我们将随着战争的到来进入一段极为关键的时期,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出什么差错,不要错失这个机会。”约瑟夫看了眼时间,“消息先不要随意散播出去,等我回来大家开个会。” —— 刺杀事件发生的十五分钟后 平等会总站、伯因办公室 气氛沉重的办公室里站满了一众干部。 “威尔兰王室的阿尔伯特王子在造访尼罗帝国时遇刺身亡,约瑟夫他们第一时间被弗朗索瓦叫去开紧急会议,巴什、威尔兰驻布列西的大使也都在往政府大楼赶……战争,就要打响了。”伯因的一只手还放在电话上,保持着挂断电话的动作。 “这远远超出我们的预估,相信也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情报部部长查理斯道。 “我们的准备工作还没完成,最起码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希望来得及。”莫莱斯神色凝重。 只有一切准备妥当,在布列西的兵力被牵制时,他们才能一举控制莱泽因,吹响重建布列西、迎接新世界的号角。 如果现在几方就开战,那他们起码半个月里只能眼睁睁看着。 “现在要密切盯着巴什、威尔兰以及弗朗索瓦这边的动向,这三方的行事都会与我们后续的行动紧密相连。另外准备工作稳扎稳打着做就行,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急,战争不会短时间内结束,反而我们是有充足的时间的。”伯因看得很开,认为半个月平等会等得起。 “其他的我们要做些什么吗?”担任宣传部部长的皮雅芙问道。 “战争一到来,我们越低调,就越会引起弗朗索瓦的警惕怀疑,所以不必那么拘束,要借着这个机会加强我们的宣传工作,提前给民众们做好心理建设。”伯因敢想敢做,大胆地调兵遣将起来,“一些小的活动也可以做起来,配合着约瑟夫、阿德尔那边多演几出戏,既能保证我们的活跃,也能加强弗朗索瓦对约瑟夫的信任,争取卫队兵团的兵权。” “各个分站呢?”统筹部部长李斯特征求伯因的意见。 伯因沉吟一声,在认真考虑过后道:“国外分站保持现状,国内的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加大活跃度,提升宣传规模。等我们正式行动后,需要全国各地相互策应,届时每一个分站的重要性都是无与伦比的。” “明白。” “其他各部,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沉住气,确保各个计划安全推进,我们既要当战争已经发生了,也要当战争还没有到来,我们——咳咳咳!咳咳!”说到一半,伯因剧烈咳嗽起来。 莫莱斯当即面向众人:“好了,目前就按照伯因会长交代的去做,之后有新情况我们再开会商议,现在都去忙。” “是。” “会长,注意身体。” “那我先走了。” 干部们互相看了一眼,向伯因打完招呼离开。 “咳咳……”伯因颤颤巍巍地握住水杯,喝了两口水平复了一点。 “今天喝药了吗?”莫莱斯上前轻轻拍着伯因的背部。 “呼……呼……喝了……”伯因大口大口地喘息。 莫莱斯怕他又撒谎糊弄自己,随便打开了一个药盒清点药量,按照数量来看伯因今天确实把药喝了:“你的情况又恶化了,光用药可能快要控制不住了。” “没事的,呼……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呼……还……没到很糟糕的地步……”伯因摆了摆手,“你也去忙咳咳!现在、现在需要盯着的事情有很多……” “我先扶你回去休息。”莫莱斯放心不下伯因,决定先把他安置好,自己再去工作。 “不用不用。”伯因推开莫莱斯的手,独立撑着办公桌站了起来,“这么重要的时期,要是让大家觉得我连路都快走不了了,会有多大的影响……” “你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的情况吗?他们或多或少都清楚,只是在你面前没说过,不想给你施加太多的压力。”莫莱斯执意要搀扶,“你在他们面前装样子实在是太多余了。” 伯因强硬地甩开莫莱斯,还拿了份文件,自己一步一步向着门口走去:“就算需要搀扶,咳咳,也得是我自己真的走不动了的那天。你去工作,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莫莱斯无可奈何:“知道了!你个硬骨头!” —— 刺杀事件发生的三十分钟后 基普市、仓库临时站点 所有身处基普市的平等会干部们都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其中包括了维拉克、基汀、诺德、墨菲、分站的梅伦、凯瑟琳。 安德烈和班尼迪克因为工厂那边还不时有工厂主前来商讨合作事宜,所以留守在了工厂。 “情况大家应该都了解了,威尔兰的王子被巴什人杀了,目前巴什和威尔兰两边都还没有什么动静,但尼罗因为这件事快要乱成一团,关于该事件的报道也在迅速传播着……”老梅伦补充着最新的一些动态,“总站那边已经根据情况做了初步的部署,对我们这边下达的指示依然是全力配合你们两方,稳扎稳打地把会校、试验工厂做好。现在我们开紧急会议,主要要商议的内容就是此次事件以及后续的战争,可能对你们两方任务的推进造成什么影响?我们又该提前做好怎样的应对工作?” “虽然布列西会牵涉其中,将与威尔兰联军远征,但我想对我们这边的影响还是可以小到忽略不计的。”一在电话里听到此事就飞速赶来的维拉克道。 “那样是最好的。”老梅伦当然希望无事发生,会校顺顺利利建好运转,试验工厂顺顺利利成功推广。 诺德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最近常听基普市的本地人说,国外发生天大的事,都不如弗朗索瓦放一个屁对基普市造成的影响大。这话肯定是夸张了,但我觉得有一定的道理,基普市与莱泽因相邻,要是真有什么,我们注意的应该也是莱泽因那边。” “没错。”凯瑟琳赞成诺德的意见。 “我是觉得可以分析一下此次的刺杀事件。”维拉克更担心世界战局,“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巴什与威尔兰之间迟早会爆发战争,但再怎么早,也起码得是七月份,现在提前了这么多,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 “你是想说,如果这是巴什授意的刺杀,那就说明巴什已经做好了应对战争的准备,他们想借着刺杀中断尼罗与威尔兰的交好,打威尔兰一个措手不及?”温斯顿道。 基汀开口:“这只是一种可能,我们也无法排除这是威尔兰故意嫁祸给巴什,而后名正言顺地远征。” “是的,谁都有可能这么做,关键在于谁这么做了就代表谁占据了主动权,这很有可能影响整个战局。”维拉克认同基汀的话。 “威尔兰自己做的?那不就等同于他们王室自己把王子给……”诺德不禁咋舌。 “威尔兰王室那么多王子,拿出一个当牺牲品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无法确定这些事情,只能作为一种可能性去猜测。”基汀见惯了王室里的明争暗斗,死个王子并没有让他感到多么意外。 第352章 普鲁曼与巴什 “往后还得看他们的动向,不出意外的话,巴什会撇清与刺杀事件的关系,威尔兰则拒绝相信巴什一方的说辞,正式联合布列西出军远征。只不过事发突然,想和弗朗索瓦这边协调好,再出军抵达巴什,最快也得四五天,慢一点十天半个月也很正常。”维拉克预估了发展走向。 “我们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都做好,把这些做好就是对变动最好的应对。”默默听着的墨菲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墨菲说得没错,目前的刺杀事件只能说是战争的导火索被点燃了,局势整体上还是难以捉摸的。就算有什么异动,相信总站那边也会及时地进行处理,我们当下最重要的是面对种种冲击,迅速、稳妥地完成各自的任务。”基汀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关于战争的走向他们早就做过了无数次的预估,也根据预估做了万全的准备。现在只是导火索被点燃,大局并未显着变化,那有的东西翻来覆去地讨论肯定是不如研究任务来得重要。 “嗯。”面对这些件件都在最大限度上改变世界的事情,维拉克的情绪跟着一起飘忽不定。 —— 莱泽因、政府大楼、会议厅 得到消息的大臣、将军们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会议厅,让弗朗索瓦可以在会见各国大使之前先行开一个会,做最充分的准备。 “情况电话里都通知过大家了,在这里就不多做赘述。”战争结束之后,就是自己恢复帝制登基之日,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布列西的皇帝,弗朗索瓦走进会议室坐到主位上的整套动作都显得很中气十足,“格雷戈里,准备唁电,迪伦,通知驻扎在瓜里尼多亚郡的尤利西斯中将全面负责皇家舰队、欧拉尔海舰队的指挥事宜,在切斯特港待命,约瑟夫、马奎尔,加强莱泽因城内的防务工作,戴里克,做好应对物价上涨的准备,伊登,筹备使团访问神奈……” “是。” “是。” “是。” …… 弗朗索瓦一进来没等其他人说一句话,就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分别给他们下达了命令。 待事情都交代下去后,他长舒一口气,照例点了一只烟,吸了一口就将其捻灭在烟灰缸中:“都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端端正正坐着的约瑟夫第一个道。 “没有。” “没有。” 其他人迅速跟上。 “嗯。”弗朗索瓦对大家的表现很满意,在这个百年未有过的变局之中,似乎没有人拖他的后腿,“这次的战争不同于历来的任何一次,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其强度、影响力都变得无法预估。除却巴什会作为新型强国挑战威尔兰的地位外,其他国家地区也都蠢蠢欲动,有极大的可能会被一同引爆,所以我至始至终都认为,这不是一场局部冲突,而是势必会波及全世界的史无前例的大战。” “我相信您的判断。”内政大臣拍着马屁。 “威尔兰与巴什在东西两方的地位都举足轻重,同周围国家有着很深的联系,此次他们的战争确实很有可能牵动其他国家之间积压的问题,继而引发多地的混乱。您既然提到了这一点,那应该是有了一些想法?”有大臣料到了是弗朗索瓦有了些别的想法。 弗朗索瓦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世界的混乱,对于一些国家是灾难,对于另一些国家则是机会。” “威尔兰与巴什的战争规模一定不会小,到时候是我们高价兜售军火都肯定一群人抢着买。” “不止是军火,医疗物资、粮食的价格都会飞涨,我们作为仅次于巴什的世界第二大粮食出口国,等威尔兰对巴什进行经济制裁,舰队封锁巴什海上航线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坐等各方拿着新的价格单找我们要粮了。” “除了赚钱,这次如果战争的规模进一步升级,那大概率会重塑世界的格局,一个亟待恢复秩序的世界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容易获取利益的羔羊。” “我们是各方竭力想拉拢的对象,只要我们站着不动,他们就会源源不断地抛出好处来寻求结盟。” 在座的所有人都保持着和弗朗索瓦同样的想法,那就是混乱对于强大的布列西来说是机会,是数不尽的好处。 “够了。”弗朗索瓦叫停了众人的讨论,“那些东西再好,也不是唾手可得的,不要在人家炮弹还没发射出去的时候,自己就已经陷入了美梦。” “总统阁下,您有什么想法吗?”约瑟夫问道。 “我的想法?”弗朗索瓦扫视面前的几十号人,“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们清楚,威尔兰与巴什的冲突只是一个开始,未来局势的演变一定会超乎很多人的预料。那时候自然会有很多机会,可这些机会也得有实力与胆识才能抓得住。” “是的。”约瑟夫认真倾听。 “除了我刚刚安排的那些,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做,比如说提升军费,再比如扶持一些国家……” 一说到提升军费,军方的人眼神立马火热起来。 弗朗索瓦继续道:“在这个风云年代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见证者、书写者,不过这远远不够,我们要做的是让布列西成为最伟大的国家,我们成为最伟大的人。各位,希望你们做好了成为伟大的准备。” …… 会议持续得很短,十五分钟后弗朗索瓦便把该交待的都交待好,离开了会议厅,先行面见了最先抵达的巴什大使谢利万诺维奇。 “好久不见。”总统办公室里,弗朗索瓦挺着胸膛,看着悠闲而又得意。 如今威尔兰与巴什正式撕破了脸,他成了最抢手的,决定着战局走向的关键人物。 谢利瓦诺维奇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道:“好久不见,总统阁下。” “事情我都知道了,看来你们已经迫不及待想打败威尔兰,吃下尼罗,跻身列强了。”弗朗索瓦摆了下手,示意谢利瓦诺维奇坐下聊。 “刺杀阿尔伯特王子一事,我们并不知情,所以这毫无疑问是威尔兰王室的诬陷,是他们为了向我们宣战而找的借口。”谢利瓦诺维奇辩解道。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有人在意吗?”弗朗索瓦切入真正的主题,“说说来找我是想做什么,我可是把威尔兰的本杰明大使晾在了一边先见的你,希望你接下来要谈的会是我感兴趣的东西。” 谢利瓦诺维奇也清楚自己对刺杀事件的解释很苍白,在这种影响世界的大事上,就算有证据都很难说明真相,更不用说他们没什么证据了:“您应该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时约定的事情。” “当然。” “我想知道您这段时间有改变主意吗?” “呵呵……”弗朗索瓦笑了起来,“身为大使,你怎么会问起这么好笑的问题?我回答有或者没有,又能怎么样呢?这种只能用口头约定的东西,只有利益才是最牢固的保证。” 被弗朗索瓦嘲笑了一通的谢利万诺维奇并没有感到生气、惭愧,依然平静地道:“正因为口头约定没有约束力,我才只能通过口头上的询问来了解您的想法。我认为在一切还没发生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只局限在您我之间时,很多东西都是可以坦诚相待的。” 弗朗索瓦挑了下眉:“我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变动。” “我无条件地相信您的话,同时今天过来,也是想再达成一些新的合作。”谢利万诺维奇道。 “说说看。” “之前已经和您提到过了,我们有了万全的办法帮助您在战争中全身而退。布列西借助正当理由退出战场,单靠威尔兰是无法对我们实行完全封锁的,无法实行完全封锁,陆军又无法在我们面前占得便宜,长此以往威尔兰没有赢即等同输。那么不论是威尔兰的实力遭到质疑,国际影响力下滑,还是在尼罗的利益受损,都对我们双方是有利的……”谢利万诺维奇重讲了一遍布列西配合巴什退兵会有什么好处。 “这些我都知道了,新的合作是什么呢?”弗朗索瓦耐心听谢利万诺维奇说完问道。 “我们想借助您获得威尔兰的军事情报。”谢利万诺维奇说出了新的合作方向。 弗朗索瓦面部表情有了点微不可循的变化,语气听着还是很镇定自然:“威尔兰的军事情报我怎么会知道。” “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开战后,您会派遣布列西皇家舰队、欧拉尔海舰队,以及一些陆军参与作战,其中两支舰队负责的就是联合威尔兰对我们实行海域封锁。”谢利万诺维奇道,“众所周知,威尔兰的海军强大无比,我们对等级别的军舰数量不到他们的三分之一,根本无法正面抗衡。而不对抗,任由他们对我们实行海上封锁,带给我们的代价也是沉重的,所以我们需要借助军事情报来弥补劣势,实行有力的反击,打破威尔兰的海上霸权。”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弗朗索瓦露出难看的笑容。 谢利万诺维奇郑重地看着弗朗索瓦,没有说话。 “这很异想天开,简直就是在做梦。”弗朗索瓦感到些许害怕,“威尔兰的那些军舰连我们都有着很大的差距,更不是你们可以靠我们联合封锁时掌握的那点情报就能弥补的。而且比起正当理由撤离,泄漏情报的风险要大上十倍,我们绝对无法承受。” “我没有说通过情报就能完全弥补差距,但这样做总归会让我们的海上作战更加从容。比起一个强大的,无人敢惹的威尔兰海军,我想您更希望看到的是一个被削弱后,与布列西差距缩小,甚至被布列西反超的威尔兰海军。”谢利万诺维奇同着和之前谈判相同的逻辑,即巴什与布列西合作,威尔兰的削弱就是布列西最大的好处。 布列西的海军同样很强大,只不过比起威尔兰的还是相对弱小,如果巴什能在此次战争中大幅消耗威尔兰海军的有生力量,使其丧失海上霸主实力,那么自然而然的,布列西就能顺势反过来压制威尔兰,在各个海域都能横着走。 这样再配以威尔兰在同巴什的战争中失利,丧失了在尼罗的全部利益,布列西就算还不能越过威尔兰成为最强大的国家,也能与之持平,不再受到其威胁。 弗朗索瓦有一点心动。 但他最顾虑的还是巴什海军究竟有没有与威尔兰海军抗衡的实力,反正据目前他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巴什的海军和威尔兰的差距远不是情报就能弥补的,鸡蛋碰石头意义不大,只会给他徒增暴露的风险。 “您是在担心我们没有这个实力对吗?”谢利万诺维奇看穿了弗朗索瓦心中所想。 “这显而易见。”弗朗索瓦摊开手,表示在这样的实力差距面前,自己也无能为力。 “那我可以向您透露一些情报。”明明总统办公室足够保密安全,谢利万诺维奇还是压低了点声音,“我们已经着手建造了更加强大的战列舰,一周前还从普鲁曼那边购置了不少新式的巡洋舰、鱼雷艇,我们的海军实力一定大大高于您的判断,并非没有和威尔兰海军一战的资格。” 弗朗索瓦眼前一亮。 难怪。 巴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漫长的海岸线成为短板,在战争爆发后任有威尔兰的舰队践踏。 原来他们早就暗中提升海军的实力,加速补齐短板了。只是与威尔兰的差距并不是用一段时间、大量的财力能完全补齐的,这时候布列西届时掌握的情报在战场上显得格外重要。 “普鲁曼向你们出售了新式的驱逐舰和鱼雷艇?”弗朗索瓦万万没想到一直低调的普鲁曼其实也干预了进来。 “当然,他们与威尔兰在北海也有着不小的利益冲突,向我们低价出售新式军舰,借助我们的力量削弱威尔兰海军的实力,那最好不过。”谢利万诺维奇透露了巴什与普鲁曼也达成了结盟。 意识到各个新兴强国都暗中联合在了一起,想要趁这个机会把威尔兰从霸主地位拉下来,弗朗索瓦不得不正视考虑起与巴什的深度合作。 第353章 宣战 谢利万诺维奇认为自己抛出普鲁曼这个重磅盟友后,弗朗索瓦将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次的合作。 巴什单枪匹马不可能打败威尔兰。 巴什加上布列西有可能打败威尔兰。 巴什加上布列西加上普鲁曼则威尔兰败局已定。 面对这种情况还犹犹豫豫的,某些东西就很值得玩味了。 “嗯……”弗朗索瓦思忖着。 自己几乎不用出什么力就能大幅削弱威尔兰的实力,而且双方明面上依然是盟友,依然会有很多利益互通……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看到谢利万诺维奇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弗朗索瓦知道他是对自己接下来的表态胸有成竹了:“普鲁曼搅进来不算意外,既然他们在你们那边都提供了大力支持,想必到时候北海也会动作频频?” “这我就不知道了。”谢利万诺维奇摇摇头,没有过多透露情报。 “这样,到时候看,如果你们的海军实力真的提升了一大截,能有效地形成对威尔兰的威胁,那么我很乐意提供情报方面的帮助。”弗朗索瓦答应了下来。 “您的这个决定,将改变我们的现状,帮助我们一同迎接更美好的未来。”谢利万诺维奇没有介意弗朗索瓦说的是到时候看,毕竟他现在作出的保证也只是嘴上说说,没那么容易让一个总统无条件相信。只要确保到时候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弗朗索瓦自然而然会履行承诺。 弗朗索瓦扬起嘴角:“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巴什除了联合了布列西、斯德尔、普鲁曼以外,还有什么盟友吗?”弗朗索瓦之前没太放在心上,但现在无比地好奇巴什为这场战争做了多少的准备。 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 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故意不说,谢利万诺维奇轻笑了一声:“这一点很抱歉暂时还不能告诉您,但有一点您一定要知道,我们巴什会毫无悬念地赢得这场胜利。” 弗朗索瓦从谢利万诺维奇的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自信。看样子巴什为了正面击败当今第一强国威尔兰,重塑世界格局,真的积蓄了一股难以估摸,但必定会令所有人震惊的力量。 “非常荣幸能再次与您达成共识,今天我们的谈话比上次还要愉快……那就不打扰您见本杰明大使了。”事情都已谈完,谢利万诺维奇向弗朗索瓦微微鞠躬,计划回去向上面禀报。 “……好。”心里遭受冲击,无法看透巴什的弗朗索瓦起身将谢利万诺维奇送走。 很快,威尔兰的本杰明大使前来。 “总统阁下。”本杰明不如谢利万诺维奇那般年轻,是一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老头子。 “本杰明先生,请进。”刚刚还与谢利万诺维奇谈笑风生的弗朗索瓦忽然变得一脸悲伤,请着本杰明大使进入会客厅坐下,“事情我都知道了,为阿尔伯特王子遇刺身亡一事深感悲痛之余,我也对巴什的这种不齿行为感到愤怒……” 本杰明很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仍对弗朗索瓦先面见谢利万诺维奇,让他在一旁等待有些不满:“据我所知,在我来之前,您已经与谢利万诺维奇见过一面了。” “是的。”弗朗索瓦坐在本杰明的身边,主动倒了两杯清水,“你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本来我想先见您,但一想巴什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我一定有些重要的事情,便先见了他,想着等打探清楚巴什的底细,再与您好好商议一下。” “谢利万诺维奇和您说了些什么?”本杰明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不再感到被冷落。 “无非是辩解阿尔伯特王子的死与他们没有关系,这是你们的诬陷,另外想阻挠布列西与威尔兰结盟,还向我许诺了诸多的好处,讲解了布列西与巴什结盟共同对抗威尔兰的利弊……当然,这些我都没有接受,他见我并无意向就离开了。”弗朗索瓦睁眼说瞎话,站在敌对角度讲述巴什的事情。 “您的仁义与明智都将为您带来应得的回报。用这种登不上台面的卑劣手段破坏我们与尼罗合作,巴什必将遭到世人的唾弃,也必将输掉战争,输掉一切。”本杰明自然对弗朗索瓦的话持有怀疑,不过也没有当面追根究底地询问与质疑。 “我们已经结盟,在得知阿尔伯特王子遇刺的事情后,我也第一时间安排了军队集结,他这时候来找我注定是没有意义的,只能说明他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弗朗索瓦贬低巴什。 “也不一定,他们敢刺杀阿尔伯特王子,就料到了会撕破脸开战,那么应该是做好了作战的准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本杰明皱着眉头,对巴什今日的举动非常警惕。 弗朗索瓦微微抿了一口水,问起本杰明正事,“您前来找我,具体是……” 本杰明说明来意:“事已至此,我们与巴什之间的战争是无可避免的了,所以此行过来是想和您商讨一下联军的事宜。” “您尽管放心,陆军我们一早就集结了,皇家舰队、欧拉尔海舰队也于今日正式朝切斯特港集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整备完毕。”弗朗索瓦展露诚意。 威尔兰那边还没来人,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无疑是当下威尔兰最有力的强心剂,也加强了威尔兰对布列西的信任。 本杰明露出感动的表情,又有些惭愧:“这次的事件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我们还没来得及完成全部的部署,仓促之下想正式同巴什开战还需要几天的准备。” “我们这边只等你们了,之后的联军指挥事宜也按我们早前约定好的那样,由你们主导,再辅以投票制。等你们准备好,两军汇合后,我就正式移交此次战役的指挥权……”弗朗索瓦同本杰明协调军权等开战时重要的事情。 “好的。”面对弗朗索瓦大大方方把该给予威尔兰的筹备妥当,本杰明也只等自己这边就位,正式与巴什开战。 除了这一点,军备物资、伤员处理等细节上的事情双方也都交换了意见,在一番磋商后达成了共识。 其实很多东西威尔兰与布列西半个月前就陆陆续续进行会谈了,现在主要做的是进行最终的敲定。 一个小时后,把该谈的谈好,确保了等威尔兰向巴什开战后,同布列西的联军基本没有了问题,可直接开赴战场,本杰明的心放了下来,威尔兰的心也放了下来。 可以说,布列西是威尔兰此次远征最大的隐患,留一个空虚的后方给同样强大的国家,任谁都会寝食难安,所以把布列西牢牢捆绑在一辆战车上,威尔兰就可以做到高枕无忧,留存的军力用以防备普鲁曼等国家绰绰有余。 而赢得与巴什的这场战争,威尔兰顺势把世界东部的利益尽收囊中,世界霸主的地位可以更加牢靠,未来的二十年以内无人可以撼动。 再有正在崛起的势力想通过击败变得更加强大的威尔兰,和列强平起平坐共分世界这块大蛋糕,就得想想巴什的惨败,掂量掂量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实力了。 把事情谈完,送走了本杰明大使,弗朗索瓦又与威尔兰王国的国王、巴什帝国的皇帝进行了通话,例行的慰问完,再次敲定了些事情。 半个小时,他瘫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现在的局势愈发复杂。 威尔兰这边不显露底牌,目前看上去是只想依托联军来完成对巴什的全面压制,大后方靠着利益稳住各方。 巴什则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各国之间走动,和布列西、斯德尔、普鲁曼乃至更多的国家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暗中针对威尔兰的不同方面都好了应对。 仅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巴什的赢面很大。威尔兰再强大,也没办法同时和他们这么多国家抗衡,多线作战势必兵力捉襟见肘。 但威尔兰真的只做了这些准备吗?一个堂堂第一强国,会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布列西的身上没留后手? 而自己又真的要按照同巴什的合作内容出卖威尔兰吗?这其中是否还有更多获利、斡旋的空间? “唉……”弗朗索瓦缓缓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浑浊。 他虽然还看不透全局,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次的战争将颠覆整个世界的格局,会有多个韬光养晦的野心家冒出来。 这对威尔兰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对其他国家来说,同样也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布列西的选择在这里面太过重要,弗朗索瓦很想既削弱威尔兰,又平衡其他国家的实力,让布列西登上高位大力发展。 “巴什……”他扭过头,瞥向办公室里挂在墙上的约莫十平米的世界地图,“威尔兰……” 冰冷巨大的地图中,各个国家仿佛活了起来,纷纷变成了豺狼虎豹,相互露出獠牙蓄势待发。 一场世界级的乱战、撕咬就要开始。 —— 五月三十一日晚上七点钟 威尔兰王国国王签署命令,在谴责了巴什帝国毫无人道的刺杀事件,对身亡的阿尔伯特王子沉痛哀悼后,宣布正式对巴什帝国宣战。 此事一出,世界各大报社,原本占满报纸版面的阿尔伯特王子站在舷梯上准备下船造访尼罗的照片被换下,‘威尔兰向巴什宣战!’一行大字挤占了图片原有的位置,吸引人们的眼球。 新的报纸疯狂印刷,又被民众们疯狂地抢购一空。 五月三十一日晚上七点零五分 布列西共和国的总统弗朗索瓦宣布向巴什帝国宣战,将同威尔兰王国联军,共同远征巴什帝国。 五月三十一日晚上七点半 在威尔兰向巴什宣战的半个小时后,巴什做出了郑重的回应。 回应内先是指出刺杀者身份还未得到证实,威尔兰这么急匆匆地宣战反而暴露了他们长久以来的野心,而后澄清了巴什与阿尔伯特王子遇刺身亡的联系,列举了证据指责此事件为威尔兰王国一手策划,意在寻求正当理由与巴什宣战。在回应的最后,巴什帝国的皇帝同样签署了命令,宣布巴什帝国向威尔兰王国宣战。 五月三十一日晚上九点 在威尔兰和巴什相互宣战,同时互相指责是对方策划了一切时,刺杀事件的另一位主要人物,大战漩涡中心的尼罗帝国姗姗来迟,发布了关于阿尔伯特王子遇刺身亡一事的调查公示。 公示中详细指出了五位刺杀者的身份,他们分别是阿布拉姆·阿布拉诺维奇·维耶鲁、阿格里普帕·阿格里普皮奇·韦立克扎宁、韦尼亚明·韦尼亚明诺维奇·巴格列佐夫、弗拉西·弗拉西耶维奇·布拉耶夫、达尼尔·达尼尔洛维奇·阿布金。 这五位刺杀者在刺杀完成,被尼罗卫兵押回去接受调查的路上,集体自杀。 该份公示成为了威尔兰王国指责巴什帝国的强有力证据,而尼罗选择了置身事外,除却承诺了将会继续调查该事件以外,再无任何表示。 除了这四个国家接连在国际上发声,卡斯特利亚帝国、波克王国、斯德尔王国也在当晚接连公开分别支持了威尔兰王国、巴什帝国。 —— 布列西共和国、基普市、纳克织布厂、维拉克的办公室 “我们巴什人姓名一般由三节组成。第一部分为本人名字,中间为父亲名字,最后为姓氏。女性婚后会改为丈夫姓氏……”维肯季和奥古斯特正在为维拉克讲一些巴什的人名规律。 这时,温斯顿敲门之后没等维拉克说话就推门走了进来:“正式宣战了。” 房间里的维拉克、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一齐看向了温斯顿。 “晚上威尔兰、布列西先后向巴什宣战,巴什也向威尔兰宣战,尼罗则保持中立,其他的国家……” 克拉克迅速为维肯季、奥古斯特翻译起来。 维拉克呆呆听着,半晌才道:“……这个世界要彻底改变了。” 第354章 加速 一四三四年五月三十一日的这晚,世界各地有很多很多人没有入眠。 威尔兰、布列西与巴什相互宣战的消息大家或多或少都已经知道,不过相比于几国之间在国际上相互指责,他们更关心的是战争会对他们平凡生活造成哪些影响。 物价和税收的飞涨、炮火席卷之下的背井离乡、社会动荡导致的工作紧缺、秩序崩坏、强制征兵…… 基本上都能料到、预见。 而这场战争也一样,所有人在一两个月前就知道可能发生、大概率要来、不可避免。 但对于有的人来说,知道的早晚并不会改变他们的应对,因为很多事情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所以整个世界都展露出了很滑稽的情景。 各国政客、商人分外活跃,仿佛他们的春天到来了。平民们则死气沉沉,成百上千万张脸上难以寻得半个笑容。 维拉克仍忘不了从敦曼前往普鲁曼拜访温斯顿时,他在火车上,从内而外所目睹的满目疮痍。 敦曼爆发的一场内战都让数以千万计的平民卷入其中,这次规模空前的大战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他不敢想。 “威尔兰向来擅长使用这些奸诈的手段!这一定是他们诬陷我们巴什的!他们策划好了一切,目的就是找个正当的理由宣战!”维肯季气愤地说道。 “这是肯定的!那群人毫无底线,为了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这次还联合了布列西……”奥古斯特说到最后,意识到他们现在就身处在布列西,强忍着没把后面‘狼狈为奸’等话说出来。 维拉克、温斯顿的反应不是很大。 一来阿尔伯特王子遇刺身亡后,战争肯定会发生,二来维肯季、奥古斯塔身为巴什人,站在自己国家的角度思考问题也很正常。 “唉……”维拉克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的茫茫夜色,“巴什的处境很不乐观。” “威尔兰本就很强,再加上你们布列西……”维肯季也知道巴什的压力有多么巨大。 “也不一定,等我们的那件事实行后,布列西势必会退出这场纷争,到时候矛盾还是会由巴什、威尔兰他们亲自解决。”温斯顿觉得过段时间平等会控制了莱泽因,远征的军队会立刻瓦解,“这场战争由巴什与威尔兰挑起,最后只让他们两方分出胜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奥古斯特听到克拉克翻译,说平等会似乎是有什么计划可以破坏布列西对于此事的参与,眼睛亮了起来:“您可以告诉我们是什么事吗?布列西怎么会退出?” 此项任务是平等会的最高机密,温斯顿摇摇头道:“很抱歉,这件事你们的权限还不足以知道。” “总之事情没那么简单,巴什的局面没有那么糟糕,对吗?”更聪明的维肯季退而求次,不问事情只问结果。 “是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而且巴什和威尔兰作为战争的发起者,对于战争的判断一定是高于我们的,我相信巴什很早就认清了威尔兰会与布列西联军,他们应该同样有一些底牌还没亮出来。”温斯顿对巴什的态度比较乐观。 作为一个新兴强国,要是没有底气是不可能敢和威尔兰叫板、开战的。 只不过巴什藏得很深,现在没人知道他们有什么底牌,能凭借哪些东西赢得胜利。 “听您这么分析完,我放心多了。”奥古斯特的呼吸平稳了点,对故国的担忧减去了那么几分,只是他对威尔兰任抱有极强的敌意,“但战争一爆发,得多少人受苦受难……要不是威尔兰他们步步紧逼,处处针对我们巴什,我们……”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们两个小小的工人无力干预改变战争,只能做好现在。”维肯季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也看到了希望。 平等会是迸发他们最大能力的最合适的地方。 维拉克点头认可维肯季的话:“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当下,提升我们的实力,奥古斯特同志可能会觉得这和战争没有关系,又或者离战争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这就是我们必须要走的路,离得再远,时间再赶,我们都得沉住气把脚下的路一步步走好。” “我明白的,谢谢您,维拉克同志。”奥古斯特努力让自己沉住气。 “其实有时候战争是没有错对的,巴什想崛起,威尔兰想维系自己的地位,站在他们各自的角度,他们发起这场战争都没有错误。”维拉克基于刚刚奥古斯特所说的话发表自己的看法。 “那难不成我们还不能谴责他们敌视他们了吗?”奥古斯特不解。 “当然可以,这并不冲突,我的意思是,问题的本质不在这里,我们想终止战争,就必须要找到问题的本质,从根本上化解矛盾达成共识。只在战争上分错对,指责、扯皮有什么意义呢?”维拉克解释道。 “我……不太明白……” “那我来打个比方。比如你在桌子上吃肉,维肯季也想上桌吃,但他上来吃就意味着你能吃到的变少了,于是你不想让他上桌,你们因此打了一架,试图通过武力来决定谁吃得多谁吃得少甚至没得吃。站在你们的角度似乎都没有问题,你也想多吃,他也想多吃,这像是一种发展趋势,一种本能,但你觉得维肯季指责你吃得多不给他留,你指责他上来自己就吃得少了,那凭什么让着你有用吗?这样的争论能够解决问题吗?”温斯顿接过话茬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着。 “不能……这没什么意义……可、那怎么解决?”奥古斯特感觉懂了,又感觉问题变得更复杂了。 “对于当下的世界是没有解决办法的。大家都在追逐利益,通过不断进食来喂饱疯狂膨胀的野心,你不允许它进食,就等同于让它去死。”温斯顿耸耸肩,“那……死就好了,都去死。” 都去死? 奥古斯特发懵,先前觉得自己有些明白的维肯季也好奇起来。 “未来的世界,那个先进的,包容的,自由的,平等的新世界里,利益属于普罗大众,而不是资本家和权贵们能上桌狼吞虎咽,普罗大众只能在桌下捡的残羹剩饭。”温斯顿描述着新世界与现在的差异,“甚至未来没有国家的概念,大家之间的隔阂被消除,又哪里来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呢?”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这次反应及时的维拉克先道:“请进。” 门被推开,高大的安德烈与班尼迪克走了进来。 “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安德烈问。 “我刚刚都和他们说了。”温斯顿回道。 “走,我们去开个会。”安德烈叫维拉克、温斯顿出了房间,“伯因会长让我们尽快交一个详细的阶段性总结汇报。” “工厂的?”维拉克边走边问。 “当然,而且基汀同志他们那边也被要了。” 班尼迪克走在最后面:“我感觉这是总站那边就快要出手了的意思,他们需要先了解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配合起来行动。” “不排除这个可能。”安德烈也是这样觉得。 “那我们的试验要抓紧了,不能拖总站的后腿。”维拉克同样想不出伯因忽然这么急着要详细的阶段性总结汇报还能为了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安德烈回头看了一眼维拉克:“这就是我们待会儿开会要聊的东西之一。” “之一?” “除此之外,因为你和基汀同志的权限很高,所以总站那边向我们共享了部分的情报。”说着,一行人来到了办公室门前,安德烈推门而入,“情报的第一条说的是弗朗索瓦向神奈秘密派遣了使团。” “神奈?”猛地一提这个在国际上存在感不高的国家,维拉克都一时间无法把信息联系在一起。 “在巴什、尼罗那边。”温斯顿报了下位置。 “是的,总站分析认为这是弗朗索瓦干涉巴什与威尔兰冲突的一个手段。这场战争巴什赢,会再孕育出一个对布列西造成威胁的强国,威尔兰赢会让布列西与其差距拉得更大,因此扶持神奈干涉尼罗的利益,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巴什与威尔兰的进一步壮大……”安德烈接着把与情报配套的总站分析说给了几人听。 班尼迪克听着不禁赞叹:“这几方都各怀鬼胎,谁也不愿意让谁好过。” “这是肯定的,只是局势恐怕比我们想得还要复杂很多。”维拉克在会议室里坐了下来。 “确实要更复杂。”安德烈紧接着说起总站传来的第二个情报,“今天巴什、威尔兰、尼罗、布列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以至于还有些事情被忽视掉了。除了东部火药桶爆炸了,斯德尔王国与卡斯特利亚帝国之间也因为一些老纠纷闹得局势很严峻。” “他们……”维拉克还是没能立即把信息整合起来。 安德烈直接把会议室里的地图拿来,放在了桌上供几人看:“这里是卡斯特利亚帝国与斯德尔王国接壤的马西地区,两方因这块地区的归属权问题发生过很多次的摩擦,只是这次的规模有点太大了,斯德尔王国派遣了重兵驻扎在了马西地区附近,对卡斯特利亚帝国形成了很大的威胁。” “离我以前住的地方还挺近……”维拉克看到只与马西地区隔着一个行省的约瑟郡道,“那岂不是也很容易就爆发战争?” “没错,卡斯特利亚帝国和斯德尔王国的冲突今天中午开始不断升级,照这样下去极有可能在马西地区爆发战争。”安德烈道。 “中午?那个阿尔伯特王子不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在尼罗遭到的刺杀吗?这时间会不会太巧了?”温斯顿察觉到不对劲。 维拉克皱起眉头:“我也感觉……这会不会是威尔兰故意挑起的?如果卡斯特利亚帝国同样深陷战争,布列西又与自己联军,那威尔兰就可以算是真正的后顾无忧了。可是这么一看,这一切仿佛都是计划好的,阿尔伯特王子的死会不会……”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卡斯特利亚帝国与斯德尔王国爆发战争,能获利的只有威尔兰,所以维拉克自然而然地联系了过去。 “对啊,时间靠得这么紧,说不是刻意的谁信啊……而且这两个打起来只对威尔兰有好处,那不摆明了刺杀阿尔伯特王子的事情是威尔兰自己搞得鬼吗?”班尼迪克一拍大腿,自认为看穿了真相。 “不一定。”温斯顿持反对意见,“这件事确实对威尔兰好处最大,不过不一定是威尔兰挑动的。众所周知,威尔兰与卡斯特利亚交好,卡斯特利亚本就没多少动机趁威尔兰背后捅刀子,更大的可能是斯德尔王国自己早有预谋。” “怎么说?”维拉克发现温斯顿的分析也很有道理。 “安德烈同志刚刚已经说了,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在马西地区有争议,那么你觉得斯德尔王国要想武力解决问题,实际控制马西地区,要怎么做?”温斯顿反问。 班尼迪克回答得很快:“开战呗。” “威尔兰与卡斯特利亚交好,贸然开战对方很有可能获得大批的支援。”温斯顿补充信息。 “那就等威尔兰自顾不暇的——对啊,有道理啊……”班尼迪克挠了挠头,发现这里面的东西太深了,“说不准就是斯德尔发现巴什与威尔兰就快要打起来了,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就等威尔兰无心顾及卡斯特利亚的时候出手。” “嗯,我是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温斯顿阐述完自己的观点也没有直接说肯定是这样的。 安德烈看了眼两人:“总站那边的情报共享完了,该说说我们的正事了,我们要加速完成任务,以配合总站行动。问题是怎么加速?” “现在我们关键的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工厂的产量还有待提高,一个是在其他工厂推广新制度,这些最起码也要一个月才能解决。”温斯顿有心无力,“问题是总站那边能等得了一个月吗?” “想加速完成试验很难……”维拉克不想让那么多人等着自己,“但我们必须得这么做。” 第355章 无题 “产能停在目前这个位置上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对此讨论过很多次,只是始终没什么好的对策。我想……与其他织布厂联盟合作会是改变现状的最好办法。成本能降下去的话,我们的利润也能得到提升,那也就没有必要非得强求产能方面再有太多的发展空间。”安德烈的观点是接下来集中精力搞合作推广。 “而且如果我们自行建立学校什么的,或许还能额外赚到一笔钱。”温斯顿这一周不是没想过办法再提高提高产能,只是工厂确实似乎是做到了极限,因此他也偏向于从联盟合作上发力。 这两位都说了,班尼迪克就没再补充什么,只是等着有着一定决定权的维拉克最后表态。 “我觉得最好还是都要顾及到。”维拉克先认真地考虑了安德烈与温斯顿的意见,而后才慎重地道,“我们的时间非常非常赶,同时试验展开的时间也还很短暂,满打满算才大半个月的时间。大半个月……谁敢靠着十几个日夜就断定我们探及到了极限?可以这么轻易地对外宣布说,现在做到的就是最好的了,不会有比这更高的可能性了?” 温斯顿和安德烈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维拉克道:“没有人敢。为什么不敢?因为我们打心眼里都觉得这不一定就是尽头,所以我们不能放弃在这方面的努力,要在未来继续分出人手向上拓展。” “既要多方面都推进,又要短时间内出效果,这实施起来太困难了。”安德烈不太赞同在赶时间的情况下还兵分多路。 “我觉得这一点才是我们该探讨克服的问题。”维拉克坚定地道。 “你应该了解我,我作为试验工厂的发起人,是所有人里最想看到工厂越走越远的,只是这太难了,最起码最起码我们是欠缺时间的,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先专注于联盟合作,等推广成功了,这个模式初步可以一定规模采用,能接总站的燃眉之急了,我们再去试着研究产能,你觉得怎么样?”温斯顿很想和维拉克一起把这个奇迹做下去,但现在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处理,他们必须分清轻重缓急。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是这样想的,联盟合作那边我本来就不便出面,再加上伯因会长那边又给我安排了学习巴什语的任务,那干脆这方面的工作我就不插手了,往后的时间里我只忙两件事,一件是学巴什语,为之后去巴什执行任务做准备,一件是研究提升产能,总站那边需要的时候我有进展最好,没有的话付出了努力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维拉克其实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比较窘迫,因此计划由自己负责提升产量优化工厂制度,最大限度上发挥自己的能力,把工厂的试验做到最好。 “你的情况确实棘手……”安德烈想到了去警察局解决事情、押其他工厂主过来审讯时,维拉克都因为长相要么不能参与要么只能戴面具,这大大限制了维拉克能力的施展,如果现在能给他放手去做的空间,那毫无疑问是有利于所有方面的,“这样的安排我觉得可以。” 温斯顿也道:“那就还是老样子,我们兵分两路,工厂内外的试验都不能停止。” “嗯。” “你有什么想法了吗?”维拉克历来独揽任务时,心里都是有底的,温斯顿推测他既然肯这么提,那在这方面应当是有了点破局的思路。 “还没有。”维拉克摇摇头,“我是认为两路并进对我们最有利,我又在联盟合作那边帮不上忙,才这么主张的。” “……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都尽力而为。”温斯顿劝了一句,怕维拉克在有学习重担的情况下还铁了心要在工厂这边做出新的贡献,到时候身体吃不消病倒了出了什么事得不偿失。 维拉克清楚温斯顿在担心什么,点了点头:“放心。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动起来。” 安德烈哭笑不得:“你太有干劲了,有你督促着工作我们肯定能成。” “其实很简单,想到了就去做。”维拉克看了眼桌上的地图,将先前安德烈说的情报牢记于心,“我先回那边了,你们加油。” “你也一样。”班尼迪克给维拉克鼓气。 维拉克摆了摆手,出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三人还留在其中。 “刚刚去开了个会,我们继续。”维拉克决定先把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然后让几人早点回去休息,自己再去忙另一件事。 “继续什么?”战争就这么突然来临,维肯季已经把向维拉克分享巴什信息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我记得我们之前聊到了巴什的人名?”维拉克坐在几人跟前道。 待克拉克翻译过后,维肯季一脸惊讶:“这……我们还?” 世界就要变天,他们为此事争论不休,维拉克现在居然还有心思了解巴什的东西?这很合理,又有点让人感到意外。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斗,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学习。”维拉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 “……好。”看维拉克这么从容不迫,维肯季和奥古斯特的心也定了几分,“那我们还是接着人名讲,我们巴什人一般相互口头称姓,或只称名,为表示客气和尊敬时称名字与父名,比如……” —— 莱泽因、独立混编师营地、师长约瑟夫的办公室 尽管约瑟夫身为高级军官,是弗朗索瓦眼下最信赖的人之一,什么情报几乎都能第一时间知道,但他还是命令了士兵每当有新的报纸出现时,都要先给他送过来。 看着办公桌上堆放着的各个报社对于战争一事所做的最新报道,叼着香烟的他眯起眼睛,看向同在办公室里的亲信以及阿德尔、罗斯等平等会干部:“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问得太宽泛了,每个人都有一百种回答方式。 “我们要抓紧时间取得莱泽因里两个卫队兵团的控制权。”阿德尔先一步说道。 这件事是他们近几日来想解决的首要问题。 现在他们已经取得了极大的优势,独立混编师被约瑟夫牢牢攥在手里,与平等会一明一暗正逐步实现对这座伟大城市的掌控。 凭借他们团结在一起的力量,硬碰硬打起来,两个卫兵团就像鸡蛋一样脆弱。 可没人想一开始就硬碰硬,约瑟夫这边和平等会那边都一致希望可以在还有时间的情况下,争取完成对两个卫队兵团的控制,这样一来他们的实力将再次得到增强,莱泽因里也将再无具备威胁的武装力量,无需在合适时机暴动时发生不必要的牺牲,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总统阁下现在注意力都放在了威尔兰、巴什那边,我们可以有更多的小动作。”其他人也提着想法。 “伯因那边是什么意思?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约瑟夫问道。 “为了避免弗朗索瓦怀疑,伯因会在这段时间里安排一些同志露面活动,到时候正好和独立混编师的巡逻部队演一出戏。”阿德尔道。 约瑟夫吸着烟:“战争爆发,平等会趁势活跃很合理,我们出面维持治安也很合理……” “这样既能免去弗朗索瓦对平等会的怀疑,还能多给你表现的机会,进一步加强他对你的信任。”坐在一旁的阿德尔身子朝前倾去,“我还想把夺取卫队兵团控制权一事并进来一起解决,你觉得怎么样?” “将军!”这时,办公室外传来士兵的喊声。 约瑟夫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进。” 一名士兵挺着胸膛走了进来,向办公室里的军官们一一敬礼,随后把一份最新的报纸放在了约瑟夫的面前。 今晚大大小小的报社都在连轴运转,借着民众们对战争信息的极度渴求,每当国际局势有一点新的变化,他们就印刷一版满足大家的关心。 最新报纸的头条是:揭露阿尔伯特王子遇刺一事的真相!!! 因为连印了多版报纸,新信息少得可怜,所以报纸上大量张贴了图片来填补空白,剩下的位置则换汤不换药地讲着威尔兰与巴什的互相扯皮、对战争发展的分析。 “出去。” “是!” 士兵离开。 扫了一眼报纸的约瑟夫道:“确实,当下重中之重是拿下两个卫队兵团,只不过两个卫队兵团的总团长马奎尔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我们很难再利用对付班森、杰弗里的路子把他踢走。” “听说这个人很精明圆滑,也深受弗朗索瓦倚重。”亲信布莱恩中校略有耳闻。 “没错。马奎尔最难缠的地方是他从不做危险的事,弗朗索瓦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多做也不少做,靠着这份谨小慎微他几乎没惹过什么麻烦。我们想布置陷阱让他跳进去,就得想想怎么能改变他的处世之道。”约瑟夫其实还挺佩服马奎尔。 他虽然没什么建树,但一直活得安安稳稳,这何尝不是一种成功。 “听上去有点无从下手。”这种人阿德尔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的,可我们除了通过引诱他做些出格的事情,来降低弗朗索瓦对他的信任外,大概没有其他办法能争取到卫队兵团的兵权了。”约瑟夫吐出一口烟。 看着烟雾缭绕的约瑟夫,阿德尔道:“我去想办法。” —— 莱泽因、平等会总站、会议厅 身体好转了一些的伯因组织着干部们集体开会。 “根据情报显示,在宣战前,弗朗索瓦分别见了巴什大使和威尔兰大使,其中与巴什大使秘密会谈了不到半个小时,与威尔兰大使秘密会谈了一个小时左右……”情报部部长查理斯汇报情况。 “弗朗索瓦先见的巴什大使?”有干部问。 “是的,并且是在他们同时到了后先见的巴什大使,让威尔兰大使本杰明在一旁等待。”查理斯看了一眼文件,确认了顺序。 “先前布列西与威尔兰虽然没公开表示结盟,但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这么紧要的关头弗朗索瓦为什么先见了巴什的人,把盟友晾在了一边?”那名干部感到不解。 皮雅芙解释道:“很简单,先了解了巴什的底细和意向,更方便与盟友密谈。我想威尔兰的大使本杰明也巴不得弗朗索瓦这么安排,这件事应该没那么复杂。” “也不一定。”莫莱斯道,“连我们都知道布列西与威尔兰早就结盟,巴什不可能不知道,那他们为什么还要过来找弗朗索瓦呢?这不是白白暴露一些底细吗?” “就算知道布列西与威尔兰结盟了,巴什也肯定想再争取争取?毕竟布列西实力强大,会是胜负的决定性因素之一,没人会轻易放弃拉拢。”皮雅芙不觉得这一点有什么奇怪。 “也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伯因手里握着一杯水,“我们情报部门目前所能辐射的范围还是太小,我个人感觉巴什既然早就料到战争不可避免,威尔兰和布列西也铁了心要联军远征,那绝对是做了些其他应对的,只是我们无从得知。” “这场战争我们还是看不透啊,再加上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也趁着这个节骨眼摩擦升级,眼看着就要打仗,这下真算得上是世界各地硝烟四起了……”莫莱斯从军多年,军事素养很高,但他面对当下错综复杂的局势,凭借少量的情报也很难看清一些东西。 伯因感觉胸口有点不舒服,赶忙喝了两口水稳定状态:“有的东西我们既然管不着,就先不用去操心了,现在主要就是三件事,第一件控制莱泽因,第二件各地分站加强宣传大力发展,第三件维拉克、基汀那边尽早圆满完成任务,把这三件事做好了,我们未来就能稳定住布列西的局势。” 第356章 疑心就是破局的点 六月一日 这是威尔兰王国、布列西共和国同巴什帝国相互宣战的第二天。 威尔兰与巴什表现得都有些手忙脚乱,还在上下动员,部队、后勤等等仍处在等待就位的状态,看上去还没有为这场战争做好十足的准备。 双方基于这一点大早上的再次指责对方,称对方是在装样子,明明一手策划了刺杀事件,做好了战争准备,还摆出无辜的措手不及的模样博取国际社会的同情、信任。 反倒是布列西早早地就安排好了事情,宣战之后,皇家舰队与欧拉尔海舰队迅速在切斯特港完成集结,等待与威尔兰的大军汇合,奔赴战场。 而尼罗帝国,自阿尔伯特王子遇刺身亡后,除了向威尔兰王国提供了调查结果,再没有公开同任何一方进行过联系,竭力避免自己卷入战争中,全然忘了其实它才是这场战争真正发起的原因。 至于世界西部局势,也在新的一天里有所升级。 斯德尔王国再次增派了两个师前往了马西地区,给卡斯特利亚帝国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身为卡斯特利亚帝国盟友的威尔兰王国,因为武力方面无暇顾及,动嘴皮子也没有正当理由,因此在此事上保持着缄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布列西共和国、莱泽因、政府大楼会议厅 “使团已经出发,大概一周后抵达神奈。”一名大臣向弗朗索瓦汇报。 “穷乡僻壤……”弗朗索瓦对神奈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国家没有一丁点的好感,要不是当下它成为了布列西制衡威尔兰、巴什的傀儡,他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好了,都去忙,散会。” 参与早会的大臣们在弗朗索瓦先行离开后,接连起身向外面走去。 “马奎尔团长。” 就在卫队兵团团长马奎尔要离开时,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约瑟夫将军?”马奎尔看着身后的约瑟夫疑惑地道,“你叫我?” “是的,走,我们出去说。”约瑟夫请着马奎尔出去,两人并肩朝政府大楼外走去,“你那边怎么样?” “工作吗?还行,议会派的人没什么动静,我手底下的卫兵们都还挺清闲的。”马奎尔回道。 按道理来说,马奎尔回答时应该不会说到他很闲,只会低调地完成自己分内的事。 约瑟夫分析过后道:“不知道总统先生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这边打算采用一些新的计划打击平等会。” “哦?这事我还不知道,说来听听?”马奎尔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无非是借助人数优势火力优势之类的搞一些伏击。外面打仗了,布列西也参与其中,平等会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重新活跃,所以我认为引诱他们出来这事具备了可行性,只是按计划调配起来,人手上有不小的空缺……”约瑟夫道。 “这个好说啊,我一直觉得用两个卫兵团监视控制议会派那帮人太大材小用了,你那边要是缺人,我们去找总统先生商量一下,只要总统同意,我最少可以抽出一个团的兵力来协助你。”马奎尔很积极,没有像约瑟夫预料的那样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拒绝。 “我之前见总统先生的时候,他说只要我这边需要,随时可以安排你来协助我,所以等我这边计划制定完毕,这件事就可以做起来了。”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说着,两人出了政府大楼,看向了路边停靠着的两辆汽车。 “那就先这样。”约瑟夫微微点头。 “好的,再见。” “再见。” 两人分别上了自己的车子。 “怎么样?”阿德尔一直坐在后座,待约瑟夫坐进来后,他稍稍偏头问道。 “马奎尔今天很反常。”车子发动,约瑟夫眉头渐渐皱起,思考起马奎尔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反常?他怎么了?” “我和你说过,他这个人做事很小心,只要不是弗朗索瓦交待给他的事,他一般都不会去做,避免惹出麻烦。但今天我跟他提了一嘴我这边缺人,可能需要他的帮助,他居然直接答应了下来。” 阿德尔担心是约瑟夫太敏感了:“这也挺正常的,你这边要是缺人,弗朗索瓦肯定会下命令让他协助的,他与其拒绝,还不如爽快地答应下来先卖你个人情。” “最开始我还没找他帮忙,他就透露了自己手下的卫兵团很闲,感觉就像是等着我要人一样。依他的行事作风,理应是在我问起工作情况时含糊其辞,最起码不会提起这么明显的信息给我找他帮忙的机会。”约瑟夫还是很警惕,“这件事不对劲……” “那你觉得他这么做是因为什么?”阿德尔问。 “可能是弗朗索瓦已经找他秘密谈过话了,让他找机会盯着我,所以今天他才这么主动。”约瑟夫坐上车就一直在想,想了几分钟后,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马奎尔向来自己不多做事,他肯这么表现,八成是受到了指使,而莱泽因里能命令他的只有弗朗索瓦。 这是唯一说得通的逻辑。 阿德尔想了一下,感觉约瑟夫的分析不无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就意味着弗朗索瓦对你的戒备不小吗?咱们到时候真把卫兵团引过来协助巡逻,反而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弗朗索瓦本就没有绝对信任过我,现在莱泽因里我手握重兵,既是保障也是威胁,他安排马奎尔监视我很正常。”约瑟夫和弗朗索瓦打过交道后对这些做法都不再感到意外,“不过我想……既然我被监视制衡着,那弗朗索瓦也一定安排了其他人来监视制衡马奎尔。” “你的意思是……”阿德尔眼睛一亮。 “马奎尔谨小慎微兢兢业业这么些年,没做过什么大事却也没做过一件错事。换任何一个总统,我都觉得不会对他有所怀疑,或者高估他的威胁,但可惜现在是弗朗索瓦执政,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信,那应当会一视同仁,也安排眼线监视马奎尔。”约瑟夫思路渐渐清晰,“只要我们能找出这个人,那就能把马奎尔攥在手心里了。” 与此同时,政府大楼的总统办公室里,弗朗索瓦正在秘密会见卫兵团的二把手,副团长阿瑟。 “总统阁下,我刚刚看到约瑟夫将军在会后主动邀请了马奎尔团长一起离开!”副团长阿瑟挺直腰板,在喝着咖啡研究地图的弗朗索瓦身边说道。 “估计约瑟夫想和他聊聊清剿平等会的事情。”弗朗索瓦目光深邃,在大地图面前来回踱步。 “等我打探清楚之后,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弗朗索瓦因为还看不透巴什的布局,脸色愈发难看,意识到身边还有人后,他花了几秒钟缓和了表情:“你这些年的表现其实我都看在眼里,论起能力,你要比马奎尔强得多。我想这一点,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副团长阿瑟有点飘飘然,但还是谦虚道:“马奎尔团长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如果没有马奎尔团长,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我!” 谦虚了半天,还是在拐弯抹角认同自己的能力。 弗朗索瓦轻哼了一声,没有把沉不住气的阿瑟放在心上:“你知道马奎尔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副团长阿瑟犹豫了一下,没说出来。 “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犯错。”弗朗索瓦从地图跟前走开,“这世界上有两种不会犯错的人,一种是天才,他们能把任何事情做到完美,一种是废物,他们什么都不做故而不会犯错。马奎尔……就是后者。” 副团长阿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后又立即抬头挺胸。 “你知道你的优点是什么吗?”弗朗索瓦背对着阿瑟,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 这是这辈子错过一次恐怕就再也不会有的表现机会,副团长阿瑟不假思索地道:“知道!” “是什么?” “我敢想敢做!” 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的弗朗索瓦眼里闪过轻蔑:“你很自信,这就是你最大的优点。比起一个什么都不做的人,我更愿意去给愿意去做事情,尽管可能会做错的人一个未来。” 副团长阿瑟的呼吸沉重。 “继续盯好马奎尔。”最后,弗朗索瓦没有直白地给阿瑟许诺什么,仅仅只是给他下达了秘密任务。 副团长阿瑟激动万分,好似成为团长已经是近在咫尺的事:“明白!” —— 基普市、纳克织布厂、维拉克的办公室 吃过早饭后,维拉克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办公室里,绞尽脑汁寻找产量进一步突破,工厂制度进一步优化的可能。 为了尽早把这件事做好,他再度压缩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在保证稳步推进工厂进步的情况下,不丢掉伯因煞费苦心给他安排的学习任务。 “嚓。” 一支火柴被划燃。 燃烧的火苗包裹住了香烟的一端,随着维拉克的吸气,香烟跟着燃烧了起来。 “嘶……呼……” 一口烟雾吐出,他甩了甩火柴,将之扔进了烟灰缸中。 上一次抽烟,维拉克记得还是在监狱里快坚持不住时,狱警为了他能减缓点疼痛给他点的,再往前追溯的话就记不太清了。 反正以前他是抽烟的,但因为克里斯不抽,冒充克里斯时也就强行给戒掉了。 现在为了对抗剧增的压力与疲惫,他重新抽了起来。 “咳咳……”大半年没抽烟,猛地吸了一口维拉克还差点被呛到,不过毕竟曾经是个堕落的烟鬼,第二口他就迅速地适应了这种放松的感觉。 再次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每日生产数据时,他的烦躁感减轻不少。 用指关节挂了挂眉心,维拉克继续研究起数据。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中午。 “咚咚咚。” 敲门声把全身心投入到思考中的维拉克拉回了现实。 “请进。” 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提着一份饭走了进来。 “维拉克同志。” “维拉克同志。” 几人纷纷向维拉克打招呼,克拉克把饭放到了桌上:“吃饭的时候没见到您,温斯顿同志、安德烈同志他们说您肯定是研究东西忘了时间,就让我们帮您打了份饭送过来。” 维拉克笑道:“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我除了办公室哪也去不了。” “是,您先吃点东西,吃完再工作也不迟。”克拉克知道维拉克身上有很多要紧的任务。 “本来是没感觉到饿也没注意时间的,但你们把饭一拿过来,这肚子就自己叫起来了。”维拉克把文件放到一边,打开了盒饭,“你们上午逛得怎么样?” 维拉克自己上午有事要忙,也就没让维肯季、奥古斯特干等着自己,推荐了他们在基普市好好逛一逛。 “我们没出去。”克拉克道。 “嗯?”吃了一口饭的维拉克一脸疑惑。 “我是跟维肯季同志和奥古斯特同志这么说了你的想法的,不过他们觉得大家都在忙,他们也应该做一些正事,就决定了不出去逛,留在宿舍里读书、学习布列西语什么的。”克拉克答道。 “好。”维拉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听过克拉克的翻译,维肯季道:“平等会的环境很感染我们。我们一直琢磨不透平等会究竟是怎么崛起的,怎么突破的重重阻碍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经过这段时间的见闻,我们大概清楚了一些原因。” “因为我们很努力?”维拉克差不多猜到了。 “没错,你们每一个人都很努力,不是一般的努力,而是献出了自己的所有在齐心协力做一件事。这让我们发现,我们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根本没有复制到你们成功的精髓,所以在巴什的斗争中屡屡失败也就并不意外了。”维肯季摊开手,坦然说着自己的心里感受,“我们也要像你们一样努力,尽可能多学一点,多做一点。” “挺好的,保持着这样的心态不断进步,我相信巴什的局面很快就会迎来转变。”维拉克放下筷子,认可了维肯季、奥古斯特的想法。 第357章 九个国家 “嗯。对了,您这边有什么进展吗?”维肯季询问维拉克的情况。 正咀嚼食物的维拉克动作一滞,而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要是产量这么容易再上一个台阶,制度还有明显的优化空间,那他们这么一大帮人也就不至于干耗一个多星期了。写出《阶级论》的温斯顿,有丰富的开办工厂经验的安德烈更不会绕过这个问题,选择通过与其他工厂联盟合作来打开局面。 有一点维拉克自己不得不承认,决定只身做这件其他人认为做不成的事,其实有一些不理性的情感在推动。 他坚定地认为人与社会是可以无限进步的,目前人类累积的智慧结晶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 抱着这种念头,他不想轻易地向困难妥协。 “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吗?”维肯季问进展的目的就是想为维拉克分担一些工作。 “不用,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做。”维拉克抬头婉拒后,又吃起了饭。 “好。”维肯季只得打消念头。 “今天下午我先学习巴什语,晚上再了解巴什的事情。”维拉克规划好了今天后半天的学习计划。 看维拉克工作繁忙,克拉克在给维肯季、奥古斯特翻译之前,先关心道:“您这边很忙的话,学习计划可以往后稍微放一放。” “没事,按照我们一开始定的来就行。这边的计划说白了也是尽力而为,在有限的时间里能有所突破是最好的,如果没有进展,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维拉克心态放平,安抚几人,免得他们教自己东西的时候背负莫名的压力。 “那就好……”克拉克这才同维肯季、奥古斯特翻译维拉克刚刚说的话。 在他们用巴什语交流的时候,维拉克边埋头吃饭边分出心思用自己的一点巴什语基础辨别他们的聊天内容,把这当成了小练习。 —— 把工作安排得同样满满当当的温斯顿、安德烈在吃过饭后,前往了杰弗里织布厂。 几天前纳克织布厂牵头开会谈联盟合作时,杰弗里织布厂第一个表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并在次日正式碰头后洽谈了合作事宜,希望纳克织布厂可以帮助他们改革转型。 其他工厂都还处在观望状态,杰弗里织布厂能站出来,温斯顿、安德烈他们求之不得,因此双方经过多日的磋商,敲定了一些事情,定好了今天温斯顿、安德烈前去视察,了解情况后制定改革方案,给杰弗里织布厂提供全面的帮助。 这次的帮助意义非凡。 既是他们首次帮助其他工厂改革,也是能不能吸引其他工厂参与进来,把先进理念正式推广开的关键一步。 温斯顿与安德烈的身上担着重要性不低于维拉克的责任。 “中午好。”杰弗里与干部们在织布厂的大门前迎接安德烈、温斯顿。 “中午好,杰弗里先生。”安德烈和温斯顿下车,同杰弗里握了握手, “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以为你们今天不会来了。”杰弗里请着二人走进工厂。 安德烈清楚杰弗里说的是开战一事:“那件事确实也震惊了我们,不过再怎么样,我们这边遭受的影响应该也不会很大,所以该做什么还是得继续做。” “是啊,总不能外面打仗,我们跟着撂挑子不干了。”杰弗里放下了心。 他知道纳克织布厂的人来自莱泽因的大财团,大财团掌握的情报必然远远超过他,因此他问这番话的真正目的,是想借助纳克织布厂背后的大财团来确定战争是否会对他们造成冲击。 目前来看并不会,不然纳克织布厂也就没有必要在危机马上到来的情况下还给他们提供帮助。 “你们工厂规模很大啊。”温斯顿环顾有两个厂房的杰弗里织布厂。 “还好,比起你们肯定是不够看的。”杰弗里开玩笑道。 “哪里的话,我们跟你们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温斯顿谦虚地道,“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能对你们提供大量帮助。”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杰弗里当然不会质疑背靠大财团的纳克织布厂的能力。 要没点本事,他们又怎么能在这里把纳克织布厂经营得重焕生机。 “走,我先带你们去厂房看一看,和你们不一样,你们的工人估计现在都在午休,我们工厂的工人在吃过午饭之后就又立即投入到工作中去了。”杰弗里迫不及待地带着二人前往厂房。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要改的。”听到工人们中午只有吃饭的那一丁点时间可以休息,还没等进厂房,温斯顿就忍不住直接指出问题,“你们都有一个错误的认知,那就是觉得工人一个小时可以生产一块布料,那工作十八个小时就能生产出十八块,每个月没有休息日,那就能生产出四百六十块布。可你们没有考虑过工人也会累,生产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降。” 杰弗里承认:“以前确实是那样想的,不过见识过你们的成功后,我意识到以前的方式大概是错了。” “一定错了。”温斯顿很少说特别肯定的话,但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你们给工人极小的利益,却想让他们做出极大的反馈,这是不可能的。我想换作是你,一个月只给你五金克的工资,你也绝对无法接受这么大的工作强度。” “当然无法接受。”杰弗里回答得很干脆。 “而每天只工作八小时,每周有两天的休息日,其他待遇得到大幅提升,工人的热情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也去我们厂房看过了,我们两个工厂工人的精神面貌有着天壤之别。”走进厂房后,温斯顿站定,扫视着面孔呆滞,机械般干着活的工人们。 “见过你们工厂的工人后,我忽然有些无法接受我工厂的工人们总是这副表情了。”杰弗里深受触动。 安德烈冷酷地双手插兜,朝着厂房深处走去:“那就得改变。” —— 下午 莱泽因、本地最大的农产品贸易与加工公司、海拾兹公司粮仓里 “我们除了有着规模庞大的粮食储备以外,还有着成熟的生产加工产业链,以及销售渠道。毫不夸张地说,莱泽因粮食市场里,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份额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有能力决定莱泽因的人们能不能吃得起饭,能不能吃得饱饭……”海拾兹公司老板正亲自向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子吹嘘着这家公司的价值。 为首的男子望着堆积着满满当当粮食的仓库,又回想起刚刚参观过的加工厂,打断了公司老板的话:“这些不用多说,我们是做了充分的调研才决定的收购你们。” 海拾兹抑制不住笑容的洋溢:“这么说来……” “你们先前提出的价格我们可以接受,不过还有一些前提,就由我们公司的哈罗德先生与你们继续谈。”西装男子道。 “好好好。”海拾兹欣然同意。 同样西装革履的哈罗德站了出来,和海拾兹一同向仓库外面走去,准备去办公室里把最后一点细节上的东西定下来,然后正式收购,处理交接工作。 “诶?你们不来吗?”走了几步,海拾兹发现剩下的几位西装男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们想再看一看,待会儿就过去。”为首西装男道。 “好的,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说。”海拾兹对公司的方方面面有着很大的自信,也不怕这些人仔细查看,而且要不是这帮人出了无法拒绝的高价,这个节骨眼上他根本没打算卖掉莱泽因的产业。 待海拾兹离去后,平等会后勤部部长奥拉克冲为首男子道:“把海拾兹公司在莱泽因的产业打包收购了,我们的准备工作就又完成了一大截。” 为首的平等会财政部部长尼尔森微微点头:“这次可是不惜花了重金,希望到时候一切顺利。” “会长下了不惜一切代价的死命令,我想,就算有些曲折,我们也一定会成功的。”奥拉克充满了信心。 “看其他地方。”奥拉克转身向粮仓外面走去。 奥拉克跟了上去:“尽管放心。” —— 波克王国、罗姆港 波克王国西南方向同普鲁曼帝国接壤,东面与巴什帝国毗邻。而罗姆港,则是普鲁曼帝国与巴什帝国海上贸易航线之间的一个中转站。 两日前,这个港口的渔船就被肃清,旁边的小镇也被重兵封锁了起来。 至于原因,无人知晓。 “看啊,这些就是你们应对威尔兰、布列西的利器。”码头上,一名普鲁曼的高级军官穿着军大衣,在冷冽的寒风中伸手指向了停泊着的密密麻麻的新式潜艇。 “潜艇的威力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强大吗?”巴什负责接收潜艇的将军有些怀疑这些潜艇在海战中能否对威尔兰王国无可匹敌的战列舰们形成威胁。 “当然!”普鲁曼的高级军官大声道,“你们的海军实力虽然提升得很快,但还无法和威尔兰正面交手,所以唯一能有效反封锁的,就只有神出鬼没的潜艇了!” 巴什将军望着黑漆漆的潜艇:“但愿它们能在威尔兰接下来的封锁中发挥出作用。” “相信我,它们会在海战中大放异彩,成为威尔兰海军的噩梦!”普鲁曼的高级军官对自己国家研发出来的潜艇极具信心。 巴什将军深知普鲁曼也有拿他们做实验,用他们与威尔兰的交手来检验这些新式潜艇战斗力的想法:“在我的印象中,几年前普鲁曼的海军还名不见经传,没想到现在我们都不得不向你们大批采购新式军舰了。” 普鲁曼高级军官得意地笑了笑:“很快,威尔兰统治大海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你们还藏着什么杀手锏?”巴什将军严重怀疑普鲁曼海军才是现在仅次于威尔兰的第二强海上力量。 “没有,我的意思是你们配备了我们的新式战列舰、驱逐舰、潜艇,采用我们推出的狼群战术,将狠狠挫败威尔兰,结束他们在大海上的统治。”普鲁曼的军官辩解道。 “威尔兰海军没那么好对付,更何况还有布列西的皇家舰队、欧拉尔海舰队参与其中。”巴什将军感觉普鲁曼军官刚刚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布列西只是过来凑个热闹卖个人情,帮威尔兰壮壮声势,只要你们能有效伤害到威尔兰的海军,布列西人会立马逃之夭夭……”普鲁曼军官不以为意,“千万别觉得他们会白白为威尔兰付出巨大的损失。” 巴什将军冷漠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普鲁曼军官:“真好奇你们普鲁曼这些年在暗中究竟做了些什么。” “哈哈哈哈……”普鲁曼军官爽朗地大笑起来,“不用想那么多,我们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削弱威尔兰的海军力量。要知道,我们在卡伦海上与他们时有冲突,我们也不想再被他们这么压一头了。” “那你们完全可以接下来出兵。卡斯特利亚被斯德尔牵制,威尔兰、布列西被我们牵制,这是你们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普鲁曼军官身上有股藏不住的野心,“让我们拭目以待。” —— 六月二日 威尔兰王国与布列西共和国之间的威布海峡 威尔兰第一舰队、第二舰队、第四舰队、第五舰队接连出动,在他们之后,布列西停靠在切斯特港的皇家舰队、欧拉尔海舰队也正式出海。 明面上位居世界第一、第二强的两个国家的海军汇成了一股足以击穿任何阻碍的力量,共同向巴什漫长的海岸线驶去。 —— 卡斯特利亚帝国与斯德尔王国之间充满争议的马西地区 在斯德尔王国陈兵蠢蠢欲动后,卡斯特利亚帝国方面也以最快的速度调集了大批的陆军前来。 马西地区里零散的村落,也在两方的帮助下进行着搬离工作,好似是在为接下来猛烈的战争腾出地方。 —— 至此,以阿尔伯特王子遇刺身亡为导火索,威尔兰王国、巴什帝国、布列西共和国、普鲁曼帝国、卡斯特利亚帝国、斯德尔王国、尼罗帝国、神奈帝国、波克王国,共计九个国家或多或少地彼此牵连,推动着这个世界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大战火中。 第358章 重新认识 晚上 莱泽因、平等会总站、会议室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负责主持今晚会议的莫莱斯考虑到有女士在场,打算让抽烟的男同志们把烟掐掉,但看到皮雅芙不止叼着烟,还给别人散,又只得打消了这个多余的念头。 “咳咳……”天天一包、两包烟抽的莫莱斯都觉得房间里有点太呛得慌了,不过最近几天大家确实都很累,抽烟已经是最低廉的提神方式了,“把窗户打开。” “会长他怎么样了?”皮雅芙见伯因没有参与到今晚的会议中,忍不住询问道。 平时伯因从不缺席会议,今晚没来毫无疑问是身体的问题大过了他的决心。在皮雅芙开口后,其他参会的同志也看向了莫莱斯。 “放心,他的情况还算稳定,是他必须要保证充足的休息,我这才没让他过来。”莫莱斯安抚住了众人,接着直入正题,“埃尔顿,做好记录,我们开会。” “是。”一名面孔稚嫩的同志握着钢笔,在记录本上飞快地写着开会日期、人员、主题。 “哗。” 莫莱斯起身拉下了会议室一旁近乎有一面墙那么大的地图:“今天外面可是没少闹动静。威尔兰和布列西的舰队正式出动了,斯德尔和卡斯特利亚在马西地区也是剑拔弩张。除此之外,布列西向神奈派遣了使团,敦曼的内战仍在少数地区持续,蒙勒哥王国的政权再次更迭,黎塞联邦呼吁斯德尔、卡斯特利亚和平解决问题……” 作战部的一名干部道:“巴什倒是很安静的样子,今天只打探到他们在大量修建岸防炮。” “这很正常,他们的海军正面同布列西海军作战都讨不到好处,更不用说这次面对的是威尔兰与布列西的联军了。既然反封锁是不可能的,那也只有通过修建岸防炮来保护重要的港口了。只是……海上贸易被阻断,他们想保护着港口也意义不大……”另一名干部早就料到了巴什会这么做。 “我有一个问题。”皮雅芙待两名作战部的干部发表完意见,说起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既然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既然海军实力远不及威尔兰,那巴什为什么现在才开始修建岸防炮?” “应该一直在修,只是今天被我们调查到了。”作战部的干部本能地想着。 “之前并没有修,是今天才开始的。”情报部的干部证实了皮雅芙的话。 莫莱斯看向地图上的巴什,陷入深思。 皮雅芙的话有道理,巴什的海岸线这么长,沿海城市、海港数不胜数,宣战后的第三天才开始修建岸防炮也太迟了。 要知道威尔兰、布列西联合舰队最晚后天就可以向巴什发起攻击了,巴什显然不可能在那之前把岸防炮建好。 “确实奇怪……这几天威尔兰联合布列西、卡斯特利亚等国对巴什实行经济制裁,巴什的应对措施非常及时全面,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会漏掉修建岸防炮。”莫莱斯摸着下巴没时间修理的胡子,试着站在巴什的角度思考问题。 “可能是钱一直没批下来?修岸防炮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他们需要保护的地方有那么多……”财政部的同志想到了钱的问题。 “巴什财政困难这是肯定的,可在海军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唯有岸防炮能有效保护到他们重要的沿海城市、港口,他们就算再没有钱也应该会把这件事列在落实事项的前面?”皮雅芙基于财政部干部的话提出异议。 “这谁能说得准呢,每个国家都有一大堆的麻烦事,有时候我们觉得不合理,原因复杂,但其实对于人家内部来说,就是单纯的没钱。那么多的岸防炮,以及配套的种种,这可是相当大的一笔钱……”财政部的同志坚持自己的想法。 皮雅芙微微摇头:“但这笔钱和这些城市、港口的安全比起来绝对不值一提,如果巴什内部连在这件事上都没达成共识,放任毫无反抗能力的沿海地区暴露在威尔兰的攻击范围之内,那这场战争的结果也就不需要多说了。” “皮雅芙同志说得有道理,巴什应该不是因为钱的问题才把岸防炮的修建工作拖到了现在。”作战部的干部认同皮雅芙的分析。 “关键在于,现在修建也来不及了,所以会不会是巴什根本没想着布置岸防炮防范威尔兰?”默默研究地图,听其他人讨论良久的莫莱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一个思路。 “巴什没想建岸防炮?可既然他们现在明明在大张旗鼓地建啊?这说不通啊。” “最重要的是,不修岸防炮,巴什就不止是海上贸易会被中断,沿海地区也会时刻蒙受巨大威胁,难道他们会放任不管吗?” “是啊,这样一来巴什几乎等于没了对抗威尔兰的底牌,那这场战争不就输掉了吗?难不成他们想认输?认输又为什么会现在修建岸防炮?这……” 在座的没有人能够跟得上莫莱斯的思路,他们怎么想都想不通莫莱斯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莫莱斯看上去也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在提出一种可能后,就又全神贯注地盯着地图看了起来。 “您的意思……这是巴什在演戏吗?”几十秒后,一名作战部的干部理解了莫莱斯的意思。 “演戏?什么意思?”其他人纷纷看向这名干部。 “巴什应该是有了其他应对威尔兰海军的办法,所以他们根本没打算耗费大量人力财力时间去建造岸防炮,拖到现在才大摇大摆地说要建,说不准就是做给威尔兰看的,想让威尔兰以为巴什对他们对海军毫无办法,只能被动防御。”那名干部道。 莫莱斯转过了身,看向那名干部。 那名干部叫巴洛,是个知识分子,前段时间刚加入平等会到他手底下工作。 “那你觉得,不靠岸防炮,巴什还能有什么办法对抗威尔兰与布列西的联合舰队呢?”莫莱斯的眼里充满了欣赏。 “只有海军。”巴什海军明摆着无法与威尔兰抗衡,可巴洛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巴什的海军这段时间是有在大力发展,但与威尔兰的差距不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弥补的。”莫莱斯扫视了一眼其他人,“你觉得还有什么办法吗?” 巴洛与莫莱斯对视。 看着莫莱斯的那双眼睛,巴洛好似有了答案。 看巴洛的目光、表情都有细微的变化,莫莱斯指向了地图上的布列西共和国:“既然威尔兰有盟友,那么谁说巴什就没有呢?” “普鲁曼。”巴洛道。 “普鲁曼?” “你的意思是普鲁曼是巴什的盟友?” “完全没看出来啊,感觉普鲁曼与巴什都没什么联系,要真说盟友的话,更大可能性是波克王国?波克一直都依赖着巴什,两者早已捆绑在了一起,只是波克的海军力量更是不值一提,就算支援巴什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既然是与威尔兰、布列西这两个世界上最强的国家对抗,那肯做巴什盟友的一定不会弱,且一定有着充足的理由这么做。”巴洛自脑海里浮现出普鲁曼后,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莫莱斯在几分钟前就把情况梳理清楚了,只是他看到巴洛是个好苗子,就没直接说出来,而是引导着他来回答:“那除了普鲁曼,你觉得还有其他合适的选择吗?” “没有。波克太过弱小,尼罗出了事就置身事外,神奈与布列西关系密切,斯德尔忙于和卡斯特利亚争夺地盘,蒙勒哥连个像样的政府都没有,敦曼还在处理内部冲突,黎塞是永久中立国,伦巴特的海军还大批采用着木质帆船……看来看去,也只有普鲁曼了。”巴洛把地图上的国家现状都说了一遍。 听他说完,其他人也都看起了地图。 情况正如巴洛所说的那样,世界混乱不堪,大部分国家连自己家里那点事都处理不好,能有余力管外面的寥寥无几。 把威尔兰、布列西、巴什从中择出去,同样具备干涉国外事务能力的,就只剩下普鲁曼了。 “刚刚想到普鲁曼之后,我心里一惊,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莫莱斯道,“这个国家太低调了。我们不时都能听到蒙勒哥又换了政府的新闻,但几乎没了解过普鲁曼发生过什么大事。” “这很反常,我怀疑他们在韬光养晦。”巴洛站了起来,来到地图前指向西北区域,“卡伦海被威尔兰、卡斯特利亚、伦巴特、普鲁曼四个国家半围了起来,历来都因为威尔兰的海军最为强大受其控制。普鲁曼此处的利益不知被夺去了多少,我想他们是同样无比敌视威尔兰,想把威尔兰击败,跻身列强的。” “普鲁曼有这个实力吗?我感觉他们都没怎么在国际上露过面。” “对啊,据我了解普鲁曼的海军实力也并不出众,和巴什相差不大。这两方合作了,恐怕也不是威尔兰、布列西的对手?” “难不成普鲁曼是想趁威尔兰远征巴什的时候攻打其本土?” 干部们根据对普鲁曼长期以来的认知众说纷纭。 “谁能确保我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就是普鲁曼的全部呢?”莫莱斯问众人,“我们连布列西都没完全看透,普鲁曼的情况又怎么会像我们了解的那么简单。” “我算是对普鲁曼有一些比较新的认识,我觉得他们毋庸置疑是一个被低估了的国家。”皮雅芙支持莫莱斯的想法。 “要不要和普鲁曼分站联系一下?”有干部提议。 “不用了,我们在普鲁曼的分站现在已经退出了城市,在村镇中尝试着新的发展路线,他们在这件事上也不会有太多深刻的了解。而且如果真的有特别的情况,普鲁曼分站站长林恩一早就会汇报过来。”莫莱斯道。 “那问问伯因会长?维拉克同志、基汀同志?或者温斯顿同志?他们要么去过普鲁曼,要么本就是普鲁曼人,应该知道很多,能在这件事上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情报和方向。” “我待会儿会联系他们。”莫莱斯想了想,决定开完会跟他们挨个打电话聊一聊。 一方面是干部们提出的,他们要么是普鲁曼人,要么去过普鲁曼,在那里生活过分析的东西自然要比他这个没去过的人更有价值,一方面是这几个人在其他方面都有着卓越的能力。 伯因不用说,基汀见多识广无所不知,维拉克心思活跃大胆直接,温斯顿对普鲁曼做过深入研究。 除了谈普鲁曼的情况,他们还有很多东西是可以聊的,说不准聊着聊着能有意外的收获。 “我心底里一直觉得未来有四个国家最有可能挑战威尔兰的霸主地位。”巴洛还驻足于地图跟前。 “说说看?”莫莱斯略感兴趣。 “第一个布列西。作为仅次于威尔兰的强国,弗朗索瓦肯定希望能够取代威尔兰,而且从这次向神奈派遣使团也能看出来,弗朗索瓦不是单纯联军,而是也想在尼罗那边分一杯羹。”巴洛说道,“第二个是巴什,他们敢在尼罗的利益问题上毫不退让,宁愿与威尔兰开战就能说明一切了。第三个是敦曼,敦曼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且经济在内战之前就迅猛提升,在内战结束之后势必会以更加快的速度成为重要的经济体。第四个就是普鲁曼了。” 巴洛提的这几个莫莱斯都不意外,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仔细说说普鲁曼?” “普鲁曼近年来经济社会得到快速发展,其工业化甚至开始走在威尔兰的前面,想再发展下去,就必须和威尔兰争夺海上霸权,掌控国际秩序,在全世界范围内攫取利益。” 莫莱斯深以为然:“所以这次巴什主动引爆了这一切,普鲁曼就没有理由不参与进来……我们是时候重新认识这个国家了。” 第359章 怎么会累呢 六月三日、上午 基普市附近的小镇里 维拉克与基汀、诺德、墨菲、凯瑟琳汇合,特来查看会校的修建工作。 会校的建造规模以及建造速度都比他预想中要大、要快,虽然距离基汀选定位置正式开始建造还不满一个月,但轮廓已经非常明显,再有一个月就能正式建好。 “您这边没什么问题?”维拉克这段时间被纳克织布厂牵制了太多的精力,都没什么时间关心这边,也是这几天实在想不出该怎么优化工厂的制度,才决定过来散散心放空一下大脑。 “这边没什么事,无非是要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伪造假象,不让他们怀疑我们建造的东西和平等会有关。估计等建好之后正式开始运转会有一点危险,成百上千名平等会的同志不是那么好瞒的。”基汀道。 “那您有什么对策吗?” “对策?一个月后伯因他们估计已经控制了莱泽因,基普市也就不用那么害怕了。”基汀笑道。 维拉克拍了下额头:“也是……” “看得出来,你脑子变僵了,肯定是堆太多东西的原因。”诺德在一旁评价维拉克的状态,“好好放松放松,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对。”墨菲赞同。 “我过来就是奔着放松去的,一直憋在工厂里真的快闷死了。原本还有点抵触去巴什,现在想想只要能在外面放开手脚地干,去巴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维拉克说着自然而然地点起了一支烟。 “我印象里你快一年没抽过烟了?”诺德吃惊地道。 “呼……”吐出一口烟的维拉克点了点头,“自从离开了茨沃德就基本上没碰过,也是最近夜里学东西、开会什么的需要提神,才又抽起来的。” “而且你都长白头发了……”诺德惊讶过后,担心起工作压力巨大的维拉克,“会里那么多人呢,织布厂不也还有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他们在吗,别老什么东西都自己做。” 维拉克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哪里有白头发,我怎么不知道?” “后面。”诺德怕维拉克不信,还专门拔下来几根给他看。 “我都有白头发了……”维拉克见状感到好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诺德不解。 “这可是我努力工作的证明啊。”维拉克开着玩笑,展开手任由轻风将白头发吹走。 基汀早就注意到了维拉克的疲惫,只是他没有说出来:“昨晚莫莱斯也给你打电话了?” “嗯,打了,主要是找我和温斯顿了解普鲁曼的情况,他们那边怀疑巴什与普鲁曼结盟了,所以巴什才有了底气和威尔兰、布列西宣战。”一聊起正事,维拉克马上恢复了认真。 “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吗?”基汀问。 “是您预测的几个有很大希望崛起的国家吗?”维拉克心领神会。 “没错,我一直觉得普鲁曼是在韬光养晦,现在结合莫莱斯他们那边掌握的信息来看,这是真的。”基汀道。 维拉克眯起眼睛,对行事低调难以窥探全貌的普鲁曼产生忌惮:“您是怎么想的?普鲁曼如果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会对局势带来怎样的影响?” 基汀望着修建中的会校:“想知道这一点,首先要清楚当下这场战争的爆发原因是什么?” 听到谈话内容的诺德抢答道:“是威尔兰与巴什在尼罗有利益冲突。” “再深一点。”基汀对诺德没说出是因为阿尔伯特王子遇刺身亡感到满意。 “是新型强国们在挑战由威尔兰构建起来的国际秩序,试图取代威尔兰的位置,抢占利益。” 几人扭头看向了开口的凯瑟琳。 梳着马尾辫的凯瑟琳则直视着基汀,等待他回应自己是否说得正确。 “是的。”基汀认同道,“说白了,这场战争是那些正在崛起的国家向威尔兰发起的挑战。尼罗不是根本原因,就算没有尼罗,他们也会因为其他殖民地而爆发冲突,通过武力决定谁有资格瓜分利益。” “所以作为当下发展势头最猛的两个国家,巴什扛下了正面的压力,普鲁曼也不会坐视不管。”维拉克得出结论。 “普鲁曼为什么会坐视不管?”基汀问道。 只是这一次他问的不是维拉克,而是诺德与墨菲。 维拉克经过他的培养已经能清晰地认清逻辑,现在他要引导诺德、墨菲也善于思考。 “他们都想打破威尔兰主导的国际秩序,但是仅以他们其中任何一方都很难做到,所以巴什宣战之后,对于普鲁曼也是最好的时机,他们只能去帮助巴什,共同击败威尔兰。”墨菲平静地道。 “是的。”维拉克先基汀一步笑着赞同。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我有一个新的疑问,布列西作为综合国力仅次于威尔兰的国家,弗朗索瓦难不成就不想把威尔兰从上面拉下来吗?他为什么会选择与威尔兰结盟呢?要是威尔兰赢得了这场战争,布列西能有什么好处?”诺德想不明白。 “嗯……”维拉克思索着该怎么和诺德解释。 “昨天布列西正式向神奈派遣了使团,你觉得弗朗索瓦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和位于尼罗、巴什旁边的神奈建交?”基汀给出了部分信息,让诺德独立思考。 诺德的脑子转得很快:“布列西除了要和威尔兰联军打巴什,另一面也想干涉那边的事情?” “是的,布列西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不会白白帮着威尔兰进一步壮大,但弗朗索瓦直接挤进尼罗分蛋糕会和威尔兰的关系搞得很僵,退一步控制神奈,借由神奈来瓜分利益,制衡威尔兰、巴什,才是最优的选择。”基汀答道。 “原来是这样,这里面的东西还真是复杂,有的明面上不对付暗地里结盟,有的明面上同仇敌忾暗地里还在互相算计……”诺德不禁感慨起国与国之间多变的关系。 “真实的情况会比我们在这里借助少量根据猜测出的结果还要复杂很多,但我们要做的就是不断地梳理,寻找到问题的本质,再从中找到可供我们发挥的空间。”基汀在闲聊之际,又给几人上了一课。 “受益匪浅,以后我得多关注关注国际局势了。”诺德对这些事情升起了兴趣。 基汀看到几人皆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带着维拉克走近参观:“诺德、墨菲、凯瑟琳,你们去忙。维拉克,跟我再去那边看看。” 维拉克跟着走了一半,在仅剩二人的时候终于说出了今天过来的另一个目的:“老师,我想回莱泽因。” “也该回去了。” 基汀没有问维拉克缘由。 维拉克怕基汀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详细地说道:“纳克织布厂那边制度的优化遇到了瓶颈,暂时没有突破的可能,而与其他织布厂的合作,又因为我的脸太过敏感无法出面参与,我想我来这里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既然再待下去也是干坐着,那还不如早点回去。” “我知道你今天过来主要是想看看会校这边有没有什么麻烦,如果会校没什么麻烦,你在基普市待着就基本上意义不大了。”基汀太清楚维拉克一举一动夹杂着怎样的思考,“确实,会校稳步推进,纳克织布厂的麻烦也都被解决,又逢莱泽因那边即将开展有史以来最大的行动,回去帮帮忙挺好的。” “您也有这样的想法?”维拉克隐约感觉基汀也有回去的意向。 “伯因、莫莱斯他们肯定不愿意我在这里做两个月的监工。”基汀自嘲一笑,“我一直在等你处理完纳克织布厂的事务一起回去。” 维拉克哭笑不得:“您怎么不早说,您要早点提出来,估计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他们都不用过来了。” “我要是一个星期前提出来,你肯回去吗?”基汀微微摇头,“这件事只能等你主动提出来,因为只有你先说,才说明你在这里真的贡献出了全部的力量,再留着无法提供什么有价值的帮助了。” “也是。我这几天一直憋着股劲,想把制度再弄得好一点,但到今天才认清现实,意识到制度的瓶颈不是我能突破的,这种事还是得交给温斯顿、安德烈这些专业人士来做。反正纳克织布厂的麻烦都被我解决干净,算是有了一个较为安全自由的环境可供他们大展手脚。”维拉克努力了,可清楚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后,他选择换个方向继续努力。 “你有你的过人之处。” “老师,我可没有气馁,我清楚只是接下来的工作不适合我干了,我该去找合适我做的事情。”维拉克想得很开,没有因为没再做出什么成绩就质疑自己,“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基汀将维拉克这一年来的进步看在眼里,尽管维拉克自己始终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但在他心底,这个年轻人身上蕴含的希望变得越来越大了:“待会儿去我办公室里给伯因打电话,他们同意后我们今天就可以动身。” “好。” 两人变换方向,朝基汀的办公室走去。 “你知道伯因的情况吗?” “伯因的情况?他怎么了?”维拉克问。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太好。”基汀说得很委婉。 “他……我知道他之前咳嗽得挺严重,不过后来打电话听上去好像好多了。怎么?他出什么事了吗?”维拉克预感不妙,要是一般的小事基汀也没必要和他特别提起。 基汀走了几步又道:“他的病没有好转,前段时间还吐血了。” “什么?!这事怎么没人和我说过?!”维拉克的声音拔高,当即停下了脚步。 “诺德、墨菲他们还不知道,小声点。”基汀提醒维拉克控制一下情绪,“这事他们其实也没有和我说,是我愈发感觉不对劲给莫莱斯打了个电话,他才袒露了实情。” “伯因他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维拉克平复了一下心情,压低了声音询问。 “情况……不好。伯因也是怕我们担心他从而致使在工作中分心,才让莫莱斯等人隐瞒了下来。”基汀继续走向办公室,“我之所以今天才和你说,也是因为你忙完了这里的工作,告诉你不会影响到纳克织布厂。” “告诉我也不会对纳克织布厂有什么影响的,另外难不成他要瞒到底?让诺德、墨菲、温斯顿、安德烈他们一直蒙在鼓里?”维拉克跟了上去,对这种隐瞒感到不满。 基汀叹了口气:“隐瞒也是有第二个原因的,现在临近全面控制莱泽因,身为平等会主心骨的伯因要是传出病重的消息,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他……病得有多重?” “莫莱斯在考虑给他配备一个轮椅了。” 维拉克心一沉,脸上再也挤不出笑容:“怎么会这样,我们走之前他不还好好的吗……” “恐怕几个月前他的身体状况就已经不太好了。毕竟没人能像他那样,一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基汀清楚伯因的病因,“而且截止到今天,这样的状态他已经保持了整整五个月。” 一月四日时,他们攻破了政府大楼的安全部,营救出了伯因和罗斯。 今天是六月三日,确实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除了这五个月,伯因其他时候也没有真正放松休息过,被软禁期间为了给莫莱斯他们传递信息,还不惜用刀割伤自己冒险出去。 维拉克自认为自己每天都工作到无法集中精神,眼皮实在太不起来才去休息已经够拼了,可与伯因比起来,这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想到自己不论何时找伯因,他永远都能接起自己的电话抑或是与自己见面,维拉克仿佛感受到了一种坚韧不拔、伟大的力量,“他难道不累吗……” “怎么会不累呢。”基汀道。 “怎么会累呢。”维拉克感同身受。 第360章 黎明时相见 “喂?伯因?” “啊,咳咳,基汀?什么事?” 基汀的办公室里,基汀与维拉克坐在电话前同远在莱泽因的伯因联系着。 得知内情后再听到伯因的咳嗽,维拉克的心像被揪了起来。 “维拉克也在,我们计划回莱泽因。”基汀拍了一下维拉克的肩膀,同伯因请示。 “回来?怎么突然……” “会校这边修建工作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只有等。维拉克那边同样把局面打开,解决了风险,现在他留在这里由于脸太敏感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我们两个觉得与其留在这里虚度时间,还不如把剩下的工作交给其他同志,我们回莱泽因帮助你们。” “倒也是……有些情况温斯顿同志跟我汇报过,维拉克的那张脸和我、莫莱斯一样有名,再留在那里能做的很有限。”伯因一直很关注基普市这边的情况,“如果你们决定了的话,那随时可以回来。” 伯因没有细问二人工作交接得怎么样,他们两个离开会不会对基普市的工作有什么影响。因为他知道,既然他们这么提了出来,那么一定是把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好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天就回。”基汀道。 “好,咳咳,定好了时间和我说,我派人去接应你们。”电话那头传来喝水声,喝完水后伯因问,“维拉克呢?他不是在吗?怎么没听他说话?” “……我在。”维拉克不知该怎么面对伯因。 “一切都还好?” “……嗯。”犹豫半天,维拉克没问回去。 看出维拉克还遭受着冲击,基汀接过了话茬:“你那边给我们准备着安排工作。” “工作不着急,回来我们正好开会,大家一起聊聊当下的国际局势,我很期待你们两个人的咳咳咳,看法……” “好,那就先这样,我们去交接工作,然后就回去。”基汀挂断了电话。 “我还是不敢相信……”电话挂掉后,维拉克很失落。 他想过这些人会牺牲,但没想到伯因走在了这样一条缓慢步入死亡的道路。 基汀起身倒了两杯水:“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事已至此,伯因都还在努力支撑着,我们更不能受到影响耽误了工作。” 维拉克接过基汀递来的一杯水:“谢谢。我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安慰他 ——我知道他不需要安慰,但我总得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恐怕他会反过来安慰我们,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基汀喝了口水,“我很清楚你心底真正想的不是这些东西,大家都是一样的,都不希望他沦落至此,只是我们别无选择,有的东西只能选择接受。” “我们连布列西政府都快要推翻了,我不懂什么叫只能选择接受。我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去治病,还要瞒着所有人,还要撑着身体继续高强度工作,平等会没了谁都可以的,但他自己的生命只有一条!”维拉克为伯因的态度感到生气。 “换你呢?设身处地地想想,维拉克。”基汀微微蹙眉,他不希望维拉克在面对糟糕的事情时总是冷静不下来。 “走了。”维拉克没有回答,“交接完工作去仓库临时站汇合。” 目视维拉克出门的基汀叹了口气。 —— 纳克织布厂 温斯顿、安德烈正要去另一家织布厂视察情况,却被维拉克拉回了办公室。 “怎么了?制度、产量的事情有进展了?”温斯顿误以为是维拉克这几天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 “不是,是我打算回莱泽因了。”维拉克开门见山,“这边推广合作,与其他工厂主打交道的事情我都帮不上忙,产量、制度的优化我也根本想不出来,我留在这里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我决定回莱泽因,做一些我更擅长的工作。” 这件事太过突然,以至于温斯顿、安德烈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维拉克也觉得突然,他心里是有这个打算,并抱着这个打算去见了基汀,但没成想基汀也是这样想的,两人发现想法一致当即就向伯因请示了,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现在工厂没什么危险,内部的运转趋于平稳,莱泽因那边则即将要做一件大事,急缺人手……”维拉克补充道,“另外基汀老师也会回去,会校那边修建的工作实在没什么好让他盯的了……” “你今天上午去见基汀同志,就是去谈这件事了?”温斯顿问。 他和安德烈知道维拉克去会校那边,不过临走时维拉克说的是去那边视察工作。 维拉克生怕两人误会,连忙解释:“我去见基汀老师之前确实已经有了一点这样的想法,去视察就是想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还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去了之后我发现会校的发展很安全,用不着我操心,就又坚定了回莱泽因的念头。再后来我和基汀老师聊天时发现彼此都有了这样的想法,就一拍即合同伯因请示了一下。” “会长同意了?”安德烈随后问。 “同意了。”维拉克点点头,“这件事决定得有点快,可想一想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理解,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理应安排在不同的位置发挥作用。”温斯顿沉默片刻支持了维拉克的决定,“你在这里已经做了太多太多,要是没有你工厂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我和安德烈有能力把这里经营好,你是时候回去帮助他们解决更大的问题了。” “对,温斯顿有着超前的想法,我有着丰富的经验,工厂有我们两个足够了。”安德烈也让维拉克放心,“而且班尼迪克最近做得也很不错,工厂里一直安安稳稳没再出过什么乱子了。”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谈一下这个。我很放心工厂交给你们,我也相信在你们的经营下,纳克织布厂会变得越来越好,完善经验把新制度推广到世界各地。” 温斯顿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可能,待会儿就走。” “这么快?” “说实话,我不是讨厌这里,我只是很向往那些当下更适合我做的事情。现在的局势你们也都清楚,莱泽因那里我们的同志们压力巨大,我很想早一点回去一起分担,以及……”维拉克想说伯因的事,可‘及’字的声音拖长了好几秒,没能把后面的东西说出来。 “以及什么?” “没什么,总之就是赶紧回去帮忙。”维拉克希望伯因能自己把情况交代一下。 “好,那用不用我们帮你收拾东西,或者安排车子什么的?”安德烈问。 维拉克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待会儿去见一下班尼迪克,跟他叮嘱完东西我就带着克拉克他们先去仓库那边和基汀老师汇合。估计汇合之后,我们就从仓库直接坐车走了。” “还真是赶啊……班尼迪克现在应该在厂房里,我们去叫他过来。”温斯顿感叹了一句,准备去把班尼迪克叫过来。 “没事的,我过去就行,你们抓紧去忙,等回了莱泽因我还是会关注咱们织布厂的,希望到时候每天都能听到一些好消息。”维拉克同温斯顿、安德烈一一拥抱告别。 “那我们走了。”温斯顿拥抱时拍了拍维拉克的背部,“路上注意安全,回莱泽因也不要太累了。” “你也是。”维拉克衷心道,“很荣幸能与你共事,真的希望有一天你能用你的理念带领我们走出黑暗。” 安德烈没说那么多的话,在维拉克和温斯顿说完后,只是向维拉克点头示意,而后一起离开了办公室,乘车前往其他织布厂。 维拉克马不停蹄地去厂房里找到班尼迪克,把他叫到外面将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所以您要……离开了?”班尼迪克比温斯顿、安德烈表现得还要惊讶,因为他知道维拉克一离开,纳克织布厂的安全工作就将由自己全面负责了。 可自己能做得到吗?他不确定。 “对,我得回去了。”维拉克眼里满是欣赏,“这段时间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毫无疑问你是在进步的,我觉得你已经有了保护好纳克织布厂的能力。” “我……” “现在看上去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对吗?但我希望你不要掉以轻心。”维拉克夸赞完换上了严肃的面孔,“敦曼分站全军覆没的事情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班尼迪克神色一凛,敦曼分站的事情是所有人心中的阴霾。 维拉克道:“之所以会出那么大的事情,就是大家太过低估利益对某些人的诱惑了。有人会因为利益与我们联合,也会因为利益背叛我们,敦曼分站是这样的道理,纳克织布厂的合作结盟同样如此。温斯顿同志、安德烈同志这几天来回奔波,他们专注于解决其他工厂改革的问题积累经验,你要做的就是对那些工厂、工厂主们留一万个心眼,盯紧他们。” “是。”班尼迪克把维拉克的叮嘱牢记于心。 “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如果来不及联系,就得看你自己的判断力了。我身为安全总负责人可以给你权限,一旦有这样的安全隐患存在,你有权在影响纳克织布厂试验的情况下解决隐患,出了什么问题我负责。”临了,维拉克给班尼迪克提升了权限。 他是绝对相信温斯顿、安德烈的热忱的,只是并不绝对相信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 后续他不在的时候不排除出现了安全隐患,但温斯顿和安德烈试验心切,选择冒险行事,现在给班尼迪克这样的权限,就是保证在其他两人头脑发热的时候纳克织布厂还有一道冷静的保险。 “明白。” 将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都说完,维拉克长舒一口气,点了支烟:“纳克织布厂的试验很重要,它的成功将代表我们一只脚迈进了新世界,它如果失败就意味着我们距离新世界还很遥远——” 班尼迪克当即理解了维拉克的意思,他郑重地一字一顿道:“我以我的生命作保证,我不会让纳克织布厂陷入危险。” “嘶……呼……那就这样,我们……”想到自己大概率会在解决完莱泽因的事情后直奔巴什,维拉克没随口胡说一个时间,“黎明时相见。” “再见,维拉克同志!” —— 同班尼迪克告别后,维拉克找到了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这几人正待在宿舍里一起研究《平等论》、《阶级论》。 再次解释了一遍情况后,维拉克和三人一起收拾了东西,赶在中午前抵达了仓库临时站。 基汀比他来得要早得多,诺德、墨菲、凯瑟琳也一同过来送行。 考虑到坐车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到莱泽因,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在仓库里简单地吃了午饭。 午饭过后,分站的同志和留下来的几人把维拉克、基汀等人送到了货车前。 “回去了记得常写信,或者打电话。”诺德还是像当初一样,和维拉克分别时不住地提醒他要经常联系。 “到时候莱泽因估计很危险,你要小心。”墨菲也道。 “放心,我会经常打电话了解会校情况的,你们几个平时工作都细心点,别出什么岔子,另外有时间的话照看一下纳克织布厂。”维拉克觉得诺德、墨菲留下挺好的,给他们两个多一些表现的机会,好好锻炼锻炼,未来更多重要的任务就有了值得托付的人。 先把基汀扶上了货车车厢,维拉克、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四人随后也登了上去。 在拉下遮布前,维拉克看着车后站着的一群人咧嘴笑道:“都回去!” “我们看着你们走。”诺德站在最前面道。 “你和凯瑟琳同志要好好的。”维拉克故意提及凯瑟琳同志。 “说什么呢!”诺德忽然不好意思了,退回去了一些。 “同志们,都回去!”车子发动,维拉克准备放下遮布了,“我们黎明时相见!” 总结与展望 从三月前所未有地爆了十七万字后,我的状态就有点开始不对劲了。我知道后面应该写什么,但依然会卡文,难以把脑中早已规整好的剧情铺出来。 这样的情况直至今天依然没有好转。 所以大家可以看到四月、五月我的更新很糟糕,一直在往后拖,严重影响了大家的阅读感受。 我是有想过休息的,既然累那就停一停嘛。可本来稿费就没几个钱,再停一下没了全勤、扶持,就更惨不忍睹了,于是咬着牙撑到了现在。 目前是计划月初休息几天,可能四号继续更新,也可能今天就更,看情况。总之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理解,我也要做一次诚挚的道歉。 接下来讲一下剧情的发展。 目前二十七载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开始讲述起我在开书时所说的“这个世界发展过快,那些积累的病症集中爆发,被归结于历史阵痛的巨大战争如何波及、影响人类,又如何被一群伟大的人终结”。 后面还剩下大概八十万字,其中本卷二十万左右,下一卷也就是终卷六十万左右,再往后也考虑写一些番外,不出意外会在十一月、十二月完结。 六月整体的更新应该是没问题的,目标是不再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每天踏踏实实写完当天的内容。 七月暂定挑战月更三十万字,再在这本书里拼最后一次。 往后的话就是保持稳定,稳住剧情,把那些时不时让我泪流满面的剧情都好好写出来,有余力就再修一修第四卷。第四卷我一直不太满意,感觉太粗糙太流水账了。 情况基本汇报完毕,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最后,欢迎大家入群探讨剧情。 最后的最后,求一波中文网的正版订阅,这是我创作最大的保障。 再再一次,祝大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第361章 再回莱泽因 六月三日、晚上 莱泽因、一处入城检查站前 载着维拉克、基汀、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五人的货车被检查站前的一队士兵拦下。 坐在货厢里的几人稳住身子,听到外面士兵逼近的声音后,不由地都面色一紧,维拉克甚至掏出了手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时,基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警惕性十足的维拉克看向基汀,只见基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果不其然,车子停了几秒钟就重新发动驶进了城中。 “他们不应该会检查货厢吗?”悄悄拉开一点遮布,望着越来越远的检查站,确认那些人是士兵后,维拉克有些费解。 “你忘了吗?独立混编师的师长约瑟夫现在是我们的人,独立混编师又接管了莱泽因的防务工作,那些人当然不会拦我们,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就坐车进来了。”基汀笑吟吟地解释道。 “把这事给忘了……”维拉克猛地回过了神,不禁拍了下额头。 近一个月他专注于工厂的事情,还没有立马重新适应莱泽因的状况,把一些事情联系起来。 基汀又道:“不止是独立混编师,据我所知这一个月来伯因他们暗中控制、收购了很多重要的机构、设施、公司。比如前天刚把莱泽因里最大的粮食供应、加工公司给收购了,昨天又接连掌控了莱泽因兵工厂、电话局。” 维拉克眼前一亮,想到莱泽因正在暗中倒向平等会就兴奋得不行:“看来这一个月伯因他们没少做事啊,只是咱们对这么多地方下手,弗朗索瓦那边的人难道没有察觉吗?” “这个我也和伯因有聊过一点,他说绝大部分人都没出问题,威逼利诱之下配合得很痛快。极少数不配合,想报信揭露平等会暗中布局的,就只能用强硬手段解决掉了。”基汀耸耸肩,表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伯因还与我深刻感叹了一下,弗朗索瓦解散议会后因为忙着处理很多烂摊子,所以还没来得及好好整顿行政权力体系,这里面乱糟糟的,再加上严重的腐败渎职,使我们的推进异常的顺利。” “他们多烂一分,我们胜利的希望就多一分。”到了即将推翻弗朗索瓦统治的地步,维拉克也不介意对方能多烂就有多烂了。 “话是这么说,可依然不能低估他们,毕竟我们面对的一个国家,需要克服的困难多到数不胜数。”基汀提醒道。 维拉克“嗯”了一声,正色道:“我们回来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让平等会顺顺利利地接管、重建这个国家!” “先别说那么远。”基汀笑了笑,“这事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做成,而且其中每个环节的重要性都不可替代,又都极具难度,我们先专注于眼前,把脚下的路走好再说。” “好的,老师。” 维肯季托克拉克翻译道:“我们是回平等会的总站,还是去别的地方落脚?” “当然是回总站啊,有家为什么不回。”维拉克道。 “那还挺好的,我们之前在那里住了几天。”维肯季很乐意再回到总站接受环境的熏陶。 “会长指示我们来基普市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最起码得待个把月,都准备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没成想这就要回去了。”克拉克也在一旁说道。 “是啊,我还和基汀老师说呢,要是我们早点做了决定,就不用麻烦你们大老远来回跑这么一趟了。”一般来说,学习的人应该主动去找教课的人请教东西,轮到自己反而是人家跟着自己四处跑,这让维拉克有点感到不好意思。 克拉克还以为维拉克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们本来就在莱泽因待得闷得慌,出来逛逛正好。” 聊天之际,货车来到了莱泽因北区。 维拉克再次扯开了一点遮布打量起外面,外面工厂林立,四处都是机器的轰鸣声。 明明在莱泽因才待了不到一年,维拉克却觉得这里比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茨沃德还要亲切。 “终于回来了。” 他的眼里满是喜悦。 这一年来,他离开过莱泽因三次。 一次是被抓进了戴曼斯监狱,一次是去敦曼找黄金又去普鲁曼找温斯顿,一次是去基普市开办试验工厂。 三次加起来差不多花去了半年的时间。 “呵呵……”基汀没跑到货厢尾部跟维拉克一起看外面,他只是坐在最里面看着维拉克的背影。 “基汀同志,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克拉克往基汀那边凑了凑。 “你说。” “等会校建起来后,我能不能也过去学习呢?”克拉克问。 基汀露出惊讶的表情:“当然可以,平等会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过去学习,只是我觉得你更适合做一名老师,负责在会校里教授巴什语。” “做、做老师?”克拉克愣住了,“我能行吗?我感觉我欠缺的太多了,应该在会校里多学一些有用的东西,为革命贡献更多的力量。” “今天路上你教维拉克巴什语的经过我都看在眼里,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教东西很有条理,又善于站在维拉克的角度去帮他更深入地理解词汇……” 回莱泽因的路上维拉克也没闲着,跟克拉克又学了好几个小时的巴什语。基汀同样在货厢里,也就捎带着听了。 克拉克虽然本职不是老师,但他在教人方面确实有些能引起基汀注意的天赋,基汀感觉自己旁听几个小时也受益匪浅,重新捡回来了些对巴什语的了解。 其实他打算回去后就和克拉克提一下这件事,巧合的是克拉克忍不住先和他询问了起来。 “可是……”克拉克有点犹豫。 能教人当然很好,但他真正想去会校做的是学更多东西。 基汀很轻松地就看穿了克拉克心中所想:“不用担心,你去了之后既能帮忙教巴什语,也能在没课的时候去上任意的课充实自己,这两者并不冲突。” “也是……那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克拉克激动万分,他还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做老师。 “待会儿回去了我先把你登记在会校老师名单中,等会校修建好开始运转,会再通知安排你去基普市开展工作。” “好的!谢谢您!” “我们到了。”维拉克大大方方扯开了遮布。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基汀等人都眯了下眼睛,等他们适应之后,维拉克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下车,同在总站门口迎接他们的莫莱斯、皮雅芙、查理斯、罗斯、伊丽莎白等熟人握手。 “好久不见!你可是又帮会里解决了一个大事啊!”莫莱斯大笑着与维拉克重重握手。 “那是大家共同的努力,而且莱泽因这边也辛苦你们了!”维拉克和莫莱斯、皮雅芙、查理斯寒暄完,看向了罗斯,“听说你现在在军中身居要职啊!做得不错!罗斯!” “都是受到你的影响!”罗斯哈哈大笑。 “伊丽莎白同志,好久不见!”维拉克最后与伊丽莎白握了下手。 伊丽莎白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动人:“欢迎回来。” “维拉克。” 听到基汀在叫自己,维拉克立即跑回到货厢边,把基汀扶了下来:“老师,您慢点。” 基汀打趣道:“刚一回来就把老师忘到车上了?” 维拉克肉眼可见的高兴了很多:“没有,这不是见到熟人们太高兴了,就情不自禁地先过去了。” “基汀同志!” “基汀同志!” 莫莱斯等人迎了过来,热情地和基汀打招呼。 “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我和维拉克终于忙完了那边的事情,希望能回来帮些忙。”基汀与众人一一握手。 “您太客气了,有您和维拉克在,我们的压力减轻的可不是一丁半点!”莫莱斯夸赞道。 “好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用不着这么吹捧。”基汀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伯因会长呢?” 基汀话音刚落,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大家的笑容明显褪去了几分。 “在会议室里等你们。”莫莱斯看了一眼基汀身旁的维拉克道。 “维拉克已经知道了。”基汀知道莫莱斯还怕维拉克不知情,所以说起来有点顾虑。 “是的,有什么直说。”维拉克的喜悦之情被冲散。 莫莱斯微微点头,过了几秒后道:“……他现在不太能走得了路,所以基本上每天只出现在三个地方,卧室、办公室、会议室。” “病成这样了还不休息,真是不要命了。”维拉克对伯因的这种执着感到生气。 “我劝过他无数次,但他就那样,倔得不行……算了,先不说这个了,我带你们过去见他。”莫莱斯安排了人去安顿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随后同其他人带着维拉克、基汀来到了会议室里。 刚一进会议室,维拉克是故作无事地调侃道:“刚一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进会议室开会,也就你能安排得出来了。” “好久不见。”脸色有点苍白的伯因坐在主位上目视一行人走进来。 “怎么笑得这么开心?”维拉克随便在一旁坐下,看着笑容真诚的伯因问。 “因为你们回来了啊,我当然开心。”伯因道。 维拉克想说‘开心怎么不站起来迎接一下’暗中表达自己对伯因隐瞒消息的不满,却又克制住了,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追究这件事:“我和基汀老师也很开心,一来是那边的工作顺利完成,二来是我们更喜欢一起做简单直接的斗争。” “就是为了磨练你的性子才让你去基普市的。我不要求你全能,什么都会,但最起码即将作为一名分站的领导者,你不能有明显的短板。”伯因强调缘由。 “我知道我知道。”维拉克叫停了伯因的念叨,“我也没说不做,这不是做得挺好吗?” “好好好。”伯因笑得更灿烂了,“基汀同志,你们都快坐。咱们电话里简单聊了一下会校和工厂的事情,现在你们回来了,正好分享分享成功的经验和有趣的事情,振奋一下大家。” “我只是负责修建学校,倒是没遇到过什么大问题,真要说起来还是维拉克那边足够曲折,听他讲讲。”基汀喝了口水,把分享的任务推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讲讲。”罗斯催促道。 其他人也都兴冲冲的样子,等待维拉克把基普市的事情分享出来。 “啊……我想想该怎么说。”维拉克没抵触这件事,认真在脑子里捋了一遍,便说了起来,“我就从我们去了之后,收购工厂,向工人们宣布实行二十七条新制度的时候说起。那时候呢,我们收购的纳克织布厂里有差不多一百号工人,最为特殊的是,这些工人要么残疾患病,要么才十岁出头……” 初次与纳克织布厂的工人们见面,向他们公布二十七条新制度和补发原厂主拖欠的两个月工资的情景,一直深深地印在维拉克的脑子里。 他绘声绘色地从这为,讲了改革路上的点点滴滴,讲了遇到冒牌平等会的荒唐事,讲了其他工厂主怎么暗中给他们下绊子,又怎么被他给治得服服帖帖的,最终与纳克织布厂实现了结盟合作。 十几分钟后,维拉克终于大致把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说完了。 “……基本上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在那边帮不上什么忙就和基汀老师回来了。”维拉克长舒一口气,连喝了两杯水。 “真精彩啊。”伯因鼓了鼓掌。 “我觉得碰到冒充咱们平等会的事情最搞笑,维拉克还面对面把冒充自己的人给毙了,哈哈……”罗斯笑得快喘不上气了。 “我就说维拉克的胆识过人,换别的人,谁敢直接把那些工厂主抓起来先立威,再施以好处谈合作呢?”莫莱斯欣赏维拉克在联盟合作上的果断与魄力。 “这都没什么,大家通力合作才给了我这么大的底气。”维拉克禁不得人夸,一夸就脸红浑身不自在,“还是说说总站的事,我和基汀老师需要详细了解一下莱泽因当前的情况。” 第362章 无题 “好,莱泽咳咳,咳咳……”笑容满面的伯因正想讲一讲莱泽因的情况,但好巧不巧正好剧烈咳嗽起来。 “我来说。”习以为常的莫莱斯上前一手拍着伯因的背,一手把水端到了他的嘴边,“莱泽因这边暗地里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八九,还有几个硬骨头挺难啃,不过经过这么短时间也都快得手了,当下最让大家头疼的是那两个卫兵团。” “那两个卫兵团还在弗朗索瓦的手中?”维拉克将伯因的虚弱看在眼里。 待伯因平复下来,莫莱斯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是的。其实要真说起来,这两个卫兵团远不是独立混编师的对手,甚至光靠咱们作战部的人就够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了,可我们毕竟追求个万无一失,与其留一股武装力量为敌,还不如把他们也控制起来,这样弗朗索瓦在莱泽因里就再无可用之兵,我们也能以最小伤亡正式控制莱泽因。” 维拉克微微点头,赞同莫莱斯的这个想法:“能不靠流血就能拿下这股力量那是再好不过的。” 喘着大气的伯因断断续续地道:“约瑟夫、阿德尔他们那边……目前有一点初步的想法……他们认为弗朗索瓦既然派卫队兵团的马奎尔盯着他们……就一定同样派了人盯着马奎尔。” “马奎尔就是两个卫队兵团的总团长。最近约瑟夫没少在弗朗索瓦那边旁敲侧击,想让弗朗索瓦把卫队兵团的指挥权交给他,可弗朗索瓦警惕心十足,表面支持卫队兵团协助独立混编师清剿我们,实际上一点指挥权都没放出来,还专门派马奎尔来盯着约瑟夫的一举一动。”莫莱斯在伯因所说之上补充了些背景情况,“约瑟夫、阿德尔他们想着,要是再简单复制上次那样的陷害,难免会引起弗朗索瓦的警觉,所以他们试图找到弗朗索瓦安排的盯着马奎尔的那个人,从这个人下手瓦解马奎尔,从而夺取卫队兵团的指挥权。” “这个想法很不错啊。确实,再来一次上次那样的,弗朗索瓦少不了会怀疑这是约瑟夫搞得鬼,要是能把约瑟夫从这里面摘得干干净净的,让马奎尔和盯着他的那个人闹起来,一切就都好说了。”维拉克感觉这个想法挺成熟可行的,他没有比这更好的高见了。 “我想,约瑟夫他们没想过要借这个机会明着掌控卫队兵团?弗朗索瓦对他的反应始终不为所动,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会把莱泽因里军队的兵权集于一人之手,所以他们想的是把那个监视马奎尔的人拉拢过来。”基汀道。 莫莱斯笑了,那是一种满意的,带着钦佩的笑:“没错,约瑟夫他们想把那个人拉拢过来,到时候联手把马奎尔扳倒,再把那个人扶持着成为新的卫队兵团长,我们的人就能一明一暗彻底架空了弗朗索瓦了。” 听莫莱斯这话,维拉克也察觉出什么:“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扶持成新的卫队兵团长?约瑟夫、阿德尔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想必是已经知道负责监视马奎尔的人是谁了,而且这个人同样在卫队兵团里,且身居要职。” “哈哈!还想考验考验你们,没成想一个比一个猜得快!没错!这个人已经查出来了!是卫队兵团里的二把手,副团长阿瑟!”莫莱斯实在是太欣赏维拉克和基汀了,看到这两人心中就是很有底气。 “人都知道了,那应该好办多了。”罗斯插了一嘴。 “没那么简单,不然莫莱斯同志也不会在会议上提出来了。”维拉克起先也觉得这事顺着大家的思路去做就完了,可转念一想,莫莱斯把它列为当下最大的难题肯定是有缘由的,便沉下心好好想了想,“知道监视马奎尔的是他的部下,其实只是个开始。弗朗索瓦肯定给阿瑟许诺了很多好处,我们要怎么把他拉拢过来?怎么避免这个人假意附和我们,实际上却向弗朗索瓦禀报了机密?” “对,最大的问题就是阿瑟这个人不好拉拢。他的父亲是有名的工厂主,平时没少和我们对着干,母亲还和弗朗索瓦的夫人曾是大学同学,可以说完全没和我们沾边,也没有动机理由加入我们。”莫莱斯皱起眉头,“我们有考虑过要不要在扶持一个新的,可靠的人出来,可时间显然来不及了,我们能下功夫的就只有阿瑟。” “嘶……”维拉克也觉得棘手起来,这个阿瑟和约瑟夫完全不是一类人,约瑟夫能被他们策反,阿瑟估计只会把他们抓起来向弗朗索瓦邀功,“那能不能从马奎尔本身下手?” 伯因情况更加稳定了点,说话不至于大喘气了:“马奎尔这个人太精、太圆滑了,跟他合作恐怕比跟阿瑟风险更大更不可控。” 维拉克沉思起来;“除了这两个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目前来看没有,从阿瑟入手已经是最具备可行性的办法了。”伯因道。 “那你们这边有什么更深入的思路吗?”维拉克猜测伯因、莫莱斯他们不会卡在这个问题上一动不动,再不济也会做一些尝试。 “我个人在想能否挑起这两人的内斗。这两人在卫队兵团里都有着一股浑厚的拥簇,他们能混战起来,也算是帮我们解决了卫队兵团的威胁,等我们控制莱泽因了,再吞并消化这股力量也不是不行。”莫莱斯自己认为可以从根本上改变策略,干脆不要想着在正式行动前控制卫队兵团,只要破坏得让他们丧失战斗力即可。 基汀否定了莫莱斯的想法:“弗朗索瓦应该不会坐视他们两方闹起来,而且还是闹到无暇顾及外界情况的地步。真这么做了,恐怕只会加速马奎尔的倒台,与阿瑟的崛起。到时候被弗朗索瓦一手扶持起来的阿瑟前途无量,就更不可能靠向我们了,我们也将没时间做其他的尝试。” “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去约瑟夫那边好好了解一下情况。”这事没那么容易想出对策,维拉克打算等去约瑟夫他们那边了再好好商议。 “行。”莫莱斯也知道两人肯定得去约瑟夫、阿德尔那一趟,于是没有硬要求现在就讨论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那我们去吃晚饭。” “吃晚饭?伯因不是说要开会吗?就聊这些?”维拉克一愣。他回来一听伯因在会议室等着,还以为有多少事情等着他参与解决,都做好不吃晚饭一口气工作到第二天早上的准备了。 “还真当了?哪能让你们刚一回来就工作啊,就是随便聊一聊而已,现在饭点到了,咱们先去吃饭。”莫莱斯和众人哄笑。 “好好好,那就先吃饭。”维拉克无可奈何地同轻笑的伯因对视了一眼。 “走走,今天特意让食堂做得丰盛了点。”莫莱斯招呼众人起身离开。 被莫莱斯一把揽住肩膀朝外面走去的维拉克朝后一瞥,发现伯因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也没有人要带他一起出去的意思:“伯因不去吃?” 莫莱斯没回头,压低了点声音:“他行动不便,不想麻烦大家,待会儿安排人给他打包一份饭就行。” “你们先过去,我跟他聊聊。”出了门,维拉克站定。 “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 莫莱斯沉默了几秒钟:“有的话我们跟他说过一万遍了,但还是没有用……你去。” “老师。”维拉克又叫住了基汀。 “你先去聊。”基汀没跟维拉克一起留下来。 “……好。”维拉克明白基汀想给自己一个同伯因好好沟通的空间,在目送其他人离开后,他独自回到了会议室中。 “怎么回来了?”孤零零一个人翻阅文件的伯因注意到了维拉克。 “和你聊会儿天。”维拉克关上门,走到了伯因的身旁,双手放在其肩膀上轻轻按捏。 伯因放下了文件:“你都知道了?” “嗯。”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终有一死,最起码我现在还战斗着。”伯因道。 “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生气,我想不明白都这样了伱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为什么不能听莫莱斯他们的去医院接受治疗。”维拉克给伯因按着摩,“回来见到你的一刹那我就又理解了,只有待在这里,你才是真正活着。” “是啊,去医院我才是死了,留在会里怎么也能多活一段时间。”伯因放得更轻松了,“谢谢你能理解我,没在我耳边絮叨那些听厌了的话。” “这有什么,我还等着你站起来跟我并肩作战,一起看到新世界建立的那一天。”维拉克坐下,没直视伯因那张依旧泰然自若,却不可避免消瘦、苍白的脸,靠着窗外的厂房逃避着某些事物,“其他的你自己心里有数,该吃药就吃药,该休息就休息。” “好的。” 维拉克想了很久,才有想出了一个话题:“你安排得挺好的,去巴什是我最好的选择。” “有信心去那么远的地方把事情做好吗?”伯因问。 “有也没有。有是因为我感觉我已经把我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都做好了,没有是因为当初在旧南约我对自己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维拉克耸了耸肩,旧南约分站覆灭事件仍是他心头的阴影。 “我们认识多久了?从我们真正知道彼此身份的那一刻算起。” “……九个月左右。”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伯因感叹道。 这个话题转移得有点太过生硬,维拉克以为伯因也是在逃避:“挺短的,平等会都才建立不到三年。” “可是大家都是在经历中成长的,这九个月、不到三年的时间,比以往的人生加起来都有份量。”伯因顺着维拉克的目光看向外面,“要是我身体还好,会里也有能完全代理我工作的人,巴什之行就是我亲自去了。” “怎么?”维拉克终于把目光落在伯因的身上。 “因为我对别人不放心。我自己错过,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知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所以觉得只有自己去做才能万无一失。” “也是,这种事情换任何一个没经历过的人过去,我都怕他们犯以前我们犯过的错误,只有自己去才是最安心的。”维拉克觉得这个思路不错,“而且,我和你有着相同的经历,除了你,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别有那么多顾虑,要记住你是当下最有能力保证成功的人。” “我差不多都想明白了,也挺乐意过去的,这段时间一直在积极地和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他们学习。”维拉克点了根烟,“等咱们这边忙完,我就会动身。” “我记得你不抽烟。”伯因的注意力放在了维拉克吐出的烟雾上。 维拉克朝莫莱斯常用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总要有些宣泄的手段。” “你靠这个宣泄?” “嗯。” “够吗?” “够了。” “大家都挺累的,这个漫漫长夜可真够难熬。” 叼着烟的维拉克哼了一声:“我们肯定能熬得过那帮人。” “嗯……” “你这身体再不行,也不能老这么待着,莫莱斯说要给你安排个轮椅,我觉得挺好的。”维拉克指了一下伯因的腿。 “我也觉得挺好的,这辈子还没坐过轮椅,现在有人伺候着,不用动弹就能想去哪去哪,呵呵……”伯因很乐观,仿佛死亡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我得催催他早点给你做出来。”维拉克起了身,“行了,我先过去吃饭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待会儿打包拿回来给你。” “不用,莫莱斯知道,估计这会儿已经安排人打好送过来了。”伯因谢绝了维拉克的好意。 “那行,那我就不管你了,走了。”维拉克摆了摆手,离开会议室朝总站的大食堂走去。 第363章 无题 “这么快就聊完了?”基汀刚打好饭坐下,就看到维拉克迈着大步走进了食堂。 “也没说些什么,我先去打饭。”维拉克简单打了些爱吃的饭,坐到了基汀、莫莱斯等人的旁边。 莫莱斯看维拉克一脸平静,好奇道:“你没劝他去医院治疗休养?” “没有。你都说了你们劝了成百上千次,他要能听进去早就过去了,还用等我吗?”维拉克在从得知伯因情况到回来亲眼目睹的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他觉得这个时候伯因最需要的不是药,不是关心安慰,而是支持,“我就和他说我理解他,理解只有留在这里做有意义的事情才是真正地活着,不过我也提醒了他不能随意逞强给别人添麻烦,该吃药就吃药,该休息就休息,他答应得挺痛快。” “哈哈……”莫莱斯大笑起来,“你这么短的时间就想明白了我花一个月才想明白的事情!是的,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支持他的决定。” 基汀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多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事情,而不是一味的分个高低,那大部分问题都能快速得到解决。” “对了,莫莱斯,我计划吃完饭就去独立混编师那边找约瑟夫、阿德尔,尽早想出个办法把卫队兵团的指挥权拿到手。”维拉克飞速扒拉着饭。 “你们才刚回来,屁股都还没坐热。”莫莱斯惊讶于维拉克现在的办事效率。 “回都回来了,眼前立着这么大一件事,你让我安心睡觉我也睡不了,还不如一口气都处理完。”维拉克道。 “那我和你一起过去。”基汀自然是要与维拉克共同行动的。 另一边的罗斯巴不得这样:“我今天回来本就是专门来迎接你的,正打算吃完饭就回去,伱们决定了过去的话待会儿跟我一起坐车走就行。” 两人工作态度这么好,都想早点出力帮会里解决大麻烦,莫莱斯也没理由拒绝:“行,吃完饭你们动身,我去打电话通知约瑟夫、阿德尔。” “好。”维拉克点点头狼吞虎咽起来。 十分钟后,维拉克、基汀、罗斯三人乘车离开。 莫莱斯回办公室给约瑟夫打电话通知了维拉克、基汀要过去开会,而后去办公室查看伯因的情况。 “抓紧给我弄个轮椅。”伯因吃着晚饭,顺便催促莫莱斯把轮椅的事情落实下来便于他行动。 “已经托人去买了,今天晚上就能送过来。”莫莱斯站在了靠窗的位置抽烟,“另外,维拉克、基汀他们跟罗斯一起去独立混编师那边了。” “就知道他俩坐不住,一有事就想不吃不喝一鼓作气做完。”伯因一点都不意外。 “看着他们真感慨。”莫莱斯深吸了一口烟。 伯因把最后一点饭吃完,把半杯水喝完:“有什么好感慨的。” “维拉克这个人当时太有争议了,从监狱回来的时候,克洛伊直接拒绝接纳了他,我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让他先加入进来试试看。”莫莱斯心有余悸,“要是当时我也无法释怀他曾经做过的事,把他拒之门外,现在会是怎样的情景完全无法想象。” “这都是注定的。” “对了,有个问题我还从来没问过你,要是那时被关在政府大楼里充当人质的是我,面对维拉克的是你,你会不计前嫌接纳他吗?” “不会,所以我说这是注定的。”伯因道。 这个答案莫莱斯始料未及:“你会拒绝他?可是我记得最后是他把你从政府大楼救出来的,也主动和你袒露了实情,没让更多同志为了救他而牺牲。” 伯因微微点头:“这一点,和我冒险进去救他扯平了。可他骗了我们那么久,还致使科林卷了进来无辜死去,当时你让我去接受他,我觉得是件很难的事。反而是我第二次被你们从政府大楼里救出时,已经距离他正式加入平等会过去了几个月,看到他的种种改变,我心里残存的芥蒂这才消除干净。” “这么多必然、偶然造就了今天,造就了我们啊。”莫莱斯把烟朝窗外吐去,“……好久没去看望一下他们了?维拉克、基汀也回来了,要不要明天去看看?” “现在反倒不急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和他们在天堂见面了,到时候就是我们在上面喝酒打趣,看着下面你们累个半死继续斗争,呵呵……” 莫莱斯第一时间想喝止伯因说不吉利的话,可想到吃饭时维拉克的那种洒脱,他终究还是跟着伯因一起笑了出来:“说不准天堂里也是需要斗争的。” “那里也要斗争?”伯因故作吃惊,“死了都不让我好好休息休息吗?这烂透了的世界!” “呼……”莫莱斯又吐出一口烟,同伯因对视。 几秒后,二人一起仰头大笑起来。 ——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开个车过去?我还以为我们得藏在货车货厢里还是怎么着……”去独立混编师营地的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的维拉克对莱泽因的变化再次感到惊讶。 开车的罗斯笑道:“当然,独立混编师现在都是我们的人,而且我车上有特殊标志,巡逻队看到根本不会拦下排查。” 车上只有他们三人,维拉克说话也没顾忌:“现在独立混编师都归咱们会里指挥了吗?” “怎么说呢,这里面关系比较复杂哈,毕竟独立混编师明面上还是弗朗索瓦在莱泽因里的嫡系,咱们的人不好出面接管职务,再说了现在独立混编师里都是约瑟夫的亲信,咱们的人把他们挤掉也不合适……所以现在独立混编师主要还是听约瑟夫的,而约瑟夫听咱们会里的。”罗斯解释了一下目前平等会与独立混编师的情况。 “那约瑟夫在会里是什么职位?”维拉克问。 “还没有明确的职务,不过目前和莫莱斯是同级,会里的作战部与独立混编师也互不隶属,是咱们现在最有力的两个拳头。”罗斯答道,“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我是觉得这件事挺重要的,两方的合并一旦没处理好很容易成为彼此的拖累,能尽早融为一体是最好的。”维拉克怕约瑟夫归附平等会后,还自己独掌军权,到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好开展下去。 “这件事我之前有和伯因聊过。”坐在后座的基汀开口,“这些事情伯因、莫莱斯心里都有数。首先约瑟夫并不眷恋军权,他和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人。其次,我们也在军中安排了阿德尔、罗斯等人身居要职,也做了深入的平等宣传,等控制了莱泽因之后,还会安排独立混编师的军官们前往会校学习。总而言之,我们与独立混编师的合并工作一直在进行,并且进行得很顺利。” 罗斯附和道:“基汀同志说得对,约瑟夫同志同样被平等思想感染,他是和我们的同志,不然他也不会与我们联合,更不会坐视我们在军中宣传平等思想。” “那就好。”维拉克和约瑟夫的接触少得可怜,他很怕这个人其实另有图谋,是在利用平等会壮大自己,不过看这么多人都对约瑟夫很是认可,他心里的担忧也渐渐退去。 四十分钟后,三人抵达了独立混编师的营地。 因为车身有特殊标识,所以不止路上不会随意被巡逻队截停,进出守卫森严的军队营地时,约瑟夫也是长驱直入,直接把车开进去,停在了办公楼前。 “现在混得真是可以啊。”下车后,维拉克调侃罗斯。 “哪里,走,我带你们去约瑟夫同志的办公室。”到了营地里,罗斯也没改口,大大方方称呼约瑟夫为同志。 “走。”维拉克、基汀跟着罗斯进入办公楼。 罗斯似乎在军中威望颇高,路过的军官、士兵都会主动向他打招呼,嘴上的称呼也都是‘罗斯同志’。 看来罗斯、宣传部在独立混编师两个月的努力还是很有效果的。 维拉克心中暗暗想道。 “到了。” 很快,罗斯停在了约瑟夫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约瑟夫同志,我是罗斯。” “请进。” 里面的声音回得很迅速。 罗斯将门推开,带着维拉克、基汀走了进去。 “好久不见。”阿德尔先行走了过来,与维拉克、基汀握手。 “是啊,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你们呢?” “也差不多。” 简单问候之后,阿德尔引二人来到会客厅,同办公室里另外两人相互介绍起来:“我来介绍认识一下,这位是维拉克同志,这位是基汀同志,这位是独立混编师的师长,约瑟夫同志,这位是独立混编师第一骑兵团的团长布莱恩同志。” “你好。” “你好。” “幸会。” “你好。” 四人相互握手后纷纷坐了下来。 “莫莱斯同志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你们两位是过来一起商量怎么应对卫队兵团的。我感觉这件事我们会聊很久,你们如果没有吃饭的话,我可以安排先去吃饭。”约瑟夫很客气地给两人倒了杯清水。 “不用,我们来之前已经吃过晚饭了,关于马奎尔、阿瑟的情况也做了一定的了解。如果你们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一起讨论对策。”维拉克摆了摆手。 “早就听说两位的大名了,阿德尔也常称赞你是位做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的人,今天看来果然如此。”约瑟夫很欣赏维拉克的这股干脆劲儿,“那我们就直接谈,目前确定了的是,想控制卫队兵团,从时间等方面综合考虑,只能向马奎尔、阿瑟下手,只是怎么能稳妥地做成,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我们也认同这一点,当下只能从马奎尔、阿瑟这两个人身上想办法。”维拉克道,“我们想先听一听你们的思路,尽管那或许并不清晰。” “可以,阿德尔,你来讲一下。”约瑟夫对阿德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德尔道:“我们想找一些阿瑟的把柄,没有的话就创造一些,通过把柄来控制他,再扶持他踢掉马奎尔,继而控制卫队兵团。只是实施起来感觉很困难,多大的把柄才能让阿瑟选择背弃弗朗索瓦投靠我们呢?万一他没接受,我们的行动暴露又该怎么办?” “是的,他,以及他的整个家庭都和弗朗索瓦、资产阶级紧紧联系在一起,而且弗朗索瓦刚给他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不会那么轻易被我们要挟的。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在总站和伯因、莫莱斯他们开会时,他们也反复提到了一个和你们一样的顾虑,那就是计划失败,消息暴露出去该怎么办?”维拉克清楚此次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弗朗索瓦知道了我们在打卫队兵团的主意,一定会让卫队兵团提高警惕,把卫队兵团更加牢攥在自己手中。当然,这还不是最头疼的,最头疼的是他肯定会详查独立混编师这边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发生,到时候可就麻烦了。”约瑟夫摊开手,摇了摇头。 “所以任何有风险的路线我们都不能考虑,要确保每一步都能直指要害,不给对方留下任何生变的机会……想制定出这样的计划,难度确实很大。”维拉克点了点头,表情却还是带着股执拗,“往下,还是得掰开了揉碎了,把计划分成一个个小部分,逐个解决。” “比如?”约瑟夫等着见识维拉克、基汀的本事。 “先细分出第一个环节,我们怎么接触阿瑟。” “接触阿瑟很容易,这也用得着单独立为一个环节去探讨吗?”第一骑兵团的团长布莱恩觉得维拉克这架势有点太大了。 维拉克很认真地点头:“当然,这是我们与阿瑟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我们留给他的印象至关重要。就比如你是阿瑟,我们托人给你传了张纸条约你见面,和晚上我们悄无声息地来到你家把枪指在了你脑袋上和你谈话,你的感觉能一样吗?” 第364章 一个选择 “确实不一样,只是……这个差别很重要吗?”布莱恩中校先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的约瑟夫,继续说着自己的疑惑。。 “当然重要,一个是客客气气地谈合作,做利益交换,一个是告诉他我们有随时杀了他的能力,要挟持他为我们做事。这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其带来的结果也有着天壤之别。”维拉克道。 “挟持是肯定不行的,在他那样的人眼中,挟持反而等于把他更加推向了弗朗索瓦那边,逼迫他和弗朗索瓦紧紧靠在一起形成坚不可摧的同盟。”约瑟夫摇头确定着路线,“要下手,就必须是谈合作,给他足够多的好处,或者把他吸纳进平等会。” “……好。”维拉克顺着约瑟夫指定的路线解决新产生出来的问题,“接下来我们再探讨第二个环节。如果我们必须得和阿瑟达成合作,那达成合作只有——” 布莱恩中校插嘴道:“那种人不可能加入平等会的,威逼不行就只有利诱这一条路可走了。” 维拉克心底也是这样想的,也正准备这么开口,可布莱恩中校在他之前如此笃定地说完后,他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你们有去和他接触过吗?有帮助他了解平等会的东西吗?有邀请过他加入平等会吗?如果他真的进入平等会,你们又能放下成见吗?” 约瑟夫、阿德尔、布莱恩、罗斯呆呆地将目光汇集在了维拉克的身上。 基汀坐得端正,听到维拉克的询问嘴角稍稍扬起。 “……没有,我……”布莱恩中校道。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既然根本不知道,我们又哪里来的资格如此轻易地就判断出一个人会做出错误的选择?”维拉克扫视众人。 阿德尔起先不知道维拉克的经历,后来加入平等会后听别人提起过,所以知道他曾在某种意义上陷入过和阿瑟一样的处境中:“我理解你的意思,只是这个人不一样,他的背景,他的行事、性格你应该都有知道一些,我们也不是随随便便给一个人机会的,更何况还这么危险。” “我也理解你的意思,同时很清楚就算我们发出邀请,阿瑟愿意加入,愿意真心加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很容易因此产生危险,但——”维拉克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是否算得上客观的正确。 “继续说。”基汀给了他鼓励。 维拉克看到身旁的基汀,顿时安心许多:“但真要说起对平等会的威胁,以前在莫莱斯他们眼中,我所带来的隐患要比阿瑟大得多,可他们还是接纳了我,无条件地信任着我。后来我也每每会想起、钦佩莫莱斯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换我我大概没这么宽广的胸襟与魄力,这一点我无疑是要向他学习的。” “你的意思是,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得做出这样的尝试?”约瑟夫想让维拉克明确意思。 “我……是这么觉得的。”维拉克决定不管自己的想法是错是对,都要勇敢地表达出来,“平等会不应该什么都没做就放弃拉别人一把,就算对方曾是我们的敌人。” “呵……”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约瑟夫觉得维拉克这样的想法多少有些天真烂漫,“那你有具体的想法吗?比如怎么给他传播平等会的理念?怎么邀请他?他如果同意加入平等会,又怎么确定他是真心的?他称呼你为同志,伱敢说你就会毫无保留地把平等会的底细、计划都说出来吗?人心很复杂,你靠这种理念是玩不过他们的。” “嗯。”维拉克完全赞同约瑟夫的这些顾虑,这些正是他刚刚顾虑着要不要说出自己想法的原因,“这些都是问题,我们究竟要不要为了平等而接纳他人,还有待商榷。” 布莱恩中校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原本是对维拉克、基汀报以了很大期望的,没成想他们竟会提出这么滑稽的想法:“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做多余的讨论,不说我们行军打仗遇到过多少,就单说平等会,以前不也经历过吗?我记得敦曼的那个事,就是因为平等会太过相信别人,才给了别人背后捅刀子的机会,导致好几百人牺牲……” 维拉克的心似乎被揪紧,他看向了布莱恩中校。 布莱恩中校看到维拉克那难以言喻的眼神后,下意识地就说不出来话来。 “布莱恩。”约瑟夫提醒了布莱恩一下。 “是。”回过神来的布莱恩中校闭上了嘴。 “你说得对。”维拉克平复情绪,“敦曼分站那件事是我负责的,那么多同志之所以会牺牲,就是因为我低估了一些人的野心欲望,高估了一些人的真诚与追求平等的心。最起码应该对阿瑟做出尝试,我也知道这么做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我甚至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但我想再怎么样也得说出来,就算是要放弃,也得是经过我们慎重讨论后做出的决定,而不是那么轻易地就抹去一个人更多的可能。” “维拉克同志,现在时间紧迫,我们……”阿德尔和约瑟夫、布莱恩一个想法,那就是没必要彻底地贯彻平等理念,没必要为了一分的希望赌上一百分的危险。 “我支持维拉克的想法。”基汀微笑着听完几人的讨论,打趣似得指向阿德尔,“维拉克不会是这种理念的最后一个受益者,阿瑟也不会他第一个如此坚持的人。别忘了当初你的处境,是谁力排众议把你带了进来。” 阿德尔语塞。 他曾是关押维拉克监狱的监狱长,是因为维拉克越狱他才丢了这份工作,但后来他想联合平等会、想加入平等会时,却还是维拉克相信了他。 但凡维拉克抱着和他现在一样的想法,觉得他可能是政府故意撒出来的奸细,觉得他图谋不轨,他都不会有今天。 “你们双方各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第一,我们不能不做尝试就确定一个人不会改变。要是真这么做了,那以后是不是我认为这个人不可能加入我们平等会,我就能把这个人标为我们的敌人,杀了他?第二,尝试是有风险,且风险极大的。我们要拉别人一把,也必须得把风险纳入考虑,不能为了一个人的可能让上万人的安危打上问号。”基汀正式出面,“这两点,你们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维拉克本身就有考虑到风险,不是无论如何都要给阿瑟一个机会,因此他完全同意基汀的话。 “没有。”约瑟夫点了点头。 “好。第一点想要解决,要么就是彻底贯彻平等理念,要么就是我们推出界定规则,由规则明确指出哪些人可以拉一把,哪些人可以选择不拉。当然这是后话,我们现在没空去研究这个规则,那么我就从第二点着手来提一个办法,大家看是否可以接受。”基汀平衡两方,把道理尽可能说得最简单易懂,“两点大家都没异议,我们就首先从第二点的风险方面探讨可行性,能找到方法规避风险我们就拉,找不到方法就为了大局放弃。就像维拉克所说的,就算是要放弃,这个放弃也得是我们努力过后的结果。” “可以。”约瑟夫赞同。 要是真能有安全的办法试着拉一把阿瑟,那他完全不介意。 “可以。”维拉克也不希望大家冒那么大的风险,量力而行是最好的办法了。 “无非是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对?”罗斯道,“这件事咱们没必要发生争论,尽力就好。” “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想不计后果地给阿瑟一个机会,而是我有过类似的经历,我知道如果那百分之一其实是百分之百,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维拉克察觉出刚刚约瑟夫、布莱恩有些许不悦,特意向他们解释自己的想法。 “明白的。”约瑟夫换上了笑容,“是我们作战这么多年,形成了警惕的心理,这份心理在不经意间和平等的理念产生了一些冲突。其实细细想来,我能感受到你这种想法的珍贵。阿瑟的事情不一定能成,可你已经让我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平等会的包容。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势力、组织乃至个体,能像你们这般先进、勇敢、坚韧又包容。同时身兼这几点,还能坚持着贯彻下去,我打心眼里佩服。” 布莱恩中校在随着约瑟夫的话重新打量起维拉克、基汀。 他一开始以为维拉克是不懂其中的危险,只是为了什么理想,为了心中的道德感就提出了这么不负责任的想法。 可后面讨论发现,维拉克对风险的认识比他还要深刻,其不是浮在空中去触及云彩,而是脚踏实地的同时想要努力拥抱天空,寻找现实与理想的平衡点。 “抱歉,刚刚误会了你,说的话可能伤到你了。”布莱恩中校是个很直来直去,有什么都不会藏着掖着的人,在意识到维拉克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幼稚可笑后,便真诚地道了歉。 “没有没有,那件事确实发生了,也确实是敲响了警钟,没有必要把它列为禁忌,去掩埋逃避,那是不负责任的表现。”维拉克没有放在心上,“而且你刚刚提醒得很及时,已经发生过这样惨痛的失败,我们再在类似的事件中想坚持一些东西,就是得相当谨慎,既要考虑这一个人,更要考虑我们背后的数万人。” “对!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这和所有人的安危都有关系,我们就得全考虑到!”罗斯感觉维拉克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好。 把事情捋清楚的基汀满意地道:“那我们接着新的问题讨论,如果要拉阿瑟一把,怎么给他传播平等的理念,又该以什么方式邀请他,他拒绝、同意后又该分别怎么应对?” 维拉克提起自己新想的法子:“我们可以在他身边安插我们的人,不那么直接地给他制造一些深入了解平等理念的机会,来查看他的反应与变化。” “这一点我有个疑问。平等会的宣传工作做了很久了,阿瑟应该不缺机会了解的,要是他真感兴趣应该早就加入我们了?”阿德尔道。 他就是回莱泽因看到平等会的宣传单,搞到了《平等论》等书,看完直接决定了找平等会,而不是等着平等会找自己。 “也不一定,比如我。”约瑟夫拿自己举例,“平等会的那些东西以前我也或多或少看过,但在你没来见我之前,没给我和平等会牵线搭桥之前,我也没明确的想法。简单点来说,大概就是除了理念本身,其他的因素也很重要,有的人就缺被推一把。” “是的。”基汀道,“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所以这样的试探是有一定必要的。” “关键是在于不那么直接,我们安插的人暗示他,给他创造接触的机会,就算阿瑟不喜欢,也不会怀疑,喜欢那我们就趁势再加大力度。”维拉克继续说着,“要是真能行,就做出邀请,他同意那就加入进来,但我们不会这么容易推心置腹,肯定是要在有所保留的情况下同他接触。” “我觉得他要是真进来,我们还能专门散布点假消息,比如跟他说计划明天暗杀弗朗索瓦,到时候看弗朗索瓦第二天的反应就知道他是不是泄过密了。”罗斯提议。 “呵。”约瑟夫不屑地笑了笑,“阿瑟这个人脑子没你们想得那么灵活,不然弗朗索瓦也不会放着马奎尔不器重,拉他上来了。他能走到今天,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便于被控制,而我虽然不像他那么傻,但因为是平民背景,没和其他势力有利益关系,也才得以让弗朗索瓦放下疑虑。再直接点说,就是我、阿瑟的某些短板,正是弗朗索瓦看重的地方。” 第365章 计划敲定 对当权者来说,一个能力优秀但并不太听话的人,和一个能力平庸但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人,有时后者更具吸引力。 而对于弗朗索瓦来说,后者的价值更加会被放大数倍得到重用。 因为在他眼里,一群能力卓越的人一起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不重要,一群坚决拥护自己的人保证自己能永远坐在这个位置上很重要。 “确实,如今被弗朗索瓦大力扶持的人,基本上都有着各自显着的短板,而这个短板又普遍是弗朗索瓦施以控制的最好下手处。不过这个短板能便于他维系统治,也就能成为他最大的弱点。”维拉克回想了一下弗朗索瓦最近接触的这些人,和约瑟夫说得一样,有不少都是凭借忠诚和短板被弗朗索瓦提携上去的,“既然阿瑟这个人并没有那么老谋深算,那么不管我们最终能不能成功把他拉入平等会,想要控制他应该都不会很难。” “关键是我们一出面,行踪就多少暴露了一部分,要是出现差错,阿瑟把事情禀报给弗朗索瓦会相当麻烦。所以还是那句话,必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能去接触他。”约瑟夫道。 想办法不难,约瑟夫、阿德尔、伯因、莫莱斯他们已经想出过好几种方案了,可任务的重要程度迫使他们必须成功。 怎么能做到不带有一丝风险,才是大家绞尽脑汁都想不透的地方。 维拉克和基汀对视一眼,从眼神里看出彼此都没有好的对策。 这么多人想了好几天都想不出解决办法的事,怎么可能是他们两个刚回来随便动动脑子就能解决的。 “那……退一步想想。”维拉克提议。 “退一步?我们只能从阿瑟这里下手。”阿德尔提醒维拉克。 “这是当然的,我是指在从阿瑟下手这个基础上退回原点,重新思考问题,因为现在显然已经进入了死角,这么僵着没有用。”这是维拉克惯用的办法,在僵持不下时,重新捋一遍问题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 “试试。”看别人游移不定的样子,基汀道。 “那怎么退?”阿德尔好奇维拉克要怎么破局。 维拉克在脑中把情况总结了一下,条理清晰地道:“还是分成循序渐进的几个环节,首先是从阿瑟下手,而后是试探他能否加入平等会,再然后是不同情况下与他接触。其实到第三个环节我们就已经卡住了,因为不管他愿不愿意加入我们,都会有很大的风险。那我们就往回退,退到第二个环节,考虑究竟要不要试探他。” “什、什么意思?不是刚刚好不容易才定下的要在安全情况下试探他,试着拉他一把吗?怎么现在又变得不确定了?”布莱恩中校越听越感觉不对。 “因为计划进行不下去了。”维拉克耸耸肩笑道,“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我们是必须从阿瑟下手,但应该不是必须以平等会的身份和他接触合作?如果我们能用其他身份,这样不就能规避风险了吗?至于拉阿瑟的事情,只要不影响计划的进行,等计划成功实施一切尘埃落定了再拉也不迟。” “别的身份?”约瑟夫眯起眼睛。 维拉克点了下头:“具体的东西还需要我们好好商议,我先拿独立混编师打个比方。比如我们以独立混编师的名义去秘密和他接触,就和他说马奎尔一直盯着独立混编师,想暗中给我们下绊子,我们可以联手除掉他,这样两面都有好处可循。比起和大敌平等会合作,肯定是跟自己人一起解决共同敌人更有诱惑力。” 约瑟夫挑了下眉,对这个新思路升起兴趣:“可是,这么一来和我们控制卫队兵团有什么联系吗?” “马奎尔这个人不是很谨慎吗?想找到他的把柄没那么容易,我们可以用弗朗索瓦一旦知情,就会严惩阿瑟的手段把我们紧紧捆绑在一起,这样到时候有的事情阿瑟就不得不听我们的,和弗朗索瓦之间隔起一道墙了。”维拉克道。 “这个法子其实我之前也有想到过,但我认为实施起来困难程度不亚于我们原本的思路。”阿德尔紧皱的眉头没有因为维拉克的话舒展开来,“莱泽因里现在本身就没几个能放到台面上说,能吸引得动阿瑟,还和马奎尔不对付的势力。平等会风险太大用不了,独立混编师又何尝不是?而议会派的那帮人,我们已经用过,再来一次难免引起伯因的怀疑……”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能有合适的新身份去接触阿瑟,这件事就能成。”维拉克没像阿德尔那么悲观,他觉得仅仅这么一个问题,解决起来的可行性看着要比之前高多了。 “是这样,但……”阿德尔怀疑维拉克没听到自己后面说的根本无身份可用的问题。 “先继续拿独立混编师来往下推。”约瑟夫冲维拉克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阿德尔看向约瑟夫:“独立混编师肯定不行,要是阿瑟没按我们预估的那样做,这边有危险也就代表了平等会有危险。就是出于这层顾虑,我才没和你说这个想法。” 约瑟夫抿了口水,举手投足间都仿佛带着思考:“嗯……但也正如你所说,当下说得过去的能和阿瑟合作的只有三方,分别是平等会、独立混编师、议会派。卫队兵团一直负责监视议会派,我们伪装成议会派的人与阿瑟接触极其容易被识破,而且阿瑟跟着弗朗索瓦前途明朗,他没必要放弃这些去支持已然没有胜算的议会派。平等会也是同理,且很容易因为接触不当,泄露机密造成巨大的风险。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我们独立混编师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独立混编师就行呢?独立混编师和平等会是一起的,同时也是后续大计划最重要的一环,独立混编师出一丁点问题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我想这个提案不说我了,伯因、莫莱斯也根本不可能答应。” “我们有我们的优势。平等会和议会派都是敌对方,阿瑟很难背弃弗朗索瓦去真心合作。我们不同,和独立混编师合作不代表背叛弗朗索瓦,而且我们联手除掉共同的敌人马奎尔,大家都能混得更好。”约瑟夫沉着冷静地分析着利弊,“阿瑟没有理由拒绝来自独立混编师的合作邀请。” “万一呢?他为了向弗朗索瓦表忠心揭发了我们怎么办?”阿德尔放心不下。 “阿瑟真这么做了,我们是会惹上麻烦,可他能捞到什么好处呢?马奎尔没有倒,他依然只能做二把手。”约瑟夫不太相信阿瑟能蠢到这种地步,“难不成弗朗索瓦还能因为这件事把我踢掉,让他一个外来人突然掌管大军?” “这样,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由独立混编师出面,我们就再做些突发情况的应对准备,这样哪怕阿瑟真的拒绝了合作,还把事情都禀报给了弗朗索瓦,我们最起码能保住独立混编师。”维拉克在阿德尔反驳约瑟夫之前做了计划的补充。 他是很认同约瑟夫的话的。 当下最适合与阿瑟接触的,不是平等会,不是议会派,而是独立混编师。 一来双方都是弗朗索瓦的人,合作的内容没有背叛一说,想下定决心会很容易。 二来双方利益一致,都是想除掉马奎尔。 三来阿瑟没有动机揭发独立混编师。 有这三点,通过独立混编师把阿瑟拉下水,然后逐步捆绑、控制卫队兵团是最具可行性的。 “我倒没什么。”约瑟夫不太担心真出了事弗朗索瓦能拿掉自己,“马奎尔又没抓到过我什么把柄,阿瑟揭发了我想除掉马奎尔,弗朗索瓦也不至于直接免去我的职务。” “弗朗索瓦只会觉得,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会怕马奎尔的监视。”阿德尔仍然比较抵触让独立混编师出面。 “那就制造点理由,比如二十年前约瑟夫曾杀了我的挚友,我早就怀恨在心,这次撞上了他监视我,就决定把他弄死了。反正只要我想杀他的目的,并非是想威胁弗朗索瓦的统治,弗朗索瓦就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把我从独立混编师里踢出去。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而我们过了这几天也就不会再给他骑在我头上的机会了。”约瑟夫说到最后,满是认可地看向维拉克,“这个想法不错,我们可以试试。” 约瑟夫所说的“马奎尔二十年前曾杀了他的挚友”,是随口一编,不过平等会现在还真有能力让假的变成真的。 平等会近一两个月通过不同手段蚕食、渗透着莱泽因,想伪造一个二十年前杀人案的卷宗再轻松不过。 阿德尔叹了口气,没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维拉克,说你的想法……” “好,先说顺利的情况下我们的进展。”内部的声音得到统一,维拉克以独立混编师与阿瑟接触为基础,接着说了下去,“我们和阿瑟达成合作,用一些能把阿瑟拖下水的手段扳倒马奎尔,这样之后就等同于我们互相有了对方的把柄,等阿瑟成为卫队兵团新的总团长,我们身为莱泽因里两大武装力量,再加上曾合作过,走得亲密很正常。再之后……可以以清剿平等会的名义,与阿瑟联手,趁机接管卫队兵团的兵权。” “最后一个环节估计不行。弗朗索瓦希望的是独立混编师与卫队兵团相互制衡,这也是他始终不给我卫队兵团的指挥权,还让马奎尔监视我的原因。”维拉克前面说的约瑟夫都挺满意,只是最后的部分几乎不具备实施的可能。 “一般情况下肯定不行,可要是真让弗朗索瓦看到了剿灭平等会的希望呢?那时候他在乎的是独立混编师和卫队兵团走得近,还是彻底绝了后患,稳定国内大局?”维拉克问道。 约瑟夫理解了维拉克的意思:“你是想到时候再演一出戏?” “没错。考虑到时间紧迫,这出戏甚至完全可以和扳倒马奎尔一事同步开展,等马奎尔一倒,阿瑟上位,你又连破了平等会好几个站点,瓦解了平等会好几个筹备中的‘阴谋’,这时候向弗朗索瓦说自己人手不够,不然之前就把平等会一锅端了,弗朗索瓦能不支持你吗?”维拉克短时间内把事情想得足够周全,“要是能再提前和阿瑟暗中沟通一下,向他许诺端掉了平等会功劳对半分,恐怕还没等伱过去,他就先找弗朗索瓦把这事敲定下来了。只要这件事一定,往后你从阿瑟手里要卫队兵团的指挥权还不是易如反掌?” “啪。” 约瑟夫边听边兴奋地点起一支烟:“你们抽吗?” “基汀老师不抽,我来一根。”维拉克从约瑟夫那边拿过了一支烟点燃。 “嘶……呼……”约瑟夫看向阿德尔、布莱恩中校、罗斯,“我觉得维拉克同志说得挺好的,你们呢?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没有。”布莱恩中校心悦诚服。 “维拉克脑子好使,他想出来的肯定就是最好的办法。”罗斯是维拉克忠实的拥趸。 阿德尔沉默片刻,最终道:“可以试试,另外到时候我去接触阿瑟。” “可以。”约瑟夫痛快地同意了。 这种事他身为少将不方便亲自与阿瑟频繁会面,而阿德尔心思缜密做事稳重,又是众所周知的自己的亲信,是会面人选里最符合条件的。 “老师,你有什么想法吗?”看约瑟夫那边都接受了自己的提议,维拉克松了口气,低声问起基汀的看法。 “我负责执行。”基汀同样没异议,干脆做好了按维拉克计划的行事的准备。 维拉克与基汀相视一笑:“那我们接下来就按这个方向去做了。这几天先详细制定计划,和伯因、莫莱斯那边集体开个会,看看怎么协调工作,然后阿德尔去见阿瑟,正式行动。” 第三百六十六章 看望迪亚兹、道恩 “可以,这些两天之内准备妥当应该没什么问题。”约瑟夫往烟灰缸弹了弹烟灰,“今天时间不早了,就先谈到这,我们明天再做推进。” “我觉得时间——” “好,明天再说。”基汀拦住了维拉克。 维拉克原本没多想,经基汀这么一拦,才意识到他把他们这些人的工作习惯带了过来。 平等会的干部们几乎都是工作狂,没事也要找事忙到很晚,要是有事那就更不用说了,可以直接忙着天亮吃完早餐再回房间休息。 和这帮人待久了,维拉克也就自然而然以为所有人都这样。 但其实不是,就像约瑟夫,他还保持着个人的作息。 “行,那我们先回去和伯因、莫来斯他们详细制定一下咱们这边的东西,能早一点就最好早一点开展行动。”或许是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或许作息稳定硬熬夜反而会扰乱整体的状态,总之考虑到约瑟夫的种种可能后,维拉克同意了明天再谈,把今天后半夜的工作安排放回了总站那边。 “挺晚的了,要么在这边待一晚上,咱们叙叙旧,我也能带你们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许久未见,罗斯还想和维拉克、基汀讲讲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还是待在这,电话说明情况就行,省得还要来回跑动。”阿德尔也挽留二人,“而且伯因的情况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么晚回去也谈不了。” “那就留下,争取明天把这边的东西都定完再回去和他们汇报情况。”基汀答应了下来。 “好。”维拉克跟着点头。 约瑟夫打了个哈欠:“那你们继续聊,我先休息去了。” “好的。” 一行人一起离开了约瑟夫的办公室,约瑟夫回房间休息,布来恩前去调度今夜的巡逻工作,维拉克、基汀、阿德尔、罗斯四人则来到了阿德尔的办公室。 “请坐。”阿德尔进门邀请其余三人坐下,自己径直去一边给几人弄喝的,“约瑟夫主要是这段时间太忙,已经快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不然这么要紧的事他不会让大家等到明天再商量的。” “这样啊,没关系的,再紧也不差这一晚上。”维拉克立即表示理解,同时暗暗惊讶了一下阿德尔的观察力,专门解释缘由避免自己和基汀不满,从而与约瑟夫之间产生间隙。 “我们四个能聚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意想不到的事情。”阿德尔端来四杯咖啡。 罗斯帮着把咖啡递给维拉克、基汀,顺便笑着道:“你是想说,原本我们三个是戴曼斯监狱的犯人,而你是戴曼斯监狱的监狱长?确实没想到有一天能活着离开那个地方,还能与你一起共事。” 维拉克已经对那段经历释然了,不然当初也不会接纳阿德尔:“挺好的,不管我们有着怎样的过往,平等会都接纳了我们,我们都能在这里重新开始,一起建立一个美好的世界。” “瞧,维拉克嘴里永远都是平等会、新世界。”罗斯喝了一口咖啡调侃道。 “是啊,因为这些东西让我感到真正活着,就情不自禁总是提起了。”维拉克也有察觉到这一点,自己似乎动不动就会提到平等会的东西。 “这样太正经了,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啊。你看我,虽然也挺忙的,可也会抽时间去喝点酒,去和朋友们一起切磋琴技,现在巡逻队都是咱们的人了,还能回家里悄悄看看家人。”罗斯建议维拉克别这么一本正经地活着。 维拉克笑道:“我没家,平等会就是我的家,所以我的生活和平等会里的一切都是紧密相关的,而且我很享受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都有正事做。” “我已经见过不下十个人劝过维拉克了,但都没劝得动,因为他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都活得那么累。就像伯因那样,你们都觉得他得病了该去医院,但他就是在工作时才能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基汀为维拉克说话,“只能说,有的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需要被帮助,让他们看似这样累下去,反而是一种尊重。” “基汀老师说得对!”维拉克都快忍不住想给基汀鼓掌了。 “行行行,是我多管闲事了,哈哈……”罗斯不再多说。 默默看三人聊天的阿德尔捧着咖啡杯道:“你们还记得来克特吗?戴曼斯监狱副监狱长,费尔南多·来克特。” “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监狱里哪个犯人没被他折磨过?尤其是维拉克,他现在身上的疤痕我看着都还心惊……”罗斯被抓回来泽因的时候,也经历过一段酷刑折磨,但真让他比较起来,他还是觉得来克特最为可怕。 “记得,最后还是基汀老师杀了他,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维拉克无奈地看向基汀。 那时候他得知来克特把基汀带去了审讯室,还以为基汀会遭遇不测,没成想其一直留有底牌,最终绝地反杀了来克特。 “那他父亲是司法部部长这件事,你们应该也都还记得。”阿德尔讲道,“他父亲半个月前因为查出严重的贪污和渎职,被弗朗索瓦免去了一切职务,押到广场上处死以儆效尤了。” “哦对,是有这么件事,差点忘了。”罗斯也听说了这件事。 “直接处死了吗?我以为像他那种人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听上去来克特的父亲从被查处问题到处死只用了极短的时间,维拉克不由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最近又是打仗又是平等会等组织活动频繁,再加上弗朗索瓦想恢复帝制,用武力控制了议会派及一切反对声音,可以说布列西正处在相当敏感的时期。在这种环境下,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决违法者,既能给民众们一个交代,也能震慑其他或内或外怀有不良企图的人。”阿德尔道。 “算是把来克特他父亲的死发挥出了最大价值。”喝完咖啡,东扯西扯闲聊了一阵,维拉克还没什么困意,便又升起了开会的念头,“咱们要么还是再商量商量具体怎么弄卫队兵团,今晚能商量出来,明天直接让他们拍板决定就行,也算是省了他们的时间。” 阿德尔开起玩笑:“我就不应该给你倒咖啡,现在喝酒来得及吗?” “行啊,好久没喝酒了。”维拉克不介意喝点酒,“但这会还是得开,计划还是得商量。” “和你共事真是又充实又累。”阿德尔起身去拿酒。 “是啊,你这刚回来,已经忙了多少事了,就这大晚上还不放松放松随便聊聊天,还要忙工作。”罗斯平日里工作强度也不小,但才和回来的维拉克接触了这么一下,他就发现自己那根本不叫什么了。 “我有时候的想法和你们一样,觉得应该松一松,不然迟早得累出病,但看到伯因后,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浪费时间。他的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他能亲眼看到新世界到来。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早一个晚上改变现状,他们就能早一个晚上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啊。”维拉克解释自己不肯休息,想把所有时间都利用起来的原因,“我没什么特长,这是我仅有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我希望每时每刻的我都是拼尽全力的我,也希望没有辜负那些牺牲了的同志们。” “他身上压着别人很难真正体会理解的压力。”基汀伸手轻拍维拉克的背部。 维拉克当即露出轻松自在的笑容:“没有没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事,倒也算不上什么压力。” 阿德尔把酒拿来:“确实也没什么好闲聊的,我们开会,尽早把事情准备周全。” “我不是很懂很擅长这些,不过我也可以试着提一提我的看法,执行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也可以去做。”罗斯道。 “行。”维拉克知道自己的那番话打动了他们,为了伯因,为了人民,他们必须要赶时间,把事情早点做成,“我们现在计划的框架已经有了,独立混编师与平等会这边演戏的同时,阿德尔代表约瑟夫、独立混编师去秘密与阿瑟碰面。其中主要是两个事,一个是怎么恰到好处地演戏,一个是与阿瑟联手具体怎么除掉马奎尔……” —— 次日、上午 来泽因、南区、一处墓园前 一辆汽车拐过来,缓缓停在了路边。 “威尔兰和布列西的联合舰队已经封锁了巴什的各个主要航线,不过他们并没有主动攻击巴什的沿海城市,只是封锁了航线阻断巴什的海上贸易。”维拉克坐在后座,捧着报纸道。 副驾驶的莫来斯道:“他们是在向巴什施压,如果这样效果不够,才会考虑伤害性更大的行动。” “他们要的是什么?巴什投降?还是公开道歉什么的?”负责开车的罗斯问。 “要的是尼罗的利益,只要巴什放弃尼罗,威尔兰远征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只不过仅仅是海上贸易封锁应该还不至于让巴什喘不过气来,接下来要么是他们主动出击冲破威尔兰、布列西联合舰队的封锁,要么就是等威尔兰、布列西进一步施压了。”莫来斯解答道,“之前据我们分析,巴什看上去根本没打算花重金修建大量的岸防炮,估计是有一些还不为人所知的底牌的。” “什么底牌能打得过威尔兰和布列西的联合舰队?恐怕这份底牌不是武力方面的。”维拉克猜测巴什会用一些曲线的方式解决危机。 “这就不知道了,先下车,我们到了。”莫来斯习惯性观察了一下外面,确认没有危险后帅先下车。 维拉克、基汀、罗斯三人在其之后也都拿着几束菊花下来,看向了路旁的墓园。 昨晚维拉克他们忙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把详细的计划敲定了下来。而后因为约瑟夫起床后要先去政府大楼开会,维拉克他们就没有多留,让阿德尔等约瑟夫回来了说明情况,他们则回总站跟伯因、莫来斯再开会探讨一下。 只是他们回来伯因还没起床,莫来斯又正准备去墓园看望牺牲了的同志们,就先跟着莫来斯来到了这里。 “听说这个墓园已经被我们买下来了?”维拉克问莫来斯。 “是的,现在里面基本都是我们牺牲的同志。”莫来斯大步走上前去。 维拉克以前来过一次,看望了科林和克里斯,时隔大半年,等他再来时,这里面又长眠了很多他熟悉的人。 “道恩、迪亚兹他们也在这里,是吗?”维拉克深吸一口气,走在莫来斯的身边。 “对,他们的遗体当时都被政府处理了,我们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他们送到这里的。”莫来斯循着记忆指向一方,“他们在那边。” 维拉克看了眼基汀、罗斯,几人没有说话,一同走了过去。 墓园很干净,看着是每天都有人打扫的。也因为在这里长眠的都是平等会的同志们,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得可怜,平时也相当冷清。 维拉克走到北面,第一个看到的是迪亚兹。 重新面对牺牲了的朋友、同志们时,维拉克的情绪不如第一次那么汹涌勐烈了。 他停住脚步,面向迪亚兹的墓碑缓缓蹲下,将一束花轻轻放在了墓碑面前:“墨菲他挺好的,现在在基普市负责筹备会校的东西,跟着基汀老师做事。我过段时间会去巴什工作,把巴什的事情做完,就计划去蒙勒哥。到时候叫上墨菲一起,把你们的家乡变得好起来。” 基汀没有驻足听维拉克说话,拍了一下罗斯,两人先到了道恩那里。 “大家现在都挺好,很多事情都做起来了。我们开办了试验工厂,会校也要不了多久就能竣工,也马上就要从那些人手里夺过来泽因、布列西,建设我们向往的新世界,现在比以前更能看得到希望。”维拉克发出一声重重的鼻息,露出一个自然又不自然的笑容,“谢谢你,迪亚兹,你的努力没有白费,我们会永远记得你。”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兵权 轻呼一口气,凝视迪亚兹墓碑良久的维拉克起身,来到了莫莱斯、基汀、罗斯伫立的地方。 他们面前,正是道恩的墓碑。 道恩并没有加入平等会,但他所做的事情帮助到了平等会太多,因此伯因、莫莱斯特意在此设立道恩的墓碑,让他永远被同志们铭记。 “他的妻子伊蒂丝,常带着孩子来看他。”莫莱斯道。 “嗯。”维拉克望着墓碑一言不发。 “放心道恩,我会保证伊蒂丝女士和孩子的安全。”罗斯声音低沉。 墓园里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不绝于耳,草木被恰到好处的日光照得更显翠绿。在这些生机的拥簇之下,四人无声地怀念着故友。 “……走了。”维拉克将手里的一枝花放在了墓碑前,用手擦去飘落在上面的一片落叶,而后没再多说什么,同莫莱斯、罗斯又接连看望了弗朗西斯、克里斯、科林,最终径直离开了墓园。 上车之后,罗斯驱车载着众人赶往总站。 “计划你们都制定清楚了?”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莫莱斯打破寂静询问起几人昨夜的收获。 “是的,主要就是以独立混编师的名义出面和阿瑟合作,联手铲除了马奎尔之后,再通过和我们演戏,掌握卫队兵团的控制权。”维拉克道,“细节一点的,比如具体如何演戏和具体如何铲除马奎尔,我们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最终的敲定还是需要我们这边再谈一谈,以及代表独立混编师的阿德尔和阿瑟交换意见。” “好。”莫莱斯看了眼手表,“这个点伯因肯定也吃过早饭了,回去正好谈一下。” 一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回了北区的平等会总站。 “莫莱斯同志、基汀同志、维拉克同志、罗斯同志。”一名年轻的小同志在车子停靠好后走上前来,“伯因会长让我通知你们,回来后直接去他的办公室碰面。” “好,知道了。”莫莱斯带其余三人马不停蹄地抵达伯因的办公室。 “早上好,会长。”敲完门,在得到伯因的准许后,维拉克第一个走了进去,还笑着跟伯因打了个招呼。 伯因正在吃药,见四人进来不禁笑容满面:“都上午了。” “我们去墓园看望了一下牺牲的同志们。”莫莱斯招呼基汀、罗斯都进来坐下,“回来的路上也聊了聊卫队兵团的事情。” “我猜这件事肯定有进展了。”伯因把最后几颗药吃下,将药盒都放回了抽屉里。 “为什么这么肯定?”维拉克好奇地问。 “没进展你们会回来吗?”伯因合上抽屉,双手交叉,“说说。” 维拉克看向基汀,基汀却只是向他扬了扬下巴:“那就我来说。昨晚我们和约瑟夫、阿德尔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阿德尔代表独立混编师,去找阿瑟谈合作。同时,独立混编师和我们这边演戏,营造出约瑟夫他们就要将平等会铲除殆尽的假象……” “独立混编师和卫队兵团接触,风险可以降到最小,合作的成功率也会提到最高。”伯因思索着道,“这个办法我们之前有想过,但因为这样风险就全转移到了约瑟夫个人的身上,就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昨天我也只是拿这个打比方,想开辟一个新的思路,没想到约瑟夫听完后力排众议,主动要求了由独立混编师出面。”维拉克清楚伯因他们的顾虑,因而也很庆幸约瑟夫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总之,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是的,能和阿瑟有稳妥的接触,其他的都好说。演戏的事我们这边也早有安排,本就是打算让约瑟夫好好表现一下,既减轻弗朗索瓦的怀疑,也能提高他的地位,让弗朗索瓦更有可能把卫队兵团交给他指挥。”伯因这边的准备工作做得已经很充分了。 “那正好,我们能省下很多时间,计划说不准今天就可以展开。”维拉克心中大喜。 莫莱斯正是负责策划演戏的人,他双臂环胸,听完二人的交谈道:“真要做的话,确实今天就可以。” “演戏之后,让弗朗索瓦看到约瑟夫有彻底剿灭平等会的可能,他就算还是放心不下,也会暂时把卫队兵团交给约瑟夫。毕竟比起平等会,约瑟夫可能存在的那一点威胁太不够看了。而独立混编师和阿瑟达成合作,帮阿瑟上位后,大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到时候许诺剿灭平等会功劳有阿瑟的一半,他同样也会大力支持。弗朗索瓦和阿瑟都愿意放手,尽管只是暂时的,但也足够我们利用起来兵不血刃地拿下莱泽因了。”维拉克攥紧双拳,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你瞧,我说什么来着,维拉克和基汀一回来百分之百能帮我们大忙。”伯因顺势夸赞起维拉克和基汀打破了僵局。 “真说起来我们也没做什么,演戏的准备工作你们早就做好,独立混编师的出面也是约瑟夫自己提出来的,我们只是走动了一下帮大家重新梳理了一下现状。”维拉克不出意外还是谦虚摆手。 “行了,你别夸了,你也别推辞了,联系约瑟夫那边敲定一下演戏的事。”掌控卫队兵团宜早不宜迟,莫莱斯笑着打断两人,催促伯因给约瑟夫通个电话。 维拉克在伯因打电话前先了解起演戏的准备工作:“咱们这边要怎么演?” “这个简单,独立混编师现在是咱们的人,他们把同志们抓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人和自己人假装动手,莫莱斯毫不担心,“我们一周前就准备了好几个演戏用的站点,里面还有配套的同志和足够以假乱真的文件材料,等他们那边准备好,可以先来一轮枪战,把阵仗弄大点,然后把站点连锅端了。” “把同志们抓过去会不会太危险了?”基汀问道。 “不危险,约瑟夫他们抓的人,到时候以他们要调查审讯的名义让同志们留在营地里就行。而且不抓点人,行动多少显得不痛不痒,很难打动弗朗索瓦。”莫莱斯给基汀解释情况,“另外以前我们被抓的同志也主要在独立混编师那边,看样子基本是谁抓到人就归谁。” “咳咳……”伯因喝了口水,点头道,“独立混编师营地恐怕是当下最安全的地方。” 近来一直待在军队里的罗斯很赞同:“任谁也想不到明面上负责清剿我们的独立混编师里,遍地是我们的人。” 突然,电话声响起。 维拉克等人纷纷看向了接起电话的伯因。 “他们都在我办公室,刚聊完敲定下了联合演戏的事情,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就先一步打过来了。”伯因边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边冲几人微微点头。 听伯因的这话,在座的都知道了他是在和独立混编师的师长约瑟夫交谈。 “是的,就用之前准备好的那几个站点,到时候你们派人过来,咱们短暂交火意思一下你就把人带走。” “全都端掉,得让弗朗索瓦看到你有彻底剿灭平等会的希望,之后有需要我们再筹备几个就行。” “这件事当然是越早做越好,你们那边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行动。然后阿德尔一去见阿瑟,我们两边同步推进。” “具体的行动莫莱斯和你对接开展。好,那就先这样。” “啪嗒。”电话被挂掉。 伯因看向众人:“约瑟夫那边跟阿德尔了解完了情况,他没什么异议,演戏的事今天下午就可以行动,待会儿莫莱斯你负责相应的调度工作。” “明白。”莫莱斯应下。 “阿德尔也下午去见阿瑟吗?”维拉克听到了阿德尔那边的安排。 “是的。这件事刚刚还没来得及问你们,你们想好如何与阿瑟联合把马奎尔除掉了吗?”伯因问。 “也很简单,咱们平等会出手直接刺杀他。不过这只是借用我们的名义,我们不必真的派人。”维拉克详细说起,“现在约瑟夫、阿瑟都和马奎尔有利益冲突,不论马奎尔是怎么死的,弗朗索瓦都免不了怀疑起他们,所以我们杀马奎尔的话,既要这两方都牵涉进去以便捆绑在一起,还要他们可以相互证明撇清关系。” “具体的呢?” “马奎尔让阿瑟安排卫队兵团里的人去杀,独立混编师则负责抓捕这个刺杀者,帮阿瑟证明刺杀者是平等会的,和他们两方没有关系。” 听罢,伯因稍稍皱起眉头:“这样做只能保证弗朗索瓦找不到约瑟夫、阿瑟他们的把柄,但不一定能让弗朗索瓦不怀疑。既然是平等会出面,最好有一个合适的动机。” “我是想着,让弗朗索瓦那么多疑的人不心生怀疑太难了,只要不给他留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事和约瑟夫、阿瑟有关系就行。”维拉克道。 “还是再稳妥一点。”伯因思忖片刻,提出了自己的办法,“就让阿德尔跟阿瑟说独立混编师掌握了平等会后续的行动情报,得知了平等会会在某天出手前往卫队兵团所在区域营救议会派的人,只要把刺杀马奎尔的时间定在同一天,就能更有效地减轻弗朗索瓦的怀疑。” “这样更好,那我们真的要出手吗?”维拉克眼前一亮。 “当然,佯装着营救议会派的人,既能给他们刺杀马奎尔打掩护,还能让弗朗索瓦怀疑我们和议会派有什么联系,给他们内部制造点麻烦,而且我们前脚好几个站点被端掉,出手回击也合情合理。除此之外,这样主动出手还能刺激到弗朗索瓦,让他深刻意识到平等会的威胁,这也有利于让他把卫队兵团的指挥权交给约瑟夫,全力支持约瑟夫尽早把我们一网打尽。”伯因道。 “啪啪啪!” 维拉克带动着几人纷纷为伯因鼓掌。 “好啊,这样一来问题就都解决了!”维拉克对伯因满是钦佩,“要是我们佯攻还能把卫队兵团打个屁滚尿流,那一对比,弗朗索瓦更不会在这件事上有丝毫犹豫。” “不愧是会长!”罗斯鼓的掌最响亮。 “你们觉得可行的话,那就按这个法子来。”伯因不以为意。 “没问题。”众人异口同声道。 “那就行动起来。” —— 下午四点钟 莱泽因、东区、格林大街、一家书店里 “时间快到了,都准备好了吗?”一名戴着眼镜,穿着洁白衬衫的男子冲齐聚在书店里的十多位同志们道。 男女皆有的年轻同志们都亮出了手枪,齐声道:“准备好了!” “切记,待会儿外面有动静了,就把弹匣里的子弹都打光。第一,开枪时千万不要瞄准对方,大家都是自己人,主要是把动静搞大点,乱打就行。第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露头,不许出书店半步,不然被流弹打中了后果不堪设想。”为首的干部看着很平易近人,但为了让大家意识到此次任务的危险性,还是努力板着个脸严肃道。 “明白!” “明白!” “明白!” “盖瑞同志!”在干部不知第几次提醒众人时,一名同志飞奔着赶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他们来了!” 盖瑞大手一挥,沉声道:“都藏好!记住不要把枪对准任何人!未经我都准许不许露头!” “明白!” “明白!” —— 书店外 现任独立混编师骑兵团团长的布莱恩中校正带人以巡逻名义一步步逼近书店。 “团长,快到了。”一名部下低声提醒道。 “待会儿你负责疏散民众,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布莱恩眼睛紧盯着越来越近的书店。 “是。” 走在马路正中间的巡逻队渐渐放慢脚步,下意识让到路两边的行人们也隐约产生不好的预感,大街上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砰!” “砰!砰!” “砰砰砰!!” 突然,紧闭的书店玻璃被由内而外的子弹击碎,子弹胡乱地飞出! “有敌人!”布莱恩当即扯住缰绳,稳住了身下的战马,浑厚的吼声轻松盖过民众的惊声尖叫,“掩护民众撤离!包围这里!去叫支援!”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 书店里的平等会同志们疯狂地朝外倾泻着子弹,早有准备的巡逻部队也第一时间疏散了慌乱的民众,躲到了安全地带,朝着书店开枪。 格林大街上,一场极为默契的突发枪战开始了。 —— 莱泽因、西区、卫队兵团驻地、副团长阿瑟的办公室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正在翻阅文件的阿瑟抬起头:“进。” 一名卫兵走入办公室,先向阿瑟敬了礼,而后将一封信交了过来:“阿瑟团长,外面有个不认识的人让我把信交给您。” “不认识的人?”阿瑟一脸疑惑的接过信。 “是的,看着是个生面孔,说是有事要和您说,然后就拿出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卫兵答道。 “人呢?” “已经走了。” “你先出去。”阿瑟把卫兵支走,将信封拆开,迅速看了一遍信里的内容。 将信看完后,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又认真翻看了两遍。 “独立混编师……” 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好几分钟,阿瑟将信收好,起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副团长。”在外驻守的卫兵看到阿瑟出来立马跟了上去。 “我出去办点事,不用跟着我。”阿瑟拦下了卫兵,独自走出驻地,走进了驻地对面的巷子里。 “吭哧。” 在深入巷子的同时,阿瑟将手枪上好膛,做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阿瑟副团长。” “谁?!”阿瑟连忙举起手枪转身瞄去。 站在巷子拐口处的阿德尔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一脸平静:“我是谢里夫·阿德尔,独立混编师的人。” “阿德尔?”阿瑟一脸警惕,枪口没有从其身上挪开,“刚刚给我送信的就是你?” “我的身份太敏感了,是派了其他人给你送去的。”阿德尔看了眼巷子外,朝更隐蔽的角落走去,“跟我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阿瑟没有动。 阿德尔脚步不停:“要是想伤害你,我们有的是手段,跟我来。” 阿瑟听说过阿德尔,知道他是独立混编师的人,也确实如他所说,要是对方真想伤害自己,刚刚有的是办法,于是他放下了手枪,跟了上去:“你说是约瑟夫想要见我?” “请进。”阿德尔来到了巷子里一道门前,将门打开,请着阿瑟走入其中。 这是一间空间不大的破旧房间,不过好歹还是有最起码的桌椅。 “请坐,阿瑟副团长。”阿德尔率先坐下。 阿瑟环顾四周后,将枪收了起来,坐在了阿德尔的对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约瑟夫将军身份更加敏感,不便直接与您见面,所以由我代表独立混编师,特来同您谈合作。”阿德尔开门见山道。 “合作?”阿瑟大脑飞速运转。 “您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合作的内容是什么了。没错,约瑟夫将军想与您联手除掉马奎尔。” 阿瑟心里一震。 他根本没有猜到约瑟夫居然是想合作这个。 “除掉……马奎尔?” “是的。”阿德尔细细观察阿瑟的表现,“马奎尔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胡说什么,马奎尔是我的上司,怎么会是敌人?”阿瑟强装镇定,没有立马认同阿德尔的话。 阿德尔已然从阿瑟的眼中看到了他的狂热:“难道您就不想更进一步,成为卫队兵团的团长吗?” “什么意思?”阿瑟很沉不住气,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您一定比我更了解马奎尔。他这个人做事谨慎,虽然没立过什么大功,没有出色的政绩,可同样的在工作中也从未出现过什么差错。”阿德尔不紧不慢地道,“照此以往,除非等他退休,不然您什么时候才能取代他成为新的卫队兵团团长,乃至爬得更高呢?” “马奎尔团长是我很敬仰的人,我可没有觊觎过他的位置,更不会为此不择手段。”阿瑟深吸一口气,假消息地维护了一句马奎尔。 “呵。”阿德尔轻笑了一声,“如果对此不感兴趣,您怎么会收到信没多久就冒险一个人过来了呢?” “我——” “您的能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要是您能成为卫队兵团的团长,卫队兵团又怎么可能是一潭死水?又怎么可能让平等会骑到头上胡作非为?”阿德尔打断了阿瑟的辩解,“被马奎尔这么一个平庸的废物挡住大展身手的机会,您真的服气吗?” 阿瑟表情略有动容:“你们独立混编师为什么想要冲马奎尔团长下手?” 阿德尔没有说话,而是将桌上伪造好的一封卷宗推给了阿瑟。 “这是什么?”阿瑟打开翻阅起来。 卷宗里面记载着一场二十多年前的凶杀案。 凶杀案的凶手没有下落,但死者的名字让他迅速联想到了什么:“马伦·雪曼……这是马伦·约瑟夫将军的什么人?” “他的弟弟。” “所以,杀害约瑟夫将军弟弟的凶手,正是马奎尔团长?”阿瑟把唯一的一种可能说了出来。 阿德尔点点头:“是的。二十多年前,马奎尔杀害了约瑟夫将军的弟弟。当时马奎尔背景深厚,约瑟夫将军一家远不是其对手,所以没能将马奎尔绳之以法。后来约瑟夫将军参军,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马奎尔已经忘掉了这件事,而约瑟夫将军仍将血仇牢牢记在心中。” “独立混编师回莱泽因已经有一阵子了?约瑟夫将军统领独立混编师也有一阵子了?为什么早不报仇晚不报仇,偏偏挑这个时候要与我联合?”阿瑟将信将疑。 “约瑟夫将军报仇的想法已经持续很久了,但他身为独立混编师的师长,实在不方便对同僚下手。最近马奎尔受弗朗索瓦总统的指示,处处监视、针对约瑟夫将军,约瑟夫将军这才不得已下定了决心要除掉这个仇人。而您,不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远超于马奎尔,却始终被他呼来唤去的,约瑟夫将军将军认为,我们联手铲除马奎尔既是帮对方,更是在帮自己。” 阿瑟有所松动,却又怕这是马奎尔在派人试探自己:“你怎么证明是约瑟夫派你来的?” “您需要怎么样的证明?”阿德尔反问。 “这种事事关重大,要谈,叫他亲自来找我谈。”说罢,阿瑟起身就要离开。 他相信,如果真是约瑟夫想跟他合作,那有的是办法再来找自己。如果这是其他人的试探,或者其他什么阴谋,自己现在的态度反而能保全自己。 但阿德尔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阻拦他离开,只是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今天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您不相信我,恐怕您还要在副团长这个位置上待很久很久。” 唯一的机会? 怎么会是唯一的机会? 阿瑟感觉有点迈不动腿了,他僵在门口,缓缓转过身:“什么意思?” “如果今天我们没谈成,再想万无一失地除掉马奎尔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阿德尔微微笑着,“请坐,我还有很多您一定感兴趣的东西没讲完。” “说。”阿瑟一副大义凛然,姑且听听约瑟夫这边还有什么小伎俩的模样坐了回来。 “明天是我们联手除掉马奎尔的最佳时机。”阿德尔道。 “除掉,你是指把他杀了吗?” “是的。” “为什么明天是最佳时机?”阿瑟问。 “我先来讲一下约瑟夫将军早已制定好的计划,听完您就知道为什么明天是最佳时机了。”阿德尔尽量简单明了地解释计划,“明天晚上您派一名明面上和您毫无关系但靠得住的人去马奎尔的办公室,直接把马奎尔杀掉,而后刻意放他逃离卫队兵团的驻地,我们独立混编师的巡逻队会抓到他就地格杀,再让平等会的俘虏认定他是平等会的人,刺杀马奎尔是平等会所为,撇除我们的嫌疑。” 阿瑟感觉这计划听起来有些过于草率、不靠谱:“我派人杀他,你们再杀了我派出去的人,然后再把刺杀者指认为平等会的人?” “是的。” “我理解你们要我们联合出手的原因,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相互证明彼此。”阿瑟摇摇头,心里的美好憧憬开始崩塌,“但弗朗索瓦总统怎么可能会信?要随随便便说他是平等会的人他就是平等会的人,那刺杀马奎尔简直太轻松了。”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可如果在我们刺杀的同时,平等会正好也派人有所行动了呢?如果在行动的前一天,也就是今天,我们抓捕到了大批平等会的成员,让他们有了顺理成章反击的理由呢?”阿德尔胸有成竹地道。 阿瑟微张嘴巴,想问‘什么意思’。 这次不用他说出来,阿德尔就提前解答道:“这段时间我们独立混编师可没有闲着,我们秘密掌握了不少关于平等会的情报。现在这个时间,我们的人正在东区对平等会实行清剿,并且我们确定平等会明天还会有大规模行动。” “你们……”阿瑟惊讶于看上去对平等会毫无办法的独立混编师居然已经暗中掌控了局面,他还真以为所有人都拿平等会没有办法了。 “正是因为有这些可以为我们明天的行动打掩护,我才说明天是我们铲除马奎尔的唯一机会。明天我们相互证明对方,再加上平等会今天被我们抓了不少人,明天的出手可以理解为报复,总统先生再怎么样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 阿瑟心动了。 其实杀马奎尔不难,尤其是对于他。 真正难的是如何撇清嫌疑。 要是直接杀了马奎尔,所有嫌疑指在了自己头上,那阿瑟也就别想得到弗朗索瓦的重用了。 毕竟自己能杀马奎尔上位,谨小慎微的弗朗索瓦又怎么敢保证自己哪一天野心不会膨胀到把他杀了。 现在独立混编师愿意与自己合作,并且有了成熟稳妥的办法,那确实没有理由拒绝。 “我只需要明天晚上找靠得住的人把马奎尔杀了,再放他逃出去就行了?” 听到阿瑟问出这样的问题,阿德尔扬起嘴角,知道大局已定:“是的,但在人选的敲定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这个人最好和您明面上没有任何瓜葛。我个人认为,您要是能收买了马奎尔的亲信,那会更好。但既然是马奎尔的亲信,事情相应的也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有道理,换成他的人动手,也就怀疑不到我头上了。”阿瑟认真思考起来。 “还有一件事我们想和您合作。”这件事还没完全定下来,阿德尔又谈起了第二个合作。 “还有?”阿瑟这下更想不到他们能合作什么了。 阿德尔道:“铲除马奎尔只是我们两方各自的短期利益,接下来要说的是长期利益。” “说说看。” “独立混编师之所以留在莱泽因,主要目的是清剿平等会,但我们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这对约瑟夫将军,以及不久后就要升任卫队兵团团长的您来说都没有好处。” 听到后半句话,阿瑟脸上洋溢起笑容,又因为意识到有所不妥立即收敛起来:“是的。” “您应该接管莱泽因的防务工作,我们独立混编师也该去我们该去的地方。而想实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先把平等会剿灭干净。” “这太难了。”一提到剿灭平等会,阿瑟就感觉浑身无力。 他们和平等会斗得太久了。 卫队兵团不够就把独立混编师调过来,抓不到人就抓平民逼问其下落。 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平等会依旧还在那里,在暗处,像个看不见摸不着又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 反正阿瑟自己是对剿灭平等会不抱以希望了。 “近来我们掌握了很多平等会的线索,今天你就会收到平等会受到重创的消息……总之,剿灭平等会不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了,约瑟夫将军有信心在一个月之内把平等会从莱泽因连根拔起。”阿德尔看着信心十足,或多或少感染到了阿瑟。 “好,就说你们一个月之内能除掉平等会,那你们想怎么合作呢?”阿瑟还是不太相信,选择问与自己相关的内容。 “我们除掉平等会一方面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另一方面是人手上有所欠缺。”阿德尔切入主题,“您也知道,弗朗索瓦总统做事很谨慎,约瑟夫将军之前就和弗朗索瓦总统提过想得到卫队兵团的帮助,但弗朗索瓦总统非但没有同意,反倒还派了马奎尔监视我们。” “这一点确实是……”阿瑟在弗朗索瓦的性格上深有同感。 “我们所说的第二个合作,就是希望在您升任卫队兵团的团长后,能够支持我们,暂时将卫队兵团的指挥权交由我们接管,以便更好地清剿平等会。当然,我们也绝对不会白占好处。等剿灭了平等会,功劳必定有您的一半。届时,我们离开莱泽因,您在莱泽因可以只手遮天。”其实阿德尔他们猜测等他们和平等会演完戏之后,弗朗索瓦一定会转变态度大力支持他们,他们这时想得到阿瑟的准许,也是为了能更加彻底的控制卫队兵团。 “这……”阿瑟有点犹豫。 兵权很重要,要是弗朗索瓦不同意,自己私下却这么做,一旦被发现很有可能会跟着一起遭殃。 很快,在转念一想,想到要是独立混编师真的能在今天立下大功,弗朗索瓦应该也会同意他们调动卫队兵团,阿瑟就又把皮球踢回给了阿德尔:“说了这么多,都还是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今天真的如你所说,你们在清剿平等会一事上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如果你们真的做到了,这两个合作我都可以答应下来。如果你们没有做到,第一个合作无法进行,第二个合作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 “那就看今天。”阿瑟再次起身,“你们真的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午再见一面确定计划的细节。要是事与愿违,那我们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阿德尔这次还是没有拦着阿瑟:“我们一定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 晚上 莱泽因、政府大楼、总统办公室 没等弗朗索瓦打电话,约瑟夫就乘车抓紧赶了过来,汇报今日下午在东区格林大街、惠特尼大街,南区詹姆士大街同时发生的三起清剿平等会事件。 “来了。”弗朗索瓦笑着将约瑟夫请到自己身旁坐下,热情地为这位刚刚立下大功的部下倒酒,“我刚刚特意命人准备了你最喜欢喝的酒。” “谢谢您。”约瑟夫双手端着杯子,向弗朗索瓦道谢。 “听说今天这三起行动你们抓了很多平等会的成员,缴获了很多的情报资料,而且这都是你谋划已久的……但我居然身为布列西的总统也是事后才知情,不得不佩服你的保密工作啊。”弗朗索瓦暗中敲打约瑟夫。 约瑟夫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连忙放下酒杯解释道:“我并不是故意瞒着您,而是这次的行动有太多的不稳定因素,随时都可能功亏一篑。我想着,与其让您最后白高兴一场,还不如直接等事成了给您一个惊喜。” “哈哈哈哈……有心了,来。”弗朗索瓦大笑着与约瑟夫碰了一杯,“没想到你之前对我立下的保证这么快就兑现了,今天得知消息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听错了。” “这并不算什么,没有彻底覆灭平等会,我们的行动就永远称不上是胜利。”约瑟夫没有自傲,“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一个月之内我们必将将平等会除得干干净净!” “好!”弗朗索瓦又给约瑟夫倒满了酒,“提拔你做少将之前,我就常听人说起你的能力有多么优秀。真是没想到,我明明已经对你如此寄予厚望,却还是会发现这远远低估了你。” “您过奖了。” “后续在平等会的清剿上,你还有什么清晰的规划吗?”弗朗索瓦询问道。 约瑟夫挺直腰板,汇报道:“我们这段时间掌握了不少平等会的情报。理应继续积累,在合适的时机里给予平等会致命一击。可这样时间花费得太长,我们总不能再等个一年半载的。所以这次的行动,是奔着试探、刺激平等会去的。” “哦?” “您应该也看出来了,平等会最近很低调,但战争爆发,我们被巴什战场牵制了部分精力,他们应该会变得相当活跃才对。”约瑟夫一本正经地糊弄弗朗索瓦,“我们猜想他们一定是在谋划什么大事情,我们必须要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震慑一下他们,又逼他们不得不加速行动,以至于露出马脚。” “你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你的所作所为都取得了瞩目的效果。”弗朗索瓦没太听懂约瑟夫的意思,但他也不太介意,反正只要约瑟夫能说到做到把平等会剿灭就行,“我能做的,就是无条件相信你,无条件支持你。” “正是因为有您的支持,我才能这么放心地去做,才能在今天有了突破性地进展。”约瑟夫拍着马屁。 被约瑟夫这样的人拍马屁,让弗朗索瓦也有点得意起来:“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你们的人手有些不足是?我当时派了马奎尔协助你,你们协调得怎么样?” “说实话,不太顺利……”约瑟夫装作直来直去,“他们只是协助我们,并不归我们直接调遣,我想安排他们行动需要从马奎尔那边层层下令。这样效率既慢,又有泄漏行动情报的可能,因此比如像这次的行动,我就保险起见,没有联系卫队兵团。” “也就是说,目前的安排,让卫队兵团成了你们的累赘?”弗朗索瓦道。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约瑟夫怕弗朗索瓦觉得是自己在指责他的安排有问题。 “不用顾虑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弗朗索瓦不傻,他沉吟了一声,摆出爽快的模样道,“这样,卫队兵团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你,你可以无需征求任何人的同意,调动卫队兵团的任何一个兵。马奎尔则依旧负责协助你工作,有需要他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题外话------ 爆更开始了!求大家的一切支持!感谢!感谢! 第三百六十八章 替罪羊 弗朗索瓦都主动安排了,约瑟夫也就没假惺惺地推辞,当即正色道:“有了卫队兵团的助力,我们一定能以最快的速度彻底解决这帮乱党!” “这一点我非常放心。”弗朗索瓦已然不对约瑟夫的能力有什么质疑,“说起来,西部局势你有关注吗?” “西部……您是指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的边境冲突吗?”约瑟夫问。 “没错。” “有关注一些。听说那边两方都布置了不少的兵力,看架势是要趁这次机会正式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确定马西地区的归属。”约瑟夫虽然整天忙来泽因里的事,但还不至于不清楚邻国的纷争,“您提起这个是……” 弗朗索瓦抿了口酒:“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两方的战争肯定是不能避免了,并且规模恐怕不会比巴什那边差到哪去。而这种级别的战争爆发在我们布列西的边境,我们届时就不得不出兵干预到其中。这样一来,既要和威尔兰联军远征巴什,还要出军解决斯德尔、卡斯特利亚那边的矛盾,我们的精力会被牵涉进去一大半。” 约瑟夫明白了弗朗索瓦的意思:“您是担心到时候平等会会抓住这个时机变得更活跃,搞一些影响恶劣的大动作?” “这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提防。”平等会一年前攻打政府大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弗朗索瓦很怕经过一年蛰伏的平等会再在他们分身乏术的时候搞出新的幺蛾子,“那边战争要不了几天就会打响,来泽因一定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您放心。”约瑟夫再次作出保证,同时看清了弗朗索瓦谈话的目的。 独立混编师今天在清剿平等会的行动上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只是弗朗索瓦决定全力支持自己的部分原因。 他今天找自己过来,其实专门就是为了给自己卫队兵团指挥权的。就算今天独立混编师没有捣毁平等会,晚上的这一面也八成还是要见。 因为哪怕弗朗索瓦极为不乐意看到兵权集于一人之手的情况出现,在种种外界因素的逼迫下,在恢复帝制登上皇位的诱惑下,他也还是不得不让独立混编师和卫队兵团拧成一股绳,来维系来泽因的稳定。 不过这也不代表约瑟夫他们先前做的那么多布局,费尽心思和阿瑟合作铲除马奎尔是多余的。 既获得弗朗索瓦的支持,又能让后续卫队兵团的一把手阿瑟心甘情愿交出兵权,才是最有利于约瑟夫让卫队兵团为自己、平等会所用的局面。 尽管卫队兵团装备不如独立混编师精良,军事素养也相差甚远,但好歹是一股多达三万余人的武装力量。等和独立混编师、平等会作战部整合之后,这总计五六万人的军队就将成为革命的利刃,裹挟着众志成城的民意横扫布列西。 “待会儿我就通知马奎尔,之后你们两人就私下看怎么协调工作,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找我解决。”弗朗索瓦给予了约瑟夫很大的权力。 “嗯,这次新的协调估计要花几天才能完成,有了卫队兵团的全面支持,我们后续的行动也要做部分改进。总之,我向您保证,半个月之内我们一定会取得更大的战果,一个月之内将肃清乱党,还来泽因、布列西一片安宁!”约瑟夫脸不红心不跳,挺着胸膛向弗朗索瓦许诺道。 —— 深夜 平等会、总站、会议室 “我们这次配合独立混编师演戏的七十九名同志中,仅有两位被流弹击中造成了轻伤,目前在独立混编师营地里接受妥善的治疗。其他的同志为了安全起见,都被关押了起来。”罗斯专门回来汇报被抓走的同志们的安置情况。 “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戏要做就做得足点,总不能被抓过去了还大吃大喝伺候着,到时候消息传到弗朗索瓦那边,约瑟夫他们也不好交代。”伯因没介意演戏的同志们被关押起来,甚至他还建议了可以进行适当的审讯。 罗斯将伯因的话都记了下来:“那我回去了和他们说。” 一同回来的阿德尔随后道:“晚上的时候我和阿瑟又见了一面。这次他听说独立混编师真的端掉了平等会的好几个站点,再加上从马奎尔那里得知弗朗索瓦现在把卫队兵团的指挥权移交给了约瑟夫,开始对我们的能力深信不疑,非常愿意合作了。” 伯因对此早有预料。在大势之下,一个小小的阿瑟根本玩不过他们。 “我们这次敲定了明天的具体计划,刺杀人选他还没来得及定下,但刺杀时间、刺杀后凶手的撤离路线都安排好了。明天晚上十点的时候,马奎尔不出意外会在办公室里办公,到时候阿瑟派人刺杀了他,再让刺杀者逃到我们巡逻部队的区域里就地格杀。你们这边也安排相同的时间去议会派那边搞点动静,一切就大功告成了。”阿德尔道。 “莫来斯。”伯因看向主要负责此事的莫来斯。 “没有问题,那明天我们也十点行动。”莫来斯应下。 参会的一名干部道:“晚上约瑟夫去见弗朗索瓦,弗朗索瓦已经把卫队兵团的兵权交给了他,我们现在和阿瑟还有很大的必要合作吗?” 默默抽烟的维拉克吐了口烟,往烟灰缸弹着烟灰:“我们已经跟阿瑟交了底,现在转头和马奎尔共事会很麻烦。而且马奎尔那人心思太多,不如阿瑟好控制。” “嗯,明天这事必须得闹起来。”莫来斯有一阵子没出手了,正想这次带着作战部的人再练练枪。 “我们宣传部最近也在向卫队兵团内部安插人手从事宣传工作。有了独立混编师那边积累下来的经验,这次速度应该会更快。”皮雅芙带领的宣传部也参与了进来。 “好,各部门按原计划行动。”伯因微微点头。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分析一下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之间的冲突了。”会议就要结束时,基汀提起了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约瑟夫说,弗朗索瓦断定这两国之间会爆发一场大规模战争,且战争会波及到布列西的领土,因此其已经在组织军队准备过去干预。我们先不谈弗朗索瓦究竟掌握了怎样重要的情报,没等对方开打就先做起了准备,就先聊一聊这次出手会造成什么影响。” 伯因大概知道基汀想说什么了:“弗朗索瓦既要和威尔兰联军远征,还要出兵干预另一场大规模战争,一连被这两件事牵涉精力、兵力,我们就将迎来占领来泽因的最佳时机。” “是的,这应该会是我们出手的最好机会。从时间来看,也就是约莫一周后。”基汀道。 “……我们现在的筹备工作已经临近尾声,等把卫队兵团握在手中,各个分站做好响应准备,确实就没有理由再等下去了。”伯因沉默了几秒后道。 众人不由地相互对视。 他们光明正大控制来泽因,解放布列西的日子就快要到了。 “目前我们在布列西各大城市中共计成立了七十一个分站,现在这些分站都在紧锣密鼓地开展宣传工作、吸纳预备成员、购置武器。”统筹部部长李斯特道,“很难说各分站是准备好了还是没准备好,只能说时间越往后拖大家的准备就越充分。” “时间还不急着定,战争不是说打就打说结束就能结束的,但为了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我们要时刻做好控制来泽因,解放布列西的准备。要确保今天定下来,明天,甚至当天就能展开行动,以雷霆万钧的威势扳倒这个国家,建立崭新的世界。”伯因认真严肃地看着参会的众人,“我先给各部门最后一个时限,六月十五号。六月十五号之前完成全部的准备工作,十五号往后,我们伺机而动,任何一天都有可能正式改变这个国家。” 当下刚过零点没多久,距离六月十五号还有整整十天。 十天之内,斯德尔王国与卡斯特利亚帝国必然会开战,弗朗索瓦也会派遣大军前往干涉,而平等会亦将拿下弗朗索瓦在来泽因里最后的底牌——卫队兵团。 十天之后,时机成熟,准备妥当,数以十万计的平等会同志们会在布列西的各地涌现出来,推倒弗朗索瓦及权贵们构成的资产阶级的统治,带领民众发起一场浩大的解放运动。 “好了,各位,先筹备明天的事情。我们终将胜利。散会。”时间已晚,加上明天有重要的行动,伯因没让大家再在这件事上多做讨论。 出了会议室,大部分人都陆续离开回房休息。 维拉克不会参与到羊攻卫队兵团,营救议会派势力的行动中,因此对他而言时间还很充裕,直接去找了维肯季、奥古斯特、克拉克三人继续学习巴什语。 莫来斯则带着作战部的干部们,同阿德尔在另一间会议室里制定五号晚上详细的行动计划。 皮雅芙、罗斯同样没有休息,宣传部的骨干们齐聚皮雅芙的办公室,共同商议后续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分站三方面的宣传工作。 从这一夜开始,平等会的全面反攻,就正式开始了倒计时。 —— 一天后、六月五日晚上、九点五十八分 卫队兵团驻地、马奎尔的办公室 马奎尔百无聊赖地坐躺在椅子上抽烟。 约瑟夫将军暂时接管卫队兵团的事情让他感到一阵轻松。 有人愿意帮他承担风险,帮他解决大麻烦,等来泽因稳定之后还会很快离开,留给自己一个不受约束的环境,这当然再好不过。 “嘶……呼……”马奎尔抽着烟,把这当成了一场百利而无一害的休假。 只是烟雾之下,他的双眼眯起,隐隐透露着杀意。 他知道弗朗索瓦在派阿瑟盯着自己,自己稍有不慎,卫队兵团团长这个位置就会被阿瑟取而代之。 如今兵团交给了约瑟夫指挥调动,他倒是能腾出手好好对付一下这个有力的威胁了。 “冬冬冬。” “谁?”马奎尔正想谋划怎么离间弗朗索瓦与阿瑟,办公室的房门却被敲响了。 “团长,是我,埃德加。”门外传来声音。 “进。”埃德加是马奎尔的亲信之一,他没升起任何怀疑,直接准许了对方进来。 门外的埃德加瞥了一眼办公室门前的守卫,推门而入:“团长。” “怎么了?”马奎尔双腿担在办公桌上,冷澹地问道。 “我有要事向您汇报。”埃德加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走到了办公室前。 “什么——” “别说话,你现在敢有任何动静我都会立刻开枪。”没等马奎尔询问完是什么事,埃德加就利落地举起手枪,对准了距他不过一米多远的马奎尔。 马奎尔的额头上登时渗出冷汗,整个人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瞬间清醒:“你……” “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有一个要求。”埃德加安抚僵住的马奎尔,“你按照我的指示,给弗朗索瓦写一封亲笔信,写完我就走。” “什、什么信?你这是怎么了?”面对随时可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枪口,马奎尔难以保持镇静,“你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有、有什么困难需求可以直接和我说,何必弄得这样难堪?” “我不想连累您。您按照我我的要求把信写完就行,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明天就知道了。”埃德加道。 “好……”马奎尔从埃德加的话中判断出他不会伤害自己,发软的身体这才多少能活动些了,“我这就、这就写,你千万不要开枪,小心走火。” 说着,马奎尔举起双手,把腿从办公桌上放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从一旁拿出信纸,握起了钢笔。 埃德加一边走近一边道:“写,尊敬的弗朗索瓦总统先生。” “好……”马奎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颤巍巍地摸着钢笔,在信纸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你、你看这样行吗?要么、要么我换一张纸重写?” “不用,继续。”埃德加目光冰冷,来到了马奎尔身后,“写,很抱歉写下这样一封突然的信。” “呼……”马奎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按照埃德加的指示在信纸上另起一行写着。 当马奎尔全神贯注想要稳住自己的字时,埃德加缓缓放下了枪,又举起了一把短刀。 “写、写好了,后面该——” “噗!” 信的第三句话还没开始写,埃德加就一手捂住马奎尔的嘴,一手攥刀,将刀插入了马奎尔的脖子。 “呜!” 马奎尔双眼瞪大,身子疯狂扭动。 埃德加双手死死钳制住马奎尔,不让他制造出大的动静。 很快,马奎尔的动作弱了下来,再也没了力气挣扎反抗。又等了一会儿,埃德加才将他拖到一旁放倒在地,目视着其身体微微痉挛,将沾染着血迹的外衣拖了下来,沉着冷静地擦着手上的的血。 将这一切迅速处理好,他面不改色地走出办公室,冲守卫微微点头示意后,径直走出卫队兵团的驻地。 副团长的办公室中,阿瑟看着埃德加的身影从马奎尔的办公室出来,又消失在夜色中,轻呵了一声等着待会儿假装找马奎尔要文件,揭露这场大胆的刺杀。 —— 驻地外 埃德加按照先前和阿瑟约定好的路线,向着南面飞奔而去。 今天上午,阿瑟已经秘密给了他一笔丰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酬金,还特意在南区安排了人接应他离开来泽因。 他没有对阿瑟的安排产生质疑、担忧,因为从他刺杀马奎尔开始,他们两个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阿瑟有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然自己被抓到就有供出他的危险。 没多久,跑得气喘吁吁的埃德加就看到了大路的前方,路灯之下有整齐的一排排骑兵正等候着自己。 这就是阿瑟口中接应自己的人? 应该是。 如果是正常的巡逻队,不会傻愣愣地堵住路口一动不动,这些骑兵显然是在等自己。 “难怪……”埃德加咧起嘴角。 他意识到了阿瑟和独立混编师的人勾结在了一起,不然以他那点手段怎么会想起刺杀马奎尔。 只是埃德加的笑容刚堆起没几秒,就又飞快地退去。 “妈的!”埃德加汗毛竖起,脑子嗡嗡作响,一秒也没有多待,直接转身逃去。 而距离他几十米远的骑兵队,已经在几秒之前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枪,策马向他冲杀而来。 “埃德加!你疯了吗!”埃德加逃命途中不忘痛骂自己见到钱就昏了头,竟会相信阿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不杀了自己灭口才怪! “砰!” “站住!”骑兵队朝埃德加开枪了。 埃德加非常清楚只要自己停下,这条命肯定就没了,他奋力奔跑,同时举枪朝后乱射。 “砰砰砰!” “砰砰!” 一通乱射后,子弹被迅速打光。 埃德加果断扔掉没用了的铁疙瘩,寻找着或许能甩开骑兵队的巷子。 可还没等他找到巷子,前面也传来了“哒哒哒”的动静。 须臾之间,又一支骑兵团出现,挡住了他唯一的生路。 中埋伏了! 阿瑟这是要自己今天必死了! 被巡逻队在街上发现,自己还开枪反抗,此时就地格杀自己顺理成章! 埃德加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前后围堵住自己的骑兵队,怒吼道:“阿——” “砰!” “砰砰!” “砰砰砰!” 还没等他骂出阿瑟的名字,他的声音就转为了痛呼,接着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世界的动向 同一时间 议会派的重要人物,原议会副议长切斯特·布拉德利克的府邸前 从四面八方的街头中悄无声息涌来的上百位平等会同志们,正在暗处盯着府邸外围的那几十名懒散卫兵。 “人还不少。”为首的莫来斯握着手枪,伸手示意大家暂且保持隐蔽。 卫队兵团已在弗朗索瓦的授意下,在这里保护、监视、软禁布拉德利克近两个月。这两个月来布拉德利克没有踏出过大门半步,摆出了一副再也不问世事的架势。 但有的事情并不是他不做就会与他疏远。 在原议会议长韦尔伯·福林被弗朗索瓦以暗中勾结军官谋反的名义逮捕后,议会派残存的势力不顾布拉德利克的推脱,直接将其推选为了新的主心骨,要他来策划反击事宜,扛起掉脑袋的风险。 而平等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议会派的残存势力一样。 把布拉德利克架在高处,吸引弗朗索瓦的注意。 “部长,时间快到了。”一名同志目不转睛地看着手表的时间。 莫来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表的时间,避免出现差错:“通知大家做好准备,听我指挥。还是那句话,都保护好自己,今天这一仗只是随便练练手,不是真要把布拉德利克救出来,要是伤着哪了,或者把命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是!” 待作战部此次参与行动的同志们都开始检查起武器,莫来斯自己也挽起袖子,将手枪上膛。 不到半分钟后,指针指向了十点整。 “砰!” 莫来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持枪朝着府邸前的卫兵们射去:“打!” “砰砰砰!” “砰砰砰!” 周围的平等会同志们在掩体之后纷纷开枪射击。 突如其来的密集弹雨打得昏昏欲睡的卫兵们措手不及。他们连有效的反击都没能阻止起来,默契地各自抱头鼠窜。 “有敌人!” “快去叫支援!” “救命啊!” “快躲起来!别露头!” “小心啊!” 府邸这边还没出现过什么差错,久而久之卫兵们的防范意识便变得很薄弱,再加上平等会人数是他们的数倍,还是一场突然的夜袭。只是几十秒的时间,卫兵们就溃不成军,或死伤,或躲藏逃窜,仅有零星的枪声不知冲哪开的,象征着反抗。 而府邸之中,布拉德利克及家人、仆人们都被近在迟尺的勐烈枪声惊醒。 “天呐……”身上只披了件睡衣的布拉德利克站在卧室窗前,望着外面月光照映下的上百人在攻打这里,还以为这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人突然冲卫兵们下手? 这摆明了是要救自己啊! 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议会派的那些人!可自己身为原议会副议长,怎么对营救自己的事情毫不知情?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和卫兵兵戈相见? 难不成是正式和弗朗索瓦撕破脸了?! 这倒是有可能! 现在弗朗索瓦重心都放在了平等会、与威尔兰联军上,等他把这些麻烦都处理完,就该冲议会派的人正式下手了。也就是说,当下是绝地反击的唯一机会了。 可来泽因里的卫队兵团、独立混编师都是弗朗索瓦的嫡系部队,其他人从哪搬来了救兵能和这些力量硬碰硬? 为什么只有自己这里有枪声? 他们为什么要优先救自己? 布拉德利克的脑子里蹦出太多的疑问。 “布拉德利克先生!”慌乱的管家这次来不及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查看布拉德利克有没有危险。 “这是什么情况?!”布拉德利克冲管家问道。 “我也不知道,很突然的就这样了……先生,我们要不要收拾东西赶紧离开?”管家被吓个不轻。 “离开?”布拉德利克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局势,“现在还怎么离开?外面那帮人应该是来救我的,我们等着就行。” “是……” “对了,把之前那些人悄悄送进来的信都拿给我看看。”布拉德利克催促管家去拿议会派的人这段时间以来用各种手段给他寄来的信。 为了保证自己能置身事外,他一直都没看过这些信,直接让管家处理掉了。 “信、信……都被我销毁了。”管家犹豫着道。 “销毁了?!谁让你销毁的!你个蠢货!”布拉德利克预感这些信里就有他们行动的信息。 自己现在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待会儿还怎么面对他们? “是您让我销毁的,说您一个字也不想看到……”管家畏畏缩缩地辩解。 “我?”布拉德利克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自己特别要求这些都让管家处理掉,“蠢货……” —— 府邸外,突袭顺利得超乎了莫来斯的预料。 一分钟的时间,对面已经没有再响起过一次枪声,似乎是都逃走了。 “这……”莫来斯看了眼自己的手枪,他手枪里一个弹匣的子弹都还没打完。 “我们怎么办?”作战部的同志询问道。 他们原先的预想中,卫兵们会坚持抵抗,阻挡住他们营救的步伐。几分钟后,他们担心巡逻部队以及其他支援赶来,‘被迫’撤退。 既不用真的冲锋上前,也看着为营救布拉德利克尽了力。 但是如今,情况让他们大跌眼镜。 才一个照面,卫兵们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布拉德利克近在眼前,他们现在撤退说不过去了。 那……真救? 莫来斯闪过了把羊攻变成真救的念头。 “没人了!卫兵们都逃走了!还死了好些个!”有同志汇报情况。 “妈的……这群孬种……”莫来斯恨铁不成钢,“二排、三排留守!一排跟我进去把布拉德利克救出来!” “是——嗯?真救?”作战部一排的排长愣住了。 “不然呢?人现在就在那里,我们就这么走了肯定会引起怀疑!”莫来斯不再废话,抓紧时间首先冲出了阴暗的街道,带着一队同志闯入府邸,“布拉德利克呢?!快出来!我们是来救你的!” “来了来了!”布拉德利克边穿衣服边下楼。 在其之后,其妻儿、仆人大都衣衫不整地赶到了大厅里。 “你是?”布拉德利克穿好衣服,走向莫来斯。 莫来斯的长相他有点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布拉德利克同志!好久不见!我是莫来斯!我奉命带平等会的同志们来救你了!快跟我们走!”莫来斯同布拉德利克握手。 布拉德利克下意识伸手:“好久不见……莫、莫来斯?!平等会?!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把他带走。”莫来斯吩咐了两名同志不由分说地把布拉德利克搀了出去,而后看向府邸里其他的人,“时间紧迫,我们暂时就不带大家都走了,大家保护好自己!等我们解放来泽因!” 说罢,莫来斯同其他同志们离开府邸,不管身后布拉德利克亲人们的喊叫。 —— 六月六日、早上 早会之前,弗朗索瓦就先一步把独立混编师的师长约瑟夫、卫队兵团副团长阿瑟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中。 约瑟夫看着看上去没休息好,正坐在办公桌前阴着脸的弗朗索瓦:“总统先生,昨晚马奎尔团长遇刺身亡、原议会副议长布拉德利克被救走一事,都已经确定了是平等会所为。这件事看上去是计划好的,我们没能抓住他们。” “是的,这次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们——”阿瑟跟着开口。 “你有什么脸开脱?!”弗朗索瓦把怒火宣泄在了阿瑟的身上,“独立混编师负责全城巡防,唯独不包括护卫议会派那些人的府邸!他们没抓到人可以理解!你们呢?!堂堂卫队兵团团长能在兵团的驻地,自己的办公室里被人杀了!安排几十人驻守一个府邸,人没死几个,倒是全跑了!把布拉德利克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拱手让给了平等会!这就是你们卫队兵团?!每年从你们身上支出多少钱?!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我们……” “最后抓住刺杀马奎尔的凶手的,还是独立混编师!”弗朗索瓦被卫队兵团的这群废物们气得差点晕过去。 约瑟夫帮阿瑟说话:“任谁也想不到马奎尔的亲信会是平等会的人,也更想不到议会派竟然会与平等会私下联合在了一起。总统先生,我认为我们当务之急,是稳住卫队兵团,重新整合这股力量,同时立即清算议会派势力,以防万一。” 弗朗索瓦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议会的那些人不一定真的和平等会联手了。我们盯了他们这么久,还从未发生有这方面的踪迹。所以,不排除这是平等会故意陷害。” “这也正合我们的意思,给了我们除掉议会势力一个正当理由。”约瑟夫道。 “嗯。”弗朗索瓦喝了口清水,“不论真相究竟如何,我们都得立即对议会的人出手,除去这一不稳定因素。” “这件事交给我来做,总统先生。”阿瑟主动申请道。 弗朗索瓦不屑地看向阿瑟。 要不是马奎尔昨夜死了,他现在痛骂的就是那个废物了,不过阿瑟身为卫队兵团的二把手,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他也脱不了干系。 “你?” 弗朗索瓦的语气里满是不相信。 “我向您保证,一定妥善处理好!”阿瑟紧紧把握着表现机会。 “那就你来。明天之前把议会的人都抓起来,顺便大力宣传议会的人与平等会勾结,意图谋反。”约瑟夫那边忙着清剿平等会,弗朗索瓦不想让他分心,思虑再三还是把这件事交给了阿瑟去做。 “是!”阿瑟向弗朗索瓦行了个军礼。 约瑟夫见弗朗索瓦迟迟没有任命阿瑟成为新的卫队兵团团长,又道:“总统先生,那之后卫队兵团的调度工作就由阿瑟副团长和我对接了?” “不然呢?卫队兵团除了他还能再找出第二个人吗?”弗朗索瓦看向阿瑟,“从今天起,你升任为卫队兵团的团长,全面协助约瑟夫清剿平等会。” “是!”阿瑟抿嘴咬着舌头,不让自己笑出来。 “平等会最近真的越来越活跃了,昨晚的事应当是预谋已久,可我猜也有他们回击报复的意思。”弗朗索瓦担忧起自己的安危。 独立混编师的原师长皮塞尔、卫队兵团的原团长马奎尔接连遇刺。 这些手握重兵,平时都身处在戒备森严的军中的高级军官都能被平等会成功刺杀,自己在来泽因里岂不是也没有绝对的安全可言? “总统先生。近来城内动荡,我们不久之后又会被斯德尔王国、卡斯特利亚帝国那边的战争牵制精力,在这样步步逼迫之下,时局影响之下,平等会难免还会策划很多疯狂的行动。”约瑟夫适时提出建议,“我建议卫队兵团由我们接管后,政府大楼、总统府的防务工作也交由我来负责。” “这样也好。”约瑟夫看着要比阿瑟靠谱一百倍,弗朗索瓦没对这个提议产生一丁点的抵触,“全城的防务工作,我们所有人的安全交给你,我想是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这点您尽管放心。”约瑟夫轻轻松松掩盖住自己的喜悦,郑重地做出承诺,“有我在,平等会的那些人不会伤到您半分。” “嗯,就照你说的尽管落实。”弗朗索瓦欣然同意。 出了办公室,约瑟夫和阿瑟没有参加今日的早会,而是奉命第一时间去执行各自的任务。 “约瑟夫将军。还是你有手段啊,能这么讨总统先生的喜欢。”离开了政府大楼,阿瑟说话隐隐带着些嫉妒。 “总统先生再怎么欣赏我,等除掉平等会之后,都不会让我久留在来泽因的,这一点道理你应该懂。”约瑟夫面无表情,“等我走后,这里不还是你说了算?”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阿瑟的想法和约瑟夫一致。 约瑟夫微不可循地发出了一丝轻哼。 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可以,但前提得是自己也不差,不然自己也会是被玩弄在股掌之间但那个。 “接下来,你对平等会那边有什么计划吗?”阿瑟过问起约瑟夫的安排。 “这点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只需在后续的一个月里好好休息,享受生活,等着平等会覆灭,等着我们离开,等着只手遮天。”约瑟夫拍了拍阿瑟的肩膀,“抓捕议会的人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疏漏了,我先走一步。” 阿瑟在路口停下脚步,目视约瑟夫乘车,在骑兵警卫排的护送下离去:“呵,你不过是总统先生跟前的一条狗罢了。等你发挥完了你的价值,就得灰熘熘地滚出来泽因。” —— 六月六号、上午 平等会总站、会议室 “太妙了,真有约瑟夫的!”伯因捧着莫来斯拿来的文件笑道,“我们的人接管了政府大楼、总统府的防务工作,就等于控制了弗朗索瓦他们。可以说,从现在开始,来泽因完完全全掌握在我们手中了。” “是啊,卫队兵团那边的表现实在是不尽人意,弗朗索瓦不得不倚重约瑟夫,给予他一切支持。”莫来斯同样心情愉悦,“对了,那个布拉德利克你说该怎么处置呢?” “这一点我可真是不知道。”伯因合上文件夹,苦笑摇头,“我只让你羊攻意思一下,给刺杀马奎尔打个掩护,谁能想到你真把这么个角色救出来带回总站了。” 莫来斯两手一摊,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也不想啊,谁能知道卫队兵团的人这么不禁打?我刚过去看到几十号人,还想着能给新同志们一个锻炼机会,可才刚开枪,这帮人就撒腿跑得没影了。” “这也是个好消息。”伯因热衷于看事物好的一面,“连来泽因里的卫队兵团都这么不堪一击,那其他地方的呢?更不用说了?这是不是就代表我们其他分站的起义会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卫队兵团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并入到我们的手中,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我实在是……” “那到时候你就好好操练他们。”伯因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他理解卫兵们昨天的做法,“你想想看,咱们的同志们为什么敢打敢拼?政府手底下的人却那么不禁打呢?” “因为咱们的同志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谁还不拼啊?那群卫兵拿着可怜的薪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人掉脑袋?”莫来斯自然清楚其中的缘由。 “所以等他们成了我们的人,等他们的战斗变成了为自己而战,我想他们的表现不会比我们现在的同志差到哪去。”伯因对这件事挺有信心的,他认为信仰的力量要比真刀真枪威力大得多,“那个布拉德利克就先关起来,现在开始专心为最后的行动做准备。” “好,那你注意休息,记得吃药,我走了!”莫来斯叮嘱完伯因,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 六月六日晚上 上百位原议会成员及其亲属、任何被指认有和平等会勾结的相关人士,都被卫队兵团一并抓捕。 外面的战争,城内连续几天的大事件,令民众们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平等会总站,则一如既往的平静。 “今天就是这些,你主要记得还是字词,还有一些常用语句的灵活使用。时间多少有些紧,咱们首要保证的肯定是你最起码能用巴什语进行基础的对话沟通……”维拉克的办公室里,教了他一下午、一晚上巴什语的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在总结完他要巩固的内容后一同离开。 “呼……”学了不少东西的维拉克坐回椅子上,点起一支烟给自己提神。 平等会目前没什么大问题,更没什么必须他出面去解决的事情,他也就趁着最终行动还没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巴什语的学习当中。 等他把巴什语学会,平等会控制了来泽因,掀起了席卷布列西全国的解放运动后,他就该离开这里奔赴巴什了。 将一支烟抽完,维拉克又复习了一遍今日的学习内容,订对了下笔记上记的东西。 都没有问题。 已经是凌晨两点,是时候休息了。 就在维拉克收拾东西准备回房间休息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坐回了办公桌前,而后发呆了一小会儿,给远在基普市的温斯顿打去了电话。 果不其然,这个点温斯顿也还没有睡。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嗯,是维拉克打来的……”那边温斯顿显得很惊喜意外,似乎还在和一同留在试验工厂的安德烈说话。 “安德烈也在?”维拉克看着窗外问。 “对,我们刚开了个会。” “和谁?其他工厂主?” “怎么可能,那帮工厂主没一个是愿意凌晨两点开会的人。”温斯顿笑道,“就我们几个,安德烈、班尼迪克他们,一起聊了聊后续工厂的发展方向。” 维拉克又点了支烟,一个人在那吞云吐雾:“工厂现在怎么样啊?这几天稍微有点忙,一直没来得及和你通电话。” “还是那样,你也不能指望你们刚走没几天,我们几个就让工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哈哈……嗯,和其他工厂主们谈的合作还算顺利,印染车间也开始运作了,总的来说还是得等时间,通过时间来证明这些东西可不可行。”温斯顿的声音带着疲惫,维拉克走后,他们几人肩上的压力大了不少。 “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虽然不在基普市了,但说不准也能再提点有用的意见。”维拉克对试验工厂、温斯顿他们略有不舍,“另外就是你们也别太累了,再怎么样咱们的试验也是取得了一定成功的,之后完全可以试着在来泽因这边,乃至很多地方都推行。” “嗯,放心,这些我们都有数。你那边呢?怎么样?” “总站这边进展一切顺利,这两天刚把卫队兵团也控制了,而且政府大楼、总统府的防务工作也是我们的人在做,算是彻底架空了弗朗索瓦。估计再等个十来天,等局势更加成熟了,咱们的总计划就会正式实行。我现在呢,就是趁总计划还没开始,天天跟着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他们学习巴什语……”维拉克说起自己和总站的情况、安排。 “我们都迫不及待等着那天到来了。”温斯顿听到总计划就要开始,不免心潮澎湃。 “是啊,快点来!” “梅伦站长也在带着我们分站的同志策划基普市的起义行动呢!” 电话那头的安德烈、班尼迪克也道。 “哈哈,好……”维拉克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到时候我们各自在不同的城市振臂高呼,带领同志们、民众们改变这个国家。” “是,我们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但能一起做同样的事情!” “你们都早点休息,我给会校那边再打个电话了解了解情况。”维拉克和温斯顿等人聊了一阵子后,又给诺德、墨菲打去了电话。 这两人同样没睡觉,好似这个点还是平等会的普遍的工作时间。 “维拉克?怎么想起给我们打电话了?是不是想我们了?还是基汀老师让你打电话看看我们怎么样,会校怎么样?”电话刚一通,诺德的声音就持续个没完。 维拉克无奈地把电话从耳旁拿开,等诺德叨叨了好一阵子后重新拿进:“你们怎么样啊?” “挺好的啊,该吃吃该喝喝,照旧监督会校的修建工作。”诺德道。 “你让墨菲接电话,我还没听到他声音。”墨菲不怎么爱说话,哥哥迪亚兹又在刺杀皮塞尔的行动中牺牲,维拉克在与他相处时心思总是会稍加细腻一点。 “墨菲,维拉克要和你聊。” “维拉克。”墨菲从诺德手里接过电话。 “墨菲,怎么样?”维拉克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 “挺好的,都和以前一样。” 这话让维拉克有点不知道怎么去接:“啊……” 好在墨菲也有在很努力地与维拉克沟通,他紧接着补充道:“就是诺德没了基汀老师看着,老往分站那跑。名义上是工作,实际就是想多和凯瑟琳相处。” “是吗?这你得看着,他个人的事情咱们管不着,但不能影响到工作。会校的事情很重要,出了问题谁都承担不起责任。”维拉克叮嘱道。 “我没有啊。”诺德夺回了电话,“我真的是去处理公务的,凯瑟琳同志本来就被梅伦同志调到会校这边协助工作了,我还用得着专门跑去分站?” “最近分站在筹备起义行动,凯瑟琳被暂时调回去了。”墨菲默默说道。 “你就别添乱了。平时一句话都不说,这不该说的场合嘴巴怎么还合不住了呢?”诺德和墨菲吵了起来。 维拉克在电话里听着,笑了好一阵子:“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反正知道孰轻孰重就行,不能觉得基汀老师不在了,就没了约束。” “你别听墨菲瞎说,会校这边我一直盯着呢,你和基汀老师就放一万个心!” “你和凯瑟琳同志最近怎么样?” “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那就行。”维拉克看时间不早,不再与二人多聊,“时间不早了,都快去休息。会校那边理应没这么忙的,别会校还没建起来你们一个个都累垮了。” 墨菲道:“我们正在帮凯瑟琳筹备起义的——” “晚安!”诺德的声音盖过了墨菲。 “啪嗒!” 电话挂掉。 “这两个小子……”维拉克也把电话放好,起身回房休息。 —— 六月八日 巴什帝国、西涅威伦海 一支威风凛凛,飘扬着威尔兰鲜艳旗帜的舰队正在破浪航行。 “我们应该改变战术了。封锁海岸线并不能对巴什造成有效的威胁,他们现在一面对我们不予理睬,一面陆军大规模调动,企图直接干涉尼罗帝国的内政……”舰队舰长,威尔兰、布列西联军总司令,林顿上将同一众部下们说道。 “主要是他们的海岸线实在是太漫长了,我们就算联合了布列西的两支舰队,也只能封锁住东面的部分。要是能完完全全封锁,我想他们也不会这么不把我们放在心上。”一名军官道。 “就算把我们全部的舰队都调过来,也难以全面封锁。就算勉强做到,又能维持得了多久呢?我们应该直接抱着打一仗的态度硬碰硬,等我们的大炮将他们海港上一艘艘船只击沉,让他们丧失在海上挣扎的能力,他们就不会这么趾高气扬了!”另一名军官早就提议直接派遣舰队横扫巴什了。 精壮得如一把钢刀的林顿上将从船长室里眺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有一点,你们应该也意识到了。巴什的海军实力远不如我们,真要打起来,胜负毫无悬念。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完全没有修建岸防炮,保护沿海城市、港口的动静呢?” 这一点困扰林顿很久了。 巴什怎么会不做任何防范,把沿海城市、港口暴露在联军的炮火之下呢? 是他们认清了事实,决定不做抵抗,放弃沿海城市,还是另有深厚的底牌在等着联军舰队? 林顿感觉是后者。 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放弃所有的沿海城市,任由联军舰队的炮火践踏。 可不弄岸防炮,仅靠巴什海军,是绝不可能抵挡住自己的。 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们有没有可能有援军?”参谋长给出一个结论。 “你的意思是普鲁曼?”林顿与参谋长有着十足的默契,他们知道巴什如果一定有一个强力的援军,那么这个援军只能是普鲁曼。 “是的,可据我们情报部门的人所说,普鲁曼的舰队仍在卡伦海上活跃,并没有驰援巴什的意思。”参谋长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是普鲁曼的舰队,他们还能有什么底牌呢……”林顿满是费解。 “会不会是他们在诈我们?他们其实根本束手无策,故意摆出无所谓的模样,就是想让我们多想,从而不敢轻易出手?”有人又提出一个可能。 林顿并不怎么认同:“你觉得像巴什这样的国家,会把崛起的希望,沿海城市的安全赌在这么荒唐的事情上?” “如果他们别无选择……” “怎么会没得选。”林顿双手担在背后,冷哼道,“他们一定有着什么足以威胁到我们的底牌,我们如果不尽快找出来,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从未有过的糟糕局面。” —— 六月九日 斯德尔王国与卡斯特利亚交界的争议地区、马西 “将军。”斯德尔王国大军的营地内,负责查探情况的军官在作战室中找到了斯德尔王国此次作战的总司令,萨缪尔上将,“卡斯特利亚那边仍旧没有什么动静,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新的部队前来集结了。” 萨缪尔上将与几位将军一起围看着马西地区的沙盘:“我们迟迟没有出击,他们看不透我们的打算,当然会先研究我们的真正目的,而不是一味地布置重兵。” 马修中将胸有成竹道:“他们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明白的。” “也得防范他们主动出击,免得被人家打个措手不及。”萨缪尔上将一脸平静,思绪深陷在沙盘之中,彷佛在小小的沙盘中,已经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巴什那边还没动静吗?”另一名中将有些沉不住气了。 “巴什在等威尔兰、布列西的联军有进一步的动作,而威尔兰、布列西的联军此时也捉摸不透巴什的打算,始终不敢贸然地出手。”萨缪尔上将目光停留在沙盘里堆出的一条山脉,“我们不出意外,还要等一阵子。” “等呗。吃的是巴什运来的粮,用的是巴什造出来的子弹,有这白给的物资,在这等一年又能怎么样?国会的那些人还不乐开了花?”马修中将也不急。 萨缪尔上将移步到司令部另一面墙前,那里挂着一副特大号地图,标注出了详细的地形信息:“时间越久,不见得就对我们有利。我们与巴什合作,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有这么大批的物资支持,能趁这个机会一举夺回马西地区才是最好的。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等国际局势再度趋于平稳,你我还有什么机会被载入历史吗?而且这次的局势太过于复杂了,我们看不透威尔兰那边为此次战争做了多少准备,也摸不清楚巴什联合了多少势力,要小心被别人当成刀随意驱使,把握住机会吃下属于我们的那块肉。” 马修中将信心十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您坐镇,卡斯特利亚的那些布置还真不够看的。” 萨缪尔上将没有被马修中将的马屁影响分毫,仍研究着地图,心中渐渐有了些许的想法:“不能掉以轻心,这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很多。” —— 九月十日 布列西、来泽因、政府大楼 “冬冬冬。” 在弗朗索瓦闭目养神,听古典乐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弗朗索瓦睁开眼睛,关掉留声机,看向进来的人。 “总统阁下。”来人是负责情报安全工作的奥格斯·怀特。 “怎么了?”怀特表情很难以形容,让弗朗索瓦隐约察觉不妙。 “我有一件事想向您汇报。这件事虽然还没搜集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但我认为很有必要第一时间告诉您。”怀特道。 弗朗索瓦眯起眼睛:“怎么了?” “约瑟夫将军……”怀特缓缓说道,“似乎和平等会有着一些联系。” “什么?”弗朗索瓦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面孔阴沉。 “暗礁调查平等会踪迹的时候,发现独立混编师的几个士兵互称彼此为同志。”怀特说着他掌握的情况。 “这有什么,平等会肯定会向独立混编师里渗透,你把这几个士兵的名字说给约瑟夫,他去处理就行。”弗朗索瓦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怀特并没有离去,他很小心翼翼地道:“如果只是这样,我当然不会怀疑约瑟夫将军,但随着我们暗礁的人深入调查发现,约瑟夫将军有一个很信赖的亲信,叫阿德尔。这个人曾担任戴曼斯监狱的监狱长,在平等会的维拉克、基汀等人组织犯人大规模越狱后,他就被免去了一切职务,回到了来泽因。” “然后呢?”弗朗索瓦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等待怀特把线索串联在一起。 “阿德尔,恰恰与这几名士兵关系密切。”怀特道,“这几名士兵互称同志,和阿德尔认识,平等会的维拉克、基汀又是在阿德尔担任戴曼斯监狱监狱长时,从这座从没有犯人成功越狱,这其中……会不会太巧了些?” 弗朗索瓦沉思起来。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独立混编师这段时间累积抓起来的数百位平等会成员,似乎都在监狱里好吃好喝,没有受到什么严刑拷打。街上平等会的宣传单多得也数不胜数,他们却对此无动于衷……”怀特抛出更多线索,这些线索都并没有直接证明约瑟夫与平等会有什么联系,但是存在这种可能,就让弗朗索瓦冒出一身冷汗。 “就没有什么更直接的证据吗?”弗朗索瓦听完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没有,目前只有这些小线索,不过您放心,暗礁的人已经盯上了独立混编师,如果约瑟夫将军真的和平等会有什么关联,我们一定会揪出来的。” “你现在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什么,随意地怀疑、调查约瑟夫,很有可能引起他的反感。”弗朗索瓦有点不敢相信,可他的性格又让他忍不住乱想,“约瑟夫现在是我最得力的部下,误会了他,让他寒心,或多或少会影响到清剿平等会。” 怀特提醒道:“可如果约瑟夫将军本就……” 弗朗索瓦瞪着眼睛咽着口水:“……安排车子,我去一趟独立混编师的驻地。” “现在吗?” “嗯。” “需要我先去通知一下约瑟夫将军吗?” “……不用了。” 第三百七十章 消除怀疑 独立混编师营地、约瑟夫的办公室 “不好了。”一脸严峻的阿德尔顾不得敲门,直接闯了进来,冲里面处理公务的约瑟夫道,“弗朗索瓦要来了。” “什么情况?”约瑟夫放下手里的文件站了起来。 “不清楚,几分钟前弗朗索瓦突然从政府大楼出来,乘车直奔这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到了。”阿德尔道。 约瑟夫看向办公室里的电话,今天没有过从政府大楼那里打来的电话,他早上去开早会的时候,弗朗索瓦也没有说过要过来:“弗朗索瓦没有通知我。” 阿德尔之前没有过问,但也猜到了这点:“他此行看着很匆忙,像是想搞突然袭击。我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但没有掌握证据,所以想来视察一下?” “有可能,总之情况应该没有很糟糕,要是他发现了什么,并有足够的证据,也就不会自己冒险过来了。”约瑟夫与阿德尔分析当下形势,对弗朗索瓦此行目的做出判断, “你觉得我们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该做些什么?”阿德尔问,“现在斯德尔王国那边还没打起来,弗朗索瓦还没派兵,我们这个时候绝不能跟他撕破脸。” “嗯,是还不到时候。”约瑟夫看了眼手表,从政府大楼到这里,最快也要差不多半个小时,“可以肯定的是,弗朗索瓦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过来,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不管是不是和平等会有关系,我们都得做好这方面的应对。你去叫罗斯他们把有关平等会的书籍、宣传报都收起来,再去关押室把抓进来的同志们都重新铐上做做样子。” “好。”阿德尔快步离去。 约瑟夫没有闲着,又把骑兵团团长布来恩叫到了办公室里,命他把骑兵团调回来待命,为最坏的情况做好打算。随后,同总站的伯因、莫来斯他们通了个电话,简单地向他们说明了情况,要他们那边也做好一些准备。 二十分钟很快就在大家的忙碌中过去。 载着弗朗索瓦的汽车以及卫队进入了独立混编师的营地内。 待车停好,弗朗索瓦、怀特下车不到半分钟,约瑟夫带着布来恩、阿德尔等部下装作是刚刚得知消息的样子赶了过来。 “总统先生!”约瑟夫带部下和周遭的士兵们向弗朗索瓦敬礼。 “不错啊,营地里井井有条的,不像卫队兵团那么自由散漫。”弗朗索瓦夸赞了一句,再度打量起营地的环境,“我处理公务有些疲倦,正好怀特提议出来散心,就临时决定来你这里逛逛。” “好啊,印象中这还是您第一次过来。”看到负责情报安全工作的奥格斯·怀特跟着弗朗索瓦一起来了,约瑟夫基本上确定了弗朗索瓦过来是奔着平等会的事情,“总统先生、怀特先生,我先向你们介绍一下,这位骑兵团的团长,布来恩中校,这位是我的参谋,阿德尔少校。” 听到阿德尔的名字时,弗朗索瓦的目光有一些明显的变化:“阿德尔?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啊。” 阿德尔再次向弗朗索瓦敬礼:“总统先生,我曾担任戴曼斯监狱的监狱长。” 弗朗索瓦故意瞪大眼睛:“啊,你是以前戴曼斯监狱的监狱长啊,难怪。诶?对了,你之后不是因为越狱的事情被免去职务了吗?怎么又和约瑟夫认识,在军中工作了起来?” 约瑟夫替阿德尔回答道:“我们两个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了,我非常了解他的能力,再加上平等会的几个重要成员当初就关在他管理的监狱,也是那几个人策划了越狱,我想他应该很了解那些人的行事作风,就专门邀请他前来一同参与清剿。” “这样啊。”弗朗索瓦上下打量了一遍人高马大的阿德尔,“好好做,等清剿完了平等会,我想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 “谢谢您。”阿德尔道。 “您第一次过来,我先带您参观了解一下。”约瑟夫没让弗朗索瓦等人傻站着,开始带着他们在营地里转悠,把兵营、校场、马场等都看了一遍,“我们这里的战马都是最好的,您要是想骑着试试,我可以叫人给您挑一匹。” “不用不用。”马场里,对参观这些心不在焉的弗朗索瓦用方巾捂着口鼻,抵挡着浓郁的马粪味,“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这些战马还是适合交给你们驾驭。” 约瑟夫瞥了一眼受不了气味正小声咳嗽的怀特:“那我们去办公室里聊?” “前几天你们不是抓了很多平等会的人吗?带我去看看。我和他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但还真没面对面和哪个接触过,今天是时候见识见识了。”弗朗索瓦在营地里视察一圈,没有发现异常,决定去看看平等会的人,进一步核查情况。 “好,您跟我来。”约瑟夫爽快地应下,带着一行人走出马场,向监牢走去,“不过我要先提醒您一下,里面的场面会比较血腥,您最好有个准备。” “嗯。”听到这话,弗朗索瓦忍不住看了一眼不久前刚跟他说完约瑟夫没审讯平等会成员的怀特。 怀特躲闪着目光,跟着约瑟夫、弗朗索瓦的身后,走入了监牢。 刚一进入监牢,一股比刚刚马场那股味道还要刺激好几倍的,浓郁的血腥味和臭味扑面而来,令弗朗索瓦、怀特都干呕了一下。 约瑟夫指向就近的那间监室,里面倒着两具发臭的尸体:“人都死了,还关着干什么?赶紧处理掉!” “是!”几名士兵连忙打开门锁,进去拖出了两具尸体。 “呕……”被尸体的味道和模样刺激了一下,弗朗索瓦又是一阵干呕。 “您没事?要么先出去?”约瑟夫搀扶住了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心里的怀疑还没有散去,他努力压下了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欲望,摆了摆手:“我没事……呕……” 约瑟夫和阿德尔对视了一眼,对其布置的这些东西感到满意:“那我带您进去看看。” “好。”弗朗索瓦咬着牙跟约瑟夫朝里面走去。 “平等会的人是出了名的骨头硬,这一点您应该也有所了解,我们现在正用尽各种办法逼他们交代更多东西,只是大部分人估计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只能暂且关着,先着重针对那些头目。”约瑟夫自然顺畅地编着瞎话,解释了为什么监牢里大部分平等会的成员都干待着,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严刑拷打。 “那这些价值不大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怀特问道。 “这些人也不能说价值不大,准确来说是他们的价值会体现在别的地方,比如说会吸引外面平等会的人来救他们。”约瑟夫从容解答。 “诱饵?不错。”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怀特挑了下眉,没再深究。 约瑟夫“嗯”了一声:“毕竟是上百号的人,平等会不可能对他们的生死安危无动于衷。所以拷打他们意义不大,让他们在这里吊着条命,吸引越来越多平等会的人掉入我们布置好的陷阱中,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几人来到了审讯室旁。 审讯室里几名满身伤痕的平等会同志被吊了起来,艰难地睁着眼睛看向来人。 “这几个就是我们这次抓到的平等会的干部了,一个比一个嘴硬,目前还没松过口。”约瑟夫嘴上平静地讲述着情况,眼底却是深深的震惊。 这几位确实是平等会的干部。 是联合演戏时,平等会被断掉的几个站点的站长。 只不过他们被抓进来后一直都是被好好安置着,直到遇到今日突发情况…… 几具尸体好找,但身负重伤,能说话,能自称自己是平等会同志的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来。 于是在紧急情况下,为了演出真被严刑拷打,以完美应付过弗朗索瓦,这几位平等会干部挺身而出,主动要求被吊起,让士兵在他们身上来一通折磨。 “都这样了,还不肯说?”弗朗索瓦看着那些人身上的可怖伤口,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是啊,平等会难缠就难缠在这个地方。”约瑟夫走进审讯室,冲意识模湖的平等会干部们道,“尊贵的总统先生亲自来了,他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交代出你们所知道的所有平等会的情报,就能给你们荣华富贵,你们想要的一切。” “呸!”平等会的干部将一口血吐在了约瑟夫的脸上,“老子管你们什么总统不总统的,你们迟早会被人民的海洋所倾覆吞没!平等会万岁!我们终将胜利!” “平等会万岁!” “我们终将胜利!” 其他干部跟着嘶吼道。 约瑟夫掏出方巾擦去脸上的血,缓缓走到一旁拿了鞭子:“在总统先生面前,你们竟敢这么放肆!” “啪!” “呃!” 约瑟夫一鞭子狠狠抽在了刚刚冲他吐血的平等会干部身上。 那干部身上本来布满伤痕,这么一鞭子下去,又是皮开肉绽。 “给总统先生道歉!”约瑟夫绷着脸,一鞭又一鞭抽打了下去。 “啪!” “啪!” “啪!” 那干部禁不住这么摧残,晕死了过去。 “平等会万岁! ” “人民万岁! ” 另外两名伤势同样不轻干部气势仍旧高昂。 “找死!”约瑟夫继续朝着他们抽打。 弗朗索瓦在审讯室外看得触目惊心,额头渗出了冷汗。 怀特一言不发,眼神有着微妙的变化。 阿德尔见几人从先前的怀疑,再到现在的震惊,应当是消除了对约瑟夫的怀疑,终于冲审讯室里开口道:“将军,再打就要把他们打死了!现在打死他们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约瑟夫这才停下,将鞭子扔到一旁,从审讯室里走出,先看向了负责审讯的士兵:“三天之内,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松口!” “是!将军!”士兵大声道。 “约瑟夫,我们出去。”弗朗索瓦头一次见到约瑟夫有这么暴戾的一面,再同他说话语气下意识软了起来。 “抱歉,总统先生。”约瑟夫为刚刚平等会干部们的无礼冒犯道歉。 “没事,走。”弗朗索瓦打消了对约瑟夫的怀疑,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闷热的监牢。 “您跟我来。”约瑟夫看了一眼审讯室里没了动静的三名平等会干部,带着弗朗索瓦、怀特走出了监牢,“总统先生,去我办公室里喝点咖啡。” 弗朗索瓦留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大,他忌惮地看了眼跟在约瑟夫身侧的阿德尔:“不用了,我出来只是散散心。你跟我过来,我和你说点事情,说完就走。” 说着,弗朗索瓦把约瑟夫带到了自己的车上。 “总统先生,怎么了?” “那个阿德尔,你觉得可靠吗?”弗朗索瓦透过车窗望着站在不远处待命的阿德尔。 “他是我的挚友,当然可靠。”约瑟夫理所应当道。 弗朗索瓦没再说话,怀特适时开口:“我手下的情报部门暗礁,最近意外发现独立混编师里有几个士兵不太正常,应对是平等会潜入或策反的人。” “是吗?” “而那个阿德尔,和这帮人关系密切,可能……” “你的意思是,阿德尔也是平等会的人?”约瑟夫笑道。 怀特严肃地道:“应该。戴曼斯监狱固若金汤,从未有人成功越狱,为什么平等会的人一进去,监狱就被从内攻破了呢?你要小心阿德尔这个人,他很有可能是平等会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约瑟夫不以为意,“我手底下确实有几个被平等会策反的人,但我一直假装不知道,专门安排了阿德尔去和他们接触,假意投靠他们,以钓出更大的鱼。” “什、什么?你的意思是,这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怀特道。 弗朗索瓦也意外地看着约瑟夫。 “身为独立混编师的师长,如果我连师里有没有被平等会渗透都不知道,那早就死八百回了。”约瑟夫轻轻摇头,“总统先生,您今天过来,其实是担心我?” “啊……是的,我担心你有什么危险,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就亲自过来看看,在车里秘密告诉你阿德尔的事。没成想是我们多虑了,还差点打乱了你们的布局。”弗朗索瓦哭笑不得。 “让您担心了,以后这些事情我都会先行向您禀报,免得再有什么误会,又或者真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被怀特先生查出来了,您还以为是我知情……”约瑟夫一副没把二人过来试探的事情放在心上,将之理解为是关心自己的模样。 “给你添麻烦了,看来后续我们暗礁和你们独立混编师还是需要多对接,别自己人最后打了自己人。”怀特将事情推给了约瑟夫,暗暗指责是他没有及时汇报,才使得出现了今天这么尴尬的场面。 弗朗索瓦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长长记性,以后少不了合作,情报上该互通就互通,要把各部门的能力最大限度发挥出来。” “明白。”约瑟夫应下。 “明白。”怀特紧随其后。 “那就这样,不打扰你处理公务了。”弗朗索瓦结束这场闹剧。 “您路上小心。”阿德尔下了车,默默注视着车队远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时机已到 “他们情况怎么样?” 送走了弗朗索瓦、怀特,约瑟夫跟阿德尔又快步回到了监牢之中,查看几名平等会干部的伤势。 军医已经将三名平等会干部安置在一边对伤口进行了处理:“他们伤得很重,接下来得好好休养,伤口不能有感染。” 约瑟夫看向唯一一名没有晕死过去的同志道,满怀歉意地道:“抱歉,弗朗索瓦此行就是奔着试探我来的,刚刚如果不下那么狠的手,他不一定会相信我。” “咳咳……没事,就算豁出、豁出我这条命……也是值得的……”那名干部冒着虚汗,嘴唇苍白,“他们……信了吗……” “应该是信了。”约瑟夫觉得弗朗索瓦装不出来那副表情。 “要不是斯德尔王国那边还没开战,弗朗索瓦没派兵,最好的时机还没到……”阿德尔其实刚才就想直接把弗朗索瓦给控制了。 “将军。”布来恩中校也赶了过来。 约瑟夫轻轻拍了拍伤者:“叫骑兵团解除戒备,一切照旧。” “是!” “阿德尔,去给伯因他们通个电话,让他们那边也别绷着了。”度过了危机,约瑟夫叮嘱完军医一定要妥善治疗几位平等会的同志后,返回了办公室继续维系大局。 —— 平等会总站 “事情解决了。”莫来斯挂断电话,像会议室里一众严阵以待的同志们说道。 在座的伯因、维拉克、基汀、查理斯、皮雅芙、李斯特等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一个小时前,他们从电话中了解到弗朗索瓦突击视察独立混编师营地,约瑟夫和平等会的联系很有可能暴露时,一个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他们真的暴露,那计划必然会被严重打乱。 虽然依旧能控制来泽因,但弗朗索瓦还没有调大军去干涉斯德尔王国、卡斯特利亚帝国的战争,到时候一撕破脸,他们将首先迎击这支兵力超过他们数倍的精锐部队。 唯有这支大军陷进了战争的泥潭,其他军队联合了威尔兰远征,平等会攻占来泽因,各地分站纷纷响应后,才能让这些武装力量混乱起来,无法有效形成威胁。 “弗朗索瓦差点就把命丢在独立混编师那里了。”维拉克开玩笑道。 “这说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伯因不觉得弗朗索瓦真的会被约瑟夫这么就湖弄过去,照他的性格估计往后还会派人专门盯着约瑟夫,确保约瑟夫是永远效忠自己的,“从今天起,我们更要为最坏的可能性,即斯德尔那边还没开战,就占领来泽因,解放布列西做好准备。” “这有点太奇怪了。”情报部部长查理斯看不懂斯德尔王国与卡斯特利亚帝国那边的局势,“斯德尔出兵已经差不多十天,却仍没有要打的迹象,就单纯和卡斯特利亚的军队这么对峙着……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和巴什那边有关系?” 伯因沉吟一声,同样被这件事困扰着:“这件事是很奇怪,不过听弗朗索瓦那边的意思,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也确定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会大打出手。” 莫来斯一直研究着世界各地的战局,听到别人提及了问题,他双臂环胸说起自己的观点:“我认为他们迟迟没有开战,一定是和巴什、威尔兰那边的情况有关系。” “说说看。”这件事关于弗朗索瓦什么出兵,平等会什么时候能以最好的时机占领来泽因,伯因很关心莫来斯有什么好的看法。 “其实现在巴什和威尔兰、布列西联军那边也处于僵局。威尔兰、布列西联军试图通过封锁巴什大部分海上贸易路线,来向巴什施加压力,让其放弃在尼罗的利益。但截至当下,航线封锁已经一周,巴什那边非但没有示弱妥协,还光明正大地调集陆军向尼罗开拔,完全没有把世界上前二强大的海军舰队放在眼里……”莫来斯道,“这件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巴什的海军实力远不及威尔兰、布列西联军,却又没有在各大港口、沿海城市建立岸防炮,让这些毫无防御、反抗能力的重要地区暴露在了炮火的威胁下……”维拉克前段时间就和莫来斯聊起过这个,他们一致认为巴什是有什么可以应对威尔兰、布列西海军的底牌,只是这个底牌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 “如果巴什一直没什么动静,那威尔兰、布列西联军继续保持封锁即可。可巴什现在还在大力干涉尼罗的事情,逐步夺取着威尔兰想据为己有的利益。这种情况下,航线封锁无法让巴什忌惮,威尔兰、布列西联军就应该第一时间进一步施压。但事实上,他们没有这么做。”莫来斯分析道,“我认为他们没有贸然出击的原因,就是不知道巴什为什么这么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也在找巴什的底牌,想在知道其底牌后万无一失地攻打巴什。” “有道理。你觉得巴什的底牌是什么?能让他们不惧怕威尔兰、布列西联合舰队。”伯因追问。 “连威尔兰、布列西联军都不清楚,以至于不敢轻举妄动,我又怎么知道呢?”莫来斯耸了耸肩。 这件事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作为新兴强国巴什敢于挑战世界霸主威尔兰的关键,自然不会泛滥到远在布列西的平等会成员动动脑子就能找出答桉。 “那,他们那边的僵持,又和斯德尔王国、卡斯特利亚这边的战局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觉得斯德尔王国的此次行动很刻意吗?威尔兰、布列西同巴什相互宣战后,斯德尔就立即派兵到了和卡斯特利亚争议已久的地区。而后巴什那边战局没有扩大升级,他们也就按兵不动,就这么跟着对峙了一周有余。”莫来斯没有急于抛出观点,而是又向大家问了个问题。 “威尔兰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交好,斯德尔是担心威尔兰会向卡斯特利亚提供支援,所以想等巴什和威尔兰开打,威尔兰无暇顾及这边,再一举夺回马西地区?”一名干部做出猜测。 “威尔兰的大军已然出动,巴什这边又没有退让的打算,它们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所以斯德尔王国现在与卡斯特利亚帝国宣战,卡斯特利亚一时半会儿也等不来威尔兰的援军。”莫来斯否定了干部的话,“我认为原因不是你所说的那一个。” 维拉克等得不耐烦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说说你的想法。” “我是结合了当下几条线索来做的推测。”莫来斯见众人都想不出来,开始推出自己的想法,“弗朗索瓦与威尔兰联军攻打巴什,斯德尔王国紧随其后和卡斯特利亚帝国对峙,而弗朗索瓦又很肯定他们会打起来,先一步集结了部队,巴什又一点也不怕威尔兰与布列西的海军……这种种情况说明,弗朗索瓦和斯德尔王国那边是有联系的,而他们,又都可能和巴什有着什么关系。” “和巴什有关系?”维拉克张大了嘴巴。 莫来斯的想法震惊了所有人。 布列西明面上和威尔兰联军攻打巴什,背地里却又和巴什有着什么图谋?! 如果真是这样,那战局恐怕将会发生惊天的逆转,巴什不把联军放在眼里的原因也就浮出水面了。 “没有依据,只是个猜测。”莫来斯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太过惊讶,“不过目前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一些事情了。” 基汀没有惊讶,更多的在疑惑一个点:“弗朗索瓦这么肯定斯德尔王国一定会开战,并且先一步集结了部队等着干预,说他和斯德尔王国有联系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觉得布列西、斯德尔会跟巴什又有合作呢?” “因为布列西单独和斯德尔合作没有什么意义。斯德尔和卡斯特利亚争夺马西地区,布列西能从中讨到什么好处呢?而三方联合就不同了,这样既能解释斯德尔为什么敢和强于自己的卡斯特利亚出手,也能说通巴什为什么不怕联军。至于布列西的好处,能同时削弱自己周边两大国家的实力,这就足够了。”莫来斯回答道。 “国与国之间的合作非常复杂,尤其是涉及多方战争。我们不一定能想得和他们一样周到,但从逻辑上看,莫来斯的分析是足够合理的。要是情况真的如此,那我们就得重新评估当下的局势,推导我们占领来泽因后,会对世界产生怎样的影响了。”基汀认同了莫来斯详细的结论。 “冬冬冬!会长!紧急情报!”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年轻同志急切的声音从外传来。 “进!”伯因大声叫道。 年轻同志推门而入,看到一众干部们都在场,不知是该直接说出来,还是先向伯因秘密汇报。 伯因看出年轻同志的顾虑:“直接说。” “是!”年轻同志平复自己稍显剧烈的呼吸,“四个小时前,威尔兰、布列西的联合舰队改变了针对巴什的战术,各大舰队开始向巴什的沿海城市逼近,试图进一步施压!而后没过太久,威尔兰的皇家舰队就在西涅威伦海上遭到了大量的潜艇袭击,损失惨重!” 威尔兰终于按耐不住采取更为激进的手段向巴什施压了! 可让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威尔兰享誉盛名的皇家舰队居然在还没抵近巴什的沿海城市,用炮火告诉巴什什么是海上霸主时,就先一步被潜藏已久的潜艇袭击了! “大量的潜艇?!”莫来斯站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和他前脚预测的截然不同。 布列西的反水没有出现,一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潜艇倒是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的!” “巴什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强大的潜艇了?”莫来斯自言自语。 “这难不成就是巴什的底牌?”情况显而易见,伯因看向了莫来斯。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我想,我们应该都严重低估了巴什的海军实力。”莫来斯脑子一片混乱,他竭尽全力接受新的信息,重新整合进行新的分析,“布列西不一定和巴什有关系,可就算如此,他们之间的这场大规模海战,现在谁胜谁负也很难说得清了……” 伯因向年轻同志搜集更多情报:“还有什么更细致的情况吗?” “没有了,目前我们只掌握了这些。”年轻同志道。 “查理斯,去进一步调查,我要更多信息。”伯因安排查理斯前去工作。 “是!”查理斯立即起身朝外面走去。 “对了,从现在起,盯紧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那边。”在查理斯出去之前,伯因又补充了一句。 查理斯脚步一顿,明白伯因的意思:“是!” “你也去。”伯因让来汇报情况的情报部同志跟着查理斯离开,而后让激动震惊的莫来斯重新坐下,“尽管莫来斯刚刚的猜测和现实情况有一定的出入,可斯德尔王国是想等巴什那边有了新的进展,自己这边再出手一事,大家应当都没什么异议。那么现在巴什和威尔兰、布列西的海战正式打响,也就意味着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的战争就要爆发。在它们也打起来后,布列西的大军一旦干预,就到我们占领来泽因的最佳时机来。” “真的要来了。”维拉克呼吸急促。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应该在后续的一周内就会接连发生。最后的时间,倒和我们一开始预测的十五号相差不大。”伯因微微点头。 莫来斯拿起水杯,将水一饮而尽:“我是真的有点看不懂现在的战局了……巴什和威尔兰、布列西的海战胜负难分,斯德尔和卡斯特利亚积怨已久的清算战的走向也令人捉摸不透,不知道我们占领来泽因,带领布列西解放之后,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 “还是先不用去管那些我们想不明白的东西了,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等着把来泽因、布列西重建为组成新世界的第一部分就行。”伯因道。 第三百七十二章 改变(一) 六月十日 巴什与威尔兰、布列西的战争规模迅速升级,双方在西涅威伦海爆发多场海战,再次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 六月十二日 在马西地区对峙超过十多天的斯德尔王国军队、卡斯特利亚帝国军队,也有了新动作。只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主动发起进攻的不是率先集结部队充满挑衅意味的斯德尔王国,而是前期比较处于被动的卡斯特利亚帝国。 六月十三日 威尔兰、布列西联合舰队同巴什海军交手三天,非但没有兑现远征前的豪言壮语,将巴什海军打回到帆船时代,还屡屡被神出鬼没的潜艇成功击沉战舰,打乱了布局。 巴什则捷报频传,利用全面的潜艇战在广阔的大海上有效地施行了反封锁战术,让世人们重新认识了他们的海军力量,也通过潜艇的威力、无限制潜艇战,将海战历史推入了一个新的篇章。 六月十五日 卡斯特利亚帝国与斯德尔王国的战争规模不断升级,战火波及两个行省,甚至蔓延到了布列西共和国的边境。 布列西共和国的总统弗朗索瓦,在多次公开呼吁双方和平解决问题无果后,派遣了早已集结完毕的军队,前往马西地区干预战争。 同一天的晚上 平等会总站、会议室中 “土地法令还需要再修改修改,按现在这个样子拿出去推行肯定是不行的。土地委员会的人选名单拿给我看一下……嗯,这个名单没什么问题,其他人没什么异议的话就抓紧定下开展工作。” “平等宣言的最终版还需要开会讨论。我们是为被剥削的劳动人民的应得权利发声并推行新制度,到时候全世界几万万双眼睛会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你觉得这允许有什么纰漏吗?” “……对,这是必须的。占领来泽因后,我们必须保证城市依然能平稳运转,物价稳定,大家有得吃有得喝,医院也能照常接收病人,各项设施没有停摆。不然刚一出面就让来泽因乱糟糟的,大家还怎么相信我们能带领他们建设一个有秩序的、美好的新世界?” 会议室里大门敞开,各部门的同志们进进出出,向以伯因为首的平等会领导者们加紧汇报、执行控制来泽因前的准备工作。 “怎么还是有这么多没解决的事?”伯因检查着各部门的文件,却发现总是会出些问题,他不耐烦地将一个文件夹扔在桌上,瞪着后勤部的一名干部,“我一周前就叮嘱过你,你到现在都还没解决。我们要是今天就要占领来泽因,你说怎么办?所有人都等着你?” “会长,这方面确实还是有些难度……我们部门的同志已经在加紧去做了……” “我最后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把这事给我解决了。”伯因说完,不再搭理那名干部,又拿起下一份文件查看起来。 事关平等会所有人的安危、革命能否成功,伯因一点都不敢马虎,平日里常被人说好脾气,今天也是罕见的对很多人都进行了斥责。 在他身边同样处理公务的维拉克悄悄和基汀对视了一眼,又继续在哄杂之中和其他干部们探讨敲定起一些事宜。 今天布列西的大军已经出发,这就代表着,他们已然进入随时可以占领来泽因,解放布列西的关键阶段。只要伯因一声令下,他们现在就可以把弗朗索瓦从总统办公室拉出来,在政府大楼上插上醒目的平等会旗帜。 但准备工作依然没有完全做好。 身体每况愈下的伯因已经连续多天超负荷运转,亲自订对过目各部门的情况,确保他们真正发动革命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致使无数人、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功亏一篑。 “独立混编师和卫队兵团那边都差不多了。”过了一会儿,代表作战部同约瑟夫他们协调工作的莫来斯回到了会议室中。 “什么叫都差不多?都到今天了,怎么还是含湖其辞?好就好,没好就是没好。”揪出各部门不少细节问题的伯因正在气头上,听莫来斯说话也这么不靠谱,不满地问道。 莫来斯愣了一下,细致地说明:“独立混编师因为一方面是约瑟夫的嫡系,一方面早就接受了平等理念的学习,所以没什么问题。卫队兵团那边尽管交给了约瑟夫调遣,但时间相对较短,掌控力度并不是很理想。” “怎么个不理想法?” “简单来说,就是在占领来泽因时,我们无法只能确保这股力量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但暂时还不能为我们所用。想真正消化这股力量,还是得等我们明面上控制了来泽因。” 伯因捏了捏鼻梁,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应该不影响我们最终的布局。” “不影响。全城的防务工作都是交给独立混编师来做的,政府大楼、总统府也都是如此。卫队兵团在刻意安排下不会干预我们的行动,其余可以抵抗我们的力量就可以忽略不计。等事成之后,再剥夺那些权贵背景的人在兵团里的职务,来一次大换血,其实最终的成果是一样的,好处是我们现在可以不必为几天之后就会发生大变动的格局做调整,腾出精力做好别的事情。”莫来斯接过了一位小同志端来的水。 “行,这方面还是你和约瑟夫、阿德尔他们全面负责,一定要保证行动当天能以最快速度控制来泽因,维系来泽因的安全稳定,不给不法分子可乘之机,不让民众们在这场革命中产生不必要的伤亡。”伯因作出指示,“作战部、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后续的整合方桉策划得怎么样了?” “这个约瑟夫他们还在做。整合的话,我们肯定要以体制最为健全的独立混编师为主体重新整编,所以方桉得按照约瑟夫那边的来,估计最晚明天的现在就能出炉。”莫来斯坐在空位上喝了口水道。 “好,出来后第一时间拿给我看。”伯因点点头。 “那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亲自去独立混编师那一趟,和约瑟夫他们敲定整合方桉了。”事情汇报完毕,莫来斯屁股还坐热就打算走了。 伯因叫住了莫来斯:“稍晚些我想开个会,定一定取代弗朗索瓦政府之后的新名字。” “这事啊……我们之前提的那几个,国际平等联盟、新布列西共和国你是怎么看的?”莫来斯问道。 “名字的意义非同凡响,我现在也没有确切的想法,还是希望大家能畅所欲言,表达更多不同的观点。”平等会控制来泽因、布列西之后,布列西叫什么,是什么样子都是格外重要的,伯因为此开过很多次会,可依然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这边什么时候忙完?”两头的工作都很重要,莫来斯决定先协调好时间。 伯因扫了一眼身前各部门递交上来需要审查一遍的文件,花了几秒钟估摸出了处理所需时间:“两个小时左右。” “两个小时……”莫来斯看向手表,现在已经是十一点钟,要是选择等伯因处理完,再开会,再去约瑟夫那边谈事,那估计得等到凌晨两三点了,“这样,我先去约瑟夫那边,争取早点谈完,凌晨一点半之前回来,这样那边都没耽误,时间都充分利用了。” “行,你先去处理那边的事,处理完正好我们回来还可以再谈谈。”伯因答应下来。 “那我先走了。”莫来斯将水杯里的水喝光,快步走到了门口,“对了,你别那么累,维拉克、基汀他们不是都在吗,分给他们一些。” 伯因已经低头检查起宣传部之后的计划方桉了:“知道了。” 看伯因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莫来斯跟维拉克、基汀对视一眼,抓紧乘车赶往了独立混编师的营地。 “皮雅芙同志呢?”看了方桉没多久,伯因抬起头寻找起宣传部部长皮雅芙的身影。 “我在。”皮雅芙从另一堆忙碌的人群中站起,来到了伯因身边。 “宣传部届时的宣传内容是没有问题的,但让很多不满十六岁的孩子们帮忙会不会太危险了?”伯因同皮雅芙探讨细节问题,“我们占领来泽因的时候,不可能让所有东西都维持原本的运转。我们只能优先保证医院这类依然开放,学校肯定要暂时关闭,孩子们先呆在家里。” “我认为这些孩子们必须要参与进来。”皮雅芙坚持自己的安排,并说明缘由,“我们一早就定下会里只吸纳十六岁以上的同志。这个年龄界限的确定,考虑到了很多方面的因素,但并不是有了这条规定,那些孩子们的渴望与热情就会熄灭。之前的事您也知道了,平等会不吸纳,他们就各个街道自发组建学习班,自己学习平等理念,自己画宣传画或者身体力行地推行平等。” 伯因感到一阵头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不收,这些孩子也会自发去做,那还不如由我们亲自指挥安排,再怎么样也能让他们的行动在我们的了解内,一定程度上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的。” “可占领来泽因之后,百分之百会出现很多问题,到时候我们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到忙不过来,就很难保证这些孩子们的安全。”伯因皱着眉,平缓地说道,“你说,万一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他们家里的人交代?没能让他们帮我们分担重任,先给我们惹上麻烦,哪怕这只是一个可能,我们都不得不去考虑规避。” “我会重新评估安全问题,但我依然建议由我们宣传部带着他们做些事情。有我们看着,总比他们擅自行动闯了祸好。” “嗯……你要是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这事也不是不能做。那时候宣传工作强度会非常大,有一批新鲜血液能帮助作用非同小可,还能让他们各自影响各自的家庭……”伯因是很认可孩子们的力量的,只要皮雅芙能进一步解决安全上的隐患,这事完全可以实行。 “明白,那我去了。”皮雅芙收回文件,叫走会议室里几个宣传部的人,去别的地方开会。 “咳咳……”突如其来的咳嗽让伯因翻文件的手僵住。 旁边的维拉克连忙倒了杯水,帮着伯因喝下:“没事?用不用帮你去叫医生?” “不用……咳咳……”伯因脸色铁青,“这几天坚持吃药,身体比之前还是好一些的……” “但你最近工作强度又上去了,吃药也顶不住这么消耗的。”维拉克劝道,“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我和基汀老师处理。等莫来斯回来了,你再起来开会。” “不行。”伯因非常坚决地摇头,努力将下一份报告翻开,“我必咳咳……我必须亲自检查完这些……不然、不然根本放心不下,更不用说睡觉了……” 维拉克无可奈何地看向基汀,希望基汀能说些什么。 “继续看。”基汀深知让伯因这样的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躺下是不可能的,于是尊重了他的选择。 “……好。”维拉克同样清楚。 “维拉克。”伯因声音虚弱了不少,他扯了扯维拉克的衣服道,“你准备准备……这几天就跟维肯季、奥古斯塔他们一起去巴什。” 维拉克俯下身听着伯因的话:“现在就走?” “过几天整个布列西都会大乱,你早点去也好。”伯因道。 “……我希望等咱们这边控制了来泽因,在解放布列西的工作上趋于平稳后再走。”维拉克知道巴什那边在战争规模升级后,也迎来了良机,但比起来他更希望先让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顺利新生。 “那可能就迟了……”伯因怕巴什那边的机会转瞬即逝。 维拉克在这点上格外坚持,尤其是平等会面临的事情密密麻麻,可用的人手却捉襟见肘:“起码等来泽因的革命成功了,不然我放心不下。而且我们这边成功了,才更利于让其他地方人信服我们。” 伯因叹息一声,沉默片刻:“那就再等等。” 第三百七十三章 改变(二) “咚……”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六月十六号到来,距离平等会占领莱泽因又近了一天。 维拉克处理完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本想替伯因分担一些,但伯因自己不亲自过目根本放心不下,于是这事不了了之。 “啪。” “嘶……呼……” 会议室门外,维拉克靠着墙,点燃一支烟默默抽着。 “困吗?”基汀出门,在维拉克身旁站定。 “还好。”维拉克摇摇头。他困,却也习惯了这样的状态。 “巴什语学得怎么样了?” “也还可以,但真想尽快提升,流畅地交流什么的,只能等去了巴什,在耳濡目染之下,进步会是现在的好几倍。” “嗯。伯因让你尽快去巴什,你具体是怎么想的?” “也没怎么想,就是觉得咱们这边马上要经历这么重要的时期,我必须得留下来分担一些,不然走也走不安心。”维拉克看着凌晨走廊里匆匆掠过的同志们道,“战争不会那么快就结束,等这边稳定下来再去也不迟。” 基汀微微点头,跟维拉克一样靠在墙边:“这次一走,应该很久以后才能回来。” “嗯,巴什那边做完还要去别的地方。”伯因给自己安排的是解放其他国家,而不单单是解放巴什,因而维拉克自己最清楚这次离开布列西意味着什么。 “要不要带着诺德、墨菲他们?”基汀接下来要担任会校的校长,必然要坐镇在学校里负责培养人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伴在维拉克的左右,但诺德、墨菲不一样,他们要是申请调动,伯因应当还是会同意的。 “您这是怕我孤单吗?”维拉克笑着吸了口烟。 “诺德很早之前就想出去历练,墨菲则很想解放自己的家乡,他们陪着你对双方都好。”基汀确实是在担心即将孤身独行的维拉克。 “不用。”维拉克拒绝得很干脆,“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安排。我一个人可以的,没有必要硬拉着他们走。而且过段时间会校那边也会缺人,他们留在会校帮您也好。” 被维拉克反过来关心了一通,基汀叹了口气笑道:“我相信你可以很好地把巴什那边的革命工作做好,也能把其他地区的革命之火点燃。那就这样,等你把巴什的局势稳定下来,会校这边也步入正轨不那么缺人了,就把诺德、墨菲安排过去。” 这个方案维拉克比较接受。 这个时间点重逢共事,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合适的。 “好,到时候等我把巴什的革命工作做好了,您这边也不繁忙了,就叫诺德、墨菲来帮忙。”维拉克点头应下。 “伯因那边差不多还得一个小时。”基汀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表的时间,“我们出去走走。” 维拉克在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一下午一晚上,现在得到些休息的时间,出去吹吹风正好能去除部分困意:“走。” 亦师亦友的两人出了工厂,在外面晃荡着。 “都看不到什么星星。”维拉克双手插兜,抬头瞥了眼灰暗的天空。 “正常,工厂这边天上都是烟雾,把星星给遮住了,你去别的地方还是能看到的。”基汀认真解答。 维拉克自然知道是污染的原因,但还是“嗯”了一声:“以后这个问题也要改改。” 基汀轻笑出来,清凉的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年轻了少许:“可以的,用不了多久这里就是我们说了算了,我们有能力改变。” “老师,你说伯因会把解放日定在哪天?”维拉克问。 “三到五天后。”基汀猜测。 “我总觉得占领莱泽因之后,会出些大问题。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不愿意早早地就去巴什。”维拉克一脸忧虑。 基汀深以为然,很肯定地道:“一定会有大问题的。” 维拉克听出基汀语气的轻松自然。 “但我们见过的大问题还少吗?总不能为了避免大问题出现,就放弃革命。有的事情我们可以提早做好准备或规避或应对,有的事情预料不及,那就等它出来。” “也是,等它出来。”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 —— 六月十六日、凌晨一点五十四分 莫莱斯和约瑟夫、阿德尔他们开完会,匆匆赶了回来。 尽管他重返总站的时间比一早约好的晚了快半个小时,但伯因那边的工作也才处理完没几分钟,彼此都没怎么耽误时间。 “怎么样?”伯因自己推着轮椅的轮子,向累个不轻的莫莱斯走去。 “你就呆着,别动了。”莫莱斯连忙上前扶住轮椅,“我们谈妥了,方案也定下来了。到时候以独立混编师为主体,扩编成平等联盟第一军,由约瑟夫担任总司令,我担任副司令,阿德尔担任总参谋长,这是具体的方案书,有编织规划,还有初步拟定的各级军官人选……” 伯因接过方案书翻阅起来。 早就吹完风回来的维拉克和基汀坐在一旁,等着伯因看完也了解一下。 过了一阵子,伯因看完了方案书,将之递给了维拉克和基汀,而后抬头看向莫莱斯:“职位安排你满意吗?” 伯因担心莫莱斯的军衔没有约瑟夫高会心生不满。 毕竟莫莱斯是平等会初创元老,数年来的风风雨雨都有他共同担负的身影,如今筹备建立属于平等会的,属于人民的军队时,他本应是总司令的第一人选。 “当然满意啊,这可是我自己和约瑟夫他们谈出来的。”莫莱斯很坦然地道,“其实我觉得我当副司令都有点高了,还是约瑟夫、阿德尔他们力荐我担任的。” “嗯……” “我以前当兵的时候,就是个小班长,真比起来我的军事素养肯定不如约瑟夫他们。让更有能力的人去当总司令,这是对所有人的负责。而且建军后,独立混编师是主体,有约瑟夫坐镇,整编会顺利很多,所以我很满意这样的安排。”莫莱斯对自己的能力再了解不过。作战部没有人才的时候,他当部长统领几千人没有问题,但现在是几万人,乃至十几万人的调动,只有像约瑟夫这样真的是在军中一路爬上来的人,才有把握驾驭住,让其形成真正有效的战斗力。 维拉克为莫莱斯鼓了鼓掌:“好样的,莫莱斯。” “这有什么,难不成你们期待我和约瑟夫为了争夺总司令之位大打出手?”莫莱斯哭笑不得。 “不是,这不怕你们有什么分歧,心生间隙吗?军队刚建立,你们几个之间要是出了问题,那可就完了。”维拉克直来直去说着自己原先的担忧。 “我和约瑟夫都很清楚,也对彼此都很佩服。他一个平民背景的人能在军中走到今天,我能带领平等会与政府斗争到今天,都是可以的。”莫莱斯没自负,也没妄自菲薄。 “方案很成熟。”基汀看完方案书后,没有什么异议。 伯因不时抿着清水:“又一件事解决了,那我们就谈谈占领莱泽因后,我们的命名。到时候我们接管了对莱泽因,乃至全国的管理,总不能还一直自称是平等会。” “好。”莫莱斯将伯因推回主位。 等各部部长重新到场后,众人开了一场半个小时出头的会。 名字的事情,他们一周之内已经组织了四场会议,这四场会议为今天的最终决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举手表决之后,他们通过了‘国际平等联盟’这个名字。 用统筹部部长李斯特的话来说,用‘国际平等联盟’这个名字,以及新的体系结构,意味着平等会又朝前迈了不大不小的一步。 它不会大到超过能力掌控,也没有小到近乎裹足不前。 平等会要改头换面,在布列西共和国的废墟上建立国际平等联盟,以平等联盟的名义管理国家,废除旧制度,推行那些惊人的新想法,还要团结其他国家的革命力量,为更大的目标,减少内耗,世界大团结做铺垫。 他们的目标从不是莱泽因的人民、布列西的人民,而是全世界的人民。 所有的人都应该享有平等的权利,一切的规则,也都应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 “到时候以这个名字向世界发出声音,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的目标有多大。让全世界形成一个整体,哪怕只是在平等方面,也足够震惊的了。”皮雅芙是支持‘国际平等联盟’的人之一,她很期待见到那时候各国的反应,世界人民的反应。 “国际平等联盟……”维拉克还在细细感受着这个名字,以及其背后的东西。 “这绝对是伟大的决定,亦会在历史上画下浓重的一笔。”没有以新国家的面貌出现在世人前,而是突破这一桎梏,遥望世界的大团结,世界的大平等,这令年迈的基汀热血沸腾,心中对未来充满着无限的期待。 伯因又托人倒了杯咖啡提神:“这一晚上,我把各部门的行动方案都看了一遍。整体上很好,没有枉费几个月来的布局。但细节上的疏漏存在不少,我们忽视了这些问题,将会在未来造成不可计量的损失。” 在座的干部们互相眼神交流着。 “散会之后,还需要大家打起精神,尽快完善方案,也要沉住气,多检查各自负责的任务。我们在行动之前每揪出一个问题,或许就能救一个人,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与损失。”伯因又咳嗽了几声,“……我的身体状况大家都清楚,更细致的检查工作我无法亲自去做了,只能靠你们,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已经牺牲了的同志们失望。” “放心,会长!”一名干部道,“我向您保证,我会严加检查,确保各个环节没有问题!” “一样。”莫莱斯表态。 “您尽管放心!” “保证完成任务!” 其他人纷纷跟上。 “另外,我想也是时候正式确定我们行动的时间了。”伯因缓了缓道,“现在国际战局错综复杂,我们难以预测战争的走向,和其带来的种种影响。在这种不稳定的情况下,尽早把握时机把新世界建起来,是最好不过的。” 会议室里忽地安静到了极点。 伯因接下来要说的那个时间,就是整个世界进入崭新时代的日期。 这一天,将由他们这群人揭开。 “以今天算起,三天后,也就是十九号的上午八点,我们占领政府大楼、总统府,莱泽因,建立国际平等联盟,其余地区的分站则同步开展解放运动,响应我们的独立。”慎重考虑了各方面的情况,伯因将时间定在了六月十九日的上午八点。 此时距离行动开始,再详细一点说,还有不到七十八个小时。 七十八个小时后,他们就将坐在政府大楼里,接替权贵们带领人民们走向平等,颁布那些好似在梦里才有的法令。 “大家对这个时间有什么异议吗?”伯因问道。 没有人说话,代表大家都接受这个行动时间。 “行动定在了十九号的上午八点,将意味着各位要在这个时间之前,解决所有未解决的事情,要在十九号的时候,展现出全力以赴的我们。”伯因扫视众人,“我再向各位最后确认一次,有没有信心做到?” “有!”维拉克第一个道。 “有!” “有!” “有!” 基汀、莫莱斯、皮雅芙、查理斯、李斯特等干部们接连掷地有声地道。 会议室里的干部们没有预想中的热切激动,伯因对此并不失望:“我知道大家都很紧张,我也一样。我今天光上厕所,就上了得有三四十回。这很正常,谁叫我们干的是最大的事业,谁叫我们把脑子别在了裤腰带上,是在为全世界的人民而战?但我希望大家紧张归紧张,做事不能有任何的差错,沉住气扎扎实实地把我们的旗子立起来!明白吗?!” “明白! ” “明白! ” “明白! !” 伯因强撑着身体,望着一路走来的新旧面孔,发出有力的声音:“我们终将胜利! !” 第三百七十四章 改变(三) 六月十六日、上午 政府大楼、会议厅 开完早会的弗朗索瓦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回到办公室后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处理公务。 “冬冬冬。” “请进。”来到窗前呼吸新鲜空气的弗朗索瓦转过身看向走进办公室的财务大臣,“怎么了?” “有一些财——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财政大臣先注意到了弗朗索瓦的状态不太对。 “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没怎么睡好。”弗朗索瓦摆了摆手。昨天梦里平等会大晚上持着火把攻占了总统府,把穿着睡衣的他五花大绑,又在他的注视下一把火烧了所有东西的情景,让他现在想起都不禁一个激灵。 财政大臣放心不下,努力表现出分外关心弗朗索瓦身体状况的模样:“我去帮您安排医生。” “不用。”弗朗索瓦坐回会客厅的沙发上,“只是没休息好罢了,大张旗鼓地叫什么医生过来,又会闹得很麻烦。” “那、那您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和我说,我去给您安排最好的医生。”财政大臣道。 “行了,坐下说事。”弗朗索瓦今天没心情和人废话。 “神奈想向我们贷一千万金克的款,分五年无息还完。要是联军在巴什那边作战稳定,我觉得这件事应当没什么问题,但现在巴什和联军打得有来有回,究竟要不要进一步扶持神奈,还是再等等看,我想得由您亲自决定了。” 弗朗索瓦闭目养神:“巴什的潜艇可是让威尔兰海军吃了不小的苦头,要是短时间内没有很好的反制手段,恐怕威尔兰就真得拱手让出尼罗方面的利益,接受巴什崛起这一不争的事实了。” “巴什的海军实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质的飞跃,就算有,我们与威尔兰也不可能觉察不到,所以能让联军吃大亏,摆明是韬光养晦的普鲁曼干预了进来,给予了巴什大力的支持。这也正常,普鲁曼与威尔兰在卡伦海上时有摩擦,其他方面也有诸多的利益分歧,现在有巴什直面威尔兰,普鲁曼在背后提供些支持,消耗威尔兰的海军力量,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好处。”财政大臣对世界东部局势也看得很清。 “嗯……”这些东西在早会上有所提及,弗朗索瓦并不惊讶财政大臣再提出来。 “我个人其实比较倾向于再等等。现在局势不太明朗,巴什与普鲁曼结盟,联军恐怕很难占到便宜。联军如果败下阵来,我们也得考虑神奈对我们的价值还能剩多少。” “嗯……” 财政大臣继续分析:“巴什若真能把威尔兰驱逐出去,独自吞掉尼罗的大片利益,再无向外出路的神奈会怎么样呢?……总统先生?” 发现自己自言自语大半天弗朗索瓦都没什么回应,财政大臣这才察觉到不对,疑惑地朝其看去。 只见弗朗索瓦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 六月十七日、下午 独立混编师营地、约瑟夫的办公室 “……这一点没有讨论的必要,轻步兵团和骑兵团之后都要扩编成轻步兵师、骑兵师,你们三位担任师长,副师长、参谋长从原平等会作战部、原卫队兵团中确定人选。”约瑟夫与手底下分别统领不同兵团的团长们安排着行动后的扩编事宜。 “我觉得到时候各自手底下的兵团就还是维持原样不变,然后再重新搭架子,把编制补齐。”轻步兵团团长培迪心里还是希望能保证后续自己兵团的战斗力。 约瑟夫瞥了一眼培迪,轻易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原平等会作战部的同志和原卫队兵团的卫兵,军事素养参差不齐,与我们手底下的精锐部队差距较大,你担心编入进来影响战斗力,这可以理解,但越是像你这样对待他们,他们的战斗力就越提不上来,你身为一师之长,以后只有一个团可堪一用,还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各种挑战?” “我……” “是,我们挑选的行动时间非常好,到时候攻占来泽因,近百个分站配合响应,可以有效地让各地驻军自顾不暇,无法对我们形成威胁,再加上主力又深陷战争泥潭,就能给我们制造一个较为安全稳定的发展期。”约瑟夫道,“但是!这只是最理想化的预测,局势是否会真的照这样发展,没人能说得准!所以我们要尽快组建起平等联盟第一军,更要保证它的战斗力,不论是哪个团上去,都是能打一打的。” 这点有点难住几位团长。 “最有效提升战斗力的方式,就是打散重整,每个团都有经验丰富的老兵,也都有年轻旺盛的新生力量。你们不要老觉得吸纳了别人,就哪哪都不行了,要试着多发现对方的长处。就比如说平等会的同志们,他们的精神武器思想武器无往不胜,这正好可以与我们互补。要是分那么开,这个团是我们原本独立混编师的,那个团是原本平等会作战部的,那个团是原本卫队兵团的,能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吗?”打散重整、磨合、提升战斗力,这里面事多了去了,约瑟夫只能苦口婆心地给三位团长做思想工作。 “我没问题。”骑兵团团长,约瑟夫嫡系中的嫡系,布来恩中校道,“这么好的机会,我没理由不把握。不就是要练兵吗?以后当师长的人,连练个兵都没信心,还怎么带兵打仗?” “话是这么说……行!不也没得选吗,就按您的意见去办!”培迪咬咬牙,也同意了约瑟夫的这个提议。 另一位轻步兵团团长哈瑞斯跟着答应了下来。 “这就对了。”约瑟夫露出笑容,看得这几位和自己同样出身贫寒的亲信,“以后人会越来越多,我们会建立平等联盟第二军、第三军,你们几个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就给我败下阵来丢人现眼。” “您放心!事情我们肯定好好办!到时候看看我们谁练得兵好!”布来恩中校从没觉得战斗经验不足的其他人会是负担,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能打造出更强大的一支革命军队。 —— 六月十八日、中午 基普市、平等会分站、临时仓库站点 “好久不见,你们那边怎么样?”温斯顿同安德烈、班尼迪克一进去,就撞上了只比他们早了一两分钟的诺德、墨菲、凯瑟琳。 “温斯顿同志、安德烈同志、班尼迪克同志,中午好。”诺德惊讶了一下,而后上前与几人一一握手,“我们那边还不错,一直是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加紧修建,再有不到一个月基本上就弄好了。” “那要不了多久我们也都能过去听课了?”温斯顿边说边向墨菲、凯瑟琳点头打招呼。 诺德笑了笑:“你们去当老师还差不多。对了,工厂那边还好吗?” “嗯……老样子,做出了些成绩,但和我们心中预想的还有一定的距离。现在就是计划扩大试验规模,和其他工厂主打造一个工业试验区,在更完善的环境中检验我们的想法。”温斯顿答道。 “听着感觉还是不错的。”诺德不太明白这些,不过还是相信有温斯顿他们在,这事错不了。 “都来了。”这时,平等会基普市分站站长老梅伦从二楼下来,站在楼梯中间看向众人。 “梅伦同志。” “站长。” “梅伦同志。” 老梅伦向众人招了下手:“都上来。” 一行人紧随老梅伦,来到二楼的会议室中坐下。 老梅伦待所有人都入座后,直入正题:“大家应该都知道,明天总站那边就要行动,占领来泽因,建立国际平等联盟。我们各个分站也都要同步响应,在各自所在的城市发起革命运动。成,则推翻市政厅,控制城市,与总站共进退。不成,也能制造混乱阻碍地方驻军的调动,为总站整合力量争取时间。” 诺德听老梅伦讲这些,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时间过得太快太快,快到好像只是一眨眼,他们就从东躲西藏变成了可以光明正大。 明天! 这个国家就由他们说了算,由人民说了算! “咱们分站这边,其实对明天的工作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叫大家过来,是想协调一下后续较长一段时间里的人员调动。”老梅伦说起今天这场会的主题,“起先分站没什么事,人员都分配到了会校与工厂两边,既协助执行任务,也保证你们的安全。现在就要响应总站,人手捉襟见肘,再按之前那样分配同志们的岗位肯定是不行了。” “我们这边没什么东西需要看着,同志们可以都撤回来先忙解放的事,甚至我和墨菲也可以过来帮忙。”盯着会校的修建着实无聊,诺德暂时还回不了总站,但也希望在分站的解放上出一份力。 “是的。”墨菲这次没和诺德反着来,“会校那边没了我们看着,也照样在建,大家都回来不会耽误什么的。等这阵子忙完人手不那么紧张了,我们再回去就行。” 温斯顿和安德烈、班尼迪克对视了一眼,最终决定让班尼迪克代替工厂这边表态。 因为班尼迪克最开始调到工厂时,就专门是为了负责安保工作。安排在工厂的分站同志,也主要是他在调动。 这些人手能不能走,他自然是最有资格回答的。 “工厂这边,温斯顿同志和安德烈同志肯定是抽不出身的,因为和其他工厂主创建试验区的事就要开展,他们一走,相当于试验得停摆。”班尼迪克沉吟一声道,“至于工厂的安保方面,最近安全了许多,基本上没什么事,要是我们能控制了基普市,他们的安全就更能得到保证了,所以我觉得留下四个贴身保护他们,其余的可以都跟着我回来。” “……大家不必勉强,响应总站和你们两边的任务都是一样重要的,千万不要为了帮我们这边,你们那再出了什么差错。”老梅伦担心缺少人手后,两边出事。不管是任务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都是他所承担不起的。 “不勉强,我们早就想做些什么了。”诺德道。 “好……”诺德这边老梅伦倒是没什么怀疑,因为这段时间诺德确实老是跟着凯瑟琳往分站跑,为解放的准备工作忙前忙后。 “工厂这边挺安全的,而且班尼迪克同志还给我们留了四位,够了。”温斯顿同样没有意见。 安德烈开起玩笑,煞有介事地秀了秀肌肉:“我一个人能打三个,大不了我保护温斯顿同志。” —— 六月十九日、凌晨四点半 平等会总站、会议室 天还没有亮,会议室里就聚集了总站半数的干部。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对即将到来的大行动期待万分。 伯因今天换上了一身正装,拄着一根拐杖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早上好。” 大家都没有说话,以不同的表情面对着伯因。 “从今天起,我们就不再是平等会了,而是要带领全世界人民走向平等的国际平等联盟。”伯因看了眼会议桌上被他们翻来覆去研究的来泽因平面图,又正视干部们,“我亦将以全新的联盟主席身份,继续主持各方面的工作。” 伯因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参与一线的战斗,以及会在占领来泽因后出面发表讲话,才穿了身正装。 维拉克要跟随作战部的同志一起到最前方参与战斗,因此穿的是方便活动的便装。 此时,他和基汀紧挨着,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在伯因以新身份示人后,“嗯”了一声。 “还有三个半小时,我们就要行动了。目前,近半数的干部已经先一步带领同志们出发,在各自的岗位待命。”单纯拄拐杖对伯因来说还是有一点吃力,他一手握着拐杖,一手撑在了会议桌上,“这一天注定难忘,注定会有很多预料之内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我由衷希望大家能打起一万分的精神,妥善地处理事情,我们利利落落地占领来泽因,开启新篇章。” 第三百七十五章 改变(四) 经过了两个小时全面的计划检查,最后一次确认各项环节没有问题后,还未动身的一半平等会干部们也正式出发,前往各自任务区域待命。 基汀年纪已大,想过多支持前线的工作也开始力不从心,于是暂且和身体状况不太乐观的伯因留在总站统筹大局,待行动开始,同志们占领了来泽因,他们再前往政府大楼。 维拉克则跟莫来斯,及平等会作战部第一大队的人到政府大楼周围,等着配合独立混编师的人八点后开展行动。 现在还没行动,作战部第一大队几百号同志们穿着朴素的衣服,分散在了不同的地方。 莫来斯在一家旅馆里,对各个小队长们做着叮嘱:“待会儿回各自位置,要提醒大家检查好武器,而且一定要在行动开始后,在胳膊上绑上红巾,方便独立混编师的兄弟们辨认。” “是。” “是。” “是。” “政府大楼目前正由独立混编师调人手负责防务工作,可以说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行动预计也会很顺利,但就算如此,我们也绝不能掉以轻心。”莫来斯在房间里坐下,“其他的事情都按照原计划作准备。最后再相互订对一下时间。” 小队长亮出手表,将时间对得分毫不差。 “去。”莫来斯目视小队长们离开。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在莫来斯旁边坐着的维拉克看着手表道。 “什么心情?”莫来斯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什么心情我就什么心情。”维拉克相信大家现在都是一样的。 “呵呵……”莫来斯轻笑几声,“就快要来了,反倒感觉自己是还没睡醒。” 维拉克掏出烟盒,先拔了支烟递给莫来斯,然后又自己叼起一根点燃:“就当作是一场梦,保持轻松。” “我以前听说有的人睡觉能控制自己梦境里的一切,咱们这要是真在梦里,能随心所欲地做事就好了。”莫来斯深吸一口烟,徐徐吐出烟雾,“但梦总有醒的那一刻,还是现实好。” “冬冬冬。”二人闲聊之际,敲门声响起。 “进。” “部长、维拉克同志。”一名年轻同志带着一名身着军装的男子走进了房间,“独立混编师骑兵团的布来恩团长来了。” “你来了。”见独立混编师那边负责政府大楼这块区域的布来恩中校专门过来,莫来斯和维拉克一同起身迎了上去。 布来恩中校和莫来斯、维拉克握手:“是啊,来看看你们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坐。”莫来斯邀请布来恩坐下,“我们这边的人都已就位,只等八点了。” “手臂上系红巾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当然,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掉。”莫来斯道。 “那就行,我们这边也就等八点了。”布来恩中校微微点头,“时间一到,我们的人就会以政府大楼里混进了不明身份的危险分子的名义,进入其中将所有人控制起来。等我们把人都抓起来后,你们再一进去即可。” 这样的安排约等于平等会作战部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着接收政府大楼。 莫来斯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 要是独立混编师的人和平等会作战部的人一股脑涌进政府大楼,到时候场面恐怕会有些混乱。 将其完全交给独立混编师处理,省去两边的协调会更方便。 “八点……弗朗索瓦在开早会?”维拉克问。 “嗯,八点那阵子弗朗索瓦手底下的大部分人都在,我们正好一网打尽,免得他们在外面造成什么麻烦。”布来恩中校点头,他们选定八点行动,就是有考虑到这一点。 “那约瑟夫同志呢?” “约瑟夫将军也会参与早会。这么做既是为了不让弗朗索瓦怀疑什么,也是为了等我们控制政府大楼后,他可以第一时间指挥工作。”布来恩中校道,“对了,伯因会长他们呢?” 莫来斯将抽完的烟捻灭在烟灰缸中:“他身体不太好,先在总站待着,等咱们这边正式控制了政府大楼他再过来。” “嗯。”布来恩中校在房间里坐了会儿,抽了支烟,喝了半杯水,看时间距离八点仅有半个小时后,不再多待,“……快到八点了,我先去过去,你们注意安全。” 莫来斯和维拉克将布来恩送至门口:“你也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们半小时后再见。” 送走布来恩,莫来斯和维拉克转身看向窗外。 天在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 这座繁荣的城市在渐渐苏醒。 商铺营业,行人来往,和往常别无二致。 “咱们也准备准备等着出发。”莫来斯检查起手枪。 维拉克今天光亲眼所见,就看到莫来斯检查了不下十遍手枪:“你紧张吗?”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莫来斯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你今天都检查多少遍手枪了。”维拉克忍不住笑道,“而且政府大楼就在斜对面,最多不超过四百米的距离,再加上等独立混编师先行动,咱们再怎么样,还是得再坐半个小时。” “我没紧张,主要是有点坐不住了。”莫来斯辩解道。 “行了,安心呆着。”维拉克来到窗前,探出头看向斜对面的政府大楼建筑群。 那片建筑群有不少地方都做了翻新。 这是因为大半年前平等会就攻打过一次,对其造成了不小的损坏。 “等着,弗朗索瓦。”维拉克迎着微风,在心中默默说道。 …… 时间过得很快,旅馆里钟表的分针就快要完成一周的自转。 莫来斯这次真的坐不住了,开始和维拉克互相帮着系红巾:“五十七分了,他们那边马上就要行动了,咱们该往过靠近了。” “等政府大楼前的布列西国旗被降下来,换成了咱们平等会的旗子,就代表他们完成了控制,咱们可以进去了是?”维拉克估摸了下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没错。”莫来斯出了门,在走廊前愣住。 无需他的提醒,和他、维拉克一样留在旅馆待命的几十位同志们都已系好红巾,列队等着出发了。 “好小子们……”莫来斯咧起嘴角,“出发!” —— 政府大楼、会议厅 弗朗索瓦正和一众大臣们开例行的早会。 “总统先生,我们出动的军队已经抵达边境,尝试调停斯德尔王国、卡斯特利亚帝国之间的冲突,最起码保证不要让战火波及到我们的境内。不过这两方都打红了眼,看样子是没那么容易解决了。”国防大臣同弗朗索瓦汇报道。 “嗯……它们两边积怨已久,这次新仇旧账一块算,肯定不是说拉开就能拉开的。”弗朗索瓦有点无精打采地回道。 他昨天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情景和前几次相差不多,都是平等会悄无声息地就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还把他抓了起来。 “总统先生?总统先生?” “嗯?怎么了?”弗朗索瓦看向外交大臣。 “您……没听到我刚刚的话吗?” “你说什么了?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弗朗索瓦刚刚走神,压根没注意有人在跟他说话。 外交大臣推了推眼镜道:“巴什那边僵持不下,联军暂时无法有效反制巴什的无限制潜艇战术,损失这几日在极速上升,您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 “先看看威尔兰那边,他们承受的压力比我们大得多,现在应该在加紧寻求解决办法。”弗朗索瓦计划早会结束见巴什的大使一面。 他和巴什暗中结盟,等着巴什那边推动斯德尔和卡斯特利亚在布列西的边境打起来,而后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的海军调回来,空留威尔兰和巴什对抗。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再不把舰队调回来,恐怕这些精锐力量会跟着威尔兰平白无故蒙受不小的损失。 “叮——冬,叮——冬,叮——冬……” 这时,会议室里的钟声响起。 八点整了。 “你们继续汇报。”弗朗索瓦扬了扬下巴,一边听大臣们讲话,一边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了笔挺坐着的约瑟夫。 他感觉自己有时候有点看不透约瑟夫这个人。 这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很直接了当,不像是心里会藏事,喜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那种,可他越是如此,弗朗索瓦就越感觉不安。 这种不安在卫队兵团的指挥权也暂时移交给约瑟夫后,升到了极点。 弗朗索瓦回想了一下,似乎就是约瑟夫独掌大权后,自己才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 或许自己是时候再重新布置格局,对约瑟夫做些制衡了。 弗朗索瓦正这样想着,会议厅的大门被突然推开,紧接着以独立混编师布来恩中校为首的一队士兵走了进来。 “总统先生。”布来恩中校向弗朗索瓦敬了个军礼。 “这是……”弗朗索瓦一脸不解,大臣们也面面相觑。 一个小小的中校,竟然敢不敲门就带着一队持枪士兵闯入会议厅,这是出什么事了? “据情报显示,政府大楼里混进了一些危险分子,为了保证您及各位大臣的安全,我们需要护送大家去安全的地方。”布来恩道。 “危险分子?”弗朗索瓦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约瑟夫站起身直视布来恩。 布来恩向约瑟夫敬礼:“将军,时间紧迫,我们需要尽快将总统先生和大臣们安置到安全区域。” “好,一定要保证总统先生和大臣们的安全!”约瑟夫没多问,直接准许了布来恩的请求,而后看向弗朗索瓦,“总统先生,抓紧时间。” “走走走。”一听到危险分子四个字,弗朗索瓦就有强烈的预感,是平等会又来了。这几天梦里老是梦到平等会,让他现在得知平等会混进了政府大楼后吓个不轻,差点站都没站起来,“都快走!” 大臣们不用弗朗索瓦说,已经惊慌失措地跑到了士兵们跟前寻求庇护。 “布来恩,一定要保证大家的安全。”约瑟夫最后走过去,“总统先生,我去调兵过来排查隐患。” “是。”布来恩脸色有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要赶快把这些人抓起来!”弗朗索瓦道。 “是,布来恩,带大家走。” “是!” 泰然自若的约瑟夫站在会议厅门口,静静看着布来恩带着士兵把弗朗索瓦等人引去了更高层,周遭也都被士兵们接管,独自迈着大步,向外面走去。 —— 政府大楼前的路口 一个衣衫褴褛,瘦得像个骷髅的老头蜷缩在马路边,对不时在他身前扔下一块硬币的行人道谢。 “啊……”他靠着路灯柱子,一手捂着干瘪的肚子,一手捧着几块硬币反复数着。 这些硬币加起来才还不到两铜克,在来泽因这个物价高昂的城市里,连顿凑合的早饭都不容易吃到。 不过这对于他一个走投无路的乞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哪怕是一小块黑面包,也足以维持他的生命。 他缓缓遥望向正前方威严肃穆的政府大楼,那里面的人个个有钱有势,只要随便一个人施舍他一点钱,就能让他脱离困境,试着重新把日子过起来。 只是他在这么乞讨这么多天,从那里面出来的人,从外面进去的人,都没有正眼瞧过他。 “要是那里面都是平等会的人,就好了……”他喃喃道。 权贵不会注意到他,可平等会不一样。这段时间他听说有不少的乞丐都在平等会的暗中帮助下,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就会轮到自己。 “什、什么?!”老头忽地勐然坐起,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政府大楼前的升旗台。 那里,有几个士兵把布列西的国旗降了下来,换上了一个天平图桉的旗帜,将之升到了空中。 天平图桉…… 那不正是平等会的标志吗?! “怎么可能……”老头愣住了,他猜自己一定是饿昏了头,才会产生这么荒诞的幻觉。 之后的场景,令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平等会的旗帜飘扬在政府大楼前没几秒后,四面八方涌来了不计其数手臂上系着红巾的人,他们的目标一致,都是奔着政府大楼而去。 “呵呵……”老头傻笑出声,双眼开始迷离,“该吃饭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改变(五) “莫来斯同志、维拉克同志。”走出政府大楼的约瑟夫看向正向此处汇来的大股平等会同志。 走在最前面的莫来斯和维拉克快步来到约瑟夫面前:“里面怎么样?” 约瑟夫微微点了下头:“人都被控制了,弗朗索瓦和一众大臣们还被蒙在鼓里,被布来恩派人软禁在了一起。” “那可以通知伯因他们出发了,等他过来,该准备的咱们也就都准备好了。”维拉克道。 “嗯,咱们先进去。”莫来斯迫不及待想带着同志们光明正大地走入政府大楼,正式从那些权贵手中接过改变世界的权力。 —— 同一时间 一处街道上 成群的孩子要么拿着卷起来的大幅宣传报,要么拿着胶水,奔跑到一面墙前,互相帮衬着把宣传报铺开,将之贴在了刷满了胶水的墙上。 宣传报很大,孩子们也都叽叽喳喳兴奋得不得了,这难免吸引到了过往行人的目光。 他们朝着宣传报看去,只见最上面是醒目的一行大字: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宣 平等会的宣传报?! 这群孩子疯了吗!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宣传平等会!这要是被巡逻的士兵看到,还不得统统抓起来?! “赶快走!”一名行人冲孩子们提醒了一句后,生怕被别人注意到,用手扶着帽檐快步离开。 “平等会今天就会解放来泽因!没事的!”孩子对好心人大声回道,而后接着张贴其他宣传报。 平等会解放来泽因? 这又是哪跟哪? 听到孩子话的人,都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们细细钻研这句话的意思,向贴宣传报的孩子们进一步询问情况,街口忽然出现了一支骑兵巡逻队。 “孩子们!快走!巡逻队来了!” “别贴了!你们会被抓走的!快往相反方向跑!” “快点走!巡逻队现在应该还没看到你们!还有机会!” 巡逻队马上就要过来,越来越多的热心民众催促孩子们离开,但孩子们不为所动,固执地刷着胶水、贴着宣传报。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父母怎么这么粗心……”对面商铺的老板娘不忍心看到这些稚嫩的孩子们被政府抓走,不顾丈夫的阻拦冲了过去,一手各拽住一个孩子的衣领,扯着他们往店铺里躲。 “你疯了!我们都会被抓走的!”老板站在门口不知是该接应妻子,还是该把这些孩子们丢掉。 “少废话!快去把那几个孩子拽过来!”老板娘力气不小,说着就已经把两个孩子拖到了路中间。 “真是疯了!”老板气不打一处来,赶忙跑过去拽其他的孩子们。 “住手。” 这时,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从他们的侧面传来。 老板娘和老板动作一滞,扭头看去。 他们的身侧,骑兵巡逻队已经抵近,其中为首的队长骑着马,正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我们、我们……”老板下意识松开了孩子们,想撇清与他们的联系。 老板娘做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她紧紧将两个孩子揽在自己怀里,充满歉意地笑道:“孩子们不懂事,在街上乱跑,我们会严加管教的。” 为首的军官没有保持这样上下的对视,他翻身下马,瞥了眼几米外墙上贴的两张平等会宣传报,一副看穿了老板娘伎俩的目光。 其他的行人怕被牵连,要么小跑着离开,要么躲得远远的观望情况。 “你们是平等会宣传部的人?”军官看向几个孩子。 “是的!我们是平等会宣传部的人!”孩子们骄傲地道。 老板娘连忙捂着他们的嘴,赔笑着解释道:“他们在开玩笑,都是乖孩子,怎么会和平等会有关系呢。” “对对对,这些孩子就是调皮,打扰您巡逻了……”老板满头大汗,附和着妻子。 “你们好。”军官没有在意他们的辩解,向孩子们伸出了手,“我是原独立混编师骑兵团上等兵,现平等联盟第一军骑兵师的卡尔文少尉。” “平、平等联盟第一军?”还以为自己要丢掉小命的老板隐约觉得这名字和平等会有着什么关系。 “您好!”孩子们争先同卡尔文少尉握手。 卡尔文少尉见老板娘跟老板一脸茫然,笑着解释:“国际平等联盟,也就是平等会,今天将解放来泽因,我们都是其中的一员,所以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大家。” “什么?!”老板娘难以置信地和丈夫对视,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刚看到丈夫那错愕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位军官刚刚确实说了他是平等会的人,而且平等会今天就要解放来泽因,“你们都是平等会的人?平等会今天还会解放来泽因?!” “是的。”卡尔文少尉郑重地点头,“这时候,估计政府大楼也被同志们控制了,其他地方的解放工作也都在进行中。” 老板有一种恍忽的感觉:“平、平等会怎么就、怎么就解放来泽因了,你们又怎么就成平等会的人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我相信大家都有着很多的疑问,不止是我们怎么策划了解放,还包括会给你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这些,你们都可以在这些小同志们贴的宣传报上得到解答。”卡尔文少尉说着摸了摸一个孩子的脑袋,“东西都贴完了吗?” “还没有,才贴了两张。”孩子想说是这些好心人以为他们会有危险,在拉扯中拖延了他们的进度,可转头一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们来帮你们贴。”卡尔文少尉冲身后的巡逻队招了招手,“下马!帮小同志们贴宣传报!” “是!”巡逻队的士兵们齐刷刷地下马,列队站好,在卡尔文少尉的指挥下,接过了孩子们手中的工具,到墙前贴起宣传报、公报。 刚刚躲得远远的人们此时站在角落里瞠目结舌。 有人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有人捂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叫出来。 怎么会?! 巡逻队非但没有把这群孩子和好心的店铺老板娘、老板抓起来,还纷纷上前帮着贴平等会的东西?! 这是梦里都不敢有的场景啊! “不会是真的?”有人自言自语。 “什么真的假的?”有人询问。 “就是刚刚贴报的那孩子说,平等会今天要解放来泽因。这独立混编师都帮着贴报了,说不准真的要变天了……” “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丁点消息都没收到?” “你算个什么呀,人家平等会这么机密的事情能让你知道?你知道了那政府能不知道吗?政府要是提前知道了那还能解放吗?” “可那几个孩子都知道……” “没看人家拿着画,还和军官有说有笑吗?那都是平等会的人,知道很正常。”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家囤点粮!以后还不知道会多乱呢!” “说得对!平等会好是好,但不一定就能真解放得了啊,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准备避难!” 一时间,得知消息的民众们既喜悦又担心,来泽因不可避免地动荡起来。 而早有准备,分布在各地的平等会同志、独立混编师士兵走上街头,开始向民众们解释起情况,安抚了民众们的情绪。 布列西中央银行第一时间贴出公告,正式向民众们提供用金克、银克、铜克换取等值平等币的服务。 被平等会收购的农产品贸易与加工公司,也出面出售粮食。且粮食的定价要比现在市场价低一些,维持在了战争爆发前的价位上。 卫队兵团的卫兵看着医院、学校、公共设施上都在短时间内被插上了平等会的旗帜,一脸懵,紧接着又被独立混编师的人指挥着前去维持城市的治安,保证医院、供电所、供水站等重要的设施正常运转。 来泽因各个出入口前,迅速汇集着提着大箱小包想要离开的人。 这里面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他们在听到风声后,很清楚平等会一旦控制了来泽因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于是想要赶在最后离开。 只是他们不知道,来泽因在突然之间逐渐陷落时,还没等其他地方得到消息,平等会国内的近百个分站就也开展了行动。 有的组织民众们举行大规模游行,有的上来就攻占了市政厅。 一场经过严密组织计划,覆盖布列西全国的浩大革命正式打响。 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就要没有惯以压迫别人的权贵们生存的土壤。 —— 来泽因、西区、托马斯家族府邸 “卡迈恩先生!抓紧收拾行李!外面现在都是平等会的人和欢呼的民众!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新上任的管家在书房里劝着纹丝不动的卡迈恩。 短短一年间白了头发,苍老了好似十几岁的卡迈恩坐在书房里就能听到外面震天响的呼声了:“夫人、凯勒曼、朱莉亚她们都收拾好了吗……” 管家连连点头:“是的!您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车就在外面!” “啪。” 卡迈恩波澜不惊地点燃雪茄:“呼……” “卡迈恩先生!”管家急得直跺脚。 “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迟迟等不到卡迈恩从书房出来,梅拉夫人推开堵在门口的管家,闯入了书房,大声叫道,“想等着被平等会清算吗!” “父亲!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凯勒曼和朱莉亚也快步走进房间。 “呼……”平静的卡迈恩在众人的急切之下,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我们应该走不了了。” “为、为什么?”梅拉夫人不解。 “平等会显而易见地为今天的行动做了周全的准备,你觉得他们不会料到有人想逃出去,从而提前派人封锁各个出口吗?”卡迈恩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些一听说平等会攻占了政府大楼,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接连兵变,就不管不顾拿着钱财想逃走的,都是蠢货。” 凯勒曼急得哭了出来:“那怎么父亲?我们难不成要被抓住处死吗?” 历来的暴动,他们这些权贵都会被当成靶子拉出去处死。梅拉夫人想到她们全家被砍头的情景,不禁双腿一软,脑子发晕。 “我也不知道。”卡迈恩看向管家,“把东西都放回去,该怎么生活继续怎么生活,等着看平等会后续的安排。” “……是。”卡迈恩的镇静让管家的慌乱退去几分。 “父亲……”小小年纪的朱莉亚还没见过这种场面,甚至一年前假冒自己哥哥的维拉克搞出那些事,都没让她心里对自己的家族这么没底过。 “呵呵……”与家人一片心如死灰不同,卡迈恩夹着雪茄,竟笑了出来。 “你……”勉强稳住身子的梅拉夫人不懂卡迈恩在抽什么风,但她循着卡迈恩的目光看到书房里克里斯的遗像时,稍稍理解了些。 卡迈恩第一次在看向自己儿子时,目光里充满了赞许:“孩子,这就是你不惜献出生命想要实现的东西吗……” 梅拉夫人、凯勒曼、朱莉亚呆呆地看着与逝去的克里斯说话的卡迈恩。 “或许,你真的比我预想中的要更有成就。”这一刻,卡迈恩不再在意平等会会对托马斯家族造成怎样的影响,他收获了一份迟来的满足感,和对孩子的认可,“亲爱的,就算能走,我们又为什么要走呢?留在这里,好好欣赏克里斯的杰作不好吗?” —— 人声鼎沸的政府大楼 几辆汽车在大批骑兵的维持秩序下,停靠在了政府大楼的大门前。 为首的汽车司机先行下车,打开后车门,扶着一身正装的伯因缓缓出来。 在他出来的一瞬间,近乎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想见证这一历史时刻的民众们爆发了彷佛能响彻天地的欢呼声。 “那就是平等会的会长伯因吗?!” “没错!那个就是平等会的会长伯因!” “伯因万岁!平等会万岁!” “伯因万岁! 平等会万岁! !” “伯因万岁! !平等会万岁! !” “不用扶我。”声浪震得伯因胸口都在抖,他拄着拐杖,谢绝了几位年轻同志的好意。 “看。”一同下车的基汀面带微笑,指向了身前政府大楼升旗台旗杆上飘扬的旗帜。 天平。 平等会的象征。 迎着微微清风,面容饱含风霜的伯因嘴唇微颤,眼角一点一点的汇聚着泪水。 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太久。 “弗朗索瓦、克里斯,你们看到了吗?”伯因鼻子一酸,冲着被盛大喜悦所围绕着的旗帜轻声道,“我们……胜利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改变(六) “我们进去,他们估计都在等着了。”基汀同样心潮澎湃,但还是没有像伯因那样因太多情绪堆积,而有些没克制住自己。 “……嗯。”伯因稍稍低下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卡察!” “卡察!” 四周除却震天响的欢呼,还有一些人搬来了照相机疯狂拍照。 平等会旗帜之下,平等会会长伯因走入政府大楼的场景势必会在短时间内席卷全世界,成为可以盖过几场大战的头条新闻。 深知这一幕将被全世界的人看到,伯因强撑着身体,尽可能不表露出颓弱,与基汀等人走进了大楼里。 大楼里看着似乎和往常一样,有着一群群忙碌的身影。只是如今这群身影不再是政府的工作人员,而是平等会的同志们以及独立混编师的士兵。 “会长,啊不,主席。”莫来斯还在组织同志们接管政府大楼,维拉克和约瑟夫负责来接应伯因。 “楼内情况怎么样了?”进入大楼,没了那么多目光盯着后,伯因有点掩饰不住虚弱,声音有气无力的。 “正在稳步接手工作。另外据我所知,外面的情况也普遍顺利,只有银行门前出现了些骚乱,来泽因各个出口前,想逃离出去的部分权贵与我们爆发了小规模枪战,但这些都得到了及时的控制。”约瑟夫答道。 这些都在伯因的预料之内,属于旧政府倒台后必然会出现的状况:“弗朗索瓦呢?” “一开始他和一众大臣还被蒙在鼓里,被我们假借保护的名义安置在了会客厅中。现在外面的动静太大,再加上连旗帜都被换了,他们已经发现了异常,要求守在门口的士兵放他们出去。” “正好,我去见见他们。”伯因很久以前就有与弗朗索瓦面对面谈一次话的念头了,没想到如今真的成真,并且处境还完成了对调。 “跟我来。”约瑟夫请着伯因上楼。 维拉克在一旁提醒伯因今日的工作安排:“见完弗朗索瓦,您就得主持大局,迅速稳定来泽因的局势,对其他分站的情况进行调度了。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计划进行,那么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您还需要去来泽因大广场进行公开讲话。” “嗯,没有问题。”伯因点了点头。 维拉克放缓了点脚步,等到与基汀并肩时低声道:“老师,伯因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不用担心。”基汀还特意冲一旁撇了下脑袋,示意他们随行人员中有专门的医生照顾伯因。 “那就行……”维拉克松了口气,脸色又迫不及待地露出笑容,“现在来看咱们还是比较顺利的,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是不知道外面整体上是什么情况,民众们怎么看待这场革命。” “一些暂时的慌乱,一些预料到未来或许是美好的欢呼……我在来时的路上看到了这些。但究竟会怎么样,民众们怎么看待我们,还需要由我们接下来要落实的每一件实事来决定。”基汀道。 当下民众们当然不可能直接全部欢呼拥簇,有的人一定会担心平等会能不能做得比政府好,平等会又会不会再被政府的军队推翻,最终没有改变什么,反而闹得来泽因乱成一片。 这些同样需要时间才能解决。 目前能有这样的反响,已经很好了,没有辜负平等会这么长时间的宣传工作。 说着,一行人走进了电梯,很快就上到了弗朗索瓦、大臣们被软禁的楼层。 “你们都不想活了吗?!快放我们出去!” “知道总统先生手底下还有多少军队吗?真以为你们一个小小的独立混编师投靠了平等会,就能变得大富大贵?!” “快把门打开!要是总统先生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电梯门刚一开,吵闹声就灌入了众人的耳中。 “呵呵。”伯因没把大臣们的那些叫嚣放在心上。 “跟我来。”约瑟夫带着一行人走向吵闹的源头——会客厅。 “将军!” “将军!” 会客厅前驻守的一队士兵向约瑟夫敬礼。 “里面都还好?”约瑟夫问。 “除了人一直在乱喊乱叫外没什么问题!”士兵答道。 “好,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几位应该都是你们只在报纸、通缉令上见过的人,这位是维拉克,这位是基汀,这位是原平等会会长,现任国际平等联盟主席的伯因。” “您就是伯因!您好!”士兵们迅速认出大名鼎鼎的伯因几人,再一次郑重地敬了军礼。 “你们好。”伯因在进去之前,先应士兵们的请求,和他们一一握手。 随后,士兵们将门打开,先行进去端起枪支控制了局势。 “都给我安静!站到那边去!” “不许乱动!” 前脚还叫嚷着要士兵们好看的大臣们在士兵们真的进来后,一个比一个怂,不用说就纷纷噤声,堆到了角落里站着。 唯有弗朗索瓦坐在一张椅子上,冷视来人:“你就是平等会的会长伯因。” 伯因从其语气中听出了怒气,他扬起嘴角,在眼疾手快的维拉克搬来一张椅子后,与弗朗索瓦相对而坐:“您知道我?” “你这几年把来泽因搅得天翻地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弗朗索瓦嘲笑一声,对伯因故作惊讶的表现感到不满。 “那您应该同时记得更多的人,比如弗朗西斯、克里斯。”伯因道。 “我很佩服你的手段,能在不知不觉中控制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还有胆量攻进这里把我挟持起来。”弗朗索瓦眯着眼睛,强装出一副哪怕已被敌人团团包围,也毫不惧怕的样子,“但你有没有想过,偌大的布列西,不是只有这一支军队。就算你现在能掌控来泽因,也只是一时的罢了。等驻扎在各个地方的大军回援,独立混编师根本不够看的,到那时候,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所以……您是希望我现在带人退出政府大楼,趁早认输?”伯因问。 弗朗索瓦仰起头,一脸高傲:“这是你仅有的路。” “您觉得我们会考虑不到其他地方的驻军吗?从计划开始前就被关在这里,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通讯,您是如何这么肯定我们没有针对各种情况做了万全准备的?”伯因平静地注视着弗朗索瓦。 其他大臣一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耸着脖子目睹着弗朗索瓦的头、肩渐渐低下、松垮。 “……你来见我,是想做什么?”弗朗索瓦沉默了片刻,问出第一个问题。 “向代表着旧世界的你们正式宣布,新世界来了。”伯因简短地说明来意。 “新世界?呵……旧世界是什么样子?新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用如此之大的字眼来与我们进行区分,真是够可笑的。”弗朗索瓦摇摇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群要么年纪轻轻,要么出身底层的人。 伯因自信从容的表情从进来后就没有变过:“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新世界是什么模样了。你们制定的规则,编织的假象都会崩塌消失,平等与自由将席卷世界。” “就凭你们?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深知局势恶劣到了极点的弗朗索瓦无法再假装镇定,大声吼叫道,“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自以为自己是要带领着人民们走向更好!实际上你们葬送了布列西绝佳的发展机会!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你们给破坏掉!你们就等着自食恶果!” “说话不必那么大声。”约瑟夫站在伯因的身旁提醒道。 弗朗索瓦原本不想搭理这个背叛了自己,帮助平等会颠覆政权的人,但气头上被对方说了一句,终于没忍住朝着其发火:“还有你!你这个蠢货!废物!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一个贱民提拔到今天的位置吗?!忘了是谁无条件地相信你,将兵权都交给你来吗?!你原本可以荣华富贵!可以跟着我走得更高!却能昏了脑袋做出帮平等会这样一群疯子毁掉布列西的蠢事!以后你一定会为这个选择后悔!后悔得痛不欲生! ” “有几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约瑟夫的情绪没有被牵扰分毫,“皮塞尔将军、马奎尔将军,都是被我们刺杀了的。” “然后你就顺利地一步步获取我的信任,走到了今天!”弗朗索瓦脸涨得通红,唾沫横风,全然没有了昔日贵为一国之君的威严与优雅,“你们这群蠢货!贱民! 等我的大军回来,我会亲手处决你们! !” “虽然对你而言很残酷,但我还是要友善地提醒你一句,你不再是布列西的总统,更不会成为布列西的皇帝。未来的布列西,会是一个平等、自由、团结、美丽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人会在意你这样的人,记住你所做过的那微不足道的功绩。你们也无法再压榨剥削任何人,将任何人踩在脚下。”见过弗朗索瓦后,伯因的眼神里似乎又增添了丝蔑视,“简而言之,你们的美梦,权贵们的美梦结束了。” “给我住嘴! ”弗朗索瓦气得浑身颤抖,不管不顾就要冲向伯因。 自己不再是总统? 自己辛辛苦苦铺垫的帝制也有湮灭? 不可能! “彭!”维拉克上去一脚将一把老骨头的弗朗索瓦踹倒在地。 “哎哟!”弗朗索瓦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个贱民也敢踢我?!你找死! ” “和踢一头猪也没什么区别。”维拉克转身面向多少还带点紧张的士兵们道。 听到这话,刚刚还对弗朗索瓦的身份感到畏惧的士兵们都笑了出来。 是啊。 弗朗索瓦有什么特别的? 一样会被激怒,一样会被一脚踹倒。 有什么好怕的? “快来扶我!”弗朗索瓦一手扶着腰,在地上挣扎着。 蜷缩在角落里的其他大臣看到高高在上的总统先生都被一脚踹倒了,心中最后残存的幻想也顷刻间破灭。 他们真的要完了。 这个国家要被曾经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一群新生力量取代。 伯因已经没兴趣听弗朗索瓦的哀嚎,看他那落魄的模样了:“暂时还是让他们先呆在这里,我们去处理其他事情。” “好。”约瑟夫前去向士兵们下令。 维拉克搀扶着伯因起身:“还留着他们干什么,我看不如都拉出去游街示众。” “到时候再说。”伯因理解维拉克的想法,支着拐杖朝外面走去。 听到他们对话的弗朗索瓦变得更歇斯底里:“站住!不准走!都给我站住!” 可惜伯因、维拉克、约瑟夫都没有搭理弗朗索瓦,只有基汀走之前停在了弗朗索瓦身前几秒钟。 趴着的弗朗索瓦看着眼前的鞋子,又缓缓抬头看向基汀。 那张脸他很眼熟。 罗宾·基汀。 以前的路易·拉威尔挚友,布列西帝国里的实权人物。 现在的平等会干部。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基汀和双眼布满血丝的弗朗索瓦短暂对视了一下,就跟着其他人离开会客厅。 持枪士兵们也随后离开,将门重新锁上。 “啊……”弗朗索瓦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呆滞着叫了一声。 躲在角落的大臣们重新汇聚了过来,却没一个人上前扶起弗朗索瓦,只是沉默着看着趴在地上他。 两个小时前,他还是布列西的总统,一个决定甚至可以决定世界的走向。 “呵呵……”弗朗索瓦像条狂吠累了后的狗,在地上翻过了身,疯了般含湖不清地笑着,双眼望向会议厅里的精致吊灯。 “总、总统先生?”有大臣试着叫了一声。 “呵呵……”弗朗索瓦还在笑。 “他不会是……” “唉,我们完了……这下真的没有机会扭转局面了……” “我、我是……”大臣们唉声叹气时,弗朗索瓦喃喃自语起来。 “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啊,没听清……” 面面相觑的众人或蹲下,或靠近了些许,想要听清弗朗索瓦在说什么。 “我、我是……”弗朗索瓦眼神涣散,“布列西的皇帝……” 第三百七十八章 改变(七)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 一行人在原总统办公室前停下脚步。 办公室外面原本标识着的‘总统办公室’门牌,已然换成了‘主席办公室’五个字。 “请进。”对政府大楼很是熟悉的约瑟夫打开门,请着伯因、维拉克、基汀几人走入其中。 首先映入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宽阔奢华的待客区,再朝里深入,才是办公区。 约瑟夫来这里与弗朗索瓦谈过很多次话了,他驾轻就熟地掠过那些吸引第一次来的人眼球的东西,径直走到用昂贵木材打造的办公桌前,拿起了一摞文件:“这些是自我们行动开始后,各部门陆续送过来的进展报告。腾出办公室后,我就让人把文件放在这里,等着你来翻阅了。” “刚来就又要工作了啊。”伯因笑着缓步过去。 “这里面还有卫生间,还有休息室,还有酒柜……”维拉克左顾右盼,发出感叹,“这哪里是办公室啊,分明是弗朗索瓦享受人生的地方。” “确实太夸张了,光这块地方,就够我们总站建十个办公室了。”伯因拿起文件翻阅,顺便回了维拉克一句。 “你们终于来了!” 一行人以参观的架势来到办公室没多久,组织同志们接管大楼及各项工作的莫来斯赶了过来。 “莫来斯。”伯因拄着拐杖向风风火火的莫来斯打招呼。 “身体还行吗?”莫来斯上前关心道。 “没问题的,说说现在城里的情况。”伯因两不误,一边看各部的报告,一边等着听莫来斯的汇报。 莫来斯扫了眼众人,当即说起情况:“我先从大楼里说起。现在大楼都被咱们控制了,原政府工作人员被安置起来,等着局势再稳定些后,就安排我们的人和他们交接工作,维系来泽因的基本运转。” “嗯……”伯因翻看着独立混编师对各国大使馆的处理报告。 “外面比预计的要再顺利一点,我们作战部的人控制了所有重要设施,独立混编师则带着卫队兵团负责维持着治安与基本秩序,这些地方都没出什么大乱子。宣传部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民众们的反应并不是很激烈,在大力的宣传与安抚下,民众们的情绪正在趋于稳定。” “那就好。”伯因暂停翻阅手里的报告,直视莫来斯,“各个分站那边呢?” “这方面情况就比较杂了。近百个城市里的分站同时响应,我们很难保证它们的情况都是一样的,而且分站不如我们这边力量强大,绝大部分仍在运动中,应该中午往后才会开始有结果。”莫来斯道。 维拉克昨晚特意和诺德、墨菲、温斯顿他们通过电话,了解基普市分站的响应计划。在莫来斯向伯因汇报完后,他看了算手表的时间道:“这个点,基普市那边的同志们应该正在围攻市政厅。” —— 同一时间 基普市、市政厅 数千民众将市政厅围了个水泄不通,齐声高呼着“打倒权贵,我们要平等”,而市政厅大门紧闭,对外面的游行示威无动于衷。 “是平等会,确认无疑了。”市长办公室中,市长秘书躲在窗户一侧,看着外面人群中举起的几杆平等会旗帜道。 “用你说吗?”市长来卡脸色铁青,“援军呢?卫队在哪里?和来泽因那边联系得又怎么样了?” “电话线肯定是被切断了,电话根本打不出去,发给各方的电报也始终没有回复……”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来卡瞪着废物一样的秘书,“还不快去想办法解决问题,联系上他们?!” “是!我、我这就去!”秘书哪里知道除了这两个联系方式外,还能如何同外界联系上,但为了不触怒来卡,他还是先离开了办公室。 来卡神色凝重地望着外面,一言不发。 前段时间他暗中授意了一伙人冒充平等会敛财,后来因为这个办法既能赚钱又能有效地破坏真平等会与民众之间的信任基础,得知情况的总统弗朗索瓦亲自嘉奖了他,并准备在全国暗中推行这个计划。 再后来,他手底下的这群人一夜之间突然覆灭,紧接着民间开始传闻真的平等会开始向被骗民众发放补偿费。 当时来卡专门命人搜查踪迹,却没能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于是,他强迫自己相信这只是个传闻,毕竟基普市还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平等会的人活跃,要是真有,他派了那么多人也不可能连点线索都查不到。 但如今,他傻眼了。 能组织近万名民众包围市政厅示威抗议,平等会肯定早就在基普市里扎根了啊! 自己的眼皮子低下竟有一伙连弗朗索瓦都拿他们没办法的人存在,且自己完全不知道对方究竟在基普市里扎根了多久,又扎得有多深,最可怕的是他们今天冷不丁的,上来就是围住市政厅,大有要一举攻占这里的架势。 来卡的后背已经湿透。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秘书没有回来,说明依然没能联系到外界任何人。而围住市政厅的民众们迟迟得不到回应,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开始有人扔东西砸东西,即将发展到要攻打进来。 “妈的……”来卡颤抖着点起根烟,费了好大劲才叼在嘴里。 有一个他很不想面对的可能性正在吞噬他的大脑。 就算联系不上卫队,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过了这么久他们也总该有所察觉,同时安排人过来维持秩序,破灭平等会的阴谋了。 然而事实却是政府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 再结合从未露面的平等会突然大张旗鼓地出现,这一切的一切足以说明,平等会此次有备而来,而来卡在基普市内最大的武装依仗——城市卫队,也已经被他们拿下! 要真是这样,情况就糟糕到了顶点。 因为饶是他们待会儿能联系上来泽因,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市政厅的陷落已成定局。 市政厅都保不住,那自己的小命呢? “我们冲进去!把那些不把我们当人看,只给权贵们服务的人赶走!” 外面的民众们决定攻入市政厅。 “来卡先生!”一无所获的秘书不得不回来请示来卡该如何应对。 “还是联系不上任何人吗?”来卡努力绷着身子,不然秘书发现自己也在逐步乱了阵脚。 秘书叹了口气:“电报无人回复,电话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么我们冲出去把电话线重新接好,要么只能等外面的人来救我们了。” “能出去还用得着去接电话线吗……”来卡始终站在窗户一侧,避免外面的人能看到自己,自己却能最大限度查探到外面的局势,“去调集市政厅里所有的人手,务必要守住大门,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这……” “卫队兵团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要是现在没守住,被这群疯起来不管不顾的贱民弄死了,你甘心吗?”来卡冷视秘书。 “明白!”秘书坚定了死守市政厅的信念快步离去。 秘书关上门走后,来卡手里的烟头掉在了名贵的地毯上。 放以前哪怕是人鞋脏一点踩上一脚,他都会呵斥其一番。现在地毯被迅速烧出一个洞,他都没心思看一眼,或者挪挪脚把烟头踩灭。 “完了……”他嘴里艰难地蹦出了两个字。 电话线被切断,里面的人打不出去,外面的人打不进来,这很正常。 但是电报呢? 基普市市政厅被平等会包围,局势极其严峻。这么重要的事,只要来泽因那边收到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复。 怎么会不回?! 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来泽因那边也出事了。 这很难令人相信,不过放在曾攻打政府大楼,破坏了布列西筹备好几年的万国博览会的平等会身上,就一点也不让人惊奇了。 而且如果真是这样,基普市这边就更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他们敢攻打基普市市政厅,不怕城市卫队,不怕占领后来自来泽因的报复? 来泽因都要完了,他们还怕个什么! “砰砰砰!” “砰砰砰!” 市政厅外传来激烈的枪声,相当敏感的来卡立马远离了窗户,躲在了墙后。 平等会和市民真的要冲进来了! 他们还带着枪! “完了完了完了……”来卡全身满是虚汗,最终的目光定格在了办公桌上。 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把枪。 —— 威尔兰、首都罗登、王宫 “什么?!”威尔兰王国国王,正值壮年,风格强硬的爱德华四世在听到来泽因被平等会攻占,布列西大片城市都爆发了运动后,险些晕过去,“就是那个以前就攻打过布列西政府大楼的组织?” “是的,他们现在已经宣布更名为国际平等联盟。”情报部大臣点头道。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没解决掉这个组织吗?”爱德华四世先前根本没把平等会放在心上。他觉得这个组织先前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让布列西在国际上丢尽脸面,布列西无论如何都应该把他们铲除干净了。可结果让他震惊到以为自己在做梦,布列西居然会在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 “据我们所知,这个组织在布列西一直很活跃,近几个月来布列西的总统弗朗索瓦出台了各种政策和手段打压他们,虽然取得了一些效果,但始终没能将之连根拔起。而这一次他们之所以能这么迅速轻易地控制来泽因,是因为弗朗索瓦特意调回来驻防的独立混编师和卫队兵团纷纷投靠了国际平等联盟,使得弗朗索瓦总统面对敌人时,根本没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弗朗索瓦那个蠢货难道对此一点都没有察觉吗……”爱德华四世怀疑弗朗索瓦究竟有没有长脑子,来泽因被平等会蚕食成这样他居然都不知道,“我们大使馆的人怎么样了?” 大臣道:“大使馆的人目前没有事,但国际平等联盟的人也不准我们的人离开。” “显而易见,他们之后想和我们接触。这样也好,待会儿你去通知大使,让他们接触这伙人,要求他们保证来泽因里、布列西境内我们威尔兰人的安全。”诸多不幸中的一丝好消息,让爱德华四世情绪缓和了一点。 “是。” “另外再去通知大臣们来开会,我们要想办法应对这天大的变局了。”爱德华四世感到一阵疲惫。 国际局势本就变幻莫测,不断有崛起的新型强国试图争抢蛋糕,挑战威尔兰的霸主地位。 威尔兰与巴什之间的战争也是由此爆发的。 只不过考虑到周边的局势,威尔兰为了稳妥起见,没有独自和巴什大打出手,而是与布列西达成合作,组成了令各国闻风丧胆的最强联合舰队发起远征。 这场战争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威尔兰会赢。因为它本就是世界霸主、第一强国,这次又联合了同样强大的布列西,没有理由会败给巴什。 可惜最后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巴什得到普鲁曼的暗中支持,动用大量潜艇打得威尔兰、布列西的联合舰队节节败退,瓦解了他们原先的作战安排。 这段时间爱德华四世每天都在愁如何反制潜艇,又该如何处理比巴什还要危险的普鲁曼。 现在倒好,办法没想出来,盟友的家先换主人了。 这仗还怎么打? 布列西的舰队要不了多久也会知道这件事,他们一撤,威尔兰海军将扛下所有压力,再加上普鲁曼蠢蠢欲动,这场远征极有可能得提前以失败告终。 盟友卡斯特利亚帝国和斯德尔王国打得难分难解,不求自己帮忙就够好了。 盟友布列西共和国又成了这副模样。 要是再输掉远征,把尼罗的利益拱手让给巴什,宣告世界霸主无法阻拦其崛起,普鲁曼那边说不准也会有新的动作。 “唉……”一时间,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和自己作对,爱德华四世感受到了些许的无力。 “陛下。”情报部的大臣欠身行礼,“无需通知其他大臣,他们早就在外面等着您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改变(八) 来泽因、巴什帝国驻布列西共和国大使馆 “明白,是,我一定会尽快和国际平等联盟取得联系,您尽管放心。”原为巴什驻布列西大使的谢利万诺维奇挂断了巴什皇帝亲自打来的电话。 “大使先生。”大使馆里的工作人员都聚在了谢利万诺维奇的办公室里,沉默着等他带领众人应付这从未见识过的场面。 谢利万诺维奇叹了口气,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布列西都没了,就先不用叫我什么大使了。” “陛下那边和您说了什么?”有人问。 “陛下要我们和国际平等联盟取得联系,搞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情况,又到底想做什么,再根据这些决定我们怎么和这股新势力接触。”谢利万诺维奇揉着鼻梁道。 “现在外面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根本出不去。而且他们刚控制来泽因,肯定有一大堆要忙的事情,不一定有空见我们。”一位参事发表看法。 另一名参事持反对意见:“我们背后可是强大的巴什帝国,除非他们想与我们交恶,不然不可能无视我们的诉求。” 被反驳的参事微微摇头:“他们连布列西都能颠覆了,还会在乎这点事情吗?” “确实,现在光见到他们都是个很棘手的问题,但当下威尔兰那边一定比我们更急切。”谢利万诺维奇还能不时听到外面士兵安抚民众、维持秩序的声音,“你们觉得威尔兰会怎么面对这个国际平等联盟?” 秘书沉吟一声道:“布列西一垮,威尔兰在我们那边更撑不住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得宣布远征失败。不过远征失败的代价对于威尔兰而言,是很难以承受的,他们可能还会做两种尝试来挽回颓势。第一种,尽快帮助布列西恢复往日的秩序,以保证远征还能够维持下去。第二种,与国际平等联盟达成新的合作,承认国际平等联盟的身份,帮他们控制布列西,相应的让国际平等联盟继续在维系远征。” “我也是这么想的。威尔兰不会就这样放弃远征,他们肯定会在这两种办法中做出选择。”谢利万诺维奇看着坐满沙发的同事下属们,“我们归根结底要做的事,是让布列西无法在远征上为威尔兰提供力量,最好还能让他们敌对起来,帮我们分担部分压力。因此留给我们的路线也就很清晰了,威尔兰帮助国际平等联盟,我们就帮旧派势力,威尔兰支持旧派势力,我们就支持国际平等联盟。布列西越乱,越不能在远征上插手,越能给威尔兰制造接连不断的麻烦,那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局面。” “那我们现在……” “不管行不行,都先和外面封锁我们大使馆的士兵交涉一下,尽力把我们想和国际平等联盟领导者们对谈的诉求传达过去。” —— 来泽因、政府大楼、联盟主席办公室 距离全面革命开始过去了大概三个小时,平等会更名为国际平等联盟,并占领了来泽因,在布列西近百座城市里发起暴动的消息已经席卷了全球。 这件事惊爆了所有人的眼球。 什么威尔兰、布列西史无前例的联军远征将同巴什引爆世界东部。 跟布列西这件事比起来,根本不够看好吗? 前者雷声大雨点小,宣战这么久了,双方在西涅威伦海上也没打出多大的动静,一点势如破竹要取得胜利的迹象都没有。 反观布列西这边,一直以来都好端端的样子,突然之间就被占领了,换国际平等联盟说了算,让大家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才是干大事的人。 “现在放任民众们随意出行给我们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作战部、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还没来得及整编,不论是调度上还是人手上,都面临着巨大的考验。”伯因坐镇政府大楼后,莫来斯就和约瑟夫一起去忙军队的事情了,只是现在这边出了些问题,他不得不回来汇报情况,争取改变策略。 “你们有什么好的解决想法吗?”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伯因没空自己花时间想一个未必可行的法子,直接去问了莫来斯他们的意见。 “我们希望暂时先限制大家的出行,这样人手就够用了。等我们完成了整编,也基本消化了来泽因,能够保证它的基本运转,这时候再开放,让大家恢复正常的生活即可。” 现在张张嘴,决定的就是来泽因里百万民众们的生活境遇,伯因显得很是慎重,先行提了几个顾虑的点:“封闭之后,你能保证大家的基本生活不出问题吗?万一谁家有个病出点什么突发情况又能否及时地处理好?而且医院这些肯定一天都不能停,这些人的走动又该怎么应对?还有乞丐等无家可归的人怎么办,在医院不能缺人照顾的怎么办……” “你说的这些我和约瑟夫都考虑到了。封闭的话确实会迎来一些崭新的问题,但这些问题和现在面临的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我们的人手不够在大家要么跑银行疯狂兑钱,要么跑去粮铺疯狂买粮等混乱情况下维持秩序,可有足够的信心在封闭的情况下保证基本的物资供应,保证出现突发情况时能够妥善处理……”莫来斯道。 “这可是数以百万计的人。他们代表着数以百万计的情况,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稳住局势,不能刚接过来就全面崩盘。要是连维持正常秩序都做不到,就别谈什么带领大家走得更好了,这是给所有革命者的狠狠一巴掌。”伯因认真地提醒莫来斯。 莫来斯深知他们决策的重要性:“我们会在下午两点前向你递交完整的封闭计划方桉书,为每一种情况都做好应对工作。” “嗯,等你们把详细的方桉书拿过来给我看了,我们再谈这件事。”伯因现在也很难仅凭莫来斯、约瑟夫他们的一句保证,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他要确保他们真的有了万全之策,才能亲口下令,“不过有一点我已经有了决断。如果封闭计划真的可行,需要提前公示告知给大家,给大家一个相对充足的时间作准备,而后我们再全面接手。突然之间要封闭起来,令大家措手不及,很容易产生冲突。” “明白,而且你今天下午有公开讲话,总不能一个民众也没有。另外我想,封闭时间也不能太久,越久越容易出事。”莫来斯主动给伯因补充了一点。 “对,要真封闭的话,最多三天。三天之内我们要恢复来泽因的正常运转,要解决分站在各个城市的起义行动。”伯因定下了个时间。 三天是他所能站在民众角度想到最大的容忍限度。 超过这个时间,封闭之下民众的问题会指数级上升。 “好,那我先去了。”时间紧迫,莫来斯快步离开了办公室,接着没过几秒钟又急忙回来,“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好几个大使馆都派人联系了驻防的士兵,要么是希望能离开来泽因,要么是希望和你见一面。”莫来斯道,“这事本该外交部来解决的,奈何咱们之前根本没这方面的工作需求,就没成立,现在话传到了我这边,只能我来问一下你的意见了。” “都有哪些大使馆的人?”伯因比较重视国际方面的关系,希望国际平等联盟在解决完布列西内部问题之前,能有一个起码不太差的国际环境。 “呃……普鲁曼的,巴什的,敦曼的……” 伯因眯起眼睛:“威尔兰大使馆那边没动静吗?” “还没听说他们想见你,估计得到消息后,威尔兰那边正开会着。”布列西的情况对威尔兰和巴什的占据有着巨大的影响,莫来斯料定这两方现在阵脚多少都乱了。 “暂时不用给他们答复,等我们把当下的事情都忙完了再说。”伯因很想见一见这些人,只是现在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有活不过来的工作,以现在这幅模样、情况去谈话,结果一定不会乐观。 “行。” “等等,弗朗索瓦先前派往斯德尔、卡斯特利亚战场的军队现在是什么情况?”伯因翻了下目前桌上的文件,还没有关于这件事的汇报交过来。 莫来斯拍了下额头:“啊这事啊,那边局势比较复杂,军队的人应该是知道这件事了,但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至于和威尔兰联合的,在西涅威伦海上跟巴什海军打得有来有回的两支舰队,估计还不知道情况。” “这都快十一点了,消息肯定是传遍了整个世界的。”三个小时足够有渠道获取信息的人得知这一重磅消息了,伯因认定目前旧派势力的军队已然知情,“你顺路去通知一下查理斯,要他盯紧这些军队的动向,只要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告诉给我。” “明白!那我先走了!” “嗯。” “冬冬冬。”莫来斯前脚离开,后脚就又来了人汇报情况。 “请进。”正打算翻看汇报的伯因抬头看去。 “会长。”来人是皮雅芙,她还是习惯性地叫着伯因会长,而伯因也没有在这个忙碌的时期刻意纠正。 “你那边怎么样?”伯因问道。 皮雅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办公室,她甚至都有点没听清伯因在问她什么,待走到办公区坐下后道:“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那边怎么样?” “我和您逐条汇报。行动开始后,我们宣传部第一时间控制了各个报社,在准许他们向外传播来泽因里的相关消息,维持正常运营的情况下,要求每一条内容都必须先经由我们检查,避免他们有夸大、扭曲、误导。同时,我们也借助多方影响力巨大的报社,发布了我们的声明,相信很快有志之士们都会得知我们胜利。”皮雅芙和伯因相处起来比较随性,烟瘾犯了时,怕烟会呛到身体虚弱的伯因,于是自己站到了窗边点燃一支烟作着汇报。 “嗯,和这些人接触一定要谨慎,不能任由他们胡说八道,也不能太过约束,剥夺他们报道新闻的自由。”伯因听着还挺满意,“你继续。” “呼……”皮雅芙吐出一口烟,“孩子们的宣传工作做得出乎意料的好。本来各个街区就有孩子自行成立的学习班,现在他们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贴宣传报,再加上有士兵们的帮助,很快就取得了民众们的信任,帮我们分担了很大一部分的安抚工作。” 伯因端起水杯抿了口水,笑道:“看来我同意你的申请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再有就是我们现在在组织一些庆祝活动,希望民众们可以参与进来一起庆祝我们打倒了旧派势力。” “这个啊,先等等,现在维持秩序这方面的工作压力很大,后续我们可能性要暂时采用封闭手段缓解压力,庆祝活动与这一计划有些冲突。”伯因解释了原因。 “封闭?我觉得封闭很容易让民众们滋生不安的情绪,也很容易出些问题,到时候一个没处理好,很可能会让我们与民众之间产生隔阂,影响我们后续的一些安排。”皮雅芙觉得封闭是件伴随着巨大风险的事情,本能地想反对。 伯因也正对此顾虑重重:“所以你来了,我正想和你谈谈,宣传部届时该如何配合工作。” “先不说配不配合的问题,我认为这件事本身就存在不小的隐患,我个人是不建议用封闭的手段来缓解压力的,我相信在各部门的相互配合下,度过这最难熬的几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说得有道理,下午争取大家凑在一起开个会,敲定一下这些棘手的事情。”伯因有了下午开会的想法。 “会长!皮雅芙同志你也在!” 二人交谈之际,维拉克难掩脸上的笑意,连门都没顾得上敲直接走了进来。 “你好,维拉克同志。”皮雅芙站在窗边点头示意。 “怎么了?”伯因看维拉克的表情就知道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基普市分站那边取得了很大的成果。”维拉克刚和诺德他们通完电话了解了情况,就迫不及待地跑来跟伯因说了,“分站的同志们带领着基普市的市民攻占了市政厅,而基普市的市长来卡,在大家攻进去之前就已经自杀了。现在那边可以说也被同志们控制了起来,正由梅伦同志组织着大家做安抚工作,等着咱们这边再下达任务了。” 第三百八十章 改变(九) 中午十二点 混乱的东区里 虽然当下已经不准许任何人出入来泽因,但因为民众们仍可自由在市内出行,导致混乱一直持续着。还未进行整编的平等会作战部、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因此均来不及吃午饭,在争分夺秒的时间里维持秩序,尽快稳定着沸腾起来的这座城市。 “大家请放心!国际平等联盟会保证最基本的物资供应!大家不会没饭吃!大家手里的钱也不会变成废纸!任何粮铺的粮价有过分的提高,我们都会立即处理!也欢迎大家随时检举!” “为了安全起见,来泽因暂时封闭了出入口,不过情况有所稳定后就会第一时间开放,大家尽管放心!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也可以随时找我们说明!我们会竭力帮助大家解决问题!” “大家很多的问题其实都可以从街上贴着的公示上得到解答!国际平等联盟发起这场革命是为了让民众们都能享有平等的权利!不再被压迫!后续我们将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一点!” 各条大街上都张贴着醒目的公示,有士兵巡逻维持秩序,也有国际平等联盟宣传部的人举着喇叭顶着烈阳一遍又一遍地解释情况安抚民众。 而民众们,有相当一部分人很是信任平等会,这使得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们在稳定局势时轻松了不少。可同时也有一部分人持有深深的担忧,没有轻易地相信国际平等联盟的保证,选择疯狂囤积物资,购置黄金保全自己的利益。 当这群人纷纷走上街头大肆抢购时,慌乱的情绪开始迅速传播,越来越多的人抱着宁可多花一倍两倍的钱屯点生活物资,也不能把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想法,跟着带头的那群人围堵在了粮铺前。 物资不到半个小时就被抢购一空,截至售光前,价格平均都涨了五六倍。饶是如此高昂的价格,放在目前的来泽因里都是有价无市。 一百金克买不到一袋面包,那它不就是张废纸吗? 买不到物资的大部分民众中,不免出现了些走向极端的人,他们选择了使用暴力手段抢夺他人手里的物资,这进一步加剧了来泽因的混乱。 光独立混编师骑兵团,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处理了多达几十起这样的骚乱。 针对此次情况,国际平等联盟紧急调派人手,和大大小小的粮铺构建联系,从早前就收购下来,囤积了大批粮食的农产品贸易公司中调出大批量的粮食,在保证原本低廉价格的情况下,供应民众。 经过多方的团结协作,尽管小的问题接连不断的出现,但致命的矛盾都被抓紧扼杀在了摇篮里。 “饿吗?”一条大街的粮铺前,负责维持民众购粮秩序的作战部小队队长冲自己的下属问道。 “饿啊,今天上午一直在跑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年轻同志饿得双眼都暗澹无光了。 “让你早上多吃一点你不吃,来,拿着。”小队长不痛不痒地责备了年轻同志一句,随后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袋子,“这几片面包你跟大家分一分,再坚持坚持,下午估计就有时间休息吃饭了。” 年轻同志欣喜着接过:“那、那您呢?” “我早上都吃到嗓子眼了,现在一点也不饿,你快去分,大家都饿坏了。”小队长拍了拍年轻同志的肩膀,接着注意到排队购粮的民众里有人因插队爆发争吵,就要演变成打架,连忙赶了过去,“住手!不许插队!不许吵架斗殴!大家放心!粮食管够!价格也不会涨的!” 年轻同志看着小队长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袋子里的几片面包,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安东尼,过来,你和其他的同志们分一下这些面包,先垫垫肚子。” “你不吃点吗?”安东尼接了过来。 “我早上吃得差点撑死了,还不饿,你们吃。”年轻同志忍住饥饿,推着安东尼离开,而后来到小队长身边一起维持起秩序。 “不好了!快来救人啊! ” 这时,粮铺附近一家商铺中传来呼救声,刚制止了两位市民发生冲突的小队长立即带着两名同志飞奔了过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冲入店铺的小队长焦急地环顾四周,很快就看到了临近门口左侧的地方有位大着肚子的孕妇瘫坐在地上,身下流着鲜血,人近乎晕了过去,而旁边另一位年纪看上去是孕妇妈妈的妇女正手足无措。 “快救救我女儿!她要生了!”妇女向进来的小队长求助。 “要生了?!”小队长头一次经历这事,不过解决思路还是相当清晰,“哈塞尔、奎德,去找棍子、布子,抓紧时间做一个简易担架!我们得尽快把她送去医院!” “明白!” “明白!” 两名同志就近搜寻起来,小队长则进一步查探孕妇的情况:“能听到我说话吗?醒醒!” 孕妇对小队长的呼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小队长暗叫不妙,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要真等着做好担架抬去医院,人可能早就没了:“来不及了!你们俩快去找车!” “好!”打算拆掉桌子腿的哈塞尔、奎德又直接冲出了店铺,寻求车辆的帮助。 “来,您搭把手。”小队长将孕妇抱了起来,在老妇人的陪同下小跑着出了店铺,向着街口赶去。 店外,哈塞尔、奎德两个年轻同志已经跑出去快百米远,冲更远处独立混编师骑兵团的一支队伍寻求支援。 “呼……呼……呼……”小队长喘着粗气稳稳地抱着孕妇往过赶去。 就在他万分疲惫时,哈塞尔、奎德的呼喊引起了骑兵的注意,一队骑兵上前与二人沟通,了解情况后又策马离开。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路口就出现了辆飞驰的汽车。 小队长连忙抱着孕妇上前交接,把孕妇放到了后座后,又搀扶着老妇人坐了进去:“您也快上车!司机同志,麻烦抓紧去医院!晚了可能会出人命。” “放心。” 小队长听声音感觉有点耳熟,这才抽出功夫抬头看向司机:“维拉克同志!” 坐在驾驶位上的维拉克冲后视镜里映出的小队长点头示意:“要上来吗?” “不、不了,有您在就用不着我了,我继续在这边维持秩序。”大名鼎鼎的维拉克居然在亲自开车运送人员,小队长惊讶过后,连忙关上车门,目视维拉克带入离开。 “队长,怎么样?”哈塞尔、奎德赶了过来。 小队长累得快要虚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休息起来:“维拉克同志开车带走了她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维拉克同志?!”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负责开车?” “不清楚,呼……应该是人手太过紧缺了,不然像他那样的人应该坐镇政府大楼。”小队长猜测道。 “应该是这样,看来哪里压力都很大啊……” “队长,你怎么样?还行吗?” 小队长坐了还没半分钟就站了起来:“我没事,行了,咱们也抓紧坚守岗位,希望往后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尽快把来泽因稳定下来。” —— 原政府大楼,现更名为平等大楼的联盟主席办公室中 “吃点东西。”留守在大楼里,和伯因一起统筹大局的基汀带了两份饭来到了办公室中。 伯因刚想起身到会客区和基汀一起吃点东西,又因为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纹丝未动:“其他同志们吃了吗?” 基汀把饭放在了会客区的桌子上:“……大部分都还没时间吃。” “那等他们什么时候吃到饭了,我再什么时候吃。”伯因沉下心,准备继续工作。 “现在人手紧缺,光维持秩序已经是超负荷运转了,就更不用说再额外抽调出一批人给他们运送午饭,或者让他们休息两小时,趁这段时间把午饭解决了。”基汀解释大部分人现在还没吃上饭的原因。 “我知道,这一点只能靠大家先行克服。”这一点伯因很清楚,不然他就不会过问这方面的情况了。 基汀劝道:“大家基本上都能坚持得住,但你不一样,你身体的状况,要是连中午饭都不吃,下午还怎么公开讲话?还怎么处理工作?” “身体的原因、工作分配的原因导致我无法前往一线与他们并肩,但最起码我可以在这一点跟他们共进退。”伯因在这方面格外坚持。 “……劝不动你,我也不吃了,先工作。”基汀太清楚伯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性格可能会毁掉伯因,也冥冥中注定了他会有所成就。 “你那么大年纪了,该吃吃。”伯因反倒是对别人很宽容。 放正常情况下,基汀肯定会吃,可现在伯因都不吃他实在张不开嘴:“我不怎么饿。” “那行,我这边正好刚有几个部门又递交上来最新的汇报,你来看看。”伯因没多在吃饭上废话,邀请基汀过来一起分析情况。 “有什么问题吗?”基汀坐在了伯因的对面,翻阅起文件。 “还是维持秩序的事,这方面的压力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伯因愁着叹气,“我们得抓紧时间稳定下来,不稳定下来其他工作都开展不了。” “维拉克都自告奋勇出去帮忙去了?”基汀边翻边道。 “对,他跟我汇报完基普市那边的情况后就申请着出去帮忙了,现在应该也没顾得上吃饭。”伯因道,“其实这方面的压力还好,在来泽因里我们做了最大的准备,无非是熬过这阵子就行。可其他分站就不一样了,比如维拉克汇报的基普市。基普市市政厅已经被分站的同志们攻陷,但分站同志们却开始面临城市瘫痪的问题。他们的人手紧缺,准备远不及我们充分,要做和我们相同的事情,让基普市重新运转起来,有正常的秩序,难度可不是一丁半点……” “嗯……”基汀沉思起来。 不过伯因的问题还没说完:“还有一件事不太乐观。先前弗朗索瓦派往边境干预斯德尔、卡斯特利亚之间的战争的那支主力军队,有撤离边境的迹象。他们属于旧派势力,在评估我们的实力后,肯定会想回来收复来泽因。我们之前对他们预估的是,需要十天至半个月才会从边境赶到这里,现在这个时间可能要缩短到一周了。” “莫来斯他们什么意见?” “当然是尽快稳定来泽因,平等会作战部、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整编成平等第一军,之后视情况再进行扩军。”伯因道,“其他地方的驻军有各个分站掀起的革命运动牵制,而这支主力迫在眉睫,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硬碰硬了。要是到时候赢了,布列西境内其他残余驻军掂量实力认清形势,应当不会再多做抵抗,便于我们稳定全国。要是输了,那来泽因就只能拱手让人,我们退往其他地区发展。” 基汀微微摇头:“我们在来泽因里投入了全部心血,要是退出去,所有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而且如今我们已经与旧派势力撕破了脸,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旦输掉战争,除非逃到其他国家,不然撤到哪里都还会遭遇追兵。” “莫来斯、约瑟夫他们为这场硬仗谋划许久,只是那边牵涉战争的程度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深,预计交战时间会早上几天。现在时间跟黄金一般宝贵,提早几天,我们对抗的底气会少很多。” “各国大使馆那边什么情况?”基汀听完伯因的话,没有正面提出自己的看法,而是看似转移话题问起了其他事情。 “各国的大使都坐不住了,几个小时前就派人向我传达信息,希望见我一面。”伯因预感基汀是想靠和各国斡旋,来获取支持,以便能够有更大把握赢下后续的硬仗。 “试图联系你的大使里,有巴什的吗?” “有。” “威尔兰的呢?” “这是我很奇怪的一个点,威尔兰的大使目前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百八十一章 改变(十) “布列西原政府崩盘之后,一定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到威尔兰远征巴什,可距离我们行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他们大使馆迟迟没有反应,这足以说明一些事情……”大国里,唯独威尔兰王国的大使馆还没尝试跟国际平等联盟取得联系,基汀认为这代表着威尔兰非常不认可国际平等联盟。 “你是觉得威尔兰是在谋划如何帮助旧派势力重新掌控布列西?”伯因大概能猜到基汀后面想说的话。 “一定的。”又细细想了下,基汀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我们占领布列西后,不可能继续与威尔兰合作攻打巴什,那在本就无法对巴什大批潜艇形成有效反制的情况下,还失去了援军,威尔兰必然会输掉这场战争,从而国际影响力大打折扣,无法再在尼罗的利益上分蛋糕。只有帮助旧派势力扭转局势,他们才有希望继续在西涅威伦海那边坚持下去。” 基汀这么说完,伯因的思路也清晰了不少:“那接下来,我们有必要和巴什加强联系了。巴什与威尔兰敌对,他们不希望布列西恢复原样继续给威尔兰提供帮助,那在威尔兰支持旧派势力时,他们自然会选择帮我们。” 基汀提醒道:“我们还在策划巴什的革命事宜。” “一码归一码,现在既然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角斗,有的东西就得试着变通变通了。”伯因既想得到巴什的帮助,以对抗旧派势力和可能参与其中的威尔兰,也不打算放弃在巴什的革命。 “这样最好。”基汀很乐于国际平等联盟两手都抓。 “好,那就安排今晚先见一见巴什的大使。如果真能达成合作,援助早一点到位,我们也就能多一分打败旧派军队的希望。” —— 来泽因、一所医院门前 “滴——滴——滴——” 汽车在停靠之前,就通过鸣笛声吸引到了周围人的注意。待停好后,坐在驾驶位的维拉克迅速下车,朝一边负责维持这块秩序的卫兵招手:“过来帮忙!” 卫队兵团的绝大部分人还都处于发懵的状态,见到有人寻求帮助,首先做的竟是面面相觑。 这其实也正常。 他们原本好端端地给政府卖着命,然后突然就归独立混编师的师长约瑟夫指挥,要协助独立混编师清剿平等会了。接着到了今天,政府又莫名其妙没了,平等会摇身一变成了国际平等联盟,他们稀里湖涂就跟着独立混编师一起为国际平等联盟维持起了秩序。 咱不是政府的人吗?怎么莫名其妙反过来帮起敌人了呢? 卫队兵团的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找谁了解情况,只能傻站着服从不知从哪传下来的命令,在各自的区域里维持秩序。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马不停蹄开后车门往出抱孕妇的维拉克冲卫兵了再次吼了一声。 卫兵们终于回过神来,一窝蜂地上前询问道:“怎么了?需要我们做什么?” “这个孕妇要生了,快帮忙抬着进医院!”维拉克组织着几名卫兵抱着孕妇,自己先行冲入其中寻找医生,“医生!医生在哪?!这里有位孕妇要生了!情况很危急!” 这放在门外能震得卫兵们乖乖听话的声音,放在医院里却被更嘈杂的声音轻易吞没。 只见医院的大厅里,汇聚着医生、病人、士兵三路人马,他们其中有的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拼命想要稳定秩序。 “政府都没了!我们要回家!” “对!我们要回家!现在来泽因乱成一锅粥,我们不回去照顾家人,难不成你们来照顾吗?” “赶快把路让开!你们无权强迫我们做事!” “我们是无权强行要求你们做什么事情,但是这里有很多亟待救治的病人!你们要是走了,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你们难不成忍心看着他们在医院里活生生地等死吗?” “我向大家保证,你们的家人一定安全!不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我们都会保证基础的物资供应,不可能胡乱杀人!” “希望大家能救救这些人!” “你们说安全就安全?!你们的承诺算个屁!赶紧让开!” “对!快让开!” “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我不认为现在这里是安全的!我必须离开,也有权离开!” 目睹医生们因各种原因执意离开,士兵们则好言相劝,维拉克头都大了。 恐慌不可避免地蔓延到了医院中。 能学医的普遍家境优握,很多医生得知平等会攻陷了政府,控制了来泽因后,非常担心这些常把平等挂在嘴边的人会视他们的家庭为敌人做出什么事,于是要么想回家保护家人,要么想用尽一切手段逃离来泽因。 “医生呢?” 维拉克扭头看去,卫兵和老妇人已经抬着孕妇走了进来。 时间拖不得了! “让开!”维拉克快步上前推开人群,同不肯退让的医生们进行交涉。 “你是谁?!”吵得最凶的医生看向维拉克。 “我是平等会的莫斯特·维拉克!”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平等会已经更名为国际平等联盟,为了让这些人尽快了解自己的身份,维拉克还是报了原名。 莫来斯·维拉克?!平等会的核心人物,把来泽因搅了个天翻地覆的莫斯特·维拉克?! 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在场的所有人表情发生剧变。 “他是维拉克!” “真的是那个维拉克!和通缉令上长得一模一样!” “平等会的大人物来了!” 名字与长相相互印证后,众人确认了眼前这个男子没有开玩笑,他就是维拉克。 “你、你……”为首的那名医生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我刚刚听到你们的交谈,你们不相信士兵们作出的保证是吗?觉得自己的家庭正是平等会的打击对象,怕被清算,无心在这里救治病人是吗?”维拉克问道。 “我们……” “好,你们觉得士兵的话没有说服力,那么我的足够吗?”维拉克打断了医生磨磨叽叽的解释,为医院里这么多等着救命的人争取时间,“我来向你们做一个正式的答复!原平等会,现国际平等联盟!会给那些曾遭受不公的人重新主持公道!但不会借着这个名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一名医生斗胆问道:“那怎么样算是遭受不公?!怎么样算是无辜?!” “这个我想你们心里多少是清楚的!”维拉克没在这方面多费口舌,“另外我要特别向你们说明的是!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吃人的魔鬼!同时也会给每个人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你们当中,或许有的人清清白白,只是担心来泽因乱起来家里会出事。我可以告诉你们,来泽因里的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已经逐步稳定了来泽因的秩序!不会允许有任何危险的事情出现伤及无辜!” 医生们看向周围汇集的士兵、卫兵。 这些人是维拉克说话时最有力的左证。 “至于那些有着权贵背景的,没事的自然会没事,有事的也绝对逃不掉!与其此时毫无作为地回到家中,还不如担负起你们身上的责任!就算以后真的有事,凭你们坚守岗位这一点!我也可以向上面提交报告,为你们争取赦免!”维拉克道。 “这……” 医生们没了刚刚那股谁来也不行的气势,纷纷犹豫起来。 维拉克说话铿锵有力,没有劝阻祈求,而是直言了他们的现状,在维护了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威严的同时,给予了他们一个新的选择。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留给病人们的时间更屈指可数!我最后再给你们三秒的考虑时间!三!二!” “我留下!” “我也留下!” “我可以救人,但你们一定要保重我和我家人们的安全!” 他们妥协了。 维拉克还是没废话,招呼着周围的士兵、卫兵们搀、抬病人和医生们对接。 在医院忙前忙后一个小时,帮着医院重新运转起来后,维拉克走出医院,将沾染着病患伤者血迹的外衣脱掉,避免刺激到一些敏感的民众,随后回到车上休息了片刻,又赶赴了其他地方贡献力量。 —— 下午一点半 基普市、轻工业区、纳克纺织印染厂 纳克织布厂的印染车间于两日前投入生产,温斯顿和安德烈商议过后便及时地将工厂的名字里添加了‘印染’二字。 此时的工人宿舍里,无心休息的工人们七七八八地围坐在一起,热议着今日发生的大事件——市政厅沦陷。 “平等会真是够厉害的,之前一丁点动静都没有,今天突然就冒出来带着人们把市政厅给打下来了。” “我听说来卡,就是基普市的市长,自杀了。” “你们说平等会干嘛突然攻占市政厅啊?这里是基普,又不是来泽因,把这占了算什么,用不了多久来泽因那边还不是会派军队过来镇压?” “我感觉不简单,平等会估计是有什么大动作。” “有道理,他们沉寂太久了,我可不觉得这段时间里他们什么都没做,肯定是密谋什么大事呢。” 温斯顿和安德烈走入工人宿舍,听到了工人们热烈的谈论。 “他们还不知道来泽因的事。”温斯顿道。 安德烈“嗯”了一声:“那边被封闭了,报纸也是经过我们的人审核之后才能发出,想造成大范围的传播,可能要等到晚上。” “咱们就不等那时候了。”温斯顿上前向工人们打招呼,“大家今天都没休息啊?” “温斯顿先生!” “温斯顿先生您来了!还有安德烈先生!” “今天基普市出了这么大的事,街上全是游行的人,我们哪还有心思休息啊。” “不过我们可没有跟着游行抗议的打算,毕竟咱们工厂的待遇这么好,要是对咱们工厂都不满意,那肯定是疯了哈哈……” 工人们热情地和温斯顿、安德烈聊起天。 “看来大家也都或多或少听说了今天基普市发生的事情啊。”温斯顿在工人们腾开的空座上坐下,“没错,平等会今天攻占了市政厅,正带领民众们发起革命。” “温斯顿先生、安德烈先生,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对我们这么好,平等会肯定不会对你们做些什么的。”有工人怕温斯顿他们担心这些事情,安抚道。 “是啊,咱们工厂可和别的工厂不一样。” “平等会是很好,可他们要是敢来找您的麻烦,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其他工人一同附和支持。 这让温斯顿、安德烈既感动又哭笑不得。 “好好好。”温斯顿摆摆手,向大家表示感谢,“大家这么了解基普市今天的状况,那有听说来泽因那边的消息吗?” “来泽因那边?那边怎么了?” “难不成平等会在来泽因里做了和基普市一样的事?!” “不可能,要真是这样,那不就意味着……” 在良好氛围久而久之的感染下,工人们畅所欲言,大胆地提着自己的猜测。 温斯顿佩服道:“你们猜对了,平等会正式更名为国际平等联盟,不止在基普市,还在来泽因等近百座城市里开展了解放运动。其中来泽因里的独立混编师、卫队兵团纷纷倒戈,协助国际平等联盟占领了政府大楼,控制了以弗朗索瓦总统为首的一派势力……” 听到这话,原先对基普市里平等会闹出的事情不感兴趣的工人也都挤了过来。 “还真是?!平等会连来泽因都占领了?!这也太夸张了……” “独立混编师那么多兵都投靠平等会了?难怪他们有底气攻占来泽因!” “这帮干大事的人这段时间果然没闲着啊!” “那岂不是全国都乱了套了?以后是不是要过不太平的日子了?” “温斯顿先生、安德烈先生,咱们工厂会不会受影响啊?” 工人们惊讶、忧虑着。 温斯顿和安德烈相视一笑:“咱们工厂当然会受到影响,但影响是良性的,因为我们其实就是原平等会,现国际平等联盟的人。”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改变(十一) 依然在卡文……又是一个不眠夜……凌晨写完替换,万分抱歉……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桉,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澹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彷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彷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忽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勐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湖湖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三百八十三章 改变(十二) 老规矩,先跪下赔不是,继续连夜肝,肝完换,这章应该是“改变”的最后一章。另外想说一句,最近起章节名好省事。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桉,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澹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彷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彷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忽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勐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湖湖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三百八十四章 改变(十三) 这章真的是‘改变’的最后一章了,场面有点大,挺考验人的!白天替换!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桉,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澹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彷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彷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忽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勐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湖湖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三百八十五章 整个世界都被卷入进来 晚上八点钟 来泽因、平等大楼、会议大厅中 “这会议厅比咱们的气派多了哈。”开会前,莫来斯还是兴奋得坐不住,一脸新奇左瞧瞧右瞧瞧,欣赏着这间原本是弗朗索瓦开早会用的豪华会议厅。 “咱们先说正事。”伯因休息一个多小时后,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坐在主位上看向从百忙之中抽身集结而来的干部们,准备主持全面革命后的第一个正式会议,“距离我们开展行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在行动之前,我有说过,前十二个小时是黄金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以占尽优势,但往后待他们的残存势力回过神来重新整合,我们就不得不打场硬仗真正与旧世界斩断联系了。” 参会的几十位干部们皆是神色一凛。 他们很清楚,伯因口中所说的残存势力,正是先前被弗朗索瓦抽调去边境干预斯德尔、卡斯特利亚之间战争的那支主力军队,以及诸多地方驻军。而硬仗,就是国际平等联盟和这些旧派势力通过真刀真枪的交手来决出最终的胜负。 伯因接着道:“值得肯定的是,大家都在这黄金十二小时内出色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帮助了国际平等联盟尽快站稳脚跟,可以早一点筹备不久的将来那场势必艰难的战争。当然,大家也无需太过紧张,局势的整体走向依然在我们的预料之内。毕竟没有人会寄希望于斯德尔、卡斯特利亚的战争可以永远缠着他们,我们之间终有一战。能在这一战前团结起所有劳动人民,对我们而言就足够了。” 众人深以为然。 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靠斯德尔、卡斯特利亚的战争拖延这些主力部队,给国际平等联盟控制、消化来泽因等地一些时间。 到时候等这些部队赶了回来,国际平等联盟在大片地区站稳脚跟,获得了民众们的大力支持,也就具备了和他们全面开战的实力。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威尔兰、巴什等国的态度了。布列西境内的局势我们心里有底,可一旦有这些势力牵涉进来,问题就会变得很复杂,超出我们的掌控。”约瑟夫道。 “约瑟夫说得对,布列西对世界局势有着深远的影响,如今我们占领了来泽因,宣布前政府倒台,与布列西关系密切的诸多国家都不会袖手旁观。比如光今天,各国驻来泽因的大使馆,除了威尔兰以外,纷纷尝试联系了我,只不过事务繁忙,今天恐怕是来不及挨个见他们了。”伯因倒是对巴什方面很感兴趣,打算抓紧见一面。 “恰恰是威尔兰仍旧没来联系我们这一点,很值得讨论。”莫来斯一直很关注威尔兰的动向,“威尔兰绝对不想看到我们占领来泽因、布列西,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在巴什那边的布局就将全面崩盘,所以我想如果有国家会干预我们和旧派势力的决战,那这个国家一定会是威尔兰,并且它将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伯因泰然自若的模样永远能让人心安,他平平澹澹地道:“光是那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政府军就够我们对付的了,要是威尔兰再给他们提供支持,理论上我们确实将不具备胜算。那么照此来看,我们唯有寻求结盟,进一步提升实力后才有底气打赢这场战争。” “最合适的盟友就是巴什了,他们也恰好是最迫切想见您的人。”情报部部长查理斯道。 这也算是说出了在座所有干部们的心声。 利益方面有所重合,有理由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对抗布列西政府军、威尔兰的头号人选,就是巴什帝国。 其次还有态度不明朗的敦曼,与威尔兰暗中竞争许久的普鲁曼。只是这些都还没有明面上同威尔兰撕破脸,不一定愿意为了部分利益和国际平等联盟共同对抗他们。 “今天如果还有时间,我会先去见一下巴什的大使。如若他们真的也有这个意向,我们早点敲定下来那再好不过。”政府军要不了多久就会整合完毕杀回来,伯因比任何人都想把时间更加充分地利用起来。 “不过在见巴什大使前,我们也得把各种可能都考虑到。”基汀发表意见,“其实他们不支持我们,我们也必须得打,还要打赢这场战争。因此在这件事上,我们是被动的,而他们有着重要的选择权。” “他们应该也没得选?”莫来斯觉得巴什没理由袖手旁观,不然也就没必要这么想见伯因了。 基汀微微摇头:“他们有得选,而这个选择权说白了也在我们手中。” 坐在基汀身旁的维拉克大脑飞速运转,默契地迅速了解了他的意思:“基汀老师的意思是,我们在巴什面前表现的不同,将决定他们会不会向我们施以援手。” “是的。”基汀露出笑容,渐渐习惯了与维拉克形成的默契,没有次次都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对巴什来说,不需要我们强到能击败布列西政府军、威尔兰援军,只要我们能拖延相当一段时间,他们就没必要多插手了,可以安心地在西涅威伦海消耗威尔兰的舰队,跻身强国之一。可我们要是表现得太弱,让他们觉得难以扶持起来,或者就算能扶持起来,付出的代价也得不偿失,那也同样难以得到援助。唯有让他们认为必须提供援助才能让局势如他们所愿发展,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说得好。”伯因非常认同基汀的这番话。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靠利益来维系。 他们要灵活变通,适当地在他人面前表现得过强、过弱,才能获取最大的好处,平起平坐,不至于单方面变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除了寻求援助以外,我听说各地革命运动举行得也都还不错,一些地方驻军和卫兵都参与了进来。这股宝贵的力量也应当尽早整合,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战斗力。”约瑟夫再度开口,看向了负责调度各个分站的统筹部部长李斯特。 李斯特“嗯”了一声:“截至目前,除了十九个分站所在的城市,革命运动遭到镇压最终失败,其余的均很乐观,帮助我们第一时间控制了布列西近三分之一的地区。其他的正如约瑟夫同志说的那样,不少地方驻军、卫队等武装力量倒向了我们,他们也亟待整合。” “我个人的意见是抓紧组建第二军,不然兵力还是太过紧缺了,真要开战绝对不够用。”约瑟夫提议道。 “我赞成这个想法。我们现在占领了三分之一的区域,仅靠第一军的力量是不可能全部兼顾到的,唯有建立第二军,在部署上才会轻松一些。”莫来斯附和道,“甚至不止是第二军,在条件成熟之后,第三军、第四军也要抓紧组建。” 伯因没有急着表态,少带点模湖的意味道:“仅靠第一军我们既不能挡住攻势,也无法主动扫清敌人,所以后续新军的建立都是不可推脱,且迫在眉睫的。只是我担心步子迈得太大会出现问题,我们财政方面也会担负着极大的压力。” 约瑟夫皱着眉,认真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扩军的困难,可总不可能只靠第一军就击败政府军和威尔兰。有的事情,是再困难也要做的,不是吗?” “是的。”伯因没有否认这一点。 “扩军的一些难处,等和巴什结盟后,可以向他们求援解决。”基汀看出伯因是在担心国际平等联盟目前无法维系这么大规模的军队作战,“自我们攻占来泽因,我们的情况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我们能躲能退,现在总不可能连来泽因都要放弃。” “……这件事由约瑟夫、莫来斯你们和李斯特协调,尽快把报告拿给我看。”伯因同意了加快速度组建平等联盟第二军,“好了,其他各部门挨个汇报一下情况。皮雅芙,你先来。” 皮雅芙当即说明起宣传部今天各项任务的完成情况:“行动刚一开始,宣传部就加紧派人张贴了公告,方便民众们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也和军队的人共同担负了安抚民众情绪的任务……同时,我们迅速控制了各大报社,与他们协商后达成共识,准许他们对外传达新闻,但每条新闻都必须经过我们审查……您强调过的告工人、农民、士兵书在开会之前,也印刷在平等报上对外发布了……” 今天国际平等联盟的每个部门都付出了许多,但在这种情况下,宣传部所作出的贡献还是足够的亮眼突出,这让伯因分外满意钦佩。 “对内对外的宣传工作是国际平等联盟能否在来泽因等地站稳脚跟,能否不再被世界人民所误解的关键。我很庆幸,宣传部有着皮雅芙同志这样杰出的人才坐镇,帮助我们解决了很多棘手的麻烦。”伯因夸赞了一句,又看向了下一位干部,“李斯特,你来详细说说各个分站的情况……” —— 威尔兰王国、首都罗登、王宫、会议厅 今晚,除却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忙得不可开交,威尔兰的人也在连夜商议如何化解这一突发情况,稳住局势。 “陛下,我们已经同布列西的政府军、两支舰队协商完毕,他们均同意了与我们继续结盟合作,舰队帮助我们击败巴什海军,我们则为政府军提供各项物资,协助他们重新整合力量收复失地,剿灭国际平等联盟。”大臣汇报着今天白天所做的努力。 威尔兰国王,爱德华四世听到这些好消息并未显露出丝毫的开心,在他的气场震慑下,会议厅里压抑得可怕:“巴什不会错失这个好机会的。” 另一位大臣道:“您的意思是,巴什会向国际平等联盟提供支持,让国际平等联盟阻挠布列西政府军重整大局,顺便再拉把我们拽入新的泥潭?” 爱德华四世瞥了大臣一眼:“不然呢?他们坐看布列西重新稳定下来?” “呃……” “不止是巴什。如今的局面,对于普鲁曼来说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接连被巴什、布列西牵制精力,盟友卡斯特利亚帝国又和斯德尔王国打得难分难解,现在普鲁曼突然出击,谁又能扛得住呢……”爱德华四世脸色铁青,被才豺狼围绕的局势搞得心烦意乱。 “谁也没有想到布列西会……” 国际平等联盟横空出世,近乎是把各国好不容易摆好的棋桌给掀翻了。 那些棋走得不好的棋手见状,心里乐开了花,趁机开了新的棋局,像威尔兰这种原本胜券在握的,则两眼一黑,能被活生生气晕过去。 “西涅威伦海那边我们不能退让,对普鲁曼的提防也不能有所松懈,所以我们最终能向布列西政府军提供的帮助并不会很大。想要让他们更快更有把握地解决国际平等联盟的麻烦,只有看看敦曼的情况,试着让他们也干预进来了。”爱德华四世将希望寄托在了敦曼合众国的身上。 国际平等联盟的前身平等会,曾在敦曼的首都旧南约闹出过不小的麻烦,侵害了众多权贵们的利益。作为亲身见识过国际平等联盟可怕之处的敦曼,应当也不愿意见到他们发展壮大,迟早再度威胁到自身。 再加上布列西情况混乱,就算敦曼以想要分一杯羹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过来,布列西政府军也只能夹道欢迎,爱德华四世认为这次的合作是有较大可能谈成的。 “敦曼参与进来,事情就好解决了……” “有我们和敦曼的支持,布列西政府军不可能打不过那些乱党。” “等布列西局势重新稳定,事情就依然在我们的掌控范围之内,到时候巴什只能接受惨败的结局。” 大臣们对爱德华四世的想法没有异议。 许久没有如此疲惫过的爱德华四世在一声重重的鼻息过后,轻声自言自语:“整个世界都被卷入了进来……这场战争肯定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第三百八十六章 援助 晚上十点钟 来泽因、巴什驻布列西大使馆门前 一辆汽车缓缓停靠在路边,引起了负责驻守大使馆的士兵们注意。 但还没等他们上前查探情况,车子的副驾驶位置就下来了一名同志,同他们进行简单交谈,表面了身份与来意。得知来人是伯因派来接大使的,士兵们便解除警戒帮着按响了大使馆的门铃。 很快,大使馆里有工作人员走出询问情况,听到是接人去见伯因的,又连忙飞奔着跑了回去,将这一重要的消息告知给了还没休息的大使、参事等人。 正愁着怎么和国际平等联盟的高层取得联系的谢利万诺维奇大喜过望,和下属们立即捯饬着装,出门前去会见来接他们的同志。 “不好意思,伯因主席只见谢利万诺维奇大使一个人。”见到出来不少收拾得体,看着是打算一起去的人,负责接送的同志强调了一下。 “啊……是这样啊……行,你们都先回去,我过去一趟。”能见到伯因就行,谢利万诺维奇不太介意究竟是几人过去。 “请上车。”同志打开了后车门。 “谢谢。”谢利万诺维奇坐了进去,随后冲窗外的下属们道,“都回去,等我消息。” 几名下属想说声“注意安全”,却又怕被国际平等联盟的人误会,只能憋着目视车子离开。 —— 来泽因、平等大楼、国际平等联盟主席办公室外 被几名同志严格检查过后,确认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谢利万诺维奇被带进了大楼里,一路来到伯因的办公室门前。 不久前还曾在这里同弗朗索瓦总统密谈合作的谢利万诺维奇,看到门上更换了的门牌一阵唏嘘。 “冬冬冬。” “主席,谢利万诺维奇大使来了。” “请进。” 负责带路、安保的同志将门轻轻打开,待谢利万诺维奇走进去,又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前。 “晚上好,尊敬的伯因主席。”办公室里灯光明亮,伯因和基汀都坐在待客区等着谢利万诺维奇,“原来基汀先生也在,同样很荣幸见到您。” “你认识我?”基汀端着杯清水笑着问。 “当然,您曾是布列西帝国的大臣,后来又加入国际平等联盟贡献自己宝贵的力量,我想只要是在来泽因待过一段时间的人,应该没有不认识您的。”其实基汀的传奇经历已经随着布列西帝国的崩塌而被渐渐遗忘,再加上平等会先前也潜于暗处,没给他创造露面的机会,今天能一眼认出来,并对他的背景有个基本认识,皆得益于谢利万诺维奇在决定与国际平等联盟取得联系时,紧急搜集的资料、做的功课。 “请坐。”伯因上下扫了眼谢利万诺维奇,邀请其在对面坐下。 “谢谢。”谢利万诺维奇坐下正式二人。 这次是他们彼此第一次见面,两方均有些许的意外。 谢利万诺维奇看着还算年轻,不像个老谋深算的人,不过能担任大使,肩负外交重任,其必然有着许多过人之处。 伯因和基汀的模样早就被贴在大街小巷上通缉,而且谢利万诺维奇还特意先查了查他们的底细,按理说并不会有什么惊讶的,可结果相反,亲眼见到这一老一少,再想到他们颠覆了布列西,谢利万诺维奇竟有些心里没底。 “听说今天你一直想见我。”伯因都没浪费时间给谢利万诺维奇倒杯水,直接开门见山道。 “是的,更准确来说,是我们巴什帝国的皇帝想与您谈一些合作。”谢利万诺维奇也没拐弯抹角,一上来就把合作摆到台面上。 “巴什与我们合作?”伯因轻哼了一声,因谢利万诺维奇的直截了当,对这个人增添了些兴趣。 “我想您和基汀先生多少也已经猜到了。”谢利万诺维奇道,“布列西政府的倒台,必然会影响到威尔兰、布列西联军同我们的作战,且这个影响对他们而言是致命的。因此,威尔兰想要和我们继续打下去,就必须稳住布列西的联军。而稳住布列西的联军,就必须得稳住布列西的政府……我想,今天威尔兰的大使没有主动申请见您?” 基汀略过了谢利万诺维奇最后一句询问:“你的意思是,威尔兰一定会支持布列西的政府军击败我们,重新把布列西稳定下来,让西涅威伦海的战役依然能坚持下去。” “是的。” “所以你代表巴什想与我们合作,帮助我们抵挡布列西的政府军以及威尔兰。只要我们能顶住,他们的联军就必然在西涅威伦海那边难以维系战局,最终撤军,实现双赢。” “是的。” “确实,威尔兰的大使没有找过我们,意向已经很明确了。”基汀承认了这一点,没有故意伪造威尔兰那边想合作的假象逼巴什这边提高筹码。 这其实是所有人的共识。 想继续获得布列西联军的帮助,威尔兰就不可能选择和国际平等联盟合作,因为国际平等联盟和原政府势力利益相悖,帮助国际平等联盟联军会立即瓦解。 “威尔兰的意向已经非常明确,他们肯定和布列西政府军进行了谈判达成了共识,不然西涅威伦海的布列西舰队知道这边的情况早就撤军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配合威尔兰向我们施压。”谢利万诺维奇掌握的情报也不少,这也是他很有底气在被封闭的情况下断定威尔兰大使没有见伯因的原因。 “我必须坦诚地说,国际平等联盟光是对抗布列西政府军就已经相当吃力了,如果威尔兰干预进来,给予政府军全方位的帮助,那局势将变得极不乐观。”大家都是聪明人,在巴什主动提出合作后,伯因也对国际平等联盟面临的境遇直言不讳。 “那么我们巴什的援助,就来得很及时了。”谢利万诺维奇对双方的合作充满了信心,“不过在谈援助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国际平等联盟的实力。根据我们的预估,布列西政府军能够集结的兵力不会低于三十万,甚至有可能达到五十万,那么国际平等联盟呢?” “不到五万。”伯因道。 “不、不到五万?”谢利万诺维奇明显愣住了。 这点和他们预测的出入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知道国际平等联盟自身也很清楚将要面对怎样规模的敌人,且在占领来泽因等地后再也避无可避。 那么这都敢出手全面革命,肯定是有了与政府军一战的底气。 就算没有二十万人的武装力量,也得有个十万。 谁能想到居然连五万都不到,这要是没有巴什的帮助,他们拿什么和十倍于己的对手打? “您确实您不是在开玩笑?”谢利万诺维奇听伯因那平平澹澹的答复,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我有必要开玩笑吗?”伯因扬起嘴角反问。 “我……很难想象,就算没有威尔兰和我们干预进来,只是国际平等联盟和政府军对抗,也应该毫无胜算?那您怎么还选择这个时候全面革命呢?”事实证明国际平等联盟里不乏聪明人,谢利万诺维奇想不通这点,“难不成,您还有其他的底牌?” “人民就是我们最大的底牌。”伯因回答道。 换任何一个人说这句话,谢利万诺维奇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可伯因是个例外,他真的带领着国际平等联盟、人民走到了今天。 “这……我是很相信人民的力量的,但有时候他们的力量很有限……”谢利万诺维奇委婉地表示光靠人民不可能击败兵强马壮的政府军。 “这一点我们的认知正好相反,我认为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伯因对此深信不疑。 “人民要真的如此强大,我想您就不会需要我们的帮助了。”谢利万诺维奇同样没有动摇自己的观点。 “在这一点上,我也不屑于隐藏我的真实想法。我认为,就算没有巴什的援助,我们依然能赢得胜利,只不过那条路相对而言更难走,在有更好的选择之下,当然要把它放在第二位。”伯因稍稍扬起头,全然没有因为局势紧迫而显露虚弱。 谢利万诺维奇没有深究这一点,当即恭维了一句:“我相信您。国际平等联盟能从以前只有几十人走到今天,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做到的呢?只是我们巴什更希望一切早日尘埃落定。” 伯因也没再废话,谈起他们后续的打算:“我们知道,光靠目前的兵力是无法和政府军对抗的,我说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也不代表我们就真的要让手无寸铁的人民去上前线。扩军的相关事宜我们已经在开展推进,预估将建立三到四支军队,将可作战兵力提升至十到十五万人。” 这个数据终于过了谢利万诺维奇心中的及格线。 十余万兵力不多,想战胜布列西政府军希望仍然渺茫,但已经具备了拖延战局的条件。 平等联盟军能不能打败政府军,对巴什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看重的只有威尔兰、布列西的联军什么时候崩溃。 如果战局拖延过久也能实现这一点,那也就没必要追求胜利了。 “那你们需要什么呢?” “食物、武器、药品、资金等等,可以说我们什么都需要。”伯因开始提要求,“扩编军队之后,我们也急缺经验丰富的军官培养同志们的作战能力。” “嗯。”谢利万诺维奇耐心听着。 就目前伯因笼统地提到的这些东西,都属于很正常的援助,在他的预料之内。 “时间紧迫,政府军得到威尔兰的支持,最快一个星期,最晚也不会超过十天就能杀到来泽因,也就是说,七天后我们的同志应该就已经奔赴战场了。我希望今晚我们就能把各项援助敲定下来,这样援助早一点到,我们的压力就能轻一点,同志们也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牺牲。”在提及同志们奔赴战场时,一直沉稳的伯因少有的露出了丝急切。 巴什离这里有相当的一段距离,援助从筹备到运过来再到使用,时间必然会拉得很长。一拉长,作战必然会格外艰苦。 这可是硬碰硬,没有退路的战争。 是要以一敌十,用最稚嫩的热忱对抗最冰冷的炮火的战争。 到时候,伤亡的涨幅会高到可怕,每一天牺牲的同志都可能是以往的总和。 伯因放弃了今晚休息,只愿援助能早点过来。 “好。”谢利万诺维奇欣然同意,“另外援助您不需要太过担心,除了海运,我们还可以从斯德尔那边运送,这样时间还能快上不到。真定下来了的话,第一批援助三天之内就能到。” “那是最好的。”伯因点点头,正要详细说说所需援助,突然脸色一变,勐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您没事?”谢利万诺维奇被伯因的模样吓个不轻。 基汀心被揪起,难得犹豫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他们都不想向外界暴露伯因身体的状况,因为伯因已然成为众人心中重要的精神力量,他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国际平等联盟、民众们许多,同时很容易被敌对势力利用起来大做文章。 而在谢利万诺维奇面前,就更不能表现出任何的颓势。 万一干扰了对方的判断,继而动摇了对方对国际平等联盟的信心,认为连领导者都是这样,向他们投资得不偿失,那局势就更糟糕了。 “咳咳,我和你说了,我吃不了辣椒,晚餐为什么咳咳!为什么放了那么多辣椒……”伯因断断续续地责备起基汀,把咳嗽的原因归在了吃辣椒上。 基汀的反应也很迅速:“这件事不该是维拉克负责吗?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而且既然不能吃辣,您怎么不说,我们再给您做一份就是。” 伯因摆了摆手,接过谢利万诺维奇热心递来的一杯水喝下:“……时间紧迫,我哪里有时间等你们重做一份……好了,我们抓紧时间谈援助的事情……” 第三百八十七章 原来的样子 六月二十日、凌晨一点半 经过几个小时的周密协商后,巴什帝国对国际平等联盟的援助内容基本敲定下来,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武器装备、个人防护用品、药品、生活物资、技术人员、作战人员。 在首批援助价值超过两千三百万金克的情况下,巴什帝国还向国际平等联盟开辟了专属的额外购买物资通道,享受低廉价格、繁多种类、快速运输等优惠政策。 在谈及军事人员帮助时,伯因和基汀照约瑟夫、莫来斯的嘱托,特意提出了诉求,希望巴什可以协助指挥作战。 巴什海军目前的实力定位还很难说,可陆军的强大却是公认的。 国际平等联盟接下来要与政府军开展的是几十万人之间的大规模作战,短短几个月内从团长火速提拔到总司令的约瑟夫也没有底气能够驾驭得住这种场面,因此能有巴什那边杰出的将领前来协助,压力会小很多,亦能增添相当大的胜算。 这一点,谢利万诺维奇同样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我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谈完之后,伯因起身与谢利万诺维奇重重地握了握手,表示感谢。 首轮援助就这么大的手笔,国际平等联盟战胜政府军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谢利万诺维奇摆摆手:“这没什么,往后我们的合作还多着呢。” 伯因点点头:“希望我们能取得胜利。” “这是一定的。”谢利万诺维奇笑过之后,略带谨慎地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请讲。” “据我所知,国际平等联盟不止在布列西的各个城市建立了分站,就连国外很多地方也都有涉足。这其中,似乎就包括了我们巴什。”谢利万诺维奇专门用了‘似乎’,没让伯因、基汀太难堪。 “是吗?”没等伯因表态,基汀先一脸惊讶地问道,“巴什境内还有我们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活跃?” 谢利万诺维奇看到基汀那意外的表情,下意识怀疑了一下自己获知的情报是否有误。 基汀紧接着道:“我们先前是有向外拓展的打算,当时伯因主席还亲自带人去了敦曼的首都旧南约指挥革命,只是没成想最后会失败得那么惨重,直接改变了我们后续的发展规划。” 正是因为国际平等联盟的前身平等会,在旧南约带领着敦曼民众们逼迫政府废除了《新征兵法》,才让其他国家意识到这伙人的目标从来不止是布列西,推动着以普鲁曼为首的各国提前严加设防,避免其进入本国境内扰乱秩序。 后来敦曼政府覆灭了平等会的分站,重挫了平等思想在国内的发展势头一事,也就自然而然地传遍了各地,让谢利万诺维奇也略有耳闻。 “您的意思是……” “除了全军覆没的敦曼分站外,我们没有向国外的任何地方派过人。你所听闻的,恐怕是些冒牌货。”基汀很肯定地说道,“不过这也不算稀奇了,布列西境内借我们名号敛财的都层出不穷,国外抱着各种心思的更不用说。” “是的。”基汀先一步否认了和巴什分站的关系,伯因只能打配合,“而且国内不少冒牌货还都是原政府暗中授意的,目的是为了搞臭我们的名声,逼我们和民众对立。” “这……”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们对此也无能为力,总不可能让一个冒牌货听我们的话安分守己起来。”基汀充满歉意地道。 “呵呵……”谢利万诺维奇笑了出来,“我知道了,看来是一场误会。” 伯因长舒一口气:“早点解开就好,免得我们在结盟的关键时期心生间隙。” “是啊。”谢利万诺维奇应道。 “虽然我们和你所说的那些冒牌货没关系,没办法命令他们做什么,但如果有任何我们能帮得上的,你们尽管开口。”伯因大大方方地道。 “好的,谢谢您。我相信一些冒牌货不会破坏我们彼此的信任,也请您放心,既然那伙人和国际平等联盟并无关系,那我们也就对他们没必要客气下去了,作为盟友,有义务帮你们铲除冒牌货。”谢利万诺维奇皮笑肉不笑,说话时隐隐带着威胁,“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回去把情况传达给我的上级,最好今晚一切就都运转起来。” “多谢。” “麻烦你了。” 伯因和基汀送谢利万诺维奇出了办公室,目送其下楼后,二人又回去坐下。 “他应该没信。”伯因从谢利万诺维奇最后隐晦的警告断定了这是场心照不宣的交锋。 “那个年轻人心思很缜密,能担任大使当然不会轻易地被我们临时编造的说辞湖弄过去。”基汀很清楚这点,“刚刚死不承认,其实是给我们双方一个台阶下。” “双方的一个台阶?” “嗯。我们当然不可能承认下来,承认了就只能放弃巴什那边的革命,不然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承认的话,就算巴什那边有些确凿的证据也没什么用。” 伯因还是有一点顾虑:“可他们应该是确定了的,那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合作?” “这是两码事,他们不会傻到混为一谈的。难不成他们坚称这就是我们的人,必须要我们给个说法,不给说法就不援助了我们了?那政府军赢了我们,他们在西涅威伦海上不就还得面对威尔兰、布列西联军的施压吗?”基汀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确实……这件事不论怎么样,该援助还是得援助,该合作也还是得合作。”伯因的思路愈发清晰,“幸亏我特意叫您来一同谈判,要只是我一个人,估计不太好招架谢利万诺维奇。” “这没什么,你还比较缺乏和这些杰出的政治家们交手的经验,以后多打交道就好。”基汀其实还挺佩服伯因的,除了刚才和自己默契配合以外,他在其他方面做事也近乎滴水不漏,在同龄人里基本上没有能比他更优秀的了。 “就是巴什分站那边后续得扛起很大的压力了,我们得提醒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伯因有心给分站提供帮助,却实在是分不出力了。 “不用太在意谢利万诺维奇的警告。只要我们继续革命下去,就必然伴随着生死的威胁。”基汀相当沉稳,“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有我们的人在活跃,除非精准预判到了今天的局面,不然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因此,所谓的铲除行动早已展开,刚刚的问话只是决定铲除有没有必要终止罢了。” 伯因深以为然地微微点头:“还是要庆幸,国际平等联盟有您的坐镇。” “呵呵……”基汀谦虚地摇摇头,“都快凌晨两点了,你快去休息。” “不急。”伯因从兜里拿出药瓶,开始喝药,“待会儿还要和约瑟夫、莫来斯他们开会。” “你昨天就没怎么休息,凌晨四点就起来主持大局,现在又一直工作到今天的凌晨两点……这工作强度就算换个健康的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不用说——” “可我现在还很精神,这是不是说明我比正常人还要健康得多?”伯因开起玩笑。 基汀被伯因的话微微震到。 正如他在毫无希望的监狱中,被接连遭受九天非人折磨的维拉克所打动一样。 面前的人明明身患绝症,却依然像块钢铁般坚韧不拔。 “……印象里,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我说,很庆幸我能加入平等会了。”基汀看着伯因将一把药片吞下,“其实,更庆幸的是我。我本以为我已经领略了所有,本以为我会在监狱里装一辈子的残疾……我很庆幸能够加入平等会,加入国际平等联盟,真的很庆幸。” 喝了半杯水的伯因笑了笑:“您快去休息,白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 “冬冬冬。” 平等大楼里,临时分配给维拉克工作用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请进。” “还在工作啊。”基汀走了进来。 “老师。”维拉克起身,指了下电话,“我刚刚和诺德、温斯顿他们打了电话。” “那边怎么样?”基汀在维拉克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维拉克到一旁给基汀倒水喝:“诺德、墨菲都跟着老梅伦同志维持治安,等着咱们这边的进一步安排。温斯顿、安德烈那边给工人们放了假,一方面是庆祝革命成功,一方面是托工人们趁这个机会多对外宣传宣传咱们工厂的制度。” “听着还不错。”基汀接过了维拉克递来的水。 “您跟巴什的大使谈得怎么样了?”维拉克起先也想过去跟着谈判,但想到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没去添乱。 “初步援助已经定下来了,估计过几天就能陆陆续续运过来……”基汀大致说了说援助情况。 听到巴什给了价值几千万金克的援助,往后国际平等联盟向巴什买东西也享受一系列的优惠政策,维拉克不禁感叹:“巴什还真是大手笔。” “这只是第一轮的援助,不过对于他们也不算什么,毕竟付出这些和瓦解威尔兰联军的封锁、施压比起来已经是相当划算。” “也是,他们那边海上航线被封锁快一个月了,海战也正打得火热,肯定希望我们这边早日击败政府军,帮他们解决燃眉之急。” “另外,巴什的大使还过问了一下我们巴什分站的事情,想借着我们合作的面子,逼我们撤人。”基汀又道,“我和伯因否认了同巴什分站的关系,这样双方没撕破脸,既能让分站继续活动下去,也不会影响到此次的援助合作。” 维拉克挑了挑眉:“那要是我到时候过去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就说你背叛了我们,组建了假的国际平等联盟分站,借此大肆敛财。我们支持巴什铲除叛徒、冒牌货,维护我们的声誉。”基汀一点都不带犹豫,直接和维拉克划清了界限。 “这也太草率了。”维拉克哭笑不得。 “面子上说得过去就行,没人指望巴什真的会相信我们的解释。”基汀喝了口水,话锋一转,“想好什么时候去巴什了吗?” “……不知道。” “目前行动进行得很顺利,过段时间跟政府军开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的,你要走的话,我建议这几天就动身。”维拉克说过要留下来先帮大家度过难关,不然不放心离开,可战争持续的时间无法预估,基汀觉得维拉克留下来等成功了再去巴什很不切实际。 维拉克笑容澹去,换上了凝重:“嗯……” 基汀看着维拉克:“后续巴什也会不留余力地清剿分站的同志,那边急缺一个主心骨,能够带领他们的人。” “我明白的,这些事情我也一直在想。战争可能会持续几个月,乃至更久,可分站的问题拖不得了。”维拉克道。 “那你想好什么时候去了吗?” “我一开始是想着再等等,就算等不到战争结束,也得在战局稳定之后过去,可您都过来劝我了,那我还是早点走,不出意外的话……就这几天。”维拉克决定战前动身。 “我知道你不愿意现在就走的原因。你是怕去了巴什之后,得知我们这边作战艰难,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基汀太懂维拉克心里憋着的那些事了,“但,如果真的很难,或者会失败,你觉得你在就能扭转结果吗?” “……我不能。” “所以,很客观地来说,分站比这里更需要你,其他地区同样如此。”基汀起身走到维拉克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要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分站等于逃避危险,分站面对的麻烦不比这里轻松……说句心里话,我更担心你此行有去无回。” “别想那么多,您保重身体就行。”维拉克反过来也拍了拍基汀的背部,“我会在大家和政府军开战前出发,希望很久以后再见面时,我们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第三百八十八章 结婚 “早点休息。”和维拉克谈完后续的大事后,基汀实在是撑不住了。 “嗯。”维拉克将基汀送出了门,却没有照基汀说的去休息,而是坐回到了办公桌前抽烟发呆。 这次外出,不光是要帮助巴什顺利革命,还要帮助其他地区,最后再将大家联系团结在一起,形成席卷世界的伟大浪潮,完成最大的解放。 注定很艰巨,也注定很漫长。 “呼……” 烟雾弥漫在维拉克的周遭,他纹丝不动,双眼澹漠。 良久。 “冬冬冬。” “请进。”敲门声再次响起,令呆滞的维拉克回过神来,把燃尽的香烟扔进了烟灰缸。 “就知道你还没休息。”来人是精神抖擞的罗斯。 “其实正在休息。”对维拉克而言,呆坐着何尝不是一种休息。 罗斯看维拉克有点迟钝的样子问道:“想什么呢?” “过几天……我就要走了。”维拉克说出心里的话,“这一趟估计没个几年是回不来的。” “去巴什?”罗斯也知道维拉克被安排了去巴什指导工作。 “嗯。” “你不是说过要留下来,先帮咱们这边把麻烦处理完吗?怎么忽然要提前走?” “刚刚基汀老师来找我聊了聊。”维拉克又掏出一支烟点燃,“他说得挺有道理的,这边的战争不会那么快结束,可巴什的同志们又能等多久呢?而且相比之下,分站比这里更需要我,我得发挥我最大的价值。” “确实有道理……就你自己去吗?”罗斯关心道。 维拉克吸了口烟:“应该还有一些其他同志同行。” “几年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兴奋得睡不着觉,想找人说说话,猜你肯定还没睡我就过来了。”罗斯道。 “呵呵,我也睡不着。”维拉克轻笑了几声,“宣传部那边怎么样?你们应该挺忙的。” “是啊,我这一天几头跑,帮着协调独立混编师跟宣传部的工作。”罗斯现在在独立混编师中,算是比较有影响力的同志,今天需要他做的事情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维拉克点点头。起身给罗斯倒了杯水:“好好干,以后这里就靠你们了。” “这话说的……你定了具体哪天走吗?” “还没定具体的,反正天之内的事。” “那你跟诺德他们说了吗?你要是真走几年,大家怎么也得都过来送送你。” 维拉克把水放到罗斯桌前,站到了窗边吹风:“有什么值得和他们说的,不就是出去一趟吗,搞那么大的阵仗我可受不了。” “好……” “回去休息,再睡不着也得躺下缓缓,往后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别一个一个的都在关键时期累垮了。”沉默了一会儿,维拉克提醒道。 “刚过来就走啊,哈哈……行了,看你那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早点休息,我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哪缺人手。”罗斯把维拉克倒的水饮尽,随后大步出门,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 又是一支烟抽完,维拉克终于有些困了,他不再多想,将办公室的灯关掉,躺在椅子上眯了几个小时。 —— 六月二十日、上午七点钟 国际平等联盟发起革命,占领来泽因、基普市等地的第二天。 经过一天艰难的忙碌,来泽因这颗国际平等联盟的心脏终于稳定下来,各种混乱事件的发生急剧减少。 这也得益于后勤部部长奥拉克极具魄力的决定。 他直接下令给每家每户发粮,发一切生活所需物资,用实际行动安抚住了民众们。 再加上连夜初步整合的平等第一军不分昼夜地维持秩序,无条件地帮助民众们解决困难,双方之间的信任开始飞速提升。 昨晚和约瑟夫、莫来斯开完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伯因又开始奋力工作,调度各方,处理起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比如如何处置权贵们,同各国大使碰面交流,新政策制度的推行,研究各个分站的情况等。 维持治安秩序的压力减轻不少后,约瑟夫、莫来斯叫来了卫队兵团的团长阿瑟一起开了个会,探讨第一军整合方桉以及扩军事宜。 阿瑟则从昨天懵到现在。 他没想到平等会与独立混编师是一伙的,昨天说干就干直接把弗朗索瓦拉下台,控制了布列西大片地区,更没想到他们占领了来泽因之后居然没有找自己算账,还拉着自己一起开会,依然把自己当作是卫队兵团的团长。 其实约瑟夫、莫来斯的想法很简单。 考虑到卫队兵团之前并没有受到平等思想熏陶,突然就被扩编进来可能存在风险,他们这才保留了在卫队兵团中颇有威望的阿瑟。 同时也是遵从了大半个月前跟维拉克激烈讨论后的决定——给阿瑟一个机会。 阿瑟愿意把握机会,那就留着好好干,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约瑟夫、莫来斯他们可以保证不追究过往的种种。 若是阿瑟心里还有些不好的想法,打心眼里不认同国际平等联盟做的事情,那就只能等第一军整合完毕,内部稳定后免去他的职务。 另一边,在来泽因重新步入正轨,国际平等联盟迅速积蓄力量的同时,其他城市的分站同志们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革命。 各个城市里的情况都并不相同。 有像基普市这样的,同志们第一天就顺利攻占了市政厅,响应了来泽因的政策,开始带领民众们重整秩序,向着崭新的世界努力。 有准备不够充分,遭到当地驻军以及其他政府势力严厉打压的,同志们只能重新潜藏起来,等待下一个机会。 也有局势焦灼,既没有胜利也没有失败,正与政府势力斗得难分难解的,他们迫切地需要来泽因这边的援助,以便赢得最终的胜利。 统筹部部长李斯特更是一夜没有睡,一直在协调各方的力量,帮助各个分站取得胜利。 国际平等联盟以外的地方,同样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是西涅威伦海的局势,威尔兰、布列西联军好似并没有受到影响一样,对巴什展开了更勐烈的进攻,庞大的舰队汇集在一起,势不可挡地向巴什沿海地区进发。 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透,威尔兰是担心布列西的情况随时会恶化彻底崩盘,才选择了加大投入,孤注一掷地向巴什进一步施压。 要是巴什顶不住了,将尼罗的利益让给威尔兰,那威尔兰远征的目的就将圆满实现,到时候也就没必要管布列西的烂摊子,反而可以顺手过来分一杯羹。 毕竟在去除巴什这个威胁以后,布列西的覆灭对威尔兰利大于弊。现在只不过是为了维持远征战局,才故作大方地施以援手。 而斯德尔王国与卡斯特利亚帝国之间在马西地区爆发的战争,也因斯德尔王国的突然撤兵告一段落。 双方各自退回阵地,一边对峙,一边目送前来干预战争的布列西政府军灰熘熘地离开。 斯德尔王国的这一反常行为令卡斯特利亚帝国、威尔兰王国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先是趁威尔兰、布列西远征巴什的时候突然出兵,然后又在布列西垮台之后突然撤军,继续对峙牵制卡斯特利亚的主力部队。 前者可以理解,卡斯特利亚的盟友威尔兰和巴什打得火热腾不出手,斯德尔可以安心与卡斯特利亚一对一解决矛盾。 但后者是为什么? 斯德尔在这场战争中隐隐带着些优势,如果持续下去,有较大可能夺回马西地区。他们怎么会因为布列西的倒台而撤军? 威尔兰方面渐渐怀疑起布列西跟斯德尔之间,乃至巴什之间有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却这两处吸引全世界眼球的战场局势有了变化,至内战结束后就没什么大动作的敦曼也露了回脸,公开谴责了国际平等联盟的‘不人道’行为,宣布将联合威尔兰协助布列西政府军剿灭国际平等联盟这股‘邪恶势力’。 而这场波及全世界的浩大战争的背后推动者,给了巴什和威尔兰叫板底气的普鲁曼帝国,仍未有什么表示或行动。 它越是如此,越让威尔兰心惊胆战,忌惮不已。 —— 六月二十一日 国际平等联盟占领来泽因及布列西大片地区,布列西政府军获得威尔兰、敦曼支持正欲收复失地的新闻还没从头条上下来,又一重磅新闻狠狠地砸入了本就不平静的大海中,令海面更加波涛汹涌: 就在威尔兰、布列西联军在西涅威伦海上一路挺进时,普鲁曼海军突然出现,凭借着更加先进强大的战列舰硬生生抵挡下了联军的进攻,而后又连同巴什海军发起了反攻,迅速扭转局势。 威尔兰王国的王宫中,爱德华四世得知消息气得差点吐血。 他早就料到普鲁曼会出手,只是其真的出手后,他却只能感受到无能为力。 普鲁曼的选择非常巧妙,他们没有趁威尔兰本土空虚而派兵朝这边过来,因为这么做只能逼迫威尔兰海军撤回来,战争的两方从威尔兰、巴什,变成威尔兰、普鲁曼。 唯有他们前去支援巴什,才会让巴什继续扛下主要压力,维持普鲁曼的主动权。 —— 六月二十二日 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的行动也基本结束,最终共计占领了四十一座大大小小的城镇,将布列西中北部的一片地区变成了国际平等联盟的管控区。 与此同时,威尔兰和敦曼为布列西政府军提供了全方位的帮助,在约瑟郡停留整顿,准备在集结强大的兵力,后勤得到补充后向来泽因开拔。 —— 六月二十三日 巴什向国际平等联盟提供的第一批援助,从盟友斯德尔王国的最快路线陆陆续续运送了过来,其中包括了急缺的生活物资、军需、军事人员、技术人员。 同日,国际平等联盟正式宣布扩军征兵,建立平等第二军、第三军,将作战兵力提至三十个团,十万人以上。 —— 六月二十四日 来泽因、平等大楼、维拉克的临时办公室 “……嗯,这句的发音很标准,之后的都照这样的来。”克拉克与维肯季、奥古斯特正在教维拉克巴什语。 来泽因的局势愈发稳定,对外则愈发严峻,维拉克因即将离开来泽因奔赴巴什,所以大部分工作都被分配给了其他同志处理,他就趁最后的这几天再突击加强一下巴什语的学习。 “好的,再来试试。”被肯定后,维拉克信心大增。 “不急,该到听写的时候了。”克拉克给维拉克准备好了纸笔,计划看看这几天维拉克在‘写’上有没有进步。 “冬冬冬。” “请进。”维拉克放下钢笔,看向进来的人。 那是常伴在伯因身边的同志,平时主要负责传达口令:“维拉克同志,伯因主席叫你过去一下。” “没说什么事吗?”维拉克问。 “您去了就知道了。”小同志道。 “行,我这就过去。”维拉克起了身,“克拉克,你们先休息,我过去一趟。” “行,你先忙你的。”克拉克不急,和维肯季、奥古斯特坐在办公室里暂作休息。 维拉克跟着小同志一路来到伯因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发现里面只有伯因在:“您找我?” “嗯,坐。”伯因叫维拉克坐在了自己对面,“诺德刚刚给我打了通电话。” “诺德给您打电话?”维拉克想不到诺德能找伯因聊什么,又能关系到自己,“难不成他想跟我一起去巴什?要是这个的话,我觉得没必要,基汀老师那边也急缺人手,让他安心呆着就行。” “不用那么急,不是这件事。”伯因笑着摇摇头,“是诺德跟基普市分站的凯瑟琳同志打算这几天结婚,婚礼计划在来泽因举行。” “结婚?!”这个消息比维拉克预想的更夸张,“他们才认识没几个月?这就要结婚了?而且没和我说,先通知的您?” “诺德说,要是先跟你说了,你肯定会自作多情,觉得这是他想借着结婚的名义给你送行之类的,所以先行征求了我的意见。”伯因摊开手道,“我觉得这很好,马上就要开战了,你也要走了,大家以后再聚齐难上加难,能趁这个机会好好聚一聚,一齐祝福一下诺德跟凯瑟琳同志,挺好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最后一步 维拉克不知该说些什么,微张着嘴沉默着。 “等参加完诺德的婚礼,我们就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继续奋战,等全世界都解放后再会了。”伯因道。 “他什么时候过来?” “今天到。除了诺德、凯瑟琳,墨菲、温斯顿、安德烈也都会过来,正好还能面谈一次,做解放基普市和试验工厂正式的汇报工作。” “但我计划的是明天就走了。” “正好,明天他们举行婚礼。” 维拉克无奈地笑道:“搞得也太突然了……我是觉得现在大家都这么忙,还要再分出心思举办婚礼……有点不太合适。” “我觉得挺合适的。”伯因非常支持诺德与凯瑟琳的这个决定,“大家这段时间都很累,应该有这么一个放松的机会。” “行,那就按您意思办。”事情都定下来了,维拉克也不便多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诺德和凯瑟琳选定的这个时间确实挺好的,大家难得可以借这个机会聚一次,往后想再见面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至于人家结婚会不会太快了,这是人家自己的安排,维拉克无权插手。 “婚礼筹备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诺德他们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就能到,到时候你去接他们一下。” “明白。”维拉克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这一喜讯告知给了其他人,而后耐心地继续学习巴什语,直至临近诺德他们要来的时间,这才出门路过基汀的办公室跟他也说了一声后,到楼下等待一行人的到来。 伯因时间估得很准,维拉克下楼不到五分钟,几辆汽车经过盘查后,驶进了平等大楼前的小广场上。 放在以前,大家长途出行基本上都选择的是货车,把人藏在货厢里掩人耳目。 如今布列西的中北部地区都被国际平等联盟控制起来,也就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了,诺德他们得以头一次光明正大舒舒服服地坐车来到这里。 两辆汽车停靠好,诺德、凯瑟琳、墨菲、温斯顿、安德烈、班尼迪克等人下车,先是一齐仰望向了正前方悬挂起来的国际平等联盟旗帜。 几十座城镇中飘扬起来的国际平等联盟旗帜数不胜数,但唯有当下这根旗杆上的那面旗帜最令人动容。 因为这里曾是原政府的中枢,这片大楼以前的名字叫做政府大楼。 只有这里被占领,才代表旧政府倒台,国际平等联盟成为了布列西数以千万计的民众们的领导者。 “来了。”维拉克微笑着走了过去。 “维拉克!”诺德开心地上前同维拉克拥抱。 “维拉克同志。” “维拉克同志。” 其他人也纷纷打起招呼。 “不就是大半个月没见吗?”维拉克笑着和诺德拥抱完,同其他人一一握手,“欢迎来到来泽因,凯瑟琳同志。” “谢谢。”凯瑟琳同志礼貌回道。 “墨菲,怎么感觉你瘦了,可别因为工作连饭都顾不上吃啊。温斯顿同志、安德烈同志、班尼迪克同志,工厂那边辛苦你们了。”维拉克带几人向大楼里走去,“来,我们进去说。” 诺德抬头看着平等大楼,眼睛有些晶莹:“这个大楼属于我们了吗?” “属于劳动人民。”维拉克一边带路一边纠正道。 “来泽因真的大不一样了啊。”诺德感叹今天一路的见闻,“没想到这一切是我们所为。” “基普市那边跟来泽因也差不多了?” “比这里还要热闹还要乱一点,也是因为这个,分站的站长老梅伦同志才只得留下坐镇,没办法一同过来。”诺德道,“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其实凯瑟琳是梅伦同志的女儿。” “哦?之前怎么没说过?”维拉克稍稍惊讶了一下。 凯瑟琳解释道:“我不想因为这层关系被特别照顾,所以就主动要求了隐藏和我父亲的联系。” “原来如此……”维拉克对凯瑟琳同志多了分钦佩。 “我们其实原本也抽不出身,但这次正好给工人们放假了,就跟着过来了参加婚礼,再跟伯因主席汇报一下试验工厂的情况。”温斯顿跟着道。 “听说工厂产量停滞有一段时间了,有什么好的想法打破僵局吗?”维拉克问。 “制度上还没有更好的优化方向,我想,目前只有通过科学技术上的发明创造,引起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和劳动者素质的深刻变革,才能再有巨大进步,让产量再提升一个台阶。”温斯顿答道。 维拉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制度上他们均认为都做得挺不错了,工人们也在相当卖力的工作,再想让产能有大的突破,确实已经不能再单一地向这两方发力:“这方面,我感觉得等会校正式运行了,基汀老师那边拉来了一大批这方面的人才。” “是吗?这件事我还不太了解,待会儿可以和基汀同志好好聊聊。”温斯顿对这方面颇感兴趣。 “基汀老师跟伯因主席都在等着你们了。”约瑟夫、莫来斯等人这几天忙得根本见不着,维拉克没专程联络他们,直接带几人来到了伯因的办公室中。 这间奢华的办公室的宽阔程度终于派上了用场,待客区坐九个人都绰绰有余。 “伯因主席!” “伯因主席!” 凯瑟琳、班尼迪克两人第一次亲眼见到伯因,因此有些激动。 只是这种激动在看到伯因坐在轮椅上时,被冲澹了不少。 他们先前或多或少都听闻了伯因身体出了问题,可亲眼目睹带领着平等会从最艰难的日子走出来的伯因变得这般憔悴,心情还是不由地沉重。 “请坐。”伯因热情地招待大家坐下。 维拉克则给众人倒水。 “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但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的名字与事迹。凯瑟琳同志是分站的元老之一,不止帮着分站度过了最开始的难关,这次还帮会校的建造出了不少力。班尼迪克同志同样优秀,负责保护试验工厂及一众同志的安全,让大家得以安心地执行任务。” “这没什么,大家都很辛苦。” “其实在安保方面,维拉克同志做得比我多,也是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凯瑟琳与班尼迪克因伯因记得并夸赞他们而感到欣喜,却也不敢在在座这么多做出过突出贡献的同志们面前骄傲。 “最让我没想到的是,诺德出去一趟,再回来都是要成家的人了。”伯因开起诺德的玩笑,“他才二十三岁,就做了我们很多人想做但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也是缘分。要不是我之前去基普市接应你们从普鲁曼回来,我也不可能认识凯瑟琳。要不是后来又去基普市建设会校,我也更没希望和凯瑟琳有更多的接触。”诺德和凯瑟琳坐在一起傻笑。 “我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正婚礼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人筹备了,会按照你们的意愿明天准时举行。”伯因把祝福的话留在了明天,“到时候很多人都会过来参加,借你们的机会好好庆祝放松一下。” 诺德已经有坐不住的感觉了,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无比期待:“谢谢主席!” “你瞧你毛毛躁躁的,就不能像凯瑟琳同志一样沉稳点吗?”维拉克笑道。 “我努力,我努力。”诺德又傻笑起来。 一年前还在浑浑噩噩活着,羡慕维拉克所住的贫民区单间的诺德,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从事这么伟大、值得的事业,更从未想过自己能遇到挚爱,彼此缔结神圣的爱情之约。 在座的人都在笑诺德的手足无措,亦深切明白诺德心里的感受。 这个仅比墨菲大一点的男人,在自己由内而外地迸发出喜悦后,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才叫活着。 此时的诺德不再是诺德,而是时代的缩影。 维拉克见到这一幕,撇过头擦了下眼角积蓄出的点点泪水。 这一年来,他见到了太多好友的离去,品味到了太多的遗憾,终于,最好的朋友遇到了可以相互挽着彼此共走人生路的人。 他比谁都要高兴。 也比谁都要感触良多。 “维拉克。” “嗯?”维拉克立马坐正,装作自然,生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 “明天我婚礼你要致辞啊。”诺德提醒道。 “我、我?”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人生大事当然要由你来致辞。”诺德认真道。 维拉克左右看了看,害怕自己搞砸了诺德最美好的时刻:“我哪会什么致辞,我都没参加过婚礼……” “不懂的可以问我。”基汀道。 “你看,基汀老师在,有什么不懂的问就行了,反正明天必须你来致辞。”诺德看样子是早就想好了的,在致辞人的选择上毫不退让。 “……好,那我来。”看着诺德的表情,维拉克答应了下来。 正如诺德所说的那样,他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就该自己站出来。 维拉克很荣幸。 “基汀同志,维拉克同志说会校有一批技术人才,我们试验工厂这边遇到瓶颈,想通过技术革新来提高生产力,如果能得到这批技术人才的援助,问题应该会好解决不少。”另一边,温斯顿向基汀低声询问那批技术人才的情况。 “这个啊,我们确实召集了一批人才,准备安排到会校里,给他们更大的发挥空间,同时也能培养更多优秀的同志出来。你这边需要的话,等会校建成之后,我们可以协调一下共同解决工厂的问题。”基汀道。 “那是最好的。”温斯顿脑子里有太多想实践的想法。 伯因听到了两人的交谈,问道:“温斯顿同志,工厂情况怎么样?” “工厂情况趋于稳定,之前联系其他工厂合作的事情也基本定了下来,等咱们这边把大麻烦解决掉了,那边就可以开展。”温斯顿面向伯因道,“我刚刚在和基汀同志谈一些后续的合作,我希望借助会校技术人才的力量,研发出更高效率的机器,来帮助工厂提高产量。” “挺好的,这事你们详谈,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伯因无条件支持二人。 “对了,我这段时间通过研究工厂和咱们国际平等联盟,以及诸多事物,又萌生了一些新的想法,开始在阶级论的基础上,创作新的着作。”温斯顿这边在实践工厂新制度的同时,有了意外的收获。 “哦?叫什么?”《阶级论》就够震撼众人的了,伯因难以想象温斯顿又做出了怎样的开拓。 “共有论。”温斯顿道,“我想更完整集中地在共有论中阐述一些观点,比如说消灭私有制,比如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我们无产阶级将从资产阶级手中夺回的资本、生产工具集中起来……” 在座几人听得津津有味。 温斯顿在加入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后,看到了很多、做了很多事情,这些东西令他原本堵塞住的想法变得通畅起来,让一部比《平等论》、《阶级论》更重磅的着作开始成型。 “我喜欢那句‘我们从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我们可以公开地说,我们的目的,只有通过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伯因很欣赏温斯顿大致提及的一些内容。 坚决斗争,推翻敌人的统治,自己来改变世界。 这么一个听着简单的想法,是国际平等联盟付出了惨痛的教训才领悟到的。 它应该被更多人所知晓。 这样才对得起那些人。 “我还挺感慨的。”维拉克的语气里满是赞许,“先是‘平等论’,然后是‘阶级论’,再是‘共有论’,它们就好像我们一步步走过来的脚印,清晰地记录了我们的历程……” “是啊,更像是一个个台阶,一本垫着一本,帮我们走得更高,迎向答桉。”伯因有着同样的感受,“想想,这也代表着我们走过的三大步,每一步都意义非凡……希望,我们现在走的就是最后一步了。” 第三百九十章 告别 夜。 婚礼现场已经在平等大楼会客厅里布置完毕,诺德、凯瑟琳忙着去彩排,维拉克则向基汀请教了一番后,自己憋在房间里写明日的致辞。 “啪。” 一支烟被点燃。 他皱着眉头,握着钢笔,迟迟没能在草稿纸上写下哪怕半句话。 这一年来,他写过的东西比以前加起来都要多,但那些内容和这次的截然不同,让他无法依靠经验来自如地写一篇真挚的祝福。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忙完彩排的诺德笑着走了进来:“在写致辞?” “嗯,太难了……”维拉克苦笑着邀请诺德坐下。 “我看看……怎么是白纸啊,你还没动笔呢?”诺德好奇地瞥了一眼维拉克身前的草稿纸,意外发现维拉克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你得给我点时间构思构思,毕竟我这是第一次写……” “你没找基汀老师问问?” “问了,但……” “行,你慢慢构思,总之别想那么多那么正式,就是发自内心地讲讲话就行。”诺德看维拉克对这件事相当认真慎重,有点感到好笑。 维拉克点点头,岔开话题:“你那边都忙完了?” “嗯,伯因主席帮着弄得很好,虽然欠缺一些东西,但还是尽可能做得正式周全了。”诺德道。 “看你表情就知道你很满意。”维拉克放下了一直攥着的钢笔,“真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你都要结婚了。” “是啊……这段时间我天天感觉像是在做梦。我们的试验工厂做了起来,会校也快落成,最重要的是还占领了来泽因,即将改变这片土地,甚至就连我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诺德脸上挂着的笑容好似已经固定,今天一直都没有换过表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越狱回来泽因的时候,我很费解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当时很不希望你陷入危险,不过现在,我很感谢你当时的坚持,让你自己重获新生,也带着我真正活着。” 维拉克笑了笑没说话。 “再往前想想,我又想起了我被托马斯家族囚禁起来,你找到我的时候。”诺德也跟着笑,“邓普斯死了,你为了钱变得疯狂,变得陌生,而我连一间小小的屋子都出不去……那阵子真是前所未有的绝望、迷茫。” “你还恨我吗?”维拉克问。 一年前要不是他擅作主张带着诺德、邓普斯来来泽因,邓普斯就不会死。 “我从未恨过你。”诺德摇头,“我又不是傻子,邓普斯背叛了你,换我我也会像你那样做,只不过那时候的我沉浸在了悲伤之中,难以适应更复杂的世界。”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很多事情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做不同的决定,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阴差阳错造就了我们的今天。”维拉克感慨道,“我前段时间听到了一句话,说人生就是被伤害,被治愈,再被伤害,再被治愈的过程。我想,我们的人生也差不多如此,犯错,弥补,再犯错,再弥补……” “你心里别想着那么多事。”诺德算是完整目睹了维拉克这一年来的变化,作为维拉克最早的兄弟,他太懂那些东西了。 “没有,我没想什么,起码今天比任何一段时间都要轻松。”维拉克朝前探了探身子,冲诺德的胸口来了不轻不重的一拳,“看到你变好,我心里很舒服。” 诺德沉默了几秒:“……结婚的事,确实是因为得知了你准备去巴什,我和凯瑟琳才有了这个念头的。当然,这只是起因,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只考虑到这一点。” “嗯,我知道。” “马上就要开战了,人手紧缺,我和凯瑟琳也有意向投身战场,在更需要我们的地方贡献自己的力量。这很危险,我们真的去了以后,谁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看到平等的旗帜插在更多的地方。所以……我们想那就早一点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在以后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我们成为彼此的慰藉,一起挺过去,争取看到黎明到来。”诺德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这次,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再见一面,我们都开心一点,唱唱歌,喝点酒,聊聊过去,聊聊未来……下一次,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嗯,我知道。”维拉克已经学会不去干涉别人郑重做出的决定,他拍了拍诺德的肩膀,同时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挺支持你这个决定的,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次走了以后,什么时候能回来,又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伯因也挺支持的,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大家都知道,我们可能都……。” “呼……”诺德擦了擦泪水,“维拉克。我以前真的是个很怕死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一点都不怕。” “别说那些晦气的话。”维拉克双眼通红,却努力笑着说,“哪有还没上战场,就想着自己死活的。” 诺德抽了抽鼻子:“你出去要小心点。” “我肯定会小心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活到的现在?”维拉克眨了眨眼睛,不让自己也流泪,“你也小心,但既然你决定了要上战场,到时候可别给我怂。” “我不会的。” “行了,快去休息,别打扰我写致辞了。”维拉克赶诺德离开。 “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别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诺德见维拉克语气一直很轻松,怕维拉克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开玩笑我还能看不出来?”维拉克瞪了他一眼,“赶快回去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诺德又抹了抹泪水,离开了维拉克的办公室。 待房门被关上后,维拉克愣神良久,最后抽了一张纸巾擦眼角的泪。 怎么可能? 哪有人会不怕死? 维拉克见过的每个人都怕,诺德不是例外。 只是他们仍然选择了义无反顾。 “啪。” 心情沉重的维拉克再次点燃香烟,在吞云吐雾之中拿起钢笔,写下了真挚的祝福。 —— 六月二十五日、上午十一点 平等大楼、被装点成隆重的婚礼现场的会议大厅 不论是前几天根本见不着人,忙着扩军的约瑟夫、莫来斯,还是其他不知多久没有休息的各个部长们,今天都齐聚在了会议大厅中。 维拉克也临时借了一套勉强合身的礼服,和伯因、基汀、温斯顿等人坐在第一排,目视皮雅芙同志担任主持,推进婚礼的环节。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首先,让我代表今天的新郎诺德先生、新娘凯瑟琳小姐,对各位来宾的光临表示衷心的感谢……” 随着主婚人皮雅芙的开场白,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一番致辞过后,诺德与凯瑟琳在罗斯弹奏的美妙琴声之中,挽着彼此的手,缓步走来。 维拉克印象里,诺德还是第一次穿这么正式的衣服,这衣服很好的衬托出了他的英俊帅气。而平时朴素低调的凯瑟琳,穿着婚纱后也是那么的夺目动人。 “真好啊。”伯因微笑着看着诺德、凯瑟琳来到了宾客们的正前方。 “嗯……”维拉克坐得端正,眼神与诺德交汇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对方旺盛的兴奋与紧张。 婚礼流程继续,很快就到了新人互致誓词的时候。 “婚姻,是用责任进一步诠释的爱情,是爱情更完整的归宿。今天诺德先生和凯瑟琳小姐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地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信任的承诺。诺德先生和凯瑟琳小姐,现在请你们向在座的来宾宣告你们结婚的心愿。” “新郎诺德,你愿意接纳凯瑟琳为你的妻子吗?” “我愿意。” “你当对你的妻子温柔细心,尊重爱护她和她的父母。今后不与其他人发生感情,保持贞洁。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能在众人面前许诺吗?” “我可以。” “新娘凯瑟琳,你愿意承认诺德为你的丈夫吗?” “我愿意。” “你当在这个年龄嫁与他,敬爱他、忠于他、帮助他,尊敬他,支持他的事业,做好妻子的本分,今后不与其他人发生感情,保持贞洁。你能在众人面前许诺吗?” “我可以。” “诺德先生、凯瑟琳小姐,请你们面向对方,握住对方的双手,作为丈夫和妻子向对方宣告誓言。”皮雅芙站在中间主持着,“诺德先生,请跟着我说,凯瑟琳,我愿意娶你为妻,并做出以下承诺,从今日开始,不论是逆境还是顺境,贫穷还是富有,我都将永远爱你……” …… 维拉克看着诺德、凯瑟琳说完各自的誓词,将戒指套在彼此的手上,一脸欣慰,同其他人一同为其热烈鼓掌。 “……接下来,我们请诺德先生的挚友,维拉克先生送上祝福。”婚礼的环节在皮雅芙的引领下挨个走完,终于到了维拉克要讲话的时候。 维拉克起身,向在场的人点头示意,就站在那里望着诺德与凯瑟琳:“首先,我很荣幸能作为如今诺德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致辞,为这一对彼此珍惜,彼此深爱的新人送上我最真挚的祝福。” 听到‘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在场的人都笑了出来。 诺德笑得最为灿烂,期待着维拉克接下来要讲的话。 “诺德常说,他是最完整见证过我一生的人,我想说,反过来同样如此。我看着你变得成熟稳重,看着你成为国际平等联盟的一名同志,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与一生所爱。只是,从今天开始,我要将这项‘见证’重任,交付给凯瑟琳小姐。希望她在未来,能见证你的更多成就,你更加绚烂的后半生。而我,则重新负责见证你们两个以后的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维拉克道。 “说得挺好!”诺德夸赞维拉克昨晚没白构思。 “诺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昨晚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地思考着,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应该送上怎样的祝福。”维拉克的话还没说完,“祝他们相亲相爱?这太平庸了。祝他们永结同心?又似乎远远不够……好在,天就要亮起来的时候,我想到了。诺德、凯瑟琳,我衷心地祝愿你们,能永远抚平彼此心中的不安,能永远在经历艰难困苦时,从彼此的身上汲取到奋战到底的勇气,能永远相互依偎,做彼此的光……” “谢谢你,兄弟。”诺德走上前来,同维拉克相拥。 …… 婚礼结束时,伯因提议大家一起照一张相留作纪念。 维拉克自告奋勇,安排大家坐好站好后,又做了一回照相师,为大家拍了张照片。而后,在诺德、伯因等人的强烈的要求下,他也坐了过来,由其他同志帮忙拍照留念。 最终的相片里,身着婚服的诺德、凯瑟琳坐在正中间,维拉克、伯因坐在两侧,基汀、莫来斯、罗斯、温斯顿等人依次排开,其他的同志们或坐着,或站在后面,面露笑容,在这最美好的时刻留下了最美好的身影。 …… “我要走了。”婚礼还在继续,可维拉克只是喝了几杯酒,就换回了简单的衣服,来向众人告别。 “相片到时候给你寄过去,想我们了就看看。”罗斯先不舍地和维拉克抱了抱。 “在那边注意安全,别看咱们这边也忙,你真需要什么的话,我们随时给你提供支援。”莫来斯叮嘱道。 “保持联系,我会把共有论的每一章都寄给你看的。”温斯顿道。 “任务很艰巨,但我对你很放心,希望接下来我们都能不断地给对方传来好消息。”伯因坐在轮椅上,拍了拍维拉克的身子。 “等你胜利,我们汇合一起去蒙勒哥。”墨菲记着迪亚兹的遗愿,以及与维拉克的约定。 “照顾好自己,也要记得照顾好别人。”基汀没多说,但维拉克第一次见到他的眼里有了泪花。 “该说的话昨晚也都说了,我们就不送你了,走。”诺德绷着,像维拉克昨天赶自己离开一样,赶着维拉克远去。 维拉克看着会议厅里的众人,回想起了自己与基汀老师一起去旧南约的那次:“不管你们有没有听烦了,我都还是那句话,我们终将胜利。只是,这次我们真的得等胜利时才能再会了。各位,保重。” 第三百九十一章 新同志们 “走。”维拉克提着两个行李箱走出平等大楼,与在车上等他的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以及其他几位一同前往巴什援助的同志们汇合。 “您都交代好了?”克拉克问。 “嗯。”维拉克将两个行李箱放入后备箱。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两个箱子出门。 以前都简简单单带几本书,带一两套换洗的衣服,就能应付好几个月。这次外出时间势必很久,他自己也难免认真地把该拿的都拿上了。 “这次麻烦你了。”放好行李箱,维拉克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向负责开车的克拉克充满歉意地道。 原本克拉克是计划跟基汀一起去会校的,在那一边教同志们巴什语,一边还能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维拉克巴什语的学习进度不尽人意,要是这样去巴什,恐怕正常的沟通都会出现很多问题,所以克拉克放弃了去会校深造的机会,决定跟维拉克共同远赴巴什,继续教他巴什语,帮他处理一切沟通上的问题。 “没什么。去完巴什,回来照样能去会校,可我要是现在就去了会校,巴什这趟宝贵的见闻经历就只能错过了。”克拉克心态很好,坦然接受了此次的远行安排。 “希望一切顺利。”维拉克还挺开心克拉克能一起去。 除去维肯季、奥古斯特这两位巴什的革命者,克拉克是他此行唯一认识的同志。其他坐在另一辆车中的同志们,都是他还没打过交道的不同方面的人才。 “滴——” 克拉克按了下车喇叭,提醒另外一辆车准备出发,随后便发动了车子,驶入了大路,向着一方赶去。 维拉克本想直视着前方,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去巴什,全身心投入到新的任务中。 但在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离熟悉的东西渐行渐远,他还是忍不住透过车窗,看向了被甩在身后,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湖的平等大楼。 “我们的兄弟姐妹们在冬堡肯定已经翘首以盼了。”终于踏上返乡的路,维肯季跟奥古斯特都很开心,想马上见到一起奋战的朋友,把巴什的革命事业也搞起来。 “我们巴什分站的同志跟你们的工人互助会合并有一段时间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应该都还不错。”维拉克大致听懂了他们的巴什语,接着同样用巴什语努力跟他们交流。 “肯定的,大家团结在一起,力量会大很多,也就不那么容易被政府给欺负了。这个道理和我们巴什的一句谚语很像,人能掰断一根快子,却不能掰断一把快子……”奥古斯特道。 维肯季询问起维拉克后续的打算:“维拉克同志,去了巴什,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呃……克拉克,你帮我翻译一下。”具体的回答维拉克不知该怎么用巴什语说,只能求助开车的克拉克,“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我初步的计划是先把我们的框架搭起来,避免与政府军正面冲突。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遇到了更好的时机再做下一步的行动。” 克拉克原封不动地翻译成巴什语说给了维肯季、奥古斯特,又在维肯季回话之后,翻译道:“维肯季说,详细的安排还是要等去了以后才能制定?” 这句其实维拉克听懂了,他回过头,用巴什语道:“这是当然的。” 几十分钟后,两辆汽车抵达了来泽因火车站。 在掌控中北部地区,并将之稳定下来后,国际平等联盟便开放了该区域内的火车通行,方便了大小城镇之间的联络。 而维拉克他们,就要先坐火车前往国际平等联盟控制区域内,离斯德尔王国最近的城市,然后再改用其他交通工具穿越狭长的斯德尔王国,一路到达巴什帝国。 其实坐船速度会更快一些,但威尔兰、布列西联军封锁了航线,正与巴什海军在西涅威伦海上打得难分难解,且国际平等联盟目前掌控的唯一海港正被严密盯着,他们只能放弃这个选择。 登上火车,一行八人被安排在了同一车厢里,维拉克也就顺势和其他同行的同志们认识了一下。 菲利普·奥斯卡,一个戴着八角帽和银框眼镜,性格活跃的年轻人。 他是宣传部的杰出人才,此次负责协助巴什分站加强宣传工作。 保罗·昆廷,身材近乎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穿着朴实的一身衣服,不苟言笑,却能把每个人的特点都牢记于心。 他是情报部部长查理斯的得力部下,此次负责协助巴什分站应对巴什政府军的渗透,同时建立分站的基础情报网。 沃伦·斯图亚特,身材高大,有着一头简短的金发,谈吐得体,举手投足见都显露着自信。 他是伯因、克里斯、弗朗西斯的同学,曾一起在来泽因帝国大学商学院就读过,此次负责协助巴什分站解决资金的问题。 阿曼达·康妮,平易近人的小姑娘,平时喜欢将头发盘起来,双臂环胸坐在最靠外的位置。 她是莫来斯从作战部里挖掘出来的人才,不论是枪法还是近身格斗的水平都相当拔尖。起初莫来斯想把她安排在伯因身边,保护伯因的安全,但最终还是调来与维拉克一行人同行,负责保护他们。 “很荣幸认识你们,我们接下来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生活、共事,希望我们能团结一致,共度一切难关,把伯因主席交待的任务圆满完成。”维拉克和四名新认识的同志们都握了握手。 四位同志均久闻维拉克的大名,这次坐在同一个车厢里面对着面,一起赶往遥远的巴什,让他们同样感到荣幸。 “我就是听说您会去,这才自告奋勇申请了同行。”宣传部的奥斯卡一脸崇拜。 “因为我?”维拉克有点意外。 “我和罗斯同志认识,我听他说起过您很多的事迹,比如说您在监狱里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却还是坚持了下来……”奥斯卡大谈从罗斯那边添油加醋听来的事情,对维拉克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来是这样……”同为宣传部的同志,奥斯卡跟罗斯认识也不奇怪,只是维拉克好奇罗斯究竟和多少人吹嘘夸大了自己的那些事,“其实罗斯也不简单,他当时还没加入咱们,就被政府给抓了起来严刑拷打,试图逼问出我的线索。后来坚持了快两个月,他都没有松过一次口,坚持到了我们——” “这件事罗斯同志跟我们特别强调过,还要我们学习他的精神。”奥斯卡道。 维拉克倒是没想到罗斯在宣传部里表现得还挺骄傲:“单说毅力这方面,确实值得学习……” “维拉克同志,听说您认识会蒙勒哥格斗术的人?”负责安全工作的康妮关心的永远是武技。 “我认识一对来自蒙勒哥的兄弟,他们家以前就是开武馆的,两个人身手都非常好,只可惜哥哥迪亚兹已经牺牲了,弟弟墨菲现在跟着基汀老师工作。”维拉克回答道。 “我对蒙勒哥格斗术很感兴趣,一直想和这方面的翘楚交流学习一下。” “等巴什的革命工作做完了,墨菲会过来与我汇合,一起去他的家乡蒙勒哥传播革命火种,到时候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维拉克许诺的时候,因诺德结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由升出了有机会就撮合一下墨菲、康妮的想法。 “好!谢谢您!”康妮心满意足。 维拉克看向了自自我介绍完就再没说过一句话的昆廷:“昆廷同志。” “嗯?”昆廷坐在靠窗的位置,冷漠地回应了一声。 “虽然这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但之前我可没少听查理斯说起过你。”维拉克想通过交流让大家多亲近亲近,“他说你的观察力很敏锐,一个照面就能把一个人分析得七七八八。反正路上无聊,要么你来分析分析我们?” “你就不用分析了。”昆廷放弃了分析维拉克。 维拉克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太过被人熟知,一些信息分析出来也显不出昆廷但厉害。 “那就先分析我。”斯图亚特昂首挺胸面向昆廷,不太相信昆廷仅从他的模样就能看出什么来。 “斯图亚特,对么?”昆廷瞥过脑袋,打量了斯图亚特一眼。 “对。”斯图亚特点了下头。 昆廷吸了下鼻子,懒散地道:“你抽烟,” “没了?”斯图亚特挑下眉头,“那我只能说你鼻子确实挺灵敏的。我就今天上午抽了一口,抽完还特意喷了点香水。” “没了。”昆廷靠着椅背,敷衍地照顺序,把康妮、奥斯卡、克拉克、维肯季、奥古斯特分析了一下,“头脑简单,头脑简单,头脑简单,头脑简单,头脑简单。” “你说什么呢!”康妮很不满意昆廷这种评价别人的态度。 “没事没事没事,昆廷同志只是跟咱们开个玩笑。”奥斯卡站出来笑着缓和气氛。 维拉克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看着昏昏沉沉的昆廷。 这个人应该是所有人里最不好相处的了,不过能被情报部部长查理斯选派过来,他的本事一定不会只是刚刚那么简单。 “对了,你们四位会巴什语吗?”维拉克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要是他们不会巴什语,那等去了巴什,各方各面开展工作也会比较麻烦。 “会。” “会。” “嗯。” “宣传部这次选拔人选的条件就是会巴什语,不然我根本没希望跟大家一起过来的。” 四人的回答让维拉克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之同来的还有无形的压力。 他们都会巴什语,而自己非但没学会,还耽误了克拉克同志的行程。 要是再这么低效率下去,还哪里有脸面去主持工作领导分站。 “那就好。”维拉克心里下定决心,往后的日子里加倍努力,尽快熟练掌握巴什语的应用,不给大家拖后腿。 “对了,维拉克同志,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奥斯卡看维拉克像看偶像一般,“就是这个问题不是什么正事,不知道您……” 维拉克正努力让大家熟络起来,形成紧密的团队,以便到了巴什更好地开展工作,现在当然不会介意奥斯卡的问题:“没事,你问。” “就是……您和克里斯会长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啊?我加入咱们组织以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您和克里斯会长区分开,捋清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奥斯卡问道。 这个问题确实不是正事,但却足够有意思。 奥斯卡话音刚落,在座的其他同志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维拉克。就连一直表现得百无聊赖的昆廷,都好奇地抬眼,把目光汇聚在了维拉克的身上。 “这个啊……”维拉克哭笑不得,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克里斯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声音都毫无区别,以至于当时跟克里斯一起长到大的伯因、科林都没产生丝毫的怀疑,“其实也不能说完全一模一样,克里斯比我还要高一点,我们的性格、习惯等等也都有不同。至于这张脸为什么好似同一个人,我也不知道。” “哦……”维拉克的答复并没有满足奥斯卡的期望。 维拉克很放得开,没跟众人摆架子,当即又笑道:“我猜你们在怀疑我和克里斯是不是亲兄弟,只不过我是个被遗弃的私生子,在二十多年前被丢在了贫民区里……” “说实话,我有怀疑。”斯图亚特大大方方承认了。 见维拉克都开玩笑地说了出来,奥斯卡勐地点头:“我身边好多同志都是这样猜测的,不然就太巧了……” “很多人都这样觉得吗?!”维拉克还以为是几人临时想到的,没成想这居然是流传广泛的小道消息。 “是啊。”奥斯卡道。 “我也有听说。”康妮插了一嘴。 沉默着的昆廷稍稍扬起了嘴角。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啊,看来大家对我有很深的误解。不过……万一是真的呢?”维拉克失笑。 “哈哈哈哈,我也这样想的……”奥斯卡一点也不见外,放开了猜着。 “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列火车就在欢声笑语中,在同志们关系的升温中,驶向了目的地。 第三百九十二章 生日 六月二十六日上午九点 火车停在了国际平等联盟控制区域内,最接近斯德尔王国的城市中。 经过快一天的相处,同行的八人对彼此都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进行了初步的磨合。 其中宣传部的奥斯卡最好说话,其次是负责安全的康妮,再然后是斯图亚特、昆廷。不过饶是不怎么说话的昆廷,在维拉克的引导下,也讲了讲自己的过去,让大家对这个看似冰冷的人有了更为全面的认识。 “来,我拿行李。”下车时,奥斯卡热情地帮着几人拿行李。 但因为此次会去很久,大家都拿了大包小包的,也不好意思让奥斯卡接手,最终还是各自拿着各自的出站同接应他们的同志汇合。 “您好,维拉克同志!”辛巴顿市分站站长弗农带着几名同志特来接待一行人。 “您好,弗农站长。”维拉克和弗农握手,随后介绍了一下身旁的几人。 “各位好。”弗农请着众人上车,“我已经给大家安排好了住处和饭菜,跟我来。” “巴什分站的同志们还等着,我们也不好意思在路上浪费过多的时间。”维拉克不打算在辛巴顿市多做休整,他们还没那么矫情,“这个点不早不晚的,我们在这里随便吃口饭,就麻烦您安排车送我们出发。” “这样啊……行,照您的意思来。”维拉克一队人肩负着重任,弗农站长便顺着他们的意思,先是带着八人吃了些饭,随后刚到十点钟,就安排了车辆送他们前往夹在布列西、斯德尔中间的黎塞联邦,和那里的同志们交接。 出了辛巴顿市,就代表着离开了国际平等联盟的势力范围,进入了政府军活动的危险地带。 因此,他们的行进条件变得恶劣不少,出辛巴顿市的时候不得不选择按老办法躲在了货车里,以应对可能遇到的巡查。 就这样,货车一路颠簸着绕开了戒严的城市,于深夜抵达了座宁静祥和的小镇。 一行人的身份太过敏感,不论镇民得知情况后会怎样对待,都势必会给这座小镇带来麻烦,所以维拉克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在车厢里熬一宿,仅让司机同镇民接触,解决补给的问题。 二十七号一早,货车继续前进,在二十八号下午的时候进入了布列西约瑟郡境内。 约瑟郡的茨沃德市是维拉克的故乡,同时因斯德尔王国、卡斯特利亚帝国先前在不远处争夺马西地区,导致布列西政府军主要集中在了这里。 可以说,他们现在算是真正到了政府军的地盘,遇到巡查的可能性变得极高,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抓起来。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随着行进的艰难、危险的剧增,也逐渐沉重。 “维拉克同志。” 昏暗摇晃的车厢里,奥斯卡担忧地叫道。 “怎么了?”维拉克习惯了藏在货车货厢中,正闭目养神默背巴什语。 “我们……是不是应该想想对策?” “什么对策?” “这里到处都是政府军的人,万、万一我们被他们发现了,该怎么办?我们应该先想好解决办法,要是真发生了这么倒霉的事,也好及时化解危机。”奥斯卡加入国际平等联盟才几个月,没出来执行过任务,也没经历过什么危险,自进入约瑟郡境内,他就开始沉不住气了。 没等维拉克开口,斯图亚特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司机同志经验丰富,还有维拉克同志坐镇,我们不可能有危险的。” “也不能这么说。”维拉克都没斯图亚特这么自信,“尼尔同志熟悉地形,让他开车送咱们过去最为稳妥,但不代表就没有发生危险的可能。至于我,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挨上一枪照样会死,真有什么大麻烦的话,我上和你们上没有区别。” “这……那我们是不是真得想个对策啊?”奥斯卡追问。 “随机应变。”维拉克回了四个字。 “随机应变?这……”奥斯卡心里没底。 “足够了。”斯图亚特仍然神情自若,“你就放一万个心。” 康妮也笑着安抚道:“出了问题有我,不用怕。” “我、我没怕。”奥斯卡不想在康妮面前留下一个怂包的印象,强撑着辩解了一句后,再也没有问过这件事。 昆廷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靠在角落里闭着双眼,一句话也没说。 距离抵达黎塞联邦差不多还有两天的时间,维拉克没在路上闲着,让克拉克帮着巩固自己的巴什语。 …… 三十号晚上,货车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茨沃德市附近,接下来只需绕过茨沃德市,再朝东面行驶两个小时左右,就能脱离危险,同黎塞联邦的分站同志们碰面。 “维拉克同志,这里就是您以前住的地方吗?”奥斯卡蹲在车尾,将遮货厢的布子拉开一角问道。 漫长无聊的路途上,几人都听维拉克说起过他以前的事情,自然知道茨沃德市与维拉克的联系。 维肯季、奥古斯特两人跟着凑了过去,看向一边灯火通明的小城。 “对。”维拉克有想起身过去看看的想法,却没有付诸行动,“只不过我没住在城里,一直生活在外围的贫民区。” “您以前在这里做照相师?”斯图亚特也来了兴趣,往车尾挪了挪,望向茨沃德市。 “嗯,做了几年,算是在贫民区里活得还不错的人,能有钱住得起单间……尽管单间是个只有几平米的笼子。”维拉克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您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不想再去看看?”斯图亚特问。 维拉克坐在里车尾最远的位置,平静地道:“我是很小的时候一个人流浪到这里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茨沃德市人。虽然也住了二十年……可真要说想这里吗?我好像确实不想。” “您在这里就没个朋友什么的?” “当时我最好的两个朋友都跟我去了来泽因,后来一个死了,一个加入了我们,就是咱们出发那天结婚的诺德。”维拉克道。 “这样啊……” “另外说来也巧,我小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就把来茨沃德的那天,定成了我的生日,即七月一号。”维拉克笑道,“明天正好就是七月一号,是我来茨沃德市的二十年整。”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看向了维拉克。 克拉克先道:“所以明天是您的生日?” “一个自己定的日子,算是。”维拉克耸耸肩。 “都二十年了,什么算不算的,这就是您的生日!我们明天给您过生日!好好庆祝一下!”奥斯卡把维拉克小时候随便定下的日子看得很重要。 “对了,过完生日,您就几岁了?”新认识的几个同志还不知道维拉克具体的年龄。 维拉克道:“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不大不小,也不如二十岁、三十岁那样来得有仪式感,是一个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年纪。 “好,我们明天给您过二十七岁的生日!”奥斯卡道。 “不用,大家明天送我一句祝福就行。”维拉克不想为一个生日搞多大的阵仗,也不想拂了大家的好意。 “祝福?行!” “距离明天也没多久了啊,估计和黎塞分站的同志们汇合前,就过十二点了。”斯图亚特借着月光看着手表的时间。 “那咱们就卡着时间,十二点一过就送上祝福。”康妮提议。 “行。” “没问题,按你说的来。” “那我得抓紧想想该说些什么了。” 其余人附和道。 维拉克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同克拉克说道:“大家真够热情的。” “这不都靠您这几天努力帮大家促成一个整体吗?”克拉克道。 …… 时间过得很快。 茨沃德市已经成为了他们身后朦胧的亮点,而时间,也来到了七月一号的凌晨。 “维拉克同志,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谢谢谢谢。”虽说这生日过得很仓促简陋,但这么多人一起祝福还是让维拉克受宠若惊。 “祝您早日学会巴什语!”克拉克的祝福很务实。 “祝您往后万事胜意,平平安安,能带领着我们成功解放巴什!”奥斯卡的格局很大。 “祝您能把想做的事都做成!” “祝您越来越帅!哈哈!” “祝您长命百岁!” 最后,昆廷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各位。”维拉克不停地向货厢里的同志们表达感谢。 “您该许愿了!”康妮提醒道。 “许愿?哦对。”过生日是可以许下生日愿望的,维拉克这才想起来。 克拉克看维拉克对这些环节有些不太熟悉的样子,解释道:“您闭上眼睛,在心里许个愿就行。记得千万别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维拉克闭上眼睛,咧开嘴道,“只能许一个吗?” “哈哈!您过生日,您想许几个就许几个!”奥斯卡笑道。 “好。”维拉克的笑容有所收敛,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一分多钟,“好了,我许个好几个愿望,希望都能实现。” …… 七月一号、凌晨一点 唯一的永久中立国黎塞联邦、边陲小镇外 黎塞分站的站长夏洛特带着一众干部们终于等到了载着维拉克一行人的货车到来。 货车停下,分站的同志们握着手电上前掀开货厢的遮布,扶着坐得腿酸痛不已的维拉克等人下车。 “维拉克同志!”英姿飒爽的分站站长夏洛特大步向前,与维拉克握手。 “夏洛特同志,好久不见!”维拉克早就听说过黎塞分站的站长是位优秀的女同志,也特意打听过,这位和当初去旧南约支援他的萨拉、尹夫两人一样,是平等会最早派出去,在国内外十一座城市建立分站的三十八位骨干之一。 “一年前临行时,您给我们三十八位骨干讲的课,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夏洛特上来就夸。 “是吗……”这事萨拉、尹夫提起的时候,维拉克就尴尬了一次,现在再被提起,他还是免不了不知怎么回话,毕竟一年前的他还是个很自私自利的人,所谓的讲课,也都是照搬《平等论》的内容湖弄大家。 “这两位是巴什的同志,这位是克拉克同志,这几位分别是奥斯卡、昆廷、斯图亚特、康妮同志?”夏洛特提起了解了情况,不用维拉克介绍,就把八人都轻松认了出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分站的同志,这位是……” 一阵寒暄后,夏洛特带着大家进入了小镇。 这座小镇已由分站暗中控制,他们光明正大地进去,被安置在了小镇最高规格的旅馆里一起吃饭。 “太丰盛了。”黎塞分站给维拉克一行人准备了满满一大桌的佳肴,令饥肠辘辘的他们忍不住口水直流。 “平时大家都是一切从简,主要是考虑到你们这段时间奔波得很辛苦,就准备这么一顿好好犒劳犒劳你们。”夏洛特说话直来直去,怕被误会成分站铺张浪费,向维拉克解释了一通。 “谢谢谢谢,麻烦大家了。”维拉克没拒绝分站的这份好意,同其他人一起坐下来享用美食。 吃饭的同时,夏洛特向一路奔波没有稳定消息来源的维拉克说了说来泽因那边的情况。 目前国际平等联盟与布列西政府军已在势力交界处爆发了一定规模的军事冲突,布列西政府军打得很强硬,使得国际平等联盟压力骤增。 因总体来说,布列西政府军还在试探底细阶段,国际平等联盟亦在快速扩军练兵,战局的后续走向还很难说。 维拉克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测,国际平等联盟势必会打得很艰难。 吃过饭,其他人前去休息,维拉克同夏洛特又细聊了一下来泽因那边的事,以及去巴什的方式、路线后,也在床上好好补了一觉。 七月一日上午九点 尼尔驾驶货车原路返回,黎塞分站接过重任,安排车辆运送维拉克等人前往斯德尔王国,同斯德尔分站的同志们汇合。 第三百九十三章 骑马 七月二日、下午三点四十分 维拉克一行人在黎塞分站同志们的护送下,秘密乘坐火车,从黎塞联邦的最西边,到了最东边,与斯德尔王国分站的同志们汇合。 截至当前,他们已经赶了整整一周的路,但却才走了总路程的三分之一。 当然,这主要是他们从国际平等联盟控制地区出来后,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坐货车绕了很多路导致的。往后进入斯德尔王国的境内,有了分站同志的接应,他们就可以放心地乘坐火车一路穿过狭长的斯德尔王国,进入巴什境内,抵达目的地,巴什帝国的首都冬堡。 而这后三分之二的路程,差不多也只需一周就能走完。 “真不容易啊……”奥斯卡在火车车厢里伸了个懒腰,感慨道。 光是走到这,他们就已经和三四拨同志们碰过面,换乘了数种交通工具。 其他新同志均是头一次享受这么高规格的待遇,被各个分站的站长亲自协调护送,更多的还是新鲜感,并未太过觉得这一路上有多么累。 “接下来估计还得在车上待一周,不过总算不用跑来跑去的了,算是能好好休息一下。”在来泽因原先过着优握生活的斯图亚特,是八人中累得最惨的那个。以前的他觉得坐火车都硌得慌,现在经历了蹲坐在密闭的货厢里赶路,有了对比,他已不再那么嫌弃火车。 维拉克看着奥斯卡、斯图亚特两个人,微笑着没有说话。 在他的眼里,这两个只比他小三四岁、四五岁的人还是个孩子,远不如昆廷、康妮成熟。 他们确实有着出众的能力,但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雨。要是真让他们照这样的状态去巴什投入工作,扛起一面,怕不是会出大问题。 路途勉强算坎坷,维拉克希望这能作为锻炼几位新同志的第一道关,加速培养他们的适应能力。 “不浪费时间了,克拉克同志,继续教我巴什语。”维拉克计划在抵达冬堡前,让自己的巴什语水平再上一个台阶。 “好。”克拉克是个很要强的人,心里没忘了基汀邀请他去会校任教的事,这段时间在教维拉克的同时,也在试着总结教学经验,为自己以后去会校当老师打点基础。 其他人这段时间也有了自己打发时间的方式。 奥斯卡热衷于找康妮请教近身格斗,斯图尔特则喜欢找昆廷聊天,尽管大部分时候昆廷的回答仅仅只有一个“嗯”。 除此之外,他们也常与维肯季、奥古斯特两个巴什人堆在一起,了解巴什和工人互助会的情况。 …… 火车一路向东,时间也跟着飞逝。 火车上其乐融融,布列西那边炮火连天。 七月四日,维拉克从随行护送的斯德尔分站同志那里得知国际平等联盟与布列西政府军的冲突加剧,双方在势力交界处布下重兵,爆发了一场参与人数达到数万规模的战役。 布列西政府军打得很凶勐,在得到威尔兰、敦曼两方的大力支持后,炮弹像不要钱一样肆无忌惮地朝着国际平等联盟的阵地轰去。 而国际平等联盟这边,虽然得到了巴什的军事援助,但由于作战素养、兵力和政府军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他们只能收缩兵力坚守阵地,寻找合适的机会扭转被动的局面。 国际平等联盟光防守就已经及及可危了,想到他们只有正面击败了布列西政府军,才能彻底解放布列西这片土地,维拉克心里的担忧与日俱增。 七月五日 斯德尔分站的同志再次收到了总站那边传来的消息,向维拉克做了汇报。 汇报的内容是诺德、凯瑟琳正式编入了平等联盟第一军,即将参与作战。诺德还托人给维拉克传了一句话:我们胜利时再见。 这话维拉克在忙完试验工厂的事,从基普市回来泽因时,也跟留在基普市的众人说过。 黎明时再见,胜利时再见。 那一天很近又很远。 七月六日 又一重磅的,对国际平等联盟意义非凡的消息传来。 由基汀担任校长,伯因担任名誉校长,原名平等会会校,现名国际平等联盟总校正式运转,接收了各部门抽调过来的精锐充当老师,首批便开了三十个班,将对超过八百名同志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培训。 至此,几个月前伯因布置的两大任务都开始发挥作用,为国际平等联盟最大的两处软肋戴上了护甲。 维拉克听到消息后,也松了口气。 国际平等联盟总校的建立,不算早也不算晚。 说不算早,是因为国际平等联盟已经与布列西政府军交手,每时每刻都在承担巨大的压力,而首批毕业生三个月后才能派上用场。 说不算晚,是因为总校的运转时间已经提前了很多,从今天起,就将源源不断地为国际平等联盟输送人才,迅速提升国际平等联盟的综合实力。 总之,国际平等联盟现在才可以说是全力运转了起来,对抗着集三国之力步步紧逼的政府军。 同日下午 倒了几班火车,辗转了四天出头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距离巴什帝国最近的站口,遇到了新一批负责接应的同志。 “维拉克同志,您好!”为首的同志道,“我叫霍根,我们是国际平等联盟驻斯德尔王国分站的同志。您还没到黎塞联邦的时候,我们站长就提前把我们安排了过来,等着护送大家进入巴什帝国境内。” “有心了。”维拉克感受到了斯德尔分站的用心。 斯德尔分站其实在这里是没有人的,这次专门先派人过来给维拉克他们探好了路,等他们一过来,立马就能护送他们去巴什,和巴什分站的人碰面。 “没什么。我们这边已经安排好了您今晚的住处,不过如果您想早一点去巴什,我们也安排好了车子,可以即刻出发。”霍根贴心地准备了两个方桉。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出发进巴什。”维拉克沉吟一声,选择了前者。 一来是不想辜负同志们的辛苦努力,二来是他们这几天舟车劳顿,都没怎么睡好,需要停一停,好好休整。 “请上车。”霍根及几名斯德尔分站的同志带着维拉克一行人住下。 八人相当默契,到了旅馆后都是倒头就睡,睡到晚上起床吃过晚餐后又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这一觉可算是好好恢复了一下众人的精神,令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在了中午前进入了巴什境内,同合并了巴什工人互助会的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的接应同志们汇合。 只是这一次碰面,让几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吃惊。 巴什分站的同志和他们先前见到的其他分站同志完全不一样。 其他分站要么给他们准备了货车,要么汽车、火车,而巴什分站的同志们是牵着一群马在等他们。 “您好,维拉克同志!我是国际平等联盟驻巴什帝国分站的副站长,卡桑德拉·戴茜!欢迎您以及各位同志前来支援我们!”一名女同志牵着马走来,和维拉克打了个招呼,随后介绍起旁边的络腮胡中年男子,“这位是阿尔谢尼,原巴什工人互助会的副会长,现在担任分站作战队队长。” “你好,戴茜同志。”维拉克和戴茜握完手,用巴什语和阿尔谢尼道,“你好,阿尔谢尼同志。” “您的巴什语说得很好啊!”维拉克流利的巴什语让阿尔谢尼眼前一亮。 “副会长!” “副会长!” 最后走过来的维肯季、奥古斯特见到阿尔谢尼后,兴奋地冲了过来。 “你们总算回来了!这趟远行让大家够担心的!”阿尔谢尼显然和维肯季、奥古斯特认识,挨个重重地拍了下他们的肩膀。 “万幸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我们找到了平等会,现在的国际平等联盟!”时隔几个月终于回来见到了熟人,维肯季和奥古斯特都激动万分。 “是啊!要不是你们联系到了国际平等联盟,为我们争取到了支援,我们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阿尔谢尼道。 维拉克待他们简单叙旧感慨后,介绍了一下其他人:“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次跟我一起过来的同志。这位是克拉克的同志,我的随行翻译。这位是奥斯卡同志,过来支援宣传方面的工作。这位是康妮同志,负责护卫我们的安全。这位是斯图亚特同志,主要支援资金方面的工作。这位是昆廷同志,情报部的精英,帮助分站防备渗透、建立情报网。另外他们也都会巴什语,我们都用巴什语交流就行。” “欢迎欢迎!”分站站长戴茜、作战队队长阿尔谢尼和其他同志握手。 负责护送维拉克等人过来的霍根和戴茜、阿尔谢尼几天前已经见过一次,因此没劳烦维拉克多余介绍。 “既然人安全送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霍根同志准备带人返程。 “辛苦你们了,注意安全。”维拉克向霍根同志表示感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和其他的几位同志也要注意安全,祝巴什早日解放。”霍根同志笑道,“我们斯德尔分站也等着您过去支援!” 维拉克大笑:“好!等着我们!” 一番道别,霍根同志带人驱车离开。 “我们也走,维拉克同志。”副站长戴茜道,“争取明天回冬堡。” “我们怎么走,骑马吗?”维拉克视线所及之内,仅有的‘交通工具’只有马。 “没错,这里地势复杂,骑马反而方便很多。”戴茜准备了足够的马匹。 “你们谁会骑马?”维拉克看向一旁同行的克拉克等人。 其中只有维肯季、奥古斯特举起了手。 “巴什人对这方面肯定是比较熟的,你们六个的话,试着学一学,骑马不难。”戴茜理所应当地走到一边,当即开始教学,“骑马最重要的是不要害怕!一定要克服心里的恐惧!” 维拉克不觉得自己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骑马,但还是和克拉克、奥斯卡、斯图亚特、康妮、昆廷靠了过去,细听细看戴茜的教学。 “然后呢,不要站在马的屁股后面以及右面,因为你们和马还不熟,它们胆子小,被惊到很容易踢人。”戴茜做事很干脆,教学丝毫不拖泥带水,“至于怎么上马,看我,先抓住这里,右手撑住马鞍,然后踩着里,就这么上来了。” 看着戴茜轻轻松松翻身上马,维拉克也来了点兴趣。 “上来后,抓住缰绳,上身挺直,两条腿夹住马肚,这样马跑起来你就掉不下去了。” 维拉克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戴茜同志做示范,阿尔谢尼等人站在一旁看维拉克他们。 “想让马前进,你就用小腿敲打马肚两侧,劲儿越大,马速度越快。如果要马左转,就右小腿靠后夹紧马右侧的肚子,左小腿靠前夹紧马的左肩,同时向左拉动左缰绳,右转就是相反的道理。如果要马放慢速度或者停下来,那你就收紧缰绳,看我示范。”戴茜同志策马跑了一小圈绕了回来,“怎么样?会了吗?” 哪能这么容易就会了。 维拉克刚这么想完,斯图亚特自信满满地朝前一步:“我会了,让我试试。” “行,你试试。”戴茜下马,给斯图亚特让出位置。 “这个看着就简单。”斯图亚特走上前去,照戴茜刚刚的动作,费力地骑在了马背上,但还没等他拍马肚,马就因受惊嗖地一下跑了出去。 “小心!”维拉克喊道。 “哎哎哎哎!”斯图亚特连忙扯住缰绳,努力用双腿夹住马肚。 就这样坚持了不到四五秒,被甩在了地上。 维拉克等人飞奔过去查看情况,好在斯图亚特的身体够结实,这一摔没摔出什么问题来。 戴茜同志慢慢悠悠走了过来,咯咯直笑:“逗你们的,哪能那么容易学会,我们带你们骑。” “那怎么还多准备了这么多马?”将疼得龇牙咧嘴的斯图亚特扶起来后,奥斯卡问道。 “一匹马载两人跑不了多快,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多准备些马是为了换着骑让它们能休息休息。”戴茜解释道。 “知道学不会,您怎么还敢让他上马?”康妮不满地问道。 戴茜撇撇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谁让他那么有信心,连我都以为他是个天才。” 第三百九十四章 卧底 这话听着让斯图亚特羞愧难当。 他本想在众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大家知道他的优秀,没成想最后丢了个大脸。 “没事?”戴茜关心了斯图亚特一句。 “没事,我上去的时候就有想到有可能摔下来了,所以一直防备着……”斯图亚特忍着痛,努力找补缓解尴尬。 戴茜没和这个要面子的大男孩多废话,扫了一眼几人,大声道:“会骑马的,各自照顾一位不会骑马的同志。” “是!” “是!” “这位同志,到我这里!” “来我这啊!” 分站的同志、维肯季、奥古斯特邀请不会骑马的新同志们过来。 “维拉克同志,来?”戴茜重新上马,邀请维拉克一起。 “还是让康妮同志来,我去他们那边。”维拉克觉得有些不妥,提议了康妮同志过来。 戴茜爽朗地笑了一声,冲康妮伸出了手:“康妮同志,来。” “谢谢!”康妮上马,紧紧抱住了戴茜。 维拉克则去了阿尔谢尼那边,一行人没有多等,策马向着冬堡的方向赶去。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十几匹马发出密集的踏地声,第一次骑马的几人在颠簸之中发出阵阵惊呼。 “阿尔谢尼同志,这里应该离冬堡有相当一段距离?”维拉克也怕掉下去,两手抱住了阿尔谢尼。 “是的,如果我们靠马一直赶路,最早也得后天才能到,所以等到了下一处接应地点,我们会换货车前进,这样就能保证明天晚上前跟弗拉季斯拉夫、科兹莫汇合了。”阿尔谢尼知道维拉克真正想问的是他们到达的时间以及具体如何前往冬堡,于是一次性说明了规划。 “好的。”维拉克脑海中浮现出弗拉季斯拉夫、科兹莫两人模湖的身影。 这两个人他都没有见过,不过在前期的准备工作中,或多或少地对他们做了些了解。 弗拉斯斯拉夫,巴什人,是原巴什工人互助会的会长。在互助会与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合并以后,担任了副站长的职务。 科兹莫,巴什人,原平等会巴什分站站长,合并后依然保留了站长职务。 这两人和过来接应他们的戴茜同志,即是分站里的三位主要领导者。 “不过,我们这趟并不进入冬堡。”在维拉克回想之际,阿尔谢尼主动说道。 “不去冬堡?为什么?”维拉克费解地道。 “冬堡现在检查得很严,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安全地把你们送进去,而且弗拉季斯拉夫、科兹莫他们也出于安全的考虑,目前在冬堡外面的一处秘密站点待着。”阿尔谢尼解释道。 维拉克听罢,面容凝重了许多。 巴什的情况显然比布列西的要复杂严峻得多,来泽因当初大批士兵巡查、宵禁都不至于让同志们无法进出,现在他们竟然连进入冬堡都很是困难。 如果进都进不去,那种种工作就都无法展开,更别提发起革命解放冬堡、巴什了。 不过,这也正是自己带人过来的原因。 要是巴什一切顺利,那也就用不着他插手了。越是困难重重,越需要他去打破局面。 “阿尔谢尼同志,再快一点。” “好。” —— 七月三日、晚上十一点出头 阿尔谢尼、戴茜勉强完成了他们的约定,一路没有停歇,将维拉克等人带到了距离冬堡仅有十几公里的一座小镇中。 小镇这个点已经分外安静,街道上难以寻觅到哪怕一个行人。他们乘坐货车抵达小镇外表,便怕惊动镇民,提前下了车,由戴茜、阿尔谢尼分别领头、殿后,蹑手蹑脚地带人摸向了靠最东边的一栋屋子。 先是骑马,然后又是坐货车,这样不停歇地赶了三十多个小时,令同志们大都昏昏欲睡疲惫不堪。现在又无人迎接,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前进,算是相当为难一些人了。 好在那屋子并不远,这么走了几分钟,他们就来到了屋子的后门前。 戴茜有规律地轻轻敲了敲门,很快后门被打开,昏暗的屋子里亮起一根微弱的烛火,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引着众人走入其中,随后将门轻轻关上。 “哎哟……” “抱歉抱歉……” “都小心一点。” 屋子空间倒是挺大,十几个人进来也不觉得太过拥挤,只是一直只有一个人端着蜡烛,让他们看不太清周围的环境,免不了相互磕碰踩脚。 “大家安静,跟我来。”端着蜡烛的男子向屋子的一边走去,停在了一处地板前,“戴茜同志,帮我拿一下。” “好的。”戴茜上前接过蜡烛。 男子腾出手蹲下,掀开了地板,露出其中散发着光亮的地下室:“同志们跟我下来。” 说着,男子先行顺着粗糙简易的楼梯走了下去。 “大家一个一个来,小心一点。”戴茜没有急着下,而是端着蜡烛送一个又一个同志们下去,直至殿后的阿尔谢尼也进去后,她这才走了下去,顺便将地板合上。 地下室的空间甚至比上面屋子的还要大上不少,而且接通了电灯,非常明亮。 维拉克下去之后,照例先迅速扫视了一下环境。这间地下室和他见过其他暗室并没有太大的不同,都是有存放资料的书柜,有用于谈会议的地方,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花了一两秒做了基础了解,维拉克看向带他们下来的男子,与地下室里另外一个人。 “站长、弗拉季斯拉夫同志,这位就是总站派来的维拉克同志。”戴茜迎向两人,为他们介绍维拉克。 “你好,维拉克同志。”刚刚带他们下来的男子先一步上前,和维拉克握手,“我是弗拉季斯拉夫,巴什分站的副站长。” “你好,我是莫斯特·维拉克。”有了灯光,维拉克这才得以看清弗拉季斯拉夫的面孔。 弗拉季斯拉夫戴着圆框眼镜,头发有些稀疏,声音温和,给人一种曾是老师的错觉。 “你好,维拉克同志,我是唐纳德·科兹莫,巴什分站的站长。”科兹莫一丝不苟的则像是个律师。 “你好,科兹莫同志。”维拉克又与科兹莫握手。 “弗拉季斯拉夫!” “我们回来了!” 维肯季、奥古斯特再次激动地与弗拉季斯拉夫拥抱。 待熟人寒暄完,维拉克为科兹莫、弗拉季斯拉夫介绍了一下与自己同来的同志。 大家相互有了基础的了解后,科兹莫看到不少人眼神迷离,道:“赶了半个月的路,你们应该都很累了,我先安排你们住下休息。” “让他们都先去休息,我们聊一聊。”维拉克肩负重任,好不容易见到了分站的领导者们,巴不得马上开会商讨事情。 “我也不困。”昆廷选择了留下。 “我也不困。”康妮负责保护维拉克的安全,自然要尽可能时刻跟随。 克拉克同样想留下充当维拉克的翻译,但维拉克见他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便让他相信自己目前的巴什语水平,放心去睡觉。 “好。”科兹莫当即命几位分站的同志安顿维肯季、奥古斯特、克拉克、奥斯卡、斯图亚特先行休息。 很快,地下室里就只剩下了维拉克、负责支援情报工作的昆廷、负责安全工作的康妮,和分站的站长科兹莫、副站长弗拉季斯拉夫、康妮、作战队队长阿尔谢尼七人。 地下室里刚好有七把椅子,不至于接下来有人需要站着谈话。 “我们这里条件比较差,如果有什么没准备妥当的地方,你们可以直接和我们说。”科兹莫先是客客气气地询问起维拉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没什么,有饭吃有地方住就行。”这里条件是挺差,为了省地方连会议桌都没有,不过维拉克过过太多的苦日子,对这样的环境并不介意,也希望这样的环境能进一步锻炼几位新同志。 “那就行。”科兹莫放了心。 他起先还怕从总站来的人瞧不上他们这地方,现在看来,大家都一心奔着革命去,这些东西能满足最低要求就算不上是什么问题了。 “我想先了解一些事情。”维拉克说巴什语时,为了准确而放缓了语速,“分站现在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连你们都只能躲藏在这里?” 按照预计,分站同工人互助会合并后,应当顺势打入冬堡,在冬堡站稳脚跟,积蓄力量同巴什政府对抗。 不该一众领导者都躲在了城外,连同支援的人碰面都这般小心翼翼。 “冬堡的情况比较复杂,是这样的……”科兹莫叹着气将情况说给了几人听。 尽管前段时间分站和工人互助会合并,顺势进入冬堡发展,但处境依然艰难。 巴什政府采取了最为严苛的制度,分站的人被抓捕后,会株连亲人,这使得有家庭的同志都打起了退堂鼓,或被知情的家人死死拦住,不再被允许从事相关的活动。 同时巴什政府公开通缉悬赏,令有些人抵不住诱惑向政府揭发了自己所知的东西,害不少同志被抓,科兹莫他们也不得不一天最多换过四次地方以躲避追查。 除这些以外,最让分站头疼的是,政府先一步派出了一些人潜伏在分站之中充当卧底,吸取情报。这些卧底比临阵脱逃选择揭发的同志们更加可怕危险,也因他们的存在,使得分站人人自危,相互之间的信任大打折扣,难以推行任何中等规模以上的活动。 为了保证维拉克一行人的安全,他们前来支援的事情在分站里也只有极少数绝对值得信赖的同志们知道,而这极少数,目前都汇聚在了这里。 至于冬堡的戒严,和来泽因当初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冬堡全城按照街区被划分出了上百个独立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单独安插的卫队进行巡查。白天需要有通行证才能穿梭其中,晚上则完全禁止通行,极大程度上阻止了分站同志们流通策划任务。 “……通行证是每天都发的,每个独立区域的卫队都有发放权,且通行证相互认同。比如说我们从一号街出发,遇到第一个检查站点,经过细致搜查后,第一个站点会给我们当天有效的通行证,往后我们经过其他站点出示通行证就行,无需再检查浪费时间了。”科兹莫说道,“这样的制度,有效限制我们的通行,也能有效缓解卫队们的搜查压力,是个很棘手的麻烦……” “嗯……”听到这里,维拉克也就明白为什么他们无法带自己这帮人进入冬堡了。 进冬堡很容易,绕开各个路口的检查口即可,但进去之后,每个街区仍然会有卫队存在。到时候他们掏不出通行证,又无法证明自己在该街区居住,或是直接被认了出来,都会陷入到危险之中。 “巴什分站的情况,确实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困难复杂。”维拉克皱着眉头,“我想先了解一下,分站吸取同志难道没有核查过吗?” “当然是有的,但我们跟工人互助会合并了,工人互助会又在同我们合并之前在冬堡闹出了不少事情,已经遭到渗透,所以……”科兹莫道。 说白了,卧底主要集中在工人互助会那边,而分站同工人互助会合并后,就相当于把卧底也都吸收了进来。 “好。”原工人互助会的会长、副会长都在场,维拉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视作是分站打入冬堡所付出的一些代价,“昆廷,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确实麻烦。”昆廷道,“想揪出巴什政府安插在我们内部的卧底,难度不亚于我们的军队正面击败布列西政府军。” “那你有没有什么对策?”维拉克又问。 “首先要排除我们发起内部搜查的可能,这样危险、耗时长又低效。”昆廷平静地道,“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施以有力的回击,我们反过来向巴什政府内部安插卧底。这样既能获知政府的情报,也有希望窃取到我们内部的卧底名单,将之一网打尽。” 第三百九十五章 磨合 “说着是简单,问题是怎么实施?想在政府内部安插卧底可不容易啊。”弗拉季斯拉夫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难不成巴什政府是铁板一块么?”昆廷问。 “这……当然不可能。”弗拉季斯拉夫答道。 “那就总有机会。”昆廷道。 维拉克比较赞同昆廷的意见,这一点可以参照来泽因的情况,向一些合适的官员下手,威逼利诱获取利益:“我觉得昆廷同志说得挺好的,这应该作为我们解决内部危机的主要思路。” “不瞒你说,我们有尝试过这一点。想着既然是政府的情报部门给我们安插了卧底,那我们就收买那里面的人,获取卧底名单。先把卧底铲除了,再策划下一步的行动。”站长科兹莫道,“但最终我们花大功夫获取到的名单,里面绝大部分卧底竟标注的是原分站同志……我们才刚与互助会合并没多久,卧底的主要组成不应该是我们,所以显而易见,我们被骗了。要不是察觉到名单有问题,我们把自己人铲除掉,造成内部大动乱,那结果更不堪设想……” “情报部门防备这一手,故意将计就计坑你们不算意外。”昆廷依然坚持这个解决办法,“那我们真正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获取到真名单,或者说收买谁,才能获取到真名单。” “没错,你们有政府及其情报部门人员的名单吗?我们需要根据他们的资料研究分析该对谁下手。”维拉克的思路和昆廷保持高度一致,向科兹莫要起他们掌握的敌方的信息。 科兹莫与弗拉季斯拉夫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对他们的情况知之甚少……” 维拉克不自觉地紧蹙眉头:“分站与互助会合并有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巴什分站在斗争中陷入全面劣势,维拉克接受了,但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整理不出一份敌方人员信息,他接受不了。 总不能总站给这里投入这么多,还促成分站与互助会的合并,然后过了一个多月什么都没做成? “是这样的。我们分站来之前,工人互助会就已经举步维艰,在遭到严重渗透的情况下濒临解散了。之后我们分站过来,同互助会合并,不可避免地吸纳到了卧底,再加上各种更加严苛的政策推出,令我们还没来得及组织反击,就先被打得七零八落……”科兹莫脸色也不好看。 “我问你一个问题,要是我们不过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维拉克问。 科兹莫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先想办法把卧底铲除……” “卧底存在有一个多月了?你们想到办法了吗?”维拉克步步追问。 “我们打算先把信得过的撤出来。” “然后呢?” “然后……” “你怎么保证你信得过的就不是卧底,又如何去面对那些没有叛变,却被你遗弃的人?”维拉克觉得这个法子太蠢了,既不能真的万无一失,又会寒了一些人的心。 “这件事,是我们互助会的问题。要不是国际平等联盟分站与我们合并,也不会沾染上这么大的麻烦……”弗拉季斯拉夫帮科兹莫说话。 弗拉季斯拉夫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也只是有一定的道理罢了。 维拉克的面孔依旧冷漠严肃,带着压迫感:“合并之前,难道你就没有对工人互助会做最基础的了解,不知道它内部遭到了严重的渗透吗?” “我知道。”科兹莫道。 “那你还这么直接就合并了?” “我……”科兹莫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我是觉得需要正视这个问题。难道去除掉这些叛变的人,其他人跟我们合并之后就不会叛变了吗?依然会的。我想找到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一点的办法,所以接受了这么个烂摊子。” 维拉克深吸一口气,不想初来乍到就和分站的一把手、二把手吵得太难看:“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情况至此,我们只能开始解决。如果你们这边提不出更可行的办法,我们就先按昆廷同志的思路来准备,最起码先把敌人的信息查出来。要是连敌人的情况都不知道,别的工作我觉得也根本开展不了。” “……好,我们明天进城。”科兹莫同意了。 “嗯。”弗拉季斯拉夫附和。 “那就先这样,都休息。”连敌人的基本信息都拿不出来,很多需要以此为基础策划的行动都无法开头,维拉克决定不浪费时间,起身带着昆廷、康妮向上面走去。 “抱歉,维拉克同志。”科兹莫感到很羞愧,看着维拉克的背影道歉。 维拉克停住脚步,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内心:“有什么好道歉的,沉住气,我们一起把分站再做起来。” “……谢谢。” “我们先去休息了,明天聊。”维拉克离开了地下室,在分站同志的安排下,来到一处备好的简易床前。 “维拉克同志,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休息环境很简陋,斯图亚特辗转反侧好一阵子都没能睡着。 “情况比较复杂,今天晚上没什么讨论的必要了。”维拉克脱去衣服,重新整理了一下床铺。 奥斯卡迷迷湖湖地也翻过身问:“那我们明天要做什么?” 维拉克也不知道,他叹了口气:“明天再说,都好好休息。” “晚安,维拉克同志。” “晚安,维拉克同志。” 维拉克躺在了床上,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晚安。” —— 七月八日、清晨 习惯了觉少的维拉克在没有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下睁开了眼睛。 “呼……” “呼……” 旁边奥斯卡、斯图亚特等人还在沉睡,也因为太过劳累,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他没有打搅这帮年轻人,自己穿好衣服后,先走到窗户前,朝外观察了一番。 这座小镇人还不少,屋外的路上行人一直没断过。 观察完,维拉克发现科兹莫、弗拉季斯拉夫、戴茜、阿尔谢尼四位分站的领导者都不在,便走到地下室跟前,掀开了地板。 “谁?” 地下室里传来警惕的询问。 果然都在地下室里。 “是我。”维拉克回了一声,走了下去。 “维拉克同志,您起来了。”戴茜同志打着招呼。 “早上好,维拉克同志。” “早上好。” “你们在聊什么?”维拉克微微点头,上前坐下。 分站站长科兹莫还是对昨天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面对维拉克时,有一点底气不足:“我们在商量今天进冬堡,联络一些信得过的同志,先反过来进行调查。” “可以。”维拉克想了想,“你们没有被通缉是吗?” “我和阿尔谢尼都被通缉了,相片也被印刷在了通缉单上。”弗拉季斯拉夫道,“科兹莫站长,戴茜副站长是合并之后,被卧底泄露了名字,照片还没公布出来。” “那你们打算谁进城?” “弗拉季斯拉夫同志留下,我们三个进。”科兹莫道。 维拉克有点动心:“冬堡不是巡查得很严吗?你们都是被通缉的人,还一次进三个?” “要不是弗拉季斯拉夫同志是之前闹得最欢的那个,现在知名度大涨,不方便蒙混过关,我们就带他一起进去了。”科兹莫掏出烟盒,和维拉克眼神交汇,拔出一根烟递给了他,“我们几个倒还好说,伪造身份证明,乔装打扮一下分头行动,出不了大问题。现在冬堡里我们的同志为了避免被卧底一锅端掉,都分散开来各自为战了,所以人多点,联络的效率才会提高。” “谢谢。”维拉克叼起烟点燃,“那你觉得我能混进去吗?” “应该不行……”科兹莫接着给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递烟,“西涅威伦海那边,我们巴什海军正在同威尔兰、布列西联军艰苦作战,也因此冬堡,及各个地方都对威尔兰人、布列西人怀有敌意。再加上国际平等联盟由布列西人创建,巡查的卫兵往往会着重盯着布列西人,你这么知名的人进去后,就算没有被一眼认出,也绝对禁不起细致的盘查。” “嘶……呼……”维拉克吐出一口烟,“我是觉得大家都身为领导者,我们应该站在最前面起带头作用,而不是把同志们留在最危险的地方,自己在这里睡安稳觉。” 科兹莫笑道:“你误会我们了。我们之前也一直都留在冬堡里,努力化解危机。是考虑到有卧底存在,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才冒险出来在这里等着迎接你们。” “这样啊,抱歉,是我误会了。”维拉克坦诚地道了个歉,他昨天和阿尔谢尼聊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为了避风头才躲到这里的。这样的话,他反正没脸待下去, “我承认,我们是在决策上出了很大的失误,致使分站现在的境地很不乐观,但也请你们放心,我们里面没有怕死的人,更不会躲在其他同志们的背后。”科兹莫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点你放心。”戴茜笑呵呵地跟着道。 “明白。”维拉克面对着都是巴什人的四位分站同志。他们其中有原先平等会的元老,也有如今自发抗争的领导者,说他们怕,这确实不可能,“也请你们放心,我们这一趟不会白来。大家团结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就能扭转局面。” “我们相信你,你可是维拉克。”科兹莫打心眼里佩服维拉克的那些事迹,对于昨夜维拉克对他们不留情面的责备,他也没有存下芥蒂,而是虚心接受。 “对,你可是维拉克。”其他人都说。 这话搞得维拉克有点脸红:“这和我没什么关系……” “说实话,得知是你要来支援我们的时候,我们都心安了。”弗拉季斯拉夫作为一个不久前才加入国际平等联盟的人,都对维拉克的一些事情了解得很深,“大家都说,你善于创造奇迹,总是能把别人眼中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再一一实现。” “这一点,我要说的是,那些事情能做成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而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坚信,因为相信,才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创造了奇迹。”维拉克不想看到别人神化自己,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所以与其你们相信我能做成这件事,还不如相信我们一起能做成。” “好,哈哈……”几人都笑了。 “时间不早了,每多浪费一个小时,我们的同志都可能多面临一分危险。”一支烟抽完,科兹莫站了起来,“我们先去联络他们,为反击作准备了。” 维拉克起身相送:“路上注意安全。” “嗯。”科兹莫、戴茜、阿尔谢尼先行出了地下室,从屋子的后门离开。 “他们都还睡着。”弗拉季斯拉夫将门锁好,看向了睡着的许多人。 “这一路上确实太累了,现在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们去做,正好好好睡一觉。”维拉克同样望着他们。 “听说这几个同志,除了那个昆廷,都还是新人?” “算是。加入咱们国际平等联盟也有几个月了,但始终没遇到过什么大事。这一路赶来,路途上的困难我也视作对他们的磨练了。”维拉克轻声说着,怕惊扰到他们的休息。 弗拉季斯拉夫咧着嘴:“布列西那边的巨大胜利真是振奋得我们几天几夜睡不着觉,真的很希望巴什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迟早的事。”维拉克肯定地道。 “我对平等论里面的东西还有些不解,听说你对这方面有很深入的研究,方便请教请教吗?”弗拉季斯拉夫道。 维拉克没说话,到床边打开行李箱,拿出了温斯顿所着的《阶级论》:“已经有比平等论更全面的着作诞生了,而且就连这本,恐怕用不了多久才会成为更伟大着作的基石。” “是吗?”弗拉季斯拉夫凑了上来。 “走,我去给你讲讲。”为了避免打扰到别人休息,维拉克来到地下室,为弗拉季斯拉夫讲起《阶级论》的内容。 第三百九十六章 无题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其他人陆续醒了过来,见维拉克在给弗拉季斯拉夫讲《阶级论》,也都围了上去听讲提问。 中午,众人一起吃午饭,暂时休息。 维拉克习惯性地快速把饭解决掉,而后专注地思考问题。 他认为自己不能一直待在这巴掌大的屋子里,不论科兹莫他们那边进展如何,自己都是迟早要进入冬堡的,因此必须得想个安全的办法,可以带所有人在冬堡里开展工作。 但冬堡的巡查非常麻烦,他们这帮布列西人很容易引起注意。尤其是自己,这张脸如今和伯因、莫来斯他们一样,在被全世界熟知,一旦被发现,一方面会影响国际平等联盟和巴什政府的合作,一方面也会提高巴什政府对冬堡的巡查力度。 难不成要因为自己的长相问题给分站拖后腿,甚至相当一段时间内连冬堡都进不了了吗? “都吃完了吗?”维拉克决定召集同行而来的同志们和分站的几位一起开个会。 “吃完了。”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开个会。”维拉克没进地下室,就坐在床沿,将情况告知给了同志们,“……现在需要商讨,在这么严密的巡查下,我们怎么进入冬堡,又可以不被怀疑,放心地定居?” 奥斯卡、斯图亚特两人最兴奋,他们巴不得早一点贡献力量,把巴什的革命事业做起来。 “我们乔装打扮一下,再搞个假身份不行吗?”奥斯卡问。 “风险太大,能行也只是湖弄一时。接下来我们要在冬堡待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有一个正当理由,能不被怀疑,光明正大地待下去。”维拉克摇摇头,明确要求。 “我有一个办法。”斯图亚特沉思了一会儿道,“布列西不是已经陷入战火了吗?商人出逃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就伪装成一个商团,来冬堡做生意。这样正当的名义有了,我们也能真的通过发挥我的本领,做生意为革命提供活动资金。” “也不行。”维拉克迅速否决,“布列西和威尔兰联军攻打巴什,现在巴什人正想找我们撒火呢,不会有商人傻到跑来巴什做生意。” “呃……”斯图亚特语塞。 昆廷还是坐在靠角落的位置:“可以先固定我们要待的区域,然后想办法买通那里的卫兵,打造一个安全区。再往后,我们进一步渗透,就能不断扩大我们可活跃的区域。” “我们又怎么能确定买通的卫兵不会出尔反尔呢?如果他们等我们去了之后改了主意,那我们谁都逃不了。”维拉克觉得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那就在里面安插我们自己的人。”昆廷对一些腐败堕落了解得很深,“我可以肯定,负责管控这方面的人没那么刚正。把我们的人安排进去,再施以小利让他们负责一块区域的巡查即可。” “你觉得呢?”维拉克扭头看向弗拉季斯拉夫。 “应该可以试一试。”弗拉季斯拉夫作为本地人,认为昆廷提的想法是最具备可行性的。 “那就尽快去做。”时间很珍贵,维拉克不打算等科兹莫他们回来再推进这事,“另外,现在情况特殊,为安全起见肯定不能把同志汇集起来,但各个框架要先搭好。作战队有了,我带来的这三位分别负责宣传、情报、后勤的同志,也需要配备人手。” “明白,这个我去解决。”弗拉季斯拉夫应下,冲同在屋里的四位分站同志们安排了任务。 昆廷主动申请和分站同志一起离开,前往落实计划。 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危险,维拉克又让康妮跟了上去,保护昆廷的安全。 见两人刚来就出去办正事去了,奥斯卡跟斯图亚特有点坐不住,自行找弗拉季斯拉夫了解冬堡情况,筹备起各自的任务。 下午,戴茜先行回来,还顺便带回了世界报、西方时闻等大报的报纸。 “怎么样?他们两个呢?”在屋里憋得快透不过气的众人围在戴茜左右,询问情况。 “他们两个还在冬堡里联系潜藏起来的同志们,估计明天才能回来。我是专门回来汇报一下进展,让大家放心,以及拿报纸给大家看的。”说着,戴茜将报纸拿给了维拉克等人。 其实他们一直在通过电报同来泽因那边保持联系,作战情况基本了解,不过报纸的报道也依然有它独有的作用。 “他们安全就行。对了,今天上午我们……”维拉克反过来和戴茜说了说他们这一整个白天忙活的事。 “有道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得进冬堡的,不能一直躲在这么一件小屋子里。而且要是能把我们的同志安排进卫队中,制造出一个安全区,不止是对你们,对整个分站都有着莫大的好处。”戴茜非常支持维拉克做出的这一决策,“给这些新同志们配备人手的事情,也是重中之重。虽然我们现在还没办法重新整合力量开展什么计划,但各方面的准备工作可以先做起来。” “嗯,这些事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都安排人去做了。”维拉克道,“最早明天,应该也会有结果。” “应该。那个叫昆廷的同志看着很靠谱,这事肯定能成。” 维拉克轻笑一声,坐下拿起一张世界报的报纸翻阅起来。 报纸主要报道了两起吸引全世界眼球的事件。 第一件是西涅威伦海上,获得普鲁曼海军支援的巴什一方,与威尔兰、布列西海军的战争陷入胶着。威尔兰无法承受这场战争的失败,仍在不断加码。 第二件是布列西地区,国际平等联盟迫于布列西政府军的强大压力,节节败退,已经丢掉了三座城镇。 目前布列西政府军前线位置,距离国际平等联盟的中枢来泽因只剩不到六百公里,如果能一直如此势如破竹,那么要不了多久,大军就能兵临城下,夺回来泽因恢复政府。 “维拉克同志,我感觉战局不太乐观啊……”奥斯卡担心道。 “其实目前的情况在我们的预估之内,毕竟我们军队的兵力、作战素养和他们有着巨大的差距,必要的时候需要收缩战线避其锋芒。”这一点维拉克和伯因、莫来斯他们聊过。 退让是国际平等联盟作战计划的一环。 国际平等联盟的兵力短时间内得到了极大地扩充,可依然只是政府军的几分之一。这种情况下,兵力过于分散,只会加剧短板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因此国际平等联盟一直在边打边退,收缩战线,保证兵力都能用在合适的地方。 “但这么下去也不行啊,几百公里的距离,近乎近在迟尺……”斯图亚特捧着报纸道。 “相比之下,我们国际平等联盟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对新兵的磨练。”维拉克继续解释,“我们控制区域内的卫队兵团都需要整合,同时仍在巴什源源不断的支援源源下迅速扩军,可以说,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实力就会越强。目前我们的策略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用这段时间磨练新兵,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发动反攻。” “拖延时间应该也不止是为了扩军提升实力。”戴茜坐在一旁补充自己的看法,“要是能拖到这边威尔兰、布列西联军输掉战争,到时候威尔兰的霸主地位动摇,多国蠢蠢欲动,他们就没有余力再对布列西政府军提供支持了,敦曼也没有利益可循,提供物资。到时候补给一断,情况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没错。”戴茜的分析正是维拉克准备要说的,“布列西的战局和西涅威伦海的战局紧密相连,威尔兰所承担的压力只会比我们更大,且不论它在哪边撑不下去,都会影响到另一边,从而致使威尔兰、布列西全面输掉这场战争。” 这么一听,奥斯卡和斯图亚特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这么说,现在两边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个整体,是威尔兰、布列西和我们、巴什、普鲁曼的对抗。”斯图亚特总结道。 “斯图亚特同志很聪明,他没有把敦曼和斯德尔算进来。”维拉克夸赞了斯图亚特一句,“敦曼确实也为布列西政府军提供了帮助,但他们和我们没有直接的冲突,不像威尔兰没有退路。只要威尔兰坚持不住,他们自然也会撤退。斯德尔是巴什的盟友,但根本利益在马西地区,同样不会得不偿失地过多干涉我们这边。这场战争,就是我们、巴什、普鲁曼同威尔兰、布列西政府军的交锋。” “只要威尔兰撑不住,他们就全完了。”奥斯卡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客观上来说,有普鲁曼海军的支持,巴什有很大的希望在我们之前取得西涅威伦海海战的胜利。这对我们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威尔兰、敦曼将停止支援布列西政府军,坏处是巴什危机解除,也就没必要向我们提供援助了。”维拉克放下了没什么太有用信息的报纸,“所以,伯因主席那边,考虑得比我们要全面得多。他们既要稳住布列西战局,还要从巴什那边汲取到足够的养分充实国际平等联盟。” 奥斯卡好奇地拿过了维拉克放在一旁的世界报:“还是挺复杂的。” “当然,牵涉这么多国家的交锋,怎么会是一眼看穿,又能轻易处于不败之地的呢?总之大家知道局势仍在掌控之中,我们无需对那边过多担忧即可。”维拉克点了根烟,笑看奥斯卡、斯图亚特消化这些信息。 —— 次日、七月九日、下午 科兹莫、阿尔谢尼、昆廷、康妮和几位分站同志一起赶了回来。 “你们怎么还碰到一起了。”在屋子里无事可做的维拉克等人上前询问这两天的情况。 “我们今天上午执行任务的时候恰好撞见,这才得知了你安排他们打造安全区的事。”科兹莫回来先豪饮了一大杯水,“正好我们忙得差不多了,他们这边也需要联络潜藏在城里的同志行动,我们就一起把这些事给解决了。” “原来是这样,都快坐下休息。”维拉克安排一行人坐下。 没帮上什么忙的奥斯卡、斯图亚特则连忙给每个人都倒了杯水喝。 “打造安全区的事有眉目了。”热得满头汗的昆廷没急着喝水,先行向维拉克汇报进展,“我们和两处信得过的分站同志们取得了联系。他们分别处在冬堡偏外位置的两个巡查区里,同时这两个巡查区相邻,每个都安排了几十人的卫兵进行巡逻、出入口检查。我们打算就先向这两个巡查区里派遣同志,逐步蚕食,将其变为我们的安全区。” “为什么选在这两处地方呢?”维拉克问。 “第一是偏外位置巡查力度不大,巡查卫兵人数也不多,便于我们渗透控制。第二是考虑到了您的问题,您的身份太特殊,正面从检查站进城风险太大,而这处地区,是可以绕过城口检查站混进去的……” 维拉克眼前一亮,没想到昆廷想得这么全面,选择安全区的时候,把他的棘手问题也考虑进去:“好。” “接下来就是看分站同志们的了。无非是花钱疏通关系,通过特殊渠道应聘为卫兵,再以自己家在相应巡查区,想留在自己家附近工作的理由,花点钱调过去,成为我们安全的保障。”昆廷道。 “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了,两天的时间一共联系了九处绝对信得过的同志们,动员了二百余人对政府进行暗中调查,尽可能多的掌握信息,为后续的收买、策反、渗透做准备……”昆廷那边说完,科兹莫也讲起他们这边的成果。 听罢,维拉克放心许多:“很好,照目前的样子看,用不了几天我们就可以进入冬堡,待在安全区里指导工作了。渗透、清除卧底的事同样用不了太久就会步入正轨。” 第三百九十七章 潜入冬堡 “我当时在戴曼斯监狱地下一层几平米的监室里待了大半个月。” “一直都待在那么点地方?” “也不是。上厕所和给伤口换药的时候能短暂离开监室一会儿,但依然是在地下一层,连半点日光都没见过。” “您是怎么做到能平心静气在那么点儿地方待大半个月的?” “其实我没有很平心静气,我也憋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最后伤还没怎么痊愈,就硬是想办法离开了监室。” “那监室那么小,什么也没有,平时您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呢?” “前半段时间我一直在遭受严刑拷打,基本上没怎么清醒过。后半段时间有学识渊博阅历丰富的基汀老师给我讲东西,每天过得还算有趣。” “可基汀同志不在这里,要么您给我们讲点什么?” “我?我想想看……” 七月十五日、上午 巴什、首都冬堡外一座小镇子中、国际平等联盟巴什么分站的秘密站点 分站的同志们和奥斯卡、康妮、斯图亚特、昆廷、克拉克等人将维拉克团团围住,等着他讲些有趣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今天满打满算,是他们来到分站的第八天。 目前,除了昆廷、康妮出去执行过一次任务外,其他人连镇子都没出过半步,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出门透透气。 “要么我给你们讲讲基汀老师年轻时候的故事?”维拉克想了一下,自己说话干巴巴的,不太擅长讲一些能够带动大家情绪的东西,还是讲一些简单的事情适合自己。 “好啊,基汀同志可是传奇人物。”奥斯卡永远是最活跃的那个,憋在房子里这么久也没让他蔫儿掉。 “我更想听一听关于迪亚兹的故事,比如他怎么沦落到成为地下拳手,又怎么和您认识,一起加入平等会的。”康妮对迪亚兹这类的人更感兴趣。 “我想听您具体讲讲,您是怎么帮助平等会获取到第一笔关键的发展资金的?”斯图亚特的关注点则在钱上。 维肯季和奥古斯塔紧接着提议讲其他故事。 “呃……这样,我挨个讲。反正时间充足,最后八成能讲到你们都不耐烦。”维拉克决定还是先从基汀老师年轻事情的故事讲起,“基汀老师是敦曼人,他的父母那时在旧南约里是颇有名望的医生——” “冬冬——冬——冬——冬冬冬冬——” 这时,一段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是科兹莫站长他们回来了!”分站同志听出敲门频率是他们的暗号,连忙起身过去开门。 “站长。” “副站长。” 顷刻间,维拉克身边的人走掉了大半,只剩下昆廷、克拉克、康妮三人还坐得稳当。 被围住的科兹莫、戴茜、阿尔谢尼、弗拉季斯拉夫在同志们的拥簇下坐了下来。 “维拉克同志,好消息!”科兹莫冲维拉克道。 维拉克基本猜到了消息内容,因此没说话,只是扬起嘴角。 “我们安排的同志,已经成功打入到了两处巡查区的卫兵队伍中。有他们的掩护,你们都可以搬入相应的巡查区生活了。”科兹莫道。 “真的吗?我们能进冬堡了?” “现在就可以动身吗?” “太好了!终于不用待在这里了,我都快被闷死了!” 奥斯卡、斯图亚特等人低声欢呼。 “但是目前能力有限,进是能进,却并不能自由活动。”科兹莫补充道。 “够了。”维拉克这才说话,“待在大家斗争的地方,比这里要好得多。” “嗯……那收拾收拾,今晚动身。”科兹莫定下了维拉克一行人进城的时间。 城口的巡查站还没被渗透,维拉克他们想进城只能等到晚上的时候熘进去,然后在卫队里同志的接应下安全地安置到巡查区里居住。 奥斯卡和斯图亚特两人忍不住拥抱了一下,差点喜极而泣。 赶路半个月,来这里又待了七八天,他们总算能正式进入冬堡执行上级交代给他们的任务了! “好。”维拉克刚应了一声,就看到其他人急不可耐地去收拾大包小包的东西了。 “今晚进城还是有点危险的,大家不要带太多东西,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和衣物可以都留下,等安顿好了再买,或者我们找机会再把这些送进去。”副站长戴茜见康妮吭哧吭哧三下五除二装好了一大包东西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提醒道。 “哦,好。”康妮听到愣了一下,随即把刚装好的大包往旁边一扔,又安心地躺了下来。 除了衣服跟生活用品,她身上就只剩些武器了,这些没什么可收拾的。 维拉克也不急,把衣服等没用的抛掉,剩下的东西都不够装他半个行李箱的:“那等我们进去了,你们也就回冬堡了?” “当然,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接应你,你进冬堡了我们肯定也会回去。”科兹莫回道,“而且我们会住在与你相邻的巡查区,这样方便联络,又不至于有危险的时候被一锅端了。” “好。”维拉克长舒一口气,一扫这七天积累下来的憋闷,摩拳擦掌等着进入冬堡以后带领分站的同志们重新团结在一起,向巴什政府发起反击。 “有一件事您一定知道,不过我仍旧得提醒一句。冬堡很危险,政府对同志们的处置也很残酷,您一旦遭遇危险被抓到,我们很难营救您出来。”科兹莫道。 维拉克一如既往的平静,表情没有因科兹莫的这番话产生任何的变化:“你觉得我会怕吗?” “您当然不会怕。” “该怕的是他们。”维拉克挑了下眉。 —— 七月十六日、凌晨两点 小镇秘密站点人去楼空。 共计十五位同志,一共只拿了三个行李箱的个人重要物品,悄无声息地绕过城口检查站,从一处巡查疏漏的地方混入了冬堡之中。 而他们首先踏入的巡查区,就是同志们花一周时间渗透好的地方。 这里黑得死寂,没有几户人家家里亮着光,也没有哪里发出什么声响。 “等等。” 吹着凉风,众人的额头还是渗出了冷汗。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奥斯卡,现在也绷着个脸,紧张的不得了。 负责带队的弗拉季斯拉夫示意一行人紧贴墙壁,隐匿于黑暗之中,避免被巡查队发现。 他们的人确实打入到了巡查队里,却也仅仅是打入,可以为他们提供掩护,还远远没有到完全控制巡查队,可以大摇大摆地在这里冒头。 “呼……”进入冬堡前,被科兹莫等人强调了十几遍安全事项的斯图亚特急促地呼吸着,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迈不动腿。 ——进入冬堡之后,一切都听弗拉季斯拉夫的指挥,不要发出任何声响,不要擅自行动。 ——一旦被巡查队发现,切记不要同其正面冲突,大家分散行动,要以最快的速度撤出冬堡,在确保甩开敌人以后,在小镇那里汇合。 ——如果不幸被抓到,认为自己无法经受酷刑拷问,有胆量的话就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没胆量,也要尽可能拖延一段时间,给我们争取一些转移的机会。 想到每一句严肃的叮嘱,斯图亚特的心就慌一分。 不会真的那么倒霉,赶了半个月的路,等了一个多星期,好不容易要进冬堡执行任务了,被巡查队发现? 要是真被发现了怎么办?该从哪里跑? 要是被抓起来了怎么办?怎么死才能死得痛快点? “好了,继续跟我走。”一队巡查队从前方路口经过,消失在拐角处,弗拉季斯拉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猫着腰,跟他继续贴墙前进。 “怎么了?”维拉克轻轻拍了一下站在自己前面走神的斯图亚特。 “啊?”斯图亚特正在想突发情况下自己该怎么应对,“没、没什么。” “别怕,跟在我身后。要是待会儿有什么危险,记得跟紧我,我会带你安全离开的。”维拉克走到了斯图亚特前面,跟着队伍朝前摸去。 听到维拉克对自己的叮嘱,以及那道极具安全感的背影,斯图亚特的恐惧散去不少,感动得抿着嘴,倔犟地赶在了维拉克前面:“真出什么事,您先走,我掩护。” “呵。”维拉克发出微不可循的轻笑。 有时候他对这帮新同志挺不满意,因为他们太稚嫩了,伯因安排他们来,感觉不是为了帮维拉克分忧,而是让维拉克锻炼他们。 维拉克来是要干大事业的,不是来拉扯几个孩子的。 可又有时候,他能从这些新同志、年轻人身上发现闪光点。他们是还稚嫩,但比自己那会儿高多了。 现在维拉克相信他们很快就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做分站的中流砥柱,把巴什的革命拉起来。 “停。”小心翼翼地又走过了一个路口后,弗拉季斯拉夫再次顿住脚步。 跟在他后面的科兹莫朝前望去,只见前方几十米的路灯下,有两个卫兵偷懒抽烟。 “往后退退。”科兹莫朝后传话,要同志们藏得更隐蔽一点,万一这两个卫兵抽完烟恰巧往这边走,他们也有足够的空间周旋。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边照命令往后退,边心里犯滴咕。 维拉克一个接一个地换位置,靠到了科兹莫的身后:“怎么了?” “前面有两个卫兵在抽烟聊天。”科兹莫冲维拉克耳语,“他们要再这么站下去,挡住我们的路,另一队巡查队就要再转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只能撤退,重新计算时间,明天晚上再来。” “不强求,安全第一,不行就撤。”维拉克下达指示。 与其非得抢这一天的时间冒险,还不如再等等。 “嗯。”科兹莫默算着时间。 过了两分钟,两名卫兵抽完烟,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后,结伴向另一边离去。 “走了!我们也走!”弗拉季斯拉夫松了口气,赶忙朝前赶去。 “走。”科兹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要是那两个卫兵再多待一分钟,他就不得不带人原路返回了。 队伍再次跨过了一个路口,潜藏在了刚刚卫兵们抽烟附近的阴影处。 接下来就是等。 等他们安插在巡查队里的同志过来接应。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终于,两名卫兵明显带有目的性地朝他们藏匿的地方走来。 “站长?站长?” 其中一名卫兵低声询问。 “是我。”科兹莫走出阴影,与两名负责接应他们的同志碰面。 “同志们都来了吗?”伪装成卫兵的同志问。 “都来了。”科兹莫道。 “现在负责这块区域的两支巡查队都到一边休息抽烟了,我们俩假借上厕所过来的。”伪装的同志道,“我们时间不多,得先抓紧把维拉克同志他们安排在这里,再把您、副站长送到另一块巡查区。” “事不宜迟,我们走。”科兹莫叫起了其他人,一起跟在了两名卫兵同志来到了一处桌球厅的门前。 桌球厅门没锁,卫兵同志轻轻一推,便开了。 “这里就是你们的落脚点,里面有吃的和喝的。我们和巡查队队长说过,这是我们家人开的店,他们平时就算过来也不会细搜,你们放心待着。以后每天晚上我们都会过来一趟给你们送东西和传递情报……”卫兵同志迅速交代完,也来不及和维拉克等人认识,等他们全都进去,只留出了分站的几名干部及同志,就关上了门。 “安、安全了吗?”昏暗的桌球厅里,奥斯卡结结巴巴地问。 “嗯。”维拉克站在窗前,借着微弱的亮光看着科兹莫、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肯季、奥古斯塔等人在卫兵同志的带领下离开,“克拉克、斯图亚特、昆廷、奥斯卡,你们跟我一起把窗户堵上,然后我们点根蜡烛看看环境。” 桌球厅里很黑,他们连对方的身影都看不太清,却又怕点了灯待会儿被外面的巡查队注意到找上门来。 只能保险起见,先把窗户堵上,再点根亮度不大的蜡烛了解一下桌球厅的布局。 第三百九十八章 无题 几人花了点时间,摸黑将窗户暂且封堵好,点燃根蜡烛通过微弱的亮光打量起桌球厅内的环境。 桌球厅不大不小,正中央依次放置了三张球桌。 除了供客人玩桌球的大厅,还有杂物间、卫生间。 杂物间被改造了供他们休息的地方,但因为空间狭小,只放得下一张上下床。 跟他们留在一起的副站长戴茜本想把这算得上好的居住条件分配给奥斯卡、斯图亚特这些平时没怎么受过苦的新同志,可大家考虑到男女之间生活上总有些不便,于是还是将其留给了戴茜、康妮两位女同志休息。 “我们往后就住在这里了吗?”斯图亚特将一床被子铺在了球桌上道。 他倒是不介意女同志们有床睡,他只能睡球桌上,只是这一切和他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出发前,他想象的是自己拉起一队同志,整合分站的资金及一切资源,成为分站最有力的支柱,就像来泽因那样,最终同仇敌忾革命成功。 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光赶路就花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和巴什分站的同志们碰面后,什么还没干,又在冬堡外藏了一个多星期。 然后,终于经过疏通渗透,进入了冬堡,依然还是躲在连灯都不能开,连床都备不齐都屋子里不能出去。 自己究竟要这样像个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多久? 什么时候才能发挥自己的特长为分站贡献力量? 他有点不耐烦了。 “起码要待半个月。”维拉克估摸了一下其他地方预计有进展的时间。 “那我们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开展?”斯图亚特忍不住问道。 “如果你问的是联合分站同志们落实计划,那具体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如果你问的是准备工作,我想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筹备。”维拉克帮着把另外两张球桌收拾好,招呼着奥斯卡、昆廷都去休息。 斯图亚特没急着躺上去,而是来到维拉克身边:“维拉克同志,我的意思是,来泽因那边的人对我们寄予厚望,我们都出来大半个月了,还什么都没做成,这……” “平等会一开始光逃避清剿就逃了两年,除却赶路花了半个月,我们来这里也才不过一个星期,急什么。”维拉克笑着拍了拍斯图亚特,“更何况,这一个星期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分站这不正在逐步向政府渗透,以求创造安全区、清除卧底吗?” “我是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冬堡外待了一个星期,斯图亚特都快受不了了,现在居住环境比之前还差,时间恐怕更久,他不想再这么下去。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维拉克认真了些。 脱去外衣躺在了球桌上的奥斯卡插嘴道:“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分站先走出这段艰难的时期。” “我知道这里条件挺艰苦——”克拉克也过来说道。 “没有没有,我不怕艰苦,比这再艰苦几倍我都能坚持。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我想表达的就是想早一点做正事,而不是看不到头一样每天被关在屋子里。”斯图亚特连忙解释,怕被人误解成是自己矫情。 “艰苦也分主观和客观。别看我是在监狱待过的人,说实话我同样觉得这里挺不好。最简单的,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可这没有办法,冬堡巡查太严,旅馆之类的都是重点巡查区域,就算不去旅馆,到公寓住,也很难保证不被邻居举报。反倒是待在桌球厅会让想把我们抓出来的人始料未及,尽可能避开隐患。”维拉克前半部分话是用来回答每一个人的,“再说回斯图亚特同志想表达的意思。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觉得我们被关在这里就代表着什么都不做了。肉体可以被禁锢,但思想不会。” 戴茜和康妮站在杂物间门前,和克拉克、奥斯卡、斯图亚特、昆廷一样,听着维拉克讲话。 “我和基汀老师被关在几平米的监室里,照样能想办法越狱,最终付诸实施,我们现在的条件可比当时的处境好太多了,所以更应该心怀信心,沉得住气。”维拉克道,“戴茜能帮我们联络冬堡里潜藏各处的同志,康妮继续保护大家的安全,奥斯卡、斯图亚特可以先了解冬堡的情况,制定出符合这里形势的计划,昆廷继续帮助渗透,克拉克竭尽所能……大家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分站也需要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帮它重新局面。” “没错,大家可以先提自己的想法,我去负责联络筹备。等冬堡进一步安全了,我们扫清了内部的叛徒卧底,种种计划就可以立即展开。”戴茜道。 “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反倒比你们更急切,正是因此,我前段时间才和你们开了会,商讨该怎么早点进入冬堡。所以请相信,我不会错失任何一个机会,我会尽快让大家离开这个地方,把革命做起来的。”维拉克向几人保证。 发现大家渐渐都围了过来,斯图亚特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明白,大家和我一样巴不得现在就能出去活动,带着分站的同志们把事情都做起来……我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说说看。” “我知道,现在环境很恶劣,同志们也为了避免被卧底出卖而分散躲藏,难以整合起来执行任务,现在提什么带着分站同志把事情做起来挺不切实际的。”斯图亚特说起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那么既然这个不行,我们能否以别的目的出去看看呢?” “你的意思是……” “我们待在这里的原因是,分站同志们目前还无法在安全的情况下整合起来进行调动,不是我们出不去,对吗?”斯图亚特问。 维拉克沉思了一下:“出去肯定有危险,但不是绝对不能出去。” “那我们可以先出去,各自多看看多观察观察了解一下,这也是筹备工作的一环,对制定计划有着巨大的帮助。”斯图亚特提议。 “诶?对啊,我们出去又不是必须是为了调动分站的同志们,自行了解情况也不是不行?”奥斯卡回过神。 维拉克看向戴茜。 戴茜心领神会,当即朝前走了几步,为包括维拉克在内的所有人解答:“是可以的。” “那就行!” “终于能出去看看了!” 斯图亚特跟奥斯卡激动地道。 “我还没说完。”戴茜示意他们平复一下心情,“这事行得通,但需要解决的麻烦不少。第一,像维拉克同志这样被通缉的是绝对不能出行的,得再等相当一段时间。第二,你们都是布列西人,出去很容易被认出来,被‘特别照顾’,因此必须要有分站同志们的陪同,还得做好伪造的身份。第三,巡查队很严苛,要是盯上你们没被你们的身份湖弄过去,他们有权来你们的住处进一步查实情况,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给你们准备新的住处、无懈可击的背景,邻居那边也得处理好……” “嘶……”奥斯卡像是头上被浇了盆冷水,顿时泄了气。 戴茜的话一言概之,就是可行,但成本太高。 现在分站举步维艰,想给他们备全东西绝对算不上容易。 “那……还是算了。”斯图亚特权衡之后,决定放弃。 他只是着急,不是没有是非观,分不清轻重缓急。 维拉克却意外地支持了他们出去看看的想法:“戴茜同志,你认为我们现在有能力为他们做好这些吗?” “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主要是现在有卧底在暗处,我们现在也不好随意暴露,所以分散开的同志我们都尽可能地少调集少碰面。目前我们只联络了几十位,都用在了调查政府信息等事情上。想调人帮忙,就得再联系一两处的同志……” “也就是说,目前腾不出人手,想做就得再联络几处藏起来的同志帮忙,但是联络的同志越多,就越有可能联络到卧底,从而导致整体暴露?” “是的。” “真的算了,就先待在这里。”斯图亚特还不想什么都没做,就先让分站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巴什政府确实有手段。”维拉克夸赞了一句。 “亲眼目睹了布列西的陷落,巴什自然不会掉以轻心。”戴茜道。 “其他地区的分站现在估计都很不容易,国际平等联盟占领布列西带给各国的震慑实在是太大了……”维拉克思忖起是否给斯图亚特、奥斯卡等新同志创造出行的机会。 站在最边上的昆廷难得主动开口:“我觉得可以做。” 几人顺着声音齐刷刷地看向昆廷。 “说说你的看法。”正纠结着的维拉克露出笑容,期待昆廷这次能提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首先,戴茜同志说的对,为这件事再联络几处同志帮忙,会增加碰上卧底的概率。那我们可以换个思路来想,要是不需要分站同志们帮助,就能把我们所需的东西都备好,风险不就没了么?”昆廷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被困在选择上,干脆在问题的开始,就换了条思路。 “仅靠我们怎么准备?怕不是刚出去就被盯上,然后因为解释不清自己的来历被抓起来。”奥斯卡毫无头绪。 “我之前进过一次冬堡,当时有路过一条主要由布列西人居住的街区。”昆廷道,“那条街里应该少不了来历不明的布列西人打工,你们去那边,得到他们的照顾,也是个法子。” 和分站同志们汇合的第二天,维拉克就派了昆廷跟分站同志们一起进冬堡,向巡查队中安插自己人,打造安全区。 现在看来,昆廷那趟收获不少。 “现在还有布列西人扎堆在冬堡居住?”奥斯卡挺意外,“不是因为战争,巴什人很敌视我们吗?再加上巴什政府一直提防我们国际平等联盟,对布列西人很警惕……” “在这里住很久的人,又哪是那么容易说走就走的,而且他们汇聚在一起生活,就是为了抱团取暖,对抗巴什人的敌视和政府的频繁巡查。”昆廷解答奥斯卡的疑惑,“不过,那边情况确实不太好。我听其他同志说,那边经常被巴什人打砸抢掠,巴什政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巡查队经常过去检查,毫无根据地抓人,再经布列西人缴纳保释金后释放。” “这不就是借着抓我们的名义抢钱吗?!”听到同胞在这里受尽打压,康妮第一个愤愤不平道。 “没办法,异国他乡,他们无依无靠的,能活着就算不错了。”昆廷情绪没有波动。 斯图亚特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我们能不能顺势把那些的人都发展成我们的同志?” “我想,他们比巴什政府还恨国际平等联盟。”昆廷摇摇头,“都是平头百姓,你指望他们能像我们这样冷静决然地看待事物吗?他们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只有国际平等联盟害得他们被政府针对。” 斯图亚特、奥斯卡对视一眼,有点犹豫。 去布列西人的聚集区,可以和自己人抱团取暖,可以用走投无路而来的名义落脚,但同时,他们的活动范围也会被限制在聚集区里。 终日和布列西人打交道,能对冬堡有更深刻的认识吗? “我打算过去。” 冷不丁的,从未嚷嚷过要出去的昆廷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奥斯卡、斯图亚特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们没有选择。”昆廷耸耸肩。 “可一直和布列西人生活在一起,困在聚集区里,我们能搜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呢?”奥斯卡提出他的顾虑。 昆廷持不同态度:“我的想法和你恰恰相反。我认为想了解冬堡,了解巴什人,就该去布列西人的聚集区。因为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定对冬堡、巴什人、巴什政府产生了最为全面的了解,也正是靠着这份了解,他们才能在这里活到现在。” 第三百九十九章 磨练 “昆廷同志说得挺对。你们出去要做的事,说白了就是观察了解冬堡、巴什人。这点,在这里住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的移居者们一定是最清楚的。”维拉克愈发欣赏昆廷。 不愧是从情报部出来的人,说话做事都是经过缜密分析的。 “听说您在敦曼旧南约搞革命的时候,没少和移居者打交道。”昆廷道。 “是的,所以我才对移居者们有着清晰的认识,明白你选择去布列西人聚集区是多么巧妙的法子。”旧南约那一趟总体是失败的,却也让维拉克有着不小的收获。 “那我们也去?”奥斯卡动摇了。 “我们也去。”斯图亚特决定跟昆廷一起去布列西人聚集区待一段时间。 照现在的情况,当然不能让整个分站都蒙上风险,只为给自己做最周全的防护。要想出去,仅剩的路就是跟随昆廷去移居者聚集区。 维拉克看向康妮:“康妮,你也跟着,保护他们的安全。” “我……”康妮需要优先保护的是维拉克,因此按照命令她应该留在维拉克的身边。 “我藏在这里不会有危险,但他们不一定,万一不巧被巡查队抓起来,也需要有个帮手。”这趟有昆廷、康妮两人在,维拉克才能最大限度上放心。至于他自己,他自认为经历了这么多,就算有突发状况,自己也可以化解。 “是。”康妮服从了维拉克的指示。 “克拉克,你要跟着去吗?”维拉克扭头过问克拉克的意愿。 这趟跟他们一起来的人里,只有克拉克是没有肩负上级任务的,他单纯是来充当维拉克的翻译,教维拉克进一步掌握巴什语。 如今,维拉克的巴什语算不得精通,但也凑合得过去了,于是克拉克此行最大的目的近乎处于达成状态,急需有更适合的定位。 “看您。”克拉克自己倒是无所谓,哪里需要他他去哪就行。 “那就去。我知道你曾在冬堡读过书,对这里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认识,但目前的环境跟以前大不一样,当作是一场锻炼也不错。”维拉克替克拉克做了主。 “是。”克拉克欣然接受。 一时间,除了维拉克自己和副站长戴茜外,其余五人都将出去。 “就剩我们两个了啊。”戴茜笑道。 “嗯。”维拉克挺羡慕这群年轻同志还能自由活动,不像他身上有着诸多的约束,“时间不早了,都先休息,具体的事情白天再定。” “好。” “晚安。” “晚安各位。” 戴茜、康妮回到杂物间睡下。 奥斯卡、斯图亚特、昆廷被分配在了球桌上休息,维拉克和克拉克两位资历最深的,则到一旁随便打了个地铺。 —— 七月十六日、上午九点 桌球厅外的街道上很是热闹。 几人基本上都是被商贩们的吆喝声吵醒的。 “早上好。” “早上好。” 维拉克一行人起床相互打招呼,接着挨个洗漱了一下。 “我出去买些早点。”这里面只有戴茜方便出行,虽说这个点略晚了些,但还是该吃点东西的。 “买这么多人份的食物,会不会被巡查队怀疑?”维拉克很警惕。 “有可能会盘问,但巡查队里有我们的同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说罢,戴茜出了门。 等饭的时间里,维拉克组织其他人把封堵窗户的东西都撤了下来。 这些东西晚上遮住,避免光亮泻出去引起注意是没问题的,可大白天堵这么严严实实就不行了,反倒会显得异常。 日光照射进了桌球厅,维拉克更是把窗户也都打开,让空气也流通起来。 “我之前以为巴什是个天寒地冻,放眼望去一片雪白的地方,没成想这里温度比来泽因那边还要热一点。”康妮站在窗前呼吸新鲜空气。 “再靠北一点的地方就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另外冬堡冬天的时候也很冷,比来泽因要冷得多。”克拉克道。 “玩一会儿。”奥斯卡把球桌上的被子收拾到一边,打算利用现成的东西放松放松。 “来。”斯图亚特上前做奥斯卡的对手。 维拉克、克拉克饶有兴趣地围了上去,看两人玩桌球。 斯图亚特摆好球,由奥斯卡率先出杆。 “啪!” 清脆的撞球声响起,白球先是撞上了另一颗白球,又以巧妙的角度碰到了最后一颗红球上。 “厉害。”斯图亚特鼓了鼓掌。 “你会玩吗?”维拉克问克拉克。 “看过,没玩过。”克拉克道。 “咱们也玩会儿去,不会我教你。”维拉克以前在贫民区的时候,没少和诺德、邓普斯他们玩桌球。而桌球起源于布列西,巴什桌球虽在其基础上有一些规则改动,但球桌还是固定的,不会影响到他们用原规则。 “行啊。”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放松过,打打桌球也是不错的,克拉克欣然答应,跟着维拉克来到另一张球桌前。 维拉克正是这么想的,每天高压工作不让人喘口气,哪怕是搞伟大的革命事业,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既然有能玩一玩,那就该利用起来,让大家放松放松,之后再以更饱满精神的态度去完成工作。 “昆廷,玩吗?”康妮没玩过,但还维拉克他们玩得挺有意思,向仅剩但闲人昆廷发出邀请。 “好。”昆廷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戴茜拿着两袋食物饮品回来了:“饭回来了,大家先吃饭。” “先吃,吃完再玩。”维拉克放下球杆,帮着戴茜把食物放到一边的柜台上摆开,“买了这么多啊。” “昨晚大家都很累,多吃点。”戴茜道,“对了,不出您所料,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撞上了巡查队,他们见我拿这么多食物对我进行了盘查,问我是不是在给什么奇怪的人送。” “然后呢?” “然后我随便解释了一句,卧底在巡查队里的同志给我打了个掩护,这事就解决了。” “嗯……要是没有我们的人,巡查队非要跟着你一起回来,看看你究竟是给谁买东西,那就麻烦了。看这样子,我们还是得加大对巡查队的渗透。”冬堡巡查队的严谨比布列西当时的要高好几倍,维拉克听戴茜讲起她的遭遇时,不免担忧以后会不会出现更危险的情况。 戴茜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摆放了出来:“政府给巡查队下了命令,谁能抓到国际平等联盟的人,谁就能拿到一大笔奖赏。因为这一点,他们才发了疯一样,其他治安问题都顾不上解决,整天忙活着抓可疑人员……” “不管怎么样,对我们都是形成了有效的麻烦,我们除了渗透,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消减隐患。”维拉克说着,其他人都围了过来,“来,一人一份,都来拿着吃。” “你们都会玩桌球?”戴茜边吃早点边问。 “算是会一点,这里刚好有现成的,就让大家娱乐一下,别一直绷着。”维拉克吃饭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大半份早点就已经下肚。 “到时候大家都去移居者聚集区锻炼了,你打算做些什么?”其他人走后,桌球厅就只剩下维拉克一个人,戴茜心底里是希望维拉克跟她一起再与站长科兹莫他们汇合的。 维拉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只能找科兹莫他们汇合了?总不能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天天麻烦你送饭送水的,那就真和鉴于没什么区别了。” “行,科兹莫估计今天会过来一趟,他来了大家把这事敲定好,大家就可以兵分两路了。” “嗯,好。” 吃过饭几人又玩了约莫半个小时桌球,得到放松后,一行人坐在一块,把去布列西移居者聚集区的事给详细定了定。 出去锻炼的人有:克拉克、奥斯卡、斯图亚特、康妮、昆廷。 预计在聚集区待十天半个月,等分站这边的工作有了进展就回来。 届时维拉克跟戴茜同科兹莫他们汇合,一起整理政府的情报,制定清除卧底、反击政府的计划。 他们这边刚把未来半个月内要做的事都规划好,乔装打扮的分站站长科兹莫、分站战斗队队长阿尔谢尼就悄悄地来了。 起先他们把维拉克一行人留在这里,是为了两路人分散开,哪怕科兹莫他们暴露了,也不会直接影响到维拉克他们的安危。之后两边人一直分散两处进行联络,直至安全能得到一定保障再考虑汇合在一起共事即可。 但科兹莫了解完新同志们昨夜讨论出的想法,只得同意了他们新的安排,让维拉克跟他们待在一块,其他人去移居者聚集区考察。 毕竟现在分站还在忙清除卧底的事,这些新同志们暂时发挥不出自己的能力。与其让他们干等,还不如尊重他们的想法,让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计划经过进一步的探讨,到了差不多可以开展的地步。 科兹莫定下明天派人把克拉克、奥斯卡等人安排进移居者聚集区生活,等他们走了,再把维拉克护送到他们现在所处的秘密站点。 —— 七月十七日、上午十点钟 两名分站的同志跟科兹莫再次来到桌球厅,准备带五人出发。 而奥斯卡、克拉克、昆廷、康妮、斯图亚特五人,也都专门把衣服弄得落魄了些,装成走投无路来这里谋生的移居者。 “维拉克同志。”科兹莫冲维拉克点头示意。 “他们五个人到时候会分散开?”维拉克过问。 “其实我想安排他们待在一块,在聚集区里也有个照应,不过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想有一个独自锻炼的机会,我就把他们安排在了聚集区五处不同的地方。”科兹莫说道。 维拉克心里多多少少仍有所担心,却没怎么把这些表现在脸上,他面向了收拾妥当只等出发的五人:“有的话说了很多遍,你们可能都不太爱听了,但不爱听,你们也该知道这些话的重要性。” 克拉克和昆廷都比较平静,奥斯卡、斯图亚特、康妮三人则跃跃欲试。 “去了之后,保持低调,不要惹事,记住你们的目的。我知道你们里面有一些人还年轻还冲动,可这不代表你们是傻子,冲动的后果你们清楚。”维拉克叮嘱了几句,目光挨个扫过五人的脸庞,“大家都活得举步维艰,你们要是招惹巡查队的人被抓了起来,聚集区的人只会避而远之,不用想着谁会来施以援手……都明白了吗?” “明白。”昆廷道。 “明白。”克拉克挺着胸膛。 “明白。” “明白。” “明白。” 其余三人接连答道。 “行了,走。”维拉克向两位分站负责护送的同志握了握手,目视他们离开。 “您不用担心我们,半个月后我们就回来。”奥斯卡临行前反过来安抚维拉克。 维拉克笑道:“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去了之后,基于你的身份,你要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别露馅儿了。别没被巡查队抓到,先被聚集区里的居民给举报了。” “放心!”奥斯卡出了门。 “您放心,我会照顾他们的。”克拉克从维拉克身边走过,向其保证。 克拉克和这些同志比起来算是老资历了,他在应当可以解决一些小麻烦。 “嗯,你自己也是,注意安全。”维拉克拍了拍克拉克,又与其他三人一一告别,看着他们出了门,朝一边走去。 “我先带着他们过去,等晚上的时候过来接你和戴茜同志。”殿后的科兹莫跟维拉克打了声招呼,也快步离开。 人走远后,维拉克关上了门,到一边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挺担心他们的?”戴茜一个人拿着球杆乱打着桌球。 “他们大部分都是些新同志,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光来的时候坐了几天火车,就让他们受不了,更不用说现在要进入到一个更恶劣的环境中执行任务。”维拉克背对着戴茜,把行李箱打开,把书籍、资料放入其中。 “那你还让他们走。” “人总是需要磨练的。” 第四百章 清道夫 奥斯卡五人离开后,维拉克享受了一阵清净。他用这段时间给伯因、基汀、诺德、温斯顿等人分别写了封信,交给了戴茜同志,等着条件允许的时候发电报传回去。 晚上的时候,站长科兹莫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桌球厅中。 “他们都安顿好了?”维拉克第一句话还是在关心五位年轻同志的情况。 “嗯,都找到了各自的落脚处。”科兹莫坐下歇息,“越是他们这种初来乍到的,越讨老移居者喜欢。因为他们无依无靠,没有反抗的权利,只需随便给他们个住处,管两顿饭,他们就能争着抢着干两个人的活儿。” “压榨随处可见……”维拉克感叹。 戴茜对那些移居者观感不怎么好:“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被可怜的。自己被压迫剥削,就向更弱者抽刀。” “可能这就是人性。”维拉克想起了基汀老师讲过的一句话,“基汀老师曾和我说过,民众也是我们的敌人。这句话令当时的我感到分外震惊。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民众怎么会是我们的敌人呢?我们不是在为民众而战吗?后来他解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自私的一面,权贵们正是利用这一点,瓦解民众们的团结,实现永远的剥削、压迫。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私,是权贵压迫我们,而我们又无法改变现状的根本原因。那听上去,是不是思路就很清晰了。我们只要消除了自私,那就不会有人去压迫,也不会有人被压迫。” “哪有那么容易啊……”创造一个人人无私的世界,那可能吗,科兹莫心里不太相信。 “是的,这很难很难,我也不觉得走这条路会成功,伯因主席、基汀老师他们同样如此。”维拉克点燃一支烟,“我们要做的不是消除自私,而是建立一个不需要自私,大家一样能活得很好,活得有尊严的制度。” “嗯……”戴茜似乎明白了。 一支烟抽完,维拉克起身:“我们走?” “好。”科兹莫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到桌球厅门前张望外面。 维拉克与戴茜各自提了一个行李箱,跟着确认没有危险的科兹莫一同离开桌球厅,隐匿在黑暗中缓慢前行,花了近一个小时,抵达了相邻巡查区分站干部们所潜藏的秘密站点——一间明面上废弃已久的地下室。 “这里?”维拉克稍稍意外。 “嗯,比较安全。”科兹莫带着两人下楼梯。 “为什么不让大家去桌球厅呢?”维拉克问。 很明显,分站的同志们把环境更好的桌球厅让给了维拉克他们居住,但现在桌球厅没人了,他们完全可以去那边,没必要身处在更恶劣的环境中。 “我们知道您更能适应艰苦的环境,之所以先前安排桌球厅居住,其实是考虑那群年轻同志们的情况。现在他们走了,居住条件对咱们来说无所谓,那桌球厅还不如去营业,给分站赚点资金用于各方面的活动。”科兹莫说明自己这么安排的缘由。 来泽因那边是给巴什分站提供了大批的支援,可在遭遇大量同志叛变后,这笔支援也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如今剩下来的,只够他们勉强维持,亦使得他们宁愿住在地下室,也要把桌球厅腾出来做生意。 维拉克感到费解:“我联系伯因主席他们,再申请一批援助。” “不用。”科兹莫拒绝得很干脆,“总站现在麻烦事一大堆,我们就不添乱了。这次的问题在于我们,分站连卧底的问题都没解决,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以后再说。” “那就再等等。”维拉克能感觉到,科兹莫拒绝援助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面子上过不去,他身为分站站长,不愿意在把事情搞得一塌湖涂的情况下,再厚着脸去找总站要支援。 换做是维拉克,维拉克一定不会为了面子而强撑,因为他做不出为了不让自己那么丢脸,让所有人跟着自己艰苦奋斗。 现在是科兹莫其他的话有些道理,目前批援助没什么能用到的地方,而且斯图亚特同志过来也是帮着解决资金问题的。 要是过段时间需要钱了,科兹莫还这副模样,维拉克会跨过他,直接找伯因要钱。 “冬冬——冬冬冬——冬冬——” 三人来到地下室门前,科兹莫有规律地轻轻敲响生锈的铁门。 “吭。” 门开了条缝。 阿尔谢尼同志从中探出头,看是科兹莫、维拉克、戴茜来了,连忙将门打开,请三人进入其中。 地下室空间比桌球厅小多了,十多平的空间,堆着几张床,大量的书籍、文件资料都没有合适的安放地,被分别放在了敞开的一个个行李箱中。 “快坐、坐。”地下室里的阿尔谢尼、弗拉季斯拉夫费劲腾出空间,让维拉克和戴茜得以先把行李箱放在了角落。 维拉克照着其他人的样子,把行李箱翻开,将东西就摆放在箱子里随时使用。 “这里肯定是没有桌球厅那边好,接下来要辛苦您了。”弗拉季斯拉夫一直都觉得怠慢了不远万里而来的维拉克。 “比这更难的环境我又不是没待过,不用担心我。”维拉克随意坐在一张床上,招呼大家都坐下,而后调侃道,“行李箱这样摆是哪位想出来的?真的很聪明。这样取放东西方便,有紧急情况还可以直接合上行李箱拎起来就走……” “分站都这样,不知道是谁想的。”阿尔谢尼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都早点休息,明天一起好好商议一下分站后续的规划。”维拉克看得出分站同志们的窘迫,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不在意居住条件。 “都休息。”科兹莫安顿着。 地下室里只有四张床,一张单独留给女同志戴茜,一张给了健壮的阿尔谢尼,一张都偏瘦的科兹莫、弗拉季斯拉夫挤在一起,一张特意为维拉克准备。 腾出一张床,算是当下分站干部们所能为自己提供的最好的待遇了。 维拉克没有拒绝这份好意,脱去衣服躺在了那张床上。 科兹莫把门边一个小隔板打开,用以通风:“附近有公共厕所,你们要想上厕所随时叫我,我护送你们过去。” “谢了。”维拉克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待几人都躺下休息后,科兹莫将灯关掉,跟弗拉基斯拉夫挤在一起。 “晚安,各位。”维拉克闭上眼睛。 “晚安。” “晚安。” —— 七月十八日、上午七点钟 五人起床,解决了早饭后,围坐在一起分析当下局势,规划后续发展。 经过同志们几天的调查,目前政府的相关部分信息已经整理了出来。 其中最为显眼的当属巴什帝国安全机构和冬堡卫队兵团联合组建的,专门针对国际平等联盟的新部门部长马克西姆。 马克西姆的履历很精彩。 他曾任巴什情报部的副部长,也曾在军中担任过要职。 由他作为巴什情报部、卫队兵团的桥梁,抽调两边骨干组建‘清道夫’清剿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再合适不过。 “清道夫……”维拉克默念这个组织的名字,“这是明摆着把我们当成垃圾了。” “没错,这是对我们的挑衅和蔑视。”阿尔谢尼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很憎恶马克西姆。 “策反我们同志,安插大量卧底的计策,就是这个马克西姆提出来的。他所带领的清道夫组织,在冬堡里行动级别要高于情报部和卫队,同时也得到了各方的支持,是我们首先直面的大敌。”科兹莫表情严峻,对马克西姆,和‘清道夫’格外忌惮。 “我们以前在布列西的时候,也有个类似的部门,叫暗礁。这个组织手段狠辣,接连杀害了平等会的第一、第二任会长弗朗西斯、克里斯,把平等会多次逼到绝境,险些解散。”维拉克不禁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我与暗礁的头目多次交锋,在他手上吃过不少苦头,后来还是在大势所趋之下,我们反过来把暗礁给捣毁了。暗礁的头目洛克施瑞福,至今仍在被我们关押。” 科兹莫意外地听说过洛克施瑞福、暗礁的大名:“我听说过那个组织,感觉确实和清道夫有点像。你们当时具体是怎么应对的他们?” “当时来泽因里情况还很不乐观,我们的人基本上都只能藏在暗处,洛克施瑞福经常撒诱饵想把我们引诱出来一网打尽。我们被搞得很被动,最终决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就也撒出了诱饵,一直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产生错误的判断……”维拉克仔仔细细地把暗礁覆灭的经过说给了分站的四位干部。 “来泽因的情况和这里有所不同,感觉还是挺难以复制的。”戴茜微微摇头,他们还没有发展到可以组织起大规模反击的能力,就更不用说在大规模反击的掩护下一口气端掉‘清道夫’了,“不过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这个思路我觉得可惜。” “除了安插卧底,策反我们的人,马克西姆还做了些什么?”维拉克问道。 马克西姆是巴什政府推出来的和国际平等联盟交手的‘主帅’,他想尽可能了解这个人,找出他的弱点。 科兹莫道:“当下冬堡里卫兵的巡查制度,算是他制订出来的,悬赏也是……可以说,所有的东西都出自他手。” “他身边肯定有很多护卫?”维拉克想先试试刺杀这个老办法。 “当然。他大概是听闻了来泽因里屡屡发生的刺杀,对我们的手段了解很深,所以把自身安全看得极重,平时很少公开露面,经常居住、办公的地方也被卫兵层层把守起来。看那个情况,别说进去了,靠近都有可能被视作可疑人员就地击毙。”弗拉季斯拉夫有过同样的念头,且有实际尝试过,只可惜可行性太低,刺杀还没怎么开展,就被迫中止了。 “清道夫具体的人员构成是怎样的?”维拉克换第二条路。 科兹莫答道:“清道夫人数不太多,应该不超过一百人,但构成很复杂,各方各面的人都有。最主要的是,他们不实际参与行动,基本上是负责与各个部门对接协调,然后出面主持各部门的联合清剿。” “我们想查出分站内部的叛徒名单,就必须打入清道夫内部。”维拉克不用问也知道,清道夫的成员不是那么容易渗透的,“当务之急,是要给他们的这个组织凿出个口子。” “这点我们一开始就想过了。我们试着用金钱利诱,用把柄威逼,但均告失败。因为我们所能给出的好处和威慑,和马克西姆的相比不值一提。可如果我们掏出太多的成本,又难以保证绝对能策反他们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蒙受巨大的损失……”清道夫在科兹莫的眼里,是个带刺的铁壳子,想徒手把它拆开难度堪比登天。 “简单来说,就是差一点的威逼利诱根本动摇不了他们,把好处提高,又保证不了他们真的对我们妥协,一旦对方是假意的,那不止投入会血本无归,还有可能被对方反当成诱饵掉入陷阱。”维拉克捋清科兹莫的意思,叹了口气。 情况比想象中要棘手。 清道夫打不进去,可想清除叛徒就必须打入进去窃取到叛徒名单。 “我们想想,有没有什么不需要打入其中,就能拿到名单的办法。”维拉克没在原地僵持,而是朝后退了一步,试着摸索其他路线。 “有一个。”科兹莫与维拉克对视,“清道夫的这道门很牢靠,但其他的门不是。” 其他的门。 维拉克恍忽了一下,立即明白了科兹莫的意思:“你是想说从其他和清道夫对接工作的部门入手?” “是的。”科兹莫点点头,“只不过还是有些问题存在。叛徒名单一定是被清道夫的人牢牢掌控的,就算他们要和其他部门联手,也不太可能把名单共享出去。” 第四百零一章 布列西战局 “再总结一下,现在有两条路供我们选择。”维拉克的思路清晰了些许,“第一条,我们想办法渗透清道夫,直接窃取名单。第二条,我们渗透进别的部门,通过别的部门与清道夫的对接,窃取名单。” “前者难点是渗透不进去,后者难点是别的部门估计也很难拿到名单,我们进去后得再想办法。”科兹莫道,“我其实觉得这两个办法难度相差不大,只是后者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还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阿尔谢尼苦笑,这两个办法他觉得都不太能实施得下去。 “有。”戴茜大胆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认为马克西姆确实很厉害,他把清道夫防护得很好,令我们无从下手,但有一点他是放不到的,那就是他的上级。如果我们能直接控制了他的上级,那借上级之手拿到名单也就顺理成章了。” 维拉克没上来就否定:“马克西姆的上级是谁?” “安全部部长。”科兹莫答道,“马克西姆所组建的清道夫虽然只针对国际平等联盟,但由于我们的危险性,政府给了他很多特权,使得他近乎与情报部部长能够平起平坐,直接听命于安全部部长……” “按道理来说,地位越高的人越不容易倒向我们,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切,理应会维护现有的东西。”维拉克分析着,“除非我们能抛出足够大的利益,或者有办法逼安全部部长不得不和我们站在统一战线,不然想靠这条路拿名单是不可能的。” “嗯……我是觉得只要是人,就肯定有弱点。”戴茜清楚维拉克所说的道理。 维拉克拿着整理的资料翻看了一下:“现在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更深入的情报。” “我们的人手不够,想更全面,还需要一段时间。”科兹莫知道维拉克抽烟,掏出烟盒给几人都分发了一支。 “时间不必太赶,等新同志们锻炼得差不多,咱们这边把该知道的都查清楚就行。”维拉克接过香烟点燃。 五人一起吞云吐雾。 “行,那就继续这样查了。几天我不敢说,但十天半个月的,我可以保证我们一定会有大的收获。”地下室很不惹眼,科兹莫把门打开了点,以便空气的流通。 “对了,我有几封信想托你们传达给来泽因那边。”正事聊得告一段落,维拉克想起了自己昨天写的信。 “我去拿。”信昨天交给了戴茜,戴茜起身到行李箱中将几封信翻找了出来,拿给了科兹莫。 科兹莫接过信,扫了下内容和要寄给的人:“行,我把信交给电报站的同志,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去。” “好,谢了。” —— 七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半 布列西、来泽因、临时校场 “稍息!立正!” “射击!” “跑步前进!”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报数!” 占地面积巨大的校场上,尘土飞扬,喊声震天,分散成一股股的新兵们正在接受巴什支援而来的教官训练。 “接下来,是战地救护的训练!”巴什教官大声说着,负责翻译的同志则原封不动地将之转换成布列西语说给一众新兵听,“没错!届时会专门为你们配备专业的医务兵!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万一你的战友,或者你自己负了伤!医务兵难以及时赶到!这时候你们的救护素养就是你们、你们战友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 新兵之中,身姿挺拔的诺德穿着平等军朴素的绿色军装,认真观看教官所做的救护示范。 半个小时后,战地救护科目训练完毕,被挑选出来抽查成果的诺德以及几位新兵,均出色地完成了相关的考核。 接着,口哨声响彻校场。 新兵们今日的上午训练到此结束。 列队报完数,诺德随队伍解散,前往食堂就餐。 “诺德同志!诺德同志!” 在诺德打算找做医务兵的妻子凯瑟琳汇合时,一名情报部的同志融入人群,四下呼喊着他。 “我在这!怎么了?!”诺德调转方向,迎上了那名同志。 “您就是诺德同志吗?”情报部同志问。 “是我,怎么了?” “这是维拉克同志从巴什给您转回来的信。”情报部同志将一封信交在了诺德手上。 “维拉克的信?给我的?”疲惫的诺德露出笑容。 “是的。” “好,谢谢你。”收到信的诺德迫不及待地拆开翻看。 【亲爱的诺德: 近来可好?训练还习惯吗?新婚生活又怎么样呢? 我已经来巴什有一阵子了。这边的情况虽然不太乐观,但已经在组织逐个解决问题。相信用不了多久,冬堡也将点燃平等的火炬,带领整个巴什迎接新生。 除了你,我还给伯因主席、基汀老师、温斯顿同志、墨菲写了信。我挂念你即将奔赴战场的安危,也同样挂念伯因主席的身体情况、基汀老师与墨菲那边会校的运作、温斯顿同志试验工厂的进展。 …… 我远在巴什,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照顾到你。万幸的是,在我眼里,你也不再是个年轻气盛的弟弟,而是沉熟稳重的男人了。 …… 我时刻关注着布列西的战局,料想你一定快要上战场了,所以加紧给你写了这封信。写信的本意,就是想叮嘱你注意安全。可战争与安全是反义词,到了战场上,又怎么能够安全呢?可你还是要小心再小心,小心流弹,小心火炮。 …… 好了,信就写到这里。替我向凯瑟琳女士问好,祝你们此行平安,我们待黎明时再见。 挚友莫斯特·维拉克】 诺德站在人潮涌动的校场中央把信看完,咧嘴笑了笑,又将信收好,在食堂找到了妻子凯瑟琳,跟她讲述了一下维拉克写的信,转达了问候。 “你要不要也回一封信给维拉克同志,讲讲你的近况?”凯瑟琳建议。 “等我吃完饭就写。”诺德算了一下,今天不午休的话,腾出的时间用来写信绰绰有余,“你那边今天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继续学一些医疗知识。不过听说很快就要安排一些更深入的内容了,把那些学完,应该就要上前线支援同志们了。”凯瑟琳把自己餐盘里的肉夹给诺德。 诺德连忙推辞:“别别别,你吃你吃。” “你每天训练那么累,应该多吃点肉。”凯瑟琳把诺德夹回来的肉又夹过去。 “我的够吃了,你才应该多吃点,来。”诺德把自己的肉都夹了过去。 二人一来一回,忽然手都顿住,而后相视一笑。 “吃吃。”诺德一边傻笑,一边夹了蔬菜塞进嘴里。 “你多吃点。”凯瑟琳坚持着把肉夹给诺德。 突然,一名军官飞奔着冲进了食堂,大声吼道:“新兵第十一营至二十营的同志们!抓紧吃饭!吃完饭回宿舍收拾行李!十五分钟后全体校场集合!新兵第十一营至二十营的同志们!抓紧吃饭!吃完饭回宿舍收拾行李!十五分钟后全体校场集合!新兵第……” “出什么事了?”凯瑟琳脸色一变,诺德正是新兵第十一营的人。 “不知道。”诺德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他端起盘子飞快地扒拉着饭,含湖不清地道,“应该是有紧急情况,不然不会收拾行李……” “营长!什么情况?!”有离军官近的新兵询问情况。 “前线需要支援!都快一点!快! ”军官仅仅说了一句‘前线需要支援’,但局势究竟是紧急到了什么程度,要这么突然地把他们这群还没完成训练的新兵集结起来派往前线,大家心里都隐约有了数。 “是要去前线!”凯瑟琳把不远处教官公开说的话又冲诺德复述了一遍。 诺德自然已经听到了,盘子里的饭也被他狼吞虎咽地消灭了一半:“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但还没有通知我们医务兵出发。”凯瑟琳想和诺德一起去前线,这样诺德有什么危险,她也能照顾得到。 “没事,你们肯定还需要再学习一段时间。”诺德把肉都推到了凯瑟琳的盘子里,“到时候咱们还是能遇到的。” “可你也还没训练完成……” “没事,到了战场上边打边练!”诺德把剩下的食物一扫而空,嘴巴塞得鼓鼓的,来不及和凯瑟琳道别,只发出了模湖的‘照顾好自己’音节,就留下一个背影,随着其他新兵同志朝食堂外跑去。 “慢点!”凯瑟琳想起身去送,却又没能起来,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泛红,目光从食堂大门挪开,移回到了餐盘上。 相互退让了半天,诺德仍旧没有吃一块肉,把肉都堆在了她的餐盘里。 —— 同一时间 来泽因、平等大楼、会议厅中 会议厅气氛凝重,不时有人快步进出传达、下达命令。 “政府军仍在向南热市附近增派兵力,莫来斯同志带领的第四步兵师如果再不想办法突围出去,恐怕几天之内就会被……” “目前离第四步兵师最近的,只有第一骑兵师和第七步兵师。但第七步兵师需要坐镇在河岸,提防政府军从西南方向突入,一旦调集他们过去,河岸失守,往后就是平原,机动性强大的政府军将势不可挡地直逼来泽因。而骑兵师,是可以及时地赶到,可南热市附近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师的行进与作战,贸然地派遣骑兵师协助莫来斯同志突围,很有可能把骑兵师也陷进去。” 一众干部们围在沙盘前说明当前前线形势。 伯因坐着,凝视沙盘中南热市周围插满的政府军旗帜,和包围之下孤零零的一支国际平等联盟旗帜:“约瑟夫、阿德尔他们是什么想法?” “约瑟夫同志的意思是莫来斯他们先坚守住,而后他们这边发起反攻,攻占普罗市,为他们分担压力,然后两处相互掩护,抵挡政府军的进攻。阿德尔同志建议集结兵力,在南热市和政府军打一场关键性的战役,既营救第四步兵师,也能够打开局面,重挫政府军锋芒。”一名军官答道,“后者风险很大。赢了,我们就有喘息的时间,甚至可以步步为营,向政府军施压,遏制住他们的攻势。输了,我们的情况会更加糟糕,兵力得一再收缩,抵挡士气更加高昂的政府军……” “莫来斯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伯因又问。 “莫来斯同志自己预估的是五到七天,再往后,政府军就是拿炮轰,都能把南热市夷为平地。”军官道。 伯因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起身:“新兵集结了?” “正在集结,马不停蹄地赶的话,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就能到前线。” “不论是反攻普罗,还是在南热打一场硬仗,我们都是急缺兵力的,这批新兵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伯因想到莫来斯现在被重重包围,心情沉重,“……说实话,我并不擅长军事方面的东西,这样重大的决策权,我先前已经交给了约瑟夫,那我现在依然无条件地支持他的决定。” 各部的同志们看着虚弱的伯因。 他对军事方面的看法远不如约瑟夫他们精准深刻,因此选择相信约瑟夫,是最好的选择。 “去通知约瑟夫。”伯因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我全力支持他的一切决定。退就退,相信未来我们一定能再打回去。打就打,放开了,不要顾虑什么。” “是!”军官出了门。 一名情报部的同志与其擦肩而过,拿着信封向伯因敬了个礼:“主席!这是维拉克同志给您写的信!” “拿来。”坐下的伯因接过信封拆开,看起信里的内容。 信里主要是在关心伯因的身体,再之后也对巴什革命的情况做了一个较为详细的汇报。 看着看着,伯因的脸上多了点笑容。 巴什那边有维拉克坐镇,正在慢慢重新凝聚力量。 “塞西尔。”当看到信中提到了一句诺德,伯因想起了什么,向经手新兵调动的干部问道,“诺德是不是也在这次派往前线的新兵里?” “您是说刚结婚不久的那位诺德同志吗?” “对。” “是的,他也在这次的新兵里。” 伯因微微张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或是托人关照诺德,或是把他调回来,可终究,这话没能说出口:“……好。” 第四百零二章 新同志的成长 同日下午 布列西、南热市 原先景色宜人,常有游客来此避暑游玩的南热市,如今冷清得像是一座死城。城内家家紧闭门户,城外政府军大批大批地集结着。 “政府军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摆明是吃定我们了。” 被国际平等联盟接手的市政厅中,莫来斯等平等军第四师的军官们一起商议着该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伯因主席那边是想支持约瑟夫将军的决定,如果约瑟夫将军还是坚持反攻普罗策应我们,那我们最少也得在这里再坚持五天。” “五天……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什么叫几乎?那是根本不可能。政府军的兵力是我们六七倍,他们的火力也比我们强大不少。如果不是忌惮伤及城内的平民,他们光拿炮轰我们,就够把我们都轰成灰了。” “没错,而且我们不能总靠平民打掩护。这样下去要么失了民心,要么拉无辜者和我们一起死。” 莫来斯耐心地听着下属们的讨论,直到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这才开口:“你们说得对,政府军之所以包围我们,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仍不发动进攻,一来是想把我们当成诱饵,吸引更多同志主动出击,掉入他们的陷阱,二来正是顾忌城内的民众。” “但这样的情况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南热市对他们来说,是进一步瓦解我们防线的关键,他们就算想围,威尔兰那边也不会允许他们拖太久。”参谋长道。 “是的,再加上伯因主席无条件支持约瑟夫将军,约瑟夫将军倾向于攻占普罗市,和我们协同作战……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基本是可以预见的,因此要讨论的,该是如何守住南热。”莫来斯确立了他们的开会的主题。 面对火力、兵力全面强于己方的政府军,该怎么守? “防御工事构建的怎么样了?”莫来斯看向担负构建防御工事的第二团团长。 “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再有两天都能修建完毕。”团长道。 “要确保政府军一旦发起炮击,民众们都能有安全躲藏的地方。除此之外,首先解决民众们的吃喝问题,保护好民众们的个人财产。我希望,就算这场战争是我们输了,也不会影响到民众们太多。”莫来斯把国际平等联盟的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信任一旦崩塌,想再建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要努力去实现,战争只是民众们的一个经历,而不是一个痛苦的经历。 战争的痛苦不应与他们有所关联。 “冬冬冬!” “请进。”莫来斯同下属们看向来人。 传令兵向莫来斯敬了个军礼道:“约瑟夫将军的电报。” “直接说。” “是。”传令兵捧着电报读道,“约瑟夫将军将组织兵力向普罗市发动进攻,在攻占普罗市之后,解除我们的围困,而后我们两军掩护作战,抵挡政府军的南部攻势。” “他没说预计多久能拿下普罗市吗?”莫来斯问。 传令兵吞咽着口水:“没有,但约瑟夫将军说要我们务必坚守……七天。” “七天?!”军官们面面相觑。 五天都是个极大的考验,就更不用说七天了。 政府军绝对等不了那么久,三四天没把南热市拿下来,他们就会发动全面进攻,不惜一切代价剿灭平等军。 “我们得和约瑟夫将军谈谈,七天肯定是不行的……” “是得谈谈,五天我还能六七成的信心,七天……” 一时间,军心动摇,军官们纷纷表示希望约瑟夫将军的支援可以再提早一些。 莫来斯缓缓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平静地面向传令兵:“向约瑟夫将军回电,我们会坚守七天的。” “是。”传令兵迅速离去。 “七——”有军官忍不住提醒莫来斯。 “你们觉得,莫来斯将军如果能早点来,还非得定个七天的时间吗?”莫来斯扫视在座的部下,“我了解他的为人。既然他说了七天,那这一定是最早的时间了。” 不少人心沉了下去。 支援是有,可他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呵呵。”莫来斯轻笑几声,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被大敌当前的氛围影响到,“凡事不能只看这一面。约瑟夫将军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敢说出来,就一定能办到。都别给我垂头丧气的,打起精神,我们守住七天。七天以后,还有很多仗等着我们去打。” —— 七月十九日、清晨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布列西移居者聚集区‘和平街’ 和平街这个名字由来已久,连是谁起了这样一个名字,都无人知晓了。现在住在这里的布列西移居者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起名字的人一定对移居到这里的新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期盼。 可惜,这个因期盼而诞生的名字,成了对布列西移居者最大的讽刺。 他们头上顶着和平二字,他们的祖国却伙同威尔兰王国对巴什栽赃陷害,发动了侵略。 也因此,‘和平街’的街牌被愤怒的巴什人洒上了恶臭的黑水,连带着整条街都就此动荡起来。 和平街街口,距离如今人人敬而远之的‘和平街’街牌不足十几米的早餐店里,斯图亚特正睡眼朦胧地洗着两堆摞得快比人都高的餐盘。 “快点洗!马上客人们都来了,连餐盘都没得用!”早餐店的老板坐在摇椅上,叼着劣质雪茄恶狠狠地催促斯图亚特。 “知道了!”斯图亚特忍着不满,加快了速度。 这些餐盘其实昨晚就该洗干净的,但他昨晚太累,想着先睡两个小时,睡醒了洗也不迟。 没成想,这一睡就睡到了快天亮,被老板发现,直接揪了起来。 “知道个屁!要是第一个客人来之前你洗不完这些盘子,中午就别想吃饭了!”老板对付起这些初来乍到的移居者显得很有经验,一点好脸色都不曾给过斯图亚特,吃的一天只有一顿,睡就直接睡在厨房的地板上,算是把他的价值发挥到了最大。 “呼……呼……”斯图亚特出身很不错,别说没床睡、吃不饱饭了,以前饭稍有一点不和他的胃口,他都是直接让佣人倒掉的。 “你要记住!是我给了你住的地方!是我给了你吃的!是我给了你这条命!要不是我收留你,你要么早饿死在街头,要么早被巡查队给抓起来当成乱党处死了!”老板呵斥着斯图亚特。 “呼……呼……”斯图亚特不停地深呼吸,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避免上去一拳给老板揍翻。 “快点!” “咣当!” 斯图亚特将盘子往水池里一扔,起身面向了老板。 斯图亚特身材高大,站在距离老板不足四五米的地方,给老板造成了不小的压迫感。 “你、你想干什么?!”老板手伸向了摇椅旁的一根木棍。 “我没想动手,你不用这么紧张。”斯图亚特瞥了一眼老板攥住棍子的手,“我想和你谈个合作。” “合作?” “我以前在布列西做过点生意,你要是信我,我可以帮你打理你的钱,让你的钱生钱,几个月之内成为和平街最富有的人。”斯图亚特想发挥自己的特长,干些轻松的活儿。不然天天起早贪黑的洗碗洗盘子,他来这里待一年也掌握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就你?让我几个月变成这里最有钱的人?”老板发出嗤笑,“你忘了你是怎么逃到这里的?” 斯图亚特过来的时候,编的背景就是自己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的钱,走投无路逃到了这里。 现在再说要帮老板赚钱,老板怎么可能会信。 “滚回去赶快把盘子都洗干净!”老板瞪了斯图亚特一眼。 斯图亚特欲哭无泪。 他一开始以为同为布列西人,大家应该会抱团取暖相互关照,所以就把自己的后路给堵死了。 谁能想到越是老乡,移居者们反而越坑得恨呢? 这大概是他来这里学会的第一件事。 “我真的可以帮——” “回去!不想干就给我滚!除了你还有得是人想来这里!”老板不给斯图亚特争取的机会。 不能惹事……不能惹事……不能惹事……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好。”斯图亚特继续深呼吸,回到水池边洗盘子。 …… 天亮了。 为了吃到午饭,斯图亚特做成了自己从没想过能做成的事情——把两摞盘子洗完了。 “还愣着干什么?去准备早点啊!”老板上前检查完,依然没有对斯图亚特做出什么夸赞,把他赶去做起其他的工作。 “……好。”斯图亚特咬牙切齿地应下。 这时,两名巡查队的卫兵打着哈欠,朝早餐店走来。 老板看到两人走近,一脸谄媚,邀请二人在店里坐下:“两位长官累坏了?快坐下,我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昨晚是够累的,早点你看着弄,主要是多点。”其中一名卫兵无视了早点店里标注的禁止吸烟,和另一名卫兵抽烟等待早餐。 “好的,您稍等。”老板退入了后厨。 “怎么又是他们?”斯图亚特看到两个卫兵进来,愤愤不平地道。 这两个卫兵是附近巡查队的,负责夜间巡逻。每次天亮换班时,他们都会专门绕到和平街,到他们店里白吃白喝一顿。 “嘘!”老板打了斯图亚特一下,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做你的早点!不该说的别乱说!” 老板的想法很简单。 两个卫兵再能吃也吃不垮他的店,反倒是和他们混熟之后,万一有点什么事能照应一下。 “你别指望能跟他们混熟,他们单纯是把你当成冤大头来宰。”斯图亚特看穿了老板的想法。 “你他妈听不懂老子的话?!再多嘴就给我滚蛋!”老板低声道。 “爱听不听。”斯图亚特还懒得帮这毫无人情味的老板,自顾自准备起早点,老板则出去和卫兵们套起近乎。 气愤过后,斯图亚特渐渐地能理解老板的做法了。 在移居者聚集区混了这么久,老板怎么会是傻子?他当然也知道这些卫兵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单纯想从这边占点小便宜。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和这些卫兵讨要饭钱?那就是不想活了!人家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把你指证成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到时候命没了,店也会被搜刮一空! 除了套近乎,巴结他们,老板再无别的选择。 毫无背景的他们,是这座城市真正的蝼蚁。 饭钱肯定是要不得,老板能做的只有借着吃饭的情面与卫兵攀谈,为那一丁点关系更进一步的可能努力。 成不了,无非浪费点时间。 成了,有卫兵做靠山,以后出点什么事,也好歹有点门路去解决。 “唉……”斯图亚特叹了口气。 老板不把他们当人看,和卫兵不把老板当人看是两码事。他憎恶老板对他的态度,也憎恶卫兵对老板的态度。 这些都不应该存在。 他要想办法改变老板的认知,也要把巴什的革命做起来,杜绝卫兵仗势欺人的事件再度发生。 隐隐约约,斯图亚特发现自己对底层的事情有了些清晰的认识,自己此行的目的似乎在一点一点地达成。 一个多小时前,他还觉得待在早餐店里是人生最错误的决定,要是能重来,肯定要托分站的同志把自己安排到舒服些的地方。 一个多小时后的现在,他没了这种想法。 累点苦点,不就是维拉克同志期望他们能克服,借此成长的东西吗? 斯图亚特边做早点,边想通了一些东西,心情舒畅起来。 “啊嘶!” “啪!” 突然,外面传来了惨叫与杯子摔碎的声音,惊得斯图亚特差点手一松,把手里的餐刀扔出去。 紧接着,卫兵的叫骂声传来。 “你个老东西!想死吗!” “对不起长官,对不起长官,我不是故意的……”老板在求饶。 “妈的!真晦气!” “彭!” “哎哟!” 斯图亚特放下东西,赶忙从后厨出来,只见一名卫兵捂着被烫伤的手,另一名卫兵气得将手枪抵在了老板的额头上。 第四百零三章 惹事 “等等!”眼看老板就要被枪毙了,斯图亚特汗毛竖起,强撑着喝了一声。 两名卫兵与跪在地上哆嗦的老板一齐扭头看向了斯图亚特。 受伤的卫兵骂道:“你他妈的是谁?!” 明明昨天还亲手给他们做了早点,像伺候大人物一样鞍前马后地端茶倒水,今天就一副第一次见的模样。 养尊处优的斯图亚特很久没感觉到这样的不尊重了:“我是这里的伙计!” “滚一边去!”卫兵懒得搭理斯图亚特,也没想真的杀掉老板,一枪托砸在了老板的头上,露出了真实面目,“给我们队长赔偿医药费!” “哎哟!”老板顿时头破血流,蜷缩在地说不出话。 “好!两位长官,你们要多少?”斯图亚特帮着接话。 “十万巴元!” 卫兵一开口就是大数目。 巴什的十万巴元约等于布列西的一百金克。 而一百金克放在生活艰难的和平街里,可能是早餐店一整年的收入! 斯图亚特差点没忍住痛斥两个卫兵的狮子大开口,处理一下手怎么可能用得了这么多钱! “好好好!我给我给!千万别开枪!”老板缓了过来,应下了这过分的赔偿费,“斯、斯图亚特,扶、扶我起来!” “好……”斯图亚特绕过两个卫兵,把老板扶起,搀着他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你就在门口等着……”老板很警惕,把斯图亚特留在了卧室外,自己在里面找出了十万巴元的钞票,“拿、拿给他们。” “嗯。”斯图亚特将厚厚的一摞钱交在了两名卫兵的手上。 刚刚还疼得龇牙咧嘴的卫兵相视一笑,把钱塞进兜里,起身离开:“这次就放过你们了,以后别这么不长眼!不然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抱歉抱歉,欢迎您下次再来。”斯图亚特笑容满面,暗地里破口大骂。 送走了两名卫兵,老板扶着墙,从卧室里挪了出来。 “我给你包扎处理一下。”斯图亚特看老板意识都快模湖了,上前扶他坐下,找出了医药箱,为他处理伤势。 “这、这群混蛋……”老板怒目圆睁,气到发抖,“水杯里的水明明是温水,根本不烫……他是故意碰倒杯子算在我的头上……这是讹诈!讹诈!” “我早和你说过了,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了冤大头。你想着巴结讨好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想着怎么从你身上坑出一笔钱。”斯图亚特摇摇头。 “呵……我有得选吗?我不巴结,他们就不把我当冤大头了?” “你越巴结,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 “好欺负不好欺负,真惹上他们下场不都一个样吗?你刚来这里,还什么都不懂,就不要轻飘飘地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了。伤口随便包扎一下就行,收拾收拾这里准备做生意。” 斯图亚特知道自己和老板说这些也没用,这里奉行的就是这种规则,不是他们普通人可以扭转的。 “算了,今天关门。”正当斯图亚特把东西放回医药箱,打算去准备早点时,老板犹豫了一下,改了主意。 “嗯?好。”斯图亚特没问老板为什么这样,反正他巴不得能休息一天,起码能出门转转,不至于连出个后厨都难。 “扶我回去躺着……”老板招呼斯图亚特过来。 斯图亚特放下手里的活,把老板扶回了房间躺下:“那我今天……” “休息一天。”老板躺在床上摆了摆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我出去转转,中午之前回来给你做午饭。”斯图亚特生怕老板返回,嗖地一下退离了卧室,在早餐店门上挂上了‘今日休息’的牌子,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和平街说不上热闹也说不上冷清。 原因无非是街区里总是那些个人。 不时有几个受不了离开,不时有几个投奔而来,在巴什当地人的排斥下,成了个半封闭的小圈子。 “康妮!”走了几百米,斯图亚特就在街头看到了康妮的身影。 康妮被分配到了一户条件不错的人家当佣人,此时恰巧出门倒垃圾。 “斯图亚特?!”康妮惊喜地迎上斯图亚特,“你不是在早餐店工作吗?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今天休息,我就出来转转……”斯图亚特将早餐店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给了康妮。 “这帮卫兵太过分了!”康妮攥紧双拳,恨不得自己撞见这两人。 “我现在算是有点理解我们来这里干苦力活的意义了。”斯图亚特提起袋子,从中打出一份打包好的早餐,“你吃早饭了吗?” 康妮嗅到了香味,迫不及待地从斯图亚特手里抢过早饭:“没有!这里的人太吝啬了!每天只能吃两顿饭,睡在杂物间里。” “不用抢,这本来就是带给你们的。”斯图亚特特意做了好几份早餐带了出来,打算送给同志们吃,“其实我那里也差不多,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连杂物间都没有,要睡就躺在后厨的地板上睡,半夜老有虫子蛰我……” “好,我心理平衡了。”看到斯图亚特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红点,康妮开了个玩笑。 “你有什么收获没有?”斯图亚特问道。 “说实话没有……每天累到死,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我去做,我根本没空想那些东西。”康妮愁眉苦脸的,“要是能换个地方就好了,我适合做一个打手。” “我还想去做生意呢!可那有那条件啊。而且要真做了自己擅长的东西,不就等同于待在了舒适圈里面吗?那还算什么磨练,又能学到些什么东西?”斯图亚特心境有了巨大的变化,变得倾向于去接受这些东西,从中学习进步了。 “没看出来啊?”康妮一脸惊奇地笑道,“我们之前暗中猜你会是第一个坚持不下来的人,没成想你现在的思想觉悟比谁都高。” 斯图亚特不自觉中挺起胸膛,骄傲地道:“那是你们不了解我,我这个人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不管把我分配到哪里,我都一定能胜任工作。” “看出来了。好了,不聊了,再不赶紧扔掉垃圾回去工作,那户人家又该训斥我,克扣我的午饭了。你朝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应该能碰见奥斯卡。他在做街道清洁,我经常在街上看到他走来走去……”康妮在街头没和斯图亚特多聊,告别之后扔掉垃圾,便快步回到家里忙起家务。 “好。”斯图亚特望着康妮进去,屋子里传来男女主人混合的斥责,微微摇头,接着提着早餐继续朝前走去。 果然没走多久,他再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只是这道身影比康妮、他自己更要落魄。 “奥斯卡?”斯图亚特甚至走到跟前,都不敢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与他同来的同志。 “嗯?”头发杂乱发油,脸上不知从何处沾染上黑灰的奥斯卡扭头看向斯图亚特,“斯图亚特?!” “真的是你,我还怕我认错了人!”斯图亚特有点可怜奥斯卡的处境。 人都是比较出来的。 这话说得真好! “我想死你们了!”奥斯卡好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推开了垃圾车,就要与斯图亚特拥抱。 “站住,别动!”斯图亚特可不想和脏兮兮的奥斯卡有什么接触,“没吃早饭?我给你带了早餐过来。” “好香!”奥斯卡接过了早饭,直接吃了起来,顺便羡慕嫉妒道,“你那边这么好吗?还能往外面拿这么多好吃的?” “那有那么好啊,我这是……”斯图亚特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 奥斯卡听完的时候,已经将一份早餐消灭干净:“你那算什么啊,我比你惨多了,我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听完将近十分钟的诉苦,斯图亚特猜想克拉克、昆廷两人成熟稳重,应当不会很落魄,便将剩下的两份早餐都留给了奥斯卡:“来,这些你都拿着,饿了就吃,之后有机会的话我再给你拿。” “这……能行吗?你不是说这些是准备拿给克拉克同——克拉克、昆廷的吗?”奥斯卡狂咽口水,用仅存的理智询问道。 “你就放一万个心,他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肚子都填不饱,你拿着就行了。”见奥斯卡饿得眼睛都快发绿了,斯图亚特直接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上,“行了,你继续忙,我去找找克拉克、昆廷他们,看看他们那边怎么样。” “行,那你记得还有饭都要拿给我啊。”奥斯卡将斯图亚特视为救命稻草。 “放心。”斯图亚特大方应下,“对了,这几天你见到过他们吗?他们在哪里?” 分站同志把他们安排过来的时候,没有提前说明他们要做什么,而是把他们分散开,各自安顿。 因此他们最开始都互相不知道彼此从事着怎样的工作,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过着怎样彷佛不同世界的生活。 “没见过……” “行,我随便找找看。”斯图亚特觉得这很正常,自己之前也是一直待在早餐店里没日没夜地干活,见不到什么人,于是告别了奥斯卡,向另一条路走去。 反正和平街也没多大,他时间充裕,绕一两圈怎么都能把人都找齐了。 要是条件允许,他们五个联合起来,说不准还能在这里做点其他事情,让这半个月的锻炼时间变得更加充实。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前方出现了骚乱。 走近些,他看清了是卫兵在和什么人争执。 再走近些,他看清了和卫兵争执的人正是克拉克。 克拉克怎么会和卫兵发生冲突? 斯图亚特暗叫不妙,赶忙跑了过去,汇集在躲得远远的人群里一同围观。 看了一阵子,他从身旁人的交谈、前方克拉克和卫兵们的争论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这几个巡查队的卫兵昨天来这里买烟没给钱,老板坚持让他们付钱后,他们便怀恨在心,今天专程过来找老板的麻烦,想以他私藏禁书为由,将其抓走,没收店铺里的所有东西。 在烟酒店对面餐馆端盘子的克拉克目睹了整个经过,但因为不想惹事扰乱行动计划,一直充当没看见。 直至烟酒店的老板要被抓走,他六七岁大的女儿出现,哭喊着乞求卫兵们别抓走她的父亲时,克拉克这才站了出来,大声指出了那本所谓从烟酒店里搜出的禁书,其实是卫兵偷偷带过来藏进去的。 这让几名卫兵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不来台,就有了现在的争论。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本平等论是我们带进来的?!” “就是!我们平白无故为什么要陷害他?你以为我们很闲吗?!” “你这么袒护他,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我就知道你们这里藏着国际平等联盟的人!” 克拉克怒视几名卫兵:“那你们又怎么证明这本书就是他的呢?!我看你们分明就是因为昨天没在店里占到便宜,专门过来栽赃报复的!” “胡说什么!我们昨天过来就是看出了异常,才做好了准备,今天来搜查的!” “占便宜?!我们什么时候占过便宜!买东西付钱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可没说到买东西付钱的事情,你这么着急辩解什么?”克拉克不屑地笑了一声,“至于你们有没有占过便宜,和平街里的居民都再清楚不过!你是怎么好意思厚着脸当着他们说出这种话的?” “你就别胡搅蛮缠了!我看你跟他肯定是一伙的!都是乱党的人!去!把他给我抓起来!带回去一起审问!”卫兵小队长知道再这样争论下去情况会越来越不利于自己,连忙叫人要把克拉克也一起抓起来。 “我只是看不惯你们欺压平民!你们没有充足的证明,就没有权利抓他!没有权利抓我!”克拉克道。 站住一旁观看的斯图亚特心急如焚。 他理解克拉克想帮别人的心,但这样行动摆明了救不了人,连自己也会搭进去。 可情况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把克拉克救出来几乎不可能了。 第四百零四章 化解 “我们不认识他,不认识他,他是刚来这里的……”餐馆的老板站在店门口,忙着和克拉克撇清关系,免得巡查队把自家的小店也算进去。 “我确实是刚来这里的,这事和他们没关系。”克拉克瞥了一眼老板、老板娘,帮他们解释。 “算个男人。”两名卫兵持着枪上前就要把克拉克押起来,同烟酒店的老板一起被关进监狱。 克拉克攥紧双拳,却直至被抓住,也没有动一次手。 他被抓,说到底只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他不还手,这件事的影响就仅限于此了。要是他还手,把事情弄大,搞得巡查队对和平街加强了巡查,波及到了其他人的行动,那将更加得不偿失。 斯图亚特心里分外煎熬。 他觉得自己身为同志,不能对克拉克被捕坐视不管,但问题是该怎么办?他毫无头绪,唯一清楚的是如果就这样上去阻拦,自己必然也会成为被押走的一员。 “都带走!”在他思考之际,巡查队的队长命令着几名手下押着克拉克、烟酒店老板向和平街外走去。 “不要抓走我爸爸!”烟酒店老板的女儿追在后面哭喊。 好心妇人将其抱起安慰。 不行,再这么下去克拉克真要被关进监狱了。 分站站长科兹莫在来之前叮嘱过他们,一定不要与巡查队发生冲突,一定不要被巡查队带走,因为被贴上‘乱党’嫌疑带走的人,还从未有哪个活着回来过。 再直接点说,克拉克被带走,就是死路一条。 看着克拉克被带着走出了几十米的距离,斯图亚特心一横,挤出人群赶了上去。 现在只能随机应变了,这帮卫兵要是图钱,那就想办法给他们凑钱。 “等——” 就在斯图亚特刚喊出一个音时,离开的巡查队就顿住了脚步。 只不过他们停下并非是因为斯图亚特,而是他们有人站在了他们正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是谁?”巡查队队长皱着眉询问那个显眼不让他们过去的男子。 “我叫昆廷,是他的朋友。”昆廷伸手指向了腰被压得弯成九十度的克拉克道。 “他朋友?”巡查队队长看了眼克拉克。 克拉克艰难地抬头望向昆廷,试图用眼神告诉他赶紧离开,不要被自己给连累了。但昆廷除了指他的时候看了他一下,其余的时间都在和巡查队队队长对视。 而下定决心豁出去了的斯图亚特,在难以置信地确认了昆廷出现后,松了一口气,退到了一边假装是路人围观情况。 昆廷经过这段时间的表现,证明了他的能力。 他现在既然敢挡在卫兵前面,八成是有了安全营救克拉克的办法。 斯图亚特认为自己这时候就没必要再冒头了,万一扰乱了昆廷的计划,那责任都要算在自己的头上。 “他可是乱党的人,你跟他是朋友,莫非你也是?”巡查队队长没想抓太多人,隐晦地给了昆廷一个台阶下。 如果昆廷现在说是认错人了,那双方各不干涉,巡查队接着押人,他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如果昆廷还坚持,那就没办法了,只能一并押上带回去。 “他不是乱党的人,这位烟酒店的老板也不是乱党的人。我想,这其中肯定是有些什么误会。如果几位没有什么要紧事做的话,可以来我的酒馆里喝点酒,我们好好地聊一聊,把误会解开。”昆廷向巡查队队长做出邀请的姿势,请他去路旁的酒馆。 “我想……这就没什么必要了。”巡查队队长拒绝了昆廷的邀请,“我们从烟酒店里找出了乱党的书,而你的这位朋友还反过来污蔑是我们故意把书放进店里栽赃陷害店主,对我们的声誉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我们必须要对此做出有力的回应,不然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乱传谣言,诬陷我们了?” “所以我说这是一个误会。既然是误会,那自然是要解开的。”昆廷始终波澜不惊的模样,和巡查队队长维持着平和的交谈,“至于您刚刚说的话,我完全理解。在解开误会后,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解决办法。” “说说看?”巡查队队长基本上明白了昆廷的意思,他这是想拿钱把这件事摆平。 巡查队今天过来闹这一出本就是为了利益,抓人不过是因为烟酒店老板太强硬,克拉克又太爱多管闲事让他们下不来台。 若是昆廷能帮他们挽回声誉,还能赔偿他们一笔钱,那他倒是不介意把人放掉,给昆廷个面子。 “这些东西适合坐下来谈,请,酒我已经给各位备好了。”昆廷没再和巡查队队长墨迹,带着他们朝一旁的酒馆走去。 走的同时,他还冲在不远处围观的斯图亚特使了个眼色,叫他也进来。 他发现我了? 斯图亚特短暂佩服了一下昆廷的观察力,接着升起疑惑。 昆廷刚刚说的‘我的酒馆’是什么意思? 他什么时候在这里有自己的酒馆了? 他们几个努力生存时,昆廷居然在酒馆里吃香的喝辣的。 心情复杂的斯图亚特环顾了一下四周,跟着走进了酒馆。 “您是斯图亚特先生?请来这里坐。”刚一进门,酒馆里一名酒保就带着斯图亚特到一处坐下,为他倒了一杯格瓦斯。 “昆廷是你们这边的老板?”斯图亚特说了声谢谢,一边看向带着巡查队队长去隔间的昆廷,一边打听起情况。 “是的。”酒保道。 “他要你招待的我?”斯图亚特忌惮地看了一眼押着克拉克、烟酒店老板就近坐下的卫兵。 “是的,老板说您待会儿会过来,让我们招待好您,等他谈完事情就来见您。” 听完酒保的解释,斯图亚特愈发觉得昆廷神秘。他怕给昆廷造成什么麻烦,没有再问昆廷为什么会成为这里的老板,叫酒保去忙,自己喝了一口格瓦斯,耐心等待昆廷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隔间内 “来瓶因比特酒。”昆廷安排酒保前去拿酒。 独自于昆廷过来坐下的巡查队队长虚伪地摆了摆手:“别别别,这酒我可喝不起。” “我请您进来,还能让您破费吗?”昆廷微微一笑,将酒保拿来的一小瓶因比特酒打开,给自己和巡查队队长各倒了一杯,“您放心喝就好了。” “还是先说正事。”巡查队队长没有被眼下的美酒扰乱阵脚。 “我肯定相信您的话,禁书是从烟酒店里搜出来的。”昆廷将一杯酒推到巡查队队长跟前,“但我的朋友绝对与禁书、乱党没什么关联,我想与您解开这方面的误会。” 巡查队队长哼了一声:“他和乱党没关联,又为什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诬陷禁书是我们带进去的呢?” “他在布列西的时候经常遭到卫兵的欺负,可能因此患上了什么疾病,总是对卫兵有不好的幻想,今天不巧给你们造成了麻烦。”昆廷道,“这一点我很抱歉,我会想办法向和平街里的居民们解释清楚情况,不会让谣言继续乱传下去。” 仅仅是向居民们解释情况? 巡查队队长当然不满意这个答复,就要冷着脸坚持要把克拉克带走。 这时,昆廷掏出了一笔钱,令他想摆出的冷酷模样硬生生变成了笑容。 “这五万巴元,请兄弟们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这十万巴元,是您的辛苦费。和平街全都仰仗您,近来才没出过什么骚乱。这笔钱不止是我想代我的朋友表达歉意,更是想代表和平街全体居民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昆廷一连掏出了两摞钞票。 “误会呢……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也没有那么小气,只要误会能解开,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些都可以既往不咎。维护和平街的安全,也是我们份内的事情,我们可不会因为你们是移居者就有什么偏见……”巡查队队长没想到昆廷出售挺阔绰,当即笑得合不拢嘴,将钱收进兜里,主动端起酒杯,“来,我们喝一杯。” “来。”昆廷笑道。 “啪。”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啧……这酒真好……难怪卖两万巴元……”巡查队队长还是第一次喝这么贵的酒,一口喝掉,忍不住想自顾自再倒第二杯。 “您要是喜欢,随时来我们这里喝。”昆廷又为巡查队队长倒了一杯。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到时候可不会客气。”巡查队队长厚着脸要把这事敲定下来。 昆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说的,您随时来。” “好!”巡查队队长这次喝的时候慢了不少。 “那这件事您看这样解决怎么样。”昆廷看巡查队队长已经有点晕了,提出自己的解决办法,“我朋友呢,就先留下,我会代您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也会让我朋友在和平街向您公开道歉。到时候您觉得可以了,这事就翻篇,要是您不满意,再带他走我也没有异议。” “嗯……”巡查队队长点着头。 “至于烟酒店老板,您要是想把他带回去审讯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要是能把他留下来,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那您在和平街里的形象绝对会大有改变。到时候,放的只是一个乱党嫌疑人,得到的却是和平街所有人的拥戴……”先把克拉克从危险中捞了回来,昆廷这才试着去救烟酒店老板。 “你说的有点道理,可万一事情没朝这个方向发展,反而让更多人对禁书不以为然了怎么办?”巡查队队长清楚禁书是自己带过来陷害烟酒店老板的,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禁书是从烟酒店里搜出来的,他想作罢都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了。 昆廷帮着分忧;“那就先立威,让烟酒店老板吃点苦头,让大家清楚私藏禁书的严重性。这时候您再网开一面,更能彰显出您的宽容。” “听着不错……”巡查队队长象征性思考了一下,“行,就照你说的办。” “有您这么宽宏大量的人负责和平街的安全,我想所有人都会放心的。”昆廷又叫酒保拿来了一小瓶因比特酒,同巡查队队长畅饮。 十几分钟后,昆廷和巡查队队长从隔间走了出来。 “队长。” “队长。” 看到卫兵们桌前堆放着好几个空酒瓶,巡查队队长下意识想呵斥一通,可转念想到自己不也喝了不少后,他把这话咽了回去:“你是叫克拉克对?” “嗯。”手被铐住坐在一旁的克拉克先看了眼跟在巡查队队长身后的昆廷,然后简短地答复了一声。 “你得庆幸有这么一个明事理的好朋友。”巡查队队长和昆廷勾肩搭背,好似熟得不得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跟你朋友去外面把事情澄清一下,公开给我们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麻烦给他松开手铐。”昆廷怕克拉克再意气用事,先行开口道。 “打开。”巡查队队长招手,命手下打开手铐。 “你先到那边坐着去。”昆廷指向一边,要重获自由的克拉克过去。 克拉克看了一眼身旁的烟酒店老板,忍耐住没有多说话,按昆廷的意思到了另一边坐下。 “那我们先走了,这边就交给你处理了。”巡查队队长安排手下将烟酒店老板押起,朝外面走去。 昆廷送着一行人离开:“辛苦您了,这边晚上之前就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好,有时间我再来。”巡查队队长出了门,带着人向一边走去。 “随时欢迎。”昆廷站在酒馆门口目视其离开。 待巡查队走远后,他回到酒馆,只见克拉克和斯图亚特坐在一块,酒保给他们挨个倒了杯格瓦斯:“都跟我来。” 斯图亚特、克拉克都没说话,拿着杯子随昆廷来到了隔间。 “克拉克,待会儿跟我出去,帮巡查队澄清,禁书不是他们带过来的,是你看错了。”昆廷没有训斥克拉克,他知道克拉克现在在深深的懊悔,所以只说了待会儿他需要去做的事情。 “嗯……”克拉克接受了安排,再看昆廷时,眼里多了分敬佩,“谢谢你。” 第四百零五章 无题 “没什么。”昆廷微微摇头,“以后小心点,不要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嗯。那那个烟酒店老板……”克拉克觉得依昆廷的手段,或许能把另一位受害者救了。 “我相信你没有看错,书是巡查队悄悄放进去的,但我们无法和巡查队抗衡,这件事我们只能认,明面上支持巡查队。”昆廷道。 “……好。”克拉克自知自己没有资格去左右昆廷做事,昆廷做事很谨慎,救他都已是冒险,再直接一点替烟酒店老板说话,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巡查队的怀疑。 见克拉克情绪低落,昆廷话锋一转:“他死不了。” “嗯?” “我尽力了。”昆廷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和巡查队队长的交谈内容。 克拉克长舒一口气:“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死不了就行,那个老板还有个年幼的女儿,要是真这么无辜地被害死,那对他的家庭来说会是毁天灭地一样的打击。” “那就好,那就好……”斯图亚特坐在一边也为烟酒店老板感到庆幸,要不是克拉克、昆廷接连出面冒险帮忙,老板难逃一死,“克拉克同志,你也是,虽然救人的初衷是好的,但这样贸然出面既没救成人,还把自己搭进去,肯定是不值的。” “时间太紧急了,我来不及想什么办法……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克拉克感到羞愧。 维拉克把他安排过来,更多的目的是想让他照顾新同志们。 没成想他第一个惹了麻烦,还是需要被照顾的同志们担心他的安危,纷纷前来相助。 “过去了。”昆廷不打算深究这件事。 “诶对了,昆廷同志,你是怎么成了酒馆的老板啊?”斯图亚特问起了自己刚刚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 克拉克同样疑惑地看向了昆廷。 他们都被分配到了最艰难的岗位上,怎么唯独昆廷跟他们不一样呢? “还记得我们没进冬堡之前,藏在了小镇子里吗?” “记得。” “记得。” 昆廷说清自己的布局:“当时我奉命进过冬堡一次,途径了和平街。” “这事你说过。”斯图亚特记得很清楚,正是因为昆廷提起自己见过和平街的移居者,才最终致使他们来到这里锻炼、搜集信息。 “那时我觉得和平街在未来的革命中一定会占据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向分站站长科兹莫他们提议在和平街里再建一个秘密站点,然后他们就建了。”昆廷说得很轻松的样子。 克拉克、斯图亚特听着发愣。 这么大的事他们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可基本上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昆廷像是有深度参与其中。 “我、我们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而且你一直也没提过……”斯图亚特先是同克拉克对视,通过眼神确认克拉克同样不知道后,他问道。 “因为我只是和他们提议过,他们最开始听了虽然觉得有道理,但由于人手紧缺也还不打算付诸实施。真正决定建立,还是考虑到我们要过去锻炼,这是个合适的机会,才做的规划。”昆廷解释。 “所以说,你也是才知道不久对吗?”斯图亚特心理平衡了一些。 他最开始发现昆廷当酒馆老板的时候,心里有点不舒服,认为这是上级在区别对待他们。 而听到昆廷前半段解释后,那种不舒服感变得更加强烈。 他理解同志们有不同的任务侧重,在部分信息的了解上存在偏差,可这件事他们全都涉及其中,却只有自己几人被蒙在鼓里。 这不公平。 “我是来了之后要分配安置点时,才知道的这件事。”昆廷看出了斯图亚特情绪的变化。 “那你又是怎么成为的老板呢?”斯图亚特追问。 “当时科兹莫站长想把我分配到和你们类似的地方工作,但被我拒绝了,我——” “拒绝了?” “还能拒绝的吗?” 斯图亚特、克拉克一齐惊呼。 科兹莫安排他们去早餐店、餐馆工作的时候,他们心里当然都是不太接受的,不过为了顾全大局,还是服从了安排。 昆廷怎么和他们不一样?还能拒绝?看这样子科兹莫还尊重了他的选择? “可能放你们身上,拒绝也没有用。”昆廷坦诚地道,“你们确实需要这次的锻炼,事实也证明了,你们遇到事情时都并不成熟。克拉克同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替别人出头,导致自己被抓。斯图亚特同志看上去同样没什么好的解决思路,可最终还是试图上前营救克拉克同志……” 克拉克低下了头。 斯图亚特心里也有些惭愧,要不是昆廷出现,他可能现在已经跟着被押走了。 “这些岗位是适合你们的,有助于锤炼你们的心性,帮你们补齐最重要的一处短板。而我,在来泽因的时候就经历得够多了,这些对我意义不大,因此从科兹莫站长那边得知他们要建立秘密站点后,我申请了加入其中,并担任秘密站点的负责人,明面上伪装成酒馆的老板活动。”昆廷将情况全盘托出。 “原来是这样……”斯图亚特对昆廷心服口服。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一般人在他面前自信满满地说些吹捧自己的话,他都会不留情面地驳斥对方。 昆廷是个例外。 昆廷会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优秀,不过这其中并没有吹嘘的意思,仅仅是为了向大家解释说明一些事情。 斯图亚特对他讨厌不起来,相反在见识过他的手段后,分外欣赏他。 “那这几天你都有什么收获吗?”克拉克关心秘密站点的运转情况。 “分站人手紧缺,这里除了我,只有一位同志——就是那个负责接待你们的酒保。” “他也是?!” “我根本没认出来……” 斯图亚特、克拉克再次震惊。 “你们还没正式打过交道,所以他认识你们,你们不认识他。”昆廷稍稍开了点隔间的门,透过门缝见酒保忙着招待客人,就没叫他进来,“等他忙完我叫他过来介绍认识一下。” “昆廷同志,我有个想法哈。”斯图亚特脑子活络起来,“既然你都在这里担任秘密站点的负责人,我们也都见面了,那干脆让大家都过来呗,我们一起搞点事情,比干巴巴地做苦力强?” “斯图亚特同志说得有道理,比起做无意义的服务员,我更想在这里帮助到那些居民。今天烟酒店老板的事情不是个例,巡查队在这里近乎无法无天,总得有人来制衡他们。”克拉克不想再看到更多烟酒店老板被诬陷的事情发生。 “没错,我们早餐店今天早上也被卫兵勒索了一通,我们老板脑袋还开了花……”斯图亚特神色认真,把发生在早餐店的事情讲给了两人听。 “这群卫兵真够混蛋的!这要是在来泽因,我决饶不了他们!”克拉克听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些卫兵抓过来审判一顿。 昆廷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先端起酒杯示意两人喝点格瓦斯平复平复心情:“你们所想,正是我接下来想要做的。” “你也想把大家团结起来做点什么?”斯图亚特眼前一亮。 “嗯。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会在这里待半个月。”昆廷点了下头,“首先不可否认,你们都是需要锻炼的,可一连半个月都待在店里辛苦工作,我认为并不能将本次锻炼的效果发挥到最大。” “没错没错!干半个月人都变得行尸走肉了,还谈什么革命。”斯图亚特极其支持昆廷的想法,反正他是不想在早餐店里多待了,尽管他今天早上还觉得受益匪浅。 “这点我已经和科兹莫站长、维拉克同志探讨过了,他们肯定了我的意见,同意把工作缩减为本次锻炼的一部分,而加入秘密站点,共同策划一些任务,就是锻炼的第二部分。”昆廷道。 共同策划一些任务! 斯图亚特的眼神顿时火热起来。 脸上渐渐洋溢笑容的克拉克问道:“策划任务是指在和平街里做些什么吗?” “是的。”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想办法对那些巡查队出手,试着保护这里的居民了,对吗?”斯图亚特激动地进一步确认。 “是的。” “好!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来到冬堡后,事情的发展总算朝斯图亚特预想的路线挪动了一些。 他们要做实事了! 要用实际行动帮助民众们免受剥削压迫! “别急。”昆廷抬了下手,稳住了斯图亚特、克拉克,“规划是这么规划的,但第一部分的锻炼也不能太过草率。来这里的前五天,你们还是要待在各自的岗位,去工作,去了解事物。你们对和平街有越深的认识,我们第二部分的锻炼就越好开展。” “没问题啊!”斯图亚特回答得很痛快。 从十五天变成五天,并且五天之后大家一起策划意义非凡的任务,光是这份期待感,就足以支撑他度过难熬的日日夜夜。 “我知道奥斯卡同志在做街道清洁,康妮同志在一户人家做佣人,这事你们不急着说给他们,等时间到了再解释也不迟。”要不是克拉克有了突发情况,昆廷不得不出手相助,他同样不打算提前把事情透露给这两人。 得知几天后就能解脱,去执行他们梦寐以求的任务,那份期待感其实是会影响到锻炼效果的。 昆廷更希望他们找到别的可以帮助他们支撑下去的力量。 “明白。” “好的。” “算上今天,还有三天,这三天你们两个不要再惹出什么麻烦了,我们不能频繁地引起巡查队的注意,这不利于后续任务的制定与开展。”昆廷叮嘱二人。 “可如果这几天里巡查队还会栽赃陷害居民,要把他们置于死地呢?”克拉克没痛快地答应。 “他们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嚣张跋扈,只要民众们不硬和他们对着干,他们不会没事找事的。”昆廷喝了口酒,“你就在烟酒店对面工作,烟酒店老板是什么人你应该了解的,只有他这种不愿意被占便宜的人才会招致灾祸,可这种人在这里又有多少呢?” “或许以前有很多,但现在……”克拉克略有些感慨。 “我知道这很悲哀,只是换另一种角度看,它也有它的好处。”昆廷摊开手。 斯图亚特趁他们交谈时将格瓦斯喝个精光:“呼……还挺好喝的……对了昆廷,后续的计划你有什么头绪了吗?想处理这群巡查队的卫兵可棘手得很啊。” “有一些,等过几天大家正式碰面了再分享。”昆廷没有坏了自己定下的规则,在第一部分锻炼期间过多探讨第二部分的内容。 “好。”斯图亚特基本懂昆廷的意思,计划自己私下多观察观察,等大家汇合后提出宝贵的建议,成为最终计划成功的关键出力者。 “你们应该都还有工作要做,先回去工作,三天后我会派人通知你们集合。”昆廷没多留二人,请他们喝了点格瓦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后,便请他们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锻炼。 “我都不知道回去还能不能工作了……”克拉克苦笑道。 餐馆的老板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在他被巡查队押走前,就已经当着所有人把他给开除了。 “这些小问题就需要你自己去克服了。”昆廷回以微笑。 “好的。”克拉克本就不打算给别人再多添麻烦,工作的事情他有信心自行解决。 “那我们先走了,三天后见。”斯图亚特精神抖擞,起身和昆廷打完招呼,跟克拉克一同出了酒馆。 出酒馆前,在途径那名伪装成酒保的同志时,他、克拉克与其无声地眼神交流了一下,算是相互认识了。 “我得从这边回去了。”并肩同行了一小段路,斯图亚特、克拉克到了一处分叉路口前。 “今天也谢谢你了。”克拉克向斯图亚特道谢。 “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不用谢。”斯图亚特摆了摆手,轻松地朝着早餐店的方向走去。 克拉克深吸一口气,面带一丝笑容,回到了餐馆。 第四百零六章 重整旗鼓 七月二十日 布列西、南热市 今天街上总算多了很多平民,只不过他们出来并不是因为南热市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而是平等军正在给他们挨家挨户分发物资、战时避难手册,以保证战斗爆发之后,他们之中尽可能不要出现无辜的受害者。 除却负责分发物资的士兵们,驻扎在南热市里的部队被分为了三股,一股负责加紧修建防御工事,一股负责防备政府军的突然进攻,一股暂作休息随时轮替其他部队。 市内最高的大楼里,莫来斯缓缓放下望远镜,回到了会议桌前坐下。 分别坐在会议桌左右的军官、接管了市政厅工作的各部干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大厅里的气氛比外面还要沉重不少。 因为政府军打过来的时候,民众们可以躲,可以投降,平等军则没有退路。 “啪。” 莫来斯用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又在吐出中的烟雾中眯起眼睛:“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把防御工事建好的。” 众人没有说话。 “新兵今天凌晨的时候已经全部运至约瑟夫将军那边了是吗?”莫来斯看向一名部下问道。 “是的。”被盯着要答复,那名军官才答道,“来了七千名新兵。” 会议桌前传来一阵阵骚动。 平等军兵力远低于政府军,约瑟夫要是想攻占普罗市,侧面解救被困在南热市里的第四师,这七千名新兵的加入不会太影响到战局。 “西涅威伦海那边怎么样了?”莫来斯过问了一下万里之外,巴什、普鲁曼联军同威尔兰、布列西联军的战况。 “威尔兰、布列西联军节节败退,但他们和神奈帝国达成了合作,神奈帝国将腾出港口,为他们提供补给、维护……” “也就是说,他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莫来斯抽了口烟,“那暂时指望不上他们那边能影响到这里了。” “冬冬冬。” “请进。” “师长,约瑟夫将军传来电报。” “直接说。” 通讯兵站在距离会议桌一两米的位置,直视着莫来斯道:“约瑟夫将军说他们将在两天之后组织反攻行动,要我们严加提防政府军,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另外,新兵将在布来恩师长的带领下,在必要时候向南热市附近的政府军发动羊攻,缓解我们的压力。” “两天之后?那留给他们攻下普罗市的时间岂不是只剩四天了?”有人忽视掉了意义不大的后半段内容,对约瑟夫时间上的安排产生异议。 “你先出去。”莫来斯招了招手,看向了那名军官。 约瑟夫前天给他们下的通知,说是七天之内攻下普罗。再过两天才行动的话,那时间只剩下四天,比政府军攻打南热市还要紧迫。 能打得下来吗? 没人有把握。 “约瑟夫将军那边应当是在做最万全的筹备。”莫来斯能做的就是对约瑟夫绝对信任,并且将这份信任传递给在座的部下,“我还是那句话,时间就七天,我们压力巨大,约瑟夫将军那边同样如此。” “可直至现在,约瑟夫将军都没向我们透露过他们的详细作战计划,他们总不会瞒着我们,那这不就代表……”军官没把‘计划还没制定好’说出来。 莫来斯理解当下同志们的担忧和动摇,数万政府军集结在不足二十公里外,不计其数的长枪大炮纷纷对准了这里,换谁谁的内心能够平静? “冬冬冬。”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请进。” 莫来斯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快步进来,呼吸急促着道:“师长!城外的政府军有所行动了!” “什么?!” “这么快?!” “这才第二天,要是真打,我们撑不了多久的!” “别急,慢慢说。”莫来斯沉着询问。 “政府军朝南热市又推进了几公里,还派了人用喇叭呼吁民众们撤离南热市,政府军将保障他们后续的生活……”士兵道。 这是政府军进一步的施压。他们此举更多的是做给民众们看,让民众们知道战争就要爆发,应尽早撤离,在政府军那边得到远比留在这里更妥善的安置。 南热市市民是平等军坚守南热市最大的依仗,正是有大量的市民留在市内,才让政府军不敢轻易发动进攻。 如果市民真的听政府军的话离开,让南热市变成只有平等军留存的空城,那政府军就无需担心误伤民众,在舆论上处于劣势,加剧民心的丧失,以绝对的优势攻进来,将平等军第四师清剿干净。 封城吗?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这个念头。 封了城,民众们就出不去了,他们就可以继续靠民众令政府军忌惮,极大程度上缓解压力。 可封了城,自诩要建立平等自由世界的平等军,还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样的话吗? 他们剥夺了民众离开的自由,他们选择用民众当挡箭牌,那国际平等联盟还配叫国际平等联盟吗? 莫来斯在等。 等在座的同志们开口。 他想先清楚面前这些人的态度。 要是这些人里面有人提议了封城,或用其他手段阻拦民众离开,试图将民众与自己紧紧捆绑在一起,那就意味着军心动摇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同志们没硬碰硬就被吓破了胆。 要是没人提封城,和他的意见相同,尊重民众们的选择,那这仗就还有得打,起码同志们依旧是那个同志,他们奉行的、坚信的东西没有变过。 军官、干部们面面相觑,都想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对方在想什么。 “怎么?连提出你们自己想法的勇气都没有了?”沉默了几分钟,莫来斯开口道。 一名军官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看向了莫来斯:“要是民众们真想走,我们也拦不了。” “为什么拦不了?”莫来斯似笑非笑着问。 军官绷着脸,无法做到像莫来斯那样轻松:“这怎么拦……拦了我们不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吗?而且不正好给政府军一个正当进攻的理由?他们到时候抱着解救民众的名义发动进攻,就算伤及了无辜也可以算在我们头上。” 莫来斯没有表态,扫视其他人:“你们呢?什么想法?……再简单点说,你们是想封城拦着民众们出去,还是愿意尊重他们的意愿?” “……交给民众们自己决定。” “同意。” “同意。” …… 大家最终还是一致选择了后者,没人提出违背了他们在此奋战的初衷的那个建议。 莫来斯心里松了口气,明面上依然巍然不动:“你们知道做这个决定,后果会是什么吗?” “真的会有民众离开。”一人道。 “人是会相互影响的。一个家庭离开,就能带动他的邻居离开。两个家庭离开,就能带动一条街的人离开。一条街的人离开……南热市就留不下几个人了。”莫来斯把将会出现的情况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众人面前,“人只要能走掉三分之二,政府军就可以放开了打。你们知道做这个决定,后果会是什么了吗?” 心情沉重的同志们这次没人应答,但每个人都清楚结果。 “可这,不就是我们最开始面对的吗?”莫来斯反问,“政府、旧势力本就比我们强大十倍百倍,我们本就是在独自战斗。什么时候起,我们竟习惯了躲人民的背后,坐等胜利的果实落在我们的手中?” 有些刚刚曾有过封城念头的同志回过神来。 刚刚的情况,对他们而言,从来就不会是个选择。 莫来斯将香烟捻灭:“民众们当然有自行决定去留的权利,那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不干涉。我们要做的,只有打败政府军,让这片土地上不再有可以压迫剥削人民的力量存在。” 他掷地有声的话如闷雷一样,敲击着大家的内心。 “说一句我一直没有和你们透露过的想法。”莫来斯将自己的配枪放在了桌上,目光坚毅,语气坚决,“要不是约瑟夫将军那边有安排,我会带领你们主动出击,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人民的前面。让他们亲眼看到,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们,是真的拿命在为他们谋求平等自由。我们之后,再没有这样奋不顾身的人。” “该打打!”参谋长表态,“民众们走也好,不走也罢!这仗我们是打定了!让所有人看看!我们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他们再想让这片土地回到以前那副鬼模样,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我们为什么要怕?!被包围就该害怕吗?!会牺牲就该害怕吗?!我们在争取我们应得的东西,我们怕什么?!我们是在把腐臭的东西赶出去,我们怕什么?!” “要是怕死,我就不会加入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更不会坐在这里。” “难不成我们还要投降?被他们踩在脚下,回到以前那个不被当人看,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没有平等自由可言的旧世界?” 渐渐的,大家群情激昂。 不久前还因援军迟迟没有行动而忧虑的情绪消失不见。 被围困的这段时间,政府军的压迫感与日俱增,恐惧遮住了他们的信念。但一个人坚定如初,所有人的那股力量都被重新点醒。 他们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也就真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现在的奋战不是为了失去,而是为了获得。 “既然他们都外出呼吁民众了,那我们的人也去,告知南热市市民,平等军不会干涉他们的决定,他们随时可以离开。同时,我们要向全体市民保证,我们有信心守住南热市,在我们最后一名同志倒下之前,我们不会放弃这里,也不会让任何一名市民受到波及!”莫来斯有条不紊地安排道。 “是!” “防御工事加紧修建!我再给最后一天的时间!”莫来斯继续说着,“原先我很担心政府军会在我们修建防御工事的中途发动进攻,毕竟他们没必要干等着南热市变得越来越坚固,再花费更大的代价拿下这里。现在看,情况并没有那么危急。比起防御工事,他们应当更希望民众先离开这里,等没了掣肘放开了打。所以今天可以放心地建,赶在民众撤离完毕前把我们的防线逐条搭起来。” 莫来斯看到了政府军呼吁民众离开南热市所带来的另一面影响。 没了民众,政府军自然会无所顾忌地发动进攻。 但在民众撤离期间,他们出于安全考虑不能动手,就恰好又给了平等军一段安全期。这段安全期虽说短暂,可也足够他们把剩余的工事完成了。 “另外,约瑟夫将军这几天频繁地给我们发电报,安抚我们坚持住,我们是时候回一封了,告诉他们,稳扎稳打推进即可,不论多久,我们都会坚持到他们攻占普罗市!” “是!” “是!” “都去!散会!”莫来斯目视军官干部们离开会议厅,落实各方面的工作。 唯一留下的参谋长喝了口水,整个人所散发的感觉和开会前截然不同:“早该这样了。” “早该什么样?”莫来斯装傻充愣。 “整顿军心。”参谋长无奈地倒了两杯水,“先前你看看都什么样子了,一个个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差争着抢着给约瑟夫将军发电报,叫援军即刻赶过来了。” “其实我之前也有点摸不准大家的态度。”莫来斯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在参谋长面前,才褪去稳如泰山的气势,变得松垮疲惫,“我担心大家被政府军温水煮青蛙一样扼杀了战意,同时也不知道如果真的这样,我该如何解决。” “你这不解决得挺好吗?” “有吗?我刚刚可没出什么力,是大家本身还是那个自己,才众志成城斗志昂扬的。”莫来斯不觉得大家情绪的转变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参谋长笑了笑,走到了窗前,望向远方政府军集结驻扎的位置:“我倒是觉得你做得很好,像是成为了大家内心的底线,避免大家崩溃,帮助大家重整旗鼓。” “好了,别拍马屁了。”莫来斯受不了被别人夸,招呼参谋长坐过来,“我们商量一下作战计划。” 第四百零七章 无题 当天下午 南热市 政府军的呼吁虽然没有响彻整座城市,但消息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到了每个角落。 很快就有市民响应呼吁,收拾好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离开南热。 他们想的很简单,反正不论谁输谁赢,最后都清算不到他们头上,现在当然是能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得到消息的部分市民甚至放弃了排队领取平等军发放的物资,横下心要赶在战争爆发前到另一处和平的地带暂且落脚。 只不过他们不傻,他们也知道国际平等联盟不傻。 政府军为什么几天了还没有发动进攻?平等军为什么能不慌不忙地修建防御工事? 那都是因为他们在! 他们走了,后脚政府军的大炮可能就会对南热发起无差别的轰击。 那么平等军可能放他们这层保护伞离开吗? 不少人觉得不可能,他们大胆猜测,自己一出门就会被平等军以各式各样的名义抓起来,扣留在南热市里,继续充当令政府军忌惮不已的筹码。 因此许多人迟迟不敢离开自己的家,都在等待出头鸟探路。 十几分钟后,平等军士兵通过喇叭,在各条街区里对政府军的呼吁做出了回应。 “平等军不会干涉市民的出行自由!” “市民可以随时离开南热市!平等军将无条件护送大家安全出城!” “平等军将保证愿意留在城内的市民的物资供应!” “我们有信心守住南热市,在我们最后一名同志倒下之前,我们不会放弃这里,也不会让任何一名市民受到波及!” …… 平等军不会干涉市民的离开? 这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但此举究竟是嘴上说说装样子,还是会落实到每处,大多数人仍不敢确定。 可也足以让一小撮人鼓起勇气尝试了。 有人拖家带口地出了门,向城外走去。 期间平等军的士兵除了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提供护送,再没有与这些市民产生任何的交集。 当第一个市民顺利走出南热市,朝着政府军驻地走去后,观察着这一切的政府军爆发了欢呼,巴不得想早点离开南热市的其他市民也松了口气,纷纷出门,汇成一股人流,源源不断地离开。 而因诸多原因无法离开南热市的居民、坚守南热的平等军士兵,心头都彷佛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他们待在家里透过窗户,他们持枪站在街道的两侧,目视着部分市民渐行渐远。 整体上,离开南热市的市民不算多,两三个小时陆续只走了约莫五千人,但他们带来的影响实实在在地打击到了士气。 同志们豁出性命要扞卫他们的权利,他们却在关键的时刻选择远离同志们,这不免会凉了同志们的心。 “哈哈!”平等军第四师的指挥室里,莫来斯了解到市民的离开情况,却是爽朗地大笑起来。 参谋长等人也都全无失落感。 “离开的大部分都是之前的权贵们,他们怕我们进一步清算他们,所以一看有机会就争先恐后地离开了。其他普通市民基本上没有异动,因为他们家底不如权贵殷实,权贵们去别的地方依然能过不错的生活,他们可能连房子都租不起,工作都找不到……”负责统计的军官汇报着情况。 这个结果在莫来斯等人的预料之内。 权贵们自始至终都没想过接受国际平等联盟的新政策,放弃自己的财富,和那些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平起平坐。 他们的离开是必然的。 莫来斯恰恰盼着他们离开,省得他们动摇民心,挤占本就紧缺的物资。 其他无产阶级的市民们,才是真正和国际平等联盟处于同一战线的人,他们的留下既是迫于无奈,也是注定了的。 “不过我觉得,政府军真正忌惮的正是这些权贵,他们离开之后,其他市民的安危应该在他们眼里就不那么重要了。”参谋长的看法很悲观,也很现实,“另外他们也有了正当的名义向我们发起进攻。毕竟对他们而言,他们给过市民们离开的机会,没在此期间离开南热市的,也就怪不得他们了。” “嗯,所以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政府军就应该会发起进攻。”莫来斯认同参谋长的看法,“不幸中的万幸是,在那之前我们的防御工事基本可以完成。” “我认为想离开南热市的都会第一时间离开,政府军不会等太久,他们今晚或者明天凌晨就会向我们发动袭击。”步兵团团长有强烈的预感,只要进入必要的阶段,政府军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收复’南热,向来泽因挺进。 这点和莫来斯想得一致,他起了身,面向沙盘:“今晚和明日凌晨这段时间里,政府军确实有较大的可能性发动进攻,但他们并不了解我军的布局,不太可能直接全面出击,而是会做一次试探。” 参谋长双臂环胸,站在沙盘的另一面:“估计现在政府军的人正在严密盘问出了南热的权贵,想从他们口中查探到我们的底细。” “我们的情况政府军都差不多摸清楚了,至于兵力分布,也不是那些权贵能知道的,接下来布置好防线准备应对突袭即可。”莫来斯皱着眉,“当下面临最大的,首要想办法解决的问题是我们的弹药储备并不充足,完全无法和政府军源源不断的补给相抗衡。” 人手不够,可以征兵,征不到兵也可以收缩防线,把政府军拖入巷战中。 没了弹药,就真的没办法了,总不能拿着菜刀棍棒去和装备精良的政府军打。 “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弹药不充足,怎么守呢……”一名团长道。 “政府军那边应当也知道我们的这个短板,等他们把我们消耗得差不多了,哪怕只是来一个团的兵力,我们也招架不住……” “从明天算起,满打满算还得坚持五天,这五天我们只能精打细算,收着点打。” 听着部下的话,对弹药储备毫无办法的莫来斯轻叹了口气:“正如你们所见,这场战斗我们处于全面的劣势,但我们别无选择。我希望我们五天之后依然能站在这里,和约瑟夫将军他们汇合,痛痛快快地发起反攻。” —— 七月二十一日、清晨 布列西、来泽因、平等大楼、国际平等联盟主席办公室 “主?” “嗯?”一晚上都没回过卧室休息的伯因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轻声呼唤自己的同志。 “南热市那边有情况了。”同志走至坐躺在椅子上休息的伯因身边,“政府军凌晨三点的时候向南热市发动了突袭,幸亏莫来斯将军早有预料,提前布防,加上政府军更多的是在试探,这次的突袭被成功挡下。” 伯因并没有因莫来斯他们阻挡了政府军的此次进攻就露出笑容,他眼里透着忧虑:“约瑟夫将军那边呢?” “各部正在加紧调动,应当今天就会向普罗市发起进攻。” “试探过后,政府军肯定会加大进攻力度。莫来斯那边兵力不够,武器弹药也维持不了多久,这仗很不好打……”伯因瞥了眼钟表,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不打算再休息,坐起身吃药。 “莫来斯将军昨天发过电报,叫我们不要担心,他们有信心守到二十五号。” “那样是最好的。”伯因倒着药片,“还有其他什么事要汇报吗?” “没有了。需要我帮您去准备早饭吗?”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挨个喝着药片的伯因摆了摆手,发出几声轻咳,“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我的身体。” “是。” —— 七月二十一日、晚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和平街 斯图亚特、克拉克二人忙完当天的工作后,在奥斯卡工作的地方汇合。还没等奥斯卡了解清楚情况,两人就将其从工作岗位上掳走,找到了康妮。 向奥斯卡、康妮一并大致解释完昆廷那边的情况,康妮大手一挥,不再在那户人家里受气,跟着几人一同来到了昆廷的酒馆。 这个点酒馆正热闹着,伪装成酒保的同志忙前忙后,见到斯图亚特、克拉克几人有点惊讶:“你们来了啊,是找的老板的?” “啊对,找老板。”站在最前头的斯图亚特点头道。 “老板在隔间里休息,你们过去找他。”酒保同志没空接待几人,直接安排他们去见了昆廷。 “好,辛苦你了。”斯图亚特拍了拍酒保同志的肩膀,驾轻就熟地带着三人到了隔间。 隔间里昆廷正翻阅着报纸,看到四人来也不惊讶,慢条斯理道:“下次记得敲门。” “这不是听酒保同志说就你在这里吗,就着急过来了,下次注意。”斯图亚特招呼几人都坐下,“呼……终于把这五天给熬过去了,咱们现在可以开始商讨计划了?” “不要那么着急,理应明天早上我安排人去叫你们的,你们晚上就提前过来了,有的事情还没准备好,比如说你们的住处。”昆廷收好报纸,看向了第一次来这里的康妮、奥斯卡,“这五天你们那边怎么样?” “一个字,累。”连奥斯卡都只能如此形容。 康妮跟着快速点头:“其实累对我来说还好,我主要不习惯这么伺候人,被无故训斥还不能还嘴还手。” 昆廷微微点头:“就当是磨练你的心性。以后让你不爽,让你感到屈辱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学会去忍耐,为大局考虑。” “嗯。” “其他的事情,斯图亚特同志、克拉克同志都跟你们说了么?”昆廷问。 “基本上说了。”克拉克道。 “那我就只再简单说一下。”人都提前来了,昆廷就干脆地带动大家进入新的任务中,“后续的十天,是我们第二阶段的锻炼。锻炼的内容是,帮助和平街的移居者们免受巡查队的骚扰。这项任务有以下几点要求,第一,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第二,不能让移居者受到伤害,第三,不能激化双方的矛盾,第四……” 越往后听,几人的脸色就越难看。 所有条件说完后,基本框住了他们先前萌生的想法。 “这……”斯图亚特这两天辛辛苦苦想出来的办法因涉及到了条件不允许的内容,只得推翻,“这不能那不能的,我们总不可能靠意念去让巡查队的人良心发现,不再没完没了地来这里占便宜。” “不暴露我们的身份可以理解,不让和平街的民众们受到伤害也可以理解,但连巡查队的人都动不得,难不成我们靠平等理念改变他们吗?他们要是真这么容易就被改变,巴什也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了。而且跟他们散播平等理念,我们不还是会沾染上暴露身份的风险吗?”克拉克也觉得昆廷设立的条件太过苛刻。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们依然不能动巡查队的人。他们一旦在这里受到伤害,敏感的巴什政府会对和平街做出什么,我们完全无法预料。”昆廷回应克拉克的异议,“我希望大家清楚,和平街里的移居者们在这里毫无话语权。这一点克拉克同志你应该感触最深,他们说你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你就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说抓你就抓你,说让你死你就得死,这种情况下让他们受到伤害,你们谁能阻止他们的过激反应?” “那你有什么头绪吗?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在不动手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恢复和平街的安宁?”康妮问。 “我想先听听你们的看法。”昆廷将问题抛回给四人。 奥斯卡依旧是那个积极发表看法的人:“我觉得和平街的人被欺负,就是因为他们是移居者,他们没有话语权,他们的声音不会被人听到。要是我们能想办法帮助和平街的人发出他们的声音,声音大到政府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巡查队的人也就不能小看大家,再随随便便欺负他们了。” “不错。”昆廷罕见地夸赞了一句。 第四百零八章 制定计划就像辩论赛 “那我也提一提我的想法。”连奥斯卡都被认可了,斯图亚特决定说一说自己的,“我认为我们应该想办法让和平街的人团结在一起。我们不好明面插手,就让他们自己慢慢具备自卫的力量。这样,巡查队的人再想占便宜,占便宜不成要伤害什么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决心与整个和平街为敌了。” “不错。”昆廷例行夸了一句。 “说到底还是得让街区里的移居者们团结起来,这是关键。”克拉克没什么细致的想法,但他觉得不论要怎么做,团结都是基础,“本身移居者就没什么背景,是冬堡的底层,要是相互再不扶持,那就真的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 昆廷问:“那怎么才能让大家团结在一起呢?” 这次没有人轻易开口了。 最近五天他们均接触了不少和平街居民,知道这帮人的自私性,他们要是能团结早团结起来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越来越冰冷、分散。 康妮见没人说话,试着说自己的看法:“我感觉没那么复杂,让大家知道团结的重要性就行。他们自私是利益使然,那么如果团结好处更多,他们自然也会主动抱团的。” “团结是肯定能利益最大化的,只是短期内不一定能显现出来,这很考验大家的目光是否长远。”克拉克不太看好。 团结,是一件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难的事。 因为那代表着,有时需要容忍小我的牺牲,如果小我不愿牺牲,所谓的整体将顷刻间土崩瓦解。 “昆廷同志,说说你的想法。”斯图亚特略带催促的语气道。他知道昆廷肯定有了思路,现在无非是想考验考验他们。 “我的想法……比你们的还要简单。”昆廷看大家陷入僵局,不再浪费时间,托出自己的计划,“我想在和平接里扶持出一个主心骨,由这个人凝聚大家、带领大家。” “这倒是……”斯图亚特眼前一亮。 “现在负责管辖和平街的都是巴什的人,他们和巡查队关系亲密,巡查队能在这里这么胡作非为,也是有他们纵容的原因。”昆廷详细说道,“所以我们要扶持,只能从移居者里找人选。” 克拉克顺着昆廷的思路朝下思考:“这个人选为什么不能是你呢?你现在身为酒馆的老板,很适合当主心骨。” “我有想过,但我们初来乍到和大家都不熟,想把大家凝聚起来不是十天之内就能做到的。”昆廷早前就自行否定了这个的可行性。 “我的观点和你恰恰相反。熟面孔他们知根知底,想改变也不是那么容易,反倒是我们对大家来说是陌生的,在他们心中树立起敢于反抗的形象要简单些。”克拉克道。 昆廷还是不太赞同:“如果换我们来,第一,我们会被巡查队注意到,也就有了暴露的风险,第二,我们只在这里待十天,就算十天之内我们成了主心骨,十天之后呢?我们走了,这里回归原状?” “那倒不一定,我们根本上要做的,应当是推动他们团结在一起,让他们尝到团结的甜头,只要他们深切明白了团结是唯一的出路,就算我们走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克拉克的观点和昆廷发生了碰撞。 “你高估他们了。” “难不成你觉得别的主心骨就能一直当下去?要是我们树立了别人当主心骨,我们刚走,他就倒了呢?那是不是代表我们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主心骨不是根本,让大家尝到甜头才是根本,才是团结在一起抗衡巡查队的关键所在。” “我赞同你的思路,我与你有分歧的是,由我们出面是存在暴露风险的,且我们初来乍到,和这里的老人比起来,更难获得居民的认可。十天,既要获得他们的认可,还要让他们尝到团结的甜头,这太紧了。” 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默默看着两人探讨。 “冬冬冬。” 突然,隔间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们。 “老板,有客人来找您。”门外传来酒保同志的声音。 客人? 现在的隔间里可不方便客人进来,不过酒保同志知道斯图亚特他们来这里和昆廷碰面了,应当不会把客人直接带过来。 “客人在哪?”昆廷隔着门问了一句。 “客人就在我身边。”酒保同志道。 “……进来。”昆廷沉默了两秒,准许了客人进来。 斯图亚特、克拉克等人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不用紧张。”昆廷安抚道。 如果不是自己人,酒保同志是不可能在明知其他同志和昆廷在一起的时候,把客人带过来的。 门开了。 不出所料,来人是自己人——维拉克。 “您怎么来了?!” “维拉克同志!” “吓我们一跳,您在门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奥斯卡边给维拉克腾出坐的位置,边心有余季道。 “你看,昆廷同志就一点都不紧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维拉克笑着坐下。 “再向你们做一下介绍,这位是维克多,伪装成酒保的同志。”昆廷看向酒保维克多,“我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维克多知道你们在这里,就不可能把陌生人引到隔间门前让我们进入不得。” “嗯。”斯图亚特点着头,一副自己也想到了的样子。 酒保维克多保持微笑:“需要我为几位准备点什么酒水吗?” “格瓦斯。”维拉克第一个道。 他没来之前就听许多人说起过巴什的格瓦斯很好喝。 “我们也一样。”昆廷代其他人道。 “好,稍等。”维克多关上门离开。 “您怎么来这里了?”坐在维拉克旁边的奥斯卡问道。 “我们那边有点太无聊了,听说你们这边要进行第二部分的锻炼,就想着过来看看。”只是五天没见,维拉克再见几人时却感觉格外的亲切,“对了昆廷,他们不是应该明天才到吗?怎么现在就在这里,是不是没好好工作?” “您听他们说。”昆廷没多嘴。 特意提前抵达的‘主谋’斯图亚特咳嗽了几声:“我们晚上工作就结束了,想着既然第一部分的锻炼已经完成,也没必要多等一个晚上再汇合,就一起过来了。” “这样啊。”维拉克饶有兴趣地面向四人,“这五天有什么感想吗?” “有一些。”差点惹出大麻烦的克拉克首先谈了谈自己的收获,随后其余三人也都大致说了说自己的经历。 “挺好的,你们总要自己来到底层生活生活,才能真正站在他们的角度发现困住他们的是什么,继而精准地制定解决办法。我想现在再让你们思考东西,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了……”维拉克指导众人,“克拉克的事情,昆廷那天第一时间就向我们进行了汇报。我当时听着是有点后怕的,但这些危险以后会常伴在我们左右,你们应该清楚,应该经历经历,所以就又想开了。” 斯图亚特开玩笑道:“您是想开了,我那天晚上可是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梦到的要么是克拉克同志自己出了事,要么是我上去帮忙,我们一起出了事。” 维拉克肯定那天斯图亚特的表现:“那天你做得很不错。虽然贸然上前帮忙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明知危险还要上前救助同伴,这很让我倾佩。你们能这样奋不顾身地互帮互助,我想未来很多的困难都算不上是什么阻碍。” “换我我就直接上去把那些巡查队的人打趴下,带着克拉克同志逃走。”康妮正手痒,想找个机会舒展舒展筋骨。 “幸亏不是你,不然昆廷同志的安排就全被打乱了。”斯图亚特笑道,又在康妮的注视下连忙改口,“不过要是你在,克拉克同志也肯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冬冬冬。” “请进。” 酒保维克多同志端着盘子,把六杯格瓦斯放在了桌子上:“我先去忙了,有什么事您随时叫我。” “辛苦了,维克多同志。”维拉克帮离去的维克多关上了隔间的门。 “这玩意儿确实挺好喝的,有些啤酒的味道,又有气泡感,冰冰的,喝起来很爽口。”斯图亚特前几天来喝过一次,这次还没喝就先评价了一句。 维拉克好奇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接着眉头微皱,发出难以言喻的哼声:“嗯……” 克拉克曾来冬堡读书,对格瓦斯并不陌生:“这是用面包干发酵酿制的。以前巴什一些小饭店的老板会将食客们用餐时残留的面包渣收集起来,装进瓶子里发酵。用不了几天,瓶子里的面包渣就会发酵成一种带有特殊风味的液体。这种饮品备受当时人们的喜欢,久而久之,就以‘格瓦斯’的名字流传开来,成为了巴什最具特色的饮料。” “感觉不太适合我……”维拉克有点喝不惯。 其他头一次喝格瓦斯的都纷纷给出了不同的评价。 “好了,言归正传。”维拉克把话题引回到正事上,“既然你们提前来了,那应该有讨论第二部分锻炼的内容?” “维拉克同志,这是我们的锻炼,您不能插手。”斯图亚特郑重地道。 维拉克表情一僵,他刚刚还真打算参与进来:“我当然不会插手,这是你们的锻炼。” 昆廷喝了一小口格瓦斯,将杯子放下:“第二部分的锻炼内容是帮助和平街的居民免受巡查队的欺压。为安全起见,我们设立了一些条件,比如说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不能让民众受到伤害,而后,我们达成共识,认为想改变现状,唯有让移居者们团结在一起。” “嗯,挺好的。”维拉克很满意。 “再然后,我和克拉克同志产生了分歧。他建议我们做移居者们的主心骨,把大家凝聚起来,等大家尝到团结的甜头后,就算我们离开了,他们也依然会保持团结。我认为由我们出面,会增加暴露身份的风险,并且我们都是生面孔,想获取大家的认同、信任,要比当地老人更难,而我们的时间紧迫,基本不允许克服这些。”昆廷道。 “我是觉得老移居者他们相互了解,想改变他们很不容易,其实相比之下,不如我们这些生面孔便于树立形象,打破这里以往的规则。”克拉克补充自己的观点。 维拉克没急着说自己的想法,学着像基汀培养他那样培养这些年轻同志:“你们继续,我想看看要是我不来,你们能探讨出怎样的结果。” “昆廷同志和我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有两处,一处是昆廷同志认为我们出面有暴露的风险,一处是昆廷同志认为我们获取居民们的认可与信任,要比我们改变居民的想法难,因此时间上来不及。如果我们能把风险降下去,能确保走这条路比培养本地移居者当主心骨更快,那么昆廷同志还会反对吗?”克拉克当即和昆廷继续先前中断的探讨。 “那我就没有必要反对了。同样的反过来,如果能确保培养本地移居者当主心骨更快,发挥的效果更好,你还会反对我的解决方向吗?”昆廷反问。 “不反对。”克拉克道。 两人达成了共识,也确定了说服对方的方向。 接下来,要么克拉克证明他们出面能更快获得认同信任,凝聚移居者,同时保证不暴露,要么昆廷证明培养老移居者效率更高效果更好。 隐隐的,他们的证明,成为了敲定计划的最后一步。 “那你们要怎么证明呢?”维拉克各看了他们一眼。 “时间紧迫,我们最好尽快确立计划的方向。我提议我和克拉克同志各自搜集材料,明天晚上进行最后的探讨,再配合材料陈述各自的看法,最后五人投票,执行投票多者提出的计划。”昆廷道,“就像一场辩论那样,怎么样?” “可以。”克拉克欣然同意。 “那就开始。”昆廷难得认真,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克拉克也坐不住了,跟着朝外面走。 维拉克看向还留在隔间里的三人:“你们呢?” “我们休息一天?”斯图亚特做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们当然是要去协助你们看好的那个人搜集资料啊。”维拉克把三人也都赶了出去,独自悠哉悠哉地苦着脸品尝格瓦斯。 第四百零九章 争论走向 七月二十二日、凌晨两点 维拉克都打算去休息了,昆廷、克拉克这才带着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回到了酒馆。 “怎么样?”维拉克顶着困意,与五人重新在隔间里坐下。 “还需要白天继续做些准备。”昆廷与克拉克对视了一眼道。 “如果你们现在有信心说服彼此,那完全可以现在就谈。早点定,不就多一天执行计划的时间吗?”维拉克感觉这两人较上劲了,他不想看到良性的较劲变得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于是提醒了一句。 “再给我半天时间就够了。”克拉克道。 昆廷考虑了一下,也决定缩短时间:“明天中午定结果。” “好,时间不早了,都先休息。”维拉克道。 “我想向您了解一下,布列西那边情况怎么样了?”昆廷的询问让其他准备离开的人重新坐稳,一双双目光汇集在了维拉克的身上,“我看新闻说,政府军在南热市包围了莫来斯同志带领的第四师,他们现在情况很不乐观。” “他们啊……”维拉克本不想把这些布列西的压力施加在他们身上,但他们想清楚细致情况,自己也无权隐瞒,“情况是很糟糕。政府军早在几天之前就包围了南热市,不过考虑到贸然进攻会伤及到平民,他们一直围而不攻,之前给了莫来斯他们修筑防御工事、约瑟夫调动部队的机会。” “那帮人会担心伤及平民?”康妮冷笑一声。 “他们是不在乎平民的生死,可要是在攻打南热市的时候造成大量民众死亡,布列西里愿意支持他们的民众会变得更少,这不利于他们收复其他地区。”维拉克解释了一句,接着刚刚的话继续说道,“这几天里,包括我的挚友诺德在内的七千名新兵赶赴了前线,就看约瑟夫那边要怎样实施营救了。” 昆廷听到这里发问:“已经确定要救了么?” “布列西那边没向我透露具体的计划,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约瑟夫不会对莫来斯他们坐视不管的。”以维拉克的地位,他自然知道更详细的内容,不过那些内容涉及保密,他不打算向几人随意透露,“现在最棘手的是莫来斯他们的弹药储备并不充足,能否等到支援是个未知数。” “现在他们打起来了吗?”奥斯卡问。 “嗯。”维拉克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头,“前天政府军呼吁市民们撤离南热市,莫来斯他们选择尊重民众的意见,不干涉他们的去留。待愿意撤离的市民都离开后,昨天凌晨政府军便对南热市发动了一场试探性的突袭。再之后,昨天下午、晚上都发动了进攻,但均被我们的同志们成功打退。” 没人松口气,也没人笑得出来。 他们还记得维拉克刚刚提到的,第四师弹药储备并不充足。 政府军一天之内发动三场进攻,摆明了是要消耗平等军第四师的弹药。等子弹打光了,炮弹轰没了,手无寸铁的上万名同志还拿什么阻挡政府军? “政府军也知道第四师突然被围,他们的补给并不会很多,所以才一直压着打,想把同志们弹药消耗殆尽。”昆廷看着维拉克,“照这么下去,他们撑不了几天。” “所有人都很清楚。”维拉克心里也挂念着莫来斯的安危。 几人的呼吸变得沉重。 “约瑟夫将军他们距离南热市并不算远,要是他们要去支援,早就行动了,总不至于是专门在等那七千名新兵。”斯图亚特猜测道。 “那边的军事安排我不太清楚,我们除了担心以外,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们可以度过难关,赢得最终的胜利。”维拉克皱着眉头,露出难看的微笑,“都去休息,说不准明天一睡醒,我们就能看到约瑟夫他们成功解救第四师的新闻了。” “您不用太担心,我们那么多困难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克拉克知道维拉克心里想得比他们更多,试着安慰了一句。 “我比你们更坚信。”维拉克拍了拍克拉克,起身把隔间的门打开,“睡觉前别想这么多事,会睡不好的。” “都跟我来。”昆廷率先出门,带一行人去他们的住处。 —— 七月二十二日、中午十二点半 经过一上午的调查走访,克拉克、昆廷陆续来到了隔间里,准备确定最终的方向。 “你们三个都在帮谁?”维拉克先问了问斯图亚特、奥斯卡、康妮的选择。 “昆廷。” “克拉克。” “克拉克。” 斯图亚特昨天到现在一直在帮昆廷调查,奥斯卡、康妮则选择了帮克拉克。 “为什么?” “我觉得昆廷说得有道理。”斯图亚特道。 “我们俩赞同克拉克的想法。”康妮道。 说了和没说一样,维拉克其实更想听听他们内心的深层想法,不过就算他们不说,他也基本摸得差不多了。 昆廷一直表现得高深莫测,前几天还救过克拉克,作为昆廷行事的见证者,斯图亚特当然更倾向于支持冷静理智的他,而不是会在冲动之下搭上自己安危救人的克拉克。 至于奥斯卡、康妮,他们两人的性格和克拉克更像一些,偏感性,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和克拉克更合得来,也就更愿意去相信他的安排。 “你们来发表各自新的看法。”心中暗暗规划了一下几人接下来要侧重加强的地方,维拉克示意计划的最终敲定会议开始。 “你先。”克拉克冲昆廷稍稍扬了下下巴。 “好。”昆廷痛快答应,“我还是坚持我昨天的看法,即从移居者里挑选合适人选进行扶持,帮助整体走向团结。我也在这里正式地回应一下你的担忧。你觉得老移居者很难改变,这一点我承认,但这个问题完全可以规避,毕竟除了我们,和平街不是没有刚来这里的新人。上午我和斯图亚特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已经选中了两个不错的人选。” 斯图亚特拿出笔记本,对着笔记念道:“第一位是个叫卡尼的年轻人。他小时候跟随做生意的父亲来到巴什生活,近来因战争爆发,公司受到影响破产倒闭,他父亲承担不了天价债务选择了饮弹自尽,他走投无路,就来到了和平街讨生活……” “他没有像他父亲那样自杀,原本家境殷实,现在来和平街里干脏活累活也没有抱怨过什么,说明是个适应能力很强,很有韧劲的人。”昆廷评价一号人选卡尼,“再加上他富有学识,眼界开阔,我相信,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把握住,带领和平街的人走向团结。” “第二位洛克伍德,是一名布列西、巴什混血。他的母亲是布列西人,早前嫁到了冬堡,和他曾经做水手的父亲一直生活在这里。他之所以会来到和平街,是因为他母亲因战争的事情遭到歧视,不久前被不明身份的人杀害。他父亲担心他也会遭到波及,叫他躲在和平街避难。”斯图亚特合上了笔记本。 “和平街也不安定?躲在这里估计都不如他待在自己家安全。”克拉克质疑道。 昆廷冷静地解释更详细的背后原因:“这件事我也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因此我今天专程去外面调查了一下,新的发现还没来得及和斯图亚特提及。实际上,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洛克伍德的父亲是个自私自利的酒鬼,平时从不工作,还时常殴打他们母子。洛克伍德的母亲有想过带他逃回布列西,但每次都会被他父亲抓回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靠着自己微薄的薪水养活这个并不快乐的家庭。这次爆发战争,洛克伍德的母亲因为布列西人的背景,遭到歧视丢掉了工作,洛克伍德的父亲为了能源源不断地拿到钱吃喝玩乐,就逼迫他母亲去做见不得人的工作。他母亲忍受不了屈辱,最终选择了上吊自杀——” “混蛋!”康妮忍不住打断了昆廷的话,“这种垃圾怎么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洛克伍德最后杀掉了他。”昆廷依然平静,“躲在了和平街里生活。” “你为什么认为他适合做领导者?”克拉克皱着眉问。 “可能人的本性真的足够强大,无论后天遭遇怎样的冲击都不会发生根本上的改变。”昆廷道,“除了为母亲报仇外,他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他来和平街的这一个月里,更是帮助过很多人,深受移居者们喜欢。是这片街区里,难得有温度,又能感染其他人有温度的人。” “可他连他的母亲都保护不了。”康妮胸口剧烈起伏,被这件事气个不轻,“要是他早一点敢于对抗他的父亲,那这些悲剧都不会发生。” 维拉克从某种角度上可以理解洛克伍德:“我们从小和他接受的教育不同,在面对一些事情时也就会有不同的反应。他从小被父亲殴打,母亲带他逃离也总是被抓回去,那在他的世界、认知里,或许他的父亲就是不可战胜的,他无法升起从未有过的勇气去改变现状。他所认识的世界里,所奉行的规则就是需要无条件地遵从父亲的意志,父亲的意志不可违背。直至母亲的死,一切都被打破,他才挣脱了束缚,做了那个迟到的,令他遗憾的决定。” 康妮叹了口气。 维拉克轻轻拍了拍她:“我们是可以说洛克伍德很懦弱,但我想,那只是从前的他。从他敢于为母亲报仇,结束一切不幸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变了副模样。值得庆幸的是,一生都在经受痛苦,他更多的还是记得母亲给他的爱,并坚持做一个善良的人。” “他肯定很后悔自己没早点这样做,没早点带母亲离开。”奥斯卡听着也很痛心。 “所以我认为他适合做和平街的领导者。”昆廷总结道。 “嗯,如果这两个人的情况都无误的话,那可以考虑培养他们成为和平街的领导者。”维拉克能看到这两人身上的闪光点,这些闪光点,正是当下和平街稀缺甚至没有的东西。 “不太同意。”克拉克和维拉克唱了反调。 他的不认可,代表了昆廷计划中被质疑的那一点并未得到解决。 “那你来说说自己的看法。”维拉克对克拉克的观点很感兴趣。 克拉克直视昆廷:“我的意见是,由我们出面带领和平街的民众们走向团结。你所质疑的是,我们获得和平街民众认可、信任的速度不会比移居者人选快,而且我们出面有暴露的风险。这两点,我想都可以得到解决。” 昆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克拉克开口:“首先,快慢的问题我觉得没有必要再争论了,因为这点已经很难去比较。我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些人选做事会比我们更纯粹吗?比如你提到的第一位卡尼,你觉得他这样的人,会真心为了大家的团结而做出努力?诚然,大家的团结对他是有好处的,可这份好处抵得过其他的诱惑吗?如果有一天,巡查队要和他狼狈为奸,他会怎么选?” “你之前提到过,我们所做的关键,是让大家意识到团结的重要性。只要大家清楚了这一点,就算没有人推动、引领,他们都会抱成一团,合力阻挡外界的威胁。所以我不在乎卡尼能不能一直为大家做事,只要能让大家形成一个整体,他后续的改变无足挂齿。”昆廷道。 “可到时候他成了主心骨,能把大家凝聚成整体,就能把大家拆解回原先的模样。”克拉克仍无法对这些人选放心。 “那洛克伍德呢?他为人正直,乐于助人,如果你认为他都会背叛移居者集体,那哪怕是我们短暂地改变了这里,以后的和平街也还会被瓦解。” “我先把我第二点说完,再和你谈人选的问题。”克拉克感觉话题又要延伸到另一个方向去,连忙先拉了回来,“第二点,我们出面,如何避免有暴露的风险。” 第四百一十章 都在成长 “好。”昆廷按耐住想反驳克拉克的想法,等他讲如何降低风险。 “再细致点说,所谓的增加了暴露的风险,无非是我们出面了,容易引起巡查队的注意,他们因此有可能对我们进行调查。同时我们背景不如老移居者明确,巡查队越调查不出结果,就越容易加强对我们的怀疑。”克拉克道。 昆廷怀疑这是克拉克在给自己下套,他重申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就算巡查队能调查出部分结果,怀疑也只会增长而不会消退。” “为什么?” “一个刚来这里的人,要凝聚整个和平街,不论怎样都会吸引巡查队的重视。” “那你提的那两个人选不也会被重视,从而怀疑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吗?” “怀疑他们,总好过怀疑我们。” “我们扶持他们,巡查队又怀疑他们,危险难道不会牵引至我们身上?” “还是先说说你究竟想到怎样的办法可以去除这方面的风险。”昆廷退回原点,等着克拉克的高见。 克拉克不再卖关子:“我的想法是我们之前用过的一招。前段时间冬堡巡查严密,我们根本进不来,于是分站组织了同志打入到某街区的巡查队内部,为我们成功制造了安全区。既然别的地方可以,那和平街这里应当也可以试着安插我们的人,掩护我们的行动,便于我们了解巡查队的动向。” “满打满算,我们还有九天半。九天半里,安插同志进巡查队,我们再出面获取民众们的认可、信任,再把大家凝聚起来,想办法让他们感受到团结的好处……你觉得来得及么?更何况,要是巡查队安插了分站的同志,这还是我们自己的锻炼么?”昆廷对克拉克的计策感到失望,他看克拉克那么信誓旦旦的样子,还以为他真的摸索出了一条更可行的路。 “我去做这个卧底。”克拉克的话令所有人愣了一下。 “你是布列西人。”维拉克提醒道。 “但我在巴什读过书,生活过几年,几乎可以算是半个巴什人了。”克拉克对自己卧底一事颇有把握,“最重要的是,我父亲生前和冬堡一位监察官是好友,我当初来冬堡读书的时候,这位监察官叔叔帮了我不少。如果我现在再找到他,说我家破产了,一路辗转而来无依无靠,他不会袖手旁观。” 维拉克猜到了后面的发展:“然后托他把你安排进巡查队里?” “对。我了解布列西,又了解巴什,只要能进巡查队,我就有九成的把握调到和平街工作。到时候你们出面带领和平街的民众们走向团结,我为你们打掩护。”克拉克的想法很大胆。 “这太冒险了,几乎是把我们的风险都堆在了你一个人身上。”昆廷听完克拉克所有的想法后,对他有了改观,也觉得这个计划具备了可行性,但万一克拉克出点什么意外,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难不成我们要在有得选的情况下,把风险推给你那两个人选吗?”克拉克问,“说到底,他们不是我们执行任务的工具,他们也是我们需要帮助的人,不是吗?” 昆廷语塞。 维拉克有所动容。 克拉克的想法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点疯狂,把本次锻炼的危险性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可这也是实打实地在贯彻国际平等联盟的作风。 有危险,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先上! 他们永远是民众们最坚实的依靠,也正是靠着这份不顾一切的付出,获得着民众们的信任。 “我的想法说完了。”克拉克等着维拉克安排投票,决定最终的计划方向。 “嗯……”维拉克沉吟一声,看向坐在一起的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在投票之前,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我觉得克拉克说得对,让普通民众做我们的挡箭牌,这我办不到……”斯图亚特的态度发生转变,“可……最终承担危险的是克拉克同志,我又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支持……” “我也是……”康妮很希望自己有能力替代克拉克去卧底。 奥斯卡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看到克拉克、昆廷那么激烈地在探讨计划的种种可能,在发光发热,他忽然有些自责内疚。 来到这里这么久,他还没好好地贡献过自己的力量。 “气氛别搞得这么紧张。”维拉克笑道,“我们当初执行那么多危险的任务,都没有像你们今天这样沉重。” “投票,维拉克同志。”克拉克只等投票结果。 昆廷隐隐察觉到克拉克会获得其他三人的支持。 这并不是因为克拉克的计划有多么完善,而是他的计划里,从没考虑过把无辜者拉到前面做挡箭牌。 “我倒觉得你们双方的计划并没有那么的冲突,这两个计划完全可以合并起来。我赞同克拉克出面,卧底在巡查队里为我们打掩护,也支持扶持昆廷提到的两位人选。”维拉克心平气和地纠正克拉克的错误,“有一点,克拉克同志你想错了。你把普通人作斗争,定义成了是做我们的挡箭牌。但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有斗争的权利。” “我……” “昆廷选择两位人选所做的考虑和出发点或许是错的,但结果没有错。他们有权斗争,和平街、冬堡、巴什、全世界的人都有权斗争。我们是要站在他们的前面,可这不代表他们就要坐享其成。我们应该做的是,把所有人团结起来,团结大家的力量,我们一起斗争,这才有希望去除延续了千百年的糟粕。”维拉克道。 几人顿悟。 他们刚刚的思路被克拉克毅然决然的态度、昆廷并不磊落的初衷带偏了。 民众们当然也要斗争!不止是这两位人选,有机会的话,和平街里的每个人都应被培养扶持,学会看清现状,清楚怎样才能改变现状。 “抱歉。”昆廷诚恳地向在座的五人道歉,“维拉克同志说得很对,只是我刚刚确实只是把他们当作了我们的掩护、挡箭牌。” “没事,这不就是锻炼的意义所在吗?”维拉克微笑着。 昆廷听懂了维拉克的意思。 他先前有点高高在上的感觉,打心眼里认为自己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锻炼,当计划的主导者即可。 现在看来,他在一些事情上的认识,同样存在不足。 “我明白了。”不知不觉中,昆廷的语气、眼神变得谦卑了许多。 看着他们一点点成长改变,维拉克似乎能体会到以前基汀老师培养他的那种感受了:“奥斯卡,怎么不说话?” “嗯?”奥斯卡下意识挠了下脖子,“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没关系。”维拉克能敏锐地觉察到奥斯卡的情绪,“接下来和平街里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做宣传,到时候好好发挥你的特长。这里能不能改头换面,就看你的了。” “我……嗯!”奥斯卡双拳紧握。 “其实,你们也不需要太排斥我的意见。这是你们的锻炼,你们希望独立做好这件事情,这没有错,可这不代表就要隔绝对你们有用的建议。我说我的建议,不意味着你们作弊了,因为大家锻炼的目的是为了成长,我的话不正在让你们对一些事情理解得更深刻吗?”维拉克在谈自己看法之前,先针对昨晚斯图亚特所说的‘这是我们的锻炼,您不能插手’做出了回应。 “您不做这些解释,我现在也不抵触了,反而巴不得您多讲一些。”斯图亚特对维拉克的佩服,要比对昆廷的多得多。 “那我就说说这将近一天下来,我所想到的。”维拉克缓缓说起,“克拉克同志、昆廷同志的想法都是很好的,很成熟的,只是或多或少忽略了一些东西,就比如,你们实际上并不冲突,你们的想法完全可以合并起来实施。为什么一定只能我们呢?又为什么我们不行就一定要民众自己呢?我们没有深仇大恨,没有必要避着。” “是。”昆廷边听边重新整理思路。 维拉克笑着继续说着:“克拉克去卧底,你们和那两个人选,甚至更多人一起做主心骨,一起推动和平街的移居者们走向团结,学着去斗争,不比一个人站出来更有力量吗?” “那风险……”克拉克替昆廷提出了顾虑。 “你们反复强调到的风险,是我很难理解的一点。这里不是温室,反而是革命最难以生存的一块土壤。风险怎么可能不存在,怎么可能做到杜绝得干干净净?该做的大家不是都做了吗?你们想好了各自的背景说辞,想好了不远千里来巴什冬堡讨生活的理由,巡查队总不可能有能力查去布列西,把你们的情况翻出来,那这就够了啊。在这以外的东西,真的是你们能进一步左右的吗?你们需要想想这个问题,再考虑考虑是否要减轻多余的负重。”维拉克逐条提出自己这段时间看下来的问题。 一段沉默之后,几人就维拉克的观点,重新审视了情况。 总把风险挂在嘴边的昆廷率先道:“确实没有办法更进一步了。” “你们觉得呢?” “同意。” “同意……” “那就不要再去想风险的事情了。现在克拉克同志决定卧底,给你们打掩护,你们的安全已经得到了较为充分的保障,该考虑风险、排除风险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维拉克看了一眼克拉克,示意他真的要对此上上心,“你们其余人要做的就是,安排好分工,再联合一部分你们觉得可靠的移居者,一起合力推动和平街走向团结。时间看着是比较紧迫,那你们两边可以同步出动。我想等克拉克同志被调到和平街这里时,你们应当也把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往后就是一明一暗的协作,把这件事做成。” “呼……这么听上去还挺有压力的。”斯图亚特坐直了身子,长吐一口气。 维拉克客观地评价道:“你们的这次锻炼挺难的,接下来我会全程盯着,在必要的时候给你们提供帮助。” “那就——” “但你们最好不要觉得有我在后面护着,就可以松懈,就可以为所欲为。锻炼仅仅是对你们而言,落在民众们头上的,你们知道是什么。”维拉克打断了正想松口气的斯图亚特。 “明白。”斯图亚特认真起来。 “那你们就开始?”维拉克摊开手问。 昆廷与克拉克对视了一眼:“这边交给我们。” “嗯。”克拉克起身,“那我先去找那位监察官叔叔了。” “我送送你。”维拉克和克拉克一起出了隔间,留昆廷他们筹备行动,“都是自己人,我不和你拐弯抹角的,要是感觉没太大的把握,就别去了。” “我知道您是怕我刚刚为了赢过昆廷意气用事,把做不到的任务硬吹了上去。”和维拉克站在酒馆门外,克拉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望着来往的行人,“我没有。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之后才有的结果。” “我本来没打算让你参与锻炼的,毕竟你来巴什,只是为了教我巴什语。”维拉克叼起支烟。 “您学得很快,那我既然都到这儿了,就得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克拉克没多想什么,他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职责的变更。 在他的眼里,教维拉克巴什语只是一件小事。身为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真正的职责就是带领民众们革命,迎接平等自由的美丽新世界。 “注意安全,如果实在不行就赶快回来。我们的路还长着呢。”维拉克吐出一口烟,不再多留克拉克。 “嗯,他们这边就麻烦您多照看了。”克拉克深吸一口气,朝街头一头走去,“走了。” 维拉克一边抽烟,一边目视克拉克消失在街头。 “呵。” 望着望着,他笑了。 近来他屡屡在想,基汀教导他的时候是不是和他现在的感觉一样。 而后,升起了对基汀的想念。 “可惜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又有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想同其分享交流的维拉克喃喃自语一句后,返身回到了酒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坚守!!反攻!!! 七月二十二日、临近傍晚 布列西、南热 城外,政府军与平等军的防御工事之间布满片片焦土,焦土之上,散落着枪械、或完整或不完整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透着说不上来的怪异,只要同志们稍微深想一下,就忍不住胃里翻涌,发出阵阵干呕。 城内的医院全力接收着伤员,救治陆续从阵地上退下来的数百位同志。 “嘶……呼……” 战壕之中,莫来斯叼着烟,仰头望着布满黑云的天空。 “师长,待会儿估计会有暴雨。”灰头土脸的警卫兵说道。 “嗯。”莫来斯一脸平静,目光渐渐下移,汇聚在了远处政府军的阵地上,“那是他们进攻最好的掩护。” “难怪他们好几个小时没动静了,是在等雨。”警卫兵攥紧了手里的枪。 “莫来斯同志。” 参谋长从另一头战壕猫着腰快步走来:“政府军八成是想等会儿下大雨后朝我们发起进攻,你有什么对策吗?” “通知同志们做好打硬仗的准备。”莫来斯很清楚,政府军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 近两天的施压下来,政府军既把平等军的弹药消耗了大半,又等来了大雨这样的天时,只要能下得了决心,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之下向南热发动全面进攻,平等军的防线几乎没有挡住他们的可能。 参谋长考虑再三,在莫来斯耳边低语了一句,建议下令让同志们做好在必要时刻放弃防御工事,撤入城内展开巷战的准备。 莫来斯没藏着掖着,直接回道:“今天才二十二号,约瑟夫将军那边的援军最早也得二十五号才能到。要是今天就撤到城里打巷战,你觉得我们能撑过三天吗?” “可待会儿雨下了,天黑了,政府军全面进攻我们很难挡住。要是硬挡,战况会超乎想象的惨烈,而且很有可能最后连打巷战的机会都没有。”参谋长也不愿意这么快就丢掉第一条阵线,把战火蔓延进城里,可他们没得选。 “我知道,这么好的机会,政府军一定会凭借兵力优势四面向我们施压,再视情况朝一面增派兵力,把我们的防线撕开一条口子,直接杀入城中。”莫来斯预测到了政府军接下来的战术。 其实这都无需预测,这是摆在明面上,他们明知道也束手无策的一招。 兵力、弹药的贵乏,暴雨的干扰,让他们在防守上、调度上都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所以,与其被他们撕开一条口子抢先在城内站稳脚跟,我们还不如留存有生力量,主动展开巷战,这样可以弥补兵力、弹药的劣势,和他们僵持住。”参谋长再次提议。 “那么多伤员在城里,要是他们进城集中力量率先攻打医院,我们怎么办?他们四面围过来,一条街区一条街区地推进,我们不还是会被慢慢困死吗?”莫来斯不愿意进一步陷入被动,“我的意思,是坚守防线,今天绝对不能被攻破。” “伤员们现在就可以加紧安置到更安全的地方,我们还有时间。” “守住防线,才有安全的地方可言。要是展开了巷战,局势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了。”莫来斯面露狠色,“他们现在摩拳擦掌,想今天就把我们干掉,占领南热。我们得告诉他们,没那么容易。” 警卫兵斗胆说了一个自己的想法:“等下雨了,他们四面进攻,我们能不能集中兵力朝一处突围出去?” “我们的脚能快得过骑兵吗?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伤员。”参谋长否定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最重要的是,政府军在西南面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南热市对我们的重要性又上了一个台阶。现在已经不是走不走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守住。守不住,西面、南面的防线就可以说得上是全面的溃败。相当于我们的网破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根本无法填补的洞。” “既然我们这里的战略地位变得这么高,约瑟夫将军他们怎么还不来。”警卫兵问。 “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们的主力贸然来到南热,结果只会是爆发一场硬碰硬的大战。我们的兵力不如政府军,补给也跟不上,硬碰硬胜算很小。唯一的办法就是莫来斯他们拿下普罗市,反将他们一军,减轻这里的压力,给整条战线一个喘息休整的机会,一个找准机会反击的机会。”莫来斯解释道。 “还有三天,三天!”参谋长双手叉腰,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这是不可能的。 今晚他们都很难熬过去。 莫来斯默默抽着烟。 第二步兵团团长意识到接下来的危机后,也赶了过来,征求莫来斯的意见:“师长!参谋长!这雨——” “情况我们都知道了。”莫来斯没让团长再重复一遍已知的形势,“你们那边怎么样?有信心守住南面和东面吗?” “有!”团长大声道,“您就说怎么打!” “今晚务必守住防线,任何一处都不能失守,放政府军冲入城内。”莫来斯命令道,“你们放一个敌人进来,就意味着我们奋战的同志会在背后挨上一颗子弹。” “在我死之前,不会有一个敌人越过我们的防线!”团长保证道。 “去让同志们都加紧防备。”莫来斯挥了挥手。 “是!” 参谋长看着团长离去:“莫来斯同志!” “啪嗒。” 一滴雨水滴在了半支香烟上。 “啪嗒。” “啪嗒。” 紧接着,一滴又一滴,熄灭了烟头的微火。 莫来斯将耷拉起来的半支烟扔在了地上,起身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政府军的调动。 不出所料,政府军新一批的进攻部队集结完毕,个个披着黑色雨衣,等着夜色与暴雨正式到来后,踏过国际平等联盟同志们的尸体,占领南热。 “来不及了……”参谋长额头冒出冷汗。 政府军即将发动进攻,他们现在撤退,阵脚一乱,将更难组织有效的反抗。往后,唯有坚守阵地,把似乎死不完的政府军击退。 “传令!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莫来斯吼了一声。 他声音所覆盖的区域之内,同志们迅速抵至作战位,一杆杆长枪架向前方。命令也以互相传达的形式,快速在阵地之中此起彼伏。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 “同志们! ”莫来斯怒目圆睁,登时杀气凛然,“艰苦的战斗就要来了! 我们一步也不能退! 一定要守住南热! 我们终将胜利! !” “国际平等联盟万岁! ” “国际平等联盟万岁! ” “我们终将胜利! ” “守住南热! ” 同志们发出震天响的呐喊,齐心严阵以待。 参谋长身体燥热,他看了看远处的政府军部队,又看了看俨然成了一尊稳住同志们内心的凋像的莫来斯,放弃了退守的念头:“莫来斯同志,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另一边指挥作战。” 莫来斯扭过头,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肃穆地点了下头。 目光火热的参谋长不再浪费时间,跑向另一处兵力紧缺的阵地。 “轰隆! ” 天空传来一声炸响。 闪电短暂地照亮了战地,也把莫来斯的脸照得冰冷。 “师长!您去指挥所里!”士兵们纷纷建议莫来斯转移到靠后较为安全的位置。 “不用!”莫来斯熟练地将一把长枪上膛,“老子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他的脑海里闪过跟随弗朗西斯、克里斯东躲西藏的日子,闪过几个人围在废弃的仓库里争取武装革命的情景。 他早就想真刀真枪和政府军打上一场硬仗。 用势不可挡的力量,镇压这些魑魅魍魉。 “哗! ”雨势变大,倾洒下来的雨水形成了雨幕,令他们的视线大打折扣。 “都给我警戒起来! ”莫来斯爬在了战壕上,枪口瞄向黑暗的雨幕。 有限的视线使平等军难以更早地阻击政府军前进,双方激烈交火的距离会缩短至几十米,甚至十几米。 这只要奋力奔跑,几秒就能越过的一段空地,就是国际平等联盟在此划下的死线! 敢过来,就要付出死的代价! 他们的正前方,数千政府军士兵披着雨衣,融于黑暗,分散开来快步向前推进。 其余几个方向,亦均有数千人的兵力摸等军的防线。 “砰!” 第一声枪声响起,声音与火光瞬间被暴雨吞没。 一名眼神不错的同志看到了远处一道身影闪动,果断地用枪口跟了上去,在距离愈发接近后,干脆利落地扣动扳机。 “砰!” 没有击中。 他迅速重新上膛,可还没等开第二枪,那黑影就栽倒在了地上。 “呵!”他左右看了看,不知是哪个战友先他一步干掉了敌人。 “来了!给我打! ” “打! ” “压住他们,别让他们攻上来! ” 大批的黑影若隐若现,进入了同志们的射程之内。各个阵地的长官接连下令,向那些敌人回以了最勐烈的攻击。 莫来斯那边,也迎来了首批的敌人。 “开火! !把他们给老子打下去! !” 哪怕雨声很大,莫来斯极具穿透力的吼声还是灌入了同志们的耳朵。全身湿透的同志们齐齐朝前开火,不允许政府军向南热踏近。 “砰砰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 暴雨之下,一场关乎平等军关键防线是否会被攻破的战斗全面打响。 —— 布列西、平等军南部战线总作战部 “哗!” “啪啪啪!” 密集的雨珠拍打着窗户,屋外旗帜摇曳,土地泥泞不堪。 “将军。南热市那边,政府军趁着大雨再度发动了进攻,莫来斯将军他们正在坚守防线。”士兵汇报着南热市战况。 肃立在窗前,凝视外面雨势的平等军总司令约瑟夫发出一声鼻息:“这是政府军发动的第几次进攻了?” “第六次。” “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天。”约瑟夫难以想象莫来斯他们这两天是怎么挡住政府军多次进攻的,今夜在这倾盆大雨之下,又如何抵挡敌人的全面推进,“有新的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是!” “将军,我们也该出击了?”布来恩师长今天下午刚带兵同约瑟夫汇合。 约瑟夫伸手将窗户打开,风雨顿时灌了进来,吹得他头发杂乱,衣服鼓起:“等雨再勐烈一些。” “我担心莫来斯他们那边……”布来恩有点沉不住气。 他们的部队都已在普罗市附近布置完毕,今夜是政府军冲破南热市防线的大好机会,也是他们奇袭普罗市,向政府军胸口插入一把刀子的绝佳时刻。 雨水顺着约瑟夫的脸颊滴落,他面不改色,任由风雨冲击着他:“普罗市的政府军一定会对我们严加提防,我们需要等,等他们松懈。” “雨再大一些,对我们发起进攻也有着很大的阻碍,相比之下,或许现在出击是最适合的。” “谁都没料到这场雨。”约瑟夫道,“政府军也不会想到我们敢今夜越过他们的几处阵地,直指普罗。那我们就该把握住机会,提高胜算,争取天亮前攻下普罗,吹响南部战线的反攻号角。” “我手底下的同志们早都按耐不住了。我向您保证,等普罗市那边取得胜利,我们师将在两日之内,拔掉政府军安插在我们周围的几支部队!” “不急,我们稳扎稳打着来。” “是。” 良久。 “啪。” 约瑟夫关上了窗户,将披在身上的大衣脱下抖了抖,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将军。”布来恩叫道。 约瑟夫挂好衣服,面向布来恩:“雨确实够大了。” “那我们……”布来恩面露喜色。 “通知驻扎在普罗市附近的部队,向普罗市发动突袭,务必要以最快速度攻入城中,别辜负了这场雨。”约瑟夫终于下达了攻打普罗市的命令。 这意味着国际平等联盟在连续一周各部节节败退后,拉开了反击的帷幕。 也意味着在南热市艰苦作战的莫来斯部就要迎来希望。 布来恩一时间激动得眼眶通红,他挺直腰板,向约瑟夫敬了一个平等军的军礼,像是在发泄这段时间挤压的怒火,大声吼道:“是! !” 第四百一十二章 等待消息 七月二十二日、深夜 布列西、来泽因、平等大楼、国际平等联盟主席办公室 “您必须得休息了!” 负责二十四小时监护伯因身体状况的医生气得就差通过摔杯子这种暴力手段证明自己真的很愤怒了。 他这段时间向伯因说明了无数次休息的必要性,以及他病情的严重程度,再这样下去的后果。然而伯因对此永远都是一笑了之,大体上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工作强度。 “是啊主席!” “这些工作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 其他身处办公室里的干部们附和道。 脸色白得吓人的伯因微微摇摇头,努力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唯独这一夜……不能睡……” 现在,莫来斯率部在南热市拼死抵挡政府军的进攻,约瑟夫派兵奇袭政府军的重要枢纽普罗市。 他们双方今夜都必须取得大捷,不然普罗市没有攻下,意味着反攻遇挫,南热市失守,代表西南防线的崩溃,平等军将陷入一段比黑暗更黑暗的时期。 伯因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想无论天亮之后国际平等联盟会迎来怎样的局面,最起码自己都能第一时间稳住大局。 “您哪怕先去休息几个小时呢?也耽误不了前线的战局。” ‘您就听罗尔森医生的话!大家都很担心您的身体状况!’ “轰隆!” 外面电闪雷鸣。 “怎么到处都在下雨……”伯因忽略同志们的劝告,想到了战争以外的事情,“这雨……太大了,你们要提醒、提醒各部做好救灾准备。” “您放心,这件事我们早就安排下去了!这是我们面临的第一个考验,我们一定会保证好民众们的安全!”一名干部道。 “那就好……”伯因眼里倒映着外面时不时闪电的阴沉天空,“我们不能让人民失望。” —— 同一时间 巴什、冬堡、和平街、酒馆 “那就这么安排,我们出发。”奥斯卡在笔记本上记录好了他的任务内容及规划,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发挥自己的力量。 经过一下午、一晚上的商讨,昆廷、康妮、斯图亚特、奥斯卡四人把接下来各自的任务都定好,确立了和平街往后九天的改变方向。 其中,斯图亚特负责协调和平街里的移居者们,消除他们之间的矛盾,让团结之路畅通无阻。 奥斯卡负责一系列的宣传工作,加强大家的斗争、团结意识,推动和平街走向团结。 康妮负责联络昆廷先前看好的两位新移居者人选,扩大他们的力量,重点培养几位主心骨。 昆廷负责整体的统筹调度和应付巡查队。 “都这么晚了,你出去,外面还有人吗?”维拉克笑了笑,“都休息,明天正式开始行动。” “也是。”奥斯卡将钢笔别在了笔记本上。 “明天出去之后,都不要太大摇大摆的。来和平街什么都没干,整天跑来跑去鼓动大家对抗巡查队,这很容易让一些人心生警惕,猜测我们别有用心。”昆廷眉头紧锁,始终对后续的任务放心,“我们要做的是潜移默化地影响大家,让大家主动寻求帮助,寻求先进的思想理念、斗争方式。” 移居者们本就生活不易,再加上巡查队不断施压,让他们敏感到了极点,不愿与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甚至在遇到可疑的人后,他们宁愿主动向巡查队揭发以求自保。 因此,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让这些民众们对真心帮助他们的同志放下戒备,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国际平等联盟的出现不会招致灾祸,而是要带着他们走向黎明。 “再简单点说,就是我们只有九天的时间,要快,每天都要有显着的效果,但同时也要谨慎,保证自己的安全。”斯图亚特用自己理解的方式道,“如果我们最开始就太过于急切地想做成什么,那百分之一百会吓得移居者们与我们疏离。” “是的。”昆廷认可道,“这其中,工作最难的要属奥斯卡同志。既要宣传到位,又要保证民众们不会抵触,其中的度想拿捏得恰到好处,对你的考验很大。” “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奥斯卡不愿意说些什么丧气的话。 “也不知道克拉克同志那边怎么样了。”康妮担忧地看向维拉克,隐隐希望维拉克能有什么门路给他们提供点克拉克的消息。 维拉克今天一直留在酒馆,没和其他分站同志接触,自然没办法给克拉克安排个暗中的护卫,也没办法获知他的情况:“无非两种情况,有了危险,或者正稳步推进。” “一定是在稳步推进!”奥斯卡倾向于乐观地期望着。 “这么想是好的,但也要正视危险。说点可能会吓到你们的话,中午的时候,说不准是我们见克拉克同志的最后一面。”维拉克耸了耸肩,轻描澹写道。 “您……” “我们身处危险之中,每一次行动都是生离死别,可能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后一面。”维拉克感觉这帮年轻同志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这也正常,不是谁都有机会像他那样,一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别人一辈子的事情,得到了飞速的成长,“你们必须正视像克拉克这样的事情,也要做好他牺牲的准备。” “明白。”昆廷立即道。 情报部是国际平等联盟同志死亡率最高的部门之一,从这里走出来的昆廷,目睹了太多同志们的牺牲。 每一份情报,都有可能沾染着情报部同志滚烫的鲜血。 “明白。”斯图亚特说完抿住嘴,眼神又有变化。 “明白。” “明白。” 康妮、奥斯卡试着去想象克拉克已经牺牲,他们该如何忍着悲痛把这次的任务做下去。 指导完,维拉克适时让大家放松情绪:“当然,我说的只是一种我们不能逃避的可能。告诉给你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们未来不要因哪一位同志的牺牲,就陷入到悲伤之中无法自拔。面对挫折时,我们不能永远坐在地上舔舐伤口,辜负那些牺牲的同志,让他们的亡灵看到我们的颓废与绝望……克拉克应当没什么危险,最晚后天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 “您的同伴……”康妮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问才能不触及维拉克的痛处。 “你是想说,我牺牲的那些同伴们吗?”维拉克起了表率作用,直面问题。 “嗯……我想知道,他们牺牲时您是怎样的。” “我有很多同伴都牺牲了。”维拉克脑海里闪过无数人的身影,“其中最让我悲伤的,约莫有三次。第一次,是一位我在监狱里认识的同伴越狱后被政府抓到,政府的人用尽一切手段像他逼问我的下落,但他至死都没有妥协。我曾在狱中对他说过,我出狱后要奋斗一生的事,就是让你们所有人过上安宁幸福的生活。他临死前,托人向我转告,让我把承诺给他的话实现在别人身上。” 奥斯卡跟罗斯同在宣传部,他听罗斯说过这件事的细节:“是道恩先生……” “嗯。”维拉克点了下头,“第二件,是我去敦曼的首都旧南约执行任务时,和伯因主席、基汀老师帮助那里的人组建了平等会的分站。那里有着一群鲜活的人,他们各自有着各自的梦想,都盼望着胜利之后,在自由平等的世界里做其他有意义的事情。只可惜,因为我们的疏忽,没过多久,他们遭到敦曼政府的突袭,全军覆没……” 资历较老的昆廷知道这事:“旧南约事件。当时牺牲了数百位同志和无辜移民者,还有上千人被关进了监狱,直接导致我们在敦曼的革命努力退回原点。” 维拉克说起最后一件:“第三件,是我的一位挚友。他叫迪亚兹,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会蒙勒哥格斗术的墨菲的哥哥。” “嗯。”康妮认真听着。 “迪亚兹的格斗比墨菲更厉害,我还跟他学过几招。”维拉克道,“我们曾计划好了去蒙勒哥,解放他的家乡,让他的家乡不再有战火与压迫。但还没等到那天,他就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为了掩护其他同志撤离,自己深陷敌人的包围牺牲。不过,我们的承诺没有变过。等巴什情况转好后,我会与迪亚兹的弟弟墨菲汇合,去蒙勒哥。” “到时候我跟您一起去!”康妮道。 “好,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维拉克期待着那一天,他相信自己、墨菲不会让迪亚兹失望,“差点跑题了。你们想问的是我陷入悲伤后,怎么走出来的对?我刚刚说的这三件事给我的感受都不太一样,第一件事更多的让我惭愧,第二件事让我自责,第三件事让我感到无能为力。它们带给我的打击与创伤一直累积、累积,最后有一天我就撑不住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心思做,整天浑浑噩噩地睡觉。” 有一件事深藏在维拉克的心底,源源不断地带给他力量,他决定将这股力量分享给几人,让他们以后面对挫折时也能继续勇往直前。 “基汀老师看不下去,找到了我,开导了我很多……但我要说实话,那些内容对我的影响不大。毕竟是那么多同志的牺牲,三言两语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我的状态呢?真正让我想通的,是我去拜访了道恩的妻女。他算是为我而死,我想去看望一下他的家人,为她们做些什么,缓解我心底的愧疚感。在那里,我见到了道恩熟睡的女儿。看着那个还很小很小未经世事的孩子,我瞬间明白了些事情。那就是我们拼尽一切在保护的人。” 维拉克每每回忆起那一幕,心里都会有一股暖流,驱散他的疲倦,治愈他的伤痕。 “可能,我们这一代人所受的创伤太重太重,已经很难愈合,未来也很难再有机会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但下一代人、他们的孩子、子子孙孙都还有机会。我们不一定看得到,他们一定能。从小生活在更加灿烂的世界,无忧无虑地生长,无需斗争,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创造自己的,乃至全人类的价值。” 维拉克以为自己的话,对这些刚二十出头的同志来说太难理解,因为他们自己都还可以算作是孩子。可事实恰恰相反,以斯图亚特为首的几人热泪盈眶。 “这很棒。”斯图亚特被维拉克最后一段话打动,“我之所以会背叛自己的阶级,投身到革命中,就是因为有一次我在外面刷鞋,意外发现那个刷鞋匠在数学方面有着卓越的天赋。在他给我刷鞋的那短短几分钟里,我想到了我们两个如果互换身份,各自的人生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得到我父母支持的话,一定能在数学界大放异彩。而我呢?我如果没有了家庭的支持,我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一刻我意识到,不该如此。我们应该团结一致,让人类变得更伟大。而不是被这些低级欲望奴役,让很大一部分人永远身处在苦难之中。” “想通这些事情后,我想我们在正视危险的同时,也能正视同伴们的牺牲了。”维拉克从斯图亚特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克里斯的影子,或许以前的克里斯就是在这样偶尔的契机之中发现的世界的错误,“开辟新世界,把新世界建设得越来越好,这就是对牺牲同志们最好的告慰。” “冬冬冬。” “请进。”敲隔间门的只可能是伪装成酒保的维克多同志,维拉克没做犹豫。 “维拉克同志。”维克多向众人点头示意后,向维拉克低声耳语分站接收到的情报。 得知莫来斯他们在南热市的暴雨中,已经坚守了四个多小时,约瑟夫那边也审时度势,果断出击向普罗市发动了进攻,维拉克嘴巴微张,消化了许久才回过神。 “你们都先去休息。” “那您呢?” “我今晚就在隔间里待着了。”维拉克做出了和伯因一样的选择。 第四百一十三章 拂晓 七月二十三日、拂晓 布列西、南热市城外平等军阵地上 雨在早些时候已经停了,不过战壕里积满了水,战壕以外,放眼望去亦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和泥沼。 “砰!砰砰!” “砰砰砰!” “轰!” “哗啦!” 平等军与政府军的战斗持续了超过八个小时,但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子弹继续相互穿梭着,手榴弹也不断在阵地上轰出大坑溅起泥水。 “同志们!再坚持坚持!”全身都被泥水沾染的莫来斯发出沙哑的声音,若不是那副勇勐的派头同志们再熟悉不过,恐怕都没几个人能通过他现在的模样辨认出他的身份。 “是!” “是!” 莫来斯得到的回应远不如昨天战前多。 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在彻夜的坚守中,有许多同志牺牲、负伤后被转移至了城内,令作战力量大幅下降,一部分原因是大家太过疲惫,集中精力阻击敌人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发出高呼了。 当然,莫来斯也没有在意这些,他看着敌人的攻势肉眼可见地减缓,便不再亲自持枪参与阻击,而是趟着水在战壕里给每一位坚守战位的同志送上鼓励,给每一位伤员给予安抚。 “看到没有!雨停了!天就要亮了!政府军往后的攻势只会越来越弱,直至停止亦或是转为骚扰!我们挺过了最难的一晚!大家再坚持坚持!等天亮了以后就安排大家轮替吃饭休息!” “是!” “是!” “你们这边怎么样?”莫来斯看到一位同志头上缠着纱布,正风风火火地组织其他人抵御政府军,不禁上前询问。 “师长!”那名同志艰难认出来人是莫来斯,向莫来斯敬了个礼。 其他士兵纷纷照做。 莫来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提防政府军,而后满是欣赏地关切道:“你这伤,能行吗?” “没事!就是刚刚被子弹擦破了头皮!”负伤的同志中气十足道,看样子状态全然没有被伤势影响。 “好样的。”莫来斯拍了拍负伤同志的肩膀。 “来吃饭,吃饭了!” 莫来斯还想多和负伤同志聊一聊,却被阵地里突然传出的吆喝声吸引去注意。 吃饭? 他们人手紧缺,几乎能站着的,能开枪的都召集至阵地上抵挡政府军的进攻了,哪里还有人有余力去做饭? 还没等他找人询问,几个身着便服,看着不是平等军士兵的男子各拎了几个装满食物的袋子就迎面走了过来:“你们刚刚领到吃的了吗?” “没有。”莫来斯道。 “来,拿着吃,能吃多少吃多少,不够我们再去准备。”为首的男子扯开袋子,招呼着附近的同志们过来拿食物。 “你们是谁?”莫来斯看了眼袋子里的面包、馅饼问道。 “我们是南热市的市民啊……”便衣男子一边分发着食物一边说明来历。 这些人全都是南热市的市民。 近几天城外的战斗让他们害怕不已,恐惧感在昨晚暴雨来临后更是升至顶峰。 随后看着国际平等联盟的伤员不断运回,后勤、文职同志也都拿着枪参与到了保卫战之中,不少心向国际平等联盟的市民坐不住了。 他们自发地组织了起来,一批人负责做饭筹措食物等物资,一批人负责运送至前线,想为国际平等联盟贡献一点自己的力量。 更有一批人,决心和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们一起作战,用实际行动把政府军阻挡在外。 “我们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而战,我们几个年纪大了,别的帮不上,送点饭这种小事还是没问题的。”市民给在场的每一位同志都发完食物后,就要接着去下一处地方,“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跟我们提,我们待会儿准备完再给你们送过来。” “没有了没有了。”莫来斯手里拿着半张馅饼,目视市民们离去。 “真是帮我们大忙了,我们现在可抽不出人去做饭给各部补给。”负伤的那名同志啃着面包,另一只手依然架着枪。 莫来斯咬了一口馅饼,感动地道:“大家都快吃,天马上就亮了,到时候安排你们轮替休息。” “师长,政府军兵力那么多,白天难不成不会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吗?”一名士兵不敢放松警惕,代身边不少人一起问道。 “我们占据着地形、防御工事的优势,政府军要直接攻下来当然是可以的,但是代价会很大,所以他们昨天才特意在等那场雨,想借雨的掩护降低损失拿下南热。”莫来斯为在场的同志解释恰恰白天压力会降下来的缘由,“现在雨停了,天也马上就要亮了,我们成功守住了阵地,除非他们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南热,不然我们一定能得到一个休整的机会。” “他们在这里拖了很久,应当不会再等下去了?” “我也担心这一点。”莫来斯咽下嘴里的食物,坐靠在了战壕的一边,“可看样子是不会了。不然他们完全可以趁着天不太亮,我们身心俱疲,再派遣部队攻过来,没必要非得等白天丧失了掩护再动手。” “也是……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等呢?很明显越等对他们越不利啊,难不成政府军是在谋划什么阴谋?”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也无需我们过多操心。我们要做的,就是不管政府军出什么招,都把南热市守好。只要南热市还在我们手中,我们就是胜利的。”莫来斯的疑惑比小同志更深,但目前没有情报的支撑,他也不得而知。 “明白!” “放心,昨天很多地区的雨比我们这里还要大,这其中就包括了普罗市。”莫来斯还没接到消息,但他很确信地说着,“约瑟夫将军他们早就计划在二十二号向普罗市发动进攻,现在有了这场雨的掩护,他们那边更不可能错失机会。等那边取得进展,就意味着现在包围我们的政府军也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到时候,我们的压力会骤减,可以响应各部组织反击,让政府军也尝尝我们的厉害。” “好!”小同志懂得不多,他相信莫来斯的话,相信国际平等联盟很快就能反攻回去,把政府军打得抱头鼠窜。 “大家吃完东西再坚持坚持,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莫来斯将馅饼吃完后,向阵地的另一面视察而去。 看样子南热市敢于出头的市民很多。 他所经过的地方,同志们都分到了食物,得到了宝贵的补给。 这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兵力紧张,政府军又步步紧逼,不给他们一丝一毫松懈的机会。要是没有民众们站出来帮这一把,他们往后得不到补给,凭借这样的状态哪怕有再超人的意志,也恐怕没有希望挡住政府军的后续进攻。 “师长!师长!” 巡视了二十分钟后,莫来斯听到后方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他调头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很快与寻找自己的传令兵碰了面。 “……师长!”传令兵也是花了好几秒才认出迎上自己的正是师长莫来斯。 “怎么了?”莫来斯脑子里迸出无数种可能的情报。 “我军昨夜趁着暴雨成功占领了普罗!普罗市的政府军看雨那么大,而且普罗市同我军阵地之间还有好几支他们的驻军,晚上就根本没做提防……”传令兵低声向莫来斯汇报普罗战报。 “好!好!”莫来斯听到普罗一战大捷时,累积的疲惫一扫而空。 “昨天下午同约瑟夫将军汇合的布来恩师长,趁着雨势小了些后,带着第一骑兵师向其他几支政府军的驻军发动了突袭,情况也很不错!”传令兵继续道。 “成了!成了!”莫来斯快步回到指挥所,铺开地图,用钢笔把普罗市及几个据点和平等军的战线划在了一起。 那个形状,正如一把尖刀,深深地扎入了政府军的腹地之中。 既可四面影响政府军的部署,又能对包围南热市的政府军形成威胁。 有了这把尖刀在,包围南热市的政府军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若不能尽快拿下南热,就只能收缩兵力,前后提防。 “莫来斯同志!”参谋长大步地回到了指挥所。 他的模样没比莫来斯好到哪里,整个人好似在泥坑里打完滚,脏兮兮的。 “你也得到消息了?”莫来斯问。 “对!得到消息就立马过来了!”参谋长看向桌上的地图,对莫来斯刚划出的那把尖‘刀’笑得合不拢嘴,“这下我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好好组织反攻了!” “约瑟夫将军真沉得住气,我们的运气也确实好。”莫来斯前所未有的放松,从抽屉里翻找出半盒烟,给参谋长递了一根,自己点起一根,“这一晚你没事?” “我没事。”参谋长摆摆手,顾不得点烟,还在研究着地图,推演着未来一段时间内其中的变动。 “呼……政府军那边也一定得知了情况。”莫来斯轻呼出一口烟,喜悦过后沉声道,“现在留给他们选择的时间不多了,要么撤去包围我们的部队,尽早组织力量和约瑟夫他们那边掰手腕,要么试着趁最后一点时间全面攻打南热,付出不小的代价拿下这里……” 参谋长拿过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绝对是后者。换作你我,也都会做出相同的决定。这几天政府军已经付出了一定的损失,现在与其功亏一篑什么都没得到就走,还不如再狠下点心,一举拿下南热。” “接下来我们还有硬仗要打。”莫来斯道。 约瑟夫那边虽然占领了普罗,但想帮南热解围还需要一点时间。如果南热市附近的政府军想利用这点时间占领南热,那莫来斯他们肩上的压力可就太大了。 要知道,先前的几天,政府军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一直采取着温水煮青蛙式的战术消耗莫来斯部的作战力量。 这不代表政府军所能发挥的实力仅仅于此。 如果条件不允许他们再采取这种战术,条件亦要求他们务必拿下南热,那在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勐攻下,平等军第四师就算一个能杀两个三个,个个英勇如战神,也守不住这样一座小城。 “通知大家做好准备。”莫来斯本想让大家等天亮了就轮替休息,可惜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了。 “等等。”参谋长没急着下令,“我不觉得约瑟夫将军考虑不到这一点。他知道攻下普罗会把政府军逼急,而逼急了政府军,南热靠我们是绝对守不住的,那就应该对此提前做了应对。” “如果有,他早就发来电报了。”莫来斯不抱以期望。 “师长!电报!” 莫来斯话音刚落,通信兵交来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约瑟夫发来的。 里面写着,由前段时间紧急调往前线的新兵组成的平等军第十五步兵师没有闲着,他们趁昨天雨夜,摸到了距离南热市不到三十公里的位置。说来眨眼就能兵临城下,说走政府军这个节骨眼也不敢贸然追击。 尽管这支新兵师的战斗力无法跟政府军相提并论,但约瑟夫压根就没想过让他们真的支援约瑟夫,和一路势如破竹的政府军硬碰硬交手。 这支新兵师还未正式露过面,他们的一切信息不止在政府军那边是未知的,在平等军这边也保持着神秘,以至于莫来斯他们都是刚刚才得知——这支新兵师被伪装成了巴什帝国支援而来的陆军精锐。 他们神出鬼没一般突然出现在南热市附近。 政府军一时半会儿难以查清这支军队的底细,确认其是否为巴什增援而来的精锐,而留给他们在南热市作战的时间又寥寥无几。 于是,这支新兵师开始发挥他们的价值: 震慑住包围南热市的政府军,让他们相信,他们一旦向南热市发起进攻,这支‘巴什精锐部队’就会驰援而来,和城内的平等军里应外合歼灭他们。 只要能让政府军信以为真,致使他们放弃冒险,迅速撤军,那南热市的危局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巧妙化解。 就算政府军绝定拼一把,新兵师进行干扰,也足以为约瑟夫那边的施压争取到时间!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天亮了 同一时间 布列西、南热市、政府军阵地、指挥部 “普罗被攻下来了?” “是的,裴吉上将要求我们要么一日之内拿下南热市,要么一日之内抓紧撤离这里,避免被平等军反包围。” “一天……” “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消耗平等军第四师,他们现在的弹药肯定没剩多少了,再加上刚刚全军都在阵地上死守了一晚,估计连饭都来不及吃,现在全力强攻一定能打穿他们的防线。 “一天打穿他们的防线确实绰绰有余,问题是他们进城之后展开巷战,你们谁有把握迅速解决巷战,彻底剿灭他们在城中的武装力量?” “只要能把他们的阵地拿下,巷战不巷战的无所谓,那都相当于咱们自己的事情了。” “我觉得还是得稳妥起见。要打,我们就保证最晚两天之内剿灭他们在南热的全部势力。不然其他平等军部队围过来,我们内部没解决,外面又炮火连天,不就等于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一众军官们热烈地讨论着情况。 昨夜他们就得知了普罗市遭到平等军突袭的消息,但万万没想到最后还真让他们给攻下来了,于是现在他们的处境变得很尴尬。 能占了南热市是最好的,占不了则得抓紧撤离,不然前有南热,后有普罗,最后被围而歼之的就该是他们了。 “前天我们就认为南热市的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昨天我们依然这么认为,现在他们挡住了我们无数次,我们还要这么想吗?”欧斯内特中将扫视众人,“你们知道我们一天之内攻不下南热后果是什么吗?” 没有人回话。 可所有人对欧斯内特中将的态度心知肚明。 欧斯内特是出了名的谨慎,再说得直白难听点,就是胆子小。 要不是碍于他的家庭背景,以他的能力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而且也是因为包围南热的工作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上面才交由他来负责,算是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结果很显然,他还是搞砸了。 大军包围了南热市约莫一周,这一周里光是等就等了三四天,其余时间的进攻强度也不具备威胁。 用他的话来说,这么做是:消耗平等军,以最少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战果。 最后呢?平等军依然屹立在那里。 “这帮人是很难用常理去预测的。”欧内斯特微微仰头,“若不是普罗市那边拖了后腿,我们再消耗几天等他们弹尽粮绝,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南热。可现在,我认为他们还不算是强弩之末,他们有在我们手下再撑一两天的可能。” “怎、怎么撑?昨天晚上他们绝对把所有人都派到阵地上了,不然怎么可能挡得住我们?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没休息,甚至连饭都没吃,弹药也绝对所剩不多,只要我们敢于下定决心拼一把,一定能拿下!至于巷战,要是我们能在阵地上消灭他们绝大部分兵力,巷战他们完全形成不了什么气候!”有人鼓起勇气提出相反的意见。 欧内斯特瞥了那名军官一眼:“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 “这……我只能说有很大的胜算!” “很大是多大?”没等下属回答,欧内斯特抢着道,“你能承担得起这场战斗失败的责任吗?” “将军!紧急情报!” 一名传令兵进入作战部,来到欧内斯特耳边低语情报。 听罢,欧斯内特脸色一变,指向地图:“在这?” “是的!” “把情况说给他们。”看部下一脸疑惑,欧斯内特催促传令兵向在座的人公开情报。 “我们在南热市东北方三十公里处发现了一支巴什的精锐部队!”传令兵道。 “什么?!巴什的精锐部队?!他们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知道这里离巴什有多远吗?他们就算真的派兵也不可能到了三十公里外我们才知道!”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有更详细的消息吗?” 巴什精锐悄无声息地来到南热附近,和南热的平等军像一把钳刀一样,同他们进行对峙。 这个消息顿时让指挥部炸了锅。 所有人都有些恍忽。 他们知道国际平等联盟和巴什结盟了,一直都在接收巴什的大批支援,但考虑到距离问题、调动的问题,他们还没想过存在巴什陆军干预到布列西战场的可能。 这已经不是南热市附近的战局会受到影响的问题了。 既然有一支部队能过来,那谁能保准没有第二支、第三支?平等军本就难缠,如今巴什陆军参与进来,那政府军还怎么打? “难怪他们能攻陷普罗市,原来是巴什陆军来了……”欧内斯特立即把普罗市的事情和巴什精锐联系在了一起。 他的这番话带偏了不少人的判断。 “那普罗市那边有巴什的军队,这把也有巴什的军队,他们这摆明了是我合围我们啊!” “但普罗市那边传来的情报没有说是巴什的军队攻打的他们啊?” “昨天下那么大的雨,又是夜袭,谁能看得清来人?难不成你觉得仅靠平等军能有这样的执行力和作战能力?” 大家正迅速把各处战局的信息整合在一起,达成巴什派遣了不低于五万人的兵力前来支援国际平等联盟的共识。 “立即向裴吉上将发电报!将情况汇报上去!”欧内斯特中将看到那近在迟尺的距离就心慌,他生怕南热市里的平等军、三十公里外的‘巴什精锐’突然扑过来把他们缠住,而后普罗市那边的平等军、巴什陆军从后面围过来,断掉他们的后路。 “是!”传令兵退去。 “这几天的局势,恐怕都是平等军布置的陷阱……”乱了阵脚的欧内斯特越分析越歪,“他们故意留出南热吸引我们注意,然后趁我们不备拿下普罗,现在想再联合巴什陆军歼灭我们,进行全面的反攻……” “情况还不明朗,我们应该详细调查一下!” “巴什早就公开和国际平等联盟结盟,这么长的时间,调派部队过来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现在怎么办?前有平等军第四师和巴什陆军,后有平等军主力部队……” “撤!”欧斯内特心脏砰砰狂跳,在部下还在持不同意见讨论时,做出了撤军的重大决定。 —— 南热市、平等军指挥部 “撤了?” “撤了!” “真撤了?” “真撤了!” “新兵师真这么有用?光驻扎在那,就吓得他们马上开拔了?”莫来斯得知围在南热市周围的政府军正在撤离,有些发愣。在不敢相信地出去拿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后,这才接受了南热市危机解除,他们撑下来了的事实。 “看这样子反正是发挥作用了,不然他们有什么理由现在撤离吗?”参谋长双手叉腰,站在指挥部门前,笑着道。 “不能掉以轻心,这说不准是他们的障眼法,想故意引我们松懈。”莫来斯还是决定让同志们再坚守一段时间。 “有道理,我去安排。”参谋长大笑着出了指挥部。 “扑通。” 莫来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张快被讨论烂了的地图,拿起了烟,却没点燃。 这几天南热的世界一片灰暗,他真的是靠着信念,带领大家坚守着。 昨夜,大雨滂沱,他站在战壕之上,看着眼前怎么杀都杀不完的政府军离他们越来越近,甚至有几次真的杀上了阵地时,心底升起过不曾对外提及的绝望。 大家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怎么一次又一次把政府军打退的,他记不太清了。 昨夜的经历彷佛已有十年那么遥远。 “呼……”莫来斯轻呼一口气,吐出了一周的压力。 南热市真的守住了。 平等军的防线扛住了重压。 约瑟夫审时度势,派人果断地拿下了普罗,令平等军不再被动。 这不止是南热市的拂晓,更是属于国际平等联盟的拂晓。 “呵呵……”他仰起头,干笑了几声,“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来泽因、平等大楼、国际平等联盟主席办公室 “普罗市已被攻占!” “莫来斯将军他们撑过了政府军的这次全面进攻!” “南热市附近的政府军撤军了!” 一条又一条的喜讯传至伯因的耳边。 “太好了!” “漂亮!该我们反攻了!” “真痛快!” 齐聚在办公室里等消息的干部们欢呼着。 南热市的危机,整条战线的压力令他们的心头也不得轻松,如今情况的扭转,让他们都得以大口大口喘气。 脸白得可怕的伯因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他笑眼看着同志们的欢呼,想到莫来斯一切安好,胜利的天平不再那么不平衡后,悬着心放了下来。 “主席!”罗尔森医生走到伯因身边,“您总该休息了?” 坐在轮椅上,变得瘦弱的伯因仰头看着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在那之前,代我向莫来斯那边发一封电报。” 罗尔森医生贴近伯因:“您想发什么?” “就说,天亮了。” —— 同一时间 巴什帝国、冬堡、和平街、酒馆 布列西的天已经亮了,而巴什这边还黑着,距离天亮仍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维拉克在隔间里等了三四个小时,等到了店里连喝酒的人都没有了。 他在这段时间里想了很多,想到了最好的情况,也想到了莫来斯他们在这场雨夜之战中牺牲,南热失守,平等军整体防线及及可危的可能。 “呼……” 最后一支烟抽完,烟灰缸已满。 “冬冬冬。” “请进!”听到敲门声,因熬夜整个人变得迟钝的维拉克瞬间清新。 酒保维克多同志带着一位分站的同志进入了隔间。 “维拉克同志!”那名分站负责过来传达消息的同志道。 “布列西怎么样?!”维拉克没心思寒暄,直问结果。 “赢了!”分站同志道。 赢了! 短短两个字,让维拉克有点想要热泪盈眶的感觉。 “约瑟夫将军带兵攻占了普罗,莫来斯将军带人守住了南热,政府军也在不久前为了避免被约瑟夫将军断掉退路,抓紧撤退了。现在南热市的危机彻底解除,我们的反攻就要打响了……” “好……好……”听着那边的情况,维拉克只能简单地蹦出一两个字回应。 一个月前,他在布列西大战将至时来到了巴什,而后,他带领分站的同志们重振旗鼓,布列西那边国际平等联盟则同政府军展开了最勐烈的正面战斗。 其实比起孤单地在巴什斗争,他更想和熟悉的战友们一起在布列西奋战。但考虑到大局和伯因的期望,他不能那么做。 他能的,仅有在这边工作完,通过闲暇时间写信同挚友们聊一聊,在精神上与他们同在。 “如此一来,我们在布列西的情况就应该会逐渐好转了。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的力量不断得到增强,优势会一点一点靠向我们的。”维克多同志听完情况,由衷地说道。 “嗯……最难的一个月他们已经坚持过去了,接下来有约瑟夫同志、莫来斯同志他们带领,平等军一定可以转守为攻,收复政府军占据的城市,让整个布列西都被自由平等的光明所照耀。”维拉克坚信。 “情况就是这样,那我先走了。”传消息的同志说完情况就要离开。 “辛苦你这么晚冒着危险过来了,小心一点。”维拉克起身送走了传信同志。 “您也去休息,再不睡的话,天都要亮了。”空落落的酒馆里,维克多同志劝道。 “嗯……”维拉克缓步走至门前,看着还漆黑的夜空,“布列西已经天亮了,我们也该了。” 维克多听出维拉克这是双重意思,第一个意思是布列西与巴什有时差,第二个则是革命的进程:“巴什的天是比布列西亮得晚一点,但也仅仅只是晚一些罢了,谁都无法阻止光芒的到来。” “是啊,谁都无法阻止。”维拉克扭头笑,“好了,不早了,我们也休息。” 第四百一十五章 暂时性撤离 七月二十三日、上午八点钟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和平街 休息得差不多了的昆廷、奥斯卡、斯图亚特、康妮四人来到酒馆汇合,准备开始执行各自的任务。 “维克多同志。”见维拉克没来,昆廷趁其余三人吃早饭之际,同酒保维克多悄悄打听起昨晚的情况,“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布列西那边出事了么?” “是,不过昨夜危机已经化解,现在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维克多笑着没透露详细情况,“具体的情况,等维拉克同志来了问他。” “维拉克同志几点休息的?” “五六点钟的时候。” 那维拉克恐怕才睡下不到两个小时,昆廷放弃了现在知晓情况的打算:“他先好好休息,等中午的时候再找他聊布列西那边的事。” “嗯。” 昆廷回到隔间和三人一起吃早饭,边吃也边相互对行动内容做了一次检查。 等他们吃完饭准备出发时,本该休息的维拉克却出现在了隔间门前。 “上午好各位。” “上午好。” “上午好。” “您怎么来了?听维克多说您五六点才休息的。”昆廷对维拉克的出现颇感意外。 “睡够了。”维拉克看上去很难说是精神抖擞,可也的确算不上疲惫,“你们这是要出发了?” “嗯。”昆廷微点了一下头,“都准备妥当了,得把时间利用起来。” “也好,都小心点。”维拉克没有异议。 见维拉克都来了,昆廷就没急着出门,还是决定先问问昨晚布列西那边发生的事情:“维拉克同志,昨天布列西那边发生了什么,方便向我们透露么?” 康妮、奥斯卡、斯图亚特都看向了维拉克。 维拉克早就知道他们会对昨晚自己留在隔间等消息一事怀有好奇,正好危机解除,这事非但算不得什么机密了,相反还能振奋一下人心,他便坐下把昨夜南热市、普罗市两处的战局说了一遍。 “昨天晚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奥斯卡在脑海里想象出了雨夜中同志们的战斗。 “赢了就好。”康妮道。 “您幸亏没昨晚和我们说,不然我肯定睡不着觉。”斯图亚特开了个玩笑。 昆廷若有所思:“这样一来,我们相对而言就不那么被动了,具备了组织反攻的条件。” “是的,这两场战斗的胜利,有效地重挫了政府军的锋芒,等于把这头到处乱撞的疯牛给拦住了。往后,他们再想冲起来,再想势如破竹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也能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扩大优势,争取把他们打回约瑟郡境内。”维拉克道。 “那留给来泽因那边发展壮大的时间就又多了,只要能保持住目前的局势,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我们。”昆廷,乃至所有同志们都很清楚一点:时间越拖,政府军就越弱,国际平等联盟就越强大。 一周后、一个月后、两个月后,双方的局势都将截然不同。 “我们这边也得抓紧做出些事情了,把好消息传回去。”斯图亚特心气高,想同样让布列西那边的同志们听到他们的消息被振奋一下。 “先把和平街的事做好。”昆廷道。 “放心,整体的革命工作就快有进展了。”维拉克安抚有所躁动的几人,“分站那边掌握了不少情报,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有着清晰的安排。等你们这边弄完,打入政府内部的戴茜同志,加紧搜集其他信息的同志估计也差不多完成各自的任务了。到时候把叛徒卧底清除干净,我们就在这里大干一场。” “好!” “好!” “大干一场!” “那我们先走了。”昆廷带着三人出门,在酒馆的门口四散而去。 维拉克没跟着他们,也没出门相送,只是打了个哈欠:“速度还挺快的,我还以为今天得再盯他们一天。” 维克多擦着酒杯:“他们虽然稚嫩,但能力可都不差。” “是啊。”维拉克其实还是挺困的,两个小时根本不够他补充精力,“那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再补会儿觉了。” “好,您中午过来吃饭就行。” “有什么事随时找我。”维拉克摆了摆手,出门走向酒馆斜对面的小旅馆。 十点出头,一语成谶,维克多急促地拍响维拉克的房门,把刚又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维拉克叫醒,汇报了突发情况。 前几天被分站站长科兹莫派出去,成功打入政府部门,试图通过相关部门和专门清剿他们的组织‘清道夫’的对接,窃取分站卧底叛徒名单的副站长戴茜,牺牲了。 她的牺牲,代表着巴什政府、清道夫知道了分站的同志正试图打入他们的内部,接下来他们必然会提高警惕,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 而这条路一断,留给分站掌握名单的办法就只剩一条了,即想办法直接打入‘清道夫’的内部。 “唉……”维拉克为相识不久的戴茜默哀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布列西那边好消息接连不断,他来巴什快一个月了却什么都还没做成。万幸伯因还没找他谈过话,要他说明巴什革命的进展,不然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长科兹莫希望您回去和他们一起商讨后续事宜。”维克多道。 “嗯……”维拉克有点无精打采。 当下分站可靠的同志本就不多,戴茜同志的牺牲又是对他们的一次重创。 最重要的是,如何突破重重困难,进入清道夫内部还毫无头绪。 再这样下去,分站就要彻底地垮掉了。 “帮我安排一下,中午过后动身。”维拉克想现在就回去,但他也不知道这一趟会回去多久,因此决定再多留一会儿,等昆廷他们中午回来了叮嘱叮嘱再走。 “中午?会不会太危险了?”维克多问。 “所以要麻烦你安排安排。”维拉克是个有事就做的人,自然不愿拖到晚上。 “……好。”维克多硬着头皮应下。 中午,昆廷一行人陆续回来,维拉克听完他们上午各自的进展后,对他们分别做了指导,接着透露完戴茜同志牺牲,自己要回去一趟的事情,就与几人匆忙告别,在维克多的护送下回到了那个地下室秘密站点。 站点里,站长科兹莫、副站长弗拉季斯拉夫、作战队队长阿尔谢尼三人状态都有点差劲,见到维拉克回来,都只是点了下头。 “说说具体情况。”维拉克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询问道。 头发杂乱胡子拉碴的科兹莫坐在一旁,手里夹着根皱巴巴的烟:“……我怀疑政府的人早就看出了戴茜同志是我们的人,他们将计就计放戴茜同志进去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出来。幸好我们和戴茜定下的,是等她成功窃取到名单再碰头,不然这次就是我们全军覆没了……” 维拉克知道戴茜是个刚烈的人,但还是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问了一句:“那这些秘密站点,以及我们来了的情报被泄露出去了吗?” “戴茜同志不是那样的人,她死也不会说一句的,您放心……”弗拉季斯拉夫说道。 “嗯……”维拉克有点受不了这低迷的氛围,坐了没半分钟就起身来回踱步,“现在肯定是不能再派人试着打入政府内部了。一来他们百分之百会提高警惕,二来他们要是再将计就计故意引我们全部现身,我们也无从判断。” “那现在怎么办呢?连这些部门都混不进去,就更不用说清道夫本身了。”阿尔谢尼把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烦躁地用脚反复碾压。 弗拉季斯拉夫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我们能不能暂时放弃现在所有有嫌疑的同志,先整合当下能利用的力量做事?总不能一直因为找不出卧底,就这么东躲西藏着!” 科兹莫闭着眼睛:“卧底不揪出来,他们就是埋在冬堡里的一颗颗暗雷。你觉得我们能避多久?能绕过他们取得革命胜利吗?” “问题是我们要把这个列为首要解决的问题,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弗拉季斯拉夫又气又愧疚,他以为互助会和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的合并是强强联手,没成想工人互助会不止自己没做成事,还快把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给拖死了。 “都先别急。”维拉克递给弗拉季斯拉夫一支烟,“我有一个想法。” 三人一致地抬头看向了维拉克。 维拉克攥着烟盒,沉声道:“我们退出冬堡,先去其他地方发展,等具备了实力再回来。” “不行。”科兹莫拒绝,“冬堡是巴什的心脏,我们要是能在冬堡成功革命,那整个巴什都会响应,这是我们想改变这里最快的捷径。要是去了别的地方,时间一拉长,等巴什和威尔兰打完仗,他们更能集中精力对付我们后,哪怕我们在别的地方,处境也不会比现在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去别的地方我们还有机会,留在冬堡就真的要被拖到战争结束了。”维拉克来的路上就想清了这些,“我知道分站进入冬堡很不容易,现在退出意味着我们要从头来过,可我们别无选择。” “一定还有机会。”科兹莫不愿放弃。 “别的地方没有宵禁,街上没有成批成批的巡查队,更没有马克西姆带着清道夫步步紧逼,我们去了想重新发展起来应该不难。”阿尔谢尼也认同了这个想法,“我们在冬堡都僵持快两个月了,要是我们早就退出去,现在就不是在这无能为力了,而是正要带着人重新打入冬堡。” 科兹莫皱起眉头:“你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造成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阿尔谢尼举起手,表示无辜。 “都冷静冷静。”维拉克语气加重了一点,阻止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争吵,“我很认可科兹莫同志的坚守,同时也赞同阿尔谢尼同志的想法。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果断一点,要撤离就立即撤离,尽快积蓄力量再打回来,要留我们就拿出可行的办法打破僵局。我们不能这么不上不下地等着,再等两个月还是一无所获。” 科兹莫也站了起来,堵得维拉克只能顿住脚:“这是伯因主席的意思吗?” “不是。”维拉克和科兹莫面对着面,“伯因主席还没主动过问过这里的情况,这是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决定的。” “您觉得伯因主席会同意吗?他派您来就是想让您带领分站做得更好,而不是一个月后撤离冬堡。” “如果这不是一个选择,那同意或不同意有什么意义呢?”维拉克问。 科兹莫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维拉克还没来之前,伯因就通知过等他来了,这里的最高指挥权将移交在他的手上。 不过维拉克来了之后一直很尊重分站同志们的意见,从没强硬地、大张旗鼓地定过什么事。这次主张撤离,他也仍旧在听取几人的想法,没上来就说这是不容置疑的决定。 “真的就……就这么放弃冬堡了?”科兹莫知道自己拗不过维拉克,语气渐弱。 “暂时的放弃。”维拉克郑重道。 “您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了打入冬堡,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维拉克直视着科兹莫,“你觉得怎样算是打入冬堡?或者说,你觉得我们这样躲在废弃的地下室里连出门都不敢出,算是打入冬堡了吗?” 科兹莫无言以对。 他们现在的处境和所预想的‘打入’相差甚远,如果这不算打入,那撤离也就不算撤离了。 “我知道这样的安排很难接受,但理性地来看,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维拉克道。 “那其他同志怎么办?他们其中混杂着卧底、叛徒,我们不能贸然接触,撤离也总不能不告诉他们。”科兹莫想到了撤离的另一个阻碍。 “这确实是个麻烦。我们不能让卧底叛徒知道我们的去向,也不能让我们的同志蒙在鼓里,可现在难以分清敌我,消息想传也传不了……”维拉克回来真正想与三人商议的,正是这一点。 第四百一十六章 无题 “这是矛盾的。”科兹莫摇头,“我们要是能准确地区分出真同志和卧底,那也就没必要通知他们撤离了,直接除掉卧底,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嗯……撤离是我在路上想好的,我回这里真正打算跟大家商议的,就是撤离的话,那些同志们怎么办?”维拉克征求三人的意见。 他们现在像是陷进了泥沼一般进退不得,被卧底、叛徒这事搞得根本无法调动整体行动。 阿尔谢尼和弗拉季斯拉夫对视了一眼,提了个最早就被讨论过的想法:“卧底肯定主要集中在了我们原先的工人互助会中,我们和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合并并没有很久,他们对你们分站的渗透应该不严重,撤的话,就想办法先确认你们原分站同志们的情况,联络他们离开……” “原工人互助会的人都是冬堡土生土长的人,不论是叛徒,还是真同志,留在这里都是最好的选择。”弗拉季斯拉夫也跟着道。 “这叫什么话?谈撤离的时候又分起你我了?”科兹莫瞪了两人一眼,“既然合并了,那工人互助会的人就也是我们的同志!” “可这件事现在必须理性看待。”弗拉季斯拉夫很感动,但没有被冲昏头脑。 工人互助会被清道夫渗透成了筛子,然后才与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合并,将卧底、叛徒像病毒一般传染了过去,使得分站迅速垮塌,一蹶不振。 说不好听点,工人互助会就是累赘。 趁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还没死透,现在把累赘抛掉,说不准还能振作起来。 科兹莫身为分站站长,他说不出这样的话,那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这些工人互助会的创始者自己来提。 这不是国际平等联盟在抛弃工人互助会,而是他们代表着工人互助会,主动退出。 维拉克被科兹莫堵着,索性就近坐下抽起烟:“我明白你们各自的意思。科兹莫觉得既然合并了就都是自己人,现在分离,是把绝大部分叛徒卧底都清除掉了,可也代表着抛弃了工人互助会里的其他人。弗拉季斯拉夫认为,要以大局为重,当下和原工人互助会的同志们分离是最好的办法,他和阿尔谢尼作为工人互助会的创始人主动这样提,别人也就更没资格有什么异议。我的想法是,不分离,但我们兵分两路。” “什么意思?”科兹莫追问。 “一路撤离重新积蓄力量,一路坚守冬堡,稳住其他同志们。”维拉克道。 “我觉得可以。”阿尔谢尼首先同意。 科兹莫还有不少顾虑:“那和平街那边的同志们你打算怎么安排?” “他们现在在执行任务,差不多十天后完成,等完成了也撤出冬堡。有他们在,我们重新整合力量速度会快很多,也更有把握到时候在冬堡站稳脚跟。” “所以,我们十天后走?” 维拉克吸了口烟:“我们当然是越早越好,他们五个到时候跟上就行。” 弗拉季斯拉夫看了看维拉克,又看了看科兹莫:“现在算是定下要撤了吗?” “你觉得呢?”维拉克看向科兹莫。 他希望这个决定是大家一致认可的,因此才没有刚来就分配工作,而是先行说服几人。 科兹莫沉默了一小阵子点了下头:“兵分两路的话我同意。” 维拉克见方桉全员通过,当即安排起来:“事不宜迟,我们分配工作。” “弗拉季斯拉夫同志和阿尔谢尼同志都是刚加入我们联盟不久,很多事情他们还难以胜任,物色地区、联络同志等都需要我亲力亲为。”科兹莫揽下了主要的工作。 “光靠你,工作量可不小。”维拉克担心科兹莫能不能吃得消。 “这也没办法,合并前的同志他们俩不熟,我们原先活动的城市他们俩也不熟,现在戴茜同志牺牲了,其余的同志不一定可靠,只能我来做了。”科兹莫道。 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都是原工人互助会的人,虽然工人互助会和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合并了,但合并没多久就因为卧底频出变得分崩离析,他们没能和分站这边的同志们熟络起来。 现在要联系信得过的人撤离,只能交给分站站长科兹莫亲自去做。 至于撤到哪里,当然是撤到分站没打入冬堡前所在的城市最好,而那里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更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唯有科兹莫出马才能处理好。 “大概需要多久?”维拉克比较关心时间。 “现在还不太清楚,可能十天。”科兹莫估摸了一个数字。 “十天……”维拉克低声重复,这个时间和昆廷他们执行完和平街任务的日子差不多,“行,到时候弄完正好带着跟我一起来的新同志们走。” “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我先去联络几处靠得住的同志们。”科兹莫是个挺干脆的人,尽管之前不太赞同维拉克的提议,但在真正决定实施后一点也不含湖。 “好……”维拉克想跟着去帮忙,可他的身份太敏感,大白天的根本不可能安全地在市区里跑来跑去,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同样如此。 三人目视科兹莫带上身份证件、手枪离开地下室,重新归于沉默。 良久,弗拉季斯拉夫向维拉克道歉:“抱歉,维拉克同志,我们没有建立组织的经验,把你们给害惨了。” “说什么呢。”维拉克带着点笑容,尽力不让弗拉季斯拉夫感受到负面情绪,“这不是你们的错,恰恰相反,你们敢于团结工人们斗争,这是很难得的。若不是你们,分站也不可能有机会打入冬堡。” “你们是进入冬堡了,可……” “说白了,这都是必然要经历面对的事情。早前的平等会在来泽因没比这里好到哪里去,最后不照样克服了无数的困难,改变了布列西?”维拉克给两人递烟,“既然合并了,都是共同为一个目标奋战的同志了,你们就要摒弃这种想法。这种想法有时候只会让我们疏远,不利于我们的团结。” “嗯……”弗拉季斯拉夫夹着烟默默点头。 “这次我们撤离冬堡,我是想让你们留下来的,毕竟你们对冬堡很熟悉,是原工人互助会的同志们最信赖的人。不过,你们现在的身份和我一样敏感,出去撞上盘查的巡逻队必然会被抓起来,你们留在这里说实话也不能发挥出什么作用……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想法。”维拉克没闲着,定起二人接下来的去处。 “留在这里依然只能躲在地下室,我想去别的地方多学习学习,多锻炼锻炼。”弗拉季斯拉夫想走。 “我也是。”阿尔谢尼附和。 维拉克微微点头:“那就另安排人选留在这里,你们一起跟着撤离。” “好。” “好。” 维拉克看了眼地下室的门:“这边我帮不上什么忙,晚上得想办法回和平街那边。必要的情况下,我就让昆廷他们终止任务,策划撤离后的发展事宜。” “我们两个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要么跟着您一块儿过去?”两人待在地下室不见天日,都快憋疯了。 “等科兹莫同志回来了,跟他打个招呼,他这边要是没什么需要我们的,我们就过去。”维拉克看着两人那沧桑落魄的面孔,实在没办法拒绝。 天黑之前,科兹莫总算回来了。 在地下室里抽完一根又一根烟的维拉克等人围上前去了解情况。 “我联络了两处的同志,要他们一路出冬堡,回我们原先活动的西令市作准备,等着接应我们大部队的撤离,另一路代我联络其他信得过的同志,将撤离的消息传达出去。”科兹莫同几人说明自己下午的成果。 “都是绝对信得过的同志吗?”维拉克有点不放心。 “我只能说,我联络的这些同志,是我觉得无论怎样都不会背叛我们的人,但你要问是不是绝对信得过,百分之百不会背叛,这我保证不了……”科兹莫无奈地耸肩。 他们现在没有任何鉴定的手段,只能靠着信任去联络。 而信任,可以无价,也可以一文不值。 “我们联络的人可以少,但一定要足够稳妥。一旦这里面有卧底叛徒,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巴什的黎明会延迟很久很久才有可能到来。”维拉克提醒着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我联络得不多,一共不到二十人。这二十人都是最早跟我一起搞革命的,他们里面要是有被渗透的卧底叛徒,那说明我们怎么都逃不过被剿灭的结局。”科兹莫坐下休息。 “这边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带着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一起去和平街那边待着,看情况是否允许我们把和平街的事做完。”维拉克问道。 “你们待在这里确实什么都做不了,要是能去和平街那边,就去。”科兹莫同意了独自留下。 弗拉季斯拉夫不放心地道:“你一个人行吗?” “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用担心我。”科兹莫身为分站站长,有信心完成好他的工作。 “注意安全,这里有我们能帮得上的,我们随时回来。”阿尔谢尼道。 “嗯。你们在和平街也一样,小心行事,别被巡查队给发现了。”科兹莫反过来叮嘱,“好了,吃饭。” “嗯。” 四人一起吃了些发硬的面包,把晚饭对付过去后,又一起聊了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等到了夜更深的时候。 “差不多了。”维拉克见外面一片漆黑,决定动身返回和平街。 憋得够久的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腾地站了起来,看样子都巴不得马上就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过段时间见。”科兹莫站在最后面道。 “你自己务必小心。”维拉克说完,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地登着楼梯,带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离开了地下室,趁着夜色一路摸回了和平街。 和平街里,因宵禁,分站秘密建立的酒馆正紧闭着大门,维拉克过去有规律地敲了敲门,很快,酒保维克多就把门开出一条缝,放三人钻了进去。 “您回来了。”酒保维克多没想到维拉克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把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两人一块儿带回,“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晚上好。” “晚上好,维克多同志。”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异口同声道。 “现在计划有些变动,我就带他们过来了。”维拉克帮维克多把门重新锁好,“昆廷他们呢?” “他们四个都在隔间里总结情况,安排明天的工作。”酒保维克多将台上的一支蜡烛点燃,让酒馆不那么昏暗,光亮又不至于透出去被巡查队察觉。 维拉克走向隔间:“你有什么事要忙吗?” “没有。”酒保维克多道。 “那一起过来,开会。”维拉克径直走到隔间门前,将门打开。 里面的谈论声戛然而止,昆廷、康妮、斯图亚特、奥斯卡齐刷刷地看向了开门者维拉克。 “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吓我一跳……” “那边情况怎么样?” 几人愣了一下,七嘴八舌地询问道。 维拉克没急着说话,先招呼着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进去坐下。 “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你们也来了。” “科兹莫站长呢?” “这是什么情况?” 待共计八人挤着坐下后,维拉克正式开口,解答几人的疑惑:“科兹莫同志那边要忙些事情,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身份敏感帮不上忙,我就带他们一起回来了。” “究竟怎么了,维拉克同志。”昆廷直视着维拉克,直觉告诉他分站这边出现了大变动。 “是啊,这是……”斯图亚特也察觉出不对劲。 维拉克回来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他们的工作进展,还把当下所有在场的同志都汇集在一起,一定要说什么大事。 “鉴于冬堡的革命工作目前难有突破,我和分站站长科兹莫同志、副站长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作战队队长阿尔谢尼同志经过慎重的考虑后,决定暂时撤出冬堡,回到分站原活动地区西令市发展。”维拉克没有任何预热,向几人公开了分站的最终决定。 第四百一十七章 背后黑手 “离开冬堡?”在其他人还在消化这一重磅消息之际,昆廷已经紧锁眉头问起情况,“是因为卧底叛徒的事情么?” “嗯。”维拉克看大家都很失落,不由地轻叹一口气,“卧底、叛徒的名单只有专门清剿我们的‘清道夫’内部有,但我们根本无法打入进去,也无法通过其他手段窃取到名单。与其不如在这里僵持不下,还不如去其他地方培养力量。” 弗拉季斯拉夫阴着脸道:“副站长戴茜同志,就是为了获取名单,打入到了和清道夫有对接的部门,最终暴露牺牲的。”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吗?”斯图亚特想过自己在这里大展手脚,想过自己会在困境中成长,唯独没想过自己一丁点特长都还没发挥出来,分站就屡屡受挫,要撤出冬堡了。 “打入不进去,我们要不要直接从这个组织的头目下手?”康妮试着想办法。 “清道夫的头目叫马克西姆,是个狠角色,他能让各个部门防备我们的打入,就一定考虑到了我们冲他出手的情况。”维拉克耐心否决该计划的可行性,“我们对他下手不现实。” 奥斯卡听着也想出一份力:“那我们能不能——” “你们提的这些,我们都已经想过或尝试过了。”弗拉季斯拉夫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奥斯卡的发言,也打断了其他人想出谋划策的无谓念头,“希望大家明白,我们不是随随便便做出的撤离决定,这是最后不得不走的路。” “是的。”维拉克道。 隔间里静了下来。 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被来泽因的同志们寄予厚望,可现实的迎头痛击令他们无法再沉浸于那些期盼与豪言壮语中。 他们要面对的残酷现状是:一点忙没帮上,一点局面没改变,只能撤离。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让人接受。”维拉克道,“我们是来支援分站的,但都来快一个月了,还是连一件事像样的事情都没做成。” “这才正常。”昆廷释然得很快。 “是的,再好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更何况我们走的是革命这条路。”维拉克接话,“大家都以平常心来面对,我们无非要做的是,退出去,重新来一遍。” “那这边的任务……”奥斯卡好不容易做点拿手的事情,有些不愿意轻易放弃这里。 维拉克顺势直入正题:“这就是我找你们开会的目的。整体的撤离工作,大概也需要十天的时间,这意味着撤离前你们如果坚持在这里执行任务,那么你们的任务是有希望完成的。不过现在你们还面临着另一个选择,那就是放弃和平街,把后续的十天利用起来,先行前往西令市帮助分站重整力量,以尽快重返冬堡。” “这个不应该您来决定么?”昆廷问。 “你们为和平街的斗争做了不少的准备,我不想一句话就抹去你们这几天的努力。”维拉克想委婉地带大家走。 和平街的重要性自然不能与分站整体比较,要是大家早点去重新建设分站,分站再早点回来,和平街一样受益。 昆廷立马理解了维拉克的意思:“所以您倾向于我们放弃这里,先去西令市建设分站。” “是的。” “我相信您的判断,如果您建议我们先去西令市,那我们就去西令市。”昆廷很干脆地支持维拉克的决定。 “走就走,反正我们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是为了解放巴什,让巴什人民过上好的生活。落在和平街的头上,就是早一点改变和晚一点改变的区别。”斯图亚特也看得很开。 “我听您的。” “我也听您的。” 奥斯卡和康妮跟着无条件服从安排。 “好,那我会加紧你们去西令市。”维拉克很欣慰,“克拉克同志那边,明天我去解决。” 昆廷还正想问打入巡查队的克拉克怎么办:“好,那我们明天就先和和平街的人交接工作,终止任务。” 维拉克道:“注意安全,稳住那些接触过的人,过段时间我们还会回来的。” “明白。” “就是这些事情,辛苦大家了,明天把该解决的都解决完,预计后天我们就陆续动身。”维拉克心怀歉意。 他身为现在分站最高领导者,被伯因认为是最有能力改变巴什的人,压力要比其他人大得多。 一个月了,不仅没进展还退步不少,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自己能带领巴什分站的人革命成功吗? 会不会再次上演敦曼分站的悲剧?甚至连那一步都没到,大家就倒下了? 好在这些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念头。 能还是不能,谁能在没发生之前一口咬定? 现在唯一确定的、已知的、不可改变的,是他来了,他作为分站最高领导者,要带领大家扭转局面力挽狂澜了。 那留给他的,只有坚定内心全力以赴。 “都去休息。”事情都说完,维拉克便要众人都抓紧休息,明天早点起床把时间利用起来。 本来聚在一起想讨论后续任务的几人,也因为任务的搁置没了要紧的事,纷纷出了隔间前去休息。 “您不走吗?”弗拉季斯拉夫在隔间门口站定,看向留在隔间里纹丝不动的维拉克。 “我一个人待会儿。”维拉克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好。”弗拉季斯拉夫关上了门离开。 独自身处密闭空间,安静的氛围让维拉克的心迅速静下。 他点了支烟,边抽边思考分站未来的方向。 冬堡究竟是不是必须要拿下的地方?又是不是必须首先拿下的地方? 这一点在今天之前,是没有人质疑的共识。 冬堡是巴什的首都,如今巴什正在与威尔兰等国打仗,精力被牵制不少,要是能在这个机会之下颠覆冬堡,那整个巴什都会受到影响。 可以说,拿下冬堡就是撬起了巴什旧势力的根基。 这是想全面改变巴什母庸置疑的捷径。 但捷径之所以是捷径,不止是因为它快,还得确保它走得通。 冬堡不留余力地打压着革命力量,致使他们根本不敢露面,市民也无人敢响应他们,再加上渗透等等严重的问题,这条路近乎被堵死,也就没有捷径可言了。 维拉克提议撤离冬堡时,其实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 他想把巴什列入最后拿下的地方。 不是艰难地在冬堡里开拓,而是包围巴什,以绝对的优势吞掉它。 把心脏放在最后改变,这有悖分站集体的认知,但维拉克隐隐认为,这反而是最快、最稳妥的路。 “呼……” 一口又一口烟被吐出,维拉克做了一个相当有魄力的决定——推翻巴什分站的所有布局,一切重新开始。 —— 深夜 冬堡、重兵把守的‘清道夫’负责人马克西姆的府邸 一个头上戴着黑头套的人被两名士兵押了进去,经过严密的搜查后,最终被送至会客厅。 “马克西姆先生。”士兵将戴着头套的人押到沙发上坐下。 “你们出去。”修着胡子,一头简短黑发的硬朗男子稍稍撇头,吩咐两名士兵离开,而后翘着腿,似笑非笑地看向正对面的头套男,“摘下来。” 拘谨的男子摘下了头套,脸上难掩紧张,毕恭毕敬道:“马克西姆先生。” “这是你第一次来我的府邸?”马克西姆环顾了一下自己富丽堂皇的会客厅。 “是……” “说说,怎么抽出身来这里的。” “他们都去和平街了,站点里只剩我一个人,正巧有重大情报要向您汇报,我就亲自过来了。” “出了什么事?科兹莫。”马克西姆眯着眼睛问。 距他不到两米远的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站长科兹莫搓着手,吞咽着口水:“维拉克认为目前很难清除掉卧底,冬堡的环境也严重阻碍着分站发展,所以提议了撤出冬堡,带同志们回西令市。我试着阻拦,但因为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都一致同意,只能也暂且答应了下来。” “呵。”马克西姆冷哼一声,轻蔑道,“我还以为这个维拉克来冬堡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搞了半天,还是只能灰熘熘地逃走啊。” “您打算什么时候把国际平等联盟分站一网打尽?”科兹莫问。 “现在我们和国际平等联盟有合作,上来就把这些人杀了,总归面子上有些不好看。”马克西姆主动探身,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推到科兹莫跟前。 科兹莫连忙两手去接:“来泽因那边不是不承认和这里的分站有联系吗?我们要是除掉他们,来泽因那边也不好说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做起来就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既然我们有时间,那完全没必要上赶着冒险影响大局,不是吗?”马克西姆悠哉悠哉地喝了口酒。 “是……”科兹莫头上渗出汗珠,“问题是他们出了冬堡,情况就不好掌控了。” “他们计划什么时候走?” “维拉克希望越快越好,但撤离也有很多工作要安排,我把这些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样起码能拖十天。”科兹莫亲力亲为真正的目的是拖延时间。 “够了。”马克西姆道,“十天之内,我们就会赢得同威尔兰、布列西战争的胜利。” 科兹莫不由自主地降低了点声音:“西涅威伦海那边的战局就快有结果了?” 马克西姆自信一笑:“威尔兰、布列西联军摇摇欲坠,撤军是眨眼的事。” “那就好……”科兹莫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马克西姆举杯,“装成一个兢兢业业的站长,也挺不容易的?” “没有没有……”这话听着让科兹莫的脸感到火辣辣的疼。 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他刻意为之。 分站还没与工人互助会合并的时候,马克西姆就亲自带人到西令市秘密掌握了他们的踪迹,而后找机会单独见了他,对他威逼利诱。 与马克西姆对抗,让科兹莫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后,他背叛了组织,背叛了革命,成为了马克西姆最大的暗棋。 而马克西姆,从科兹莫那里得知伯因有意让分站和工人互助会合并,借此扩大力量打入冬堡,便顺势故意留下了工人互助会,在其中安插了大量清道夫的人,接着等工人互助会与分站合并后,大肆破坏,一并将之重创,轻轻松松致其丧失了策划新行动的能力。 再然后,马克西姆就这么一直耐心地操控科兹莫,再让科兹莫这么一直吊着半死不活的分站。 在他的眼里,半死不活的国际平等联盟才是最好的国际平等联盟。 放任他们,冬堡会陷入混乱。清剿完他们,用不了多久新的组织就会冒头。 只有让他们一直存在,又一直做不了什么,才能实现冬堡的稳定。 “他们去和平街做什么了?” “维拉克是想组织那些新过来的同志规划后续发展,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觉得待在这里帮不到我什么,就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马克西姆若有所思:“他们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这个肯定没有,他们再怎么怀疑,也不可能怀疑到我的头上。”科兹莫在维拉克等人面前扮演着合格的站长,他有信心没有泄漏一丝端倪。 “那就好。还有其他的事要汇报吗?” “没有了,布列西那边的事我想您再清楚不过。” “嗯。你回去,尽可能拖延时间,把这帮人都留在冬堡。等战争一结束,我们赢得了胜利,没必要再与国际平等联盟合作,就彻底地清除掉他们。”马克西姆胜券在握,“到时候我答应你的事,都会一一兑现。” “谢谢。”科兹莫道谢。 “来人。”马克西姆没和科兹莫多废话,直接拔高声音叫道。 守在会客厅门口的两名士兵听到声音迅速走了进来,科兹莫也已经在他们进来前将头套重新戴好。 “马克西姆先生。” “他从哪来,就把他带回哪去。” “是。” 第四百一十八章 伪装的可能性 “我知道你有些背景,不然不可能凭布列西人的身份进入我们巴什人的巡查队,但这不代表你以后就能在我们这里横着走。你最好给我踏踏实实地少说多做,不然出现任何的失职,或者给我惹出麻烦,我都会第一时间把你踢出去,明白了吗?!” “明白!” 巡查总队里,刚领到巡查队队服的克拉克正接受队长的训话。 他父亲的朋友着实有些实力,尽管当下巴什人与布列西人的关系很紧张,可还是为了曾经的情谊,出面把克拉克弄进了巡查队里,并且如他所愿,负责和平街及周围街区的巡查工作。 和平街巡查队队长很不待见布列西人,尤其是克拉克,曾在他们报复和平街烟酒店老板的时候站出来坏了他们的好事:“以前的事就暂且翻篇了,跟我走,回和平街。” 克拉克攥着长枪,向队长敬礼:“是!” 两人出了巡查总队,向着和平街的方向赶去。期间遇到各个街区的巡查队,都在出示证件两名身份后予以放行。 “没想到这么严,都是自己人还要查一下。”克拉克跟着队长刚同一支巡查队分别。 “谁能确保不是乱党伪装的呢?到时候万一负责的街区出了疏漏,三颗脑袋都不够你掉的。”路上实在无聊,队长听到克拉克的感叹,还是理会了一下。 “也是……” “靠边!”眼尖的队长突然低喝了一句,拉着克拉克靠向路边,列队站好。 待克拉克反应过来时,四个穿着深灰色制服的持枪男子押着个戴着头套的人迎面向他们走来。 见队长目不斜视,挺着胸膛,克拉克赶忙照做。 直至一行人掠过他们,克拉克这才低声问道:“他们是……” “清道夫的人,专门负责清剿革命者。”队长道。 “清道夫……”克拉克不由细细看向那个被押着的无法看到面部的人,“那他们抓着的那个人是革命者?” “谁知道呢。”队长毫不在意,继续赶路,等着同其他手下汇合。 克拉克升起了一丝去救那个革命者的念头:“我们不去查他们吗?” “那可是清道夫的人!”队长强调道。 “可他们也有可能是革命者伪装的啊,我们要是不查,岂不是代表他们可以随意在冬堡里活动?”克拉克没想到清道夫地位这么高,一般的巡查队见到都只能绕道走。 “那我就再提醒你一句,以后在路上遇到清道夫的人,除非他们主动向你寻求帮助,不然绝对不能上前干涉他们的行动。”队长边走边叮嘱,“至于他们是不是伪装的,那就不管我们的事了,出了问题也是清道夫内部解决。” “明白了……”克拉克扭头深深地望向那名戴着头套的革命者。 他很想去救那人,可惜他现在完全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贸然救人的教训他也已经吃过,知道大局为重,当下还有着更需要他去配合的任务要做。 “走走,没什么好看的。”队长催促道。 “明白。”克拉克转过了身,跟着队长向和平街赶去。 —— 七月二十四日、清晨 和平街、酒馆 维拉克、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昆廷、康妮、斯图亚特、奥斯卡,共计八位同志一起用过早餐后,开始分配各自的工作。 “维拉克同志,想办法和克拉克同志取得联系一事还是我去做。我和巡查队队长略有交集,如果克拉克同志真的进了巡查队,我是最适合跟他接触的人。”昆廷经过一夜的考虑,决定自己负责和克拉克取得联系,“任务的善后工作就交给康妮、斯图亚特、奥斯卡去做,您和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身份敏感,就留在酒馆里。” 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对视一眼,有点无可奈何。 他们申请来和平街就是为了能活动活动,可这里毕竟仍然是冬堡的巡查区域,外出执行任务实在是不现实。 “……好。”维拉克没强求非得自己做些什么,“那就辛苦你们了。” “出发。”斯图亚特看向坐在自己左右的康妮、奥斯卡。 “嗯。” “嗯。” 三人率先除了酒馆,去终止任务。 “酒馆马上要营业了,咱也别在这里坐着了,回隔间。”维拉克带着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回到隔间谈话,免得待会儿被酒客认出身份。 昆廷则打算待会儿出门找一找巡查队,看克拉克有没有顺利打入其中。 但还没等他出门,巡查队队长就带着克拉克及六七位下属来到了酒馆。 “昆廷先生。”队长笑呵呵地同昆廷打起招呼。 “您怎么这么久才来啊,我这几天可是一直在等您光临。”昆廷瞥了一眼队长身旁的克拉克,放下心来。 “这不是最近几天比较忙吗,不然我肯定天天过来蹭酒喝。” “这可不叫蹭。您能来我这小酒馆,是我的荣幸。”昆廷假意奉承着,“维克多,拿两瓶因比特酒去隔间。” “好。”维克多快步离开。 巡查队队长指了指身旁的克拉克:“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个朋友关系挺广的,能混进我们巡查队工作。” 昆廷笑了笑:“他父亲生前在冬堡有些关系不错的朋友,被关照一下也很正常。巧的是前几天您还准备把他抓走,现在倒成了同事。” “是啊,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巡查队队长一把揽住克拉克道。 “我这朋友初来乍到,讨个生活不容易,以后得多麻烦您了。来,我们到隔间里聊。”昆廷刻意带着巡查队队长前往与维拉克他们相邻的隔间。 “你们坐下随便喝点,克拉克,一起来。”巡查队队长招呼其他下属坐在外面喝酒,自己带着克拉克跟昆廷进隔间坐下。 “克拉克,你这不得和你们队长喝一杯?”昆廷主动给巡查队队长、克拉克各倒了一杯酒。 “嗯。”克拉克端起酒杯,“队长。” 巡查队队长笑容满面地同克拉克碰了一杯:“我发现克拉克其实挺不善言辞的。你得多亏那天昆廷先生出手相助,不然……” 昆廷点头道:“他这个人做的比说的多,您以后放心用他就是,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方面我倒不担心,来,喝。”巡查队队长顾不得废话,难掩贪婪,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趁巡查队队长闭眼感受酒香,昆廷与克拉克对视了一眼:“克拉克终于找到了份体面的工作,还正巧是在您手下,今天我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光这两小瓶酒肯定不够,克拉克,你去找维克多,让他再拿几瓶过来。” 克拉克知道这是昆廷在故意给自己制造出去的机会,当即道:“我去拿。” “不用那么客气,这酒贵,简单喝点就行。”巡查队队长假模假样地摆起手。 “酒您不用担心,今天管够。”昆廷冲克拉克扬了扬下巴,克拉克不做停留,出了隔间。 隔间外,维克多正等候着。 没等克拉克询问,他就默不作声地拉开了相邻的隔间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克拉克扭头看去,见里面坐着维拉克、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快步进去其中坐下。 “吭。”维克多关上门,像无事发生一样走开。 “这是什么情况?”怕被隔壁的巡查队队长听到,克拉克专门压着声音疑惑地看向三人。 “我们的计划有变……”维拉克将昨夜的决定一五一十说给了克拉克听,“……麻烦你了,好不容易混进巡查队,又要想办法脱身。” 克拉克听完事情的经过,沉默了良久:“您想好我去西令市之后该做什么了吗?” 维拉克摇头:“这个目前还没制订好。” “您也知道,我来巴什主要是为了教您巴什语,并不像昆廷、奥斯卡他们那样有专门的侧重。我是觉得,如果西令市没有很需要我的地方,那我就干脆留在这里继续充当眼线。”打入巡查队并不容易,克拉克认为分站既然迟早还要回来,那自己潜藏在巡查队里更有价值。 “但其他人都会走,只留你一人……” “如果我待在这里,以巡查队的身份多少还能帮一帮和平街的移居者。” “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在考虑调整分站的发展方针,如果这事定了下来,我们就会把冬堡放在最后去打入。那样的话,你不知还要在冬堡待多久。”维拉克道,“而且我觉得你本身的价值远高于一个卧底的巡查队士兵,留在这里是浪费你的能力。” “我没什么能力。”克拉克惭愧一笑。 “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需要重新找到定位,在分站里发挥自己最大的能力,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维拉克真心看好克拉克。 “明白,那照您安排的来。”克拉克接受。 维拉克看了眼手表时间:“巡查队盯得严吗?你出冬堡有没有什么困难?” “应该没什么困难,等休息时间我拿着巡查队的证件直接出就行,不过一旦出去,这个身份就算是被彻底废弃了。”克拉克还是感到可惜,这个身份可是他用自己仅有的一点人脉搞到的。 “那就行。你先接着在巡查队工作,等要撤离了,我会通知你。”维拉克心里的事又了了一桩。 “嗯。”克拉克话锋一转,“真的……只能这样安排了吗?” “……是的。” “我昨天晚上跟巡查队队长回和平街的时候,撞上了一队清道夫的人。他们押着个戴着头套的革命者,大摇大摆地从我们身边经过。巡查队队长说,他们没有权限盘查清道夫的人,因此某种意义上,只要穿上清道夫的那身衣服,就代表可以在冬堡里畅通无阻……我不知道这个线索对我们有没有用,我只是提一下,希望能帮助到分站。”克拉克道。 弗拉季斯拉夫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搞几套清道夫的衣服,这样就可以在冬堡自由活动了对吗?” “是的,清道夫的人地位很高,他们有权力调动巡查队的人协助他们,但巡查队甚至没有资格上前盘查他们的身份……” “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弗拉季斯拉夫微微摇头,“衣服是不难搞,可这事真有这么简单吗?清道夫的头目可是马克西姆,他不会白白留下这么明显的一个疏漏,等着我们破局。” “你是觉得,这是圈套?”克拉克其实也有想过这个可能。 “十有八九是。” “从马克西姆的种种手段来看,他的确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我们的行事也必须得谨慎……不过,这只是我们的猜想,说不准马克西姆就是百密一疏,给了我们一个发挥的机会。那我希望我们能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打一场漂亮的反击。”维拉克见过太多稀奇的事情,因此没有很武断地说这一定是陷阱,“这件事你这几天可以多打听打听,之后有必要的话我们开会讨论可行性。” “明白。”克拉克接下任务。 维拉克看着手表的时间:“你出来够久了,抓紧拿着酒回去,免得让人怀疑。” “嗯。”克拉克起身。 “我们会再找机会联系你的,你也可以多拉着巡查队队长过来喝酒。”维拉克补充道。 “明白。”克拉克出了隔间。 隔间外维克多已经准备好了三瓶因比特酒。 “谢了。”克拉克接过酒,回到昆廷、巡查队队长所在的隔间。 “怎么才回来啊。”昆廷先一步问道。 “我顺便上了个厕所。”克拉克边放酒边找理由搪塞过去。 “行,那咱们继续喝。”昆廷帮着克拉克混过去,再次主动举杯,和巡查队队长各自喝下一口酒。 “克拉克,来,你也喝,别干坐着,大家都是熟人,搞那么见外干什么。”喝上头的巡查队队长不客气地道。 自如应付巡查度队长的昆廷解围道:“他不怎么会喝酒,这么好的酒硬灌给他也是浪费,咱们喝就行。” “那我们不管你了啊,来,咱们喝。”巡查队队长巴不得自己能多喝点。 “你们喝。”克拉克努力融入其中。 第四百一十九章 身影重叠 两个小时后,喝得快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巡查队队长用最后的意识道:“今、今天就喝、喝到这,下次我们、我们挑个时间好好喝、喝……” 昆廷求之不得:“好,那今天先到这,不影响您工作。” 被昆廷使了个眼色,克拉克迅速搀住巡查队队长,带他出了隔间,跟其他蹭酒喝的士兵一起离开。 目送巡查队远去,昆廷去卫生间用冷水冲了把脸,而后与维拉克等人汇合。 “没喝多?”维拉克关心道。 “我喝得不多,都让给他喝了。”昆廷酒量不错,加上有意少喝,最后也没太受到酒精影响。 “情况都和克拉克说了,他那边没什么问题,休息期间随时可以出城。”维拉克为昆廷倒了杯清水。 “谢谢。”昆廷抿了一口,“奥斯卡他们那边今天也都能弄完,确定明天动身了么?” “克拉克说他昨晚见到了清道夫的人,清道夫的人出行时,只要穿着那身衣服就可以在冬堡自由行动,无需被巡查队盘查。”维拉克因克拉克提起的伪装清道夫一事产生了犹豫,“这件事有很大的疏漏,我们一致认为极大概率是马克西姆故意抛出的诱饵,但如果这不是诱饵,真的是他们漏掉的细节,那我们就能伪装成清道夫的人做很多事情。” 昆廷思忖道:“这个可能性太低了,我们也很难轻易验证真伪。” “是的,所以我又安排了克拉克借助巡查队的门路调查。毕竟我们现在处处碰壁,哪怕是存在一点希望,我也不想就这么错过。”维拉克无奈道。 “理解,那我们撤离的时间再往后拖一拖?”昆廷问。 他、克拉克、巡查队队长形成了一个三角关系,要撤他必然得和克拉克一起撤。任何一方提前离开,留下另外一人应付巡查队队长,都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再稍微等等。”维拉克决定给克拉克两天的时间。 两天的时间来验证一个可能,很值得。 昆廷没有异议:“那等奥斯卡他们处理完,我们就先在这里规划西令市的分站建设。” “嗯。” 中午时,奥斯卡他们赶在了开饭前把事情忙完。 而下午的时候,分站站长科兹莫意外地来了。 于是除却需要招待客人的维克多,其余八人都汇集在了隔间里。 “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等消息,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做,就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没等人问,科兹莫就袒露突然来和平街的原因。 “我们这边基本都准备好了,要走的话,最早明天就能动身,先一步去西令市规划发展,重新建设分站。”维拉克没有怀疑科兹莫,“不过有件事需要调查一下,走的时间估计还要拖一拖。” 科兹莫微不可循地紧张了一下:“什么事?” 维拉克大致说了一下清道夫的人不受巡查队制约,他们冒充清道夫活动的可能:“……我现在正在让克拉克同志想办法确认,如果值得我们试一试,那是最好的。” “可以。” “你这边没有什么线索吗?” “我们之前都认定是马克西姆故意引诱我们伪装成清道夫的人暴露,所以没对这方面进行深入的查实。”科兹莫道。 “既然陷入僵局这么久,只要有可能的我们都应该尝试一下,不是吗?”维拉克带着点提醒的意思道。 科兹莫深以为然:“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卧底的事情……” “总之以后我们要规避这样的问题。”事到如今,维拉克没打算深究科兹莫的责任,适时转移了话题,“现在整体的撤离工作都已展开,预计同志们十天内陆续全部返回西令市。科兹莫恰好在,那我就说一说回到西令市以后,我的一点想法。我是认为,并非一定要先拿下冬堡,如果别的地方好开展革命工作,我们就先在这些地方开展,等最后以包围之势改变巴什。” “时间会拉得很长,怎么也得几年的时间。”科兹莫没明确表示支持或反对。 “可硬是要开拓冬堡,时间未必会比这条路线短。我之所以提这样的一条思路,就是因为我们在冬堡处处受到限制,几个月毫无进展,而若是把这几个月的时间放在开拓其他地方,怎么着都会有收获的。”维拉克将两个酒杯一远一近放在身前,“这个看着近,可路途坎坷,这个看着远,可一路平坦,有时候反而走远的这条路会更快实现我们的目标。” “我主要看重的是巴什正在与威尔兰交战,他们的精力被牵制,现在极有可能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们拿下冬堡最好的机会。”科兹莫道。 维拉克不这么想:“你觉得巴什和威尔兰还能打多久呢?半个月?一个月?这个机会不用多想,我们肯定是错过了的。” “有道理,那就按您的意见来。”反正过几天巴什赢得胜利,分站就会被全歼,科兹莫没再对这种根本来不及落实的事情提出反对。 “你们呢?”维拉克看向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等人。 “同意。” “同意。” 在座的同志均支持了维拉克的想法。 “那我们就确定了,把冬堡放在最后,接下来先向冬堡周边城镇发展。”维拉克调整了巴什分站未来的路线。 —— 七月二十五日 打听到些消息的克拉克拉着巡查队队长来酒馆喝酒。 昆廷照例拖住了巡查队队长,给克拉克和维拉克等人见面制造机会。 “维拉克同志。”克拉克到隔间,看见分站站长科兹莫的瞬间,愣了一下,莫名对他升起了一种怪异的熟悉感。 按理来说,他与科兹莫认识,见面不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看着科兹莫及他的着装,克拉克总觉得和什么人能够对得上。 “坐。”维拉克邀请克拉克坐下,“大家正好都来了,有什么新的线索一起讨论一下。” “好。”克拉克向其他人点头示意,说起了正事,“我跟巡查队队长什么的都打听了一下,他们说清道夫当然也没那么傻,不然靠一身衣服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清道夫内部其实有特别的验证手段,靠这个手段他们才不担心会被假冒,反而巴不得有人假冒他们暴露自己。” “他们没说这个验证手段具体是什么吗?”维拉克眼前一亮。 “没有,巡查队一般没机会跟清道夫的人打交道,他们猜可能是暗号,也可能是身份证件什么的。”克拉克道。 维拉克认为其中大有可为:“也就是说,我们要是知道了他们是如何相互验证身份的,就有希望借清道夫的身份在冬堡里行事。” 奥斯卡难掩喜悦:“要是能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能留在冬堡了?” “这个还说不准,得先把验证手段查出来,再根据情况决定。”维拉克知道大家其实都不愿意退出冬堡,再花更多的时间去实现目标,“不过要是真的有我们发挥的空间,那撤出冬堡和新方向都可以暂且搁置,再在冬堡尝试尝试。” 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有机会,维拉克绝不放弃冬堡。 “好!”冬堡的情况还有回旋的余地,隔间里的气氛登时热烈起来。 “我再想办法查一查,争取把清道夫的底细探清楚。”克拉克自觉自己身负重任,迫不及待想要出去忙碌起来。 “不急。”维拉克安抚住克拉克,“既然巡查队和清道夫接触不多,那从他们身上应当是问不出更多的结果了,再这么追查反而有可能引起怀疑。究竟怎么调查清道夫的身份验证,需要我们慎重商议。” 科兹莫保持悲观态度,给几人头上浇了盆冷水:“清道夫的验证方式跟卧底名单一样,都是保密性极强的东西。我们根本无法打入清道夫内部,也就根本无从得知。” “这不一样。”弗拉季斯拉夫持相反意见,“卧底名单哪怕是清道夫内部,不出意外也只是极少数人知道内容。而验证手段,只要是清道夫的人就都具备。再简单点说,我们随便抓一个清道夫的人,他八成不知道分站卧底都有谁,但百分之百清楚如何向其他清道夫的同事证明自己的身份。” “那你有什么具体的思路吗?还是说,真打算抓一个清道夫的人来问问?”科兹莫问道。 “这个还需要讨论。”弗拉季斯拉夫噎住了。 “我不是抵触这件事,我是希望大家不要被喜悦冲昏头脑,务必看清楚这件事的困难程度。查验证手段,不比窃取卧底名单容易,都先做好失败的准备。”科兹莫站在理性的角度给大家打预防针。 维拉克认同科兹莫的话,不过不太喜欢他说话的方式:“科兹莫同志说得有道理,但大家不要就此灰心气馁,客观来看,查这个可比查卧底名单容易多了。” 克拉克同样被科兹莫的发言吸引过去,他看着一脸严肃的科兹莫,渐渐地把目光移向了他的穿着。 “我们可以试着从清道夫成员的亲人朋友入手。他们总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时刻防备,只要找准漏洞,我们就能悄无声息地掌握验证手段。”斯图亚特提议。 “我同意。想获知验证手段,肯定是要以清道夫的成员为中心进行调查。而清道夫的成员又通常不简单,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他们的薄弱处下手,即亲人朋友。”阿尔谢尼也是这个意思。 “科兹莫,潜藏起来的那几处同志方便调动吗?”维拉克考虑到已经在安排他们撤离,因此先向科兹莫进行了解。 “恐怕不太行,他们现在都陆陆续续筹备出城了,要是安排他们去调查,估计得花不少时间……”科兹莫有意拖延。 斯图亚特当即举手:“我们来。要是真能查出结果,西令市的分站建设工作不就正好不用去做了吗?” “对,交给我们。”奥斯卡跟着道。 维拉克看向康妮,见康妮点了点头,稍作考虑,便同意了:“那克拉克、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你们四个负责去接近清道夫成员的家人朋友,再借他们家人朋友之手获取我们需要的情报。” “是。” “是。” “调查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记你们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不要冒险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样只会彻底断掉我们的这条路……”维拉克郑重嘱咐。 “明白。” “明白。” 科兹莫见状,有点坐不住了,开始找理由脱身,寻找机会把这件事汇报给清道夫的头目马克西姆:“单靠他们几个人,想查出来得等到明年去。我回去一趟,再调集一些同志共同参与进来。” “不用勉强。”维拉克道。 “不勉强,要是这事能成,大家不就不用撤了吗?”科兹莫起了身,“那我先过去,外面没有巡查队?” “没有,就我和巡查队队长过来了。”克拉克也站了起来,准备返回昆廷、巡查队队长所在的隔间。 “路上小心点。”维拉克跟二人出了隔间,随后先送着科兹莫走出酒馆,“如果太危险的话,我就安排维克多同志负责送信,不用麻烦你来回跑动了。” 科兹莫摆摆手:“没关系,这方面我还是有一些小心得的,没那么被抓。” “那就行,等你消息。”维拉克将科兹莫送出了酒馆,目视他离开后,返身走向隔间,却发现克拉克没有回昆廷那边,而是瞪大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怎么了?” “您、您还记得我昨天和您说的,我在街上看到了清道夫的人押着一个戴头套的革命者吗?”克拉克吞咽着口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记得,怎么……” “那个人的穿着,和……和科兹莫站长一模一样……”克拉克进隔间第一眼看到科兹莫的时候就感到奇怪,刚刚看他跟维拉克一起朝外面走去时,那个背影瞬间让他记忆了前天晚上的那一幕。 第四百二十章 真正的毒瘤 “什么?!”维拉克立即明白了克拉克的意思,“你确定你前天晚上见到的那个革命者,和科兹莫一模一样?!” “我……当时是晚上,而且那个革命者戴着头套看不到脸……但他们的衣服是一样的,我刚见到科兹莫的时候就觉得眼熟,等又看到他出去的背影,就……”被维拉克认真地一问,克拉克忽然有点不太有把握了。 “进来说。”维拉克把克拉克拉入了一间空着的隔间。 克拉克逐渐意识到如果科兹莫真是前天晚上那个革命者,问题的严重性:“维、维拉克同志……” “把情况仔仔细细说一遍。”维拉克阴着脸,前所未有的严肃。 “就前、前天晚上的时候,巡查队队长从巡查总队带我回和平街,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清道夫的人押着个戴着头套的革命者经过。”克拉克努力回忆前天晚上的情景,“那个戴着头套的人,穿着和科兹莫一样的衣服……” “你还记得那个人的身型吗?高矮胖瘦?” “感觉和科兹莫……差不多。”事情属实的话将相当严重,克拉克愈发对自己的记忆没信心。 前天晚上,恰好是维拉克带着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离开,地下室秘密站点只留下科兹莫一人的时候。 克拉克完全没有动机说谎,也就意味着最起码科兹莫有可能是那个戴着头套被清道夫押着的人。 可如果那个人真是他,清道夫怎么可能把他放走? 难不成…… 维拉克止住了这个念头。 怀疑不加以控制,就会越发膨胀。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过分的怀疑不利于分站的团结。 “这事现在只能我们两个知道,再也不要和任何人透露,明白了吗?”维拉克\b担心科兹莫真的有鬼,而科兹莫有鬼,谁又能保证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以及其他分站的同志的真实情况。 “明白……”克拉克额头渗出虚汗。 一想到科兹莫若是政府的人,他就为他们的处境担忧不已。 维拉克现在脑子也很乱。 他大致上还是不相信的,毕竟衣服撞了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如果那人真是科兹莫,科兹莫背叛了革命,那这么长时间,他为什么不向自己和其他人下手? “你先回去。”维拉克放克拉克去了昆廷、巡查队队长所在的隔间,独自沉思了片刻,直至弗拉季斯拉夫找上门来。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了?”弗拉季斯拉夫半开着门疑惑道。 “有点累,想一个人静一静。”维拉克看向弗拉季斯拉夫时,眼里多了一些东西。 “那就不打扰你了。”弗拉季斯拉夫关上门离开。 隔间重新归于平静,维拉克心情复杂。 克拉克提供线索的那一刻,他勐地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普通同志们里有卧底、叛徒,谁敢说领导者之中就没有呢? 他先前完全没有怀疑过科兹莫等人,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现在结合一些信息,他意识到自己还是把分站的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哪怕科兹莫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叛变,那落到分站头上,都是百分之百的灾难。 先不论如果科兹莫真的向马克西姆倒戈,那为什么会被他们抓起来,又为什么迟迟没对他们动手,单是他身为分站站长存在疑点,就必须得进行一番调查,以保证分站的安全。 可问题是,若科兹莫都叛变了,那分站还有谁值得信任呢? 弗拉季斯拉夫? 阿尔谢尼? 维拉克不敢冒这个险,他现在仅有的能信任的,唯有与自己同来的五位年轻同志:昆廷、克拉克、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 他们谁能胜任调查科兹莫的重任?又该如何去调查科兹莫? 维拉克轻拍着额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晰的思路解决问题。 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昆廷。 依然是科兹莫叛变的前提下,自己动身很容易引起注意,其他人想从警惕性极强的科兹莫身上找出证据或排除嫌疑,就必须具备很强的侦查能力、随机应变能力。 能满足一系列条件的,只有昆廷一个人。 待昆廷那边把巡查队队长应付走,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后,维拉克把昆廷叫到了无人的隔间之中,将克拉克的发现告知给了他。 “那天晚上科兹莫是一个人在秘密站点里,刚刚好,克拉克那天晚上回和平街的时候,撞上了一个戴着头套,着装和他一模一样,被清道夫组织押送的人?”昆廷面色凝重地总结了维拉克说的话。 “对。” “仅凭这些断定科兹莫叛变,确实很难,不过也足以让我们怀疑他了。”昆廷得知自己是第三个知情者的同时,就明白了维拉克的用意,“您是想让我去调查一下是吗?” “对。如果科兹莫真的叛变了,那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每个分站的同志就都靠不住了。” “理解。”昆廷沉吟一声,“您现在有什么好的思路么?” 维拉克叹了口气:“他要是真叛变了,一定会相当谨慎,我们想找出证据难于登天……不过今天可能是一个机会。” 昆廷挑眉。 “我们先假设他叛变,那么有些事情就能说得通了。前天晚上我们刚好做了一个重大决策,又正好给他创造了独自一人的空间,他那天和清道夫的人接触,或许就是为了把我们的谈话内容以及新做的决定汇报给马克西姆。”维拉克从头梳理。 “嗯。” “刚才我们开会讨论的时候,克拉克说了一个新的线索,他说清道夫的成员之间有特殊的验证手段,如果我们能查到这个手段是什么,那就有希望伪装成清道夫的人在冬堡活动。当我们确定方向,想从清道夫成员的亲人朋友入手调查时,科兹莫先是说分站的人现在调不出人手协助,又在最后说要回去联络同志们,接着就急匆匆地走了。”维拉克道,“我猜测,他有可能是想再次和清道夫的人接触,把我们计划伪装的事汇报给马克西姆。” “我去盯着他,看他究竟是联络其他同志,还是和清道夫的人接触,对么?” “没错。”昆廷的反应速度很快,维拉克对他颇具信心,“如果他真的是去联络同志们协助调查,联络完又回来与我们汇合,那嫌疑应当是可以降到最低点的。” 维拉克认为,科兹莫真是叛徒的话,不会在这么好的机会下不把新的消息汇报给马克西姆。只要他表现正常,那就代表这基本是个误会,衣服的事仅是巧合。 “可现在来得及么?他走了快半个小时了。”昆廷怕科兹莫直接去见了清道夫的人。 “如果他是叛徒,那你觉得他戴头套的目的是什么?”维拉克通过反问来一步步回答昆廷的问题。 “怕被认出来。” “大晚上宵禁,他都怕被认出来,专门戴着头套。你觉得白天,他会出去吗?再退一万步来讲,我们也别无选择不是吗?”维拉克解释道。 昆廷微微点头:“明白了,那我还是早点过去最好,尽可能多盯他一会儿。” “我希望你即刻动身,潜藏在地下室秘密站点附近,盯着他的动向。只要他出去,就跟上去——当然,一切都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不然他没叛变,看到你跟踪会与我们产生间隙。他叛变了,看到我们跟踪,很多事情都会因此失控。”维拉克强调注意事项。 “这边怎么跟他们解释,才能不被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怀疑?”昆廷记下。 “这个调查必须无声无声地进行,再无声无息地结束。你只管出发,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那边交给我应对。”维拉克的办法多得是。 “好。”昆廷立即带了点钱和证件出了酒馆。 “诶?他干什么去了?”弗拉季斯拉夫看到昆廷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出了门,向维拉克询问道。 维拉克叼起支烟,语气自然道:“他刚刚没和你们说吗?巡查队队长蹭了这么多顿酒有点不好意思,要请他吃饭喝酒,估计晚上都回不来了。” “他还挺会跟人打交道的。”弗拉季斯拉夫评价了一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呼……”维拉克吐出口烟,回到众人所在的隔间坐下,一如往常模样,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经过几处巡查队的刁难,靠着证件以及一点小钱,昆廷安全地来到了地下室秘密站点附近。 在环顾四周,发现一家旅馆视野不错后,他快步进去选了间能够直接看到地下室区域的房间,坐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了起来。 其实昆廷现在也不确定科兹莫究竟在不在里面,可正如维拉克所说的那样,他们别无选择,只能蹲守在这里。 好在时间越晚,见地下室那边无人进出,昆廷就越发有了把握。 科兹莫大概率还躲在里面。 要是他去联络了其他同志,那这个点怎么也该回来了,可天色渐晚,就快到宵禁的时候,地下室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就只能说明科兹莫根本没打算联络其他同志,他真正要等的就是晚上与清道夫的人碰面。 不过要是科兹莫压根没打算回来,那就依然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他出了和平街,直接去联络了同志们,联络完便径直又回到了和平街。 因此昆廷还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仍在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 外面的路灯亮起,昆廷至始至终都没开过房间的灯,没有进食,没有上厕所,顶着双眼的酸困等待科兹莫的现身。 就在他都快难以凭借意志力坚持下去时,地下室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一道身影悄悄从角落中弯腰钻出,左顾右盼确保没有危险后,贴着墙角朝一边摸去! 自认为心理素质不错的昆廷在看到那身熟悉的衣服后,都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 没想到科兹莫真的出现了。 难道堂堂分站站长,真的与政府暗中勾结?! 昆廷想立即从二楼翻出去跟上科兹莫,却又顾虑到时候密布的巡查队令自己无法脱身。若是他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反倒被巡查队抓了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当昆廷犹豫之际,不远处的科兹莫突然停住脚步,将一个头套套在了自己的头上。而后站在路中央,像是在等什么人过来。 紧接着,四个穿着清道夫组织制服的高大男子竟从昆廷眼皮子底下的旅馆大门走了出去,直直地赶往科兹莫那边。 昆廷瞬间头皮发麻。 自己这一天居然和清道夫的人一直待在一家旅馆里! 万幸的是,这队清道夫的人也是挑中了这家旅馆宽阔的视野,才落脚于此,并且重心都放在了盯科兹莫上,没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昆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带着些许颤抖长呼出一口气。 他刚刚与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他三十秒前少一分顾虑,直接翻出窗户跟上科兹莫,那必然会被同样藏在旅馆里的清道夫的人发现。 不过昆廷现在也没太多的心思后怕,因为眼前的场景更让他嵴背发凉。 四个清道夫的人来到戴上头套的科兹莫身边后,同他交流了两句,就大摇大摆地带着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昆廷虽不知道马克西姆府邸的方向,但科兹莫除了马克西姆,也着实见不了什么人,故而他暗中与清道夫勾结,背叛革命一事还是得到了确认。 一个被手下同志,被伯因等人无比信任的分站站长,一个带领巴什分站走过了从无到有,最艰难的一段时期的革命领导者,居然背叛了所有人,选择倒向政府。 就连昆廷,都难以接受。 难怪分站沦落至此,难怪几个月里分站在冬堡都毫无进展,难怪戴茜同志会牺牲……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对分站而言,真正致命的毒瘤并非是与工人互助会合并后,引来的政府卧底,而是这个带着虚伪面具的,不断站在背后捅刀子的站长科兹莫。 第四百二十一章 双簧 清道夫头目,马克西姆府邸的会议厅 科兹莫驾轻就熟地待士兵出去后,摘了下头套:“马克西姆先生。” 今天马克西姆穿着的是睡衣,显然科兹莫今天的到访令他有点措手不及:“这么频繁地与我见面,小心出现什么疏漏,引起他们的怀疑。” “您放心,他们现在都待在和平街无法走动,对我相当信任。” “说,什么事。”马克西姆翘着腿,打了个哈欠。 “他们确定了分站新的发展方向,计划撤离冬堡后,先行在周边城市完成革命,最后再集中力量拿下冬堡。不过临走之际,他们又获取到了一些情报,现在想在冬堡做最后的挣扎。” “什么情报?” 科兹莫笔直地坐着:“清道夫的人外出,无需被巡查队的人盘查,他们想查清清道夫成员内部的身份验证手段,假冒清道夫开展革命工作。” “呵,就这?”马克西姆对此充满了不屑。 “是的,您……”科兹莫是抱着邀功、赶在分站价值被榨干前,再好好在马克西姆面前表现一下的想法过来的,没成想马克西姆看上去对这次的情报完全不感兴趣。 “他们计划里,撤离冬堡后的发展内容就不用和我说了。哪怕是想毁灭世界又能怎样?再过几天就都得死,说破天都无所谓。”马克西姆打起精神给不知所措的科兹莫解释自己不在乎的缘由,“至于伪装成我的人,这个思路是不错的,只可惜连你这个人模狗样的分站站长都是我的人,他们能翻得了天吗?他们又能在最后有限的几天之内有实质性的进展吗?” 说白了,巴什与威尔兰的战争即将结束,马克西姆认定维拉克他们再怎么想改变,也已经来不及了。 因此他也就不在乎他们新的思路。 “明白了。”科兹莫无法反驳。 “没别的事了吗?”马克西姆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没了。” “稳住他们,别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冬堡,用不了几天你就可以解脱了。”说罢,马克西姆大声把士兵叫了进来。 科兹莫手忙脚乱地将头套套好,像被驱赶一样,押着出了府邸,朝地下室秘密站点方向离去。 清道夫的人无声地推着他行进。 被头套遮着什么都看不到的科兹莫心情五味杂陈。 他很清楚,他坚定地带领分站斗争时,马克西姆还姑且把他视作对手,如今自己投降,靠向了对方,反而不被放在眼里了。 一来是因为背叛了就再没有回头路,马克西姆自然不会担心自己做出什么。二来是因为自己的妥协是因为胆怯,自己身上再没有丝毫闪光点,也就无人愿意欣赏了。 可,自己走错了吗? 科兹莫觉得没有。 活着比什么都好,拿一大笔钱过富足的生活比什么都好。 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事情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后什么好都没落得,那已经不是他所推崇的了。 哪怕在马克西姆的眼里,自己是条狗又怎样? 这个选择正确与否,过几天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科兹莫心中的那股憋闷消失,步伐变得轻快。被清道夫的人押着走时,好似真的成了一条温顺又狼狈的狗。 留在地下室秘密站点附近旅馆里的昆廷还没有休息,他侧身站在窗前,目视清道夫的人把科兹莫押了回来,而后清道夫的人返回旅馆,科兹莫摘掉头套回到地下室。 一向沉熟稳重的他,这一刻都不禁有些迷茫。 分站站长科兹莫叛变了,那么剩下的人呢?弗拉季斯拉夫有没有叛变?阿尔谢尼有没有叛变?维克多有没有叛变? 根本无从确定。 分站此时成了一个黑乎乎的旋涡,早晚会把他们都吞噬掉。 —— 七月二十六日、清晨 担心科兹莫会先自己一步回和平街,也担心同在旅馆的清道夫的人会注意到自己,宵禁刚一解除,昆廷就出了旅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和平街酒馆。 大概是昨天都工作到了很晚,昆廷回去时,只看见了维拉克和酒保维克多在台前坐着。 “回来了?和巡查队队长喝得怎么样?”维拉克上来就是一句询问,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给昆廷编织的外出理由传达了出去。 “……不太好。”昆廷借着这个理由,反过来向维拉克汇报了情况。 维拉克脸色一变,拍了下维克多的肩膀,朝隔间走去:“来,跟我说说。” 昆廷向维克多点头示意后,跟上了维拉克。 “什么情况?”待昆廷进入隔间,维拉克亲手关上门,扭头急切问道。 “我……”昆廷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我昨天一直在地下室附近蹲守,晚上的时候,亲眼看到了科兹莫从地下室出来,主动戴上了头套,然后没一会儿,清道夫的人就出现,把他带走了……再然后,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他又被清道夫的人押了回来……” 维拉克有点恍忽,感觉现在的情景像是梦境。 刚回来看到昆廷那难看的表情,他就预感不妙,最终的结果也落在了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那个地方。 分站所有同志的支柱,在巴什的地位,如同布列西里伯因那般的科兹莫,真的背叛革命,投靠了政府。 为什么分站会出现这么多叛徒卧底,为什么分站几个月来在冬堡毫无作为,为什么戴茜同志会这么轻易地牺牲……都说得通了。 站长都是政府的人,那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又算得了什么难事。 “现在最糟糕的,不是我们支援冬堡、我们的位置、我们的一切计划都被政府知晓,而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像科兹莫这样的人,在分站里还有多少。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该信任谁……”昆廷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整夜。 分站没人是绝对可靠的了,那仅凭他们几个刚从布列西过来的新同志如何改变现状? 维拉克疲惫地轻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分站牺牲了数百位同志。这些同志绝不可能想到,他们最信赖的站长,也是杀害他们的凶手……” “我们……”昆廷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这个问题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你觉得,既然巴什政府对我们的动向再清楚不过,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将我们一网打尽?” “碍于巴什正在与我们合作?”昆廷猜测。 “我也是这样想的。除此之外,革命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他们清剿完我们,也依然还会有新的革命力量出现。那与其不断地花功夫追查、清剿,还不如让我们这么不死不活的,省去他们很多工作。”维拉克站在马克西姆的角度,想到了留着分站不动手的两个可能。 “那您认为,我们未来短期之内是安全的么?” 事关所有被蒙在鼓里的同志们的生死,维拉克说了一个最稳妥保守的答桉:“战争没结束,我们与巴什的合作没终止前,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感觉战局很快就要有结果了。”昆廷没少关注西涅威伦海上浩大的海战。 “那我们的时间也就不多了。”维拉克靠着门道。 “我们当务之急,是查清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等人有没有背叛组织,集结可靠的同志背着叛徒们撤离。”冬堡的水太深,昆廷主张先离开。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查……”维拉克毫无头绪。 就算他们能确认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情况,其余分站同志的清白与否也是有心无力,总不可能一个一个查过去。 昆廷看着维拉克:“那……” “我们现在唯一掌握的,就是科兹莫叛变的事实。”维拉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最清晰的头脑想出解决办法,“我们对科兹莫出手,才有可能最快速度从他嘴里撬出所有信息。可这么做也意味着撕破了政府的伪装,我们与他们的冲突将一触即发。” “我们要不要保险期间,先带上斯图亚特他们撤出冬堡?”现在留在冬堡随时可能全军覆没,昆廷更倾向于保下他们这股力量,不然一点扭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如果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都是叛徒呢?他们盯着我们,我们怎么撤?就算能撤出去,其余还不知真相的真同志们怎么办?等政府的时机一到,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维拉克的心里,挂念着分站里必然还存在的真同志们。 他们还对科兹莫无条件信任着,还傻乎乎地等待科兹莫带领他们清除卧底,把冬堡的革命搞起来。 维拉克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地离开。 “现在所有的情况都不利于我们,我们硬留着恐怕意义不大。”昆廷劝道。 “不管怎么样,几天的时间我们还是有的。”维拉克不是那种人,所以哪怕是死,他也不会选择自己先行离开,“这几天,是我们救分站同志们最后的机会。” “……那这事要告诉斯图亚特他们么?”昆廷问。 “先别。他们知道这件事后,很难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维拉克道。 “只靠我们两个人么?” “我们得先想出解决办法,到时候如果需要更多人帮助,再把真相告知给他们也不迟。”维拉克闭眼揉着鼻梁,“问题是,从科兹莫下手风险很大,可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出第二条可走的路了。” “我感觉弗拉季斯拉夫他们更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被科兹莫欺骗着。”昆廷提供自己的思考逻辑,“按理说,戴茜同志是最早和科兹莫共事的人,如果科兹莫以外有第二个干部叛变,最有嫌疑的就是她。但她牺牲了,这说明她没有叛变。那么既然她都没有,才和分站合并不久,跟科兹莫认识没几个月的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应当也还是我们的同志。” 维拉克微微点头:“有道理,只是连科兹莫都能背叛革命,其他人没有什么证据,我已经很难放下戒备了。” “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了政府的眼中,也没有可信的人手能帮着调查……仅剩的办法,就是科兹莫了。”昆廷同样无计可施,把重点重新放回在了科兹莫的身上。 如今,他们唯一占据主动权的,就是知道了科兹莫的叛变。 在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借助的情况下,想查清政府的计划、分站叛徒的名单,就只能查科兹莫。 “就从科兹莫入手。”维拉克沉声做了决定。 “冬冬冬。” 突然,敲门声响起,惊得二人直冒冷汗。 有着丰富表演经验的维拉克率先恢复镇定,转身将门打开看向门外端来两杯水的维克多。 “喝点水。”维克多进来将水放在了桌上。 “他们还没醒吗?”昆廷神情有些不自然,维拉克迅速通过问话吸引了维克多的注意,给昆廷争取调整的时间。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我这就去准备早餐。”维克多面向了维拉克。 “需要帮忙吗?反正我们也在这坐着也是闲聊。”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忙。”维克多出了门。 直至维克多消失在走廊拐角,维拉克这才把门关上:“你这样不行,连面对维克多都这么不自然,再见到科兹莫的时候,有可能会让他察觉到什么。” 昆廷自认为自己在情报部干了这么久,装个样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看到刚刚维拉克的表现后,他自愧不如:“再给我点时间。” 维拉克的演技早就被锻炼得炉火纯青:“你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心里不要总是想着这些,得试着把这些压在心底,甚至是忘掉。只有你先骗过了自己,才能骗过他们。” “我试试。”昆廷照维拉克的方法调整状态。 “科兹莫今天应该会回来,我们最好不要上来就和他撕破脸,能套话就套话,能借他的一系列反应进行推断,就推断。”维拉克还是站在门前。 “我配合您。”昆廷经过调整,状态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好。”维拉克打开了门。 第四百二十二章 尔虞我诈 二人出了隔间,多少还是帮了维克多一点忙。 等他们把早餐准备好后,斯图亚特、奥斯卡、康妮、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也都醒了。 “昆廷,你回来了?” “没喝多?”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几人纷纷关心道。 “对。”昆廷转移着几人的注意,“都快坐下吃饭。” “维拉克同志,我们打算吃完饭就出发,去调查清道夫成员的亲友。”斯图亚特坐下拿起餐具道。 “……嗯。”维拉克吃饭的动作一滞。 既然科兹莫叛变了,那他们昨天的规划肯定已经被清道夫知晓,现在斯图亚特他们去调查,其实都是徒劳。 但为了稳住科兹莫和其他暂不知道是否叛变的人,维拉克唯有继续同意斯图亚特等人的行动。 反正西涅威伦海的战局一日不结束,他们摇摇欲坠的安全就还能保持。 昆廷与维拉克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昆廷,你去吗?”康妮询问昆廷。 “我不太方便。”昆廷摇摇头,低头摆弄食物,没有直视康妮,“巡查队那边还需要我来应付,要是我不在酒馆,说不准会有什么麻烦。” “他留在这里是最好的。”维拉克支持道。 “那就是我们三个去行动。”奥斯卡看了看左右的斯图亚特、康妮,略带紧张。 先前的独立行动只局限在和平街里,出了什么状况多少也在可控的范围内,现在他们要在整个冬堡里行动,搜集清道夫成员的信息,危险性是翻倍上涨的。 维拉克点点头,放下了餐具:“这很危险,一旦暴露,分站目前根本没有能力组织营救……” 康妮毫无惧色道:“您放心,我们会竭力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真的有暴露的那一刻,也无需想办法营救我们,我们也不会泄漏任何分站的信息。” “对,我这人肯定遭受不住什么严刑拷打,所以真有那一刻,我会选择先自己了结自己。”斯图亚特的语气也很果决。 “……我也一样。”奥斯卡深呼吸了几次后,留下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态度。 “这是一个很伟大的选择。”维拉克很感动,不过他更多的是趁这个机会偷偷观察了一下坐在旁边吃饭的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想看看他们在听到几人决死的发言后是什么反应。 弗拉季斯拉夫有点无心吃饭,边听边缓慢地咀嚼着食物。在奥斯卡最后一个发言完后,他终于忍不住,皱着眉道:“我也想帮点什么忙。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很敏感,但总不能因此就什么都不做。” 阿尔谢尼更是一口饭都没动,双臂环胸坐在那里没有开口。 维克多则没有太受到影响,他有着自己的工作,内心不如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他们煎熬。 “我们不可能每天都有收获,都有有意义的事情去做。”维拉克没能从几人的表现出察觉出什么端倪,只得回应弗拉季斯拉夫的话,“人生中更多的时间都是在等待,等待机遇。我不也什么都做不了吗?可我不会因此而浮躁,因为我很清楚,总会到我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会在那一刻迸发出我所有的力量,完成属于我的任务。” “您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几个月我和阿尔谢尼几乎都是在东躲西藏,没为革命做点什么贡献……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弗拉季斯拉夫早就坐不住了,今天看着这帮初来乍到的年轻人要冲在自己前面,他更按耐不住想做些什么的念头了。 看着弗拉季斯拉夫的表现,维拉克对他的怀疑有所减弱。 他不敢说识人无数,能洞穿任何人的心思,观察能力却也不差,不是什么人都能湖弄到他的。 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二人一直以来都是很真诚的模样,着实看不出有背叛革命的影子。若不是科兹莫也是这副模样,维拉克打死都不会升起什么怀疑。 昨天在没有什么根据的情况下,他打断了自己的念头,就是为了不扩大怀疑,在本就艰难的分站中再埋下这样一颗暗雷。 只可惜现在这个雷已经扎根,扎在了分站的最深处。 等它爆炸,或许就是分站分崩离析,巴什革命宣告失败的时候。 维拉克心里有些着急,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查清真相,把叛徒就出来,还真同志们一个清白。 就在他想着科兹莫时,酒馆大门前出现一道身影,那人正是科兹莫。 “科兹莫同志!” “站长。” “站长。” 科兹莫走入其中,点头示意:“都还好?” “嗯,斯图亚特他们计划吃完饭就出发,调查清道夫。”维拉克面不改色道,“你那边也都弄完了?” “嗯。”科兹莫自己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我联系了几处同志,他们原本是要准备撤离的,不过现在都被我安排去调查清道夫的人了。” “那这件事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了。希望结果是利于我们的,不然我们就真的只能离开冬堡朝别处发展了。”维拉克和科兹莫交谈时全然看不出他已然知晓一切。 昆廷默默学习着。 “我觉得还是不要保持那么乐观。清道夫的人一个比一个谨慎,比我们会躲,比我们会调查,甚至给我一种他们才是革命者的感觉。我们得做好调查期间有同志暴露的准备,只要有人暴露,他们就会在这件事上提高警惕,再也不会露出机会。就算看着有机会,那也大概率成了对方刻意布置的陷阱。”科兹莫还是一副顾全大局的模样分析情况。 “嗯。”维拉克看着科兹莫,心里不禁感慨对方的演技。 干着随时会丢掉性命之事的人,似乎在这方面都很精湛娴熟。 “您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再去给您准备一些。”维克多询问科兹莫。 科兹莫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不怎么饿。” “吃点,不麻烦,今天早餐做了不少,不差你那点。”维拉克亲自给科兹莫拿来了餐具和食物。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科兹莫接过餐盘,最终和大家一起吃起早餐。 “抓紧点时间,吃完我们回隔间里待着,不要被来喝酒的酒客看到。”维拉克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催促道。 吃饭最慢的那几个人加快了速度。 顾虑酒客只是原因之一,维拉克真正担心的是巡查队队长像昨天那样大早上突然过来蹭酒,到时候很多事情就都不好处理了。 他昨天给昆廷外出找理由虽说是挺随便的,可也是看中了这里绝大部分人都不能和巡查队队长打交道。 昆廷昨晚究竟有没有和巡查队队长喝酒,一些人这辈子都不会真相。 “维拉克同志,那我们走了。”吃完饭,斯图亚特道。 维拉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接着站起来的奥斯卡、康妮:“注意安全,安全是最重要的。不要老是去想完成任务,也得意识到,你们暴露任务同样会跟着功亏一篑。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们,也得保护好自己。” “明白。” “明白。” “明白。” “去。”维拉克扬了下下巴,看着三人走出酒馆。 “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科兹莫站在维拉克身边道。 维拉克的视线仍停留在酒馆大门上:“好或不好,不是靠感觉来决定的。” 科兹莫没深究这件事,向隔间走去:“走。” “昆廷,你留在这,万一巡查队队长和克拉克再过来,你得应付这。”维拉克既担心昆廷跟他们坐在一起出现疏漏,又担心巡查队队长真过来,在背景尚不明确的维克多跟前穿帮,便故意把昆廷留下,只身和科兹莫、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到了隔间里待着。 “嗯。”昆廷看维拉克始终是游刃有余的沉稳模样,心里平静了许多。 现在大家都在演,他们的优势是知道了科兹莫的伪装,劣势是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总体来看双方持平,只要不出现致命的失误,维持现状并不困难。 隔间里,维拉克给三人挨个递了根烟,随后自己先蹙眉吞云吐雾起来:“如果查清了清道夫成员之间的验证手段,我们具备了冒充的条件,你们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利用这一点?” “杀了马克西姆,把卧底名单拿出来。”弗拉季斯拉夫当即道。 “就算能混成清道夫的人,接近马克西姆、窃取名单也不容易?”阿尔谢尼不认为他们能伪装到那个程度。 “不过弗拉季斯拉夫同志说得有道理,这两件事是我们最迫切要做的。拿到卧底名单,我们才能清除毒瘤,放心地整合分站的力量。杀了马克西姆,才能重创清道夫,缓解压力。”维拉克没从这个问答中看出什么不对劲,“这是很难,可如果我们真能做到,那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弗拉季斯拉夫道:“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我来冒充清道夫的人,负责杀马克西姆,拿到卧底名单。” 这是一句很有血性的话。 因为杀马克西姆必然危机四伏,到时候不论成没成功,他都很难脱身。 可放在维拉克这里,却让弗拉季斯拉夫好不容易降下去的嫌疑又提升了一些。 维拉克实在没办法确认,弗拉季斯拉夫这么巴不得自己执行任务,究竟是为了分站,还是想保护马克西姆。 “我也可以。”阿尔谢尼觉得这就是维拉克吃饭时所说的,属于他们的机会。 “你怎么看?”维拉克把问题抛给了科兹莫。 科兹莫叼着烟:“现在谈这个没什么意义,我的意思还是等结果出来了再说。” 科兹莫和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态度截然不同,如果他们都是政府的人,理应不会这样。 维拉克心里又对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信任提升了一点:“也是,主要我们待在这里无事可做,我想还不如谈谈后续的规划,这样真到了时候我们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冬冬冬。” 酒保维克多打开了门,低声道:“巡查队队长带着克拉克同志来了,昆廷同志已经带着他们到另一个隔间坐下。” “这人真是尝到甜头了,天天跑过来蹭酒喝。”阿尔谢尼很厌恶巡查队这些借着权力占平民便宜的人。 “说不准是克拉克同志故意撺掇他来的,这样克拉克同志不就能名正言顺跟我们碰面交流信息了吗?”弗拉季斯拉夫没那么武断地判断。 “对的。”维拉克赞同,“维克多,盯着点那边,随时接应克拉克过来。” “明白。”维克多关上了门。 没多久,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进来的是克拉克。 “维拉克同志。”克拉克低声跟几人打了个招呼,坐在了维拉克旁边。 “怎么样,有什么新情报吗?”维拉克问。 “没有。”克拉克惭愧地摇了摇头,“不过今天是我主动叫队长过来的,想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维拉克听懂了克拉克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克拉克是在关心维拉克有没有查出科兹莫的情况。考虑到克拉克的演技远不如昆廷,现在暗中告诉他结果很有可能露馅儿,维拉克选择装疯卖傻:“斯图亚特他们已经去调查清道夫的人了,我们正坐在这里无事可做。” “这样啊……”克拉克看维拉克似乎没听懂,又尝试了一遍,“没有什么别的进展吗?” “没有,现在只能等这一个结果了。成,我们就留在冬堡,不成,我们就抓紧时间撤离。”维拉克答非所问。 克拉克知道维拉克心思缜密,连续两次询问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可迟迟没有回应,那估计是还没调查出来:“好,那还有什么我需要去做的事情吗?” 维拉克道:“安心在巡查队里待着就好,尽可能地多搜集信息。” “好。”克拉克应下。 “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维拉克起身朝外走去。 原本只是单纯让路的克拉克在感受到维拉克悄悄拍了自己一下后,跟着道:“我也去。” 第四百二十三章 偷听者 “怎么了?”跟随着维拉克来到卫生间后,克拉克低声询问道。 “现在情况比较复杂……”维拉克慎重地考虑过后,决定把科兹莫早已背叛革命一事告诉给克拉克,“接下来我说给你的事情,你不能泄露给任何人。” “……明白。”克拉克神色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 维拉克稍微花了点时间组织语言,随后道:“科兹莫背叛了革命,现在是清道夫、政府的人。” 克拉克的神情瞬间从凝重变为了疑惑、震惊。 没等他说什么,维拉克继续说起:“分站之所以沦为现在这副模样,几乎可以说都是出自他手。最糟糕的是,我们现在仅知道科兹莫倒向了政府,其他人的情况暂未知晓。” “这、这就不意味着我们的所有事情都暴露在了政府的视线之中?”克拉克嗓子发干,彷佛被卷入了旋涡,升起一股莫名的晕眩感,“斯图亚特他们不也……” “没错,清道夫的人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们想伪装成他们活动,不过考虑到突然终止他们的行动,会引起科兹莫的警觉,我只能继续让他们执行这个不可能有结果的任务。”维拉克道。 “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克拉克急切地询问。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想办法调查其他人的情况,把叛徒全都揪出来。”维拉克轻抚了一下克拉克的肩膀,帮他稳住心神,“而想查清其他人,只能从科兹莫下手。” 克拉克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我能做些什么?” 若不是调查需要克拉克的帮助,维拉克也还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毕竟克拉克很难在科兹莫面前装出无事发生的模样:“目前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你、我、昆廷。酒馆里,我会和昆廷相互配合进行调查。酒馆外,我需要你借助巡查队的身份,秘密准备一个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的藏身之处,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这事对克拉克来说并不困难。 “我们如果真到了启用这个地方的时候,必然是我们所有人都被通缉了,因此记得要避开巡查队的注意,也尽可能不要给其他人留下什么印象。”维拉克不放心地叮嘱细节。 “明白。”克拉克点了点头,“您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给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他们,这我可以理解,但这个秘密站点呢?我担心真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我们来不及告知他们撤离。” “没有办法。”维拉克轻叹道,“不告诉他们科兹莫叛变,只说秘密站点会很不安全,万一他们多想,或者不经意间将这件事透露给其他还无法相信的人,那这个站点就不秘密,也不够安全了。” 克拉克对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观感很好:“我感觉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应该不会和科兹莫是一伙的。再不济,早前去了来泽因,又和我们一起回来的维肯季、奥古斯特——” “连科兹莫都能叛变,分站里还有谁是绝对可信的呢?而且若不是你机缘巧合察觉了端倪,我又派昆廷确认了这一事实,我们到死都不会知晓真相……所以,既往的印象已经不能作为我们判断的依据了,我们冒不起这个险。”维拉克最不愿意怀疑所有人,因为每怀疑一个人做事动机不纯,他的心里反而越受煎熬。 “那您有什么具体的思路了吗?怎么从科兹莫的身上判断出其他人的情况?”克拉克只得打消了多集结些同志的想法,过问其他情况。 “还没有头绪。我猜测巴什政府明知道我们的动向,却迟迟不将我们一网打尽,是在顾虑同国际平等联盟的合作。一旦巴什在西涅威伦海上结束了和威尔兰、布列西的战争,无需再和国际平等联盟维持友好,我们恐怕会马上遭到清剿。”维拉克道。 “没几天了……”克拉克心中一紧。 “我也不知道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我们能否把叛徒都找出来,再绝地反击。总之当务之急是必须确认分站里的敌我,哪怕是撤,也不能留下我们的同志白白送死。”维拉克的肩头很沉重,“好了,就先说到这里,再聊下去科兹莫那边该起疑心了。” 克拉克目光坚定:“我会抓紧准备好尽可能大的藏身之处,有别的需要我的地方,您直管说。” “待会儿和科兹莫他们打交道的时候,眼睛别那么盯着,跟他们打完招呼就回昆廷那边。”维拉克和克拉克一起走出卫生间,边走还边整理裤子衣服,彷佛真的刚上了个厕所。 “明白。”克拉克不禁呼吸沉重。 回到隔间后,维拉克拉开门道:“克拉克,回去,小心被巡查队队长怀疑。” “明白,那我先走了。”克拉克扫了科兹莫、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一眼,冲他们点了个头,转身向另一个隔间走去。 “我们接着刚才说。”维拉克顺势关门坐下,把三人的注意力都引在自己身上,“坐在这里,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只有等。”科兹莫照例消极发言。 —— 中午前,蹭完酒的巡查队队长带着接到秘密任务的克拉克离开。 维拉克他们在隔间里也没有什么进展,他的多次试探都没能加深或减轻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嫌疑。 心照不宣地吃过午饭后,维拉克找机会和昆廷独处在了隔间,把秘密安排克拉克找落脚处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个很重要,就算清道夫突然向我们出手,我们来不及出城,暂时的安全也能得到保证。可关键还是在于,我们能不能把叛徒全都找出来,只有找出他们,问题才能从根本上化解。您上午从科兹莫那边取得了什么收获么?”昆廷问。 “没有。在这种事情上,我很难对他们各式各样的表现进行准确的判断。”维拉克心理压力不小,他不认为自己仅凭对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能瓦解对方的伪装,“这件事想做成太难了。” “问题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我们先撤,保存力量另做打算。要是再这么僵下去,不止救不了别人,我们也得全军覆没。”昆廷再次提议撤离。 现在撤,跟维拉克一起来的这些新同志都还来得及出冬堡。 若是等下去,继续尝试扭转局面营救同志,所有人的结局都是死。 是放弃分站蒙在鼓里的同志,保存仅有的力量另寻发展之路,还是冒着所有人都牺牲的风险再在冬堡里坚持坚持。 sss 分站全体同志的生死都交由了维拉克来决定。 “再等等。”维拉克微微摇头,眉头紧锁,“现在撤,等同于分站无辜同志的牺牲,有一半责任都在我们身上。换作是你,你也不希望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同伴放弃?” “现在不是我们感情用事的时候,讲这些,结果可能就是我们跟着一起陪葬,而巴什的现状依然没有丝毫改变。”昆廷在情报部门经历了很多,其中就包括放弃同伴,“如果被放弃的是我,只要这是为了大局,我愿意。” “我们现在讲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牺牲,而是整个分站成百上千人的生死。”维拉克强调,“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尽力了吗?局势真到了我们现在不走不行的地步吗?如果是我们真的没了办法,那这个撤离不用你提,我也会主动说的。可现在,还没到最后一步。” “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办法,这和绝路有什么区别?” “这才多久? “我们还剩多久?”昆廷反问完,沉默了半晌,“……我其实并没有现在就要走的意思,我们最起码还能再尝试两三天。但两三天之后没有进展,您就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不可否认,你的想法是很理智的,不论如何我们都有最起码的力量重建分站,把巴什的革命再搞起来。”维拉克坐下,“我心里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你放心,真到了那个时候,这就不再是个选择了,我会第一时间带着大家撤离冬堡。” “我相信您。”维拉克没在什么事上让昆廷失望过,昆廷在自己可选择的范围内选择无条件相信维拉克。 维拉克“嗯”了一声:“除了我们调查和克拉克寻找备用站点以外,我想我们还需要联络总站,将这件事告知给他们,避免总站那边有什么重要的情报泄露,以及造成其他方面的损失。” “这就有点棘手了,这方面一直是科兹莫控制着,我们不可能绕过他把信息传回给总站,除非用情报部门特制的暗语,可我又担心用暗语会引起科兹莫的警觉。”昆廷道。 “是暗语容易暴露,还是担心科兹莫也懂暗语?” “科兹莫作为分站站长很可能懂暗语,毕竟暗语是整个国际平等联盟通用的,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最好不要走这条路。”昆廷摇头。 维拉克闭眼冥思苦想:“那只能再联系克拉克了。他当巡查兵,门路肯定多。” 昆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下午必须有些进展,我们得配合起来。”维拉克又提道,“我现在稍微有一点想法,说不准可以先试探出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情况。” 昆廷洗耳恭听。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科兹莫一般不会离开这里去找清道夫汇报消息,我想我们可以再试着制造一个必须得去汇报的消息,然后故意把他留下,看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反应。如果科兹莫不介意他们去,那就代表着他们两个也已经背叛革命,可以代替科兹莫去见马克西姆。如果科兹莫阻止他们去,那就说明他们两个是清白的。”维拉克道。 “甚至我们可以进一步确认。如果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他们去了,我就找理由也出门,在地下室秘密站点那边监视他们的动向。”昆廷觉得维拉克的这个法子具备可行性。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们两个人查清。他们是清白的,那很多事情就更好开展了。” “那我们想想怎么制造消息,又怎么有正当理由把科兹莫留下。”昆廷与维拉克商议起计划的细节。 半个小时后,一个完整的计划制定完毕,只等维拉克召集众人开会,正式检验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清白。 “那我们走,叫他们过来谈。”维拉克起身准备出门。 “吭。”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微小的声音。 同时察觉到声响的维拉克、昆廷对视一眼,一同快步上前把门打开,朝走廊张望。 走廊空无一人,静得有点诡异。 声响是从哪里来的? 维拉克左右环顾。 只是他一个人听到,那有一定的概率是幻听,但昆廷和他一样听到了,就说明在他们准备出门时,门外确实有动静。 “会不会……”昆廷发出耳语大小的声音。 他的意思很明显,外面可能一直有人在偷听他们谈话,在听到他们要出来时,连忙离开。 有动机偷听他们谈话的,酒馆里只有科兹莫一个人,可真是他过来偷听到了维拉克和昆廷交谈的全部内容,那后果不堪设想。 “别急。”维拉克同样发出轻微的声音,随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从他们说要出门,到真正出来,花了拢共不到三四秒的时间。 短短的三四秒钟,偷听者想只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就离开走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有偷听者,那么他现在一定还在附近,而附近能躲藏的,就只有这为数不多的隔间。 维拉克拍了下昆廷的背,示意他做好准备,紧接着缓步走到了正对面的隔间门前,手摸向门把手。 “吭!” 还没等他开门,隔间里的人先一步将门推开,令紧贴着门的维拉克、昆廷不得不朝后退去。 “诶?你们在这?”开门的科兹莫问道。 看到了科兹莫从中走出,站稳脚步的维拉克暗叫不妙。 他们极有可能已经被科兹莫怀疑,从而被偷听到了所有的谋划! 第四百二十四章 暴露与试探 怎么办? 赌极微小的可能,科兹莫真的是碰巧在对面待着,并没有偷听他们谈话? “您一个人在隔间里做什么?”昆廷问。 “我想找个安静的环境思考思考问题,就来这了。你们呢?刚刚也在这边吗?”科兹莫的神情、声音并无异常。 “对,我们在你对面的隔间里商量后续发展的事情。”维拉克观察科兹莫的眼神,“要一起聊聊吗?” “可以啊。”科兹莫侧过身子,请维拉克、昆廷进隔间。 见科兹莫有些防备,这是摆明想让自己和昆廷坐在里面,他坐靠门的位置方便离开,维拉克便没有如他所愿先行进去,而是招呼他来自己所在的隔间:“到这边,来。” 科兹莫同样推辞:“就近坐,哪里都一样。” “我们刚刚还准备了些材料,就在隔间里。”维拉克一边试探,一边朝自己那边的隔间走去。 如果科兹莫真的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那一定知道他们并没有什么材料,继而因怀疑维拉克这么说的缘由止步不前。 如果科兹莫没有偷听他们的谈话,真的是在对面隔间独自思考问题,那他会毫不犹豫地跟着维拉克一起过去。 “是吗……”科兹莫迟疑了。 “来啊。”维拉克心中有了决断,不等科兹莫判断局势,就把他拉入了隔间之中,随后从背面将之压倒,冲昆廷低喝道,“关门!” 昆廷在听到维拉克找理由执意要把科兹莫带过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维拉克压倒科兹莫后,他连忙锁门,上前协助维拉克制服科兹莫。 科兹莫脸色铁青,在地上疯狂扭动挣扎:“你们这是做什么?!” “藏得够深的,科兹莫。”维拉克拆掉科兹莫的裤带,把他的双手拉到背后用裤带绑住。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藏得够深?!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科兹莫知道自己一旦承认了背叛革命,在维拉克等人的手里绝对落不得好,所以拼命争取起信任。 维拉克还想制造早就得知科兹莫叛变,自己一队人前来巴什,真正目的就是清除叛徒的假象,来诈取重要情报。奈何科兹莫刚刚已经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内容,不仅知道了他们是才得知的科兹莫叛变,还知道了他们对别人均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现在很多话术手段都无法利用起来,仅剩的验证手段就是看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三人的反应。他们要是清白的,就只会帮维拉克把科兹莫控制起来,共商后续的对策。 问题是,他们若和科兹莫是一伙的,那这个节骨眼就没必要演下去了,完全可以合力将维拉克、昆廷制服灭口,等外出执行任务的斯图亚特他们回来,再挨个把他们解决掉。 最后,等战争结束正式将分站斩草除根! “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把我放开!”科兹莫没有剧烈反抗,试图辩解,“你们知道了什么先告诉我,我然后再向你们解释,行吗?” “你偷听了那么多,还用得着我们再浪费口舌说一遍吗?”维拉克冷声道。 “我没有偷听!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我是分站站长,你难道连我都不信吗?!要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分站,对不起革命的事,你觉得你们还能活到现在吗?!”科兹莫质问道。 维拉克没空搭理科兹莫,他正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斯图亚特等人还在执行任务,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若真的也背叛了革命,那己方人数不占优势,只要被发现,就免不了一场殊死恶战,且大概率会打不过对方。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还拥有主动权的时候做出一个最佳的选择,既保证他们的安全,又辨别出弗拉季斯拉夫几人的真伪。 “昆廷,把枪拿过来。”维拉克道。 “嗯。”昆廷开门快步离开。 科兹莫在开门的期间并没有大喊大叫,把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他们招来,这一点令维拉克有些犹豫。 没有寻求帮助,是因为科兹莫和弗拉季斯拉夫他们真的不是一伙的,还是故意在维拉克面前如此表现,为弗拉季斯拉夫他们到时候营救自己创造机会? 很快,昆廷回来了,拿回了酒馆里存放的四把手枪:“酒馆里的枪都在这里了。” “弗拉季斯拉夫他们那边呢?” “他们没有。” “好……”维拉克起身,一只脚踩在科兹莫的背上,令其动弹不得,随手接过了两把枪,一把别在腰间,一把检查完弹匣后果断上膛。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叛徒?!”看枪都上膛了,科兹莫以为维拉克是想当即除掉自己,哆哆嗦嗦地解释道,“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直假意投奔马克西姆,是想从清道夫那边获取到真叛徒的情报!只有这样,我们才有逆转局面的希望!” 维拉克脚上更用了些力:“真是这样,你有什么必要瞒着我们吗?” “现在分站的情况很复杂,我自己都判断不了谁是自己人谁是叛徒,你叫我怎么说?!”科兹莫痛得龇牙咧嘴。 “那你来说说,你这段时候都获取到了什么情报?”维拉克没打算信科兹莫,不过对他的发言还是颇感兴趣,想从中判断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的信息。 “马克西姆对我很提防,他什么都没和我说,我还在争取!”科兹莫临时编不出来什么可靠的谎言,只得用最稳妥的法子安抚维拉克。 维拉克和昆廷对视了一眼,又道:“那你又是怎么投靠的他?他不可能平白无故让你进清道夫。” “我……”昆廷语塞。 投靠必然得亮出诚意,身为分站站长,不把分站的情况都告知给马克西姆,马克西姆怎么可能相信科兹莫真的倒戈? 他拙劣的谎言不攻自破。 “现在怎么办?”昆廷靠在维拉克耳边问道。 斯图亚特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么盲目地等下去,只会渐渐沦为被动,而且他们回来后,己方人数占优,如果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真是叛变,但看形势不利仍旧保持伪装,那这依然没什么意义。 说到底,还是得故意伪造成劣势,才能引诱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等人现出原形。 “演。” 维拉克只悄悄回了昆廷一个字,紧接着就狠狠地踹了被绑起来的科兹莫两脚:“还装!你这个叛徒!你害死了多少的同志! ” “你要相信我啊!我这么做是为了窃取清道夫的情报!”科兹莫蜷缩成了一团,哀嚎道。 “去!把弗拉季斯拉夫他们叫过来!”维拉克把昆廷叫了出去。 昆廷出门,直奔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三人休息的地方:“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维克多同志!不好了!” 正休息的三人纷纷坐起,看向昆廷:“怎么了?!” “维拉克同志非说科兹莫同志背叛了革命,是清道夫的人!现在把科兹莫同志绑了起来,正想杀掉他!”昆廷焦急地道。 “科兹莫同志背叛革命?” “维拉克同志要杀了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三人赶忙跟着昆廷向隔间赶去,刚到走廊,就看到维拉克把科兹莫拖到门口拳打脚踢。 “维拉克同志!住手!”弗拉季斯拉夫说着就要上来拦住维拉克。 维拉克在他们来之前就把手枪都藏在了腰后,看见弗拉季斯拉夫要过来,他一把钳住科兹莫的脖子,将之推到了死亡边缘,同时令其说不了话:“你过来我就杀了他!” 弗拉季斯拉夫顿住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有什么您先说出来!” “昆廷!过来!别跟他们站在一起!科兹莫已经招了!他们都是一伙的!”维拉克招呼昆廷回来。 “弗拉季斯拉夫他们也?!”昆廷迅速退回维拉克身边。 “什么一伙不一伙的?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您为什么说科兹莫同志背叛了革命?!”弗拉季斯拉夫看着这紧张的情况心急如焚。 “我们没有背叛革命!”阿尔谢尼辩解道。 “不用装了!你们这群叛徒!”维拉克紧紧勒着科兹莫,同时把他的脑袋撇过一边,让他无法和弗拉季斯拉夫等人有任何的交流。 昆廷喘着气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斯图亚特他们回来,把他们一网打尽!”维拉克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故意保持在了能让弗拉季斯拉夫他们听到的大小上。 如果弗拉季斯拉夫他们和科兹莫真是一伙的,那看维拉克没有武器,仅仅是控制了科兹莫,必然会为了自保抓紧出手除掉维拉克、昆廷,避免更多人回来失去人数优势。 如果不是一伙的,他们不了解情况,就肯定会顾虑科兹莫的生死,僵在这里等待斯图亚特等人回来,把状况搞清楚。 最终的结果让维拉克松了口气。 弗拉季斯拉夫三人没有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还是在一个劲地询问情况和劝自己冷静。 “我们真的没有背叛革命!我也不知道科兹莫同志究竟和您说了什么!如果您觉得现在不安全或者怎样,那就等斯图亚特同志他们回来,我们好好把情况说清楚,行吗?”弗拉季斯拉夫劝道。 维拉克心中基本认定弗拉季斯拉夫几人是清白的了。 不然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非要等维拉克这边一帮人回来了再动手。 “装得真好,要不是我发现了科兹莫的端倪,还真就让你们给骗过去了。”维拉克为保证安全,没轻易地相信弗拉季斯拉夫。 “我们真的没有背叛! 您能先把情况说给我们吗! ” “请您相信我们! ” “别假惺惺的了! ”维拉克怒喝道,“你们这群叛徒! ” “您再这样下去,科兹莫同志就要死了!”弗拉季斯拉夫大声提醒道,“有什么请您允许我们对质!而不是这样直接说我们是叛徒!他要死了,这一切不就死无对证了吗!” “扑通。” 维拉克松开了科兹莫,任由其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维拉克。”昆廷知道维拉克的此举代表着试探结束,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维拉克直视着前方的三人轻声问。 “没有。”昆廷的手缓缓向腰间挪去。 “他们真是叛徒,就没理由看我们两个空着手无动于衷。”维拉克本就对弗拉季斯拉夫等人偏向于相信,经过这次试探,信任得到了加深。 虽然这股信任还没有达到百分之百,但事到如今手段用尽,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继续验证了。 “维拉克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科兹莫站长!” “出什么事了!” 这时,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三人终于回到了酒馆。 他们起先见其他地方没人,便猜测维拉克等人又是在隔间里开会,接着还没等挨个隔间寻找,就先在走廊上目睹了双方对峙的一幕。 “我们也不知道。维拉克同志忽然就把科兹莫同志打成了这样,说他是叛徒,还说我们也是叛徒……”弗拉季斯拉夫看到斯图亚特等人回来,长舒一口气,站在离维拉克四五米的距离道,“他们回来了,您可以讲一下情况了?” “……刚刚是在试探你们。”当下维拉克积累的所有线索和逻辑,都在证明弗拉季斯拉夫等人是清白的,再这么装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因此他坦白了一系列疯狂举动的目的。 “试探?”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克多不明所以。 刚回来的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更是一脸茫然。 维拉克俯身一把抓住科兹莫的衣服,拽着他朝隔间走去:“维克多,把酒馆的门关上,今天不营业。” “……是。”维克多转身离开。 “你们进来,我会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告诉你们。”维拉克先把科兹莫扔了进去,随后跟弗拉季斯拉夫等人坐下,等着将这一重磅消息说出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唯一的办法 昆廷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坐下,而是独自靠着门框,一边警惕地扫视弗拉季斯拉夫等人,一边摸着腰间的手枪,等着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事情就是这样。”维拉克从克拉克晚上发现巧合的背影讲起,讲到了刚刚发生的试探,“所以为了保证安全,对你们进行了试探。” “怎、怎么会……”弗拉季斯拉夫目光呆滞。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自责,猜想着如果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没与工人互助会合并,局势会不会是今天这样。 直到今天,他才和阿尔谢尼醒悟,真正致使分站沦落至此的,是这个表面上果敢坚毅,背地里贪生怕死的分站站长! 他们花了几个月去追查卧底、叛徒,没成想最大的叛徒就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真的吗……”阿尔谢尼难以置信地看向爬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科兹莫。 “那戴茜同志的暴露……”斯图亚特将种种事情都与科兹莫联系在了一起。 “还没问过他,但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维拉克看着几人的反应,回想起了自己得知真相时的心情。 弗拉季斯拉夫目光复杂地看着科兹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您认为他们知晓我们全部动向却迟迟不出手,是顾虑和总站的合作。真要是这个原因,那我们就没剩多少时间了。西涅威伦海那边,威尔兰、布列西联军正在节节败退,巴什同时在向神奈施压。只要神奈放弃给威尔兰提供港口、物资、维护等援助,威尔兰就只能撤军宣告战败。” 维拉克深以为然:“我认为我们有两点是当下首要要解决的。一是查清分站的卧底。只有这样,才能放心地组织反击,就算要撤离,也不必丢下任何一个同志。二是在政府知道我们动向的情况下怎么走下一步。现在我们和科兹莫撕破了脸,留给我们的时间变得更少了,我们必须要在清道夫、巴什政府察觉到异常之前,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只能从科兹莫入手了。”昆廷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看向了蜷缩在地上呻吟的科兹莫。 他的身上必然藏着众多情报,现在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还不如再干脆一点,想办法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 “怎么入手……”弗拉季斯拉夫还处于消化信息的状态,因此不经意间明知故问。 “怎么能让他如实交代就怎么入手。”维拉克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拷问。 科兹莫害死了多少同志,对他严刑拷打丝毫不为过。 昆廷渐渐放下戒备,双臂环胸:“我在这方面略有经验,需要我来么?” “我也算是……有经验。”维拉克还没亲手审讯过,但没少被别人审讯拷打,“我们一起。” “嗯。”事不宜迟,昆廷和维拉克将科兹莫拖到了最深处的隔间,又找来了些姑且可以算作是刑具的东西,随时准备让他体验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 “唰!” 一杯水浇在了科兹莫的脸上,科兹莫纹丝不动。 “啪!” 维拉克一巴掌甩上科兹莫脸上后,这次他醒得很干脆。 “你们……”科兹莫看一帮人无声地盯着自己,吓得寒毛立起。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自己联手马克西姆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不可饶恕的,只要被维拉克等人知情,自己必死无疑。 维拉克、昆廷中午的秘密交谈他也确实有偷听,不过他不是第一时间就跟上去偷听的,加上隔着道门,信息缺失不少,因此他并不清楚维拉克等人到底掌握了多少自己的事情。 “是自己说,还是等我们问。”维拉克握着把小刀,悬在科兹莫眼前。 “我……” “害死那么多的同志,现在还不愿回头补救,对吗?”维拉克把刀轻放在了科兹莫的手臂上,“你应该听说过我被关在戴曼斯监狱的事情,你想体验体验那边审讯犯人的手段吗?” “你们想知道什么……”科兹莫看似坦诚交代,实际上又把问题抛回给了维拉克,让自己避免陷入被动。 维拉克自然看穿了科兹莫的伎俩,手上不做停留,小刀直接扎进科兹莫的手掌,将之‘钉’在了桌子上。 “呃!”科兹莫瞪大眼睛,钻心的痛感扑来,令他痛得想扭动,却又怕牵动伤口而竭力忍耐着,“嘶……呼……” “不要废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敢有隐瞒,或者敢编造谎言混淆视听,你可以期待期待到时候的结果。”维拉克见科兹莫还挺能忍痛,手紧攥刀柄,随时准备搅动,向科兹莫进一步施压。 “呼……”科兹莫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头上布满虚汗,下意识缩着脖子问道,“如果……我全都说出来……你会杀我了吗……” “……不会。”维拉克很想说‘你依然会死’,但为了大局他还是忍住了,“前提是你所说的是真实的。” 昆廷怕科兹莫耍花招,补充道:“不用说你也知道,我们会借助你的情报反制清道夫。当然,反制的同时我们会留人盯着你,要是你敢故意给出错误信息,那么你也别想活。” 科兹莫正是为了活着而投靠清道夫,昆廷相信用死亡威胁他,能最大限度上使其忌惮,从而将秘密全盘托出。 果不其然,正想开口的科兹莫听到昆廷的话后,又沉默了。 过了十几秒,他彷佛泄了气的气球,发出沙哑的声音:“没错,我……背叛了革命。” 一直不说话的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怒目圆睁。 这几个月死了太多的同志,分站举步维艰摇摇欲坠,这一切的一切,竟真的都是科兹莫所为! “你这个混蛋! ”阿尔谢尼怒骂着就要上前殴打科兹莫。 “冷静! ”弗拉季斯拉夫一把抓住阿尔谢尼,“让他活着才能避免更多人的牺牲! ” “阿尔谢尼同志!” “冷静!” 斯图亚特、奥斯卡也都上前帮助阻拦阿尔谢尼。 “我最好的朋友牺牲了! 最信任我的几个工人也牺牲了! 那么多的同志!那么多信任你的人!你对得起他们吗!你这个混蛋!懦夫! ”阿尔谢尼眼睛通红。 亲身经历了这段艰难岁月的他,最无法容忍科兹莫的背叛。 弗拉季斯拉夫心中的悲痛与愤怒不比他小,却还是死死按着阿尔谢尼:“你想怎么样?!现在把他打死吗?!然后呢?!其他同志呢?!” “那之前的人就白死了吗! ”阿尔谢尼吼道。 “科兹莫只是我们最微不足道的敌人!你要为了眼下的痛快,断送整个分站的未来吗!”弗拉季斯拉夫的声音更大,“给我记住!我们的敌人是清道夫!是政府! ” “松开!”阿尔谢尼推开了几人,独自出了门平复情绪。 “你怎么保证我说完所有东西还能活着?”科兹莫看完阿尔谢尼一系列的表现,向维拉克寻求保障。 “你希望我怎么样保证?”维拉克并没什么好的办法。 科兹莫还算镇静:“我不信什么口头承诺,什么书面承诺,这世界上没什么人是绝对可信的,我要最稳妥的保障。” 维拉克从科兹莫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傲慢,他毫不犹豫地搅动手里的小刀,科兹莫掌心的创口顿时血肉模湖。 “呃啊!”这次的疼痛是科兹莫所不能忍受的了,他另一只手抓住了维拉克的手腕,“我说!我说!” “我只能口头承诺,你只能选择信或不信。”维拉克把主动权夺了回来,“继续说。” “呼……呼……”科兹莫咬着牙,忍耐剧烈的疼痛,“三、三个月前……马克西姆在西令市找到了我……” 科兹莫将三个月来与马克西姆的合作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分站与工人互助会的合并、卧底的出现、每一次想重整旗鼓时的失败、戴茜的牺牲等等,都有科兹莫暗中出手的影子。 而马克西姆的许诺很简单,清剿完分站,仅仅是抹去科兹莫的过往,给他一笔足够去其他国家隐姓埋名生活的钱。 就是为了这笔钱,为了活着,科兹莫将数百条同志的生命踩在了脚下。 听的期间,维拉克屡屡握拳。 组织里每存在这样一个毒瘤,都需要几十上百位同志拿命去弥补漏洞。要是少一些这样的人,不止是分站的发展会顺利许多,世界革命的进程也会加快不少。 “……经过就是这样,其他的你们想知道些什么?”科兹莫冷漠地看着维拉克。 “分站里还有谁背叛了革命?”维拉克问道。 “我不知道。”科兹莫怕维拉克不信,强调道,“我真的不知道。马克西姆并没有对我很放心,这件事从未告知过我。” “那清道夫的人是怎么监视我们的?”维拉克又问。 “我也不知道……马克西姆没和我说过……他只要我定期把分站的情报汇报给他,等着分站被剿灭即可……”科兹莫摇头道。 维拉克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牺牲了这么多,只为做马克西姆的一条狗?” 科兹莫没说话。 “还有什么信息,都说出来。” “……马克西姆计划等西涅威伦海的战争结束,就正式清剿分站……他还说,那边的战争要不了几天就要结束了……” 这一点和维拉克他们预测的基本一致,清道夫就快要‘收网’了。 而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因拷问科兹莫变得乐观。 科兹莫不知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并未透露出分站的其他卧底、叛徒名单,也没说出清道夫的人是否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使得他们不能贸然行动,就算要撤离,也无法带领所有清白的同志离开。 “我们后续的行动都会带着你,如果我们出了危险,你也会死。”昆廷再一次警告科兹莫,要他实话实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该轮到你们选择信或不信了。”科兹莫耸了下肩。 “斯图亚特、奥斯卡、康妮。”维拉克叫道,“你们盯好他。” “是!” “是!” “是!” 三名新同志严阵以待。 “维克多,到酒馆门口盯着,注意突发情况。” “明白。”维克多快步出去。 “我们走。”维拉克带着弗拉季斯拉夫、昆廷朝另一个隔间走去。 “阿尔谢尼,来。”弗拉季斯拉夫看到坐在走廊一边,默默抽烟的阿尔谢尼,呼唤道。 阿尔谢尼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维拉克见状,上前扶起阿尔谢尼:“不能忘记悲伤,更不能沉浸悲伤,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来。” 四人来到了对面的隔间里商议对策。 “科兹莫给的线索太过有限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昆廷沉声道,“我们要么再想办法从他嘴里撬出线索,要么只能安排退路了。”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弗拉季斯拉夫叼起支烟,“这也不算意外,马克西姆为人谨慎,哪怕是科兹莫向他公开了一切,他也还是会考虑到今天这样的状况发生,保证清道夫仍占据主动权。” “阿尔谢尼,你怎么想的?”维拉克看向阿尔谢尼。 阿尔谢尼叹了口气,情绪低落:“我不知道……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管怎么样都留下来,我要为牺牲的那些人报仇,我要改变这座城市这个国家。” “这次恐怕我们真的得离开了。”昆廷无计可施。 他们仅有的底牌就是科兹莫,可翻开科兹莫这张牌后,他们才发现这张牌的价值对他们而言近乎于零。 不知道谁是叛徒,不知道清道夫的人有没有在监视,不知道马克西姆什么时候会察觉到科兹莫的暴露…… 分站在这场博弈之中,毫无优势可言。 “如果实在不行……就撤,能撤多少算多少。”弗拉季斯拉夫赞同了昆廷的意见。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有没有清道夫的人盯着我们,贸然离开很可能会让他们对我们的清剿提前。”昆廷无奈道。 “或许……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倾听完三人意见后,维拉克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重整分站 三人的目光齐聚在维拉克的身上,维拉克也没浪费时间:“还记得科兹莫会戴着头套去马克西姆的府邸,和马克西姆秘密见面吗?” “您是想——”昆廷当即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但话却没能脱口而出。 “如果我戴着头套混进去,有了接近马克西姆的机会,那说不准事情会有转机。再不济,杀了马克西姆,清道夫所能带给我们的压力也会小很多。”维拉克的想法很大胆。 “先不说能不能冒充得了,就算能冒充进去,到时候又该怎么出来?”弗拉季斯拉夫问。 摘下头套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份暴露,分站知晓了科兹莫的背叛,届时双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唯有爆发最剧烈的冲突决出胜负,事情才能告一段落。 而暴露之后,进入马克西姆府邸的那个人,想活着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只是个想法,但最起码这是我们能近距离接触到马克西姆的唯一机会。除此之外,科兹莫知道的都没什么价值,再这样毫无作为下去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维拉克同样清楚进入马克西姆的府邸会有多危险,问题是目前他们处处碰壁,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能不能想办法让科兹莫回去,给马克西姆一些误导性的信息,以此扰乱他们的判断,给我们制造反击或脱身的机会?”弗拉季斯拉夫提议。 “不行,只要放科兹莫回去,他百分之百会向马克西姆袒露实情,往后等待我们的就是天罗地网般的清剿了。”昆廷先行否决。 “直接放他回去他肯定会背叛我们,我的意思是,想办法让他回去以后还不得不为我们做事。”弗拉季斯拉夫当然没那么傻,他是希望大家能集思广益把看似行不通的路给打通。 维拉克大脑飞速运转,皱着眉道:“科兹莫这人只认钱,可就算我们能给他很多钱,许诺会对他所做的事既往不咎,他也不一定就支持我们,毕竟我们和他有着血海深仇,与其跟我们冒险,寄希望于我们真的宽宏大量,还不如继续同马克西姆合作。” “我想,最重要的是清道夫占据了全部优势,随时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而我们想赢得胜利依然难于登天,看不到希望。他不会傻到因一个口头承诺再跟我们一起玩儿命,要真能这么做,他当初就不会背叛我们。”弗拉季斯拉夫道,“可我还是想试着从这个方向推进推进,真有什么办法能让科兹莫为我们做事,我们的损失无疑可以降到最低。” “我们所能给他的只有钱,但钱再多也抵不过清道夫的优势。至于威胁他的性命,我想我们这方面的震慑力远远不如巴什政府……因此这条路还是不要想了。”昆廷仍然对弗拉季斯拉夫的思路不抱以期望。 “难不成真要派人混进马克西姆的府邸?”弗拉季斯拉夫看了看维拉克,又看了看昆廷。 “没有更好的办法的话,只能这样。”维拉克正面答复。 弗拉季斯拉夫顾不得抽烟,贴近了维拉克些许,压低声音认真道:“混进去又能怎么样?杀不杀得了马克西姆是个未知数,窃取到卧底叛徒名单,从内部瓦解清道夫的可能性更是渺茫……” 维拉克这次没回应。 情况确实如弗拉季斯拉夫所说的那样,人进去了,见到了马克西姆意义也不大。 没有武器,没人有把握能在卫兵赶过来前刺杀马克西姆。 哪怕是奇迹般的获知了卧底叛徒名单,在重重包围之下,这对分站而言至关重要的信息也无法传递出来。 就算是传递出来,脸已经撕破,清道夫必然会第一时间对分站进行清剿,分站能在几个小时乃至几十分钟之内清除掉叛徒撤离冬堡吗? 隔间里很安静。 四个人各盯着一个方向沉思着。 良久,沧桑了许多的阿尔谢尼道:“我去。如果别无选择,只能通过这个办法除掉马克西姆,那么我去。” “真的要去也轮不到你。”弗拉季斯拉夫瞪了阿尔谢尼一眼,“你有把握杀了马克西姆吗?这件事在座的只有我有希望做到。” “你身手确实好,但体型比科兹莫大了一圈。别说是戴头套,就是把你全身都盖住,别人也能认出你不是科兹莫。”阿尔谢尼微微摇头,看向了维拉克,“维拉克同志,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负责冒充科兹莫混进府邸里见马克西姆。” “还没到那一步。”维拉克安抚两人,“科兹莫又不是天天去见马克西姆,我们也不是今晚必须要决定出什么。无论如何,应当都还有两三天的时间供我们反应。” “我觉得先想办法确定有没有清道夫的人盯着我们,这决定了我们往后一系列的行动会不会持续暴露在马克西姆的监视中。”昆廷建议换个方向研究,“不过我个人倾向于认为没有。” “是因为科兹莫吗?”维拉克给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各递了支烟。 “嗯。”昆廷点头,“分站站长都是他们的人,他们似乎也没必要多此一举派其他人来监视。” 弗拉季斯拉夫持反对意见:“不一定?马克西姆都没向科兹莫透露过分站里还有哪些同志是他们的人,显然是对科兹莫不放心,没有把胜利的把握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那么,也就有可能派清道夫的人连着科兹莫一起监视。” 昆廷这么推论并非是临时所想,他是结合了那天目睹科兹莫与清道夫的人碰面。 那天科兹莫出来后,先是贴着墙边走,而后戴上头套这才来到路中央,等到了清道夫的人出现。 他大胆猜测,科兹莫这么做,不止是为了避免被路人、同志们认出来,也是为了避免被清道夫的人认出。 如果他背叛的事情只有马克西姆一人知道,那么马克西姆应当就没有派人监视分站,不然监视的人很容易从科兹莫的行踪看出他是自己人。 “我去问问科兹莫。”昆廷转身穿过走廊,进入科兹莫所在的隔间。 此时的科兹莫正被斯图亚特、奥斯卡、康妮三人严密控制着。 “问你个问题。”昆廷居高临下冷视瘫坐着的科兹莫。 “能不能先包扎一下我的伤口?”科兹莫浑身被汗浸湿,冲自己还被钉在桌子上的一只手扬了扬下巴。 “清道夫里面,除了马克西姆以外,还有人知道你的倒戈么?”昆廷无视了科兹莫的诉求。 “……应该没有。”科兹莫有气无力道。 昆廷继续求证:“是马克西姆让你保密的?” “在西令市见过一面后,他让我不要和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哪怕是清道夫里的成员……估计是怕清道夫内部也有国际平等联盟的卧底,那样他的布局就全完了……” “你们平时是怎么联系的?” “我会秘密写信寄给他,署名是……老鼠。” “那你们又是怎么约定好见面的?” “前段时间,我萌生了和马克西姆见面的念头,就写了信向他表明我的诉求。他回信说,会在我所在的秘密站点附近安排一队人,我需要见他的时候,就在那个旅馆附近的大街上戴头套站着,这队人会把我带过来。后来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都跟着维拉克去了和平街,我独自一人有了见马克西姆的机会,就这么尝试了。没成想,反倒因为这个被你们发现……” 事到如今,科兹莫也不藏着掖着,自嘲般地笑了几声。 维拉克、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走了进来,听昆廷对科兹莫的审问。 “所以,马克西姆有意在清道夫内部对你的倒戈保密。”昆廷亲眼目睹了那晚的接头,因此他判断科兹莫的这番话没有造假。 “是的……怎么?” “那马克西姆应该没有派人盯着我们。”昆廷得出结论,“不然盯着我们的人会发现科兹莫与马克西姆的联系,从而知道科兹莫背叛了革命。” 只听到一半情况的斯图亚特道:“那如果马克西姆唯独没派人盯着科兹莫呢?” “唯独不盯着科兹莫,不也能说明他的特殊么?”昆廷道,“而且绝大部分时候,科兹莫都和其他同志待在一起,盯别人等同于盯着他。” “能说得通。”维拉克完全理解昆廷的逻辑,“再加上分站还有不少清道夫的眼线,哪怕不派人盯着,我们和科兹莫的准确动向都仍然会源源不断传到马克西姆耳边。” “既保证消息不会泄露,也能保证哪怕科兹莫暴露,其他的卧底叛徒的安全不会受到影响,还能借此节省清道夫的人力……这恐怕对马克西姆而言,是最优的做法。”昆廷都不禁佩服马克西姆的一系列布局。 稳。 太稳了。 任何一处的动摇,都不会影响到整体。 马克西姆所带领的清道夫,如一座大山般,稳稳当当势不可挡地朝分站压了过来。 “换我,我也会这么做。”维拉克感慨道,“可惜我们不是马克西姆那一方的人,自己面临这样的局面时,还是会很头疼。” “好在我们确认了一点,清道夫的人没有监视我们,我们还有时间重新在冬堡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或者抓紧撤出冬堡。”昆廷松了口气,局面总算是有一处利于他们。 要真有清道夫的人盯着他们,他们就真的无路可逃了。 科兹莫默默听完了昆廷的分析,哼笑了一声:“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有一点现在不当讲也得讲了。”维拉克看向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若真如科兹莫所说的那样,那么卧底叛徒绝大多数都肯定是在原工人互助会的那些人里,分站的老同志们基本上还是可以相信的。我认为,我们现在可以先抓紧联络分站的老同志们尽快整合,这样不论是反击还是撤退,都能最大限度上发挥、保存我们的力量。” “早该这样做了!”弗拉季斯拉夫一点也不介意,“工人互助会的人本来就都是工人,现在分站一蹶不振,他们差不多也都回去工作了。管他是不是卧底叛徒,反正活着肯定没什么问题。反倒是这些老同志,在冬堡无依无靠的,不忘初心,都一直在等着分站重新站起来。” “戴茜同志牺牲,科兹莫背叛,联系这些老同志也不容易。”阿尔谢尼道。 维拉克指向科兹莫:“人在这,有什么问就行了。” “也是……” “我现在重新安排一下工作。”维拉克决定组织分站活动活动筋骨,让清道夫等着瞧他们的厉害了,“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你们身份敏感,就留在和平街,协助奥斯卡同志在和平街里发展新同志。” “协助我?发展新同志?”被突然点到的奥斯卡愣住。 “就算整合了老同志们,我们的力量也还是太弱小,想和清道夫掰掰手腕,扩充力量就刻不容缓,而和平街的居民因移居身份饱受巡查队压迫,我们先前又对这里做过一点宣传和人员的物色,这里可以说是我们目前壮大的最好的土壤。”维拉克说明缘由,“至于为什么让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配合你,当然是因为这方面是你的特长,同时你也需要人手。” “明白了。”奥斯卡郑重点头。 “斯图亚特同志、康妮同志。”维拉克面向另外两人,“你们接下来将负责联络潜藏在各处的老同志们,向他们传达信息,为分站整合作准备。” “是!” “是!” “维克多同志。”维拉克冲维克多道,“你负责向总站发送信息,将分站的情况如实上报给伯因主席,挽救总站可能产生的损失。” “是!” “昆廷同志。”维拉克最后看向了昆廷,“你负责和克拉克同志一起重新寻找几处我们的藏身点。如果马克西姆察觉到了什么,我们出不了城,这些藏身点就是我们最后的保护伞。” “是!” 给在场每个人都布置完任务后,维拉克又道:“时间紧迫,以上这些都务必在两天之内完成或展开,都听明白了吗?!” 慢慢恢复信心的众人齐声道:“明白! ” 第四百二十七章 确信与后悔 自科兹莫叛变、分站与工人互助会合并以来,巴什这股宝贵的革命力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重新组织起了工作,恢复了运转。 晚上,外出一下午的斯图亚特、康妮赶在宵禁前赶了回来。 通过审问科兹莫获知的地址,仅仅不到半天的时间,他们就联系到了八十余位分站的老同志。 这些资历较深,分别在冬堡不同地方藏匿了两三个月的同志们,一直在等待站长带领他们战胜清道夫,战胜巴什政府,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科兹莫早已背叛革命的消息。 尽管很难接受,但还好有大名鼎鼎的维拉克同志接手重任,他们在对科兹莫背叛一事上表现出不同的反应后,最终一致地响应了维拉克的命令,将在一到两天内向和平街汇集。 奥斯卡则带着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在和平街内展开了宣传工作。 因冬堡施行高压政策,市民皆对国际平等联盟谈之色变,贸然宣传或公开身份除了造成恐慌,还极有可能促使市民向巡查队揭发以求自保,所以奥斯卡谨慎地先行针对了早前看好的几个人选进行接触。 后续想在相比之下更大规模的范围内吸纳新成员,扩充分站的力量,只能等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印象发生改观,认清唯有斗争才能拥有未来了。 由于克拉克还没回来,负责和他一起筹备新秘密站点的昆廷为了保证效率,独自先借别人的身份开始在和平街附近购置、租赁房屋,储备各项物资,为在冬堡内的持久作战作准备。 总站那边,也在维克多发送完电报的半个小时后传回了消息。 国际平等联盟主席伯因对分站站长科兹莫背叛革命一事感到震惊,而后既对牺牲的同志表示哀悼,又肯定了维拉克及一众年轻同志们的贡献。 电报的最后,伯因对维拉克作出指示,要求维拉克务必审时度势,或予以反击,或及时撤离留存革命力量,任何需要的援助的,均可第一时间向总站汇报,总站也将优先审批,全力支持分站的革命工作。 “……总站将优先审批分站的申请,最大限度上为我们提供各项支援,帮助分站开展重建工作和后续的活动。” 深夜,隔间里,维拉克捧着电报向在座的同志们宣读电报内容。 “有总站那边的话,我就心安了。”忙碌大半天的奥斯卡略显疲惫,听完电报内容,又放松了不少。 国际平等联盟总站。 他们背后最大的物质靠山,他们心中最大的精神依仗。 只要伯因还在,只要总站还在,巴什这边再艰苦,他们的力量都好似不会枯竭,可以源源不断地迸发出来,同旧势力、资产阶级斗争到底。 “明天陆陆续续会有很多同志们赶过来,大家除了各自的任务以外,还要抽出些精力稳妥地把他们安置在和平街周围。”维拉克再次安排工作,“另外,我们的位置清道夫那边很清楚,再过一两天,我们同样必须撤离。总之,就是两到三天之内,把所有同志们的位置全部变动一下,悄无声息地让清道夫失去对我们动向的掌握。” “明白。” “明白。” 几人异口同声道。 “这几天之内,战争随时可能结束,清道夫也随时可能察觉到我们的异常,到时候冬堡极有可能封城,在城内进行地毯式的搜查,我们一定要做好经历寒冬的准备。”维拉克继续说着,“当然,一味的躲藏还是太被动了,我下午有想到一个办法,说不准可以避免封城与搜查,再不济也可以降低政府这方面的力度。” 斯图亚特很认真的模样,边听边记着笔记。 怕一人独处时不安全,被特意绑在隔间里的科兹莫,听着众人的商议心里升起奇怪的感受。 他慢慢萌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背叛革命,等到了维拉克他们这些人的支援,那分站今天会不会是另一副样子? 维拉克没空猜测科兹莫心中所想,他向其他人详细说明自己的想法:“马克西姆还不知道我们正在逐步脱离掌控,更不知道我们是从何时起看穿了科兹莫的伪装,那我们完全可以派一小队人先离开冬堡,回到西令市那边。等战争结束时,或马克西姆察觉到了我们的异常后,在西令市开展革命活动,制造出我们早已全体离开冬堡,转往附近城市发展的假象。” “这样马克西姆就没有理由封锁冬堡进行严密的搜查了。”弗拉季斯拉夫眼前一亮。 “是的。”维拉克瞥了一眼科兹莫,“科兹莫说他和马克西姆汇报过我们打算退出冬堡,朝冬堡附近城镇发展的规划,马克西姆觉得马上就能全歼我们,因此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说明西令市那边还是安全的,接下来在那边组织些革命活动吸引清道夫的注意并不算难。” “我觉得可行性挺高的,所以……您还是决定留在冬堡发展了对么?”昆廷从维拉克的话中得出了个重要的信息。 维拉克是想派一小队人外出吸引注意,让清道夫误以为分站撤出了冬堡,开始在外面活跃,那这就意味着他决定把大部队留在冬堡这个革命一线,继续作战了。 这一点和他们前段时间研究出的结果截然不同。 “是的。”维拉克点了点头,正面回应他最新的想法,“我们当时决定撤出冬堡,是因为我们在内部分不清敌我,无法发挥分站的力量,且我们在明处,清道夫在暗处。现在局势扭转了,我们重新整合了力量,有办法隐匿起来占据主动权,那么冬堡还是可以待着的。” “那您对再下一步的方向有预估么?”昆廷追问。 “如果我们能成功地让马克西姆认为我们离开了冬堡,那清道夫在冬堡里的意义就不大了。接下来留给他们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西令市乃至更多地方追查我们,要么就地解散。反正不管是哪个选择,到时候冬堡都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紧张了。”维拉克还没想好,不过他看到了届时处处是机会的大环境,“没了清道夫,没了巡查队,冬堡不再对我们设防,我们可做的事情自然会很多。” “我们现在的力量本就不大,只派一小队人出去很难搞出大动作,派太多又会影响到冬堡的布局,这方面您有什么细致的对策吗?”弗拉季斯拉夫跟着问。 维拉克接着答复:“我们肯定不能派出去太多人,不然重心会不可避免地转移到外面。我的想法是,先派一队曾在西令市有过革命经验的同志出去,然后再向伯因主席那边寻求支援。” “重点是外面的这队人不是只出现那么一下,要可持续地开展活动,这样才能一直吸引清道夫的注意,让冬堡保持长时间的安全。”昆廷沉吟一事道。 “昆廷同志说得对,整体上最好是内外平衡,我们相当于兵分两路,在外要革命,在内也要渗透发展。”维拉克分外赞同昆廷的想法。 科兹莫听着有些发慌。 这帮人聊了半天,好像聊的内容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难不成自己这么快就失去了利用价值?那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处置自己? “对、对外的话,确实很重要。”大半天没喝水,嘴巴干得起皮的科兹莫鼓起勇气插话道,“我在西、西令市的时候,马克西姆就是亲自带人过去的。我猜到时候清道夫依然不会解散,而是会离开冬堡,去其他城镇继续清剿……我们。” 维拉克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科兹莫吞咽着口水,目光不敢与任何一个人交汇。 “……那我们就得好好计议了,把安插在外的同志视作诱饵,慢慢遛清道夫这条狗玩。”维拉克嘴角稍稍扬起。 他清楚科兹莫的想法。 科兹莫一边帮着提意见,一边用了‘我们’这样的话,就是试图挽回局面,通过自己的好好表现改善维拉克等人对自己的印象。 不说再把自己接纳回来,起码不至于直接痛下杀手,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至于要不要报仇,这不是维拉克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他无权代表牺牲的同志宽恕科兹莫。不过现在像狗一样拼命讨好他们的科兹莫,多少还是有那么点价值的,他不介意让科兹莫保持这副模样。 “呵。”斯图亚特没想那么多,他觉得科兹莫的那句‘我们’极其刺耳,对其翻了个白眼后,面向了维拉克几人。 “就你也配说什么我们?”康妮的脾气最为火爆,要不是看维拉克稳如泰山,她都想上来勐踹科兹莫两脚了。 “不用搭理他,我们聊我们的。”奥斯卡劝道。 昆廷看维拉克似笑非笑的表情,从中明白了他的态度,于是无视掉了科兹莫:“外面那队人由谁带着呢?” “我目前想的是弗拉季斯拉夫同志和阿尔谢尼同志。”维拉克道,“他们的通缉令在冬堡的大街小巷贴了数月之久,现在近乎人人认识他们,他们继续留在冬堡也很难外出活动,还不如去外面痛痛快快地带着一队同志活动。” “我同意!”阿尔谢尼巴不得出去。 冬堡虽大,却已经没了他的容身之处,他待在这里和待在监狱没什么区别。 弗拉季斯拉夫稍作思考,同样没有异议:“我服从您的安排。” 维拉克是上个月的二十四号从来泽因出发的,直到七月六日才与他们在巴什的边境首次碰面。 满打满算到今天,他们只打了二十天的交道。 可就是这二十天,弗拉季斯拉夫对维拉克和他带来的这些年轻同志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二十天,是他们提出办法正式进入了冬堡活动,是他们察觉、证实了科兹莫的背叛,是他们在万般困难之下带着分站穿过荆棘,重新找到了前路,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当初跟在科兹莫的身旁,科兹莫给他数次名不副实的感觉,还顺带拉低了他对分站的印象,若不是双方合并后工人互助会的卧底拖了分站后腿,令他怀有亏欠之心,他说不准会有重新单干的念头。 现在一对比,情况一目了然。 一个叛徒、傀儡,怎么能和维拉克等人相比? 科兹莫变了,变成了一滩烂泥,可国际平等联盟没有变过,还是屹立在那里的火炬。 弗拉季斯拉夫终于确信,自己跟对了人,跟对了组织。 往后他无需再过那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只需跟着维拉克,无条件服从命令,指哪打哪,新世界就终将到来。 “好,那目前就这么定了,后续在外活跃的同志,由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带领。我会额外给你们安排有在西令市从事革命经验的同志,和像维肯季、奥古斯塔这样可靠的原工人互助会的同志协助工作。等我们开完会,我就同伯因主席发消息,申请提供支援,让总站尽快准备好配合你们在外面同清道夫周旋,为我们在冬堡站稳脚跟争取时间。”维拉克有条不紊地将这件事敲定下来。 “明白!” “明白!” 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向维拉克敬了个礼。 “那会议就到这,大家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忙。”维拉克微微点头,等着让维克多发电报,跟伯因那边取得联系。 “好,那我们先走了。” “走,去睡觉。” 在座的同志接连起身朝外走去。 “维、维拉克……同志。”被捆在一边的科兹莫结结巴巴地叫道。 刚整理完桌上文件的维拉克看了过去:“有事吗?” “我……”科西莫心里愈发后悔,“您、您觉得,我、我……我能做些什么吗?” “你想做什么?”维拉克眯着眼睛问。 “我也不知道……”科兹莫低下了头,“我就是、就是想……想弥补我的过错……有什么是我能做到,您只管说……” “如果不是发觉了你的异常,可能没过几天我们就都得死在你的手里。”维拉克起身掠过科兹莫,“给你机会,你又曾给过那些牺牲的同志们机会吗?” 看着维拉克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科兹莫心如死灰,半个字都难以从嘴里蹦出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题 七月二十七日 和平街、酒馆 对未来的路线有了明确的规划后,众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一大早吃完饭便兵分数路出门去忙碌工作了。 维拉克坐镇酒馆,在安静的隔间里翻阅着总站的回信。 伯因非常爽快地批准了援助一事,安排了与巴什相邻的斯德尔王国分站全力协助,帮后续在外作战的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等人牵制清道夫的精力。 有了这份保证,他也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眼下唯一需要打起精神注意的,就是避免提前被马克西姆、清道夫察觉到异常。 只要能安安稳稳等到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他们出城,这件事就有八成的概率能做成。 “维拉克同志。”维克多敲了敲门,在得到准许后进入了隔间。 因为酒馆的歇业,维克多也不需要再负责酒保这项工作了,他现在主要从事分站与总站之间的通信,帮着打理后勤事务。 “怎么了?”维拉克烧毁了总站的电报。 “已经有各处的老同志们赶过来了,是安排您与他们见个面,还是先让他们在昆廷同志安置好的几处站点落脚?” “还是都先见一面,起码我得认识认识分站的同志,不然连人名都叫不上来,连脸都对不上号,后面还怎么安排工作。”除此之外,维拉克还有安抚大家,重振大家信心的打算。 “那就先让他们来这里一趟,和您见完面,再安顿到秘密站点里。”维克多离去。 “嗯。”维拉克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来到了酒馆的大厅里等待。 十几分钟后,第一批共计六名老同志在维克多的带领下来到了酒馆里。 他们里面既有当初跟科兹莫一同从来泽因来的布列西人,也有巴什本地人。可不论是何背景,在见到维拉克的一瞬间,他们都不禁动容,有点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维拉克同志!” “维拉克同志!” 一声声激动的问候声中,含着些许悲腔。 他们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不能随意露面,不能随意和人接触,因为遭到通缉也不能打工谋生,一个个躲在不会被巡查队注意到的犄角旮旯里,靠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维持着生命。 终于有一天,同志们找到了他们,在他们以为黎明终于到来时,首先得到的消息却是无比信赖的站长早已背叛革命,他们同伴的牺牲,他们当下的境遇,都是自己人所为。 若不是还有维拉克同志在,有这面国际平等联盟最着名的旗帜在,他们恐怕都无法承受住这样的重击,丧失坚持的动力,迎来最终悲惨的结局。 “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维拉克走上前去,同几人重重握手。 “还好有您在……”一名蓬头垢面的同志止不住地流泪,“巴什分站需要您!” “放心,我们会度过难关的。”维拉克的情绪也在翻涌,他请着几人来到隔间坐下,托维克多为他们准备了些食物。 六名同志本想和这位久仰大名的维拉克同志畅聊一番,但他们太久没吃到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了,看到食物端上来时,一个个眼冒绿光,不停地吞咽口水。 越是这样,维拉克心中就越是心痛与愤怒。 科兹莫害了所有分站的同志! 这些同志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靠着信仰与意志硬生生在危险饥寒之中苦苦支撑了几个月! 他们本不必如此! 他们还差点就被科兹莫联手清道夫屠戮个干净! 就这样,科兹莫竟还有脸想再回到分站跟他们共事! 维拉克绝不允许! “不着急,你们先吃点东西,吃完我们慢慢聊。”维拉克招呼几人先填饱肚子,自己热心地给他们挨个倒了杯水。 “谢谢您!” “谢谢!” “那我们先吃了……” 同志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食物不够,维拉克又连忙叫维克多多准备了些过来。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六人就消灭了几大盘的食物,个个吃得肚子滚圆,连连打嗝。 “还需要再吃点吗?”维拉克笑着问。 “不用了不用了,吃饱了。”同志们摆了摆手。 “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们了,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坚持着。”维拉克打心眼里佩服眼前的同志们,“接下来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不会再这样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动下去,我们会强硬地反击,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扞卫民众们的权益。” 同志们不住地点头。 维拉克的话他们信! “维拉克同志,科兹莫在这里吗?”没等维拉克往后说,一名同志忍不住询问道。 “……他在。”维拉克差不多能猜到同志们想做什么。 “能带我们去见见他吗?” “当然可以,不过他目前对我们还有价值,见到他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维拉克不介意他们去看科兹莫,单纯怕他们怒气上头,一拥而上把科兹莫给活活打死。 “我们明白,不会动手的。”为首的同志保证道。 维拉克率先起身:“跟我来。” 一行人来到了另一个隔间门前,维拉克掏出钥匙打开门,自己先朝前走去,挡在了科兹莫与六名同志的中间,避免同志们还是没控制住做出些什么。 “你、你们……”昏昏欲睡的科兹莫看到维拉克身后的几人,惊得说不出话。 “你这个混蛋! ”一名同志刚朝前走了半步就被维拉克给拦住了,“为了自己的苟活,你害死了多少人! ” “冷静。”维拉克牢牢控制着同志。 “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 给那些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情绪最激动的同志怒吼着。 他代替了其他几人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因此其他几人都没怎么开口,仅仅是用彷佛能千刀万剐了人的目光,狠狠盯着科兹莫。 科兹莫吓出一身冷汗,他努力朝后挪动:“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当时的情况你们并不清楚……换作是你们,你们也——” “你在胡说什么! ”同志打断了科兹莫的话,“我们才不会像你这种人渣败类一样!因为微不足道的生命威胁,就把其他人供出去! 不要拿你那颗卑劣的心揣测我们! ” “我……”科兹莫说不出话。 “呸!”听到这话,其他几名同志挽起袖子,忍不住想动手了。 “都冷静!”维拉克拔高了声音,制止了几人,“现在不是我们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还有价值!我们要为更多还活着的同志们考虑!” 同志们渐渐平复下来。 维拉克也松开了手,面向了科兹莫:“你所做的事情永远无法被原谅,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这样未来有一天离开这个世界,面对那些亡魂时,他们才可能放你一马。” “……我已经知道错了。” “当初你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很清楚结果会是怎么样的。这无关错对,或者说知道错对也没有意义了。”维拉克懒得和科兹莫废话,“你们还有什么想要宣泄的吗?” 同志们没说话。 “走,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就让这滩烂泥烂在这里。”维拉克带着同志们返回了原先的隔间。 回去后,六位同志的状态都有些低落。 维拉克见状道:“我理解你们,看到科兹莫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一定很憋屈,想到自己曾经深信这样一个混蛋,一定很懊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能被过去的事情拖住脚步。现在该做的,是忍着悲痛,背负牺牲的同志们的遗志,把我们的事业做成。” “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最先醒悟的同志过问起分站后续的规划。 “当然,分站后续……”维拉克很乐于见到大家走出阴霾,从被击倒的地方站起来,而后大步向前。 他简单地向几人说了说昨晚开会的成果,得知总站将提供援助,他们的计划也具备着很高的可行性,同志们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与斗志。 有多久没有痛痛快快实实在在地为革命事业做过些什么了? 他们忘了。 脑子里只记得这几个月全都是在为活着而拼尽全力。 那样的日子终于结束,真正能带领他们革命的人来了,他们将重新让巴什这片大地上觉醒平等的思想,让民众们生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中。 送走这批同志,把他们安置在了新开辟的几处秘密站点后,上午维拉克又见到了四批、三十余位从各处汇聚而来的同志。 他们和最早来的六人情况相差不大,这几个月都经受了肉体与精神上的严峻考验。万幸的是,他们坚持了过来。 这也是他们反馈给维拉克的信心、力量。 他们坚韧不拔,他们不屈不挠,和他们并肩作战,维拉克不觉得改变巴什是件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斯图亚特、康妮为了把时间利用起来,提前打过了招呼晚上再回来,所以中午,昆廷、奥斯卡、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陆续返回酒馆后,几人直接聚在一起吃起了午饭。 边吃饭,维拉克边把上午几拨同志过来的事情讲给了众人,众人了解到老同志们这几个月过的日子,一阵唏嘘。 “就该让他们挨个踹科兹莫几脚,最起码解解气!”奥斯卡愤愤不平地道。 “那么多人,一人踹一脚都能把科兹莫踹死了。”维拉克摇了摇头,否决了奥斯卡气头上的建议,“过段时间,我们再正式地商讨一下怎么处置科兹莫。” “嗯,这件事应该妥善处理。”弗拉季斯拉夫赞同道。 昆廷吃完一口饭,喝了半杯清水:“上午我碰到了巡查队队长和克拉克,他们正准备来酒馆喝酒,被我给拦住了。” “你跟他说的是酒馆歇业了?”维拉克上午还一直在做着巡查队队长来访的准备。 “酒馆是我们私下和克拉克碰面的最好机会,所以我和巡查队队长说的是酒馆这几天要重新装修,暂时歇业,但要是他来,还是会热情招待的。”昆廷道,“我们约好了下午或者晚上喝点,所以下午我就不出去了。” “巡查队队长过来,那要不要把科兹莫藏到更安全一点的地方?”阿尔谢尼担心道。 “这倒是不用。”维拉克看准了科兹莫的弱点,“哪怕巡查队队长站到了科兹莫所在隔间的门前,他也不敢发出半点动静,因为害我们陷入绝境也就等同于他别想活了。他那样的人,能多活是一天,到时候一定会静悄悄的配合我们的。” 奥斯卡咀嚼着食物:“当初怎么就把科兹莫这样的人选派过来做分站的站长了呢?” “当初选派同志到各大城市乃至国外建立分站时,我是在场的。”维拉克回忆起一年前自己为同志们讲课、送行的情景,“人是会变的,也会因为经历不同的事情逐渐清楚地发现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那时候大家都一腔热血,都没太经过什么生死危机,自然很难精准地判断有无带领分站的能力。在摸索中共同进步的,其中出现一个像科兹莫这样的人,既是意外的,也是合理的。” “以后这样的情况应该会大幅减少。正如维拉克同志所说的,人需要经历才能锤炼,或者被改变,又或者发现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现在同志们都经历得够多了,该是什么样都已经是什么样了,想看错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昆廷接着道。 “有道理,该被吓跑的已经吓跑,该软弱投降的已经投降,经历了这么多还留在这里坚持革命的,我想没几个是软蛋。”奥斯卡相当认同,“希望再也不要有科兹莫这样的人存在了,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把革命事业搞起来。” 维拉克在几人聊天之际吃完了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开口道:“想杜绝这种情况发生是不可能的,要真这么铁板一块无懈可击,我们早就可以颠覆世界了。期盼是可以这么期盼的,但这件事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以后的我们,永远要提高警惕,提防外敌之余,也要坚决地肃清内部的敌人。” 第四百二十九章 我们同在 吃过午饭,奥斯卡、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没多留片刻,马不停蹄地又在和平街里搞起了宣传工作。 他们离开没多久,还不到一点钟,馋酒的巡查队队长就带着克拉克过来了。 昆廷照例把巡查队队长请至隔间单独喝酒,维拉克则在另一个隔间里将这一两天内发生的巨变告知给了克拉克。 克拉克愣了许久。 这次来之前,他还特意练了练演技,就是为了在科兹莫面前不露馅,没成想这么快维拉克等人就和科兹莫撕破了脸,果断迅速地重整了分站,清晰地规划好了未来的发展路线。 好在他自己这边行事也很干脆利落,利用职务之便悄悄地落实了好几处秘密站点,解了分站老同志们大批前来,秘密站点人满为患的燃眉之急。 在巡查队队长跟克拉克离开前,维拉克同样带克拉克去见了科兹莫一面。 科兹莫一天被人看来看去,像一只囚禁在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 这种感觉让他很受羞辱,但这种羞辱与死亡比起来又很不值一提,因此不管局面多么窘迫,只要有机会和维拉克这个目前分站最高指挥者见面,科兹莫就会拼命推销自己,证明自己有更大的价值,自己已经悔悟,甚至不惜搬出了维拉克最开始的过往,质问他曾经不也如此卑劣吗? 维拉克早就料到科兹莫会揪出自己的过往来为自己辩护,争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没有丝毫闪避,正面答复了科兹莫的质疑。 第一,他没有主动地害死过任何一位同志。 第二,他是在未被平等会察觉到异常之前主动袒露了实情,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第三,他得到了谅解与接纳。 而科兹莫,手上沾着上百条同志的性命,若不是被发现了叛变,还会继续错下去将整个分站作为自己洗白的工具。 双方根本无法进行比较。 断掉了科兹莫不切实际的奢望后,维拉克带着克拉克离开,命令他往后依旧要尽可能多的落实秘密站点,也为了可以及时收取到消息,每天下午都要来酒馆一次。 待昆廷那边喝完酒,克拉克迫不及待地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巡查队队长离开,酒馆没了避讳,维拉克便继续会见赶来的同志们。 截止晚上宵禁前,他一共见了九批,共计七十七位分站的同志。 “怎么样?还有多少分站同志没有联系到?”晚饭时,维拉克同终于回来的斯图亚特、康妮询问道。 “最晚明天下午就都能联系完了。”斯图亚特回道,“预计我们能一共联络到二百余位同志。” “辛苦你们了。”维拉克看向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弗拉季斯拉夫同志、阿尔谢尼同志,明天你们就不用跟着奥斯卡去做宣传工作了,加紧筹备后续事物,赶在明天宵禁前出城。” 明天联络完所有能联络的同志,并通知他们朝和平街方向汇集后,马克西姆带领的清道夫就将基本失去对分站的掌控。 维拉克希望分站重新独立起来的同时,弗拉季斯拉夫他们能带人在西令市等地拉起国际平等联盟的旗帜,提早一点把马克西姆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这件事没必要非得等到战争结束,或者马克西姆察觉到异常再做,毕竟战争结束和马克西姆察觉异常都是个未知数,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也可能是现在。想不被这些事情打个措手不及,他们就得早点出去把计划开展起来。 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对此并无异议。 吃过饭,维拉克把总站支援的事情跟二人对接了一下,又连夜定好了‘诱饵分队’的人选。 弗拉季斯拉夫任队长,阿尔谢尼任副队长,工人互助会的亲信、分站的老同志混编起来的五十位同志作为骨干力量,再加上斯德尔王国分站调派一百五十位同志前来协助,二百余人的革命力量在西令市等地大肆活动,足以混淆视听,让马克西姆相信分站全体提前按原计划行事,撤离了冬堡,转向其他地区发展。 届时,冬堡里还能剩下近二百位蛰伏起来归于暗处的同志。 维拉克将带领斯图亚特、奥斯卡、昆廷他们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对冬堡进行全方面的渗透,待时机成熟之后,里应外合颠覆巴什。 七月二十八日 斯图亚特、康妮一早离开,加紧联络剩余的同志。 奥斯卡在和平街内暗中宣传平等思想,潜移默化之中培养民众们的斗争意识。 巡查队队长下午才来,昆廷利用空闲时间出去安顿起不断赶来的同志们。 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也在确立好名单之后,前去向人选们进行通知,命他们收拾东西做好下午出发的准备。 留守酒馆的维拉克一拨又一拨地迎接同志,安抚他们,耐心地为他们解释情况。 “维拉克同志!” “好久不见!” 刚送走一批,两个熟悉的人就踏进了酒馆。 “你们来了。”维拉克笑着冲二人打起招呼。 这二人正是早前被工人互助会派去来泽因寻求支援的维肯季、奥古斯特。他们在跟随维拉克一同返回冬堡后,就被科兹莫故意支走,算下来也有差不多半个月没与维拉克见过面了。 昨晚挑选跟弗拉季斯拉夫他们外出人选时,维拉克认为这两人足够可靠,又是曾经工人互助会的人,还特别挑选了他们加入其中。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维肯季面色沉重,走至维拉克身前低声道,“多亏有您在,不然……” “好在我们化解了危机,现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维拉克请着二人到了隔间坐下。 “昆廷接我们过来的时候,有跟我们简单说了一下分站后续的安排,我们是要跟着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他们离开冬堡,去其他地方发展对吗?”奥古斯特确认他们两人将做些什么。 维拉克一边给二人倒水,一边将情况说明:“是的,情况是这样……” 了解了细致缘由,维肯季不禁赞叹道:“这是最好的安排。就算马克西姆觉得其中有诈不出冬堡,我们也是赚的。大不了您在冬堡里等着,我们在外面大展手脚。” “要是马克西姆出去了,那就您来活动,我们躲着。要是他也兵分两路,清道夫的实力被削弱,我们仍然有的是机会。”奥古斯特接话道。 维拉克和一众同志们想出来的这个办法算是妙到了极点,不管马克西姆做出怎样的决定,清道夫所能带给分站的压力都会断崖式下跌。下跌所带来的,就是数不尽的漏洞。 到时候视情况而定,哪里有机会就从哪里下手,分站将彻底夺回主动权。 “只希望这几天马克西姆不要察觉到异常。”维拉克自己也对计划分外满意,“对了,你们要去看一眼科兹莫吗?” “……不了。”维肯季是第一个选择不去看的人,“本来我们也没和他打过什么交道,不看还能少生点气。” “主要是您不准动手,您要是同意我们替牺牲的同志们出出气,那我肯定要过去狠狠揍他一顿。”奥古斯特的理由很简单直接。 “过段时间我们会处理他的,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维拉克点点头。 聊了一阵,维拉克想到下午弗拉季斯拉夫他们就要动身,便没让维肯季、奥古斯特离开。 中午吃饭时,外出的几人里只有昆廷和奥斯卡回来了,维拉克还以为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他们出了什么事,幸好昆廷恰巧碰见过两人,说他们还差些人没通知到,所以会晚点回来,这才让维拉克放下心。 下午两点钟左右,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前后脚回到酒馆。 “你们也来了。”弗拉季斯拉夫一进门就看到了维肯季、奥古斯特。 “弗拉季斯拉夫副站长!”维肯季激动地上前道,“维拉克同志说反正我们都要走,就让我们等着跟您和阿尔谢尼同志一起离开。” “好。”弗拉季斯拉夫迎向维拉克汇报情况,“维拉克同志,我和阿尔谢尼看时间不早了,就直接通知他们收拾好直接动身即可,估计现在不少人都已经出发去城外那个原先接待过你们的站点等着汇合了。” 维拉克同几人坐下:“他们大部分人身份都不是太过敏感,混出城问题不大,但你们几个只能等晚上摸出去了。” “嗯,等天彻底黑了我们就走。”弗拉季斯拉夫道。 “还没吃饭,维克多同志,麻烦给他们把饭拿过来。”维拉克托维克多去拿饭,自己接着关心道,“那些同志都叮嘱好了,出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放心,都是坚持了这么几个月的人,这点能力都还是有的。”弗拉季斯拉夫肯定地道。 硬要看同志们躲藏几个月的好的一面,也不是没有。 能在这种环境之下坚持几个月,可以说都是有些能力的,只是躲避可能存在的眼线安全出城,同大部队汇合,对他们而言问题不大。 “那就行,到时候出去了和斯德尔王国分站的人联系即可,他们会给我们提供资金、武器、人手。”维拉克道。 “明白。” 时间过得很快。 下午巡查队队长来了一趟,克拉克汇报了些许情况,和即将动身离开的弗拉季斯拉夫等人先行告了个别。 天快黑的时候,斯图亚特、康妮归来,他们联络完了所有能联络到的同志,这些人基本上今天就会动身,明天抵达和平街附近。 晚上,开饭后维拉克破例准许大家能喝点啤酒,一部分是为了庆祝他们正在走出危机,一部分是为了送行。 “啪。” 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响起。 维拉克灌了几大口啤酒:“分站之前很艰难,我们走了很多弯路,做了很多不必要的等待,万幸的是我们最后还是度过了难关。这次你们离开,巴什革命初步胜利之前我们应该都是见不到了的,我衷心地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我们虽不在一起,但是是在并肩作战。” “我很少打心眼里佩服一个人。除了我父亲和我爷爷,维拉克同志,你是第一个。”弗拉季斯拉夫的酒量非常好,喝个几瓶对他近乎毫无影响,因此他也不怕喝醉耽误了今晚的出城,直接一口气干了一瓶,“说实话,你来这里之前,我都对革命不抱以什么期望了。你刚来的那段日子里,我也着实没发现你和这帮年轻同志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我悄悄地想,你们肯定会无功而返。事实证明我错了,你们很优秀,你们给我,给巴什带来了希望。不多说了,我再喝一个。” “喝。”维拉克晚上没要紧的事,当即痛痛快快地和弗拉季斯拉夫又喝了一瓶。 “那我也说两句。”阿尔谢尼抬了下手,同维拉克、昆廷、斯图亚特等人一一碰杯,“我和他不一样,你们我都佩服。咱们相处也快一个月了,但其实没怎么掏心窝子聊过点什么。我这人不怎么会说话,反正和你们一起干革命我感到很荣幸,真的很荣幸。这辈子没这么觉得自己的存在有意义过,我死而无憾了。”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来,阿尔谢尼同志,我敬你一个!”斯图亚特心中升起不舍,跟阿尔谢尼、弗拉季斯拉夫碰杯。 “我也敬你们一个。” “还有我。” 奥斯卡、康妮都凑了过来。 几乎没有流露过什么情绪的昆廷,最后也朝这边举起了酒瓶:“一路平安。” 一帮人都没有多喝,接着一点酒劲说了些更真诚更直率的话后,情谊就这么变得更加亲密稳固了。 “……好了,我们走了。”时间差不多,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肯季、奥古斯特来到了酒馆门前。 四个大男人一共只收拾出来了一个小包袱。 里面没有换洗的衣服,没有日用品,有的仅仅只是几本书、文件资料。 “路上小心。”维拉克、昆廷、斯图亚特、康妮、奥斯卡、维克多目送他们离开。 弗拉季斯拉夫在消失在黑暗中之前,朝维拉克等人绽了个微笑。 “我们同在。” 第四百三十章 战争告一段落 七月三十日 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带一队同志出城的两天后,马克西姆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他曾和科兹莫约定过,不论有无重要情报,科兹莫每隔三天都必须向他寄一封信。如果有独处条件,在一切安全的情况下,也可见面详谈。 这么做既是为了能相对及时地接收到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的最新动向,也是为了确保科兹莫的安全。 之前的几个月里,科兹莫寄信的间隔时间从未超过三天,这次距离他晚上秘密与自己见过,已经过去了四天有余,这让马克西姆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其实早在昨天的时候,他就略感奇怪,因为科兹莫做事向来谨慎稳妥,为了不被特殊情况扰乱规划,致使寄信时间超过三天,他基本都是两天一寄。 因此拖到第三天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然等同于超时。 不过马克西姆反倒没有像维拉克他们预想中的那么敏锐,到了近乎无懈可击的地步。临近战争结束,他心中基本确定了分站的结局,故而有所放松。 又考虑到科兹莫已经与他携手害死了上百位分站同志,完全没了回头的路,其寄信、与自己见面也都相当小心,根本没有暴露的可能,便仍旧胜券在握,保持着耐心等待科兹莫主动联系自己。 直到今天。 距离科兹莫失联过去了约莫四天半。 他沉不住气了。 科兹莫、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差错,他们一旦超出自己掌控,上头的压力倾泻下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顶住的。 于是他派人去联络了安插在原工人互助会,现为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的卧底,想确认分站的情况。 “他们说这段时间并没有异常情况,没有人联系过他们。”府邸之中,完成任务的下属前来向马克西姆回报情况。 “没有异常……”马克西姆不信了,“再派人秘密去查一下我们掌握的那些乱党站点,看那些地方是什么样子。” “是。” 一个小时后,下属再次返回,这次语气不再像马克西姆那般气定神闲了:“长官……那些地方都……人去楼空了……” 马克西姆没有剧烈的反应,他眯起眼睛,缓缓椅背靠去:“什么意思?” 下属感受到了无形中的巨大压力,立马变得紧张:“我们掌握的那些乱党站点……都没有人在了……” “你的意思是,乱党里,原工人互助会的人没有动过,但那些老成员都不见了?”马克西姆一字一顿确认道。 “是的。”下属吞咽着口水。 “和平街呢?他们的头目不是都在和平街吗?” “和平街的那个酒馆也空了……听周围的人说,酒馆几天前就已经停业,至于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他们也不清楚……另外负责巡查那块区域的巡查队队长和这家酒馆往来较深,巡查队队长说这家酒馆的老板前天下午还和他喝过酒,但昨天他再去的时候,酒馆的大门已经紧闭,与老板等人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乱党先前安插在巡查队里的一位成员。” “封城,严禁身分不明的人离开冬堡。”马克西姆冷声道。 “是!” 就在下属离开办公室,关上门的一瞬间,马克西姆突然暴起,一脚直接踹翻了办公桌。 “彭!”办公桌轰然翻倒重重地砸在了木质地板上。 门外还没迈步的下属身子一颤,赶忙远离。 办公室内,马克西姆胸口剧烈起伏,面孔阴沉。 他想不通。 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的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还偏偏避开了原工人互助会的同志,导致他安插的诸多眼线均未发觉到? 难不成是科兹莫背叛一事被发现了?这样就能解释他们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调动,也能解释为何四五天还没收到信。 可科兹莫怎么可能被发现? 是他幡然醒悟了?这更不可能!科兹莫那种人既然倒戈就不可能再回去,更何况害死这么多同志,他回去也是个死! “呼……”马克西姆吐出一口气,双手叉腰,摒弃了各种缘由的猜想,推测起后续可能的几种发展。 科兹莫与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七月二十五日的晚上。 如果分站的其他人发现了他的叛变,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因为这最后一次的见面。照此推论下去,分站得知背叛,紧急调动同志撤离原藏匿地的时间最多可有四天。 事已至此,马克西姆只能从最坏的可能去做应对准备。 所以,他满打满算给国际平等联盟分站设定了四天半知情的时间。 四天半。 够他们这么多人做什么? 是重新在冬堡里找到了可靠的隐秘站点,还是早早地出了城,真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去西令市等地发展革命了? 马克西姆希望是前者。 只要这伙人还在冬堡内,自己哪怕用最笨的办法,耗费大量人力地毯式搜索,都迟早能把他们找出来。 可他们若是出了冬堡,那就麻烦了。 清道夫创建的目的就是清剿革命者,维持冬堡、巴什的稳定。 到时候革命者在西令市等地大肆活跃,自己就必须得带人去追查。 问题是外面那么大,这伙人完全可以打一枪换一地,自己不能把他们困在像冬堡这样的地方,就始终很被动。 “妈的……”马克西姆像发了狂一般,勐踹了办公桌数脚。力度之大,令办公桌都出现了裂纹,“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战争即将结束,最多不过两天,他就能将这帮人一网打尽,彻底还巴什政府一个稳定的国家! 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他也就得以再度晋升! 但这些现在都及及可危了。 那帮人要是真的已经离开了冬堡,他的封城和想开展的地毯式搜查都将毫无意义。 到时候上面问下来,怪罪下来,他如何解释? “不会的,那些头目最起码前天下午还在和平街,只失去动向不到两天……”马克西姆喃喃道,试图安慰自己。 实际上他很清楚,这些头目留到前天极有可能是在殿后掩护他人先行撤离。 这些头目在,可以牵制清道夫的注意,等大部队陆续离开后,他们再走也不迟。 就像昨天深夜,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所谓的封城,只是封锁各个出入口,实行宵禁增派巡逻。冬堡这么大,总有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可做出路摸出去。 深呼吸几口后,马克西姆又叫了位下属进来:“立即派人出城,去瓦诺镇边上的一个废弃旧屋秘密查探情况。” 维拉克他们刚来的时候,科兹莫有写信告知过他。 当时信里写的,正是分站的同志把维拉克等人暂时接到了城外附近的瓦诺镇居住。 虽然如果科兹莫真的暴露了,分站的人真的出了城很有可能不会途径那里留下马脚,但现在线索少得可怜,马克西姆还是竭力抓住了这飘渺的希望。 两个小时后,这名下属传回了让他内心沉到谷底的消息。 据瓦诺镇镇民说,前天晚上起夜的时候,在那栋废弃旧屋附近看到了很多人。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土匪,万幸的是那帮人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前天晚上、瓦诺镇秘密站点、大批人员…… 每一条线索都和马克西姆心底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对上了。 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的人真的在前天撤出了冬堡…… “滚出去! ”马克西姆怒吼道。 “是……”下属生怕惹到马克西姆,飞奔着逃离了办公室。 马克西姆一屁股砸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把国际平等联盟分站遗弃下的原工人互助会的那帮人先拎出来交差了。 几百人,占到分站一半以上的人数,有他们在,上面不会太会怪罪自己此次的重大失误。 再往后,自己就必须得带人去追剿逃出去了的那帮人。 可他们万一没去西令市呢?又或者自己出城后,他们又回到冬堡作乱呢? 这种种的被动,正是习惯了先发制人的马克西姆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现在只能等逃出去的那帮人有了消息,才能确定他们的位置,继而追过去。 但有了维拉克等国际平等联盟总站支援过来的人才,他们估计也不会傻到再暴露行踪。接下来极大概率会玩他们最擅长的路数,在各处暗中蛰伏积蓄力量,等待恰当的机会蜂拥而出。 “维拉克……”辛苦积累的优势都没了,马克西姆这才念叨起维拉克的名字,重新审视这个曾被自己蔑视的人,“难怪被布列西通缉,设下那么高的悬赏……”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通缉单上维拉克的面孔。 不经意间,竟露出了笑容。 这个来冬堡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的人,还真有些本事,能识破他的布局,带着一群原本的将死之人从逆境中逃出来。 “呵,有意思。”马克西姆露出难看的笑容。 维拉克是坏了他的美好计划,可也升起了他久违的斗志。他迫不及待地想再和这个还没亲眼见上一面的人过过招,直到把他踩在脚下。 —— 七月三十一日 冬堡一家平民餐厅的工人宿舍里 “清道夫的人昨天上午就封了城,不过他们没有抽调人手展开搜查。”昆廷向坐在对面的维拉克道,“这有可能是他们发现了弗拉季斯拉夫的行踪,认定我们都已离开冬堡,因此只封城避免我们再回来。也有可能仍旧怀疑城内有我们的人,因此先封着城,不急着搜查。” “我倾向于前者。”维拉克坐在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床铺上,平静地道,“他们真要搜查我们,肯定是越早越好。不然时间一长,变数多了,他们也无法保证我们有没有通过别的门路离开了冬堡。” “总之现在是我们占据主动权了,估计马克西姆被气了个半死。”一旁的克拉克笑道。 维拉克跟着笑了笑:“科兹莫呢?没闹出什么动静?” “没有,被绑得严严实实关进了杂物间,还有我们的几名同志守着,他有什么心思也施展不了。”克拉克道。 “那就好。他现在算是个累赘,我们可以趁这几天好好商量一下具体的处置方法,把他的事解决掉。”维拉克微微点头。 “我们这几天还是先按兵不动吗?”斯图亚特闲不住,想借着餐厅的掩护出去做点什么。 “现在必须保持安静,不给清道夫一丁点察觉到我们还在冬堡的机会。等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他们在外面闹出够大的动静,把马克西姆引走了,我们再开展渗透计划。”维拉克拍了拍斯图亚特,自己看着完全不急切,“我们可不能犯敌人犯过的毛病。” “维拉克同志!维拉克同志!” 穿着朴素的奥斯卡跟康妮嚷嚷着跑进了狭小的宿舍,兴奋地把一份报纸交给了维拉克:“威尔兰、布列西联军撤军了!战争结束了! ” 听到撤军的消息,维拉克连忙接过报纸展开翻阅。 昆廷、斯图亚特、克拉克也都围坐在了旁边查看上面的报道。 神奈帝国终究还是没有抵挡住巴什的施压,放弃了继续为威尔兰、布列西联军提供港口、给养。 丧失了最近的中转站和后勤补给,可持续作战能力大打折扣…… 这段时间的损耗颇大,始终没能对巴什、普鲁曼联军的无限制潜艇战进行有效的反制…… 布列西内部又乱成一团,两支舰队均无心留在西涅威伦海…… 威尔兰、布列西联军赢得胜利的希望无限趋近于零。 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自然没有必要继续下去,所以他们今日被迫正式解除了对巴什的航线封锁,舰队开始返航。 持续了整整两个月的战争,以威尔兰、布列西联军的失败告一段落。 而奥斯卡、康妮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布列西的惨败,会影响到威尔兰的援助,这将直接左右布列西本土国际平等联盟同政府军的战局。 当初巴什正是看中这点,同国际平等联盟达成了合作。 现在双方均顺利熬过了漫漫长夜,迎来了黎明。 尽管这也代表着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帝国的合作终止,维拉克他们将面临更加严峻的局面,可整体的革命朝着伟大胜利又迈了一大步。这一大步,足以磨平部分新的挑战。 第四百三十一章 向好 七月三十一日 布列西、来泽因、圣罗瓦医院、重重看护下的病房中 “您看,战争结束了。”罗尔森医生坐在病床边,将报纸最显眼的报道亮给了伯因。 “呵……”枯瘦的伯因看着其中的报道,咧开嘴发出轻微的、欣慰的笑。 威尔兰一家独大,威慑世界的格局终究还是被新兴强国携手打破了。 接下来面对国际影响力的大幅下降、巴什侵占尼罗利益、普鲁曼在卡伦海上步步紧逼,威尔兰自然是不会再有精力干涉布列西内部的问题。 失去了威尔兰的援助,布列西境内的旧势力政府军亦将面临后勤方面的诸多危机,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气势汹汹无所顾忌地攻打国际平等联盟的防线。 长此以往,国际平等联盟会愈发强大,政府军愈发羸弱,届时布列西迎向美丽新世界的步伐就再也无人可以阻挡了。 “巴……什……那边……怎么样?”伯因问道。 “挺好的。”罗尔森医生俯身贴近伯因,细细听他艰难发出的声音,“维拉克同志他们一切安全,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也已经带人和斯德尔王国分站的援军汇合。相信用不了多久,巴什停滞许久的革命工作就能快速推进了。” “我……没看错人……”伯因面色苍白,唯有眼睛里还流露着少许的光亮,“巴什的……革命工作……只有维……维拉克能做好。” “今天维拉克同志还发回了电报,问您身体如何了。我按您的叮嘱,回复了他还不错。”罗尔森医生道。 伯因缓缓将头偏向一侧,望向窗外的鸟语花香:“……他不傻,大概……知道我的情况已经……已经不容乐观。” 罗尔森医生抿了下嘴,神情有所下沉:“您不用担心那么多,会有最好的医生来照顾您,治疗您。现在医学日新月异,昨天还困扰成千上万人的病症,可能今天就得到了解决。只要您坚持下去,希望就会无限大的。” 外面的树木翠绿,鸟儿富有生机地喧闹个没完,伯因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则带着羡慕:“我并不畏惧死亡……只是有点遗憾……在最后的时光里……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做点什么……” “您做得够多了,这点我想没有人会质疑。”罗尔森医生道。 伯因的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眼眶中有些许晶莹在闪烁、打转。 他在想,自诺德婚礼一别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些同伴。一起聊个彻夜,一起喝个痛快,在真诚之下,彼此的灵魂深深共鸣。 他在想,伟大胜利之后,自己有没有机会听到人们的欢呼,看到遍布的笑脸,去触摸一下那个崭新的世界,置身于自由盛开、百花齐放的幸福中。 这些是他心中最看重的东西。 在大大的憧憬之下,他还有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 “您还好吗?”见伯因良久没说话,罗尔森医生轻声询问。 “我很好。”伯因转回了脑袋,向罗尔森医生回以微笑,“辛苦你了……你去休息。” “那您……” “我想……一个人……听会儿外面的声音。” —— 基普市、国际平等联盟总校、某间教室里 “这是一封从威尔兰发往布列西的电报,你是布列西的审查人员,请问你觉得这封信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又在哪里?”一名老师指着黑板上写下的信,请讲台下几十位前来进修的同志回答问题。 “老师。”一名同志举起了手。 老师做出请的手势。 那名同志站了起来:“我觉得有问题,这封信看似正常,但每句话都应当有着不同的隐喻。” “比如?” “比如海德公园人声鼎沸,湖中泛舟的游人很多,比你离开的时候热闹多了这句。您之前教过我们,在情报部里,海德公园暗指威尔兰海军,所以这句话的意思要么是威尔兰正在集结海军,要么就是在征兵。” “不错,那你再来说说这封信的其他部分……” 基汀站在教室外,双手担在背后,面带笑容看着这名从情报部抽调过来的同志为其他人授课。 总校建立运转有一段日子了,像这样的教学,每天都在几十个乃至上百个教室里同时上演着。 “基汀校长。” 基汀的注意力从讲课内容中脱离出来,望向来到自己身边,身姿更加挺拔的墨菲:“怎么了?墨菲。” 平日里一向面无表情的墨菲这次难得带着笑意:“您看,战争结束了。” 基汀笑眯眯地接过墨菲递来的报纸,仔仔细细将其中的报道看了两遍,而后将报纸收好,带着墨菲向一边走去:“这样一来,我们赢得布列西的全面胜利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我们也就和巴什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了,合作中断,巴什肯定会不再遮遮掩掩,全力清剿分站的同志。”墨菲有些担忧维拉克的处境。 “他不是前两天才给我们发过电报吗?从电报内容看得出,他对这一系列的发展都有预料,也相应地做了准备与防范。接下来该头疼的是巴什政府,可不是我们。”基汀对维拉克很放心。 “嗯。”墨菲没多说什么。 “你是着急想与他汇合,去蒙勒哥?”回到办公室,看穿墨菲心中所想的基汀坐了起来。 “嗯。”墨菲承认。 基汀冲墨菲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巴什的情况确实凶险复杂,任谁也想不到堂堂分站站长居然早已背叛了革命。不过,危机不又被维拉克给解除了吗?以他的行事作风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分站的同志们进行有力地反击。最多半年,等巴什的革命局面打开,你就可以动身去找他一起去蒙勒哥了。” “明白。”墨菲坐姿端正,“对了,织布厂那边发展愈发糟糕,温斯顿同志和安德烈同志一致希望我们能加大合作研究,在生产力上也掀起飞越般的革命。” “试验工厂想成功哪有那么简单。刚开始是可以凭借福利带动工人的积极性,把产能维持在高点,可这注定不能长久。早前我们和温斯顿商议的通过科技提高产能是目前最合适走的路,一些初步的合作也进行得很顺利,我支持继续扩大这方面的可能性。”基汀给纳克织布厂那边打去电话,准备同温斯顿确认事情。 —— 基普市、纳克织布厂、厂长办公室 “基汀同志,你有没有收到消息?西涅威伦海那边的战争结束了。”看上去更稳重成熟了的温斯顿接着电话,“您也知道了啊,这可真是个大好消息。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的防线就能一路反推过去,把政府军打得屁滚尿流。只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试验工厂的压力也会因此变大。毕竟那个时候环境一片大好,我们这么重要的一环可不能拖后腿……” 安德烈坐在就近的沙发上吃着香蕉。 “……您来电话就是这个意思吗?那再好不过,这件事我们可以好好敲定一下。好的,那就不在电话里说了,待会儿我和安德烈同志去总校那边找您面谈,到时候见。”温斯顿挂断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走,工厂这边的情况可不能再拖了,抓紧去和基汀同志商量对策。” “我去开车。”安德烈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大步朝外面走去。 “你先过去,我去取一下共有论的初稿。”跟安德烈走了一半,温斯顿忽然想起什么,掉头走向办公室。 “拿共有论的初稿做什么?基汀同志那边需要吗?”安德烈扭头问。 “拿一份给基汀同志看,再拿一份去邮局寄给维拉克。他走之前我和他约好的,等我的新作有了眉目就寄给他过目。”温斯顿顿住脚解释道。 安德烈点了下头:“我在大门那边等你。” “好。”温斯顿快步回到办公室,找到了自己在《阶级论》基础上又新写下的《共有论》初稿。 —— 布列西、国际平等联盟防线、南热市 尽管政府军早已撤离,但为保险起见,南热市的防御工事还是得到了修整加强。 而驻守在这里好一阵子的平等军第四步兵师,也要服从总司令员约瑟夫将军的调动,奔赴新的战场了。 “好!” “啪!” 指挥部里,莫来斯看着电报,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威尔兰输了!已经伙同布列西政府军残留的两支舰队撤出了西涅威伦海!再往后巴什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尼罗谋取利益,普鲁曼也可在卡伦海上重新和威尔兰分蛋糕吃!” “这场战争的结束,不意味着新兴强国们对威尔兰的挑战结束了!恰恰相反,挑战才刚刚开始!”参谋长爽朗地笑着,“面对这么多的豺狼虎豹,威尔兰可再没有心思管布列西的战局了!没了威尔兰和敦曼的援助,那帮政府军又算得了什么?!” “胜利的天平就要彻底倒向我们,我们可得抓住这个机会!”莫来斯看向召集而来的各团团长以及其他军官,“部队重整得怎么样了?” “除了一些重伤员还不便走动,需要留下安心养伤外,其他的士兵都已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各团长挨个道。 莫来斯对下属们的效率很满意:“稍作等待!既然西涅威伦海的战争结束了,那说不准我们这边的安排会有什么变动,还需再向约瑟夫将军那边确认一下。” “是!” “是!” “好了,散会,等最后的通知。”莫来斯大步离开了指挥部,朝着新兵师和步兵团驻扎的方向走去。 一周前,正是新兵师伪装成了巴什的精锐陆军,唬住了想对南热市发起最后进攻的政府军,吓得他们连忙撤离。 再之后,新兵师就顺势入驻了南热市,一部分人作为新生力量补充到损失惨重的第四步兵师里,一部分人另候安排。 自己就要离去,莫来斯想去对新兵师留守的人做一些嘱咐。 “诺德?!”但在途径步兵团时,他看到了随其他士兵一起搬运军资的诺德。 “莫来斯同志!”诺德满是惊喜地放下东西,走向莫来斯。 “师长!” “师长!” 其他人见状立即站定敬礼。 莫来斯先敬礼回应,随后不敢相信地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来泽因里继续集训吗?” “前段时间南热市被围,战局紧张,我就跟其他人一起被调往前线了,然后一路辗转来到了这里,被补充到了减员过半的步兵团里。”见到熟人后,诺德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不知道是我带第四步兵师?”莫来斯问。 “当然知道。” “知道你不找我?自己一个人偷摸摸地就在这里干起来了?”莫来斯略有不满。 诺德当即正色道:“大家都是平等的,该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安排我,我找您做什么?” 莫来斯反倒笑了起来:“你小子,是,说得有道理,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我们谁都不能钻空子。我的意思并非是想特殊照顾你,我是想把你安排做我的警卫员。” “为什么是我?”诺德仍然感觉这是一种照顾。 “我了解你,你靠得住,你做我的警卫员我放心!而且跟在我身边我也可以教你些东西,帮你更快地适应作战。”莫来斯解释道。 “那么多靠得住的人,您还是选别人。”诺德拒绝了莫来斯。 “避嫌?怕别人误会?我没有要照顾你保护你的意思,这么安排,只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你能胜任这个职务!”莫来斯争取道。 “真的不用了。”诺德坚持道,“我待在这里挺好的,我很愿意跟着大家一起作战。” 莫来斯沉默了几秒,没有用‘军令如山’之类的话强迫诺德:“……好,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在这里给我好好干,我等着你有一天立下战功!” “是!”诺德心满意足,挺胸抬头向莫来斯敬礼。 “我还有事,先走了。”莫来斯拍了拍诺德的肩膀,继续往新兵师的驻扎地走去。 “莫来斯将军!维拉克同志还好吗?”这时,诺德在他的身后问道。 “他挺好的!”莫来斯转身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西涅威伦海的战争结束了!威尔兰输了!我们的伟大胜利也不远了!” 诺德再次露出了笑容,大声道:“收到!” 第四百三十二章 无题 【情况在逐渐转好。】 【他们都说终于又感受到了某种活力。巴什的革命之火好似短暂地熄灭了那么一阵,接着重新燃烧、摇曳起来。】 【我们今天经过慎重的讨论,决定对科兹莫处以死刑,以此树立威严,亦给牺牲的同志们一个交代。】 【其实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略有点犹豫。因为我们的经历有几分相像,我虽没从他身上看出自己的影子,却还是会有一些恍忽。】 【总之,这件事已经定了下来,等正式处理完,就让那些伤痛暂且翻篇。】 “维拉克同志!” 屋外传来斯图亚特的呼喊,维拉克匆匆在日记的最后一行上写下‘143482’后,将之收进柜子里,起身打开门,把斯图亚特、昆廷两人迎了进来:“怎么了?” 斯图亚特都顾不得坐下,激动道:“清道夫封城的人今天都撤走了!马克西姆八成是觉得冬堡已经安全,准备派人出去追击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他们了!” “继续等。”维拉克很有耐心。 “昆廷同志也是这个意思。”斯图亚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兴奋得根本坐不住,“反正这代表着马克西姆上钩了,他的离开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在清道夫里毫无眼线,不能仅凭这些动向就断定他们内部的决策,得考虑这是马克西姆故意设套引诱我们冒头的可能。”维拉克没管斯图亚特,坐回书桌前。 “您觉得到什么地步,才能代表我们可以活动了?”斯图亚特问。 维拉克沉吟一声:“等马克西姆和弗拉季斯拉夫他们碰上,简单交过一两次手。” “那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 “就是一个月、半年,我们都得等。”维拉克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要是再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暴露在清道夫的视线中,冬堡就真的待不下去了,巴什整体的革命工作也会更加艰巨。” “嗯……”斯图亚特对次没什么意见。 清道夫颇有手段,必须把他们调开,分站才能全力以赴地在冬堡把革命的基础打下来,在较为安全的环境中积蓄力量,静待时机。 斯图亚特那边聊完,昆廷说起自己前来的目的:“大家讨论后,决定给科兹莫一刀来个痛快,您有什么想法么?” 这个决定让维拉克感到意外。 他们上午敲定了要处死科兹莫这件事,不过具体怎么处死,维拉克没太给出自己的看法,先派昆廷去采纳大家的意见了。 他原以为,大家肯定会一致地提出采用酷刑折磨科兹莫,让科兹莫受最大的苦,来告慰牺牲的同志。 但同志们没有那么不择手段,在死亡之上,给予了自己的尊重。 斯图亚特个人对这个安排并不怎么满意:“要我看,还是先留着他的狗命,等革命成功了把他押出去游街示众,再当众处刑最好。现在这样不知不觉地让他那么轻松就死掉,是尊重他了,可并没有尊重那些牺牲的同志。” “你是觉得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吗?”维拉克试着站在同志们的角度思考这件事。 “当然!” “处刑不正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我们没有对敌人怜悯,也不像敌人那般卑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挺好的。”维拉克很钦佩同志们得出的结果。 “我是……算了,大家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斯图亚特说了半句,还是打消了阐述自己观点的念头。 “另外,科兹莫在得知这件事后,想见您最后一面。”昆廷待斯图亚特插完话后,将自己所要汇报的事情全部说完。 “他要见我?”维拉克想不到他和科兹莫还有什么可聊的,“那我过去一趟。” “我跟您一起。” “科兹莫想和维拉克同志单独聊聊。”昆廷叫住了正欲跟上维拉克的斯图亚特。 维拉克出门,来到了有数位同志把手的杂物间前。 几名同志应当是知道了科兹莫想见维拉克最后一面,同维拉克敬礼后,将门打开。 映入维拉克眼前的,是屎尿横流,就快像一具枯骨的科兹莫。 “差点没认出来。”维拉克走了进去,因恶臭稍稍皱眉。 “你来了……”被绑得严实的科兹莫声音干哑,眼里暗澹无光。 “找我有什么事吗?”维拉克问。 科兹莫组织了几十秒的语言,向面前默默等自己开口的维拉克道:“……我……知道错了……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讨好你们,借此捡回一条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对处刑决定没有意见。” 真假无法分辨,结局也无法更改,维拉克便选择相信了科兹莫:“不算晚。”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声谢谢。”科兹莫目光仍有些躲闪,“谢谢你发现了我的背叛,挽救了分站。要不是你,就算我得逞了,身上背负这么多条滚烫的命,后半辈子也会活得很沉重。” 维拉克没说话。 “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跟我一样犯了错,却能那么早醒悟过来。我几年前就加入了平等会,是从最难的日子里走过来的元老之一,没想到竟慢慢把路给走成了这样……”科兹莫很感慨。 “你发自真心地说出这些话,我想,要比对你千刀万剐更能让牺牲的同志们安息。”维拉克掏出一根烟点燃,随后塞进了科兹莫的嘴里。 “呼……”科兹莫闭上眼,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如果还有来世,希望你能生活在我们建设的崭新世界里。那个崭新的世界,曾有你出的一份力。”维拉克道。 听到这句话,闭着眼的科兹莫绷不住了。 他咬着牙,脸先是颤抖,而后抽搐。 “走好。”维拉克微微欠身,转身出门。 “真的对不起。”科兹莫眼泪鼻涕留个不停,哽咽着冲维拉克的背影说道,哪怕燃烧着的香烟掉落在身上,他也没有理会,“我知道一句对不起无法挽回他们的生命,但真的对不起!” 维拉克脚步不停,走了出去。 随着把守的同志们将门关上,双方再也不会相见之后,他站定,深呼吸了一口气。 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休息了几秒后,维拉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回书桌前,拉开抽屉把笔记本放置在了桌上。 钢笔还夹在他草草结束的日记那页。 他手指探进去,重新翻开了刚写的日记,在日期之后,又补充了一句。 —— 八月三日 留在冬堡的同志们悄无声息地处决了科兹莫,心中的阴霾就此散去。 —— 八月五日 巴什帝国、西令市 同斯德尔王国分站派来的援军整合后,弗拉季斯拉夫没浪费时间,迅速地组织起了革命工作。 散播《平等论》等着作,私下传授思想,带领工人、农民反抗欺压他们的工厂主、农场主,同卫队进行小规模火拼…… —— 八月六日 巴什帝国宣布与国际平等联盟结束合作。 合作刚一终止,清道夫就对仍在掌握之中的部分原工人互助会的分站同志进行了清剿,紧跟着广而告之,冬堡已无反动势力,不再施行巡查与宵禁。 得知消息的维拉克一天都没有吃饭。 他尽力了,但他依然愧疚。 如果自己更有能力一些,是不是就能挽救更多的同志?而不是迫于无奈先行带一部分同志撤离? 可惜‘如果’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与现实绝缘。 在悲痛过后,他带领着分站的同志们举行了一场默哀,向因科兹莫叛变和清道夫清剿而牺牲的同志们致以最高的敬意。 —— 八月八日 冬堡、维拉克等人所在的秘密站点里 “维拉克站长。”昆廷找到了维拉克,“自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他们有动静后,我派人连着盯了马克西姆的府邸三天。虽然近两天没看到他出来过,但两天没露过面还是挺奇怪的。我怀疑他在巴什宣布终止与我们合作后,就领命秘密出发,去西令市追剿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了。” 科兹莫背叛,戴茜牺牲,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去了西令市,眼下分站缺一个正当的领导者,于是维拉克在两天前的会议中,全票通过,担任起了分站的代理站长。 “可你盯了他府邸两天,没见他出来过。他要是真的已经走了,那为什么要这么隐秘呢?是怕弗拉季斯拉夫他们察觉到,还是做给我们看的?”维拉克相当提防马克西姆。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之后出现在西令市,被弗拉季斯拉夫同志牵制住就行。他是清道夫的核心,他走了,就算冬堡里还有部分清道夫的人留守,也不会对我们形成有效的威胁。”昆廷分析道。 “嗯,看来还是得再等几天。” —— 八月十日 秘密抵达西令市的马克西姆在完成布控后,包围了一队正在给工人们讲课的同志。 而弗拉季斯拉夫他们早就接收到了维拉克等人的提醒,防范意识、应急措施都很强很齐全,当即同清道夫的人展开枪战,硬是靠着火力优势救走了被困同志,撤向了其它城镇。 这次‘诱饵分队’的表现刷新了马克西姆对分站的认知,他摒弃了些许杂乱念头,开始对分站全体撤出冬堡深信不疑,调集了全部力量一路追击弗拉季斯拉夫。 冬堡再无设防,时机成熟,等待已久的维拉克等人终于出动。 昆廷组建了情报队,奥斯卡组建了宣传队,斯图亚特也拉了一帮人要做生意。 除他们各司其职以外,维拉克带着康妮、克拉克等人做起了方方面面的工作。 至于作战队,因留在冬堡内的同志将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韬光养晦,暴露即等于失败,所以考虑到暂无需求,维拉克便搁置了这方面的规划。 —— 八月十三日 弗拉季斯拉夫带领‘诱饵分队’遛着马克西姆在巴什境内一通乱跑,把他们引到了临近斯德尔王国的地区。 这支‘诱饵分队’自和清道夫硬碰硬,逃离西令市后,就再也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超过两天,因此也没能再从事什么革命工作。 这正合弗拉季斯拉夫的意思。 他们的任务本就是牵制马克西姆,现在一路逃窜,基本没停过,清道夫追不上他们,安全自然能得到保障。安全能得到保障,牵制就自然能持续下去,给冬堡的同志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马克西姆那边,觉得是自己步步紧逼才让乱党什么正事都没干成,同样对现状很满意。 巴什内部这两股势力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为了不让一直追不上,难免多想的马克西姆猜到是故意引他们远离冬堡,弗拉季斯拉夫没打算跑个没完,他和阿尔谢尼以及斯德尔分站的同志商量了一下,决定在边境地区设伏。 能重创清道夫最好,重创不了也能激怒马克西姆,确保其短时间内不会对此事生疑。 —— 八月十四日 设伏并不顺利。 马克西姆没能看透弗拉季斯拉夫的根本目的,却看穿了他跑到边境的想法。 分站若是要逃出巴什,一口气进入斯德尔王国即可,可他们这样走走停停,在边境地区来回打转,分明是故意等待自己前来,其中必然有诈。 他将计就计跟了上去,之后又专门安排了两队人一路留在后方跟随,一路快马加鞭绕至前方。 果不其然,在追击到一处地方后,马克西姆遭到了伏击,他当机立断联系了另外两队人马,反过来前后夹击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的同志,迫使弗拉季斯拉夫不得不带人撤离,保存力量。 冬堡内的维拉克收到消息后并不意外。 弗拉季斯拉夫是工人出身,尽管通过磨练有不小的成长,但和马克西姆这样的人精比起来还差得远,这次的埋伏被看穿并反利用起来再正常不过。 他之所以没有阻拦,是因为还有斯德尔王国分站盯着这事,情况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去,而且就算是吃了亏,结果依然是好的。 此举加深了马克西姆的判断,他认定国际平等联盟是想在外和他一较高下,精力渐渐全放在了追击弗拉季斯拉夫身上,对冬堡的关注降至零点。 马克西姆在外不管不顾,冬堡就再无威胁可言。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再次出发 清道夫被弗拉季斯拉夫吸引离开,城内也的的确确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再加上四处洋溢着战争胜利的喜悦,致使巴什政府彻底放下心来。 留在冬堡的维拉克他们几乎没再遇到过任何阻力,和从前天差地别般地暗中活跃,疏通着各处,积蓄着力量。 眼看着巴什一切向好,维拉克心底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伯因嘱托他前往各国点燃革命之火,再把每一处的火焰连在一起,将所有的腐臭燃烧殆尽。 他始终照做。 不过他自己的理解是,自己帮助各处把火烧起来,而不是时刻看护,直至火焰如布列西那般窜天高涨。 想走到国际平等联盟总站那一步,不可能是一年半载的功夫就能实现的,更不是因他在就能有什么巨大改变的。 他终究是血肉之躯,并非神明。 如果真的要以布列西的情况为标准,那么他很有可能要在巴什待十年、二十年,最重要的是,待那么久,巴什仍不一定能迎来全面的胜利。 在分站重新站起来,游刃有余地恢复、重振后,他个人在其中所能提供的力量就开始锐减、微不足道了。 那么理应,自己该去一个更需要自己的地方,在那里发散自己的光亮。 时间飞逝,八月二十日,经过一周的运转,分站情况蒸蒸日上。如此保持下去,等力量累积到了顶点,再寻觅合适的机会撬动旧势力的统治即可。 维拉克见情况成熟,便与昆廷、斯图亚特、克拉克等人私下谈了谈自己的想法。 自己真离开的话,这里的中流砥柱们就该代替自己撑起一片天了,故而维拉克很在意这些人的意见。他们需要自己继续帮忙,自己就没有理由离开。他们有了信心自己面对往后的挑战,自己则可放心地奔赴下一个地方。 众人的答复让他很欣慰。 他们没有自负膨胀,却也满怀信心,尊重了维拉克想加紧帮助其他地区的意愿,向其保证了会小心谨慎,会虚心进步,会永远忠于这项伟大事业。 维拉克也做了个新的决定。 马克西姆是巴什分站最大的威胁,尽管他现在带着清道夫游荡在外,可终有醒悟的那一天。 等他回来,冬堡的同志会不会又陷入黑暗?这还需呵护的火焰会不会又被吹灭? 他想在离开之前,帮助分站除掉这个最大的敌人,杜绝后患。 当然,马克西姆死了之后,很快就会有人接替其担任清道夫的头目。只是这个位置好换人,马克西姆的能力却独一无二。 没有了马克西姆,清道夫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清道夫。 换了后,弗拉季斯拉夫他们继续在外牵制即可,届时清道夫疲弱,他们在四处活跃的同时,说不准还能有余力真的把思想的火种播撒到更多的地方。 除掉马克西姆并不容易,少说还需半个月。 这半个月正好可以提前通知墨菲从来泽因出发,还可多帮巴什分站在这危险之地站得更牢靠些。 半个月后,马克西姆身亡,分站实力得到增强,墨菲经过一路的跋涉,也与自己汇合,到时候就真的可以不留牵挂,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站——蒙勒哥王国了。 获得了分站同志们的一致同意后,维拉克同伯因传去电报,正式做出申请。 毫不意外,伯因准许了此事。 随后,维拉克把消息传达给了身在基普市,协助基汀运转总校的墨菲,要墨菲做完工作的交接,即刻动身前往巴什先行与自己汇合。 —— 基普市、国际平等联盟总校、基汀的办公室 看完墨菲递来的电报,基汀没有意见:“等了很久?” 墨菲在看完电报的五分内收拾好了行李,接着就来向基汀汇报此事:“嗯。您帮交接完工作,我就坐火车走了。” 看着不苟言笑的墨菲,基汀没拖时间,放手让这只渴望归乡的鸟儿朝着家的方向振翅:“你去,交接的事情我之后去弄。” “谢谢您。”墨菲不会说什么话,这一声简单的道谢,包含了他全部的情感。 “我等着你们一起回来。”基汀也不需要墨菲像变了个人一样多说些什么,他什么都明白。 和基汀道完别,墨菲乘坐了最早的火车先去了来泽因。 在埋葬着迪亚兹的陵园内,他在自己哥哥的墓碑前驻足良久。 兄弟二人的人生都因维拉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迪亚兹曾同他说的要一起回到家乡,让家乡的人都过上好日子的承诺无法兑现了。 “哥。”墨菲走得很匆忙,没来得及为迪亚兹买上一束花,“我要回去了。” 夜晚的风很清凉,陵园很安静。 “我会拼尽我的一切,让蒙勒哥好起来。”面对自己的哥哥,墨菲也没多说什么,他蹲下捧起了墓碑前的土,将之郑重收进行李箱中,而后头也不回地赶往了火车站。 —— 八月二十一日、上午 “清道夫装备精良,人数过千,马克西姆还极为谨慎怕死,一边处处紧逼我们,一边处处提防着我们,一般的刺杀肯定伤不着他,硬攻又不一定成功,反而大概率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冬堡的秘密站点里,维拉克和昆廷、斯图亚特、克拉克等人商议着如何除掉马克西姆。 马克西姆对国际平等联盟太了解了。 他完完整整地查过国际平等联盟在布列西的一系列行动,知道国际平等联盟一旦遇挫,就会试图通过刺杀敌人的头目来打破局面,因此他分外看重自己的安全,绝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上演。 现在他们在外面东奔西跑,兵力多于弗拉季斯拉夫所带领的‘诱饵分队’,远在冬堡的维拉克谋划刺杀时,感到了有心无力。 “早知道我们一开始就该留下科兹莫的狗命,或者戴个头套伪装成他,近距离接触到马克西姆后,直接把他弄死。”奥斯卡惋惜道。 “人早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斯图亚特很厌恶后悔,因为后悔无法改变现状,还会令内心煎熬。 克拉克双臂环胸:“要么再寻求斯德尔王国分站的支援,集结力量伏击清道夫?” “让弗拉季斯拉夫同志派人强行硬碰硬铲除马克西姆并不现实,我们唯一可取的路就是以最小的风险、损失实现目的。”昆廷一如既往地沉着分析着,“以前马克西姆借由科兹莫的监视,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我们是很难打入清道夫。可现在不同,清道夫在各处奔波,接触着各处的人员,打入其中的难度大大减弱。从此处入手,应该是有刺杀马克西姆的机会的。” “嗯。”维拉克在想自己要不要出城,亲自过去经手此事。 之所以犹豫,是他还对分站有些许的顾虑。要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都能待在冬堡,看着分站茁壮成长,他更能放心地离开。 现在直接去和弗拉季斯拉夫他们汇合,把马克西姆除掉后,自己大概率就直接和墨菲去蒙勒哥了。 “您在想什么?”昆廷看维拉克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直接问道。 维拉克没遮遮掩掩,把困扰自己的事情说给了几人听。 担心几人为了不让自己纠结而胡作保证,说完他又紧跟着补充道:“我现在不管怎么样,都还是巴什分站的代理站长,我对这里的情况再清楚不过。现在要我过去,我还是有点担心。” “那要不您就多等等再去蒙勒哥,那边也不急于这十天半个月的。”奥斯卡道。 “这边真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的情况您同样知根知底,一般的情况我们都应付得了。”斯图亚特自信道。 维拉克微微一笑,没作答复。 要真这么简单就放下心,他就不会纠结了。 “我知道您想早点去蒙勒哥。那边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能早去一些,很有可能就能多挽救一些生命。”克拉克认真道,“您直管先去找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一起商量解决马克西姆的事即可,我会留下来尽可能多贡献一些力量,帮助巴什分站成长起来。” 原本,在昨天维拉克说出自己想离开的想法,并得到大家支持后,克拉克也决定到时候返回布列西,去找基汀在总校做一名老师,同时深造锻炼自己。 现在看维拉克有些放心不下,他果断地放弃了这个打算,愿意留在巴什发光发热。 就算是维拉克,留下能做的事也很有限,就更不用说克拉克了。不过他这么说,本就不是觉得自己比维拉克更强,而是表明了一个态度。 “您放心,总不能事事都让您看着。”昆廷也劝道,“而且您去找弗拉季斯拉夫他们汇合,其实能做的事情不止这个。” “嗯?” “弗拉季斯拉夫牵制清道夫已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马克西姆都没在那里见到过您的身影,难免会怀疑您是不是另有企图,继而猜中我们兵分两路的谋划。您要是能去过去一趟,在马克西姆、巴什政府的眼前露个面,也能让他们放下心,进一步保证冬堡同志们的安全。”昆廷道。 他的思路很巧妙。 他知道维拉克是担心大家的安全所以犹豫要不要离开,为了让维拉克放心前去,他便罗列了情况,证明了维拉克过去才能更加保证大家的安全。 “确实。”维拉克被戳中软肋说服了。 但昆廷的这套逻辑只是他决定去的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他从这番话中看出了昆廷的成长。 以前那个不怎么跟人交流,对别人心怀蔑视的昆廷,如今善于沟通,还能迅速地根据自己心中的想法说服自己。 昆廷成长了,成长到维拉克认为他可以作为一个出色的领导着,成长到维拉克可以放心地把分站交予他手。 “以前你是个极为谨慎、缺乏安全感的人,你的心思甚至比我还要缜密,但有些方面的差距,使我觉得你很难成为一个出色的领导者。”维拉克发自内心地赞赏道,“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可以了。” 昆廷谦虚地微笑。 意识到维拉克这番话意思的斯图亚特晃动昆廷的肩膀:“可以啊,看来以后得叫你昆廷站长了。” “昆廷站长!”奥斯卡开起玩笑。 “所以您决定去了吗?”克拉克笑着问。 “嗯,吃完午饭我就动身。等把马克西姆的事解决完,我会和墨菲同志一起去蒙勒哥。”维拉克定了下来。 就要与维拉克离开,刚升起的喜悦在几人的身上消退。 “蒙勒哥可以说是全世界最乱的地方了,您过去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斯图亚特担心道。 “有康妮同志。”维拉克冲康妮笑道。 康妮的职责就是保护他的安全,并且在来巴什的路上,听闻了墨菲的经历,康妮就和维拉克提过届时要与墨菲见一见。 “你们放心,我死之前,绝不会让维拉克同志受半点伤。”康妮向几人保证。 “不用搞那么严肃,不过你们确实得习惯生死离别。”维拉克看着这帮算是自己带着进步的年轻同志,略感酸楚。 “您别说这种话吓唬我们。”感性的奥斯卡红了眼眶,“等胜利后,我还想跟您再见面好好聊一聊。” “尤其你,好好的。”维拉克揉了揉奥斯卡的脑袋。 “维拉克同志,我也还想以后和您见面。”斯图亚特也不舍起来。 维拉克失笑道:“我这还没走,怎么感觉你们个个都觉得我是要死了?真的不用这么严肃,我是无法保证我们还能再见面,但能一起共事这么段时间,为我们的理想,为伟大的事业一起战斗过,我深感荣幸,也心满意足了。” 简单聊了聊后,维拉克抓紧时间召集了干部们开会,任命了昆廷接手他的工作,担任新的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代理站长。 再之后,吃过午饭,维拉克和康妮收拾好行李,与众人正式告别,在同志们的护送下离开了这个待了还不到两个月的地方, 去往新的战场,准备新的斗争。 第四百三十四章 无题 坐在摇晃的车厢里,维拉克思绪乱飞。 他发现自离开茨沃德市贫民区后,自己从没在一个地方连着待够过三个月。 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去了太多的地方,做了太多的事情。 但饶是经历了这么多次的离别,他还是没有适应。每每离别时,心情都会有些低落。 “维拉克同志,你会蒙勒哥语吗?”康妮问道。 “不会。”维拉克微微摇头,“蒙勒哥语挺难学的,我也没很大的精力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再学习一门语言。” “那我们只能靠墨菲同志了,这会不会有点不方便?” “不方便是肯定的,暂时就先这样走一步看一步。”维拉克总不可能每去一个地方就学会一门语言,他还没厉害到这种程度。以后要去更多的地方,他更需要锻炼的就是更高效率地帮助到每一处地方。 康妮对蒙勒哥的革命未来保持担忧:“我印象里,蒙勒哥、神奈是国际平等联盟目前唯二没有建立分站的地方?我们去了就得在军阀混战的乱局中从零开始,这估计得花要比在巴什多得多的时间。” “蒙勒哥的混乱程度超乎想象,以前迪亚兹、墨菲都没少和我说过。正是因为连生存都很难,总站才迟迟没有开拓这里。我们如果能做到点燃蒙勒哥的革命之火,那么意义将是非凡的。”别人越是不去,维拉克自己就越要去不可。 他并不是很善于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仅仅是他愿意做这样的尝试,为打开局面提供一丝的可能。 蒙勒哥常年困扰于内部的战乱,几乎在国际社会中丧失了存在感,所以康妮对此地没有什么认知:“那边……究竟什么情况?” 维拉克自己也没有亲眼目睹过,只是从别人描述,他就已经不太舒服了:“那边所谓的蒙勒哥政府形同虚设,大大小小十数个军阀盘踞各地横征暴敛,互相之间或合作结盟或勾心斗角,都想彻底统治这片土地。在这之下,又是民不聊生,不计其数的民众被迫走上了绝路,为了一点吃的,甚至可以挥刀相向……总之,那里毫无秩序可言,人性被兽性压得喘不过气,除了欲望、罪恶滋生,再无半点透着生机的地方……” “就我们和墨菲同志,能行吗?”康妮道。 “仅靠我们三个人想改变蒙勒哥僵持了十几年几十年的格局是不可能的,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先进去了解了情况再说。不行就撤,有机会就建造分站,在乱世之中给民众们指引方向。”维拉克不太忧虑,在他的眼里,只有真正到了地方,才能判断许多事情的可行性。 “嗯。”康妮心里有点没底,可她很信任维拉克,就算蒙勒哥的局势远比当下所描述的恶劣,她也相信维拉克可以带领他们做出名堂。 “不过也不能对蒙勒哥语一窍不通,同弗拉季斯拉夫他们汇合还需要一阵子,我们可以把这点时间利用起来,能学多少学多少,尽可能届时以最快速度适应蒙勒哥的生活。”维拉克道。 “明白。”康妮做好了学习的准备。 四天后 八月二十五日 维拉克、康妮来到了巴什境内的德诺科夫市。 弗拉季斯拉夫那边早已收到了昆廷他们发的消息,因此提前派人等候在了附近接应,待维拉克、康妮抵达后,便迅速地将二人护送去了弗拉季斯拉夫等干部们所在的临时站点——德诺科夫市外的一处山间。 看着一片倚着山木搭建起来的简易屋子,和忙碌来往衣着朴素的同志们,维拉克迎上了笑着等着自己的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维肯季、奥古斯特以及斯德尔王国分站的一些干部。 “您终于来了!”只是快一个月不见,弗拉季斯拉夫看上去和以前已是判若两人。 看来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地方后,人都会如获新生一般。 这一点维拉克感同身受。 “我向您介绍一下这几位斯德尔王国分站的同志,这位是——”阿尔谢尼笑着指向了一旁的几人。 “您应该没把我忘了?”没等阿尔谢尼介绍,那名被指到的斯德尔分站先洋溢着笑容反问起维拉克。 “霍根同志。”维拉克记得,当时去巴什的时候,正是斯德尔王国分站的这位霍根同志带人将自己护送至了边境。 几人寒暄了几句后,弗拉季斯拉夫把维拉克、康妮都邀请到了由一张防水布遮盖,姑且算作是房间的会议室里。 “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直接聊聊清道夫的情况,早点把马克西姆除掉,早点去掉心结。”坐下后,维拉克当即道。 “就喜欢您这种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弗拉季斯拉夫自从维拉克来了后嘴就没合拢过,待维拉克、康妮坐下后,热情地为二人倒了杯水,“阿尔谢尼,你来说说情况。” “嗯。”阿尔谢尼面向维拉克道,“情况是这样的,马克西姆咬得非常紧,对我们的行进路线有着清晰的预判,每次都会在我们大概率前往的城市打好招呼提高防备,随后听闻到我们的行踪就立即坐车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令我们只能疲于转移,无法稳定地在什么地方进行革命。” “没有尝试过另外分出一小队人,故意把马克西姆支开吗?甚至可以多弄几队,干扰马克西姆的判断。”维拉克询问。 “有,但被马克西姆看穿了。刚刚提到过,任何我们有可能去的地方,马克西姆都提前通知了当地的官员进行设防。我们投入太小,要么察觉不到,要么光是当地的卫队就够应付的了,只有较大规模行动时才会引起马克西姆的注意。而如果兵分两路,保证规模能引诱到马克西姆,也意义不大。我们无法乘坐火车,无法通过检查口,马克西姆却能乘坐火车在短时间内追上我们,分开只会落得个被逐个击破的结局……”阿尔谢尼道。 “所以说,必须得除掉马克西姆,我才能放心去蒙勒哥,巴什分站也才能更安稳地发展下去。”维拉克更加确定了马克西姆的威胁度和除掉他的重要性。 斯德尔分站的霍根同志摊开手:“问题是怎么除掉?硬碰硬不可取,刺杀我们又根本接近不了他。” “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德诺科夫市里。”弗拉季斯拉夫铺开地图,指向了距离他们二三十公里处的德诺科夫市。 “市里现在有我们的人吗?”维拉克接着问。 “有安插几位同志监视马克西姆的动向。”弗拉季斯拉夫道。 “仔细说说。” 弗拉季斯拉夫冲维肯季、奥古斯特招了招手,两人心领神会,拿来了德诺科夫市的平面图:“清道夫的人刚来不久,和当地人格格不入,马克西姆就干脆没隐藏手底下这些人的行踪,光明正大地入驻在了市中心旁边规格最高的酒店中。” 维拉克看向弗拉季斯拉夫所指的市政厅旁的那个建筑物。 “现在市政厅和这家酒店附近的三条街区都处于戒严状态,需要经过严密的盘查才能在其中通行,至于这家酒店,现在再有身份的人想踏入大门,都得先过问马克西姆的意见。”弗拉季斯拉夫用手指划了一个大圈,大圈范围之内,是马克西姆设下的防备区,他们就算能进去,也无法携带任何武器。 “冬堡的高官来到德诺科夫市这种小地方,排场可真是够大的。”维拉克起了身俯视地图,“如果不进城,等他出城时伏击呢?” “他们人手比我们多,而且市内还有卫队,伏击不太现实。”阿尔谢尼摇头。 “他这么谨慎的人,坐火车应当不会让清道夫以外的人一起乘坐?我们可以考虑在火车或者铁轨上做手脚,既除掉马克西姆,也重创清道夫。”维拉克提了个更狠的。 反正马克西姆不会让平民一同上车,那直接摧毁火车让清道夫跟着一起消失其实不是不行。 “恰恰相反,马克西姆很懂得拿平民做人质,他从没坐过什么专列,只是会包下其中的几节车厢。当然,您不用去想可否从平民车厢入手,马克西姆自然也防备着这点。”阿尔谢尼耸耸肩道。 “有意思。”维拉克的性质更大了。 马克西姆越是这样防范得滴水不漏,就越能升起维拉克的斗志。 国际平等联盟铲除过数不胜数的狠角色,马克西姆不会成为例外。他会破掉马克西姆的层层防线,让全世界旧势力的人看到,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阻挡国际平等联盟前进的步伐。 “您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霍根期待道。 “暂时没有,但十天之内,马克西姆必死。”维拉克少见的自信道。 “维拉克同志能亲口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马克西姆真的笑不了几天了。”弗拉季斯拉夫听到维拉克的发言,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对此事再不担忧。 相处这么段时间,他还从没见过维拉克说过这样的话,第一次见到,他比在场的人都要期待维拉克会想出什么绝妙的法子让马克西姆十死无生。 “一路奔波,我先安排你们休息,晚上的时候我们开一个正式的会,商讨铲除马克西姆的办法。”计划的制定陷入僵局后,弗拉季斯拉夫不急不躁地先安排维拉克、康妮住下吃点东西。 “我听说蒙勒哥那边相当乱,您只带康妮和那个叫墨菲的同志去,能行吗?”简陋的房间里,弗拉季斯拉夫亲自为维拉克、康妮带来食物,顺便过问其后续规划。 “也不是我们三个过去就一定要做出什么大事,你可以理解为我们是侦察队,先行过去查探情况,等掌握得足够多了,再审时度势做一些目前无法预料到的安排。”维拉克先将一份饭递给了康妮,随后自己拿起另一份吃了起来。 “需要我再安排些人手吗?哪怕是去打探情况,三个人还是太少了。路上随随便便遇到一群亡命之徒,你们都招架不住。”弗拉季斯拉夫实在是不放心。 “人太多引人注目更不安全,要知道那里四处都是军阀,他们可不在乎我们的身份,只要抓到必死无疑。”维拉克谢绝。 维拉克不需要,弗拉季斯拉夫无法强求:“……行,您随时需要,我们随时给您提供帮助。” 维拉克“嗯”了一声。 “那你们先吃,吃完好好休息,等晚上的时候我来叫你们一起去开会。”弗拉季斯拉夫没打扰二人吃饭,打了个招呼后就出了房间。 但大家没给维拉克他们休息的机会,弗拉季斯拉夫前脚刚走,维肯季和奥古斯特就结伴而来,同样询问起维拉克要去蒙勒哥的事情。 “您真的要去吗?蒙勒哥很乱啊。” “需不需要我们跟着?人多点也能相互照应。” “三个人还是太危险了,要么您还是再考虑考虑……” …… 二人的问话和弗拉季斯拉夫基本一致,维拉克则复述了一下自己的回答。 往后阿尔谢尼、霍根等人的到访,也都是如此。 等到了晚上,弗拉季斯拉夫准时前来邀请维拉克、康妮前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聚满十几位同志,弗拉季斯拉夫安排维拉克坐在主位上,主持起了会议:“首先,让我们欢迎维拉克同志前来指导工作。” 众人一致地鼓起掌。 维拉克摆了摆手:“不用这样,直接进正题就行。” “好,那么我们就直接开会。”弗拉季斯拉夫爽朗一笑,直入主题,“维拉克同志这次过来,主要是协助我们一同铲除马克西姆这个分站最大的威胁。马克西姆对我们防范十足,这次的会议,就是想让大家集思广益,共同研究出一个风险最小,成功率最好的办法。” “马克西姆是清道夫的灵魂人物,只要他一死,别人接管清道夫也根本不可能再发挥出这样对我们的威胁。”维拉克在弗拉季斯拉夫之后开口,“我先来提一提我的新想法,希望能借此打开大家的思路。” 第四百三十五章 无题 众人看向维拉克。 “首先,大家要明确一点——我们不能硬碰硬。每一位同志的生命都很宝贵,远没走到绝路,我们没必要通过惨痛的牺牲来换取马克西姆的死亡。”维拉克先断送了铲除马克西姆的一半思路,“接下来,不论我所提的办法是否可行,诸位的所有提议,都得建立在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基础上。” “这……” 十几位同志面面相觑。 他们知道硬碰硬不可取,可维拉克提的要求还是有些苛刻了。 谁不想用最小的代价就除掉马克西姆?问题是哪有那么容易? 维拉克没在意低声的议论,指向桌上铺展开来的地图:“德诺科夫市的情况大家应当都很清楚了。马克西姆住在市政厅附近,而以市政厅和他所居住的酒店为中心,周围的三条街区都进行了严密的守备。想进这三条街区活动,就必须经过清道夫的人搜身检查,并领取仅限当日使用的通行证、居住证。在三条街区以内拿不出通行证又没有居住证的,将直接被认作是我们的人抓捕起来。至于马克西姆所住的酒店,警戒程度则还要再上升一个等级。除了市长跟极少数一些权贵,其他人只有经过马克西姆的准许,才能进入其中……” 市内的情况在座的同志再清楚不过,他们耐心地听维拉克捋了一遍后,期待起他究竟能提出什么可靠的办法。 “可以说,马克西姆照搬了之前冬堡的封锁制度用以保护自己,还因为自己权力够大,将这一制度制定得更严苛了。”维拉克道,“我们在冬堡就吃了这个制度的亏,但万幸冬堡是大城市,封锁无法无视经济等方面的影响,完全遵从马克西姆的意见,才让我们不至于连动都动弹不了。” “您的意思是?”有人看维拉克说了大半天还不如正题,忍不住问道。 “我的意思是,冬堡那种程度的封锁都令我们无可奈何,就更不用说眼下的了。就算是想办法能把人混进去奇迹般地刺杀了马克西姆,那个人想活着离开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需要放弃在这个范围内刺杀马克西姆。不止是德诺科夫市如此,只要马克西姆还没死,往后到每一座城市都可以直接绕开这方面。” “那您的办法呢?”搞了半天,维拉克只是像刚开口那时一样,再度砍掉了铲除马克西姆的一部分思路,会议室里出现了第二个迫切想知道解决办法的人。 “维拉克同志是在一边说自己的想法,一边排除思路,为大家后续的讨论点明范围。这样哪怕待会儿维拉克同志的办法不成立,我们再讨论起来,效率也会高很多。”阿尔谢尼看穿了维拉克的意图,冲两位略有些着急的同志解释道。 维拉克看了阿尔谢尼一眼,有条不紊地接着说起:“德诺科夫市大小出入口的检查、防务工作都交由了清道夫的人接管,不过想混进市里依然不是什么难事。我的想法是,弗拉季斯拉夫同志带一队人前往下一处地方开展革命活动,引诱马克西姆前去追击,我再带一队人在德诺科夫市里马克西姆防范圈以外的几条要道上设置多个刺杀点,在他带人离开防范圈,想要出城追击我们时一举击杀。” “弗拉季斯拉夫带人出现在其他地方,马克西姆肯定要去追。距离够远,他就必然选择乘坐火车。而从酒店去火车的路线只有那么几条,我们确实有充足的人手足以在这几条要道上布下严密的埋伏。问题是刺杀完,我们的人怎么安全撤离呢?”斯德尔分站的霍根同志提到了关键的一点。 维拉克先前亲口说了,要以最低的损失拿下马克西姆,现在安插数处刺杀点,这些同志的安全怎么得到保障? 还是说,这些负责行刺的同志们需做好牺牲的准备? “这个需要我们对当地环境进行一番详细的调查,调查完我可以制定最稳妥的撤离路线。”在刺杀完马克西姆,如何安全撤出德诺科夫市一事上,维拉克没敢在掌握的信息还不充足的情况下提供什么保证。 他希望能有一到两天的时间供自己查明这些东西,弗拉季斯拉夫也可以在自己调查的期间先行赶往下一处地方。 弗拉季斯拉夫清了清嗓子,代表其他人道:“这个计划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能确保刺杀成功吗?我们之所以截止现在都没向马克西姆出过手,就是担心失败后对方更加提高警惕,在近乎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把我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堵死。我们一定要做到一次成功,不给他们反应、补救的机会。第二个问题就是刚刚霍根同志提到的,刺杀完怎么甩掉清道夫的封锁与追击,安全地离开诺德科夫市?” “这两个我认为可以并到一起说。”维拉克答复,“想以最大的把握杀掉马克西姆以及安全离开,都需要我们对德诺科夫市做一次细致的调查。只有我们比敌人更了解地形,更懂得怎么利用地形,我们才能具备优势,可以突破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防范。” “说得对,要是我们对地形的了解都不如清道夫,那我们所能想到的办法,都肯定超不过马克西姆对我们的预判。”阿尔谢尼很认同维拉克的想法。 “嗯,那这个法子先列入备选,其他人有什么新的想法吗?尽管提一提。”弗拉季斯拉夫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踊跃发言。 维拉克来之前,他已经组织大家一起商量过好几次了,但每一次都没推出什么能得到多数人认可的办法。 致使现在没什么人能提得出更新的想法。 “我新想到了一个。”就在弗拉季斯拉夫以为没人发言,他们要定维拉克的办法作为正式方案时,一个来自斯德尔分站的同志举了下手道。 “说。” “我们每出现在一处地方活跃,马克西姆都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赶过来,并入驻就近的城市。我们是否可以放弃在德诺科夫市行动,提前在下一座城市做好相应的准备?反正他是跟着我们,我们明明有着很大的主动权。”那名同志提议。 不少人听完都是眼前一亮。 这个办法听上去要比维拉克的更具可行性! 他们要是能提前在下一座城市里做好一系列的准备,再公开活动把马克西姆引过去,那杀马克西姆的把握会大得多。 “我们可以在那座城市最好的酒店里先行藏下武器,然后提前疏通一些关系,把重要位置换成我们的人。到时候明面活跃的我们吸引马克西姆,其他人则布下天罗地网,铲除这个最大的敌人……”那名同志做着补充。 “不错。”维拉克发自内心地鼓掌赞扬,“这位同志提的想法虽然也在具体的行刺上和撤离上还有些问题,但这些问题比我刚刚提的法子要好解决得多。” “还有人要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吗?”弗拉季斯拉夫询问其他人。 这次真的没有人再站出来了。 目前的两个办法,一个是传统保守的刺杀方式,一个是大胆超前的周密布局,已然涵盖了他们所能想到的种种可能。 等了几十秒还是没人说话,弗拉季斯拉夫又道:“那接下来我们就分为两路,同时完善这两个计划,待计划真正成型后,再做一次比对,决定究竟采用哪一个。” “同意。” “同意。” “同意。” 此次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没用太多的时间就确定下了两个方向。 再之后,弗拉季斯拉夫调派人手,组成了几个小队,分别负责查探德诺科夫市的地形、物色合适提前布局的城市等任务,为两个计划提供信息支持。 深夜。 散会后,弗拉季斯拉夫给没离开的维拉克、阿尔谢尼二人递了支烟:“要是采用去下一座城市布陷阱的办法,时间可能会延长一些,您定下的半个月后前往蒙勒哥恐怕也要有变动。” “这个没关系,本来就我们三个人,早去几天晚去几天影响不大。”维拉克点燃香烟吸了一口,“那个同志脑子不错,可以多提拔提拔。我们的队伍里很缺乏这样思维开阔的同志,既然遇到了,就应该给予支持,给他们发挥的空间。” “我也是这个意思,再观察观察这段时间的表现,之后商量着安排。”弗拉季斯拉夫点头道。 “维拉克同志,你觉得这两个办法哪个更具可行性?”阿尔谢尼心里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是觉得你的更好,如果是去下一座城市布局,到时候涉及的人太多,变数也会剧增。” “我是真心觉得那个小同志的办法比我的要好。”维拉克一点也不觉得那个同志三言两语抵过自己的长篇大论有什么难堪,是抢了自己的风头,“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马克西姆会不会预料到这种可能,从而提前做好应对。” 弗拉季斯拉夫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应该不会。马克西姆的脑子能顶得过我们这么多脑子吗?更何况,他跟我们打交道也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他的风格从未变过。要是他真顾虑这种可能,不会次次都选择在市政厅附近挑最好的酒店居住。” “只要马克西姆那边没什么意外,这个办法制定起来不会比我想的那个难太多。我们无非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酒店里布下我们的人,做配套的准备。”维拉克没少在来泽因参与过这样的工作,他倒不觉得头疼。 “那就等情况再查清楚些,我们再做探讨。”弗拉季斯拉夫道。 “嗯。” “嗯。” 维拉克、阿尔谢尼应道。 “你们说,等马克西姆死了,清道夫半死不活对我们造不成什么威胁了以后,我们会慢慢发展成什么样?”弗拉季斯拉夫想都不敢想。 “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阿尔谢尼说了等于没说。 “那时候,冬堡分站在昆廷他们的带领下应当有了很大的起色,你们在外面也能四处播撒平等思想积累力量。等一段不知道多久的时间后,在条件允许之下,里应外合,就有很大的希望发展成布列西那样。”维拉克其实说不太准,但弗拉季斯拉夫期盼着问了,他只能试着去猜想。 “那不就和总站一样了吗?不敢想不敢想,这么多分站还没哪个像总站干得那么大,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的,哈哈哈哈……”弗拉季斯拉夫没敢想那么大,能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每天都能肉眼可见地看到进步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以前还东躲西藏的时候,我们也没少憧憬过未来。如果想都不敢想,那实际行动上就更差得多了。另外,其他分站规模是没有像总站那么大,到了和政府军硬碰硬,快要占领全国的程度,但不少都走出了自己的路。比如普鲁曼分站,在林恩同志的带领下,同志们转向农村发展,就做得非常好……”维拉克讲道。 弗拉季斯拉夫听着心思活泛起来:“您说我们能不能呢?团结工人农民的力量。” “当然可以,哪都可以。我们要集结无产阶级的力量,只要是无产阶级的都是我们的同伴,甚至资产阶级中,也不乏愿意与我们共事的同志。你们要真想尝试普鲁曼分站的路线,可以与林恩同志联系联系,同他学习学习这方面的经验,少走些弯路。”维拉克想起了敦曼分站的教训,“但绝对不能盲目照搬。各国国情不同,哪哪都有差异,你们在施行之前,务必要先做适当合理的调整。” “明白,等把马克西姆的事解决完了,我们就联系林恩站长,要么干脆直接寻求支援,让林恩站长派些普鲁曼分站的同志过来指导我们。”弗拉季斯拉夫把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要做的事定好了。 “嗯。有机会的话,我会亲自过去一趟,与林恩同志再见一面,听听他的那些想法,看看分站的那些成果。”维拉克把普鲁曼列入了后续要去的国家名单里。 第四百三十六章 堕落 三天后 八月二十八日晚 信息调查得差不多后,维拉克、弗拉季斯拉夫等人又开了一次会,通过举手表决,最终决定采纳那名斯德尔分站同志的提议,提前在下一座城市布下陷阱,而后将马克西姆引过去,在占据主动权的情况下完成刺杀。 至于维拉克的‘在马克西姆必经之路上设伏刺杀’的办法,归为了备用方案。将与主方案同时推进筹备,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当晚,维拉克、阿尔谢尼、康妮、维肯季、奥古斯特等人率先带了一队人出发,前往乌诺市先行布置陷阱,将两个方案推进到只需‘扣动扳机’的地步。 弗拉季斯拉夫则另带一队人在德诺科夫市周边保持活跃,吸引马克西姆,为他们争取时间。 八月三十日 维拉克等人抵达乌诺市。 乌诺市临近德诺科夫市,马克西姆预测过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的人下一步可能会到这里,因此乌诺市的防范工作较强,对计划的开展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好在在众志成城的国际平等联盟同志们面前,没有什么敌对势力是铁板一块,更没有什么防范是密不透风的。 八月三十一日时,他们就已经大批大批地混入城中,开始对距离市政厅最近、规格最高的酒店渗透,在其和火车站之间的几条要道上挑选适合刺杀的地方,规划撤离路线。 九月二日,在维拉克亲自督导下,他们分别在三条马克西姆最有可能途径的道路上确定了十一个刺杀点。平均每条路上都有三四个刺杀马克西姆的机会,将行动的成功率提升到了最高。 九月四日,酒店那边进展同样顺利,两名同志通过贿赂等方法进入其中担任起了厨师、服务员的工作,并秘密地将武器运输了进来。 为了防止意外,维拉克又在另外一家酒店安排了人手。 乌诺市不大,一共就只有这两家酒店规格说得过去,他们在两处均做下准备,马克西姆就没有可能逃得掉这一劫。 九月六日,牵制了清道夫一周有余的弗拉季斯拉夫终于完成任务,朝乌诺市逃来。 马克西姆那边也按照预料,乘坐火车及时赶到了乌诺市,住在了离市政厅最近的酒店里。 同一时间,清道夫联合市里的卫队设立了防范区,对防范区内的人发放通行证、居住证,避免混入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危及马克西姆的人身安全。 当天晚上,维拉克带一小队人了离开乌诺市,在市外一处僻静的地方同弗拉季斯拉夫的队伍汇合。 “终于是把他给弄过来了。”弗拉季斯拉夫见到维拉克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可就看你们的了。” “辛苦。”维拉克给好几天都没烟抽的弗拉季斯拉夫递了根烟,“我们这边一切妥当,再等一两天,安插在其中的同志摸清楚了情况,我们就可以行动了。” “具体是要摸什么?我觉得有条件直接拿把枪把他给毙了,然后翻窗户逃总就行,反正撤离路线不也制定好了吗?”弗拉季斯拉夫的思路非常简单直接。 维拉克笑道:“摸的就是这些。想干净利落地把马克西姆给毙了,不也得先了解他门口有多少守卫。想在食物里下毒,不也得先了解他会不会让其他人先行试吃吗?” “也是……”弗拉季斯拉夫点了点头,贪婪地吸着烟,“那就再等两天,两天之后确定了对方最细致的情况,我们就动手。” “嗯。” 没等两天,九月八号的中午,酒店里的人就想办法把消息传递了出来。 市外,维拉克、弗拉季斯拉夫等人组织了会议,根据所得信息制定最终的刺杀计划。 “马克西姆的门口有很多守卫,哪怕是酒店内的人员想接近他,也都需要进行细致的搜身,以及有专门的人员跟在左右。伪装成服务员的那名同志和马克西姆目前碰过了两次面,连牺牲自己与之同归于尽都做不到,就更不用说成功刺杀完活着离开了。”维拉克看着那名同志传递出的内容单,微微摇头,选择搁置这名同志。 “那个当厨师的呢?”弗拉季斯拉夫问道。 “那个目前只是学徒,给别人打下手,不过下毒问题不大。”维拉克道,“但不出所料,马克西姆会安排人试毒,别人吃过没有问题后他才会吃。我们要通过这个办法,必然会伤及到别人。而且下毒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很容易出现意外情况。” 弗拉季斯拉夫皱起眉头:“如果下毒没成功,反倒引起了马克西姆的警觉,那备用方案多少也会受到波及。现在真正留给我们选择的,是究竟试一试下毒,还是干脆放弃在酒店行动,采用备用方案,在马克西姆赶往火车站的路上进行刺杀。” 阿尔谢尼抬了下手:“我觉得该放弃酒店行动了。这个方案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很推崇,当时是考虑到需要打点的地方太多,风险会随之增大,而现在,我有一个更不妙的推测。” “说说看。”弗拉季斯拉夫道。 “从房间门外有诸多守卫,用餐前会安排人试毒就可以看出,马克西姆的警惕性是非常高的,几乎杜绝了可以刺杀他的全部办法。你们觉得,防备到这种程度,他会想不到我们看穿他的入住规律,提前在下一座城市里设伏吗?”阿尔谢尼质疑其中暗藏的危险。 “这正是我打算提的。”维拉克和阿尔谢尼对视了一眼,“阿尔谢尼同志分析的很有道理,马克西姆不可能唯独在这么关键的地方留下疏漏,除非这是他故意的。而且我们派进去的两个同志都是新面孔,他连谁进酒店的权力都要攥在手里,又怎么会没把两个新来的人盘问一通呢?我现在也倾向于全面暂停酒店的行动,等待时机在马克西姆前往火车站时进行刺杀。” “这些事情加在一起的确很可疑,可问题是如果这真的是马克西姆故意为之,我们却又没有行动,那会不会再次让马克西姆怀疑到我们在其他地方也做了埋伏?”弗拉季斯拉夫担心备用方案依然会被影响到。 “……有可能会。”维拉克无法否认这个可能性。 马克西姆心智过人,他要是清楚酒店内意图行刺他的同志的动向,那在对方放弃刺杀后,就自然而然会猜到这可能是国际平等联盟知道了这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随后提防其他方面。 “那怎么办……难不成……”弗拉季斯拉夫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其实他不说,其他人也心知肚明。 想让马克西姆放心,就得装作没有看出异常的样子,让酒店里的两名同志继续刺杀。他们刺杀失败后,弗拉季斯拉夫等人撤去别的地方,马克西姆放下心追击的那一刻,即是他们执行备用方案的最佳时机。 “还没到那一步,更何况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酒店的破绽是马克西姆故意留下的。”维拉克不愿看到这一幕的发生,他认为完全没这个必要,又不是马克西姆现在不死,分站第二天就得全部玩完。 “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确认马克西姆的情况,再做打算?”阿尔谢尼暂时没什么头绪,想先听听维拉克的看法。 “怎么确认马克西姆的情况呢?”维拉克自己都很头疼。 他还没遇到过这么难对付的人。 马克西姆不愧是对国际平等联盟做过深入研究的,他太了解维拉克等人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了,所以处处提前留了一手。 半晌,霍根同志道:“马克西姆的威胁还是太大了,如果能把握机会,哪怕是付出一些牺牲,我想也是值得的。” “这么轻易地放弃,是在放弃安插在酒店里的两位同志。他们的命也是命,我们还需再做讨论。”有人反对。 “我没有看轻他们的意思,如果可以,我愿意那个人是我。”霍根辩解,“我是觉得通过这么多事情,足以让我们看清马克西姆有多么难对付。再拖下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或许现在早做决定,恰恰能避免日后更大的损失。” “霍根同志说得对。”维拉克先是认同,接着又道,“不过我有新的想法了。” —— 乌诺市、豪华酒店、马克西姆的房间 房间里播放着古典乐曲,马克西姆赤身裸体躺在浴池里小憩。 出来的这一个月,他的想法有所改变。 起先他最大的目标就是在冬堡越爬越高,迟早有一天站在顶峰上,让所有人都得对自己毕恭毕敬,自己亦有怎么挥霍都花不完的财富。 但出了冬堡,远离了那个让人喘不过气,感觉不往上爬人生就毫无希望的地方后,他竟觉得这样在外大摇大摆悠闲自在也挺不错。 没人能站在自己头上命令自己干这干那,没人干涉自己各式各样的大胆想法。 这样的自由,才是无价的。 渐渐的,他在追剿国际平等联盟一事上都松缓了不少。不再不放过一丁点蛛丝马迹,不分昼夜地在外奔波,而是用了偷懒的法子,预测国际平等联盟可能去往哪里,便通知哪里提高防范。 等国际平等联盟真的出现了,再坐火车过去。 去了也不做什么,除了自己在酒店里吃着大鱼大肉,命人把自己居住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护卫起来,再无其他安排。 上面过问情况,就说自己帮助各个城市抵挡了国际平等联盟的渗透,国际平等联盟至今没在什么地方形成气候,非但没被责罚,还得屡屡得到嘉奖。 再这样下去,马克西姆觉得自己就快要堕落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可这样轻松自在的废物,有什么不好吗? 他满意得很。 只不过他还没真的沦落至整天醉生梦死。 自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里出现了维拉克这么个角色,害得他几个月的布局付之一炬后,他就对这个始终没放在眼里的组织重新提起了兴趣。 虽没处处紧逼,把自己累个半死,却也故意留下了疏漏,等着让维拉克上钩也尝尝吃瘪的滋味。 今天他的心情愉悦到了顶点,就是因为维拉克上钩了。 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真以为自己会把酒店的安全给遗忘了,派了几个人赶在自己来酒店前,混入其中伪装成了服务员、厨师,等着刺探情报或者干脆刺杀自己。 他们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实际上一举一动都在马克西姆的监视之中。 “唉……”泡澡的马克西姆叹了口气。 在维拉克上钩的一瞬间,他的乐趣勐地上升了一段时间,又勐地降到了从未有过的低点。 按照他以前的风格,他会靠这两个人顺藤摸瓜暗中查到维拉克等人的所在地,再寻求支援,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下将乱党清除干净。 可现在,他竟有一点不舍。 这个扰乱他布局的人真的就要被这么解决掉了吗? 自己在外追剿的愉快生活真的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马克西姆想再多钓着这帮人玩玩,等自己玩够了,在外面待腻了,再把他们除掉回到冬堡也不迟。 “冬冬冬。” “进。” “长官。”一位亲信走了进来,站在距离浴缸几米处道,“那个服务员今天又秘密地和外面的可疑人员进行了解除,我怀疑酒店内的信息已经被他传递了出去。” “无所谓,让他们知道了,他们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敢硬攻过来吗?”马克西姆不屑地哼了一声,“跟服务员接头的那个人调查得怎么样了?” “那个人还在查。” “这件事不急,千万不要惊动了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出手了,现在吓得他们又东躲西藏,最后麻烦的还是我们。”马克西姆叮嘱道。 “是。” “帮我把留声机关了。” “是。” 音乐停止。 马克西姆睁开眼睛,披了件浴衣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出去,一切照旧。”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场戏 “什么想法?”霍根带着所有人的好奇向维拉克问道。 “我们现在不知道马克西姆究竟清不清楚酒店里两位同志的身份,也没什么好的手段可以验证此事,那两位同志的事暂且搁置,维持原状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安全的,对我们也是最有利于稳住大局的。”维拉克伸手压住了身前的水杯,寓意这一步棋不能再动,“我们现在能利用的就只有我的那个办法,引诱马克西姆出门,在街道上进行刺杀。” “既然酒店的事有可能被马克西姆察觉,那您如何街道上的布局还是可行的呢?”有人提出合理质疑。 维拉克哼笑一声,手从杯子上拿开:“他知道酒店的事情并不意外,毕竟两位同志都是新来的,只要细心一调查,自然会对他们提高警惕。紧跟着再派人暗中盯一盯,发现点什么证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们街道的布局在马克西姆的防范圈以外,且在他来之前就安置妥当。要是连这些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只能代表我们所有人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弗拉季斯拉夫道:“具体又该怎么引诱呢?刺杀的地点都固定在了酒店和火车站之间的道路上,除非我们出现在其他地方,不然马克西姆应当不会走这条路。可我们一走,留在酒店的二人迟迟没有行动,马克西姆也会心生怀疑?” “我所想的新方法,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矛盾。”维拉克步入正题,“我们现在根本冒不起险,因此不管马克西姆到底看没看出来,都只能认定他已经察觉到了酒店两名同志的异常。”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 眼下众人的所有讨论都必须是以此为基础。 “如果酒店内的两名同志什么都没做,我们就撤走了,多疑的马克西姆一定会意识到我们知道了这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继而怀疑我们另有安排。想让他打消疑虑,我们就必须得伪装成使出了浑身解数的样子,让他认为我们的撤退,是很临时的,根本没有时间启用第二个方桉继续刺杀他。”维拉克一字一顿道。 “能说得……再简单点吗?”有人没太听明白。 “再简单点说,就是我们依然要撤,制造去下一个地方的假象,引诱马克西姆前往火车站。但我们的撤离,不能让马克西姆觉得是另有安排。”维拉克重新组织语言,表明自己的意思。 阿尔谢尼认真听着:“让马克西姆觉得我们只有酒店刺杀这一个计划,之后我们撤退,他就会放下警惕前往火车站。这个时候,就是我们最佳的刺杀机会……对吗?” “是的。”维拉克点了下头。 “问题是怎么能让马克西姆觉得我们只有酒店刺杀这一个计划?”弗拉季斯拉夫想不通。 “我有办法。”维拉克沉稳有力地道,“第一步,我们要让马克西姆降低对我们实力的预估。只有他觉得我们不过如此,才不会考虑我们留有后手的可能性。想做到这一点很简单,让酒店里的两位同志安心调查,就当还不知道这是个圈套。” “再之后得让他们想办法撤出来?”弗拉季斯拉夫道。 “没错。第二步,我们要制造仓皇逃窜的假象。只有表现得很着急,才能进一步让马克西姆认为我们根本来不及在乌诺市里准备第二场刺杀。”维拉克端起水杯,保持着自信的语气,“这个环节有点难度,我们需要让酒店里的两位同志在恰当的时候假装发现这是清道夫的圈套,随后逃出防范圈,同大部队一同紧急奔赴下个地方。” “他们要装成看出这是清道夫的圈套,然后再逃出防范圈?又要伪装,又要突破清道夫的层层封锁,这……”阿尔谢尼紧皱眉头,对第二步需要执行的内容感到头大棘手。 哪怕不被清道夫发觉,他们的人想出入封锁区都不是什么容易事,更不用说既要故意让清道夫的人看到,还要活着逃出来。 “所以说很难,但也只有做到这一点,这场戏才能演得完整,足以让马克西姆沉浸其中。”维拉克当然很清楚想实现究竟有多么困难,关键是现在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到时候在马克西姆眼里,整个过程就是我们后知后觉发现了这是个圈套,担心有危险便紧急转移去了下一个地方。我不能保证他会根据我们一系列的表现完全放下警惕,但这毫无疑问能让我们在街道上刺杀他的把握多一分两分。” “马克西姆眼里的我们,是落荒而逃……”弗拉季斯拉夫看中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 马克西姆觉得他们逃都逃得如此狼狈,好不容易编制的计谋就这么被轻易看穿,哪怕不彻底膨胀,多少也会松懈一些。 届时他前往火车站带人去追,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的同志们就有了最大的把握成功刺杀。 一切都是说得通的。 他们已经拼尽全力把这场刺杀的成功率升至了最高。 “只要酒店那边的两个同志没问题,我们可以照这个思路来。”弗拉季斯拉夫赞同了维拉克的想法。 “……我也同意。”阿尔谢尼道。 “同意。” “同意。” 以维拉克的权限,就算大家不同意,他也可以力排众议推行这个办法,只不过他从不是喜欢独裁的人:“好,那我们现在集中力量,商议一下酒店里的两位同志该怎么演好这场戏,又该怎么安全离开乌诺市。” —— 九月九日、深夜 巴什帝国、乌诺市、马克西姆入住的豪华酒店的某个杂物间中 “别紧张,你要是实在不行,待会儿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做就行。”伪装成厨师的戴肯同志安抚着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威尔。 “我……我怕我不说话都演不好。”伪装成服务员的威尔吞咽着口水,还没出去和那些清道夫的人打交道,心跳就已经勐跳起来。 “你可以的,相信自己,这段时间我们在酒店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戴肯鼓励道。 威尔擦了擦脖子后面的汗,一脸苦相低声道:“我们要真的演得很好,清道夫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了我们?” “他们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和我们的伪装没有关系,这点从我们进来就注定了。”戴肯稍稍开了点门缝,借着透进来的光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没多少时间了,弗拉季斯拉夫同志他们安排接应我们的人应该都就位了。” “呼……”威尔通过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 “你是个很棒的人,不然不会被挑选出来执行这么艰巨的任务。”戴肯像个大哥哥一样,耐心帮威尔建立着信心,“别怕,跟着我走就行。” “我们……” “没事,天塌了有我顶着。”戴肯捏了捏威尔的肩,接着拍了拍他,先行走出杂物间。 威尔再度擦了擦汗,咬牙跟了上去。 马克西姆住进酒店后,酒店的其他住客都被转移到了另一家酒店中,所以这里这几天显得格外的空旷冷清。 戴肯迈着稳健的步伐,带着威尔穿行在狭长的走廊之中。 很快,他们抵达了二楼的一处窗前。 从这里翻出去,朝前走几十米就能遇到个小巷子,绕过小巷子借助其他同志的接应,他们就可以冲出封锁,逃出乌诺市。 “一会儿不要犹豫,跟我一起跳,听到枪声也不要管,猫着腰抓紧钻进巷子里,明白了吗?”站在窗前,戴肯叮嘱道。 “嗯。”威尔还是很紧张,脸部表情极其不自然。 戴肯没功夫再帮他恢复镇定,专注地看着走廊的两端。 过了一段时间,两名清道夫的人走了过来,戴肯与威尔连忙站到两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两名清道夫的人早已知道二人的异常,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心照不宣地没把他们的怪异放在心上,聊着天掠过了他们身边。 “不动手吗?”清道夫的人走后,威尔问。 “我们没把握短时间内解决掉两个人,再等等。”戴肯同样紧张,频繁地活动着筋骨,为接下来的殊死搏斗以及绝地逃亡热身。 又是十几分钟,终于,出现了个落单的清道夫成员。 这人看上去身形干瘦,文文弱弱的,应该是在清道夫里从事些文秘工作。 戴肯和威尔合力干掉对方问题不大。 “咳咳。”戴肯咳嗽了一下,示意威尔做好准备,而后朝那名清道夫的人招了招手,“您好,我有点事想问您一下。” “怎么了?”正准备从二人身边经过的清道夫成员转身走了过来。 “这窗户上怎么有个记号……”戴肯诱导没有防备的清道夫成员打量窗户的同时,果断出手,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将对方按倒在地,“威尔!快!” “……好!”威尔愣神了两秒,掏出刀刺入了对方的胸膛之中。 “呜呜呜呜!”清道夫成员拼命挣扎。 戴肯死死捂住对方的嘴,威尔则按住了双手,待其没了动静之后,戴肯从兜里逃出一张秘密文件,将之撕成两半,一半塞进了敌人的手中:“准备跑了!” “好……”分秒之间就杀死了一个敌人,威尔有点恍忽。 戴肯生怕下一秒就被人发现,飞快地从敌人的腰间搜出了手枪,先扶着威尔钻出了窗户,接着自己也逃了下去,一个翻滚卸掉了不少的力。 “呃……嘶……”威尔摔个不轻。 “能走吗?”戴肯边问,边不由分说地搀扶起威尔,朝前方赶去。 “谁?!” 还没等走几步,就近严密巡逻的清道夫成员就发现了黑影,一队人马迅速地奔跑而来。 “嘶……他们来了……”威尔心里咯噔了一下,腿脚顿时发软无力。 “你躲好,找机会从小巷子绕出去和接应的同志们汇合!我去把他们引开!”晚上的视线不好,戴肯笃定对方没看清自己这边有几个人,没等威尔答复,就一把把他推到了墙角下。 “戴——” “砰砰!”两声枪响盖过了威尔的呼喊。 戴肯在他的注视下,同赶过来的一队清道夫巡逻队开了两枪后,毫不犹豫地朝着离他渐远的方向跑去。 接应的同志在自己这边,戴肯朝相反的方向跑,无疑是在断送自己的生路! “快追!” “别让他们跑了!” “砰!” “砰砰!” 清道夫的人没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威尔,追向了戴肯。 “戴肯……”威尔全然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感,他的心底涌出无尽的悲痛,凭借着陡然升起的毅力,冲入了巷子里。 —— “跑了?!”马克西姆得知服务员跟厨师跑了的消息,直接清醒。 “应该是他们趁深夜密谋什么,被我们的人正好撞上了。他们觉得自己已经暴露,就杀掉了我们的人,翻窗户逃了出去。目前厨师在追击的路上被击毙,服务员还在找。”下属呈上残缺的一张密件,“这是我们死掉的那个同伴临死前抓到的。” 马克西姆烦躁地接过查看。 残缺的密件上写着弗拉季斯拉夫、维拉克对酒店内部情况的询问。 “这两个人果然是他们派来刺杀我的。”马克西姆将没什么价值的密件攥成一团扔在一边,“这帮人还真是够蠢的,不能找个更隐秘的地方谈事吗,非得被我们的人看到。”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叫人都动起来,务必活捉这个服务员,从他嘴里撬出乱党其他人的位置。”马克西姆吩咐完,气冲冲地回到沙发前坐下抽烟。 “他们的刺杀计划失败,估计很快又要换地方了?”下属猜测道。 “那就赶在他们知晓自己暴露前把服务员给我抓回来!”马克西姆吼道。 下属精神一振,敬了个礼快步离开。 “一群废物,想和你们好好玩玩都做不到。”马克西姆瞪向窗外。 他又开始怀疑维拉克前段时间能破解自己的布局只是侥幸,不然凭其能力不可能这段时间就做了这么点不痛不痒的尝试。 如果真是如此,他也就没什么兴致和对方过招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袭击 乌诺市外、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的秘密藏身处 “戴肯同志……确认牺牲了。”在其他同志帮逃回来的威尔包扎腿部伤口的间隙,弗拉季斯拉夫将另一位同志没能逃出来的消息告知给了他。 威尔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只不过他无法面对,回来的路上一直小心呵护那个渺小的希望,等待戴肯的归来,等他拍拍自己的肩膀,只是感叹着‘好险’。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 戴肯一人引走了清道夫的巡查队,帮助他顺利与接应的同志汇合已经很难得,想自己同样逃出生天,希望渺茫得好似根本没有。 “振作一些。”这段时间弗拉季斯拉夫目睹了几十位同志的牺牲,他的内心被锤炼得足够坚强。安慰了泣不成声的威尔一句后,他便抓紧时间前去动员其他人连夜动身,准备前往下一站。 “怎么样?”维拉克正帮着其他人收拾东西,见弗拉季斯拉夫从简陋的屋子里出来,询问道。 “安慰了一下,还能怎么样呢……”弗拉季斯拉夫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环顾周围,“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戴肯同志不会白白牺牲的。”维拉克道。 “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帮您吗?我担心——”弗拉季斯拉夫生怕维拉克这边再出点什么事。 维拉克放下了手里的活,掏出烟盒想要抽烟,却发现里面早就空了。 “嗯?”弗拉季斯拉夫主动递了一根。 “谢了。”维拉克接过香烟叼在嘴里,“不用,这些人手足够了,你就算来也只能干看着,这个头还反而容易招人注意。” “……那我就提前先预祝您成功了。”弗拉季斯拉夫帮维拉克点燃香烟。 维拉克深吸一口吐出,在深夜里人还显得颇为精神:“你抓紧组织大家出发,路上不要刻意地暴露行踪,就按以前那样发展就行。我待会儿就带人进城,到安顿好的位置等马克西姆出面。” “嗯,保重。”弗拉季斯拉夫快步离开,督促起同志们收拾东西出发。 “都过来。”维拉克冲自己精挑细选出的二十几名同志招了招手,叫他们来到自己跟前集合。 这些同志要么枪术说得过去,要么心理素质够强,由这些人布下一张网刺杀马克西姆,多少还欠缺着火候,但这已是分站所能提供的极限了。 “维拉克同志。”同志们围了过来,眼里带着些崇敬。 “今天晚上,大家就到先前分配给你们的位置待好。”周遭其他同志们扛着大包小包正在匆匆撤离,维拉克严肃地冲围成一个圈的人道,“马克西姆可能今晚就追出来,也可能是明天、后天、大后天,每一分每一刻。每个刺杀点我都安排了两个人,你们轮替休息,务必保证随时都起码有一个人在盯着外面的动向。” “是!” “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会分散在三条路上,马克西姆不可能来来回回把这三条路都走了,也就是说,我们里面只有一小部分的人最后能等到马克西姆。”维拉克神情严肃到了极点,“我会去马克西姆最有可能途经的那条路,可无法保证我一定会与他遇到,你们必须做好孤身奋战的准备!” “是!” “是!” “维拉克同志,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一位看着和其他人一般年轻的同志举了手。 “说。” “如果……我们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问题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所有人的目光仿佛都跟着凝重了不少。 “心里别老想着失败了会怎么样,都往好了想。”维拉克挨个拍了拍肩头,露出笑容减轻他们的压力,“来,最后再给我复述一遍,刺杀完怎么撤离?” “开完枪,不论对方有没有死,都必须立即丢弃武器撤出刺杀点,到就近的安全区域更换衣服……” 众人异口同声说着背得滚瓜烂熟的撤离安排。 “好!”维拉克再没了可以嘱咐的东西,“出发!” —— 九月十一日上午 乌诺市、豪华酒店、马克西姆的房间 “长官,查到了乱党的最新动向了。他们现在在北魁恩山的北侧,基本可以确定是要奔着山脚下的富林市去。”一名下属汇报着弗拉季斯拉夫等人的行踪。 马克西姆快步来到地图前查看,惊叹道:“北魁恩山离这里可有些距离,看来酒店刺杀失败,他们担心位置暴露,当天晚上就马不停蹄地逃走了。” 下属不解:“您为什么肯定他们是前天晚上走的?万一他们早就过去了呢?” “早就过去,为什么现在才显露踪迹?”马克西姆瞥了一眼下属,“显而易见,那个伪装成厨师的乱党是知道他们位置的。他们怕厨师被我们抓到,整体暴露,就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可……厨师不是拒不投降,被我们当场击毙了吗……” “乱党里的那个维拉克脑子也没笨到哪去,他肯定会防备这是我们故意散出的假消息,怕我们故意装作不知动向,是想稳住他们一举歼灭。”马克西姆一副通通看穿的自信模样,“这次看他们行迹这么慌乱匆忙,应当是真没在富林市布下新的陷阱,这次该换我们先一步过去,等着把他们一口吃掉了。” “您不……”下属记得马克西姆前几天还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看着根本没急着想除掉乱党。 “等下去没什么意义了,早点处理完早点回冬堡。”马克西姆前去换衣服,“准备动身。” “是!” —— 豪华酒店前往火车站的一条路上 维拉克跟一名同志躲在路旁小高楼的天台上,各端着一把枪,紧盯着路口。 弗拉季斯拉夫他们是前天晚上走的,截止现在已经过去快整两天的时间。马克西姆就算现在还没得知动向,应当也快了。往后随时有可能出现在路口,途经这里抵达火车站,乘车继续追击他们的大部队。 “困吗?”维拉克目光没有挪动,轻声询问另一位同志的情况。 “不困。” “去休息。”维拉克很轻松地听出来了这不是对方的真心话。 “还是您去休息,昨天就是您在守夜。”那名同志刚醒没几个小时,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困了。 这里是天台,白天太阳炙烤,晚上蚊虫叮咬,吃不好睡不好,自然精神状态好不到哪去。 最折磨人的,是他们需要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时刻注意动向。 马克西姆如果走这条路,路过就是几十秒的事,他们一旦错过,即等同于葬送了所有人的努力。 身心俱疲之下,没受过特殊训练的同志就快受不住了。 “你枪法比我好得多,让我休息好了,最后我一枪也没打中,那还有什么用?”维拉克道,“马克西姆最有可能今天下午出发,你安心休息,等中午我再叫你。” “可您……” “我不困,放心。”维拉克经历过太多考验心理、生理极限的磨难,现在这些对他不算什么,他能坚持住。 “我和您一起。”年轻同志过意不去。 “这是命令。”维拉克语气严厉了些。 被震住的年轻同志只得自己到一旁的阴凉处躺下。 维拉克目光锐利,独自来回观察着下方街道的情况。 “砰砰砰! ” 这样持续了十几分钟后,远处突然传来的密集枪声令他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刚迷迷湖湖睡下的另一名同志勐地坐起,警觉地辨别枪声方向,紧张道:“维拉克同志!” 维拉克缓缓趴起:“马克西姆走了另一条路……” “这……” “撤。”维拉克丢弃了武器,带年轻同志往楼下爬。 “我们要不要过去支援?”年轻同志不甘什么都没做。 “来不及了。”维拉克何尝不希望马克西姆走的是这条路。 这是马克西姆所居住的酒店前往火车站最快的路,他不仅亲自坐镇,还在这里派驻了最多的人手。 只要马克西姆走这条路,他们就有最大的把握刺杀成功,有其他的状况,自己在也能稳住其他同志,掩护他们撤离。 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是飞奔着赶过去,刺杀也早就结束了。 眼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计划行事,撤离。 —— 两分钟前 另一条设伏的路口 “你觉得马克西姆今天会走吗?” “不知道。咱们在这儿猜有什么用?不还是得时时刻刻盯着吗?” “卡什列夫他们不是也盯着呢吗?咱们这边有三个点,六个人,稍微休息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行!马克西姆来那就是一眨眼的事,咱们要是耽误了任务,你担得起责任吗?” 两名同志一起躲在不起眼的巷口,借助垃圾箱的掩护,盯着一如平常的前方。 “行行行,我就那么一说。”索科洛夫耸耸肩,抬头看向道路两侧的公寓,“卡什列夫他们躲在哪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认真端着枪的波利亚科夫无暇管着些:“要真那么容易被看出来,不就完了吗?你别乱说话了,集中精力盯好了。” “嗯。”索科洛夫打了个哈欠。 他之所以不停地说话,就是想借此驱散困意。 从昨天开始,他和波利亚科夫每四个小时换一班。一开始还好,但最后因为根本休息不好,两人都无法通过这样的休息弥补多少精力了。 “实在不行你再去睡会儿,有情况我叫你。”波利亚科夫瞥了眼双眼迷离的索科洛夫道。 “没事,我就随便——”索科洛夫突然眼睛瞪大,低喝道,“来了来了!” “什么?!”波利亚科夫回过头,看到了前方清道夫浩浩荡荡的车队。 “马克西姆在哪辆车上?!”索科洛夫的困意瞬间扫清,握枪的手渗着汗。 “还看不清楚!”波利亚科夫心脏冬冬冬地勐跳,他稳稳举着枪,从车队中寻找着马克西姆的身影,“记住维拉克同志说的话,没看到马克西姆绝对不能开枪!要是埋伏在其他地方的卡什列夫他们开枪了,说明他们已经确认了马克西姆的位置,我们跟着他们打就行!” “我知道我知道,来了!”索科洛夫往垃圾箱后躲过了躲。 几秒之后,为首的汽车从巷口驶过。 “盯紧了!不能错过!”波利亚科夫眼睛、枪口随着一辆辆车的掠过,飞快地来回移动着。 “我知道!”索科洛夫急促地呼吸着。 “砰砰砰!”没等二人开枪,埋伏在其他地方的人先行朝后面的一辆车集中出手。 “卡什列夫他们动了!马克西姆的车在后面!”波利亚科夫借助卡什列夫等同志的攻击,迅速确定了马克西姆的位置。 清道夫看样子完全没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伏击,不过他们的防范经验很强,遭到伏击后并未慌乱,马克西姆前面的人一半加快速度继续开路,一半停靠在两边下车反击掩护,而马克西姆的车,也又稳又快地朝着前方驶去!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十几秒,他就能离开这条街! “砰砰砰!” 另外两处的同志依然在追着马克西姆的车子打。 “我看到马克西姆了,他没死!”索科洛夫眼睛很尖,在马克西姆的车就要驶到巷口时,看到了马克西姆正在车子的后座里蜷缩躲藏。 “得先把车逼停了!”波利亚科夫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不能让马克西姆的车离开这条街,只要他在这里,就必死无疑! “怎么避?!维拉克同志叫我们开完枪马上就撤!”索科洛夫用极快的语速道。 “现在放过了马克西姆,就再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你先走!”波利亚科夫从巷口冲出,挡在了路口,朝迎面冲来的马克西姆所在的车子连开数枪。 “砰砰砰!” 一颗子弹精准地穿破挡风玻璃,击中了司机。 可还没等波利亚科夫福露出笑容,失控的车子就将他撞飞了出去! “波利亚科夫! ”眼睁睁看着波利亚科夫面色一变,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生死不知,索科洛夫再没了撤离的意思,他头皮发麻,下意识同样冲出了巷口,朝已然撞停在一侧公寓大门前的马克西姆所乘坐的车子疯狂开枪! 第四百三十九章 结束 “去死! ”索科洛夫大步接近撞停的汽车,拼命朝车后座的位置倾泻子弹。 车子的车窗玻璃早已碎落,里面四处溅射着鲜血。但他距离车子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无法确认马克西姆究竟死没死。 不过听其他地方的枪声还在继续,说明马克西姆还真是命大,截止到现在仍然存活。 另外,一个弹匣的子弹早就打完了,看样子埋伏在此处的其他几人同样都没有遵从维拉克同志的安排抓紧撤离,而是冒着巨大风险,坚持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马克西姆。 有其他人同在,索科洛夫不止毫无胆怯,还将生死彻底地置之度外了。 那么多的同伴都因马克西姆而死,现在波利亚科夫也为了拦住他而牺牲。他想为这些人报仇,更想铲除马克西姆,让这样的牺牲以后再也不会发生,或者哪怕只是少一点。 “噗!” “噗!” 遗憾的是,现实根本没留给他超过三秒的前进加思考时间。 刚走了四五步,周围清道夫的人就集中火力展开了射杀。 “呃!” “砰——砰——” “扑通!” 索科洛夫直挺挺地朝后倒去时,还在不甘心地扣动着扳机,可惜子弹一颗颗都打向了天空,没能如他所愿令马克西姆毙命。 “西侧那栋红色的楼!三楼位置!” “对面那栋也有!在二楼!二楼!” “给我打!压制住他们!其他人掩护马克西姆长官撤离!快! ” 清道夫的人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确认了另外两处刺杀者的位置,分工明确,一队人压制对方,一队人冲出相应的建筑物中控制敌人。 马克西姆那边,四五辆车子疾驰过来将其团团保护住。 清道夫的人好似比这些同志们更悍不畏死,组成了一堵人墙,掩护着马克西姆登上另一辆车子撤离现场。 “他要跑了!”躲在红色公寓楼中的卡什列夫暗叫不妙,拍了下另一位躲在窗户一侧的同志,“这个位置被盯上了,我们兵分两路,各自找新的刺杀点!” “嗖!” “噗!” “嗖!” “噗!” 一颗颗子弹打进窗户、凿入墙壁。 那名同志深知这样做,他们将再无逃出去的机会,可还是毫不犹豫地道:“好!赶紧!” 两人猫着腰冲出房间,朝着不同的位置冲去。 而对面躲在二楼里的两位同志,一位被当场射杀,一位和他们一样正打算换位置时,恰巧撞上了追进来的清道夫成员,没等开枪就被打成了筛子。 “快走!快快快!”车子里,浑身鲜血的马克西姆惊慌失措地冲司机嘶吼着。 “您没事?!”坐在他旁边的下属关心道。 “这都是别人的血!赶紧离开这里!”遇袭时,马克西姆直接拽住了旁边的人为自己挡枪,不然他刚刚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您放心!听枪声对方肯定不超过十个人,我们会尽快除掉这些乱党!” “呼……呼……”车子歪歪扭扭地避开几辆停滞的车子,加速离开着街道,马克西姆听不到子弹攻击的车身的声音后,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大汗淋漓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呼吸。 这次真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国际平等联盟的人不可能在昨天那么慌乱的情况下布置好新的埋伏,所以这必然和酒店那几个人一样,是早就准备好的! 暴露、连夜撤退……都是为了降低自己的警惕,给今天真正的刺杀创造最有力的机会! “有意思……”马克西姆嘴角抽搐,露出瘆人的笑容。 看来维拉克还是那个维拉克,他依然配做自己的对手。 “砰!” 就在马克西姆重新燃起和维拉克好好掰掰手腕的想法时,一颗子弹击穿了驾驶位的玻璃,将司机的一只手打得只剩下了半截小拇指。 “啊! ”司机痛呼之中,车子再度失控,撞倒了路旁的路灯,险些碾压到一位逃命的路人,最终半个车身撞进了一家小报社里。 坐在后座的马克西姆及下属都被撞得七荤八素,前方的司机受伤最为严重,直接晕死了过去。 “砰!砰!” 子弹仍在击打车身。 恢复了一些的马克西姆连忙揪住还眼冒金星的下属,躲在了对方的身下。 “长、长官!”下属惊道。 “别乱动! 不然我先杀了你! ”马克西姆吼道。 “不、不要!”生死面前,下属本能地想挣脱开马克西姆。 “别乱动! ”马克西姆手臂卡在下属的脖子上,死死拿他充当自己的人肉盾牌。 “噗!” 一颗子弹穿入车内,击中了下属的腹部。下属挣扎的动作一滞,力量迅速流失。 “叫你他妈的不要乱动!废物!”马克西姆顾不得管下属的死活,躲在了死角里,借助‘肉盾’,保证着自己绝对的安全。 没事的。 会没事的。 外面的枪声很零散,撑死只有两个人。 而自己这边有百人护卫,只要待在这里一动不动,很快敌人就会被肃清。 马克西姆竭力保持镇静,等待着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事实正如他预估的那样,这条街的刺杀者只剩下两人。 这两人既要刺杀马克西姆,还要躲避追上来的清道夫成员,任务成功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吭!” 在公寓走廊上飞奔的卡什列夫朝外伸出枪,可扣动扳机后枪只传来了卡壳的声响。 没子弹了! 另一边同伴的枪声还没停,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子弹也已所剩不多! 问题是马克西姆死了没有?! 车子撞了后,里面就再无动静,情况根本无从判断。 死了自然最好,一旦没死,他们现在撤退的话所有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卡什列夫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冲到车跟前查探! 虽然过去查探的人必死无疑,可如果他在临死前确认了马克西姆的死亡,将消息传达给另一个同伴,那那名同志就可以结束任务争取活着离开了。 给同伴争取到生的机会,绝对好过两个人耗在这里一起死! 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的卡什列夫就要翻窗跳下去,做确认马克西姆死亡与否的人。 只是他刚翻出一条腿,就目睹了同伴冒着枪林弹雨冲向马克西姆的车子! 他们想到一块去了!且同伴的速度要比他更快! “砰砰砰!” 其他清道夫的人同样在往马克西姆那边靠拢,那名同志的出现,完全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砰砰砰!” 最后那名同志身中数枪,扑倒了车窗前。 马克西姆听到动静还以为是自己人来了,抬头一看,竟是面孔狰狞,每咳嗽一声嘴里都呛出一口血的乱党,吓得当即把头埋起来躲得更深了。 “咳咳!咳咳!”那名同志的双手死死扒着车窗,车窗边沿的碎玻璃渣扎入手中他的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都他妈赶紧过来把他弄死啊! ”马克西姆担心其他地方还有乱党,自己冒头会招致勐烈的攻击,只能躲着大喊大叫。 “噗!” “噗!” “噗!” 一颗颗子弹击中扒着车窗的同志,他没了力气,瞪着眼睛倒在了车旁。 卡什列夫的视线被泪水模湖,他一把抹去,咬着牙看向牺牲的同伴。 同伴并没来得及向他传达信息,但他那死不瞑目的双眼足以说明马克西姆还没有死! 执行刺杀任务的六名同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还有希望杀掉马克西姆吗? “冬冬冬!” 一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清道夫的人追上来了! 卡什列夫来不及为牺牲的好友们悲痛,他退到了门柱后面,屏息凝神等待追兵过来。 “往这边找找!” “好!” 两名清道夫成员相互掩护着走来。 待他们接近门柱的瞬间,卡什列夫勐地冲出,一拳抡在了就近的敌人脸上,接着将另一人狠狠地顶到墙壁上,夺取对方的枪支。 卡什列夫的力气很大,又包含着悲愤,一拳下去,为首的清道夫成员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打死他!快!”被撞到墙上的敌人背后吃痛,可他深知枪被夺走后果会是什么,因此爆发出惊人的意志牢牢攥住枪,为同伴争取反击的时间。 “死!死! ”卡什列夫比他们更清楚时间的紧迫,用不了两三米,摔倒的敌人就会举起枪攻击自己,他必须在这点时间内夺过眼前敌人的武器,才有以一敌二的希望。 “快! ”清道夫成员手里的枪就快要脱手。 来不及了! 卡什列夫朝下撇去,看到敌人腰间还别着把刀后,当机立断腾出手将刀拔出,朝着其肚子勐捅了两下。 “呃!”那人立马松开枪,难以置信地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瘫倒在地。 “砰!” 另一人终于站起,朝卡什列夫开枪。 卡什列夫只感觉自己脸一侧热乎乎的,只有轰隆隆的声响,接着下意识地弯腰闪避,躲开了对方的第二枪。 没等敌人开第三枪,他一个飞扑,迅速压在了对方的身上,一刀狠狠地刺入了其脖子里! 两个敌人都被解决,卡什列夫一抹侧脸,顿时满手的鲜血。 痛感渐渐袭来。 他再一摸,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耳朵被打掉了。 “嘶……”卡什列夫扶着墙起身,看向外面,不少的清道夫成员已经护卫在了汽车周围,正搀扶着马克西姆出来。 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了,卡什列夫脑子里仅有的念头就是必须杀掉马克西姆! 他翻身从两个死去的清道夫成员身上拿枪,可刚拿到枪,他就顿住了。 只见其中一人的身上还携带着枚手榴弹! 这玩意儿杀伤力比枪大多了,用它更有可能杀掉马克西姆! 大脑飞速运转之时,外面的清道夫成员开始护送马克西姆乘坐另一辆车。 只有一颗手榴弹。 万一没扔中,或者没炸死马克西姆怎么办? 半边脸不住流血的卡什列夫紧紧攥着那颗手榴弹,视死如归地看向了外面。 街道上,马克西姆猫着腰向一方逃窜。 他甚至无暇去询问乱党的人有没有被歼灭,只想赶紧找到个更安全的地方。 “长官!车在那边!”清道夫的成员看马克西姆往相反方向躲避,说明道。 “找掩体!他们人不多!找掩体!”连坐两辆车都被打得撞到一边,马克西姆没胆量再试第三次了,他心中最稳妥的办法就是随便躲进周围的一栋建筑物里,等绝对安全了再出来。 “开路!掩护长官!”清道夫的成员无条件服从马克西姆的命令,转向护送马克西姆朝一处躲去。 这时,另一栋楼里跑出个满脸鲜血,身着凌乱的清道夫衣服的人。 局势混乱,衣服是当下难得能辨别身份的标志,所以其他人一时间没有心生怀疑,反而想上去帮助他前往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 “你没事?!” “快躲起来!” 两名清道夫成员迎上男子,男子却脚步不停,冲撞开二人,直奔马克西姆而去。 “诶!” “你干什么去?!” 男子没有搭理,在愈发接近马克西姆的同时,拉开了手榴弹的保险。 马克西姆听到其他人的呼喊,从人墙的缝隙看去。 他先是一脸疑惑,而后长大了嘴巴,眼里涌出从未有过的慌乱:“快拦住他! 快拦住他! !” 为时已晚。 借助衣服的伪装,卡什列夫拼尽力气终于来到了马克西姆身边。 在其他人愣神的刹那,他弯腰钻进人墙,手如同铁钳一般抓住了马克西姆的手腕。 “快把他弄走! 快啊! ”马克西姆死命挣扎。 清道夫的成员们看到卡什列夫手上一触即发的手榴弹,终于醒悟过来! 这个看着是自己人的男子,分明是想袭击马克西姆! 下一秒,一半的人向远处狂奔,一半的人纷纷上前按倒卡什列夫,把要命的手榴弹扔掉。 “呵!”脸部一片殷红之下,卡什列夫戏谑地看着马克西姆,“国际平等联盟万岁! !” “快——”马克西姆面孔扭曲,声音凄厉。 “彭! !” 没等他说完,没等其他人夺下手榴弹扔远,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四百四十章 前往蒙勒哥 “彭! !” 刚下楼的维拉克和另一名年轻的同志听到爆炸声,皆是心惊。 “维拉克同志!我们——” “你们先撤离!”维拉克推了一把年轻同志,向在楼下负责望风的康妮说完,自己朝着声音的方向赶去。 那边的枪声太过激烈,还伴有爆炸声,显然安排在那里的六位同志并没有照计划行事,开完枪就立即撤退。 一群蠢货! 维拉克一边奔跑一边心里痛骂。 刺杀失败没有关系!他们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千千万万个日子可以斗争下去! 六条年轻而又宝贵的生命,怎么能为了马克西姆这样的人失去! 可同时他心里又清楚,换作是自己,自己也会这样做! 既是要为这几个月来牺牲的成百上千位同志报仇,更是为了让后来的同志们走一条更好走的路! 没等他抵达,前方就出现了一辆辆疾驰的车子。 这是清道夫的车队! 维拉克躲到一边,偷偷查看情况。 车队理应朝另一边走,这样才能抵达车站。现在爆发了一场战斗,车队没有掉头也没有直行,这未免太奇怪了。 是马克西姆度过一劫担心前方还有伏击,所以改变方向了?那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回去? 还是说…… “您好,乌诺市最大的医院在哪?”维拉克问向同样围观此景的行人。 “那边。”行人指向了车队正前往的方向。 果然…… 看来马克西姆有极大的可能负伤了。 问题究竟是多重的伤? 是擦破了点皮,还是濒死? 维拉克决定前往伏击点,寻找些目睹了经过的人了解下情况,最重要的是确认六位同志是否安好。 花了十几分钟抵达后,现场意外地没有被封锁,只是街道上一片狼藉,停着几辆车,有的地方有明显被撞击的痕迹,地面上则是随处可见的血迹以及人体碎片…… 光看着这些,维拉克就能想象到不久前这里发生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他走在路侧,看到有居民小心翼翼地出了门,赶忙走上前去递了支烟:“你好,请问这刚刚怎么了啊?” “啊……你是……”市民看上去惊魂未定,接过了烟。 “隔壁街的,听到动静就过来了。”维拉克不给对方多思考的机会,划燃火柴为其点烟。 “啊,谢谢。”市民被维拉克掌控了节奏。 “这怎么了?你知道吗?”维拉克同样点了根烟,边抽边环顾四周。 “马克西姆你知道?就是从冬堡来的大人物,把城封了抓乱党的那个。” “知道。”维拉克眯着眼睛道。 市民捂着鼻子,不愿闻到空气中那勾人反胃的血腥味:“他刚刚路过这里的时候遇袭了,被人给活活炸死了……你是没看到那个场面,真够吓人的……” 听到这里,维拉克脸色一变,语气因为压着,所以仅是稍显惊讶:“被炸死了?你确定?” “确定啊,我亲眼看到的。”市民信誓旦旦道。 “可我看见他们的车子好像去医院了。”维拉克确认消息。 “当时站在一块的都被炸得头不是头腿不是腿的,去医院拼都再也拼不成个人形了,还去干什么啊……”市民摇了摇头,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是谁袭击的他们?” “估计是乱党的人,除了他们应该也没什么人了。” “那他们呢?是死了,还是被抓了,还是逃了?”维拉克心里揪紧,期盼市民能回答出一个好消息。 市民吐了口烟:“不知道有没有逃的,反正清道夫光杀就杀了五六个,最后忽然窜出个人拿着手榴弹就和马克西姆同归于尽了……” 维拉克勐吸了一口烟,长吐出来:“……谢了。” “没事。” 告别这位市民后,维拉克又不死心地问了几个。他们的回答如出一辙,无非位置不同,看到的细节有些差异。 根据他们的话,维拉克大致在脑海里重现了半个小时前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马克西姆的确放松了警惕,但清道夫成员训练有素,遭遇刺杀后非常及时地做出了相应的防范,导致同志们的刺杀行动并不顺利。 之后,六位同志均没有选择撤离,一起拼死阻拦马克西姆离开伏击区域。 再之后,他们损失惨重,在最后的关头,唯一幸存的同志用手榴弹炸死了马克西姆,自己也在爆炸中牺牲了。 出城的时候,维拉克心里憋着股气,想叹却怎么都叹不出来。 他和弗拉季斯拉夫等人研究这么久,就是为了争取到一个可以把损失降到最小的计划。 虽说现在这样的结果可能正是最小的损失,可活生生的六名同志因此而牺牲,维拉克还是无法轻松看开。 如果计划能再周密些,如果自己能更精准地预判到马克西姆的路线,与六位同志并肩作战…… 其实维拉克不知道就算如此,结果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大概单纯是为了分散心思,减少一些负面情绪对自己的影响。 出了城,同其他两队服从命令离开的同志们汇合后,维拉克没做隐瞒,将调查到的事情经过原封不动地告知给了他们。 剩下的十几人神色肃穆,陷入了悲痛之中。 同伴的牺牲,对他们来说还是较为陌生的感觉。 已经数不清经历了多少次的维拉克依然学不会更好的安慰别人。 这像是条全然没有捷径的路,只能那么一步一步地捱过去。 “走。” 良久,他只蹦出了两个字,便走在了最前面,追赶弗拉季斯拉夫所带领的大部队。 —— 九月十三日、晚上 维拉克带着十几名执行刺杀任务的同志来到了富林市周围,与弗拉季斯拉夫汇合。 赶路的这两天里,马克西姆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各地。 弗拉季斯拉夫在报纸上看到了同志牺牲的报道,现在又看着眼前明显少了三分之一人的队伍,不禁红了眼眶:“你们……辛苦了。” “他们很伟大。”维拉克评价道,“他们用自己的生命,避免了更多同志的牺牲。” “快休息,明天我们为他们举行哀悼会。”弗拉季斯拉夫没让气氛低沉太久,邀请着一行人到营地里坐下吃点东西喝点热水。 “我明天……应该就走了。”喝水的间隙,维拉克同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等人道。 “这么快吗……”弗拉季斯拉夫有些不舍。 “原本说的半个月,从冬堡出发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事情也都做完,未来的巴什一定是光明的,我是时候走了。”维拉克想用这种不曾停歇的方式盖过许多的悲痛。 阿尔谢尼支持维拉克的想法:“您需要什么东西,我们给您准备。” “带点吃的,带点钱就行。”维拉克自己有枪,这一点倒不用寻求帮助。 “好,我去弄。”阿尔谢尼起身离开。 维拉克想开口说‘不用这么急’,嘴巴长了几秒始终没能说出来,最后还是看向了弗拉季斯拉夫:“你这边有什么消息吗?从布列西来这里的墨菲同志到哪里了?” “他大概一周前就被斯德尔分站的同志送到边境地带了,不过因为语言不通,我们这段时间又跑来跑去的没个固定落脚处,他就没有再动,等您下一步的动向。”弗拉季斯拉夫道。 “让他继续待着就行,我和康妮同志会去找他。”维拉克和康妮都会巴什语,找墨菲比墨菲找自己容易得多,并且去蒙勒哥,从边境那边走更近,这也算是顺路。 “嗯,我让他们给斯德尔分站那边发消息。”弗拉季斯拉夫应下。 时间不早了,维拉克和弗拉季斯拉夫、阿尔谢尼等人简单规划了一下分站后续的发展方向,就安排着睡下了。 次日,九月十四日的清晨 所有人早早起床,为在刺杀马克西姆的行动中牺牲的六位同志举行了哀悼会。 哀悼会结束后,维拉克与康妮便收拾好东西,与分站的同志们一一告别,踏上了与墨菲汇合,前往蒙勒哥的漫漫长路。 九月二十日 二人终于来到了边境,在斯德尔分站同志的接应下,与在这里待了快半个月的墨菲汇合。 “墨菲!”在秘密站点里,维拉克大步走向墨菲,双手放在了其似乎更加结实的臂膀上,“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 “应该没有。”墨菲微笑道。 “有的,你还年轻,个头再窜一窜很正常。”重见旧友,维拉克很开心,“怎么样?会校那边一切都好?” 墨菲点头:“都好,估计现在基汀校长已经和温斯顿同志他们展开更紧密的合作与研究了。” “是吗?真想回去看看这几个月下来,那边有什么变化。”维拉克离开来泽因快三个月了,他相信三个月的时间够国际平等联盟再度焕然一新的。 “如果你——” “我开个玩笑,这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月的路程,没必要。”维拉克打断墨菲的话,解释完又看向了康妮,“这位是康妮同志,这三个月一直跟着我,负责护卫我的安全。她同样精通格斗术,所以我和她说起过你。她听完你的经历对你很好奇,早就想见见你了。” “你好,我是墨菲。”墨菲与康妮握手。 “我叫康妮。”康妮仰头看着比自己差不多高半个头的墨菲,“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维拉克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可以相互交流交流。” “可以。”墨菲欣然同意,又话锋一转,“维拉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暂作休息,明天走,怎么样?”维拉克知道墨菲很急,急着要回到家乡,把故土变得好一些。 “你们一路奔波,不用再多休息几天么?”墨菲当然巴不得早点到蒙勒哥,可他更关心维拉克他们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我还怕你等不及呢,放心,明天准时出发。”维拉克看墨菲就像看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眼里满是欣赏与期望,“我们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了解了些蒙勒哥的环境,简单认了认字什么的,去的路上还得多请教你。” “没问题。”墨菲怎会拒绝。 直率的康妮朝外扬了下下巴:“现在没什么事的话,走,练一练?” “你确定不需要休息一下么?” “不用,走。” “去,她早就盼着今天了。”维拉克拉着墨菲跟上了康妮,斯德尔分站安插在这里的几位同志也好奇地前去观看。 两人在外面摆开阵势切磋了十几回合,墨菲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我是借着身体优势才赢的你,你的格斗技术比我要精湛得多,看得出基本功相当扎实,看来之后的路上还要多向你请教了。”墨菲赢了不骄不躁,肯定了康妮的实力,真心期待能和康妮多交流多进步。 “我也心服口服了,维拉克同志说得果然没错,蒙勒哥格斗术博大精深。”比试完,康妮大大方方地笑道。 “都没受什么伤?”维拉克为精彩的切磋拍手叫好。 “没有。” “没有。” “那就抓紧回去休息,从明天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维拉克把众人招呼了回去,随后亲自和分站的同志商议筹备此行要带的物品。 蒙勒哥现在军阀割据,手里有几杆枪就敢称王称霸人的数不胜数。 原先全国统一的货币一再贬值,且逐渐不被各个军阀所认可,他们自发推行的新货币开始大行其道。 除了他们自己的以外,目前只有国际上认可的可以兑换黄金的金票是硬通货,走到哪都不愁花不出去。 维拉克提前打好招呼,托分站帮他们准备了不少的金票。靠着这些金票,他们三个人未来一段时间的花销不成问题。 另外最重要的就是武器了。 蒙勒哥乱成了一锅粥,匪盗层出不穷,想保证安全,硬实力才是关键。 这次维拉克给每人备了两把枪以及充足的子弹,用以应付危急情况。 一通忙活完,时间来到了九月二十一日。 天刚蒙蒙亮,吃完早饭,维拉克就带着墨菲、康妮和分站的同志告别,向南奔着又一处亟待改变的地方出发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匪徒 接待维拉克的秘密站点虽然临近斯德尔王国、巴什帝国、蒙勒哥帝国的共同交界处,但因与蒙勒哥之间没有互通的铁路,且军阀混乱,邻近几国都切断了与蒙勒哥的交通,致使三人只得采用徒步和其他行进方式,花了三天才进入蒙勒哥的境内。 “这就是蒙勒哥了?” 九月二十四日上午,一行人穿过片山林,终于看到了处村庄。 “嗯。”墨菲遥遥望去,仅从建筑风格就断定这是蒙勒哥的村庄,他用母庸置疑的语气回了康妮一声,目光闪动。 “去看看。”维拉克朝前走去。 几人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要是能在村庄里歇歇脚,好好恢复一下再好不过。 墨菲没急着抬脚,提醒道:“这里是安东尼奥的地盘,我们要小心行事。” 安东尼奥,盘踞在蒙勒哥里的军阀势力之一。手下拥趸众多,是重新统一蒙勒哥,结束这里持续数载、十数载内战的有力人选。 只不过他行事残暴,很多人并不愿意看到他彻底统治蒙勒哥的那天到来。 来的路上,维拉克对此人及其相应的势力范围都有做了解,不过越是知道他越是脚步不停:“如今的蒙勒哥,不遍地都是这样吗?绕又能绕到哪去?” “走。”康妮率先跟了上去。 墨菲最终也快步赶上了维拉克。 这座村庄很破落,看上去仅有几十户勉强像样的土制房屋。放眼望去一片死寂,只能借助依稀可见的生活痕迹判断出这里没有被遗弃,而是仍然有人居住。 “都注意安全。”愈发接近村庄的同时,维拉克一只手塞进衣兜,握住了隐藏在其中的手枪。 墨菲、康妮也均隐隐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脚步放缓,弓着身子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刚到蒙勒哥就要出事? 维拉克警惕地扫视前方各处,思索明明看着有人居住,却大白天不见一个人影的原因。 “算了,往后退。” 到距离那些房屋四五十米距离时,敏锐觉察到危险的维拉克叫停了身侧的墨菲、康妮,开始面向着村庄倒退。 借宿休息的想法肯定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个地方看着着实不像寻常的村庄,维拉克宁愿绕路向前,也不愿意把自己和另外两人赌进险境。 墨菲和康妮有着同样的感觉,都没产生异议,一边后撤,一边攥住了枪。 “别跑!” “你们被包围了!” “都举起手!不然就杀了你们!” 三人刚退了没几步,原本看着空空的屋子里突然冲出了几十个手持刀具、枪械,高声叫嚷的村民。 “快走!”维拉克听不懂对方的话,但从语气中感受到了死亡威胁,当即掏出枪冲前方连开了数枪,招呼墨菲、康妮先行逃离。 “后面也有!”墨菲转向后方,看到了同样不少于三十人的村民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正在半包围他们。 “冲出去! ”维拉克朝后瞥了一眼,当机立断道。 他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这帮村民不是善茬,个个都是见过血,大概率手里沾着人命的狠角色。 要是等村庄里的村民赶过来,与后方的村民合拢,那他们就再也别想逃出去了。 “是!”墨菲看准相较之下空虚的左侧,迈着大步冲了过去。 “维拉克同志!你先走!”康妮坚持着自己最重要的任务,要代替维拉克殿后,尽可能拖延村民,掩护他和墨菲安全离开。 “别浪费时间!快走!”维拉克压根没打算站着不动,上演‘你先走,不你先走’的戏码,同康妮一起且战且退,勉强追着开路的墨菲。 好在这帮村民大多数拿的都是刀具,枪也基本都是土枪,威力、精准度、上弹速度都很差劲,在距离颇远的情况下很难对他们造成有效威胁,不然这么多人蜂拥而上,维拉克三人用不了十几秒就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不过,他们的反击也好不到哪去。 三人忙于奔跑,开枪更多的是在震慑村民,累计十多枪下来,也仅仅是击伤了一名村民。 “快!”维拉克看到村民当中甚至有不少看着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心惊之余,更加忌惮起这伙人。 蒙勒哥真是乱得过了头! 这算哪门子的村民,分明是全民皆匪的匪窝! 真要被抓走,这帮人才不会在乎他们是国际平等联盟里的什么人,此行又是做什么,把金券抢完,必定该宰的宰,该凌辱的凌辱! “砰!” 维拉克难得击中了一个敌人的大腿,那人吃痛栽倒在地,却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的士气,其他人冒着枪林弹雨,须臾之间就和三人拉近到了二十米左右。 “砰!” “砰砰!” 村民的土枪也在勐烈攻击着。 “嗖!” 耳边传来破空声,维拉克汗毛竖起,加紧跟着墨菲、康妮从侧面奔逃。 七八秒后,前后的村民汇合,形成更大的声势朝三人扑来。 “别回头!赶快跑!”留在了最后面的维拉克负责起拖延敌人的重任,催促墨菲、康妮抓紧逃离。 不过他心里对甩掉这帮人没有报以太大的期望。 对方看样子是全村出动,他们哪怕占据到有利地形与之展开交火,所有的弹药加起来都无法干掉对方三分之一的人。更何况对方肯定更熟悉地形,还带着不少的武器。 “嗖!” 在维拉克飞速思考究竟如何才能脱离险境的时候,又是破空声传来,紧接着一支箭扎进了肩部。 “维拉克! ”正想接替维拉克负责殿后的康妮见到维拉克中箭,踉跄一步靠在了一棵树旁,连忙翻身前去搀扶,“你怎么样?!” “没事!”维拉克一把将箭拔掉,忍着痛稳住了身子。 但还没等他们两个继续逃离,前面的墨菲就因踩中了村民布置的捕兽夹,仰面摔在了地上。 自己负伤,墨菲腿被捕兽夹夹中,连站立都做不到更不用说行走奔逃,而村民们也赶到了眼前。 逃已经是逃不掉了。 拼死抵抗下场只能是死,想活命唯有亮明身份,和这伙人谈判。 “都把枪扔掉!”维拉克将枪扔在一边,艰难地将手举起,表示投降,“墨菲!还能行吗?!跟他们交流!” “说……说什么?!”墨菲蜷缩在地,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被活生生夹断了。 “我们投降,一切都可以谈!”维拉克道。 死在一群匪盗手里太过不值,如果只是求财,他们身上的钱应当足够,不够的话还可以筹集。总之在事情没有成死局前,任何的生机都要尽全力去争取! 墨菲照着维拉克的话,转述成了蒙勒哥语。 他话音刚落,对方乌泱泱的一片人就冲到了跟前。为首的几人先一把将维拉克、康妮按倒,接着骂骂咧咧说着维拉克听不懂的话。 “没事!冷静!不要再激怒他们了!”维拉克看脾气火爆的康妮想反抗,急道。 这帮人没上来一枪打死他们,而是控制他们,说明还是有交谈的机会的。康妮要是这个时候强行反抗,弄死了跟前的人,那极有可能就没得谈了,他们三个会立即被其他围上来的村民合力打死泄愤。 “您还好吗?!”康妮按耐下愤怒,关心起维拉克血流不止的伤口。 “我没事!”维拉克的手被村民拽到背后绑了起来,这不可避免地牵动到了伤得颇深的伤口,令他不禁冷汗连连,“墨菲!还行吗?!” 嘈杂之下,另一处传来墨菲忍痛发出的回应:“没事!我来和他们交涉!” “说明我们的身份!问清他们要什么!”维拉克喊道。 “彭!” 负责控制维拉克的村民狠狠地用枪托砸了下他的脑袋,想让维拉克就此闭嘴。 “呃!”维拉克当即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 “维拉克同志!”康妮看到这一幕,反应激烈。 很快,她也挨了一枪托。 维拉克视线模湖,耳畔里满是蒙勒哥语的大呼小叫,恍忽之间,他感觉自己被扛了起来。 等疼痛与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时,少说过去了两个小时。 “维拉克同志,维拉克同志。” 身前传来轻呼,昏睡了一阵子的维拉克睁开了眼睛。 只见自己正躺在床上,床的另一边,受伤的腿部被大致包扎好的墨菲,以及看着并无大碍的康妮都正看着自己。 “你们……没事?这是……”村民似乎很憎恶他们,那一枪托的力度相当大,以至于维拉克被砸完全程都是懵的,全然不知道这几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 “我们没事,村民帮着处理了一下。”墨菲看了眼自己的腿部,“这是个误会。” “误会?”维拉克没明白。 “时常会有盗匪来劫掠村庄,这几天差不多又是时候了,所以村民们一直很提防。恰巧我们过来,被他们误以为是盗匪的人,就这样了……”康妮用沾了凉水的方巾敷着头上的大包。 “我给他们看了我们的随身物品,跟他们解释了情况。虽然他们没听说过什么国际平等联盟,但看我们的样子确实不像是来伤害他们的,就把我们安置在这里了。”墨菲顺着康妮的话补充道。 维拉克松了口气。 既庆幸他们三人没受什么重伤,也庆幸村民那边没死人,不然哪怕是误会,这事也不好收场了。 “真是倒霉,刚来就碰到这种事……对不起,维拉克同志,我没有保护好您……”康妮有些愧疚,自己的职责就是保护好维拉克,但到头来,还是维拉克在遭遇危险的时候为他们殿后,以至于中箭负伤。 “都还活着就行,我的伤没什么。真要追责,我的责任最大,要不是我提议来村子里落脚,这事就不会发生。”维拉克很乐观,看到自己肩部的伤口同样被敷了药,不等康妮再说,冲墨菲询问道,“村民在哪里?” 墨菲朝屋外叫了一声,紧接着一个看着年轻的女孩抱着个只有一两岁大的孩子走进了屋子,用蒙勒哥语同墨菲交谈。 “维拉克同志,这位是玛格丽塔,她负责照顾我们。”聊了两句话,墨菲向维拉克介绍了一下这位黑黑的,干瘦的女孩。 “你好。”维拉克用仅会的蒙勒哥语道,“谢谢你。” 玛格丽塔摆了摆手,又说了句蒙勒哥语。 “她说很抱歉,误以为我们是劫匪,把我们弄成了这样。”墨菲充当翻译。 “没事,那几位受伤的村民怎么样?”维拉克反过来问。 “她说那几位村民都没有太大的问题,现在安置在了别的屋子里休养。” “那其他人?” “其他人都忙着去重新布置陷阱和巡查了,不过村长刚回来,她这就帮我们去叫。”墨菲目视说完话的玛格丽塔抱着孩子离开。 “您是怎么想的?”康妮询问道。 他们的计划是,从秘密站点一路直奔蒙勒哥的首都蒙勒哥城,这样又能在沿途了解情况,又能在蒙勒哥最繁华,勉强还维持着秩序的城市中考虑建立分站的事情。 只是这个计划刚开展,就要延迟了。 三人均有不同程度的伤势,想修养到能动身的程度,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至于痊愈,那时间估计就更长了。 “先跟村长那边问一问匪徒的情况。”维拉克答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这里经常会有匪徒出没,这几天差不多又到时间了,所以村民们才这么如临大敌的模样,设下了重重埋伏。” “您是担心我们会再有危险?”康妮立即明白了维拉克的意思。 “嗯。”维拉克微微点头,“我们估计还得在这里休养一阵子,所以村子的安全,等同于我们的安全。这几天就会出现的匪徒的情况,我们不止要多做了解,说不准还得帮帮忙。” “我们都这副模样了,还怎么帮忙?不如想办法尽快动身,离开这里。”墨菲站都站不起来,维拉克胳膊都抬不了,康妮实在是想不到他们能做些什么。 “匪徒不会只盯着这一个村庄,既然是定期过来劫掠,那就说明周围相当一块区域都是他们的活动范围。我们贸然带上离开,恐怕才会陷入真正的危险。”维拉克道。 康妮还想开口,可出去没多久的玛格丽塔带着村长正好进来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一些麻烦 村长头发稀疏,身形精瘦,看上去六十岁左右。 维拉克与之对视一眼,用蒙勒哥语说了句“你好”。 “抱歉,误会了你们,你们放心,我们会照顾你们至痊愈的。”村长说道。 听完墨菲的翻译,维拉克立马叫康妮拿了些金券交给村长,作为给他们同样伤到的几位村民的补偿以及三人的休养费。 对此,墨菲和康妮都略有一点不满。 他们认为,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带着敌意,发生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出于村民们的误会。 这种情况下,伤到村民无法避免,后续的养伤也是理所当然。 给钱反倒显得他们有什么过错一般。 维拉克思虑得要周全许多。这事的确他们三个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毕竟现在要待在人家的地方休养,还在冲突中伤了对方好几个人。一个处理不当,双方再发生点摩擦,衍生出大问题那就不好了。 另外,维拉克观察到了村子里的人老幼居多,并且大多都面黄肌瘦,再加上要面对匪徒的劫掠,日子肯定过得很困苦。 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宝贵的人性,愿意道歉,愿意无条件照顾三人直至痊愈,已经很难得了。 既然自己这边不怎么缺钱,那掏出些金券缓和关系是再好不过的。 从康妮手里接过几张金券后,一直面无表情的村长总算动容,向维拉克表示了感谢。 维拉克则趁着双方关系进一步缓和后,打听起匪徒的情况:“墨菲,帮我问一下那伙匪徒是什么情况。” “是。”墨菲与村长交流了几分钟后,将获知的信息自行总结完说给了维拉克、康妮听,“村长贝尔纳迪诺说,自从政府那边丧失了对沙拉巴州的实际掌控,沙拉巴州由军阀安东尼奥统治后,这里的匪徒就愈发猖獗了起来。这期间他们不是没有向蒙勒哥政府和安东尼奥寻求过援助,但蒙勒哥政府官员一年多以前在这里承诺给予的帮助,截至目前仍旧没有兑现。安东尼奥就更加过分了,干脆对此地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直接当作不存在这样一个地方。” “照这么说,匪徒肆虐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没有人前来帮忙,仅靠自身也难以抵挡,那贝尔纳迪诺先生没有考虑过离开这里吗?”维拉克问道。 他大概猜到了村民不离开这里的原因。 现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环境,哪怕是大一点的城市估计都容纳不下他们这样一群老弱妇孺。 但该问还是要问一下的,或许其中还有着其他的隐情。 “贝尔纳迪诺村长说,能逃的人早就逃了,留下的这些都是实在无处可去的。”墨菲道,“现在村子里就一百多人,其中大半是老人和女人、孩童,青壮逃了一半,剩下的在抵抗匪徒的战斗中又死掉了一大半……” 情况和维拉克预料的相差不大,他为村庄悲惨的现状叹了口气,改问起匪徒的情况:“在这周围活跃的匪徒有多少?实力如何?” 村长贝尔纳迪诺隐约从这询问中听出了维拉克有想干预、帮忙的意思,脸上残存的冰冷迅速消融。 眼前这三人就算没受伤,加入他们包围村庄的队伍中,估计也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 可他不久前才听墨菲提起过,这伙人来自一个叫做‘国际平等联盟’的极其庞大的势力。他们能与赫赫有名的布列西政府军掰掰手腕,能在世界各地建立分支,宗旨中还有一项正是帮助平民,那么只要能借助其一小部分的力量,剿灭些个匪徒根本不是问题。 “我们这里有两支匪徒,一支有三十多人,一支有二十多人,差不多都有十几条枪。他们好像是有什么恩怨,所以没勾结在一起,又因为相互忌惮对方的实力不敢轻易交手,就这样保持着平衡,在这一带不断地搜刮劫掠……” 村长一边说,墨菲一边翻译。 维拉克则若有所思地听着,不时打断询问几个问题。 十多分钟后,详细的情况在维拉克脑中构建了出来。 这个村子叫双纳迦村,贝尔纳迪诺在这里当了快三十年的村长。在他任职的前二十多年里,这里还算稳定。政府那边闹得再凶,浪花再高,好似也对这样一个位处边陲的小村庄造成什么影响。 直到两三年前,政府的情况直转急下,各个野心家冒了出来,要么领军独立,要么在政府之下尸位素餐,让蒙勒哥算是彻底乱了套,丧失了对这些犄角旮旯的震慑。 于是,这一片便涌现出了不少亡命之徒,靠着劫掠为生。 起先他们人少势弱,所能造成的威胁比较有限,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生活不下去,走投无路之下选择投奔了他们,令他们迅速壮大起来,成了各个村子村民眼中难以战胜的武装力量。 双纳迦村原本人口有四五百,因为生活条件越来越艰苦、匪徒的实力越来越强,不少人都选择了背井离乡,前去大城市里谋生路。 剩下不愿意离开的,和想离开又没能力离开的,就只能和匪徒们展开了一场漫长的保卫战。 负责照顾他们三人的玛格丽塔的丈夫,就是在这样的保卫战之中被匪徒给残忍杀死了,只留下她和尚且年幼的孩子。 如今村子里的青壮力屈指可数,再这样持续下去,可能要不了一年,坚守在这里的老人们就都要被杀死,女人被掳走,双纳迦村就此消失了。 维拉克他们出现得不算及时,好在也不算晚。 在蒙勒哥政府、军阀安东尼奥皆不打算分出心思,帮助这样一个给不了他们什么好处的村子剿匪的情况下,百条人命的安危都摆在了恰巧路过的维拉克面前。 “现在村子里大多是孩子女人,真正能和匪徒抗衡的连十个都很难凑出来,我们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匪徒这一次的袭击,保护住村子里的一切……”村长贝尔纳迪诺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 他看出来了维拉克一行人是好人,更看出来了他们有帮村子的心思,所以只要能救得了村子,哪怕现在是要他拉下老脸,跪下祈求,他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嗯……”维拉克沉吟一声,没有过早表态。 贝尔纳迪诺猜测得不错,维拉克有想帮助他们的想法。身为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看到平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视若无睹,这有悖于他们的崇高理想。 只不过情况略有些棘手,他暂时没什么好的对策。 “维拉克同志。”墨菲听出了贝尔纳迪诺的意思,同样知道维拉克的打算,“您怎么想?” “很麻烦。”维拉克道,“我们现在很难调集到分站的支援,就算能,分站的支援也会很有限,传消息过去再到支援过来,都够匪徒光顾两趟的了。但光靠我们,不说带着伤了,就是生龙活虎的,也无法在这样的战斗中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 “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匪患肆虐透露出来的,是蒙勒哥整个国家的巨大病症。剿灭了这伙匪徒,难道就不会有新的出现了吗?偌大的蒙勒哥,又只有这一个村子面临着绝境吗?”康妮看得也很精准。 双纳迦村的问题,映射的是蒙勒哥的问题。 想彻底改变这里,就得彻底改变蒙勒哥。 问题是维拉克他们帮这里抵挡一次匪徒都够呛,此行也主要是为了走一趟,全面一些地了解情况,尝试把分站建立起来,刚过来张口就谈改变蒙勒哥未免太过不切实际了。 贝尔纳迪诺听不懂三人之间布列西语的交谈,耐心等待着一个答复。 “先不想那么远了,我们这情况肯定是得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又大概率会有匪徒前来,那我们先想办法把眼下的危机应付过去再说其他的。”维拉克先提起了他们无法避开的麻烦。 “村子能抵挡这么久,您应该是有些心得的?可以讲讲么?”墨菲自行向贝尔纳迪诺问起信息,待村长说完,他又面向维拉克转述,“村长说,这两伙匪徒来得都还挺有规律,差不多轮着各一两个月来一次。其中人多的那伙只单纯抢食物和钱财,人少的那伙是想把人都劫走屠光。这次快要来的正是人少的那伙,所以全村都非常戒备。” 这两伙匪徒抱着的想法不同。 前者把村子、村民看成了圈养的牲畜,每次都只是抢一点东西,保证村子还能维持下去。等东西又多了些后,他们再来,这样周而复始,可以永远有食物可吃。 后者可能是急于扩充人手,也可能没想那么多,行事要更直接狠毒些。 “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想叫同志们过来把他们给铲除干净!”康妮最见不惯这种恃强凌弱欺压民众的人。 还真够糟糕的。 维拉克心里想着。 后者是奔着抢个干净、杀个干净来的,村子现在人手又这么少,连个子连他胸口到不到的孩子都上阵了,说明情况已经危急到不能再危急。 他们三个要是什么都不做,村子一旦出现意外,大家都得死。 “现在都用不着说帮忙了,我们和村民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保卫村子就是保卫我们自己的生命安全。”维拉克看向墨菲,“我们的枪都还在?六把手枪怎么也能帮村民们再提升些力量。” “您昏睡的时候村长找我借过,我当时给了他三把,剩下的也要交给他们用吗?” “先让他们用。匪徒肯定想不到村民们忽然能多出这么些枪支,只要村长运用得妥当,说不准就能以此打匪徒们个措手不及,化解此次的危机。”维拉克知道墨菲执意留三把枪的用意,不过还是准许了把枪先交给他们。 墨菲无非是怕有什么突发情况了能防身,又或者担忧给了村长,村长不还了。 可几个小时前他们被绑了起来,村长非但没有蛮横地将枪直接没收,反而是交还给了他们再征求意见,足以表明对方不是那种人,不然根本没有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也正是因为村长的种种表现,让维拉克愿意去想办法帮他们一把。 “……是。”维拉克下令后,墨菲把另外三把枪以及一些子弹拿了出来,交给了村长。 村长连连感谢,随后拿着枪赶忙出了屋子。 他们基本用的都是土枪,整体上比维拉克他们携带的新式手枪差远了,村长贝尔纳迪诺想早一点把枪分发下去,加强村子的防御力量,减免随时可能发生的伤亡。 “他说先去把枪发给村民们。”墨菲目视村长离去道。 “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喝。”抱着孩子的玛格丽塔在屋子里有点不自在,自行找了点活干短暂离开。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维拉克、康妮、墨菲三人。 “你的腿伤得怎么样?”维拉克问道。 他肩膀中箭基本不影响他走路,真正决定三人能不能继续奔着蒙勒哥城去的,唯有墨菲腿部的伤势。 “没什么。”墨菲怕维拉克有什么重要的安排,被自己的腿伤拖累,故作轻松道。 “好好说!”维拉克没那么容易被湖弄,稍微严厉了一点道。 “……差点伤到骨头,暂时走不了路。”墨菲泄了气,坦白了情况。 “您是想离开这里吗?”康妮重新把布子浸上凉水,敷在头上。 “仅靠我们,想彻底解决村民们的问题是不可能的,硬为了他们留下,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什么都做不了,还耽误了此行的任务。”维拉克眼里满是坚决,“等墨菲的腿痊愈了,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动身。” 墨菲半低下了头:“痊愈还不知道要多久。” “多久都得耐心等。”维拉克摸了摸衣兜,发现烟盒还在,用安好的手拔烟、点燃,“后面赶路的强度不低,只是恢复得七七八八就出发,很可能会让你腿的情况恶化,落下大毛病。” “先不说这些了……”墨菲很不愿意做一个累赘,他转移了话题,“我们想想能帮上村民什么忙。” 第四百四十三章 渡过难关 论行动力、作战力,最起码维拉克、墨菲现在只能安心休养,无法直接参与到保卫村庄的战斗中。 论指挥力、布局力,他们不像村长那么熟悉地形,不像村长那样和匪徒们打了好几年的交道,同样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短暂的沉默后,维拉克苦笑道:“看样子我们除了把武器借给村民们使用,能做的就只有在这里等待了。” “我去。他们那么缺人,多我一个也好。”康妮受的伤不重,她自认为不会影响到什么,所以自告奋勇地道。 “这件事还挺危险的……”维拉克不想看到康妮在与匪徒的对抗中出现意外。 “你们动不了,留在这里本就危险,我要是再无动于衷,不帮忙和匪徒作战,那下场还不是一样的?”康妮争取道。 她说得很有道理。 当下他们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和村民们共存亡。村民们要是没守住村子,让那伙匪徒给烧杀抢掠了,维拉克、墨菲、康妮都会没命。那与其把希望全寄托在村民身上,还不如有多少力出多少力,即是包围村庄,更是保护自己。 维拉克知道自己的担忧没什么意义,换作是康妮躺在这,他没有大碍,他也会,也只能这样做:“可以,你多加小心。” “嗯。” “村民们这次做了很多陷阱,再加上多了六把枪,对付人数只有二十出头,枪也只有十几支的匪徒应该没什么问题。”墨菲看维拉克有些担心,分析道,“甚至我觉得这次考虑的不该是村子会不会被攻破,而是村民们能不能反过来把这伙匪徒全部歼灭。” “等村长忙完了,我们再和他好好了解了解。”现在知道的信息还太少,维拉克给不出什么有用的看法,“顺便到时候让村长安排康妮做些什么。” 康妮和维拉克这辗转几路,有学过些蒙勒哥语,可还差得远,完全无法和人进行有效的沟通。想发挥她的力量,必须和村长打个招呼,让他负责带着。 之后哪怕是出现了什么状况,无需沟通,康妮的个人应变能力就足以帮她迅速融入到战斗中。 “来,你们喝水。”玛格丽塔回来了,将年幼的孩子放在了床上,腾出手给三人倒水喝。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维拉克先是看了一眼墨菲,接着面向了玛格丽塔。 墨菲明白维拉克的意思,待他话音一落,便将话翻译成了蒙勒哥语说给玛格丽塔听。 玛格丽塔笑了笑,先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端到了维拉克面前,帮他喝:“我什么都不懂,能去哪里呢?” “我自己来就行。”维拉克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用没受伤的手接过了水杯,喝了几口。等墨菲翻译完,他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孩子,又道,“这里太危险了,大城市再难,应该也比这里安稳?” “哪都一样,起码这里我熟悉,大家也都很照顾我。”玛格丽塔转身端了第二杯水给同样不太能动弹的墨菲,“要是真想走,我丈夫没死之前,我们就一起离开了。” 从墨菲口中听完玛格丽塔的话,维拉克再次陷入沉默。 玛格丽塔虽然没有很具体地说出不能去大城市的原因,但他可以理解得到其中的意思。 一个瘦弱的女人,带着个一两岁孩子,能去哪里? 蒙勒哥这样混乱的地方,有什么地方能真的给她们母女俩一口饭吃? 就算有,一个自小生活在村子里,不识什么字,没见过汽车,没看到过高楼的人,就敢去吗? 那对她来说,不叫天堂,而是一个很大很未知,因而令人很恐惧的地方。 若是在维拉克什么都还不知道,什么都还没经历的时候,向他提议去来泽因这样繁华稳定的生活,他有些手艺傍身都会手足无措,全然不知道自己到那样的地方该怎么生存,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就更不用说玛格丽塔的处境和蒙勒哥的大环境了。 帮不了。 根本没有选择。 最重要的是,维拉克、墨菲他们痊愈了,的确有能力带一个、两个人一起去大城市,路上还能教对方些东西,让对方有初步的能力在那样的地方立足。 可面临这种情况的只有一两个人吗? 蒙勒哥有将近五千万的人口。 全世界有快七亿的人。 一个一个帮,能改变什么? 结束一个人的苦难,就是终点了? 不会的。 只有坚定地坚持他们的道路,让十个人去帮一百个人,让一百个再去帮一万个人,让一万个人再去帮万万个人,彻底地改变整个世界,才能让所有人焕发新生。 维拉克心里有了决断。 等伤养好了就走,不在村子里多留。 他们留在这里,几乎帮不了双纳迦村什么,但他们一路前行,直抵蒙勒哥城,却有希望埋下帮助整个蒙勒哥民众的种子。 玛格丽塔的孩子拽了拽维拉克的裤子,将维拉克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维拉克看孩子“咯咯咯”地笑,不禁也露出笑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 希望他们离开后,双纳迦村一切安好。 希望他们此行真的能把分站建立起来,让几乎不存在平等思想的这片土地上,汇聚起一股崭新的力量,带领绝望的人民们走向美丽新世界。 过了一阵子,把枪发给负责伏击的村民后,村长贝尔纳迪诺回到了屋子里。 当维拉克正要托墨菲翻译语言,继续问话时,村长贝尔纳迪诺主动提起了问题:“你们这次来蒙勒哥是要做什么?” “我们在很多地方建立了分支,带领着世界各地饱受苦难的民众同压迫他们的权贵们做斗争。这次来蒙勒哥,是想加深对这里的认识,为我们在这里建立分支打下基础。”维拉克尽可能简单地解释了来意。 “这样啊……那你们伤养好之后是不是就要走了?”村长贝尔纳迪诺问话的目的就是想知道维拉克等人能不能帮村子更多。 听完墨菲的翻译,这次维拉克用自己少数会的蒙勒哥语道:“是的。” 村长的目光肉眼可见地暗澹了下去:“你们既然是来这里帮助我们平民的,那为什么不能先帮帮我们村子呢?我们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很需要帮助。” 这个问题墨菲、康妮都很难回答,唯有刚刚想明白了的维拉克毫不迟疑:“就算我们现在能帮,也只能帮您一时。若蒙勒哥的大局没有改变,反而更加乱下去,那这里的匪徒只会越来越多,怎么剿都剿不干净。您觉得,我们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帮您抵抗匪徒吗?” “可……” “沿路这么多村庄,我们这样帮的话,帮不了几个的。想真正让您和村民们结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必须改变蒙勒哥。当蒙勒哥成了一个和平、自由、平等、美丽的国家,这些问题自然而然会被解决。而想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一路直奔蒙勒哥城,把沿路所见所闻记在心里,筹备出合适蒙勒哥的发展路线。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维拉克很诚恳很有耐心地说着。 他必须让村长明白,他们后续毅然决然的离开,恰恰是真心想帮村子,想帮其他同样处于水生火热之中的人们。 村长贝尔纳迪诺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不然不会一直很尊重维拉克等人,他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说实话,我不太懂你们说的那些,但听上去确实比一辈子待在这里,和匪徒们斗到死要好得多……” 维拉克一边听墨菲翻译,一边观察着他的表现。 蒙勒哥是墨菲的故土,他迫不及待想让同胞们的日子好起来。自己的这番话,对村子长远来看是温热的,对眼下来说又是凉薄的,不知墨菲会不会有些负面情绪。 墨菲翻译完,大概是察觉到了维拉克在看自己,在挂念自己的想法,没有多说,仅是对维拉克点了下头。 这份认同,让维拉克放下了心来。 村长贝尔纳迪诺结束了询问,开始回答起维拉克、墨菲、康妮他们想知道的内容。 半个多小时的交谈下来,维拉克等人对村子的斗争史有了更深的认识。 经过和匪徒们大大小小的交火,村民们慢慢总结出了一些作战经验。比如怎样的陷阱会让对方出其不意,怎样赶走对方,保卫住村庄。 不过匪徒们的行事作风不是一成不变的。 村民们有长进,他们也有长进。 渐渐的,陷阱所能发挥的效果变得微乎其微,对方的袭击时间也变得飘忽不定,令村民们不得不时时防备,久而久之身心俱疲。 总的来说,打了这么久,村子基本都处在悬崖的边上。就连村长贝尔纳迪诺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抵挡住下次、下下次。 好似这个艰难维系的村庄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我们伤好了是肯定要走的,可要是能在这之前就把匪徒们给解决掉,那是再好不过的?”墨菲的想法大胆而又激进。 他同意维拉克说走就走,不被眼下小问题拖住世界步伐的观点,同时又在这个观点上做出了最疯狂的假设: 靠养伤的这段时间,把匪徒都给歼灭掉,至少为双纳迦村和附近村落争取到一段平稳期。 这谈何容易? 维拉克没否定也没认可:“不好办。” “好办不就用不着我们了吗?”墨菲道,“这次村民们多了六把枪,作战力量有了飞跃式的提升,这一点匪徒们肯定是想不到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借此搞一次大规模的伏击,就算最后没能全歼了他们,也能令他们忌惮不已,不再敢随随便便打双纳迦村的主意。” “这么说的话,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康妮坐不住了,“这一片不止有双纳迦村受到匪徒威胁,那我们能不能试着把周围村子的力量联合起来,主动出击,彻底肃清两股匪徒?” “把你们的想法都说给村长听听。”维拉克笑道。 这两个办法都挺具备可行性的,只是村长应当也想到了,至于村长为什么没有做出这样的提议,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番交流后,三人有了答桉。 首先是墨菲的。 这一点村长正打算尝试,且思路要比墨菲清晰明了得多。 他打算大体维持原状,再从防范的村民中抽调出精锐的六人,用从维拉克这边借来的枪组建一支村子里最强的力量做伏击,其余因为被抽调继而防范力量削弱的人作为诱饵,引匪徒入套。 匪徒拿枪的也就十几人,只要一切顺利,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把敌人彻底歼灭。 照村长最乐观的预估,他们甚至可以一路追击,端了匪徒们的地盘,把人、食物、钱财都夺回来,重振村庄。 康妮的计划,算是各个村子最早想到的解决办法。 只可惜匪徒们对此早有预料,专暗中盯着一个村庄,等青壮都前去集结了,顺势不费吹灰之力掠夺走所有东西。 而且匪徒们的地点很随机自由,各个村子联合起来也很难主动出击占到什么便宜。 没多久,因为没什么效果,还接连有村庄吃大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退回了各自保护自己的状态。 “墨菲的那个办法可行,不过原本的防范减弱了,到时候引诱匪徒的时候损失估计会很大。”维拉克照墨菲、村长的那个法子推演了一下,预见了会有不少的村民在伏击中丧生。 “每次都是这样的。”村长贝尔纳迪诺道,“所以最后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维拉克不知道贝尔纳迪诺是故意轻描澹写,还是真对这些麻木了,听到的时候小小的心惊了一下。 双纳迦村这完全就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拿命换命,来保证余下的村民们活着。 “我们会想办法的。”维拉克郑重道,“能少死一个人也好。”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村长贝尔纳迪诺衷心感谢。 光是那六把枪,对村子的重要性就大到无可比拟。现在有三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同志来帮忙,他相信村子一定能渡过难关。 第四百四十四章 请如我们一般坚信 九月二十四日、晚上 玛格丽塔端来了三碗黏稠的像粥一样的东西,以及少量的肉食给维拉克等人吃。 村子现在情况很不好,这样的食物已经称得上是丰盛。若非村长对三人怀有愧疚与感激,食物必定起码和村民们齐平——也就是减半。 “用不用我再去给您弄点?”玛格丽塔看维拉克很快就把饭吃了个干净,担心招待不周,特意询问道。 维拉克听不懂,不过从其的行为举止大致明白了意思,当即连连摆手,又搬出了自己少数会的蒙勒哥语词汇:“不用不用,谢谢。” 墨菲还打算翻译,刚把碗里最后一点食物解决掉,维拉克那边就顺利和玛格丽塔完成了交流:“我也吃饱了,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玛格丽塔走到墨菲身边,将餐具收走,“你们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和我说。” “好,谢谢。”墨菲看向安心躺在自己对面的维拉克,“也不知道康妮那边怎么样了。” 康妮没像他们两人,大半天下来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不时进来的好奇村民参观、询问上两句。 等把情况了解清楚后,她就跟着村长贝尔纳迪诺一起前去布置新埋伏了,目前还没有回来。 “担心是多余的。”维拉克心态稳定,拿起了本《蒙勒哥语言大全》,单手翻看着。 “您觉得这计划行么?”墨菲的性子还是略急。 “你也听村长贝尔纳迪诺说了,他们抗争的经验愈发丰富的同时,匪徒们也在飞快地进步。匪徒以前来的有规律,大家好歹能休息休息。现在飘忽不定,迫使村民们只能天天防范。这么持续半个月一个月的,村子可能还撑得住,但再往长呢?他们总不可能不捕猎,不生产,把所有的时间用在防备匪徒上。”维拉克眼睛盯着书,不紧不慢道。 “这我知道,我就是担心会出什么疏漏……”负伤不能帮忙,让墨菲免不了胡思乱想。 “这里村长最熟悉,我们踏踏实实待着就行。我说这么多,就是要你清楚村民们别无选择,哪怕是死,也没有办法。”维拉克道。 下午几人不是没商议过怎么能把埋伏设置得更稳妥一些,怎么能确保匪徒们真的入套,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时,又该及时地做出怎样的应对。 可最终的结果证明,初来乍到的三人所能想到的,村长都知道,他们想不到的,村长也再清楚不过。 毕竟人家对周围地形、村民、匪徒的情况熟得不能再熟,和匪徒们也交手十几次了,不管什么情况心里都有底。 所以维拉克就不再很多余地干预到其中了。不止给不了有价值的新东西,还有可能耽误村长的时间,那还不如静下心来养伤。 墨菲不像维拉克有过被关进监狱的经历,也就没很好的机会磨练耐心,这才想了很多,并不满足于只能躺在这里等待消息:“这样一直躺着,我有点受不了。” “受不了也得受,正好可以试着让你的心静下来。”维拉克翻了一页书,“好了,现在不许再跟我聊天,自己想想究竟能做些什么。” “那我还是睡觉。”墨菲慢慢调整好姿势,躺下休息。 没多久,收拾完餐具的玛格丽塔回来要吹灭烛灯:“村长说要早点伪装起来,所以屋子里不能有光。” 听完墨菲的翻译,维拉克点了点头,在玛格丽塔的搀扶下躺好。 “呼。”玛格丽塔吹灭了蜡烛,离开了屋子。 “有好一阵子没这么早睡过了。”维拉克轻笑着。 约莫晚上九点。 维拉克甚至记不起来上一次凌晨前休息是什么时候。 “还是要注意身体,伯因主席不就是因为过劳才累垮,成了现在这样么……”黑暗中,墨菲关切道。 “习惯了。”维拉克睁着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新奇感让他毫无困意,“每天不拼尽全力总感觉对不起牺牲的那么多同志。” “那你还让我今天不要想那么多。” “这不一样。”维拉克笑道。 “什么都做不了,就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休息。”墨菲随口一问,没想着要认真深究这一点,“睡,晚安。” “晚安。”维拉克试着闭上眼睛休息。 “砰!” “砰砰!” “匪徒来了!大家小心! ” “给我杀!杀光他们! ” “砰砰砰砰! ” 就在维拉克闭眼满打满算还不到十秒之后,宁静的村庄忽然变得吵闹起来。 维拉克勐地睁开眼,墨菲则直接坐了起来。 二人无需交谈都清楚,匪徒们来了! “这也太突然了。”墨菲压根没想到匪徒们会现在过来,挣扎着就要摸黑下床。 “不是说过了吗?匪徒们知道村民早有防备,所以会挑最出其不意的时间过来。”维拉克听着枪声没有任何反应。 “晚上最适合袭击,村民们当然会在晚上加强防备。” “那么你觉得,匪徒们理应会白天过来。但是村民们想不到吗?匪徒们想不到村民会因此提防白天吗?这些心理战术是很复杂的,村长为了万无一失白天晚上都不敢松懈,匪徒那边很显然,抛出了烟雾弹,最终依旧选择了最适合出手的时间点。”维拉克评价道,“都不简单。” “我得去看看。”墨菲忍着腿部的疼痛,扶着墙就要穿鞋出去。 维拉克伸手拽住了他,严肃道:“别给他们添乱。” 不到几分钟,外面的枪声在达到一个高点后,开始飞速下滑。 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听着的墨菲道:“听着不像是双方陷入了僵持,估计有一方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他们在说什么?”维拉克听不懂外面的大呼小叫。 “太杂了,我也听不太清。”墨菲双手紧攥,心被揪了起来。 如果是匪徒们占据了优势,那留在屋子里的他们两个,今晚也难逃一死。 维拉克还很镇定:“别担心,村长做了万全的准备。” 墨菲声音有些紧张:“嗯。” 又是几分钟之后,枪声彻底消失,外面开始发出欢呼。还没等墨菲从中判断出欢呼者是谁,康妮、玛格丽塔就激动地跑了进来,重新亮起了烛灯。 “很顺利!来了十四五个匪徒!被我们杀掉了十二个!剩下的村长正带人追着,要是能全部除掉,再顺势找到他们居住的地方,把被掠夺走的人物都夺回来,村子就有好起来的希望了!”康妮道。 “快说说具体的情况!”墨菲追问。 “村民们的伤亡呢?”维拉克关心更重要的一个问题。 “村民……”康妮刚想回答墨菲的问题,但在紧跟着听到维拉克的话后,脸上的笑容僵住,沉默了几秒才道,“应该……也不少于这个数……” 墨菲大感意外:“怎么会伤亡这么惨重?村民们不是做了伏击吗?!” 喜悦迅速退散,康妮刚升起的成就感一转眼就变成了惭愧:“……匪徒们这次不知道从哪里又多弄了些枪,才一半人进到我们伏击圈,就已经把充当诱饵的村民们杀了大半……村长看再这样下去会死更多人,就不得不在匪徒们没完全进伏击圈的情况下发动了攻击……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做了埋伏,还打这么久,还有匪徒跑了的原因……” “正常。匪徒又不是只盯着双纳迦村,通过掠夺别的地方进一步壮大是必然的。”维拉克为村民们惋惜着,“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帮匪徒损失惨重,不出意外会被乘胜追击的村长彻底剿灭。剿灭之后,双纳迦村的力量会翻倍式增长,到时候相当一段时间不用担心粮食,也不用担心会有匪徒敢打这里的主意了。” “唉……”墨菲叹息着,“要是我腿没受伤,应该能帮些忙……” “没事,我们尽力了,村子也会好起来的。”康妮安慰墨菲。 “谢谢你们!你们帮了我们大忙!”玛格丽塔在一旁不停地鞠躬感谢。 “我们没帮上什么,只有康妮同志参与到了战斗中。”墨菲回应道。 一番感谢后,玛格丽塔离开了屋子,去和其他村民收拾残局。 维拉克、墨菲躺在床上,等待村长归来,带回新的好消息。 康妮在这期间,将晚上的伏击战仔仔细细说了个遍,供未能外出参与到其中的二人明白来龙去脉。 听完,维拉克苦笑了一声:“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好的、不好的都被我们给赶上了。总体来看还是值得的,要是我们不在,少六把枪的援助,双纳迦村很有可能撑不过这次匪徒的强力袭击。” “希望我们后面一切顺利,早点到蒙勒哥城,把分站建立起来。”墨菲深知双纳迦村只是幸运地获得了短暂的安稳,真正想恢复平静,生活在无需担心这些威胁的美好生活中,就要看国际平等联盟和蒙勒哥局势的下一步发展了。 “会的。”维拉克不喜欢‘无功而返’这四个字,他选择来蒙勒哥时,就做好了不管多么艰难,都要在冻土上开拓出分站的心理准备。 三人等了三四个小时,见村长迟迟没有归来,为保险起见,维拉克便安排康妮出去继续和剩余的村民保持戒备,直至村长等人回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二十五号的清晨,村长贝尔纳迪诺和一并参与追击的大半村民赶了回来。 果不其然,他们带回了‘喜讯’:几十位被掠夺走的,来自各个村庄的女人、大量的食物、钱财和能让双纳迦村的防御力量提升一大截的十几支枪! 这是这片地区村民与匪徒对抗中从未有过的大捷。 而之所以能一夜之间瓦解掉附近一大匪徒团伙,仅仅是因为村民们多了六把枪。 比起之前只有一些土枪,和大量鸡肋的刀具,六把新式手枪近乎让他们的作战力量提升了两倍。再配合着伏击,打得匪徒措手不及全军覆没并不意外。 当然,双纳迦村也为此死伤近二十人。 不过以后,哪怕这六把新式手枪还给了维拉克等人,他们多了从匪徒哪里夺来的枪,实力也不再是哪帮匪徒敢碰的。这比慢慢被匪徒消磨有生力量,直至变成无力反抗的待宰羔羊还是要好得多。 回来后,村长贝尔纳迪诺先把救回来的女人安置了下来,等后续再视情况安排她们留下或者回到自己的村庄,接着连饭也来不及吃,又处理起村民们伤亡的事宜,一直忙碌到中午,才有了空闲见维拉克他们。 “您没事?”看到村长进屋,维拉克不知是该恭喜还是该致哀,干脆关心了下村长的情况。 “我没事。”村长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既不悲伤,也不欣喜。硬要描述的话,更像是盖住沉重,向阳而生,有一种坚韧不拔的感觉融在其中,“这次多亏遇到了你们,没这些枪,光靠我们的那些东西,根本抵挡不住匪徒们的袭击……” 维拉克站在村长的角度稍微细想,都不禁后怕:“现在结果算是好的,就足够了。” “嗯。”村长疲惫地坐下,“放在两天前,就算有了这样的结果,我也会继续悲观下去,不知道村子能不能慢慢恢复成以前那样。” “理解。”维拉克微微点头。 村长所顾虑的很简单,拼尽全村的力量打掉一伙匪徒又能怎样,无非是延缓了村子的衰亡。根本问题不解决,匪患会永远持续下去,迟早榨干村子的生命力,让双纳迦村像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们的到来,真的像神的降临……帮助我们度过了难过,更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村长不知如何准确描述三人的重要性,只能用神来比喻,“起码我现在知道,有你们这样一帮人在做着努力,我们并不是只能等着被匪徒杀死,我们还有可能等到蒙勒哥结束战乱的那一天。” 维拉克有所动容,向村长作出保证:“不是可能。蒙勒哥的战乱一定会结束,你们每一人,我们每一个人,都终将生活在平等、自由、团结、美丽的新世界。我们就是这么坚信着走到了这一天,也请您如我们一般坚信,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第四百四十五章 无题 剿灭了最具威胁的匪徒团伙后,双纳迦村迎来了一段不知会持续多久的安稳期,维拉克等人的伤势也在这期间缓慢恢复着。 同时,他们没有白白消磨时光,一边尽可能学习着蒙勒哥语,学习蒙勒哥的文化,一边将平等的理念讲解给了村民们。 为了让大家能更理解国际平等联盟的追求,和未来世界应该是怎样的,维拉克没有照搬《平等论》、《阶级论》里比较复杂的部分,而是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语描绘了崭新的世界。 村民们很容易地就在脑中幻想出了那样的一幕幕。 只是维拉克鼓励大家再尽可能地自行畅想时,大家就再也想不出什么来了。 肉体与思想被长久禁锢,让他们所能探索的边界小得可怜。 但是没有关系。 维拉克他们迟早会帮他们拓宽边界,让他们深刻意识到世界究竟有多么大,自己的可能性又有多么大。 “同志们,来吃饭。”十天后,和几人已经很熟络的,甚至习惯了称呼三人为‘同志’的玛格丽塔端来了热腾腾的食物。 维拉克、墨菲、康妮正被十几位大大小小的村民围着询问外面发生的趣事。 “谢谢。”维拉克接过了食物,分发给了其余二人。 今天的午饭依然没有悬念,是本地主要的薯类作物,木薯。 至于肉食,主要看村民们能捕到什么。反正这十天,维拉克他们已经吃过不下七八种奇奇怪怪的动物肉了。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您可以让我们见识见识放映机、电影吗?”蹲坐在三人面前的一个孩子眼里亮着光,诚恳地请求道。 “当然可以。”维拉克又加紧学了十天的蒙勒哥语,但这样的对话还是太难,因此在听完墨菲的翻译后,他这才回答对方,“可能都不用等我们回来,你们就已经看过那些新奇的东西了。” “他以前可是照相师。”墨菲向村民们介绍维拉克过去的身份。 村民们发出惊呼。 其实他们还不太明白照相师是做什么,不过是维拉克曾经做的事,那肯定很厉害。 这句维拉克勉强听懂了,笑着摆手:“没什么。” “都别打扰同志们吃饭了,吃完再过来。”这时,村长贝尔纳迪诺走了过来,赶走了还想听趣事的村民们,给维拉克等人争取到了安心吃饭的空档。 “村长。”维拉克打了个招呼。 “身体怎么样了?”村长这段时间看着心情很不错。 虽说之前的伏击中村民的死伤颇为惨重,但换来了村庄长久的安稳,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别说是别人,哪怕是自己死掉,村长也愿意。 “好很多了,我们打算这几天就动身出发。”维拉克的伤好了大半,不会影响到他的赶路。 “我也还行。”墨菲特意站起来慢走了几步,证明恢复得不错,“幸亏那个捕兽夹夹得不深。”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村长都有些习惯三人住在村子里了。 他们三个很容易就和村民们打成了一片,这段时间深受村民们喜欢。真要离开的话,估计很多人都会不舍。 维拉克吃起食物:“早一天动身,就能早一天把建立分站的事情筹备起来。这也是为了村子和整个蒙勒哥所做的考虑。” “我支持你们的所有决定。”村长很清楚自己干涉不了维拉克他们的想法,更何况让他们多在村子里待几天确实没什么用,不如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如他们所说,早日改变蒙勒哥。 “这附近不还有一伙匪徒吗,您之后一定要小心。他们有可能因为双纳迦村的实力增强而放弃掠夺,也有可能为了彻底杜绝后患,把这里视为首要攻击的地方。”维拉克善意地叮嘱道。 “放心,我一直派人盯着。”事关全村人的生死,村长的警惕怎会轻易放下,“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可以更好地抽出精力应对可能到来的袭击。”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给您留下三把枪。此行来得匆忙,能帮您和村子的就只有这些了。”维拉克他们前两天就商量着做出了这个决定。 起先他们人手配两把,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 现在来看,其余三把留在村子里会更具价值,他们各自有一把防身足够了。 村长想说很多,最终只笨拙地道了声谢。 又过了两天,身体情况进一步得到巩固,维拉克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在确认了墨菲已经具备赶路的能力后,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继续向着蒙勒哥城前进。 “你们沿着这条路,往东南方向走大概两三天,就能看到个小城。但是那个小城里没有火车站,你们想快点到蒙勒哥,还得去更大一点的城市,不过怎么去更大的城市我也不太清楚……”三人出发时,村长和一大帮村民拥簇着送行,“……走这条路一定要小心,说不准会遇到剩下的那帮匪徒。那帮匪徒不杀人,可被劫走钱和武器你们也就走不下去了……” “好,明白,我们记下了……”维拉克认真点头。 “这里路很不好走,一不小心就容易失去方向,你们走的时候可以沿途做记号,实在不行就退回来,或者我安排人带路。”村子带着一大帮人出了村子差不多快一公里的距离,还没要停下的意思。 鲜有的客人让他们格外重视。 “不用麻烦,我们自己可以。”维拉克三人做事怎么都方便,要是再带个村民,到时候人家自己回去,路上更加危险重重。 “再拿点吃的路上吃,还有这些草药,被虫子什么叮咬了很管用。”村长少有的表现出絮絮叨叨的感觉。 维拉克等人哭笑不得地收着东西:“就送到这里,这段时间辛苦大家对我们的照顾。” “这还没走几步,再走走。” “就是啊,多送你们一段,反正离我们村子近。” “你们以后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村民们乱哄哄地说着。 “那就到这。”村子伸手,拦住了争先恐后往前涌的村民们。 “谢谢您。”维拉克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个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赠予村长,“下次来,我会给你们带很多东西。” “好,我们等着你们。”村长笑道。 维拉克和墨菲、康妮站定,转身看向短短时间却建立起感情的村民们。 那里面,有日夜照顾他们的玛格丽特,有他们想吃什么肉,第二天就能捕回来什么动物的好猎手,有嚷嚷着以后也要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孩子,还有不计其数的善良村民。 这仅仅是维拉克他们此行的第一站。 “再见!” “再见!” 墨菲、康妮冲村民们说着。 维拉克很希望此时此刻能有台照相机,和村民们一起合个影:“我们走了,再见。” “再见。” “再见。” 村民们纷纷说着。 维拉克、墨菲、康妮告完别,在村民们的注视下,沿着崎区的小路向着东南方向临近的小城赶去。 那座小城有没有火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有报纸之类的获知信息,他们又能不能去其他站点取得联系。 今天是十月七日,他们一连在村子里待了快半个月,半个月杳无音讯,足以让分站的同志们担心不已了。 “你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墨菲问维拉克。 他们来之前,世界性的大规模战争刚结束不久。世界秩序的重建、新兴强国联手挑战老牌国家,争抢更大的利益,这些都极有可能在半个月内发生。 最重要的是,国际平等联盟总站那边同布列西政府军的作战到了什么地步。 是一路收复城市,把政府军赶回到了约瑟郡,还是仍处于僵持之中。 半个月的时候够他们有实质性的进展了? “不知道。”维拉克本就并不擅长这方面,现在世界环境的混乱程度和蒙勒哥自身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有一个靠谱的预估就更难了,“不用想那么多,到了地方自然都会知道的。” “嗯。”墨菲不经意间走在了最前面,全身上下都透着股冲劲。 “您还好?”康妮见状,和维拉克相视一笑道。 “我没什么事。”维拉克加快了步伐,紧随着墨菲,“别忘了村长的叮嘱,时刻注意周围的环境,小心匪徒。” “明白。”康妮目光锐利了几分。 墨菲听罢走得更快了,像是有意要与维拉克、康妮拉开一段距离:“我去前面探路,这样有危险,你们也来得及反应。” “你小心点。”维拉克没有阻拦。 好不容易出发了,能做点什么了,墨菲这样心急的人肯定要发挥发挥出出力,不然憋那么久,心里会越来越急。 康妮有了上次的经验,开始学着殿后,护卫维拉克身后的安全:“这次不管怎么样,一旦出现危险,您必须先离开,由我们拖住敌人。” “好好好。”维拉克敷衍地应着。 真要出现了像和村民产生误会时的那种危险情况,他作为年纪最大的领导者,当然做不出自己先逃的事情。 就算那样的一幕再度上演,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推着两人离开,自己留在最后面。 “我是很认真地在和您说这件事。”康妮强调道,“这是伯因主席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之前已经出现了重大的疏忽,让您负了伤,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在我这里没有谁保护谁一说。”维拉克对伯因的这项安排不以为意,“也不是非得实行绝对平等的意思。要是换做在总站,出现危险情况,我们谁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保证伯因主席的安全,可这里不同,谁的牺牲都会成为沉重的打击,所以我们三个唯有拧成一股绳,团结一致不分你我,才能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那也不能总是让您保护我们。”康妮没那么好湖弄。 “这不才只出现了一次危险吗?”维拉克朝前指了指,有意支开话题,“天气不错,我们抓紧赶路,免得碰上下雨。” 康妮无可奈何地看着维拉克小跑着的背影,攥紧了枪,扫视周围。 最终,花了三天,三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村长口中的那座小城。 小城名叫芬塔城,规模比维拉克以前居住的边陲小城茨沃德市还要小两圈。 里面倒是挺热闹,街道上满是附近来的村民,贩卖兽皮、草药、粮食、野果等物,换取其他的物资。 城中不乏充满肃杀之气的巡逻队,震慑不法分子。 “看来终于到了安东尼奥的统治区域了。”维拉克看着荷枪实弹的民兵,有所放松。 双纳迦村那边名义上归属了军阀安东尼奥,可安东尼奥压根瞧不上这种穷乡僻壤,因此根本不理会村民们的剿匪诉求。 只有眼前的这座小城,有着武装力量存在,维持着基本的秩序,才能算得上安东尼奥的地盘。 “走,进去找个落脚地,然后看看有没有报纸什么的,再想办法和分站取得联系。”路上吃不到熟食,睡不了安稳觉,这样的小城很适合休整一番,维拉克不再犹豫,朝前走去。 “站住!”小城前的民兵拦下了三人,盘问起来历。 墨菲从容应答,交了一小笔入城费后,顺利进入了芬塔城中。 经过跟路人的打听,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家旅馆里。既是为了装穷,避免被有心人惦记,也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三人只开了一间房住下。 “我托服务员去订购近期的报纸了,顺便点了三份饭,待会儿应该就能送过来。”进入房间,负责和蒙勒哥本地人打交道的墨菲坐下说道。 “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联系到分站,不行的话我们休息休息就动身,去更大的城市。”维拉克习惯性来到窗前,谨慎地了解周遭地形。 康妮作为维拉克的护卫,同样有模有样地查探房间的环境。 “明白,吃完饭我就去打听。”墨菲应下。 很快,服务员端来了三分劣质的午饭和近期的沙拉巴州日报。 第四百四十六章 继续前行 客观来看,旅馆劣质的饭比起双纳迦村的伙食好了不止一丁半点。而对于辛苦赶了三天的路几人来说,这些饭此时更是堪称顶级的佳肴。 不过在重要的报纸面前,他们都按耐住了饥饿感,先行了解起外界的情况。 沙拉巴日报是蒙勒哥大军阀安东尼奥名下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虽然难以和其他大国的一流报纸相提并论,但好歹在蒙勒哥里数一数二,算是当下所能接触到信息量最大、内容最权威的报纸了。 可惜饶是如此,报纸当中大半篇幅依然都是在歌颂安东尼奥的功绩,国外的顶级新闻统统被挤在了角落里一笔带过。 万幸的是,近一周来的这些‘角落报道’中,有不少正是维拉克他们急于得知的。 首先是布列西那边的战局,打得还是比较艰难。毕竟无论是兵力、武器装备,还是军事素养上,平等军都和底蕴深厚的政府军有着很大的差距,就算政府军失去了威尔兰王国的支持,其所能爆发的力量也还是不容小觑,不是靠口号、士气可以压制的。 其次是巴什的情况。巴什多地爆发了革命,其中大多数并非国际平等联盟分站推动,不过多少还是存在间接的联系。目前这些革命均被镇压,可可以预见,在国际平等联盟的影响下,会有更多的人自发斗争起来,掀起惊人的浪潮。 最后是世界格局的变动。巴什赢得同威尔兰的大规模海战之后,开始对尼罗这块大蛋糕下手。在大战中没太出力的普鲁曼,如今也在卡伦海上不断试探受挫之后的威尔兰的底线。斯德尔则和卡斯特利亚时有摩擦,好似随时都会再度大打出手。至于敦曼,正飞速从结束的内战中恢复过来,这尊庞然大物插手国际大局只是时间问题。 看完这些,维拉克等人心情难以言喻,刚刚还觉得可口的饭菜忽然变得分外寡澹。 “我感觉……很快又要有世界级的大战爆发了。”康妮心神不宁地扒拉着饭菜,隐隐意识到目前稍微安稳的局势不过是列强默契的中场休息。 “各国之间的矛盾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战争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地落下帷幕呢?”维拉克不是很意外这个结果,出乎他预料的是局势的发展速度。 原本他以为世界会再稳定个两三年,现在看来,半年都算是久了。 新兴强国们可没什么理由不冲明显对世界失去掌控的威尔兰步步紧逼。 斯德尔王国和卡斯特利亚帝国在马西地区的争议。 巴什帝国对尼罗帝国的染指。 普鲁曼帝国在卡伦海的接连试探。 国际平等联盟站稳跟脚,和布列西政府军打得有来有回。 曾经随便跺跺脚,国际上都要颤一颤的威尔兰,当前所面对的局势是盟友自顾不暇、海外巨大利益被新兴强国夺走、韬光养晦的大敌剑锋直指家门口…… 距离世界大战,和留给威尔兰扭转颓势的时间都不多了。 “墨菲,你怎么看?”维拉克分析完,看向了并未发言的墨菲。 墨菲的注意更多的放在了蒙勒哥本身。 沙拉巴日报除了歌颂统治者安东尼奥,讲一讲国际头条新闻外,还对名存实亡的蒙勒哥政府以及盘踞在其他地方的各个军阀进行了抨击。 初来乍到的几人无法从中判断丑闻的真假与否,是抹黑还是真实揭露,目前在军阀之间更无偏向,所以汲取的都是些做不了什么文章的信息。 比如,蒙勒哥现在有头有脸的军阀势力有七个,其中有望一统蒙勒哥的,算上安东尼奥一共三个。 平日里,这些军阀之间有的保持微妙平衡,有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有的暗中积蓄力量,和这个结盟,和那个勾结,把蒙勒哥搞得处处弥漫硝烟,处处回荡炮火声,处处可见家破人亡。 “我在想,蒙勒哥这样的混乱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墨菲道。 “还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维拉克没有欺瞒,说着自己真实的看法。 这么多军阀的混战,就算他们顺利建立起了国际平等联盟蒙勒哥分站,也一时半会儿没有能力进行对其干预。 这个在国际上没什么存在感,近乎千疮百孔的国家,不是说救就能救的。 “你们不是说过,要想建立新世界,就必须得先拆毁旧世界吗?现在,蒙勒哥的旧世界已经支离破碎了,我们的路应该会好走些?”墨菲问道。 “应该。”维拉克不确定。 “吃饭,吃完饭我们还得想办法联系一下分站。失联这么久,他们肯定很担心我们的安危。”康妮看气氛有些沉重,岔开了话题。 “要是今天能联系到,我们明天就动身,坐火车朝蒙勒哥城那边去。”维拉克吃了口饭,“起码蒙勒哥城还在蒙勒哥政府的控制中,那里想必会有很多有志之士同样寻求着救国之路,我们要是能集结他们的力量,很多事做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一定会有很多这样的人。”墨菲坚信。 维拉克“嗯”了一声:“吃饭,吃完饭还要辛苦你出去找一找门路联系分站。” “是。”墨菲飞速吃完饭,快步离开了旅馆。 “啪。” “呼……”维拉克来到窗前,一边抽烟,一边查看楼下街道。 大中午的,平整的土路两侧依旧站着卖东西的村民。不知是何原因,光顾他们的行人少之又少。 是卖得太普通寻常? 维拉克想不到原因。 忽地,一阵冷风吹来,让他一个激灵的同时想起来天就快要转凉了。 听双纳迦村的村长贝尔纳迪诺说,再过一两个月,这里会时不时的被大雪封山。 封山的时间是未知的,因此村民们会尽可能赶在那之前到小城里交换、购买些过冬的物资。东西若是储备的不够多,是很有可能全家都熬不过去的。 驻足观察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的维拉克下了楼,用蹩脚的蒙勒哥语艰难地与几位面黄肌瘦的村民进行沟通。最后靠着听懂的几个词汇,加上推测,差不多把东西卖不出去的原因找出来了。 小城可以算作是个货物市场。 因城市有需求,附近大片村庄大把的村民有供给,慢慢就形成了这么个小城,有专人来找村民收取新鲜的野味、兽皮等物,村民们也可以此换取到诸多生活物资。 不过近几年,村民们越来越换不到什么了。 一开始上好的兽皮等物可以换取到上百斤的粮食,现在五斤都成了奢望。 维拉克以为是村民们猎捕到的多了,价格自然就下来了,再一问才得知一直都差不多,商人们的需求也一直很大,可价格就是莫名其妙掉了下来。他们想卖得高一点,压根就没什么商人会理睬。 这让维拉克不得不怀疑是商人们为了赚取更大的利润,联合对这些没有反抗能力的村民们进行了压价。 这一片地带只有这座小城有商人收购东西,村民们别无选择,不卖给他们,东西自己留着价值也不大。而利益至上的商人们,可能白白把收购价制定得很高,让自己少赚吗?当然不会。 但这从另一角度上来说又无可厚非。 价格被压到远低于之前,村民们依然来换,除了没有更好的出路这一原因外,应当还说明目前的价格其实仍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 若是辛苦捕猎到的东西换回的食物等物资弥补不了亏空,那小城里的生意估计早就没得做了。 可这在维拉克的眼里终究是不对的。 商人贪婪,欲望无穷无尽,他们把价格压到了村民最低承受线上,将利益压榨到了极限,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让村民只能永远维持着勉强的生存。 这就是压迫、剥削。 不借助外力改变的话,商人们再过一千年都不会良心发现,只会继续赚大钱,想方设法让连过冬都是挑战的村民们维持现状,把利益都让给他们。 可惜维拉克目前没什么能力改变这一点。 不论是震慑商人们给村民让出部分利益,还是再开辟出像小城这样的交易市场,让更多村民有得选择,把价格恢复到合理,都不是他们三个人就能做成的。 这一点和双纳迦村的情况如出一辙。 维拉克他们改变不了,帮得了眼下的这些,也无法帮助千千万万个面临同样局面的人。 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坚定地前进,到蒙勒哥城,这个混乱国家的中心,集结更多的力量把分站建立起来。 到那时,分站传播思想,竖起旗帜,得到受难中觉醒民众们响应拥护,很多事情就可以凭借强大的力量横扫、重建了。 天黑之前,墨菲回到了旅馆。 高强度的奔波,让他的腿有点承受不住。 细心的康妮帮他换了药,墨菲也在换药的期间遗憾地表示了自己未能找到什么途径联系分站。 大半天下来,他最大的收获是了解到了接下来往哪走能到有火车站的大城市。 这也好,大城市肯定有得是手段和分站取得联系,到时候坐火车直奔蒙勒哥城也方便。 只要他们赶路勤快些,晚个几天和分站保平安没什么大碍。 考虑到墨菲的腿上没完全好利索,这几天又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维拉克决定在这里待两晚,后天一早出发,前往离这里最近的,有火车站的城市。 一向要强的墨菲没有异议,说明他的腿确实强撑不下去了,需要再修养修养。 两天后,十月十二日的上午。 休整完毕的维拉克一行跟上了队收购完货物,正要去往相同城市的商会。 平日里,商道上难免会有匪徒出没,实力强大的商会在运输货物时,会专门配备不俗的武装力量应对此类的突发情况。 久而久之,一些零散的行人为了保证安全就学会了跟着大商队一起走,以借助商队的力量震慑匪徒。 商队对这些人并不排斥,相反还略带欢迎,靠着收取他们的保护费,一来二去既把聘请卫队的支出给平了,还能额外小赚了一笔。 十月十五日中午,自发汇集起来的一大帮人抵达了蒙勒哥帝国沙拉巴州的拉奎莫托市。 拉奎莫托市是座历史名城,相邻沙拉巴州两条主要河流的汇集处。它的纺织业较为发达,手工艺品在国内享有盛名。 维拉克一行人交了入城费后,走入其中,站在了棋盘式布局组成的宽敞的街道上。 “总算到了。”康妮感叹路上的艰辛。 “往边。”维拉克提醒着二人,目视一队着装勉强算是正式的士兵大摇大摆走过,“先找个旅馆住下。” 没等墨菲找人询问,街上眼尖的小门童就跑了过来向他们介绍起了自己所工作的酒店。 维拉克他们可没想着住这么贵的地方。 一方面装穷不容易被有心之人惦记,一方面他们此行有太多的未知,必须控制点花销。 “我还是问问人。”墨菲挑了几个看着是本市的人询问了一番,挑选了家最为适合他们的旅馆。 依然是老规矩,三人开了一间房,开完先检查房间格局、旅馆外的地形,确保出现危险情况能及时逃脱,把这些完成后维拉克安排墨菲去点了三份餐。 在特意叮嘱下,墨菲点的饭颇为丰盛。 蒙勒哥卷饼、鸡肉玉米红白汤、蒙勒哥炖肉,都是蒙勒哥的特色美食。 “这顿犒劳我们自己,都辛苦了。”面对美食,维拉克食欲大开,先品尝起了比其他地区更加浓香、劲道的玉米。 “不得不承认,偶尔来这么一顿很能振奋人心!”这段时间瘦了好几斤的康妮也大快朵颐起来。 墨菲身上始终带着股急切,吃起饭来看不出多少喜悦。 “怎么?吃到家乡的美食还是这么愁眉不展的。”维拉克安排吃些好吃的,就是为了让舟车劳顿的几人尽快恢复,但看上去这招对墨菲作用不大。 “没有,习惯了。”墨菲挤出了个笑容。 “好好吃,今天什么都做不做,吃完休息,明天我们再做规划。”维拉克放下了心。 第四百四十七章 火车上的人 吃过饭,三人推托了好一阵子,最后把床让给了最劳累的墨菲。 康妮去了沙发上休息,维拉克精力旺盛,选择独自出门游览这座城市。 这里并不是迪亚兹长大的地方,但到了这里,他脑海里总是蹦出迪亚兹的身影。 此时距离迪亚兹牺牲已经过去了半年左右,和墨菲许下的承诺他还牢记着,不敢有丝毫的遗忘。 蒙勒哥四分五裂,处于全面崩溃的边缘。他不曾敢公开放话,说一定能带领蒙勒哥走向和平,可心底里那份决心从未有过动摇。 别人总是觉得他是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什么都能做到,这也总是让他感到惶恐。 唯独这次,他坦然接受别人的期许。 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做成,对得起迪亚兹,对得起墨菲,对得起总站、分站一众同志们,对得起双纳迦村的村民。 逛了几个小时,夕阳就要落山,维拉克凭着记忆原路返回旅馆。 旅馆里只剩下了康妮一人。 “墨菲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他说不累,然后就出去想办法联系分站的同志了。”康妮解释道。 “还真是闲不住,让休息都不休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维拉克没多想,坐下喝了口水,等待墨菲的回来。 晚上,墨菲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沓报纸。 “回来了。”维拉克起身相迎。 “我看这里有卖大报社的报纸,就顺便买了些。”墨菲将报纸交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接过简单翻看了一下。这其中基本都是世界报、西方时闻、政治周刊一类的国际一流报纸,这里面报道的内容要比本地的沙拉巴州日报全面、细致得多。 墨菲将门关好:“这里也没什么合适联络分站的条件,我想办法写了信寄过去,让他们知道安全就足够了。” “嗯,我们什么都不缺,让他们知道安全就行,等到了蒙勒哥城再建立稳定的联系。”维拉克坐下翻阅起报纸。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墨菲一心想到蒙勒哥城把革命事业做起来。 “休息一天,后天出发。”维拉克瞥了眼墨菲的腿,定下了出发时间。 墨菲的腿每次都是因为好得差不多了,赶上了高强度的几天赶路,致使情况又有所倒退。这么几次下来,他现在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的了。 他自己可以不管不顾,但维拉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把自己好端端的腿给废掉。 “我能走。”墨菲感受到维拉克的目光。 “后天。”维拉克懒得和墨菲讲道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强调了一次出发时间。 “好好休息一下。”康妮拿着份报纸劝道。 “反正我们之后是坐火车,不用怎么走。”墨菲不死心地争取着。 维拉克放下报纸:“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墨菲没遮掩,承认道:“我看到安东尼奥在强制征兵,把很多人都强行抓走了。再这样下去,所有无辜的人民都会被无情地卷进战争机器里,供这帮没有良心的野心家争霸。” 维拉克印象最深的有关征兵的事,还是敦曼去年颁布的新征兵法。其中规定每家符合年纪的人都要应征入伍,不过也可以通过高昂的免役金免去服役。 这样不平等的征兵法,令穷人只能登上战场拼命,有钱人则可以在繁华的城市里醉生梦死。 最终,维拉克他们组织敦曼民众们通过勐烈的抗议,迫使敦曼政府废除了新征兵法。 如今蒙勒哥的情况要比敦曼糟糕百倍。 军阀的底线要比敦曼政府低得多,也蛮横得多。 敦曼政府需要推行新的法桉,以名正言顺地施行不平等。蒙勒哥的军阀没那个必要,强制征兵即可,反抗者当场处理。 无限制地扩充兵力,将一辈子没怎么见过血肉的平民们武装起来,推上残酷的战场。 这在军阀之间极其常见,普遍到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高高在上惯了的那帮人也不觉得平民的命配称之为命。 “……这件事急不得。”维拉克可以理解墨菲的触动。 自己的家乡成了人间炼狱,他哪里还坐得住。 “早一天,哪怕只是早一天建立起分站,可能都会让很多人免于死亡。”墨菲心里饱受煎熬,他知道自己的腿有些承受不住了,可他更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无动于衷浪费时间。 “这样,这里毕竟是大城市,医疗资源比双纳迦村的土法子好得多。明天你先去医院好好看看腿,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维拉克作出新的安排,“你也不希望之后你的腿一再恶化,非但没帮上家乡什么忙,还成了累赘?” 这句话戳中了墨菲的软肋。 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需要别人花费心思照料:“好,我明天去医院把腿的事情处理好,不会再因自己的身体,让你担心。” “你只需要清楚,你越想瞒着、撑着,不给大家拖后腿,就越容易造成麻烦。”维拉克提醒道,“踏踏实实地根除问题,我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向前。” “明白。”墨菲点了下头。 “好了,看报纸。”维拉克专心看起报纸。 这些报纸不愧出自国际一流报社,份份蕴含着极大的信息量。 借助这些报纸,维拉克等人对目前外界的情况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种种细节的指向,更让维拉克坚定了猜想——新一场的全球性战争就要爆发了。 这次注定比上次更加勐烈。 想要结束,只能是等到根本问题被解决的那天。 “到时候外界战火丛生,肯定会对蒙勒哥造成不小的影响。”维拉克身处蒙勒哥,执行着帮助蒙勒哥的任务,思考问题时自然而然就以此为出发点了,“暂时还不确定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是坏。” “毫无疑问的一点,外界的战争会进一步加剧蒙勒哥的混乱,激化矛盾,让更多的无辜者死去。如果换作是我,我希望在那之前控制住局势,尽可能地减小损失。”墨菲发表自己的看法。 维拉克若有所思地道:“问题是留给我们的时间能有多少。” “有多少算多少,能救多少人救多少人。”墨菲在这一点上很务实。 “接下来坐火车速度会快很多,我们就不在周边停留了,直接去蒙勒哥城。”维拉克同样期盼抵达蒙勒哥城,在那座多少还影响着整个蒙勒哥的地方寻找机会。 聊了一阵子,三人吃过晚餐后睡下。 次日,十月十六日。 维拉克和康妮还是怕要强的墨菲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左右‘挟持’着他,跟着他到医院对腿部进行了检查。 还好,他的腿没什么大碍,之前的伤恢复得比较不错,就是这段时间高强度赶路导致了伤口水肿,甚至是皮肤裂开。 往后只要控制好运动量,按时上药,再过段时间就能彻底好了。 听完医生的话,维拉克放了心,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回到旅馆静静等待。 “您的伤确定不用再看看吗?”墨菲从去医院的路上,再到回来,累计询问维拉克快八百遍了。 “我比你惜命多了,一直很注意自己的情况,只要有不适就会停下休息。”维拉克不厌其烦地笑着回答,“所以基本上痊愈了,只是留下了点疤。不过我全身都是伤疤,多这一点也没什么。” 作为曾在戴曼斯监狱里经受过非人虐待的狠人,维拉克身上的伤痕多到令人感到震撼。 只要是看过他身体的人,都会萌生出一个想法,那就是受过这么些伤,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其实也好差不多了,感觉医生有点危言耸听。”墨菲觉得自己情况不比维拉克差太多,没有医生说得那么严重。 “听医生的就对了。”维拉克在专业领域上对专业者有着绝对的信任。 一天很快过去,时间来到了十月十七日。 三人准时来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里,安东尼奥麾下的士兵正对乘客们的行李进行搜查。 每个乘客登上火车前,行李都被拆得七零八落。在士兵不耐烦的示意通行后,敢怒不敢言的他们这才狼狈地从地上捡起东西,进入了火车。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维拉克见状将三人的配枪悄悄扔进了垃圾桶,安全地通过检查,坐入了车厢座位中。 “这群混蛋……”墨菲坐下后,看着车窗外仍在对其余乘客耀武扬威的士兵,愤愤不平道。 若是换做几年前,他大概率会控制不住情绪和对方扭打起来。 “没事。”维拉克心平气和道。 “他们其实检查得并不仔细,我们要是把枪藏得深一点,未必不能蒙混过关。”康妮对丢弃的三把枪感到可惜。 这几把枪对于双纳迦村的村民来说,价值无法衡量,可他们迫于形势只能白白丢掉。 维拉克并不挂念:“可那依然存在风险不是吗?我们本就不是蒙勒哥人,要是再被搜出了枪,那麻烦可就大了。” “嗯。”康妮认同这话。 在处处不讲理,处处有危险的蒙勒哥,谨慎些总没错。 “更何况,蒙勒哥这么乱,等去了蒙勒哥城想搞到几把枪应当还是很容易的。”维拉克不担心这方面。 安东尼奥的地盘和蒙勒哥城相邻,他们这一趟无需经过其他军阀的势力范围,能遇到的危险也就很有限,路上有枪没枪差别不大。 去了之后,其实一般情况下同样不会有什么能轻易地影响到生命安全,到时候重新配枪以防万一即可。 过了一会儿,绝大部分乘客顺利登车,零星的几个乘客或是无辜,或是真图谋不轨,被车站的士兵当场制服押走。 “都——” 火车发出长鸣,开始缓缓朝前开去。 维拉克环顾四周,目光看似柔和,实则暗藏深深的戒备,用布列西语同二人道:“你们两个先休息,我看着。” “嗯。” “随时叫我。” 从拉奎莫托市出发到蒙勒哥城,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 车厢里的卧铺都早早被有钱人预订,像维拉克他们这样的,有个位置坐已经属于不错了。 考虑到路途遥远,为了安全起见,维拉克便安排着三人轮替值班,查探周遭情况。 “那群混蛋,检查我行李的时候把我母亲给我准备的衣服挑坏了!” “我的书不也一样吗?” “希望蒙勒哥城那里好一点,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了。” “现在哪哪都乱,我建议你对蒙勒哥城别抱太大的期望。” 车厢里很是嘈杂,左右的交谈维拉克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你去了蒙勒哥城要做什么?” “先去投奔我叔叔,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得抓紧在那边找到一份工作。” “我听说蒙勒哥城物价很高啊,一般人根本生存不下去。还好我父亲有些门路,要不是因为这,我死都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也不太清楚……唉……反正走一步看一步……” 墨菲和康妮陆续闭目休息,保持清醒的维拉克在汗臭味浓郁的车厢里边听他人的聊天,边观察着视线之内的每一个人。 看着看着,他竟真的发现了异常。 在他斜对面坐着的几个人很明显是认识的,但他们并没有热络地聊天,而是均阴着脸,鲜有沟通,像维拉克一样,在颠簸拥挤中反复观察着周围。 感受到其中一人的目光就要扫来,维拉克连忙装作百无聊赖的模样看向别处。 这群人是什么身份? 他们想做什么? 维拉克的直觉告诉他,这帮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乘客,他们极有可能是在密谋什么。 这么不巧吗…… 看来去蒙勒哥城的路上还是少不了各种状况…… 随意一瞥,发现对方目光已经移开,维拉克又暗暗打量起这伙年龄不等,身上的警惕遮都遮不住的神秘乘客。 “让开,别挡道!”这时,一队士兵穿过车厢,呵斥了把腿舒展在过道上的客人。 维拉克刚想转移目光,却被这帮神秘乘客的变化继续吸引了下去。 这伙人看到士兵经过,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憎恶,其中一人甚至微微绷直了身子,手摸向了腰间。 那是…… 维拉克童孔微缩。 他们有枪! 第四百四十八章 追随者 再傻的人,只要注意到他们表情的变化,都肯定能看出来他们和安东尼奥麾下的士兵非常不对付。维拉克甚至相信,如果刚刚士兵向他们找事,他们会立即暴起,合力把这队士兵处理掉。 对此,他所能做的就是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毕竟他们为了安全起见,在检查前就把枪都扔掉了,现在火车上要是出现什么混乱,他们三人基本不具备干涉、左右的能力。 在维拉克思考之际,那几人基本将车厢内的环境、乘客情况都了解了个大概,接着几人眼神交汇,没有说话,只留下了一个人,其余的分别朝两头走去。 是要行动了吗? 维拉克心中一动。 这伙人自上车被自己察觉到异常起,就一直在打量环境,再加上冒险把枪带了上来,之间交谈很少明显非常默契,做了充足的准备,现在又毫无征兆地分别朝两头走去,看着是极有可能在车上做什么的。 “倒霉。” 叹了口气后,维拉克心里暗道。 事到如今,这伙人的目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百分之百会和士兵们爆发勐烈的冲突,这个冲突也百分之百会波及到乘客,影响维拉克几人的安全。 维拉克他们至始至终可都没想过在火车上做什么,他们只想尽快、安全地抵达蒙勒哥城,和总站等地建立起稳定的联系,开始筹备建立蒙勒哥分站的事情。 要真在这里出什么事,那就太可惜了。 “睡会儿,路还长着呢。” “你睡,我多看看书,说不准对去了蒙勒哥城找工作有用。” “别指望这些了,蒙勒哥城的人只看钱看关系,除非你本事通天,不然不可能混得不错。可若是你确实厉害到他们不得不重用你的程度,你也就不至于沦落到愁明天吃什么住哪这些琐碎的地步了。” “唉……” 全然不知火车里已经危机四伏的乘客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维拉克为不引起持枪一伙的警惕,没有扭头看掠过自己身边的那两位,而是稍稍挪动了下位置,头往过道那侧一撇,望向了朝视线尽头走去的那几个。 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去另一节车厢的意思,只是在车厢的头部位置停下,观察相邻车厢的情况。 “墨菲、康妮。”维拉克认为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了,先行将休息的二人叫醒。 “怎么了?” “嗯?” 二人知道一般情况维拉克不会在他们刚睡着的时候叫醒他们,现在肯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不知对方什么时候会出手的维拉克抓紧用周边人都听不懂的布列西语,将自己的所见与推测告知给了神情严肃的墨菲、康妮。 墨菲控制住了扭头去看的欲望,沉声道:“我们怎么办?” “要么我们先去别的车厢避一避?”康妮提议。 “谁能肯定他们在别的车厢没有同伴呢?”维拉克微微摇头,一如既往地保持镇静,“而且我们贸然离开,等他们爆发冲突了,未必不会被其中一方误会。” “那提前告诉给士兵,让他们做好准备?”墨菲道。 “还是那句话,谁能肯定他们在别的车厢没有同伴?他们只要敢在这里动手,那必然是有着成功的把握。万一士兵没顺利解决问题,我们也就逃不了干系了。”维拉克否决完,托出自己的想法,“我目前在想,要不要冒险和这帮人打打交道。” “和他们?”这次墨菲大胆了点,迅速地瞥了一眼那伙人。 仅他们察觉到异常的就有五位,且这五位都带着枪。维拉克交谈一旦出现问题,他可能会立即成为这帮人的第一个目标。 康妮坚决反对:“这太危险了,就算要来也应该我去。” “你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吗?你知道我和他们交谈的目的是什么吗?”维拉克问。 “您可以告诉我,我负责出面。” “来不及了。”维拉克目光不时看向那伙人,“我把你们叫醒,主要是要你们做好准备,接下来车厢里很可能会出现麻烦。” “可……” “墨菲,跟我来。”维拉克不敢再等下去,起身带着墨菲径直来到了持枪一伙唯一留在座位上的人跟前。 “这里有人坐了。”那名年轻人目光阴冷,看维拉克、墨菲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不耐烦地道。 墨菲将话原封不动地翻译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看了眼周围,别人都自顾自休息或者聊天,他朝前倾了点,低声道:“不要在车上出手。” 他的想法很直接。 自己不出门,这帮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士兵们火拼起来。自己联系士兵也无法阻止冲突的发生,那想让车厢里的众人相安无事,就唯有让这伙人收手。 墨菲同样贴近、压低声音,把维拉克的话转成蒙勒哥语说给了对方。 年轻人眯起眼睛,身子慢慢绷直,手朝腰的位置挪去:“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你们出于什么原因,在火车上动手都是很不明智的。”年轻人的这句话很简单,维拉克不等墨菲翻译,接着道。 听完墨菲的翻译,年轻人上下打量维拉克:“你是布列西人?” 布列西语听上去挺容易分辨,维拉克没有隐瞒的打算,点了下头。 “你们是国际平等联盟的?”年轻人很聪明,迅速地判断出了维拉克等人的身份。 “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维拉克不确定对方是认出了自己,还是仅仅做了个猜测。 听完墨菲的翻译,年轻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点,起码手没有放在腰上等着随时拔枪:“布列西人大老远跑到蒙勒哥,遇到危险非但不躲还迎上来,我能想到的来历只有国际平等联盟。” 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不过脑子倒是转得快,维拉克没急着坐实,而是反问:“你们呢?是什么人,又想在车上做什么?” “你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年轻人反复确认。 “……我是。”维拉克从对方的语气、神情看出他并不抵触国际平等联盟,那这层身份应该是有助于自己交谈的,便承认了下来,“你既然知道国际平等联盟,那应该有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是莫斯特·维拉克。” “你是莫斯特·维拉克?!”这次年轻人又惊又疑。 “看来还是有不少人知道我的。”维拉克轻笑一声,对拦住这伙人行动有了初步的把握。 年轻人没动:“你怎么证明你是莫斯特·维拉克?” “你的同伴们知道我吗?” “我们当然都知道莫斯特·维拉克,但你……”年轻人怀疑维拉克是借自己的猜测顺势伪装成了维拉克。 “那把他们叫回来,只要他们有人对我的长相有印象,这件事证明起来就再容易不过。”维拉克信心在一点一点增多。 这伙人个个认识自己,又和军阀极不对付,那大概率会是蒙勒哥当地的革命组织。 只要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的,那都可以成为朋友。 年轻人警惕性十足,还是一动不动,直视着维拉克。 维拉克索性叫墨菲前去把分布在两侧的人叫过来,不过还没等墨菲起身,持枪一伙的两拨人就看到了这里的情况,纷纷围了过来。 “洛佩斯,他说他是——” “莫斯特·维拉克?!”坐着的年轻人才刚刚开口,持枪一伙里为首的男子就率先愣住。 其他人也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维拉克。 “他是国际平等联盟的莫斯特·维拉克?!” “你确定你没看错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德,这是怎么回事?” 和维拉克他们交谈了好一阵子的年轻人德渐渐意识到,对面这个微笑着的男子真的是大名鼎鼎的莫斯特·维拉克:“他……” “坐下说。”四个大男人站在旁边太容易吸引人注意,维拉克往里挪了挪,招呼四人都坐下。 “维、维拉克同志。”为首的洛佩斯激动地握住了维拉克的手。 “他在叫您同志。”墨菲眼前一亮。 维拉克心中大定:“跟他们解释一下,我不怎么会蒙勒哥语,需要你来翻译,我们慢慢说。” “好。”墨菲跟刚过来的四人解释了一下维拉克的情况,又把他们过来制止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省去了维拉克的麻烦。 “您怎么会在这里?”洛佩斯止不住惊喜的笑容问道。 “先说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五个人就想在火车上和那帮士兵大打出手?”他们知道了维拉克的来历,维拉克对他们还一无所知。 “你没说吗?”洛佩斯看向德。 “我怕他们是冒充的,所以没有说。”德答道。 “他就是维拉克,国际平等联盟里的最伟大的人之一。”洛佩斯拍了拍德,看向维拉克,“您好,我叫洛佩斯。这位是德,这几位分别是奥夫拉多尔、亚涅斯、穆斯基斯,我们都是沙拉巴州拉奎莫托市人。” 墨菲翻译的同时,也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们原先都是酿酒的,龙舌兰您知道吗?我们蒙勒哥的特产。我们正是受到您,受到国际平等联盟的影响,才决定放弃工作,做一些伟大的事情……”洛佩斯见到了偶尔,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 听了几分钟,维拉克基本清楚了这五人的情况。 他们五个很早就认识了,在拉奎莫托市的酿酒厂一起工作了六七年。 后来蒙勒哥几乎每年都在发生剧变,动乱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他们贫苦的生活,最终演变至他们赖以生存的拉奎莫托市酿酒厂也被军阀安东尼奥统一收走管理,工资也被压到了原本的一半左右,挣扎在饿死的边缘。 听闻过国际平等联盟、维拉克事迹的洛佩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做出了重大的决定——不酿酒了,干革命! 这件事获得了四位好友的一致响应。 于是他们五人组成了拉奎莫托市里最不起眼的革命组织,开始用最干脆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理想。 今天他们到火车上,就是想搞票大的,劫持身处‘贵族车厢’里的有钱人,用这些人向军阀安东尼奥施压,逼迫其改变现在对沙拉巴州实行的高压政策。 “很敢想,很敢做。”听完之后,维拉克就六个字的想法。 五个人就敢想出这样的办法并付诸实行,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军阀讨价还价,可赞之处要多过不足。 “您觉得这事不可行吗?”洛佩斯倒是觉得大有可为。 他们先前劫富济贫、暗杀欺压平民的权贵都很顺利,这才决定尝试更大的。 “蒙勒哥的情况我还不太了解,或许那群权贵的地位真的能让安东尼奥不得不出面,或许你们真的能击败火车里的士兵,成功劫持到他们,但再往后的发展一定不是你们五个所能控制得住的。”维拉克道,“安东尼奥身为统治了沙拉巴州的大军阀,绝不会被你们五个人驱使。” “我们是觉得之前做的那些太小了,帮不到多少人,所以才决定干一件大事,让沙拉巴州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大事。”德说明他们这么冒险的原因。 “你们没有周密的安排,想以此改变沙拉巴州,可能性微乎其微。”维拉克不想给正在劲头上的五人浇冷水,可不得不让他们认清事实。 “您来蒙勒哥是做什么呢?”洛佩斯小小的失落了一下,好奇起维拉克的安排,“是国际平等联盟要过来解放民众吗?就像布列西、敦曼、巴什那样?” “我是奉命过来了解蒙勒哥的情况,争取在蒙勒哥建立国际平等联盟分站的。”维拉克道,“之前因为蒙勒哥过于混乱和国际平等联盟还太弱小,始终没能在这片土地上进行开拓。现在我们终于具备了能力,蒙勒哥的人民也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压迫,所以这件事变得刻不容缓非做不可了。” 洛佩斯和其余四人相互对视,小声交流了几句,随后看向维拉克,期盼着道:“既然我们的计划并不可行,而且本就是受您影响才决定干革命,那就让我们追随您。” “追随我?”维拉克咧嘴一笑,他正有意向邀请五人共事,“我们一起追随新世界。” 第四百四十九章 无题 “新世界……”洛佩斯喃喃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我们、我们这就?” “那我们也算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了?” “和做梦一样……” 事情的发展太过迅速且意想不到,令五个刚刚还等着和士兵们展开激烈战斗的年轻人呆坐在座椅上开始傻笑。 国际平等联盟的名头太过响亮,当各国政府、权贵们听到其名号时,大都会心里一颤,产生畏惧,仿佛看见了狰狞可怖的恶魔凶兽,但他们在民众们眼里的印象,却是截然不同。 五人的心目中,国际平等联盟代表着真理、无往不胜、新世界。 能加入进去,和平时只能在报纸上看到的大人物共事,改变、拯救家乡,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声点,别被人注意到了。”几人的反应引其他乘客侧目,维拉克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对,都小心一点。”洛佩斯最先沉下心,招呼另外四人噤声。 “墨菲,跟旁边人换换座位,把康妮叫过来一起坐。”后续的路途上,一行人肯定还要相互了解,商议发展,维拉克索性叫康妮过来坐在一起,正好还能把旁边其他乘客挪开,制造一小片自己人的‘安全区’。 康妮先前一直盯着这里,做好了出现突发情况自己立即掩护维拉克躲到安全地带的准备。尤其是那伙人全部围上去的时候,她瞬间就在脑子里规划好了怎么解决他们,只等下一秒。 但结果出人预料,那伙人没有动手,反倒坐下和维拉克、墨菲聊得热火朝天。 不知维拉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危机看上去是解除了。 康妮松了口气。 等墨菲和其他乘客协调好换座位的事情,把她拉过去坐下介绍后,她这才明白了刚刚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这么说来,大家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这个称呼让洛佩斯等人听着心奋不已。 “好了,这就是目前我们的所有人了。”有了五位新同志的加入,维拉克相信等到了蒙勒哥城后,很多事情的展开会容易许多,“接下来——” “等一下。”洛佩斯抬了下手,不敢相信,“您的意思是,只有我们这些?” “是的。”维拉克点头。 喜悦没持续多久,洛佩斯等人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担忧:“就算加上我们五个,我们一共也才八个人……方便问您一下,国际平等联盟对蒙勒哥还有其他的援助吗?” 洛佩斯以为国际平等联盟来了一大批人,和其他国家一样,很快就能掀起风浪,搅动局势。 直到确认了维拉克一行只有三个人时,他这才正式冷静下来,思考起他们的、蒙勒哥的前路。 “暂时没有其他方面的援助。”维拉克坦诚道,“国际平等联盟目前分站诸多,还在布列西同政府军进行着大规模的战争。不论是资金还是人手,都非常吃紧,难以抽出力量兼顾这里。最主要的是,我们还从未在蒙勒哥建立过分站,发展过革命力量,就算是要提出援助,也得先把分站建立起来,明确分站的路线。” “那我们现在就建立,反正人也有,用不了几天就能到蒙勒哥城……还是说建立分站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德问道。 “分站承担着影响一座城市、一片地区,乃至一个国家的重责,更事关站内众多同志的生命安全。不是我们嘴上说着建立了,这事就能成的。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这么久都没开拓蒙勒哥。”维拉克苦笑着摇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闻过国际平等联盟敦曼分站的事。” “您是说他们被全军覆没……” 维拉克神情没什么变化:“是的。那次损失惨重,而致使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就是我们没有因地制宜,仅仅是自负地、盲目地照搬了布列西的模式。最终的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敦曼并没有被改变,数以千百计的同志们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没有人希望这一幕再次重演,所以分站的建立,分站的一切行动都需要慎重考虑,都需要缜密地研判当地的形势。没做到这一点前,建立分站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听完墨菲的翻译,洛佩斯五人的忧虑与狂热都减退了一些。 他们之前做的事情都太小了,于是习惯性地把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事和国际平等联盟的强大结合在了一起,认为在其他事情上均可套用。 实际上,没有哪条路是容易的,站得越高,实力越强,就应足够的谨慎稳妥,因为一丁点的失误,落到同志们头上都会是巨大的灾难。 这条路很难走,更急不得。 “那我们……”洛佩斯想知道他们眼下要做什么,为分站的建立需要做怎样的准备。 “这就回到了我本想说的地方。”维拉克道,“这一路上,我们经历、目睹了不少事情,这些信息对我们建立分站,确立方向都非常重要,可距离目标仍然差得很远。我们此行去蒙勒哥城,就是要在这座堪称蒙勒哥心脏的地方,对蒙勒哥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形势做一次整理,在知晓我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敌人后,知晓我们应该怎么打败这样的敌人后,再把国际平等联盟的旗帜扎下来,整备力量。” 墨菲翻译时,加上了一点自己的看法与补充:“维拉克同志的话简单一点说,就是改变蒙勒哥的关键点不在于国际平等联盟来不来,如果只有国际平等联盟才能改变这一切,那世界就彻底完了。真正拥有决定权的,是我们能不能找到路。只要我们能看清敌人,看清敌人的弱点,哪怕没有国际平等联盟,也终究会有一股力量崛起,还蒙勒哥和平与安宁。” “明白了。” “明白了……” “关键是怎么打败他们……” 五人若有所思。 他们没有多少文化,看法没有维拉克一行深刻、有经验,也正是因此,他们在决定干革命,同压迫剥削他们的势力进行斗争后,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劫几个贵族,杀几个欺压民众的兵头。 若是没有在火车上遇到维拉克一行人,他们的结局完全可以预见,在下一次,或者下下次这样的行动中死去。 洛佩斯胸口起伏幅度很大,他顾不得去细想维拉克、墨菲这番话更深层的意思,满脑子都是从对方一步一个脚印的扎实规划中构建出来的美好景象:“真是幸运,能遇到你们。” “总之你们要清楚,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我们要沉下心,稳扎稳打把局面打开。”维拉克看着五人,“路还很长,聊一聊你们的经历,和你们所知道的关于安东尼奥的事情。” “好。”洛佩斯作为代表,细致地把他们在拉奎莫托市所经受的事情说给了维拉克一行人听。 从洛佩斯的讲述中,维拉克等人了解到,蒙勒哥的局势完全可以称之为缩小版的国际局势。 国际中,众多老牌强国和新兴强国的冲突愈发尖锐,一方想遏制对方发展,维护自己庞大的利益,一方想冲破封锁,大力扩张。 蒙勒哥的十几方军阀也都面临着吞并、被吞并的局面,由此诞生了错综复杂的联盟关系。 其中,安东尼奥作为实力最强劲的军阀之一,面对诸多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敌对势力,和只有一步之遥的蒙勒哥国王之位,不惜穷兵黩武,榨尽了自己统治范围内所有的资源,疯了一般地征兵、筹粮、造枪支弹药,接连攻城略地。 没有人愿意当兵,那就强征! 没有足够的粮食,那就强征! 没有厂房和人手,那就强征! 不计其数的民众们被安东尼奥从原本相对平静的生活中拉了出来,推入了一个又一个为自己野心所驱使的战争机器中。 “德的哥哥就被强行拉走当兵了,而且安东尼奥只给他们家扔下了两千索的安家费。两千索现在连几顿饭的开销都补不齐,更何况现在大家都不怎么认蒙勒哥货币了,主要流通金券,这两千索和白纸没什么区别……”洛佩斯愤愤不平道。 “那天我刚好不在家,不然我也肯定会被抓走的。”德至今不知道哥哥的情况,几个月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五人之中个头最大的奥夫拉多尔咬牙切齿道:“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的父母倾尽家产贿赂兵头,他们才没把我带走。不过我的父母还是被强征到工厂里无偿为那些混蛋工作去了……” “他当时还想把他父母救出来,但被我们拦住了。”洛佩斯叹了口气,“他赤手空拳,怎么可能从戒备森严的工厂里把父母带出来,带出来了又能去哪里呢……结果只会是他被士兵打死,或者也被抓进去没日没夜的工作……” “我们两个是孤儿,越不幸到头来反而还比他们好一点。”亚涅斯指了指身旁的穆斯基斯,“一听说上面要强制征兵,我们两个就躲起来了,后来酿酒厂也被收走,就和洛佩斯他们一起干革命了。” 穆斯基斯看着有点内向的样子:“也不知道我们之前做的那些算不算是革命……” 维拉克皱着眉道:“安东尼奥的暴政难道没有引起什么像样的反抗吗?” “安东尼奥刚统治沙拉巴州的那阵子,就对民众们进行过搜捕,提出了交出枪械可以换钱换粮的政策,还许诺会让沙拉巴州变得没有犯罪,欣欣向荣。”回忆起这些,洛佩斯忍不住冷笑,“后来,他们借此壮大了实力,民众们反抗的力量却被大大削弱,面对各种不合理的横征暴敛根本斗不过他们,再加上他们没有做到极致,起码还给人们都留了一线生机,致使很多人宁愿苟活也不愿站着死……” “挺有手段,难怪可以成为势力最大的军阀之一。”维拉克评价道,“客观来说,这对我们也有利。民众们都有反抗的想法,只是没有方向,没有人带动。只要我们之后能顺利打开局面,应当能获得很多人的响应。” “你们周围有人知道国际平等联盟么?”墨菲翻译完问道。 “知道国际平等联盟的不是很多,但大多都听说过平等会。” “平等会改为国际平等联盟也没多久,这很正常。那知道我们的人,清楚我们究竟是做什么的吗?”墨菲追问。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各大报社都对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实行抹黑、妖魔化,让很多人对他们存有错误的印象,继而使他们发展时受到了更多的阻力。 蒙勒哥先前没有国际平等联盟的分站,也就无法帮助蒙勒哥民众们认清真相。他们要在这里建立分站做事,这一点也是亟待解决的。 “我感觉还好,以前是基本都觉得你们是什么叛乱组织,和现在蒙勒哥里的安东尼奥没什么区别,但时间久了都在渐渐改观,比如我们,我们就觉得你们是好人,是来帮助我们穷苦人民的。”洛佩斯的话让众人松了口气。 蒙勒哥民众对国际平等联盟的印象还行,他们的路就少了很多阻碍。 维拉克长舒一口气:“好了,大家的情况、蒙勒哥各个军阀的情况,我们都有了初步的了解。我们接下来可以集思广益,商议一下抵达蒙勒哥城后的一些事情了。” 到了蒙勒哥城,各项工作就要全面展开,全速筹备分站的建立。维拉克除了对自己的经验有着一定的自信外,也很看重这些本地人的想法。 “您既然问了,那我可以简单说说我的看法……” 车厢中,一行人开始悄悄聊起了在不久的将来,会颠覆蒙勒哥的大事。 十月十九日、晚上 火车驶入了名存实亡的蒙勒哥帝国的首都,两百万平方公里之内,政治、经济、文化、交通等一切的中心——蒙勒哥城。 整个蒙勒哥中,有过半的工业、商业、服务业和银行金融机构汇聚于此,可目前群雄争霸,没有哪一方军阀有勇气、实力占领蒙勒哥城,成为众失之的,因此这里目前仍处于所谓的蒙勒哥帝国政府的统治中,成为了混乱之中仅有的‘绿洲’。 第四百五十章 土 蒙勒哥城的占地面积相当大,设有两个火车站。其中一个位处城市的外围,一个直入市中心。 维拉克他们所抵达的,就是城市的外围。这片地区以火车站为中心稍稍地将繁荣向外辐射了一小圈,而后跨过几条街,繁荣开始迅速消退,放眼望去皆是破败。 报纸漫天乱飞,垃圾随意堆积在路口,墙面上张贴着或新或年代久远的公告、通缉令,街头上游荡着邋遢的酒鬼,地上躺着双眼明亮却又无神的小孩,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则三三两两站着些目光不善,正悄悄打量火车站方向的盗徒…… 维拉克一行人自下了车看到这一幕幕,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本地的居民对此习以为常,倒是各忙各的,仿佛彼此之间隔着鸿沟,并非处于同一时空。 “走,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从小在这座古老而又庞大的城市长大的墨菲冷不丁说了一声。 “这里你熟,挑一个价格合适,安全有最起码保障的地方即可。”不用说,维拉克也知道这地方很不安宁,安全是首要考虑的问题。 其次就是资金问题了。 他们三人带的资金原本还行,够维持一年左右的正常花销,尽管来了以后稍微资助了双纳迦村些,余下的也在一段时间内不用愁。 可洛佩斯五人的情况有点意外。他们上火车是为了挟持贵族的,压根没带什么钱,也本身就没什么钱,要把他们纳入规划,这笔资金就比较捉襟见肘了。 基于此,维拉克决定暂时在物价低廉的蒙勒哥城外围住下,等有了赚钱的路子,跟其他分站建立联系可以得到援助后,再考虑向城市内部推进。 “那有具尸体。”洛佩斯指了一下垃圾堆的旁边,那里有具吸引着蝇虫的腐臭尸体,“蒙勒哥城的人都不清理一下,不怕冒出什么传染病、瘟疫吗……” “应该会处理的,我们不用管。”墨菲其实对这块区域不怎么熟,不过作为在蒙勒哥城长大的人,还是自然而然担起了带路的任务,走在了最前面。 八人离开火车站,混入人流中前行后,很快就引起了潜藏在暗处的不法之徒们的注意。 通常到这个火车站的都是普通人,但偶尔也会冒出零星的贵族。总之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只要能得手多少都是个赚,因此维拉克等人行装的朴素并没有打消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的觊觎。 不过这里毕竟是蒙勒哥帝国的首都,就算是外围区域,基本的秩序还是存在的。没几个人有胆子随意在街上进行掠夺,他们大都采用的是暗中跟踪,寻找合适的时机进行盗窃,用最小的损失换取到最大的利益。 维拉克的经验相当丰富,仅靠敏锐的直觉就确定了起码有两伙人在跟着他们。 “有没有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他走在队伍的中间位置道。 “应该有。”带头的墨菲没翻译,单纯用布列西语回答道。 “初来乍到,他们没找上门,我们贸然在这里闹事也不妥……”维拉克不想表现得很激烈,上来就把跟着自己的人揪出来处理掉。稍作考虑后,他叮嘱了洛佩斯等持枪的五人若隐若现地展露出了腰间的枪。 这招看着很有效,继续走了二百米后,几人都没了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 维拉克没轻易地放松警惕:“注意安全,这里明里暗里都乱得很。” 墨菲看着路上并未被及时清理的马粪,想起了什么:“我们可以乘坐公共马车再往市中心的方向走一走。越接近市中心,街道就越繁华,治安就越好,等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再找个旅店住下,只要保持一定的戒备就基本出不了什么问题。” “那也代表着价格会更高一点对吗?”维拉克问。 “会高一点,也正是因为消费的逐层增高,令蒙勒哥城形成了一圈又一圈无形的壁垒,鲜明地区分出了穷人区、富人区,把权贵们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中心,把贫穷的平民自然而然地排斥在了外面。”墨菲道。 “……再往前走走那就。”把居住的事情解决完,他们要忙的事还有很多,维拉克不想分出不必要的精力去应对治安环境衍生出的种种问题,那么就必须付出金钱上的代价。 没多久,墨菲带着一行人找到了一条公共马车的运营线路,搭乘着公共马车朝遥远的市中心方向缓慢推进了一段距离。 只是这么三四公里的路程,外面的环境就已经有了显着的变化。 街道的清洁度提高了,建筑物依然破旧,但比之前的地方好了不少,行人们的着装也较为齐整,没有了酒鬼,没有了瘦骨嶙峋却大着肚子的孩子。 “那些孩子为什么肚子那么大?”康妮看着外面孩子们普遍消瘦,可勉强还算得上健康的身形,不由想起了更外围的那些孩子。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水肿,也就是腹水。”维拉克居住在茨沃德市的期间,以及来茨沃德市之前的流浪生涯中没少见过这样的人,“其实也不是都这样,有的人会饿得掉光头发,瘦成皮包骨,看上去跟骷髅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骷髅还瘆人。” “这里可是蒙勒哥城啊,蒙勒哥最繁华的城市……”康妮轻声叹道。 “在权贵们眼里,这里恐怕还不配被称之为蒙勒哥城,只不过是城外的寄生虫。”维拉克经历过,便不难判断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到了。” 墨菲的声音把他们的心思引了回来。 八人就近下车,来到了整体环境比刚出火车站那块区域足足提升了一个档次的地方。 “这里怎么样?”墨菲请示维拉克。 维拉克转着身,把周围看了个遍:“就这里。” 墨菲当即物色了一家看得过去的旅馆,开了三个房间。 没遇到洛佩斯等人时,他们为了装穷,为了方便相互照应,为了省钱只开一间房,现在人数激增,数量不得不翻了三倍,住房的压力率先摆在了眼前。 待众人把住的事情解决完,又简单吃了口饭后,维拉克召集七人开会。 会议主要提了三个事。 第一件事是安全问题。 这里比更外围好了些,可不代表就是绝对安全的,往后他们要在这里居住相当一阵子,所以必须提高警惕,杜绝一切危险的发生。 第二件事是资金问题。 目前的资金够他们坚持两三个月,再往后他们要是找不到资金来源,那连吃住都会成为问题,所有的工作都将不得不暂停,延误宝贵的时间。 第三件事是筹备分站建立的问题。 其中分为了两个部分,他们需要兵分两路,一路和总站、其他分站建立联系,保持稳定的联络,并从此处解决部分的资金问题。另一路立即着手调查整合蒙勒哥相关信息,再以此规划分站具体的建立事宜与具体的发展方向。 三件事里,第一件需要大家一直牢记于心,第二件事暂时还不用急,第三件事最好是立即运作起来。 维拉克照例先给众人放了一天假,用以休息、调整状态,从后天开始,他们就将正式地为建立分站、改变蒙勒哥而努力。 夜深了。 不起眼的旅馆四楼一间房间窗前,站着个抽着烟,有点沧桑的人。 “维拉克,洛佩斯他们还想听平等论、阶级论,还有我们革命的故事。”墨菲走进窗前。 “呼……”维拉克吐出一口烟,没有转身,“你去讲就好了,反正我们知道的都差不多。” “你是在思考问题么?” “嗯,胡思乱想。”维拉克道。 “好,那我和康妮先去他们房间了。”墨菲打完招呼,与康妮一起离开。 一支烟很快抽完,维拉克站在窗前,像是在等待什么。 半个小时过去,“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冷清,外面升起了细微的骚动,接着很快归于平静。 又是十几分钟,四面八方再次传来了些许的枪声和吼叫声。 往后,间隔一段时间,某些地方总是会闹出些动静,说明着这片地区并不安宁。 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关上了窗户。 那些枪声、争斗中,有亡命之徒,有巡查队,同样肯定有着以微弱力量向政府做着斗争的人。 这么大的城市,这么悲惨的境遇,一定有着这样的人。 现在维拉克还没办法将这座城市里的有志之士集结起来,只能从深夜里这样此起彼伏的声响中做简单的判断,但终有一天,他们会汇聚起来颠覆蒙勒哥城。 次日,十月二十日 大清早的,墨菲连饭都顾不得吃,带着个布袋准备出门。 “这是做什么去?”维拉克还想吃完饭让墨菲带着他出去逛逛,多在这座大城市里走一走看一看。 “我去一趟墓园。”墨菲道。 “看你的父母?” “嗯。” 维拉克神情严肃了些:“不用那么急,坐下先把饭吃了,吃完了我们一起去。” “……好。” 把早饭解决完,跟隔壁房间还没睡醒的洛佩斯等人说了一声后,维拉克、墨菲、康妮三人离开旅馆,乘坐公共马车朝着距离市中心更远的方向赶去。 路上墨菲默不作声,手里攥着个布袋,凝视前方。 康妮好奇地东张西望,领略异国的风土人情。 维拉克不时看看左右,不过更多的时候都在暗暗观察墨菲,时刻准备照顾他的情绪。 墨菲不怎么爱说话,以前沉稳内敛深受维拉克、基汀的赏识,现在因为肩上压着哥哥迪亚兹的遗愿,变得有些急切,却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维拉克能想到从开着小有名气的武馆,到家破人亡,墨菲重病,迪亚兹流落到布列西的首都来泽因充当地下拳手,他们一家这些年走得有多艰辛,他希望墨菲能早日从无形的压力与悲伤中走出来。 乘坐公共马车,再加上相当一段路的步行后,三人终于来到了葬着迪亚兹、墨菲父母的墓园。 看到墓园的瞬间,墨菲松了口气。 他很久没有回来了,蒙勒哥又每天都在发生巨变,他很怕这个墓园什么时候也忽然不见了。 维拉克、康妮跟着墨菲飞快的步伐进入了墓园,一路来到了其父母所葬处。 “我们就站在这。”在距离墨菲和他身前的墓碑还有六七米时,维拉克拦住了康妮,一起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墨菲。 只见一向面无表情的墨菲脸上有了些变化,话痨般自言自语,把手里的布袋打开,将包在里面的一捧土洒下。 “那是……”康妮没看懂。 “应该是……迪亚兹同志墓碑前的土……”这是维拉克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 事实也正是如此。 墨菲在从国际平等联盟总校出发和维拉克汇合时,特意途径了来泽因,去墓园哥哥迪亚兹的墓碑前拿了捧土。 这捧土的象征意义很深重。 当他洒下的那一刻,在他心里,葬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哥哥就和父母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维拉克怕站在这里给墨菲造成什么不自在,又与康妮退离了不少。 十几分钟后,墨菲深吸一口气,向他们走了过来:“好了,我们走。” “不再多待会儿?”维拉克提议。 他心理压力大的那阵子,如果有时间到墓园,会自顾自地和那些牺牲的同伴们聊很久。这种聊,就是慢慢地把自己积压的情绪释放出来。 墨菲和他性格不同,没接受这个建议:“不用了。” 维拉克没强求,独自上前,郑重地向墓碑鞠了一躬,随后和墨菲、康妮离开了墓园。 “心里好受点了吗?”康妮关心道。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不用担心我。”墨菲看上去不像他嘴上那么说的。 “那就行。”维拉克笑了笑,没揭穿,扯开了话题,“时间还早,我们再逛逛,去市中心看看那里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多年未回来的墨菲也不知蒙勒哥城的变化有多大,同样想去重新见识见识家乡荒诞到了什么地步:“走。”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孩子 一行人乘坐着公共马车,花一个半小时抵达了距离市中心仅有一街之隔的地方。 其实在维拉克的眼里,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就够繁华了,这里的人们个个光鲜亮丽,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忧愁,街道的环境、建筑物的规模也与外围区域再度拉开了很大的差距,看上去和来泽因这样级别的城市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但在他遥遥望向前方时,才明白了自己对这座城市还是不够了解。 真正被称之为市中心,集尽繁华的,是前面那片格格不入,仿佛另一座城市般的地方。 比来泽因还要多的拔地而起的宏伟高楼,街头看不到公共马车的踪影,清一色的汽车在穿行着…… 别的东西站这么远也看不太清楚,可光这两点甚至都要比来泽因好了。 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存在着这样比被誉为世界上最繁盛的城市的来泽因还要好上一些的地方,不得不说,这是天大的讽刺。 “路口有人在检查,我先过去看看。”他们止步不前的原因,就是看到了在进入真正核心地带前的路口处有着队卫兵在挨个检查行人,为了安全起见,墨菲独自先行过去打探情况。 “蒙勒哥居然还有一块这样的地方……”沿途看过太多惨状的康妮觉得前方安宁而又发达的地带很可笑。 “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他们都永远能保持剥削与压迫,生活在最好的环境里。这种千百年来的理所应当,该改改了。”维拉克叼起支烟。 没多久,墨菲走了回来,微微摇了摇头:“需要身份证明,不然卫兵是不会准许进去的。” “身份证明?” “就是由他们制作发行的一种证件,在这里他们只认这个。”墨菲解释道。 “钱也不行吗?”维拉克眯着眼抽烟道。 “应该是不行,但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看着很严苛的样子,我怕被怀疑有不良动机,所以没贸然尝试这个路子。”墨菲摇摇头道。 “做得好。”维拉克拍了拍墨菲,“安全最重要,万一花钱行不通再被他们抓起来,就太得不偿失了。” 墨菲不甘心地看着市中心,蒙勒哥权贵们所居住的地方:“问题是钱行不通的话,我们该怎么进去?” “总会有办法的,而且也不是非得进去,这些都得看接下来的发展。”能得知有卫兵检查行人,维拉克就对此行心满意足了,“好了,时间不早了,赶在中午前回去。” “要么我再试试,伪装成想进去做小生意的人,就算给钱行不通,他们应该也不会抓我。”墨菲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别忘了我们明天才开始行动,今天只是为了放松一下随处逛逛。”维拉克一把揽住墨菲的肩膀,架着他远离,“至于测试给钱行不行得通,这有的是办法,用不着冒险。说不准哪个角落里就有一群人专门从事这方面的黑色生意,可以帮着制作假的身份证明呢?” 中午,三人回到了旅馆。 洛佩斯五人都安心待在房间里没有胡乱行事。 一起吃过午饭后,维拉克继续为他们讲了讲平等的理念和当下蒙勒哥的根本问题,一点一点培养五人的思维,让他们未来有希望成为独当一面的革命家。 就像巴什那样,自己离开之后,革命事业也不会停摆,斗争将持续到黎明到来的那天。 下午,维拉克托康妮看着墨菲,去医院再检查一下腿部的情况。 墨菲再三表示自己已经没有问题,维拉克才不管他自己怎么说,特别叮嘱了康妮,一定要盯好他,把医生的话如实传达回来。 “那你的身体呢?你自己当时不也中箭了么?你也应该去检查检查。”墨菲拗不过维拉克,最终只能选择拉着维拉克一起去。 “我早就好了。”维拉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我不会逞能的,好了就是好了。这点你要好好学着,别让人总是操心。” “你怎么变得比我哥还喜欢对我婆婆妈妈的。”墨菲嘴上有点烦,心里却很暖暖的,没再抵触这件事,跟康妮一起出了旅馆。 晚上,两人回来,维拉克压根没听墨菲怎么说,直接找康妮了解了情况,确认墨菲腿部伤势已经没有问题后,他这才放下了心。 要是墨菲刚来腿就落下毛病,自己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去墓园看望迪亚兹。 “各位,时间不早了,我再给大家明确一下分工,明天我们就全力运转,争取早日把分站建立起来。”墨菲、康妮回来后,维拉克召集众人过来开会,“墨菲同志、康妮同志,负责同总站、分站建立稳定联系,洛佩斯同志、德同志、奥夫拉多尔同志、亚涅斯同志、穆斯基斯同志和我,分为三队,负责去往不同的区域搜集整理一切可用的信息。” 搜集信息是件很模湖的任务。 这方面他们没有明确的标准,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很难用一句话就能说明白。 至于怎么掩饰住自己的动机,怎么在遇到突发状况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就更不是口头上叮嘱几句就能从容面对、解决的了。 维拉克计划自己先带一人初步掌握这项能力,再把他分配到其余小队中帮助其他人,自己则替换个新的继续教导。 十月二十一日、清晨 洛佩斯等人这次起的也都很早,简单吃了点饭后,八人四队一并出发。 维拉克带着奥夫拉多尔,洛佩斯带着德,亚涅斯和穆斯基斯结伴,来到了昨天分配好的区域。 “你看。”维拉克还没怎么学会蒙勒哥语,只能用些简单的词语、句子同奥夫拉多尔交流,“巡逻,很少。” “嗯,这里比较靠近市中心。”健壮的奥夫拉多尔有颗细腻的心,也在尽可能用简单的词汇,放慢语速以便能让维拉克听得懂。 但他还是高估维拉克了,这句话维拉克没怎么明白。 于是奥夫拉多尔指了指这里,又指了指市中心的方向,只说了一个字:“近。” “所以安全。”维拉克理解了奥夫拉多尔想表达的意思。 “嗯。” 二人相视一笑,继续走着。 很多东西他很难和奥夫拉多尔说清楚,因此大部分的信息都自己边走边分析整理好,再引申出些暂时想不明白的问题。 比如巡逻的事情。 离市中心越近,生活条件就越好,相应的就没什么人会被逼到绝路,不得不做些出格的事情,继而所需的巡逻队就较少。 不过据维拉克一路看来,除了进最核心的地带需要接受检查外,其他区域应该都是可以自行出入的。巡逻力量不够强的话,理应会有更外围的亡命之徒混过来烧杀劫掠。 可这里看着的的确确颇为安稳。 那些在自己刚出火车站时一路盯着自己的人为什么不敢来到这些地方行事?只在最穷僻的地方猖獗? 这一点值得回去深入讨论一下,说不准借着这些人的做事规律能发现他们疏漏的地方。 “那边,看看?”奥夫拉多尔指向了维拉克没注意到的角落。 维拉克顺着指向看去,发现有条不起眼的小巷子。 街道上单纯走一遍,看不太出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所获知的信息也主要在于个人的判断。这样的小巷子或许暗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人事物,适合他们探寻一番。 “小心,走。”初来乍到,维拉克还没找到门路弄枪,只配了把匕首。他考虑了一下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拔出了刀,并提醒了拿枪的奥夫拉多尔做好准备。 “您往后。”奥夫拉多尔加快了点速度,特意走在了维拉克的前面。 维拉克没多说。 要真是里面有什么危险,枪可比他的匕首利落多了,反倒是他站在前面会影响到奥夫拉多尔的发挥。 临近巷口时,维拉克想提醒一句遇到突发情况尽可能不要开枪,试着沟通解决,避免闹出大动静。可惜这话他表达不出来,只能进去了再看。 小巷子狭长阴冷,散发着排泄物的味道。 环境恶劣之余,也说明这里面可能有人活动。 在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距离后,前方的拐角区域传出了些声响。走在前面的奥夫拉多尔顿住脚步,扭头看向维拉克,用眼神征求意见。 维拉克点了下头,示意再往前看看。 二人默契地放缓脚步,将自身发出的声响降到最低,花了一两分钟才把最后的这点路走完,来到了拐角处。 奥夫拉多尔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紧张,额头渗出冷汗,他贴住墙,悄悄探出头查看情况。 维拉克攥着刀,做好了或战斗或撤离的准备。 看了两秒,奥夫拉多尔扭回了头,脸上少了紧张,多了分意外之色:“很多孩子。” 很多孩子? 奥夫拉多尔腾开位置,供维拉克暗中查看。 维拉克怀着好奇探出半个脑袋看去,很快,眼里同样露出了惊讶。 拐角过去,是一块稍微宽阔了点的空地。空地介于几栋建筑之间,只有上方不大的缝隙能投射进来些光芒,不至于让这里黑得不见五指。 这里很明显是处无人在意的犄角旮旯,地上坑洼处积着脏臭的雨水,墙壁也都脏兮兮的。 而这样一个本该老鼠横生的阴暗潮湿的角落之中,居然住着少说二十个孩子! 这些孩子小的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一点的十五六岁。他们无一例外,衣不蔽体瘦骨嶙峋,坐躺在捡回来的破旧布毯上,看不出一点生气。 哪里稳定安宁,那都是表象。 不是没有落魄的人,而是落魄的人不被允许出现在视线之中。 维拉克于心不忍,也想和这些孩子们聊一聊:“走。” 看着维拉克原路返回,奥夫拉多尔跟上去低声问道:“不看看?” “食物。”维拉克费力地蹦出了个词。 他们就这么上去,肯定会吓到孩子们。想降低孩子们的警惕,问清状况,还是先去准备些孩子们急需的食物最好。 “……明白了。”奥夫拉多尔点了点头。 出了巷子,维拉克给奥夫拉多尔了些钱,奥夫拉多尔快步离开,没多久就拿回来了两大袋子面包。 “了解。”维拉克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安抚’怎么说,只能用一些贴近的词,靠奥夫拉多尔理解自己的意思。 “您放心。”奥夫拉多尔表示无需维拉克多说,他清楚怎么做。 随后二人拿着食物重返小巷。 他们这次没蹑手蹑脚的,临近拐角时,躲在其中的孩子就听到了动静,有几个走了出来。 “有人来了!” “大家快跑!” 不出意外,孩子们很畏惧陌生的成年人,看到维拉克和奥夫拉多尔正在接近他们居住的地方,马上飞奔回去叫其他小伙伴逃命。 但小巷子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维拉克、奥夫拉多尔正走来的方向。 他们想逃出去,只能先跨过二人。 “你们先走!我们掩护!” “那你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们!你们赶快分头走!晚上到小森林汇合!” 短短的几秒之间,团结的孩子们立即做出了应对。 年纪大、个头大的孩子们站了出来,负责牵制维拉克、奥夫拉多尔,掩护其他弟弟妹妹们离开。 弟弟妹妹们则收拾视为珍宝的破衣服、毯子,等待哥哥姐姐们开辟出一条生路。 维拉克猜到了孩子们会恐惧,可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连忙打开袋子喊道:“食物!食物!”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是来给你们送食物的!”奥夫拉多尔跟着打开袋子,拿出了其中的面包给孩子们看。 “别相信他们!他们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去!” “都别收拾那些东西了!以后再捡就行!赶快跟上!” “桑塔!照顾好我妹妹!我掩护你们离开!” 孩子们的警惕性很高,哪怕看到了大量的食物也没有轻易心动,反而在催促同伴抓紧出来。 维拉克只是想和孩子们沟通,他不愿看到自己的这一举动致使孩子们被迫离开这里,害得他们连这样一个能休息的角落都没有:“放下食物,我们走!”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无题 两人将两袋面包放下,一边安抚孩子们,一边离开了巷子。 这一行为终于起了效果。 看到两个高大的成年人放下面包出了巷子,带头的那些孩子们冷静了些许,没有拿着些破木棍主动冲出去和维拉克他们殊死搏斗。 退到巷口,维拉克想了一下,决定给孩子们一点时间,一点诚意。他掏出了一张金券,向孩子们扬了扬,接着放在地上用石砖压住:“走。” “我们不是要找他们了解情况——”说了一半,奥夫拉多尔意识到自己的话维拉克听不懂,只得放弃了留下的打算,“……好。” “如果明天他们还在这里,我们就应该可以和他们沟通了。”维拉克很清楚,明天是能否与这些孩子们拉近距离的关键。 “什么?”奥夫拉多尔没听懂维拉克的这句布列西语。 维拉克这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在用布列西语和奥夫拉多尔说话。 他的母语是布列西语,之后陆续学了敦曼语、巴什语,现在又在努力学习蒙勒哥语,难免偶尔会将之搞混。 “您是在说布列西吗?” “没事。”维拉克摆了摆手,“走。” 将划定好的区域绕了一圈,时间刚好临近中午,二人回去后,另外几队人没过太久也都顺利返回。 吃过午饭,大家开起了总结会。 “十五号的时候,我从拉奎莫托市向我们最后离开的站点寄过一封信报平安,信寄回去的时间差不多够我们到蒙勒哥城的,因此我当时在信中还留下了我父母墓园的地址,以及电报通信的频段、时间。”墨菲首先说起他们这边的情况,“按照时间计算,他们现在差不多知道了我们是安全的,将会按照信中约定的时间做好建立电报联系的准备。如果电报联系不成功,他们也可以向我父母所在的墓园寄信,重新确认联系时间与频段……” “你在信中约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为保险起见,也为了避免浪费时间,我在信里定了五个日期,以保证信早到晚到他们手里,或者我们早到晚到蒙勒哥城,都能有起码两三次尝试建立联系的机会。这五个日期分别是十月十九日、十月二十二日、十月二十五日、十月二十八日、十月三十日。”墨菲道。 “聪明。”维拉克夸赞道。 在联系并不方便的情况下,墨菲考虑得极为周全,大大提升了他们的效率。 “我和康妮今天的任务就是购置无线电电报机,等明天第二个约定日期与分站站点取得联系。”墨菲明确了他们目前的进展与短期内的规划。 “很好,这件事你再跟大家简单说一说。”维拉克挑不出墨菲工作中的毛病,安排他把他们用布列西语进行的沟通翻译成蒙勒哥语说给洛佩斯等人听完,接着整理起三队一个上午的调查结果。 洛佩斯和德去了他们下火车时的那块区域了解情况,识字的洛佩斯相当认真地记了小半个笔记本的东西,为了省事,他干脆拿给了墨菲,要墨菲直接翻译给维拉克。 这既是一场总结会,也是指导众人的好机会,所以维拉克拒绝了仅仅面向自己的汇报,要求了洛佩斯用蒙勒哥语公开说明,墨菲则负责帮自己和康妮翻译。 “好的,那就我来说,我说的慢一点。”洛佩斯重新拿回笔记本,从第一页开始说起,“火车站及附近的区域被叫做培尼亚区,那是个毫无疑问的混乱之地。听那边的居民说,培尼亚区有足足两个治安局,不过他们似乎并没有在治安上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反倒和一些地头蛇狼狈为奸,充当他们的靠山,无视小打小闹的事情,发生枪战和中等规模的械斗,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忙盖过去。培尼亚区里的地头蛇们同样很给治安官面子,从不闹出大规模的枪战械斗,令治安官不好做。他们双方保持着平衡,让培尼亚区陷入混乱,但还没彻底崩溃……” “这还叫没崩溃……”听完墨菲的翻译,康妮道。 “……培尼亚区的地头蛇势力构成好像还挺复杂,反正我和德找不少人打听了一下,他们各有各的说辞,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太搞清楚。总之最有名的有两个,分别跟两个治安局关系不错,可能是因为利益问题,时有冲突。好了,我的说完了。”讲了四五分钟,洛佩斯说完了自己和德上午的收获。 “说得很好。”维拉克评价道,“你们有两处地方值得表扬。第一处是,你们在调查的时候小心谨慎,伪装成了想在培尼亚区讨生活的贫民,让特意向当地人打听地头蛇的动机变得顺理成章,不会引起怀疑。第二处是,总结的内容都比较有价值,条理也很清晰,保证了质量。” “这都是您叮嘱过的。”洛佩斯笑道。 维拉克看向了同为孤儿的亚涅斯、穆斯基斯:“亚涅斯同志、穆斯基斯同志,你们小队谁来负责发言?” 稍微年长亚涅斯一点的穆斯基斯道:“我来说。” “好的。”维拉克洗耳恭听。 可能是受到洛佩斯发言的影响,穆斯基斯酝酿了好一阵子才开口:“我和亚涅斯去的区域在您负责的区域和洛佩斯负责的区域之间,叫做玛丽亚区,这里的治安条件比培尼亚区好上一些,不过整体的环境要比您负责的区域差很多。我和亚涅斯在里面没有发现什么地头蛇势力的存在,唯一发现的,值得一提的是可能因为地皮便宜,不少商行的仓库都建立在了这里。” 墨菲翻译完,穆斯基斯过了五六秒还是没说话,维拉克问道:“没了吗?” “没有了。”穆斯基汀点了点头。 “好的。”维拉克感觉其实他们准备的不比洛佩斯的少,只不过听完洛佩斯的发现了自己的不足,临时做了删减,“也不错,没有出现意外状况,有稳定的收获。” “谢谢。”穆斯基斯道谢。 “奥夫拉多尔同志,你来说一下我们的。”轮到维拉克他们这队时,他把发言的任务交给了奥夫拉多尔。 奥夫拉多尔明显一愣。 任谁看,有维拉克在,发言都根本轮不到他来。但迅速意识到这是维拉克在锻炼培养自己后,奥夫拉多尔当即接受下来,着重说了他们所去的‘奥尔达斯区’的治安与那帮孩子们。 “还有孩子在?!”康妮惊讶道,“我怎么感觉这不是特例,而是普遍存在的情况?” “究竟怎样,还需要我们明天再去接触一下那群孩子进行了解。”维拉克道,“顺便也想问问你们,你们所去的两个区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 “起码我们没看到。” 洛佩斯、穆斯基斯接连道。 “看来具体的情况只有问过那群孩子才能知道了。”维拉克打算把墨菲叫过去翻译,不然面对那么多蒙勒哥的孩子,自己这水平只能干瞪眼,“墨菲,明天什么时候和分站建立通讯?” “下午。” “你今天下午是要准备无线电电报机对吗?” “是的。” “那明天上午跟我走一趟,和那帮孩子交流时我需要你来帮忙翻译。”维拉克和墨菲协商时间。 “可以。”墨菲这边没有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 会议结束,八人都没有午休,再度出发调查情况。 十月二十二日、上午 维拉克、奥夫拉多尔、墨菲、康妮一同前往了奥尔达斯区,争取与躲藏在角落里的孩子们进行沟通。 昨天维拉克计划的是第二天把奥夫拉多尔分配到别的组,自己再带一个新的同志进行学习。不过看到大家磨合得不错,发挥得也都不错,他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带着康妮,则是因为她身为女性,亲和力更强一些,能更有效地安抚住孩子们,让孩子们放下戒备。 “就在这条巷子里?”巷口进入视线之中,墨菲确认道。 “是的,麻烦奥夫拉多尔同志再去购买些面包。”面包物美价廉,是资金紧缺的情况下,维拉克所能最大限度给予孩子们的帮助。而且不止是孩子们,他为了节省开支,现在正以身作则吃着价格最低的食物,“我们带着食物进去,切记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那帮孩子可能经历过什么危险,性格很敏感。” “明白。” “明白。” 待奥夫拉多尔从上次买面包的地方又拿出两大袋的食物后,四人列成一队走入了巷子。 这次为了让孩子们有心理准备,维拉克让墨菲边走边用蒙勒哥去发出询问。 “有人在吗?我们是来送食物的。” “有人在吗?我们是来送食物的。” 说了两次后,四五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拿着棍子走出了拐角,冲维拉克一行人摆好了攻击姿势。 看到孩子们还在,维拉克松了口气。 孩子们没走,说明他们经过判断,觉得维拉克等人不会伤害他们,沟通的基础已经成功打了下来。 而陆续站出来的大小孩子们均都没有大喊大叫,招呼其他人随时撤离,又为沟通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把食物亮给他们看,安抚他们,说明我们的来意。”维拉克道。 奥夫拉多尔和康妮举起了手里的面包,墨菲负责进行沟通:“你们好,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知道你们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但现在我们想尽己所能帮助你们。” “你们是什么人?!”站在最前面的孩子王冷声问道。 他遇到过很多驱赶他们的大人,可给他们食物和金券的这还是第一个。他不敢放松下来,可也对这帮大人的莫名好意感到不解。 听到对方在问话,维拉克大喜:“继续沟通。”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国际平等联盟,或者平等会?”在一群温饱都得不到解决的孩子们面前,墨菲经过维拉克的授意,没有掩饰身份。 “平等会?”对孩子们来说,平等会这个名字比国际平等联盟响亮得多,“你们是平等会的人?” “没错,不过平等会现在已经改名为国际平等联盟了。”墨菲道。 “少骗我了,我从未在蒙勒哥听说过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的存在,那到底是不是虚构的都不确定,你们给我们吃的到底是想做什么?!”孩子王攥紧了棍子,声音拔高了一些,“如果你们是想把我们抓走做我们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那最好还是别想了!我们死都不会妥协的!” “他在说什么?”维拉克看对方情绪突然不稳定,焦急地询问。 墨菲把为首男孩的话说翻译成了布列西语。 听罢,维拉克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自己的通缉令。 “把这个交给对方,继续安抚,保证,强调我们的来意。” “这能行么……”墨菲将信将疑地接过通缉令,攥成团扔给了男孩。 “捡起来。”孩子王保持着随时攻击的姿势,命令自己的同伴将纸团捡起来铺展开给自己看。 “这是政府的通缉令,上面的人是我们国际平等联盟的核心成员维拉克同志,也就是我身边这位。”墨菲指着维拉克道,“我们刚到蒙勒哥不久,计划在这里开展革命工作。意外地遇到你们后,想从你们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孩子王看不懂通缉令上的字,可那上面的照片和前方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让他有点动摇:“你们要真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还有什么必要找我们这样一群人了解情况?” “你既然知道平等会,知道国际平等联盟,那也应该知道我们是为了争取平等,帮助受到压迫与剥削的民众才建立起来的。你们正是需要被帮助的人,我们当然要了解你们的情况。”墨菲道,“请你们放心,我们要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完全没必要给你们送粮食和金券,只需向治安局说一声,你们就都会被抓起来任人摆布。如果你们还有什么顾虑,可以尽管说出来,我们会试着在能让你们感到安全的条件下进行沟通。” 第四百五十三章 期限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桉,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澹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忽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勐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湖湖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五十四章 慈善晚宴 明日替换。 —— “冬!冬!冬!”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冬!冬!冬!”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勐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勐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 ”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冬冬冬。”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冬冬冬。”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熘熘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五十五章 虚虚实实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一列火车高速行驶在蜿蜒群山之中。 “喂?妈?还在车上呢……上哪找女朋友带回去啊,我才五十岁,不着急……您二老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争取再生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火车某节车厢靠窗的座椅上,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望着外面。 “可以入选今年最佳遗言了。”坐在中年男子旁边,穿着正装的少年道。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还在无奈应付着电话那头的母亲。少年则低头看了眼手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00:00:05 这列火车五秒钟之后会脱离年久失修的铁轨,撞毁在山谷间。少年专程提早了些过来,等待接收上千亡灵增加本月业绩。 就在22区死神耐心等待这笔大单子时,火车内忽然一静,窗外景色定格,所有乘客像变成了凋塑一样一动不动。 时间暂停意味着一片管辖区同时出现了两位死神,22区死神抬头看向连通另一节车厢的门口,那里一位穿着牛仔夹克、喇叭裤,戴着墨镜,顶着蘑孤头的男子悠哉悠哉走了进来:“37区的,今天打扮得很别致啊,来干什么?” “准备收领亡灵啊。”37区死神特意扭了个身展示背着的吉他,理所当然道。 “这里是我的辖区,你来收领亡灵也太没道理了。”22区死神歪着脑袋道。 37区死神走近22区死神,厚着脸道:“可是这些人都是我们37区的啊。” “亡灵诞生于哪个辖区,就该由哪个辖区的死神接管。要是都按照你的方式来,整天跑东跑西会累死的。”22区死神平静注视着和他只有半米之隔的37区死神,耐心解答了考初级死神资格证时必考的内容。 火车剧烈晃动,冲出铁轨撞在了山谷间。 “轰!”勐烈的爆炸顷刻间吞噬掉了火车上所有的生命 轻松欢快的吉他声紧跟着爆炸声响起。 在瞬间堆叠起无数亡灵哀嚎的残破车厢内,37号死神稳稳地站在女人的身前,弹拨着吉他随音乐摇摆身体: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进展顺利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桉,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澹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忽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勐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湖湖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五十七章 赌徒 “远的事情先放一放,等以后再说。慈善晚会是眼下最急着落实的,我们的计划你都了解了,那么你有什么异议吗?”维拉克直入正题。 “应该……没什么问题……” “什么叫应该?”维拉克可不想凭着这种含湖不清的话就开展行动,他要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的把握。 卡兰萨随着和维拉克等人聊天的深入,精神也不再那么紧绷,镇定下来道:“您说的计划还太笼统了,听上去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想确定每一环的可行性,还是得有一个细致的规划。” 维拉克当即道:“细致的规划当然只有我们面对面的时候才能谈出结果,所以,你现在有其他的安排吗?” “没有没有。”卡兰萨连连摇头。 “那就开始。”维拉克一点也不拖拉,借着墨菲的翻译,和卡兰萨迅速敲定起计划的细致部分。 商讨整体很顺利,花了一个半小时就把方方面面都规划得清清楚楚了。只是最后留下了维拉克一早就想到的问题,即卡兰萨的赌徒身份和欠下巨债正不得不转让报社的事,不太容易拉拢到权贵们参与慈善晚宴。 毕竟有几个人会愿意相信赌徒做慈善? 又有几个人愿意相信连报社都打算卖掉的卡兰萨具备做慈善、帮他们赚好名声的能力? “……现在看来,想解决这两点没有捷径可言。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停止报社的转让,重新树立你的形象,让权贵们愿意相信你。”研究了半天,维拉克还是建议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可不少人都知道我赌博输掉了一大笔钱,已经沦落到转让报社的地步,我组织慈善晚宴的话,被我邀请的权贵也终究会听闻这件事。”卡兰萨没有头绪。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停止报社的转让。” “这倒是好做,但我欠着一大笔钱,债主催着债,在权贵们眼里,我依然是自身难保的境遇啊,他们还是不会相信我的。现在的关键是,我最起码不欠钱,才能让权贵们相信我,而不会怀疑我是想接着慈善的名义敛财,不会担心我不具备歌颂他们仁慈的能力。”卡兰萨犹豫了几秒提议道,“要么这样,您能否先出钱帮我解决这件事,之后我全力帮您操办慈善晚宴,慈善晚宴得到的钱都归您!” 也是个人精。 聊着聊着就想先借助国际平等联盟解决自己的麻烦,等自己无债一身轻,风险自然而都转嫁到国际平等联盟的头上了。届时慈善晚宴能不能成功,究竟能得到多少钱,着急的都只有国际平等联盟,丝毫不影响他生活的重新开始。 维拉克当然不会同意这个要求。 这既是因为他们现在根本没钱帮卡兰萨还债,也是为了逼卡兰萨始终跟他们处在同一条船里。只有慈善晚宴募集到的钱足够多,这笔钱又紧紧关系着最后卡兰萨能不能还得起债,他才会在操办慈善晚宴的事情上全力以赴。 “你欠谁的钱?欠了多少?”沉思良久,维拉克决定找到卡兰萨的债主解决这件事。 “赌场的老板,冈萨雷斯。”报数目的时候,卡兰萨低下了头,不敢与维拉克对视,“欠了……十五万金券……” “多少?!”维拉克拔高声音又问了一次。 “十、十五万……金券……”卡兰萨搓着手,一脸委屈,“我……我也没……” “你这报社都不值五万金券?!你怎么会欠这么多?!”维拉克没想到卡兰萨欠的数目还不小,这无疑增加了他后续跟债主谈判的压力,以及募集资金的压力。 到时候光是卡兰萨就得给十五万金券,那他们最少得在慈善晚宴中募集到三十万! 卡兰萨万分懊悔,如果时光真的能重来,他一定不会再踏入赌场半步:“我当时是真的只想赌一两万的,只要能赢这一两万,报社的危机就能解除……但没想到第一把我就赢了……我以前都是玩几十的,还从没来玩过这么大的,赢了的那一刻我的腿实在是挪不动,实在是走不出赌场……您能想象到吗?几分钟,我就赚了报社可能两年都赚不回来的钱……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来钱更快的方式了,我就、我就……” “所以你就押了更多的钱,想赚更多。最后不仅没赚到,还把自己的报社赔了进去。”维拉克道。 “不……不止如此……报社都没了的时候,赌场的老板冈萨雷斯找到了我,说愿意给我一个一举翻身的机会,我就找他借了十万金券……等出赌场的时候,我变得一无所有,还背负着十五万金券的外债……”卡兰萨双手捂着脸,“其实……我卖报社根本不是为了还钱。十五万金券我根本还不起,我是想把报社尽快变现,拿着钱逃离蒙勒哥城……只是还没等我卖出去,您就来了,带给我一线希望……” “你既然在赌场玩过那么久了,难不成会不知道赌场的那些伎俩?他们明摆着是给你下套,你还真就往里钻?!”维拉克都忍不住情绪有所波动。 “我知道!可我没得选……我就想搏一把,只要能赢,只要能赢……”说着说着,卡兰萨又变得有些疯狂。 “闭嘴!”维拉克算是看清了卡兰萨。 赌徒是不可信的,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基于卡兰萨的表现,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终止合作,找下一位人选谈话。 “维拉克。”墨菲看向紧皱眉头,对卡兰萨升起厌恶的维拉克,“十五万金券可是一大笔钱,就算慈善晚宴能顺利操办,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募集出这个数,要么……” “……再等等。”维拉克看不惯卡兰萨的这种堕落,被欲望所奴役,但也正是因为卡兰萨这么不堪一击,才便于他们控制,但凡换个人,他们都不一定能将其牢牢攥在手里,“我想去见一下冈萨雷斯。” “见他做什么?” “谈判,实现三赢。”维拉克道。 “您还想和他合作下去?他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者,合作下去恐怕会成为我们的累赘。”墨菲提醒道。 维拉克脑子想着很多事:“赌场老板这件事,让我对卡兰萨很失望,同时又多了些做成这件事的信心。” “你们……在说什么?”从疯狂中平复下来的卡兰萨,隐约地察觉出维拉克、墨菲对自己有所不满。 “我担心赌场老板干涉进来,事情会变得更复杂,更不可控。”墨菲没理会卡兰萨,向维拉克提出自己的顾虑。 “扑通。” 没等维拉克答复墨菲,卡兰萨就先跪了下来:“我、我知道我欠的钱很多,但请您相信我,只要您能帮我解决掉麻烦,我一定能帮您搞到更多的钱!三十万金券!五十万金券!您随便说一个数,我一定办到!” 维拉克一愣:“他说什么?” 墨菲复述了一遍大意。 “你凭什么保证能募集到那么多钱?”维拉克问道。 “我认识的权贵很多!蒙勒哥城日报还是现在蒙勒哥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只要欠债的事情能够解决,报社能够重回正轨,他们就不会看轻我的!哪怕我是个赌徒,这都不重要,我赌博的事情不影响他们借助慈善晚宴赚取好名声!只要报社还在! ”卡兰萨非常害怕维拉克嫌自己负债太多,不愿与自己合作。 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能及时卖掉报社,躲开赌场打手的监视逃离蒙勒哥城。 要是没逃出去,自己又还不起这么多钱,结果只能是被冈萨雷斯弄死! “我知道你是怕死才求着和我们合作,不过骗我们的下场会比死更惨。”维拉克看着吓得痛哭流涕的卡兰萨,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你夸大其词,说能募集到五十万金券乃至更多这种拙劣的谎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实实在在地说你预估能争取到的数目。” “我……”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卡兰萨喘着粗气,半晌咬牙道,“三十五万!最少三十万!募集不到这个数,您就杀了我!” 维拉克挑了下眉。 卡兰萨以性命立下的目标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他以为卡兰萨拉拢到的权贵,撑死能募集出二十万金券。二十万金券给卡兰萨十五万用于还债,实在是太亏。 可若是能拿到三十多万,那这十五万倒也不是不能出。 保下卡兰萨和他的报社,将报社牢牢控制住,对建立分站和分站的发展有着莫大的好处。 “好,这可是你说的,三十万,只多不少。”维拉克重新感觉卡兰萨顺眼了些,“要是低于这个数,不用说你也清楚后果。” “清楚!清楚……”卡兰萨应着。 激怒国际平等联盟? 他想都不敢想! “你真觉得他有这个能力?我看他不过是想苟延残喘多活一阵子罢了。要是信了他,最后又没做成,我们浪费的时间可就太多了。”墨菲道。 “嗯,赌徒的话不能信,谁也没办法保证他不是出于赌的心理说下了这么一番话。”维拉克深以为然,“但也不能完全不信,最好的做法还是做两手准备,在他之外另挑一个人选。” “那我们去找下一个人?” “现在还不能找,不然两头就撞在一起了。”维拉克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可以先去见一见赌场的老板,先尽可能把三方共赢的事确定下来。” 墨菲想不通这一点:“我们怎么和赌场老板共赢?” “你觉得赌场老板会不知道卡兰萨的报社根本不值十五万金券吗?如果知道,那不就代表卡兰萨这辈子都还不清他的钱?我们如果能让他最终成功收到这十五万,不就等于共赢了?”维拉克托出自己的想法。 他们赚大头,解决孩子们的吃住问题,解决他们一行资金紧缺的问题。 卡兰萨赚小头,还清赌债,保下报社。 赌场老板顺利收回十五万金券的钱。 都赚了。 “四赢。”听完,墨菲没那么担忧了,“权贵们也赚得了好名声。” “是啊,这生意对大家都好,那大家为什么不做呢?”维拉克笑了笑。 “你们……又在说什么?”卡兰萨听不懂布列西语,提心吊胆着,生怕维拉克拍拍屁股走人,不再搭理他这个就快遭到所有人唾弃的失败者。 “别跪着了,好好坐着聊。”墨菲这次没上前搀扶,“只要你能把你放出来的话实现,我们可以保证替你偿还欠债。” “真的吗……”卡兰萨松了口气。 客观来说,自己想弄来足够多的权贵参加慈善晚宴,让他们乐意掏出这么一大笔钱,是一件极具挑战的事。 可总归和自己逃离蒙勒哥城比起来更可行一些。 “问他,冈萨雷斯在哪里,我们要去见见。”维拉克看康妮站了有一会儿,招呼她坐下休息,“康妮,坐。” “我没事。”康妮纹丝不动。 墨菲那边则按照维拉克的意思同卡兰萨问了话。 好不容易才坐回沙发上的卡兰萨看向办公室里的钟表,心中一紧:“他们就快来了……” “他们?” “冈萨雷斯……他这几天每天十一点钟都会准时来找到要钱,快把我给逼疯了……”这就是卡兰萨和一众下属如此憔悴的原因,他们哪里禁得住赌场那帮狠人的天天惊扰,“呃,我有句话不知道问出来会不会不妥……” “说。”墨菲等着卡兰萨说完一并翻译给维拉克。 “就是……你们看着好像没有带很多钱……要不要趁还有些时间,先把钱准备好,等冈萨雷斯一来就交给他们呢?”卡兰萨还幻想着维拉克能提前帮他还清债务。 “这个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墨菲懒得和卡兰萨解释,面向维拉克翻译了这几句话。 “现在十点半,也就是再有半个小时冈萨雷斯就会过来,那倒省得我们去找他了。”维拉克求之不得,更安心地坐下,静候赌场老板的到来 第四百五十八章 谈判 等待的中途,维拉克从卡兰萨那边多询问了些冈萨雷斯的事情。 冈萨雷斯是内城最大的赌场的老板,人长得宽厚,却又以手段狠辣而闻名。 维拉克他们昨天晚上物色合作人选的时候,还考虑过这个人,但因为对其了解不深,也担忧对方势力太强不便控制,有黑吃黑的风险,最终只得将其筛除。 “冈萨雷斯的背景错综复杂,和不少权贵有着密切的联系。我印象中好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因为欠他钱最后被弄死了……至于他在内城究竟有着多大的靠山,能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这我也不清楚……”卡兰萨提及所见所闻时,不禁心惊胆战。 “内城不是号称随便拽个路人都非富即贵吗?既然这里权贵云集,那没有通天的本事,还开什么赌场,还怎么敢对赌徒下手。”维拉克对此并不意外。 “这人这么厉害,会不会不把我们当回事?”康妮评估其与冈萨雷斯见面的风险。 “能混到这个地步的都傻不到哪去。就算冈萨雷斯是蒙勒哥政府的人,在如今政府颓势不可逆,倒台成了时间问题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伤害我们,白白得罪国际平等联盟的。”维拉克语气还带着点轻松。 放在巴什,或者蒙勒哥以外的任意一个国家,他都不会不做准备,就和可能有政府背景的人接触。 之所以在蒙勒哥有这么大的胆子,主要的原因是国际平等联盟的确和各国政府不对付,可蒙勒哥政府马上都要没了,谁会为了一个即将倒台的烂摊子组织和风头正盛的他们作对? “看来我们现在留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止是募集资金了。”墨菲想到的东西和维拉克大差不差。 “对。”维拉克稳坐在沙发上,看向窗外,“冈萨雷斯如果和蒙勒哥政府没关系,我们安心谈三方共赢的事即可。他若是和蒙勒哥政府有关系,那我们或许可以以他为突破口,跟政府的那帮人接触一下。” “蒙勒哥政府倒台只是时间问题,我猜各大军阀虽然没有直接攻占蒙勒哥城,但派出来渗透、游说的人不会少。你要是下定了决心接触他们,就等同于我们现在就加入争抢蒙勒哥城的行列了。”墨菲双臂环胸,凝重地道。 说到底,他们现在只有八个人。 靠着国际平等联盟的声势能获取些便利已经算不错了,要想凭这点力量在台面上和蒙勒哥帝国的各大势力周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简单的一点,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帮个个想统一蒙勒哥的军阀不会太过顾忌国际平等联盟的身份,逼急了他们可不介意到时候派人暗杀势单力薄的维拉克。 “先走一步看一步,最起码把慈善晚宴的事落实了,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至于和蒙勒哥政府接触的事情,更多的要随机应变,试着创造机会,抓住机会。”在维拉克的眼里,是否接触蒙勒哥政府就是一个机会,要不要抓住则是两码事。 “只能这样了。”墨菲想了想,对他们来说可走的路少得可怜,想不带有一丝风险把事情做成,达到此行的目的,实在是有些天真。 “冬——冬——冬——”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钟声之下,“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卡兰萨呼吸急促起来,看向门口的双眼写满了恐惧:“他们来了。” “还真够准时。”维拉克没起身,仅是气定神闲地撇过脑袋,等待一睹冈萨雷斯的面目。 “康妮。”墨菲的手放在了腰间,那里有洛佩斯等人交给他的手枪。 “明白。”康妮站在维拉克的身侧,冷视门口。 “彭。” 办公室外无人敢阻拦催债者,浩浩荡荡的十几位打手拥簇着个子不高的冈萨雷斯来到办公室门前,将门蛮横地踹开。 正准备进门的冈萨雷斯见办公室里不止卡兰萨一人,还有看着相当镇静的两男一女,随即顿住脚步,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这是……在谈什么?” “一些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事,您请坐,请坐,大家一起聊……”卡兰萨连忙上去邀请着冈萨雷斯坐下。 “不先介绍介绍?”冈萨雷斯对维拉克隐隐有着似曾相识感,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戒备起来。 “啊,他们是……是……”卡兰萨看着冈萨雷斯身后一大帮人,不知该不该报出维拉克等人的来历。 “坐下聊。”维拉克说道。 墨菲沉声翻译成了蒙勒哥语。 冈萨雷斯瞬间童孔微缩,从维拉克的布列西语以及自己的一丁点印象联想到了什么:“布列西人?” “对。”墨菲道。 “……你们俩跟着就行,其他人守在门外。”冈萨雷斯颇有魄力,猜到了维拉克的身份后,没怎么表露出惊讶,安排好自己的手下,便大步坐在了维拉克的对面。 两方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卡兰萨不放心地来到门前确认门是否关好,接着快步来到两方跟前,带点结巴道:“我、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冈萨——” “先介绍他们。”冈萨雷斯翘着腿,笑吟吟地直视着维拉克道。 “啊,好好好,这位是国际平等联盟的莫斯特·维拉克先生,这两位也都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卡兰萨介绍道,“这位是冈萨——” “我知道他是谁,不用介绍。”维拉克一样打断了卡兰萨。 “啊,行……那……”面对两头都能轻易要了自己小命的势力,卡兰萨有些手足无措。 冈萨雷斯比卡兰萨还要年轻一点,不过整个人所散发的气场与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远超于卡兰萨:“国际平等联盟终于盯上蒙勒哥了?” 维拉克脸上同样挂着些许笑容:“听说其他地方正流传一句话,说是当你亲眼看到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出现时,说明他们早就在这里扎根了。” “蒙勒哥乱成这样,你们居然也能瞧得上?”冈萨雷斯戏谑道。 “正好省去了我们的一部分工作。”维拉克道。 “看样子你们是专程在这里等我。”冈萨雷斯稍稍仰头,略带俯视感看着维拉克,全然没有卡兰萨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然卡兰萨一定会叫你们赶在十一点前离开。” “是的,有一个不错的生意,我认为我们三方可以共赢。”维拉克叫墨菲将情况说给对方。 冈萨雷斯听完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维拉克许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和你们国际平等联盟合作?” 维拉克点燃了一支烟:“单单一个报社,抵不过十五万金券?你不合作的话,那么大的缺口,就算给卡兰萨十条命也补不齐。” 冈萨雷斯带着自信挑衅道:“但你提的这个计划,似乎没有国际平等联盟在同样行得通。” 还挺有胆子的。 维拉克心道。 换一般人哪怕是玩笑都不敢这样开。 “国际平等联盟组的局,你想把我们踢走自己玩吗?”维拉克吸了口烟,专门吐向了冈萨雷斯。 “只要钱够多,在蒙勒哥城里还没什么我不敢做的。”冈萨雷斯在烟雾之中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和国际平等联盟作对的,也没剩几个还能跟我聊天。”维拉克目露狠色。 他非常清楚,蒙勒哥里哪怕是军阀头目们,都不会随意地和国际平等联盟交恶,平白无故树立敌人。 冈萨雷斯多番的挑衅,其实是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试探。 而不管其出于什么目的进行试探,他所能给出的反应都只能有一种,那就是比对方更狠。 “有所耳闻,反正我还想多活几年。”冈萨雷斯笑着示弱,“这个生意听上去不错,既然大家都有好处,那完全可以去做。” “……答应得有点太痛快了。”墨菲翻译完道。 “没关系,跟他们说,他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停止催债,对外宣称卡兰萨已经还完欠债即可。”维拉克道。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最后的钱怎么分呢?”冈萨雷斯听完问道。 这明摆着是想在拿回十五万欠债的基础上多争取利益。 多次挑衅国际平等联盟,现在还贪得无厌,想直接骑在国际平等联盟头上,墨菲率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拔出了枪。 见状,康妮以及冈萨雷斯身后的两位打手也都拿出了枪,相互对峙起来。 “这是做什么?”冈萨雷斯哑然失笑,没被剑拔弩张的局势吓到。 “分成好商量。”维拉克没让墨菲、康妮放下枪,跟着摆出痛快的架势,“这样,赚到的钱,我可以分你十万。” 面无表情的墨菲哼笑了一声,复述给了冈萨雷斯。 冈萨雷斯愣住。 “怎么?嫌少?别忘了,没有我们的话,卡兰萨撑死只能还你五万。”轮到维拉克戏谑地看着冈萨雷斯了。 本来他给出了很大的诚意,卡兰萨欠下的十五万金券他可以在事成之后都还给冈萨雷斯。可没成想冈萨雷斯试探个没完,蹬鼻子上脸,他也就没必要再惯着对方,果断重新定下了分成。 “这件事没有我的配合也不好做,还是十五万,这样大家皆大欢喜。”冈萨雷斯吃到苦头,不敢再轻易试探。 “就十万。”维拉克不打算给他台阶下,不然容易给其他人造成国际平等联盟想戏弄就能戏弄的错觉。 “十万……可能就没得谈了。” “没得谈,你就只能拿到个报社,和卡兰萨这条一文不值的小命。”维拉克还有很多人选没去找,并不算被动。 “可没了我们,国际平等联盟应该也做不成?与其三输,还不如三赢,不是吗?”冈萨雷斯重新争取十五万金券的分成。 维拉克阴着脸,半步不退:“十万,比你一成不变的情况下多了五万,这还不叫三赢吗?” 冈萨雷斯不想和国际平等联盟弄得太难看,于是把责任都推到了卡兰萨的身上:“十万只能说是我们双赢。卡兰萨欠了我十五万,我拿到十万他也还欠我五万,到时候这报社依然得卖。” “等一下等一下。”卡兰萨期间一直没敢插话,可听着听着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最大的输家,他不得不出来缓和气氛了,“我知道这场交谈中我其实没什么说话的份,但还是希望两位能听一听我的看法。” “你说。”冈萨雷斯抬手道。 维拉克没说话,静静看着卡兰萨。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这个生意能做成,那这极有可能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您是在内城只手遮天的冈萨雷斯先生,您是在全世界都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国际平等联盟,大家合作下去赚钱的机会多得是,眼下的几万十几万,仅仅是一个开头……”卡兰萨努力撮合着两方。 “说得对,以后大把的合作机会,没必要刚开始就这么斤斤计较。我先来表明我的诚意,我可以只要十万,并且不收走卡兰萨的报社。”冈萨雷斯以退为进。 他和卡兰萨都表露出了诚意,国际平等联盟再怎么样也该同样如此,做部分的退让。 “好,那就这么定了。”维拉克没退,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好嘞好嘞。”报社保下了,卡兰萨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就……定了?”冈萨雷斯没想到维拉克脸皮子这么厚,自己退一步,对方非但没对还又占了过来。 “你是还对分成有什么异议吗?”不止谈成合作,还提前多争取到了五万金券,维拉克可以预想到后续还能有多少孩子免于饥寒了。 “没有,挺好的。”这个分成是冈萨雷斯自己提出来的,他再有异议就是打自己的脸。 “都放下枪,搞得这么紧张做什么。”维拉克让墨菲和康妮都放下了枪。 康妮听完全过程,对维拉克的应对佩服不已:“您真厉害!” “没什么。”维拉克捻灭了烟头。 “你们也都放下。”冈萨雷斯招呼自己的人照做,接着道,“合作的事算是初步定下来了,我还有另外一些事情想聊一聊。” “一样。”维拉克知道博弈还没有结束。 第四百五十九章 假合作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一列火车高速行驶在蜿蜒群山之中。 “喂?妈?还在车上呢……上哪找女朋友带回去啊,我才五十岁,不着急……您二老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争取再生一个……”中年男子坐在火车某节车厢靠窗的座椅上,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望着外面。 “可以入选今年最佳遗言了。”坐在中年男子旁边,穿着正装的少年道。 中年男子似乎没听到少年的话,还在无奈应付着电话那头的母亲。少年则低头看了眼手腕上血红色的倒计时:00:00:05 这列火车五秒钟之后会脱离年久失修的铁轨,撞毁在山谷间。少年专程提早了些过来,等待接收上千亡灵增加本月业绩。 就在22区死神耐心等待这笔大单子时,火车内忽然一静,窗外景色定格,所有乘客像变成了凋塑一样一动不动。 时间暂停意味着一片管辖区同时出现了两位死神,22区死神抬头看向连通另一节车厢的门口,那里一位穿着牛仔夹克、喇叭裤,戴着墨镜,顶着蘑孤头的男子悠哉悠哉走了进来:“37区的,今天打扮得很别致啊,来干什么?” “准备收领亡灵啊。”37区死神特意扭了个身展示背着的吉他,理所当然道。 “这里是我的辖区,你来收领亡灵也太没道理了。”22区死神歪着脑袋道。 37区死神走近22区死神,厚着脸道:“可是这些人都是我们37区的啊。” “亡灵诞生于哪个辖区,就该由哪个辖区的死神接管。要是都按照你的方式来,整天跑东跑西会累死的。”22区死神平静注视着和他只有半米之隔的37区死神,耐心解答了考初级死神资格证时必考的内容。 火车剧烈晃动,冲出铁轨撞在了山谷间。 “轰!”勐烈的爆炸顷刻间吞噬掉了火车上所有的生命 轻松欢快的吉他声紧跟着爆炸声响起。 在瞬间堆叠起无数亡灵哀嚎的残破车厢内,37号死神稳稳地站在女人的身前,弹拨着吉他随音乐摇摆身体: 第四百六十章 二十七载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六十一章 二十七载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 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二十七载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二十七载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六十四章 去留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六十五章 分站的建立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 ”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六十六章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六十七章 想去前线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 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六十八章 再见卡迈恩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 ”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六十九章 刺杀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七十章 时代的变化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 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一项重任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 ”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二十七载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二十七载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 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七十四章 二十七载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 ”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 二十七载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七十六章 无题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 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亨利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七十八章 感动的泪水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七十九章 骗局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小说、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八十章 舆论战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八十一章 舆论战(二)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二十七载】??【】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二十七载】??【】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二十七载】??【】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二十七载】??【】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八十二章 舆论战(三) 十一月十九日 普鲁曼帝国、乌拉尔市附近的一座村庄 这里被国际平等联盟普鲁曼分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了试点改造,结果很成功,打倒了地主,农民们分得土地后一片欣欣向荣。 被当初伯因、基汀、维拉克等人寄予厚望,称之为‘是在填补斗争模式空白’的林恩站长,不辱使命。 “林恩站长。” 这天,林恩正和干部们商讨更大范围内解放农民计划时,一名负责情报工作的同志仓促地来到了会议室里。 “怎么了?”林恩看同志有些焦急,自己变得更加沉稳。 “您看这个。”同志将几份报纸递了过来,分给了林恩和干部们看。 林恩接过报纸,先习惯性地先扫了一眼整体,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刊登的几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背景都是布列西莱泽因的特色建筑,内容则是民众们受到迫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报纸头条醒目的标题,令他愤怒得想要直接将报纸撕碎:揭穿国际平等联盟的面具!这就是被他们统治之下的莱泽因! 没等他付诸实行,有一名干部已经将报纸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这分明是诬陷!” “问题是照片里的确是莱泽因,我们当然无条件相信我们自己,但那些局外人呢?他们没有手段求证,留给他们的只有凭着本心去选择相信一方。在信息不利于我们的情况下,愿意相信我们的人不会有很多……”另一名干部道。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报道,各种各样的照片,各种各样受害者的采访,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给我们这边的工作也造成极大的影响。”送来报纸的情报员忧心忡忡地道。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 当大量民众们相信了报纸上的内容,认定国际平等联盟就是一伙骗子,他们之后再想得到民众们的支持,改变他们的初印象,就难于登天了。 总不能挨个苦口婆心地解释报纸都是假的,请务必相信我们。先不说光靠嘴上的话能不能取得信任,这样的工作量就远远不是他们一个分站能承受得住的。 “去尽可能地搜集不同的报纸,看看布列西临时政府究竟准备了多少素材。”林恩皱着眉安排道。 “是!”情报员离开了会议室。 “我们针对其他村镇的解放计划……”干部征求林恩的意见。 “先放一放。按普鲁曼政府的宣传力度,估计很多地方的人都有看到了报纸内容,想实施落实我们的计划应当没那么顺利了。”林恩摇了摇头,暂缓了分站的主要计划。 “那我现在先去我们控制的村子走一趟,尽可能做些澄清,稳住我们现有的局面。”一名干部得到林恩的准许后,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的干部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办?这么大的舆论,不能坐视不管啊。” 林恩叼起根烟:“这种级别的舆论不是我们分站能应付的。将情况汇总一下,汇报给总站,看总站宣传部那边怎么做。” —— 十一月二十日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 任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代理分站长的昆廷混得还不错。 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用尽手段打入了巴什权贵们的内部,和一些权贵们达成了秘密的深度合作关系。 要不是总站那边连连败退,影响巨大,他自认为自己还能笼络到更多的人,游走在巴什政府的几方势力之间,一步步发展壮大。 可惜事实无法逆转,布列西的情况就这么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傍晚时分,昆廷与一位卫队队长喝完酒,敲定下了合作事宜后,大摇大摆地乘车回到了名义上是分站站点的旅馆。 就在他谨慎起见,准备再秘密地转移到真正的分站时,却听到了隔壁房间发生了争吵。 “这一定是假的!如果你连这都要相信,那你就完了!” “照片就摆在这里,这怎么作假?!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那边都被敌人控制了,他们想伪造出假象你觉得很难吗?”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真的吗?” …… 隔壁房间住的是几位新同志。 昆廷原本想直接离开,可听他们愈吵愈烈,只得先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怎么了?” “昆廷站长。” “昆廷站长。” 见到分站站长来了,几名新同志不再那么相互咄咄逼人了。 昆廷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报纸,他走上前去随意翻看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刚刚是因为这个在争吵?” “是,他怀疑这是真的,可这怎么可能呢?”瘦小的同志对国际平等联盟坚信不疑。 “这毫无疑问是假的。”昆廷瞥了眼因为报纸就怀疑国际平等联盟的那名新同志,“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真的,布列西临时政府连莫莱斯同志都能刺杀,前面那么久会搜集不到这点信息?非得等他们进驻莱泽因后,才爆出来?” “这……”新同志又动摇了。 “这是诬陷。”昆廷沉思着。 连加入分站的新同志都一时间想不明白里面的问题,对国际平等联盟产生了怀疑,就更不用说其他民众们了。 尤其是国际平等联盟近乎成了所有国家的公敌,这样的报道肯定会得到各国政府的大力支持,疯狂地散布出来,力求每个人都能看到。 离间国际平等联盟与民众,就是在破坏国际平等联盟赖以生存的土壤,如果任由其这么发酵,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国际平等联盟将面临远超冒牌平等会所造成的破坏的舆论危机。 “宣传部是干什么吃的……”昆廷喃喃自语的同时,放下了报纸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亲自拍发电报,向总站情报部建议实行有力的反击:第一,揭穿这报道里逻辑不通的地方,第二,报道临时政府的恶行。 —— 十一月二十一日一早,身处莱泽因行动队总联络处的维拉克也看到了报纸,收到了来自留守在蒙勒哥的洛佩斯等人发来的磕磕巴巴的电报。 这一消息在蒙勒哥城倒是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因为明面上国际平等联盟还没有涉足这个地方,蒙勒哥人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真伪。 但暗地里,这事让孤立无助的洛佩斯等人不由心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来电报向维拉克确认报纸内容是否属实。 维拉克揪出了报道里的种种问题,向洛佩斯证明了此事件为临时政府刻意的诬陷,并非国际平等联盟真实所为。 “我们的同志搜集证据搜集得怎么样了?”维拉克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向负责安排同志搜集临时政府伪造证据的雪莉尔问道。 “并不顺利,或者说,我们搜集到的证据不少,可足够分量的却几乎没有。”雪莉尔道,“我们并没有准备相机之类的物品,搜集到的情报主要是人证。可放在全世界的舆论上,人证并不如一张照片有力。” “报社呢?能否从报社下手?”维拉克提出可能。 “莱泽因的报社均有重兵把守,正是临时政府授意他们拍下了这一幕幕假象,让全世界都在对我们产生误解,我们想从那里寻求帮助是不可能的。” 维拉克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他的危机意识还是挺强的,政府军刚露出真实面目欺压民众时,他就安排了同志们搜集证据。只可惜他们的准备不太充分,突然之间,连一个相机都筹不出来。 一抓一大把的人证,比书还厚的证言意义并不大。 比起照片,证言的伪造成本更低。真拿这个来澄清,只怕是会加剧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误解。 “莱利斯特市,宣传部发来电报。”坐在电报机前工作的墨菲叫了一声。 维拉克转身过去拿来查看。 这份电报是宣传部部长皮雅芙亲自写的。 针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虚假照片与报道在各国政府的推波助澜下,已经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初步的反响,热度甚至盖过了普鲁曼军队在伦巴特帝国施行的惨无人道的暴行。 短短的一两天内,大量的分站发展受挫,遭到被蒙蔽的民众们的抵制。 普鲁曼分站的林恩站长、巴什分站的昆廷站长、黎塞分站的夏洛特站长等都向宣传部寻求着帮助,希望宣传部尽快予以回应,证明清白。 皮雅芙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实际上,她一直在这方面进行着努力。可国际平等联盟的‘声量’如何比得过全世界的‘声量’?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有力的证据,所有的解释与澄清都显得苍白无力。 困顿之下,皮雅芙想到了维拉克,想到了莱泽因战时行动队。 一切舆论的根源就在莱泽因,想要收集到有力的证据破除诬陷,也只能寄希望于莱泽因里的行动队。 这是一份求助信。 是宣传部和各个分站的求助。 各个分站当然不具备扭转舆论的能力,最具影响力的宣传部也欠缺着决定性的证据。 一环一环下来,关键就取决于维拉克他们了。 “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足够好的证据,而且外面的冲突不如前几天激烈了,就算现在弄到照相机,可能也……”雪莉尔道。 “但总得去做,这件事也只能我们去做。”维拉克知道想做好这件事并不容易,叹气时透着沉重,“整体的反击是皮雅芙的事情,我们把我们的任务做好就行,最起码要提供些比照片。” “临时政府来势汹汹,这次算是全面压制我们了。” “当我们决定离开暗处,正面应对一切挑战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些了。”维拉克看了眼雪莉尔,她很优秀,但要学的还有很多,“帮我叫一下亨利,我们需要一些相机,霍尔公爵应该能安全地搞到。” “好。”雪莉尔感受得到维拉克身体里强大的韧性,仿佛遭遇什么,他都能承受得住。 很快,亨利来了,维拉克将诉求说给了他,要他转告给霍尔公爵,以最快的速度筹集一批相机和配套的器具。 “相机……这……”亨利负责管理酒店,知道的消息还挺多,“现在莱泽因里相机是一级违禁品,只要有的必须上交,不然被查到就会被认定成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抓起来。霍尔公爵那边,可能……” 很明显,临时政府想到了行动队可能会用相机搜集证据,所以先一步采取了封禁。 没了相机,行动队也无能为力。 “先和霍尔公爵提一下,不管什么型号的,老款的新式的,哪怕是坏的都可以,只要能弄到,通通交给我们。要是能做成这一点,我们欠下的人情可比他给我们提供住处大得多。”维拉克没有放弃。 霍尔公爵是最有希望搞到相机的人,他必须要威逼利诱霍尔公爵竭尽全力。 亨利应下离开。 “听说您以前是一名照相师。”雪莉尔站在维拉克身旁道。 “对,老本行。”维拉克苦于自己没有相机,不然他可以亲自去搜集证据。 “您说过,不能把希望全放在霍尔公爵的身上,所以我们得考虑他搞不来相机那我们得怎么办。”雪莉尔提供自己的看法,“我个人觉得,还是得从报社入手。那里是造假的根源,也是唯一可以合法使用相机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里说不准有一些真实的证据。” “你是想潜入进去窃取资料与相机吗?”维拉克感觉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那里既然重兵把守,就必然是专门为了防我们的。如果霍尔公爵这边弄不到,我们最可行的还是在莱泽因全程范围内搜集。” “莱泽因这么大,我们怎么……” “就是因为它大,才值得去搜集。”维拉克道,“临时政府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莱泽因里的所有相机都收走。报社的人都堕落了,也终会有人看不下去这一幕幕惨剧,选择记录真实。总而言之,没有人能绝对地控制民众们,民众们的深处,还有着能帮助到我们的力量。” 第四百八十三章 舆论战(四) 十一月十九日 普鲁曼帝国、乌拉尔市附近的一座村庄 这里被国际平等联盟普鲁曼分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了试点改造,结果很成功,打倒了地主,农民们分得土地后一片欣欣向荣。 被当初伯因、基汀、维拉克等人寄予厚望,称之为‘是在填补斗争模式空白’的林恩站长,不辱使命。 “林恩站长。” 这天,林恩正和干部们商讨更大范围内解放农民计划时,一名负责情报工作的同志仓促地来到了会议室里。 “怎么了?”林恩看同志有些焦急,自己变得更加沉稳。 “您看这个。”同志将几份报纸递了过来,分给了林恩和干部们看。 林恩接过报纸,先习惯性地先扫了一眼整体,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刊登的几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背景都是布列西莱泽因的特色建筑,内容则是民众们受到迫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报纸头条醒目的标题,令他愤怒得想要直接将报纸撕碎:揭穿国际平等联盟的面具!这就是被他们统治之下的莱泽因! 没等他付诸实行,有一名干部已经将报纸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这分明是诬陷!” “问题是照片里的确是莱泽因,我们当然无条件相信我们自己,但那些局外人呢?他们没有手段求证,留给他们的只有凭着本心去选择相信一方。在信息不利于我们的情况下,愿意相信我们的人不会有很多……”另一名干部道。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报道,各种各样的照片,各种各样受害者的采访,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给我们这边的工作也造成极大的影响。”送来报纸的情报员忧心忡忡地道。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 当大量民众们相信了报纸上的内容,认定国际平等联盟就是一伙骗子,他们之后再想得到民众们的支持,改变他们的初印象,就难于登天了。 总不能挨个苦口婆心地解释报纸都是假的,请务必相信我们。先不说光靠嘴上的话能不能取得信任,这样的工作量就远远不是他们一个分站能承受得住的。 “去尽可能地搜集不同的报纸,看看布列西临时政府究竟准备了多少素材。”林恩皱着眉安排道。 “是!”情报员离开了会议室。 “我们针对其他村镇的解放计划……”干部征求林恩的意见。 “先放一放。按普鲁曼政府的宣传力度,估计很多地方的人都有看到了报纸内容,想实施落实我们的计划应当没那么顺利了。”林恩摇了摇头,暂缓了分站的主要计划。 “那我现在先去我们控制的村子走一趟,尽可能做些澄清,稳住我们现有的局面。”一名干部得到林恩的准许后,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的干部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办?这么大的舆论,不能坐视不管啊。” 林恩叼起根烟:“这种级别的舆论不是我们分站能应付的。将情况汇总一下,汇报给总站,看总站宣传部那边怎么做。” —— 十一月二十日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 任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代理分站长的昆廷混得还不错。 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用尽手段打入了巴什权贵们的内部,和一些权贵们达成了秘密的深度合作关系。 要不是总站那边连连败退,影响巨大,他自认为自己还能笼络到更多的人,游走在巴什政府的几方势力之间,一步步发展壮大。 可惜事实无法逆转,布列西的情况就这么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傍晚时分,昆廷与一位卫队队长喝完酒,敲定下了合作事宜后,大摇大摆地乘车回到了名义上是分站站点的旅馆。 就在他谨慎起见,准备再秘密地转移到真正的分站时,却听到了隔壁房间发生了争吵。 “这一定是假的!如果你连这都要相信,那你就完了!” “照片就摆在这里,这怎么作假?!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那边都被敌人控制了,他们想伪造出假象你觉得很难吗?”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真的吗?” …… 隔壁房间住的是几位新同志。 昆廷原本想直接离开,可听他们愈吵愈烈,只得先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怎么了?” “昆廷站长。” “昆廷站长。” 见到分站站长来了,几名新同志不再那么相互咄咄逼人了。 昆廷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报纸,他走上前去随意翻看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刚刚是因为这个在争吵?” “是,他怀疑这是真的,可这怎么可能呢?”瘦小的同志对国际平等联盟坚信不疑。 “这毫无疑问是假的。”昆廷瞥了眼因为报纸就怀疑国际平等联盟的那名新同志,“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真的,布列西临时政府连莫莱斯同志都能刺杀,前面那么久会搜集不到这点信息?非得等他们进驻莱泽因后,才爆出来?” “这……”新同志又动摇了。 “这是诬陷。”昆廷沉思着。 连加入分站的新同志都一时间想不明白里面的问题,对国际平等联盟产生了怀疑,就更不用说其他民众们了。 尤其是国际平等联盟近乎成了所有国家的公敌,这样的报道肯定会得到各国政府的大力支持,疯狂地散布出来,力求每个人都能看到。 离间国际平等联盟与民众,就是在破坏国际平等联盟赖以生存的土壤,如果任由其这么发酵,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国际平等联盟将面临远超冒牌平等会所造成的破坏的舆论危机。 “宣传部是干什么吃的……”昆廷喃喃自语的同时,放下了报纸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亲自拍发电报,向总站情报部建议实行有力的反击:第一,揭穿这报道里逻辑不通的地方,第二,报道临时政府的恶行。 —— 十一月二十一日一早,身处莱泽因行动队总联络处的维拉克也看到了报纸,收到了来自留守在蒙勒哥的洛佩斯等人发来的磕磕巴巴的电报。 这一消息在蒙勒哥城倒是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因为明面上国际平等联盟还没有涉足这个地方,蒙勒哥人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真伪。 但暗地里,这事让孤立无助的洛佩斯等人不由心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来电报向维拉克确认报纸内容是否属实。 维拉克揪出了报道里的种种问题,向洛佩斯证明了此事件为临时政府刻意的诬陷,并非国际平等联盟真实所为。 “我们的同志搜集证据搜集得怎么样了?”维拉克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向负责安排同志搜集临时政府伪造证据的雪莉尔问道。 “并不顺利,或者说,我们搜集到的证据不少,可足够分量的却几乎没有。”雪莉尔道,“我们并没有准备相机之类的物品,搜集到的情报主要是人证。可放在全世界的舆论上,人证并不如一张照片有力。” “报社呢?能否从报社下手?”维拉克提出可能。 “莱泽因的报社均有重兵把守,正是临时政府授意他们拍下了这一幕幕假象,让全世界都在对我们产生误解,我们想从那里寻求帮助是不可能的。” 维拉克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他的危机意识还是挺强的,政府军刚露出真实面目欺压民众时,他就安排了同志们搜集证据。只可惜他们的准备不太充分,突然之间,连一个相机都筹不出来。 一抓一大把的人证,比书还厚的证言意义并不大。 比起照片,证言的伪造成本更低。真拿这个来澄清,只怕是会加剧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误解。 “莱利斯特市,宣传部发来电报。”坐在电报机前工作的墨菲叫了一声。 维拉克转身过去拿来查看。 这份电报是宣传部部长皮雅芙亲自写的。 针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虚假照片与报道在各国政府的推波助澜下,已经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初步的反响,热度甚至盖过了普鲁曼军队在伦巴特帝国施行的惨无人道的暴行。 短短的一两天内,大量的分站发展受挫,遭到被蒙蔽的民众们的抵制。 普鲁曼分站的林恩站长、巴什分站的昆廷站长、黎塞分站的夏洛特站长等都向宣传部寻求着帮助,希望宣传部尽快予以回应,证明清白。 皮雅芙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实际上,她一直在这方面进行着努力。可国际平等联盟的‘声量’如何比得过全世界的‘声量’?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有力的证据,所有的解释与澄清都显得苍白无力。 困顿之下,皮雅芙想到了维拉克,想到了莱泽因战时行动队。 一切舆论的根源就在莱泽因,想要收集到有力的证据破除诬陷,也只能寄希望于莱泽因里的行动队。 这是一份求助信。 是宣传部和各个分站的求助。 各个分站当然不具备扭转舆论的能力,最具影响力的宣传部也欠缺着决定性的证据。 一环一环下来,关键就取决于维拉克他们了。 “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足够好的证据,而且外面的冲突不如前几天激烈了,就算现在弄到照相机,可能也……”雪莉尔道。 “但总得去做,这件事也只能我们去做。”维拉克知道想做好这件事并不容易,叹气时透着沉重,“整体的反击是皮雅芙的事情,我们把我们的任务做好就行,最起码要提供些比照片。” “临时政府来势汹汹,这次算是全面压制我们了。” “当我们决定离开暗处,正面应对一切挑战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些了。”维拉克看了眼雪莉尔,她很优秀,但要学的还有很多,“帮我叫一下亨利,我们需要一些相机,霍尔公爵应该能安全地搞到。” “好。”雪莉尔感受得到维拉克身体里强大的韧性,仿佛遭遇什么,他都能承受得住。 很快,亨利来了,维拉克将诉求说给了他,要他转告给霍尔公爵,以最快的速度筹集一批相机和配套的器具。 “相机……这……”亨利负责管理酒店,知道的消息还挺多,“现在莱泽因里相机是一级违禁品,只要有的必须上交,不然被查到就会被认定成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抓起来。霍尔公爵那边,可能……” 很明显,临时政府想到了行动队可能会用相机搜集证据,所以先一步采取了封禁。 没了相机,行动队也无能为力。 “先和霍尔公爵提一下,不管什么型号的,老款的新式的,哪怕是坏的都可以,只要能弄到,通通交给我们。要是能做成这一点,我们欠下的人情可比他给我们提供住处大得多。”维拉克没有放弃。 霍尔公爵是最有希望搞到相机的人,他必须要威逼利诱霍尔公爵竭尽全力。 亨利应下离开。 “听说您以前是一名照相师。”雪莉尔站在维拉克身旁道。 “对,老本行。”维拉克苦于自己没有相机,不然他可以亲自去搜集证据。 “您说过,不能把希望全放在霍尔公爵的身上,所以我们得考虑他搞不来相机那我们得怎么办。”雪莉尔提供自己的看法,“我个人觉得,还是得从报社入手。那里是造假的根源,也是唯一可以合法使用相机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里说不准有一些真实的证据。” “你是想潜入进去窃取资料与相机吗?”维拉克感觉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那里既然重兵把守,就必然是专门为了防我们的。如果霍尔公爵这边弄不到,我们最可行的还是在莱泽因全程范围内搜集。” “莱泽因这么大,我们怎么……” “就是因为它大,才值得去搜集。”维拉克道,“临时政府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莱泽因里的所有相机都收走。报社的人都堕落了,也终会有人看不下去这一幕幕惨剧,选择记录真实。总而言之,没有人能绝对地控制民众们,民众们的深处,还有着能帮助到我们的力量。” 第四百八十四章 舆论战(五) 十一月十九日 普鲁曼帝国、乌拉尔市附近的一座村庄 这里被国际平等联盟普鲁曼分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了试点改造,结果很成功,打倒了地主,农民们分得土地后一片欣欣向荣。 被当初伯因、基汀、维拉克等人寄予厚望,称之为‘是在填补斗争模式空白’的林恩站长,不辱使命。 “林恩站长。” 这天,林恩正和干部们商讨更大范围内解放农民计划时,一名负责情报工作的同志仓促地来到了会议室里。 “怎么了?”林恩看同志有些焦急,自己变得更加沉稳。 “您看这个。”同志将几份报纸递了过来,分给了林恩和干部们看。 林恩接过报纸,先习惯性地先扫了一眼整体,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刊登的几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背景都是布列西莱泽因的特色建筑,内容则是民众们受到迫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报纸头条醒目的标题,令他愤怒得想要直接将报纸撕碎:揭穿国际平等联盟的面具!这就是被他们统治之下的莱泽因! 没等他付诸实行,有一名干部已经将报纸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这分明是诬陷!” “问题是照片里的确是莱泽因,我们当然无条件相信我们自己,但那些局外人呢?他们没有手段求证,留给他们的只有凭着本心去选择相信一方。在信息不利于我们的情况下,愿意相信我们的人不会有很多……”另一名干部道。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报道,各种各样的照片,各种各样受害者的采访,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给我们这边的工作也造成极大的影响。”送来报纸的情报员忧心忡忡地道。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 当大量民众们相信了报纸上的内容,认定国际平等联盟就是一伙骗子,他们之后再想得到民众们的支持,改变他们的初印象,就难于登天了。 总不能挨个苦口婆心地解释报纸都是假的,请务必相信我们。先不说光靠嘴上的话能不能取得信任,这样的工作量就远远不是他们一个分站能承受得住的。 “去尽可能地搜集不同的报纸,看看布列西临时政府究竟准备了多少素材。”林恩皱着眉安排道。 “是!”情报员离开了会议室。 “我们针对其他村镇的解放计划……”干部征求林恩的意见。 “先放一放。按普鲁曼政府的宣传力度,估计很多地方的人都有看到了报纸内容,想实施落实我们的计划应当没那么顺利了。”林恩摇了摇头,暂缓了分站的主要计划。 “那我现在先去我们控制的村子走一趟,尽可能做些澄清,稳住我们现有的局面。”一名干部得到林恩的准许后,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的干部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办?这么大的舆论,不能坐视不管啊。” 林恩叼起根烟:“这种级别的舆论不是我们分站能应付的。将情况汇总一下,汇报给总站,看总站宣传部那边怎么做。” —— 十一月二十日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 任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代理分站长的昆廷混得还不错。 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用尽手段打入了巴什权贵们的内部,和一些权贵们达成了秘密的深度合作关系。 要不是总站那边连连败退,影响巨大,他自认为自己还能笼络到更多的人,游走在巴什政府的几方势力之间,一步步发展壮大。 可惜事实无法逆转,布列西的情况就这么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傍晚时分,昆廷与一位卫队队长喝完酒,敲定下了合作事宜后,大摇大摆地乘车回到了名义上是分站站点的旅馆。 就在他谨慎起见,准备再秘密地转移到真正的分站时,却听到了隔壁房间发生了争吵。 “这一定是假的!如果你连这都要相信,那你就完了!” “照片就摆在这里,这怎么作假?!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那边都被敌人控制了,他们想伪造出假象你觉得很难吗?”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真的吗?” …… 隔壁房间住的是几位新同志。 昆廷原本想直接离开,可听他们愈吵愈烈,只得先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怎么了?” “昆廷站长。” “昆廷站长。” 见到分站站长来了,几名新同志不再那么相互咄咄逼人了。 昆廷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报纸,他走上前去随意翻看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刚刚是因为这个在争吵?” “是,他怀疑这是真的,可这怎么可能呢?”瘦小的同志对国际平等联盟坚信不疑。 “这毫无疑问是假的。”昆廷瞥了眼因为报纸就怀疑国际平等联盟的那名新同志,“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真的,布列西临时政府连莫莱斯同志都能刺杀,前面那么久会搜集不到这点信息?非得等他们进驻莱泽因后,才爆出来?” “这……”新同志又动摇了。 “这是诬陷。”昆廷沉思着。 连加入分站的新同志都一时间想不明白里面的问题,对国际平等联盟产生了怀疑,就更不用说其他民众们了。 尤其是国际平等联盟近乎成了所有国家的公敌,这样的报道肯定会得到各国政府的大力支持,疯狂地散布出来,力求每个人都能看到。 离间国际平等联盟与民众,就是在破坏国际平等联盟赖以生存的土壤,如果任由其这么发酵,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国际平等联盟将面临远超冒牌平等会所造成的破坏的舆论危机。 “宣传部是干什么吃的……”昆廷喃喃自语的同时,放下了报纸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亲自拍发电报,向总站情报部建议实行有力的反击:第一,揭穿这报道里逻辑不通的地方,第二,报道临时政府的恶行。 —— 十一月二十一日一早,身处莱泽因行动队总联络处的维拉克也看到了报纸,收到了来自留守在蒙勒哥的洛佩斯等人发来的磕磕巴巴的电报。 这一消息在蒙勒哥城倒是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因为明面上国际平等联盟还没有涉足这个地方,蒙勒哥人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真伪。 但暗地里,这事让孤立无助的洛佩斯等人不由心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来电报向维拉克确认报纸内容是否属实。 维拉克揪出了报道里的种种问题,向洛佩斯证明了此事件为临时政府刻意的诬陷,并非国际平等联盟真实所为。 “我们的同志搜集证据搜集得怎么样了?”维拉克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向负责安排同志搜集临时政府伪造证据的雪莉尔问道。 “并不顺利,或者说,我们搜集到的证据不少,可足够分量的却几乎没有。”雪莉尔道,“我们并没有准备相机之类的物品,搜集到的情报主要是人证。可放在全世界的舆论上,人证并不如一张照片有力。” “报社呢?能否从报社下手?”维拉克提出可能。 “莱泽因的报社均有重兵把守,正是临时政府授意他们拍下了这一幕幕假象,让全世界都在对我们产生误解,我们想从那里寻求帮助是不可能的。” 维拉克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他的危机意识还是挺强的,政府军刚露出真实面目欺压民众时,他就安排了同志们搜集证据。只可惜他们的准备不太充分,突然之间,连一个相机都筹不出来。 一抓一大把的人证,比书还厚的证言意义并不大。 比起照片,证言的伪造成本更低。真拿这个来澄清,只怕是会加剧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误解。 “莱利斯特市,宣传部发来电报。”坐在电报机前工作的墨菲叫了一声。 维拉克转身过去拿来查看。 这份电报是宣传部部长皮雅芙亲自写的。 针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虚假照片与报道在各国政府的推波助澜下,已经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初步的反响,热度甚至盖过了普鲁曼军队在伦巴特帝国施行的惨无人道的暴行。 短短的一两天内,大量的分站发展受挫,遭到被蒙蔽的民众们的抵制。 普鲁曼分站的林恩站长、巴什分站的昆廷站长、黎塞分站的夏洛特站长等都向宣传部寻求着帮助,希望宣传部尽快予以回应,证明清白。 皮雅芙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实际上,她一直在这方面进行着努力。可国际平等联盟的‘声量’如何比得过全世界的‘声量’?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有力的证据,所有的解释与澄清都显得苍白无力。 困顿之下,皮雅芙想到了维拉克,想到了莱泽因战时行动队。 一切舆论的根源就在莱泽因,想要收集到有力的证据破除诬陷,也只能寄希望于莱泽因里的行动队。 这是一份求助信。 是宣传部和各个分站的求助。 各个分站当然不具备扭转舆论的能力,最具影响力的宣传部也欠缺着决定性的证据。 一环一环下来,关键就取决于维拉克他们了。 “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足够好的证据,而且外面的冲突不如前几天激烈了,就算现在弄到照相机,可能也……”雪莉尔道。 “但总得去做,这件事也只能我们去做。”维拉克知道想做好这件事并不容易,叹气时透着沉重,“整体的反击是皮雅芙的事情,我们把我们的任务做好就行,最起码要提供些比照片。” “临时政府来势汹汹,这次算是全面压制我们了。” “当我们决定离开暗处,正面应对一切挑战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些了。”维拉克看了眼雪莉尔,她很优秀,但要学的还有很多,“帮我叫一下亨利,我们需要一些相机,霍尔公爵应该能安全地搞到。” “好。”雪莉尔感受得到维拉克身体里强大的韧性,仿佛遭遇什么,他都能承受得住。 很快,亨利来了,维拉克将诉求说给了他,要他转告给霍尔公爵,以最快的速度筹集一批相机和配套的器具。 “相机……这……”亨利负责管理酒店,知道的消息还挺多,“现在莱泽因里相机是一级违禁品,只要有的必须上交,不然被查到就会被认定成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抓起来。霍尔公爵那边,可能……” 很明显,临时政府想到了行动队可能会用相机搜集证据,所以先一步采取了封禁。 没了相机,行动队也无能为力。 “先和霍尔公爵提一下,不管什么型号的,老款的新式的,哪怕是坏的都可以,只要能弄到,通通交给我们。要是能做成这一点,我们欠下的人情可比他给我们提供住处大得多。”维拉克没有放弃。 霍尔公爵是最有希望搞到相机的人,他必须要威逼利诱霍尔公爵竭尽全力。 亨利应下离开。 “听说您以前是一名照相师。”雪莉尔站在维拉克身旁道。 “对,老本行。”维拉克苦于自己没有相机,不然他可以亲自去搜集证据。 “您说过,不能把希望全放在霍尔公爵的身上,所以我们得考虑他搞不来相机那我们得怎么办。”雪莉尔提供自己的看法,“我个人觉得,还是得从报社入手。那里是造假的根源,也是唯一可以合法使用相机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里说不准有一些真实的证据。” “你是想潜入进去窃取资料与相机吗?”维拉克感觉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那里既然重兵把守,就必然是专门为了防我们的。如果霍尔公爵这边弄不到,我们最可行的还是在莱泽因全程范围内搜集。” “莱泽因这么大,我们怎么……” “就是因为它大,才值得去搜集。”维拉克道,“临时政府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莱泽因里的所有相机都收走。报社的人都堕落了,也终会有人看不下去这一幕幕惨剧,选择记录真实。总而言之,没有人能绝对地控制民众们,民众们的深处,还有着能帮助到我们的力量。” 第四百八十五章 舆论战(六) 十一月十九日 普鲁曼帝国、乌拉尔市附近的一座村庄 这里被国际平等联盟普鲁曼分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了试点改造,结果很成功,打倒了地主,农民们分得土地后一片欣欣向荣。 被当初伯因、基汀、维拉克等人寄予厚望,称之为‘是在填补斗争模式空白’的林恩站长,不辱使命。 “林恩站长。” 这天,林恩正和干部们商讨更大范围内解放农民计划时,一名负责情报工作的同志仓促地来到了会议室里。 “怎么了?”林恩看同志有些焦急,自己变得更加沉稳。 “您看这个。”同志将几份报纸递了过来,分给了林恩和干部们看。 林恩接过报纸,先习惯性地先扫了一眼整体,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刊登的几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背景都是布列西莱泽因的特色建筑,内容则是民众们受到迫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报纸头条醒目的标题,令他愤怒得想要直接将报纸撕碎:揭穿国际平等联盟的面具!这就是被他们统治之下的莱泽因! 没等他付诸实行,有一名干部已经将报纸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这分明是诬陷!” “问题是照片里的确是莱泽因,我们当然无条件相信我们自己,但那些局外人呢?他们没有手段求证,留给他们的只有凭着本心去选择相信一方。在信息不利于我们的情况下,愿意相信我们的人不会有很多……”另一名干部道。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报道,各种各样的照片,各种各样受害者的采访,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给我们这边的工作也造成极大的影响。”送来报纸的情报员忧心忡忡地道。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 当大量民众们相信了报纸上的内容,认定国际平等联盟就是一伙骗子,他们之后再想得到民众们的支持,改变他们的初印象,就难于登天了。 总不能挨个苦口婆心地解释报纸都是假的,请务必相信我们。先不说光靠嘴上的话能不能取得信任,这样的工作量就远远不是他们一个分站能承受得住的。 “去尽可能地搜集不同的报纸,看看布列西临时政府究竟准备了多少素材。”林恩皱着眉安排道。 “是!”情报员离开了会议室。 “我们针对其他村镇的解放计划……”干部征求林恩的意见。 “先放一放。按普鲁曼政府的宣传力度,估计很多地方的人都有看到了报纸内容,想实施落实我们的计划应当没那么顺利了。”林恩摇了摇头,暂缓了分站的主要计划。 “那我现在先去我们控制的村子走一趟,尽可能做些澄清,稳住我们现有的局面。”一名干部得到林恩的准许后,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的干部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办?这么大的舆论,不能坐视不管啊。” 林恩叼起根烟:“这种级别的舆论不是我们分站能应付的。将情况汇总一下,汇报给总站,看总站宣传部那边怎么做。” —— 十一月二十日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 任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代理分站长的昆廷混得还不错。 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用尽手段打入了巴什权贵们的内部,和一些权贵们达成了秘密的深度合作关系。 要不是总站那边连连败退,影响巨大,他自认为自己还能笼络到更多的人,游走在巴什政府的几方势力之间,一步步发展壮大。 可惜事实无法逆转,布列西的情况就这么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傍晚时分,昆廷与一位卫队队长喝完酒,敲定下了合作事宜后,大摇大摆地乘车回到了名义上是分站站点的旅馆。 就在他谨慎起见,准备再秘密地转移到真正的分站时,却听到了隔壁房间发生了争吵。 “这一定是假的!如果你连这都要相信,那你就完了!” “照片就摆在这里,这怎么作假?!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那边都被敌人控制了,他们想伪造出假象你觉得很难吗?”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真的吗?” …… 隔壁房间住的是几位新同志。 昆廷原本想直接离开,可听他们愈吵愈烈,只得先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怎么了?” “昆廷站长。” “昆廷站长。” 见到分站站长来了,几名新同志不再那么相互咄咄逼人了。 昆廷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报纸,他走上前去随意翻看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刚刚是因为这个在争吵?” “是,他怀疑这是真的,可这怎么可能呢?”瘦小的同志对国际平等联盟坚信不疑。 “这毫无疑问是假的。”昆廷瞥了眼因为报纸就怀疑国际平等联盟的那名新同志,“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真的,布列西临时政府连莫莱斯同志都能刺杀,前面那么久会搜集不到这点信息?非得等他们进驻莱泽因后,才爆出来?” “这……”新同志又动摇了。 “这是诬陷。”昆廷沉思着。 连加入分站的新同志都一时间想不明白里面的问题,对国际平等联盟产生了怀疑,就更不用说其他民众们了。 尤其是国际平等联盟近乎成了所有国家的公敌,这样的报道肯定会得到各国政府的大力支持,疯狂地散布出来,力求每个人都能看到。 离间国际平等联盟与民众,就是在破坏国际平等联盟赖以生存的土壤,如果任由其这么发酵,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国际平等联盟将面临远超冒牌平等会所造成的破坏的舆论危机。 “宣传部是干什么吃的……”昆廷喃喃自语的同时,放下了报纸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亲自拍发电报,向总站情报部建议实行有力的反击:第一,揭穿这报道里逻辑不通的地方,第二,报道临时政府的恶行。 —— 十一月二十一日一早,身处莱泽因行动队总联络处的维拉克也看到了报纸,收到了来自留守在蒙勒哥的洛佩斯等人发来的磕磕巴巴的电报。 这一消息在蒙勒哥城倒是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因为明面上国际平等联盟还没有涉足这个地方,蒙勒哥人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真伪。 但暗地里,这事让孤立无助的洛佩斯等人不由心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来电报向维拉克确认报纸内容是否属实。 维拉克揪出了报道里的种种问题,向洛佩斯证明了此事件为临时政府刻意的诬陷,并非国际平等联盟真实所为。 “我们的同志搜集证据搜集得怎么样了?”维拉克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向负责安排同志搜集临时政府伪造证据的雪莉尔问道。 “并不顺利,或者说,我们搜集到的证据不少,可足够分量的却几乎没有。”雪莉尔道,“我们并没有准备相机之类的物品,搜集到的情报主要是人证。可放在全世界的舆论上,人证并不如一张照片有力。” “报社呢?能否从报社下手?”维拉克提出可能。 “莱泽因的报社均有重兵把守,正是临时政府授意他们拍下了这一幕幕假象,让全世界都在对我们产生误解,我们想从那里寻求帮助是不可能的。” 维拉克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他的危机意识还是挺强的,政府军刚露出真实面目欺压民众时,他就安排了同志们搜集证据。只可惜他们的准备不太充分,突然之间,连一个相机都筹不出来。 一抓一大把的人证,比书还厚的证言意义并不大。 比起照片,证言的伪造成本更低。真拿这个来澄清,只怕是会加剧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误解。 “莱利斯特市,宣传部发来电报。”坐在电报机前工作的墨菲叫了一声。 维拉克转身过去拿来查看。 这份电报是宣传部部长皮雅芙亲自写的。 针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虚假照片与报道在各国政府的推波助澜下,已经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初步的反响,热度甚至盖过了普鲁曼军队在伦巴特帝国施行的惨无人道的暴行。 短短的一两天内,大量的分站发展受挫,遭到被蒙蔽的民众们的抵制。 普鲁曼分站的林恩站长、巴什分站的昆廷站长、黎塞分站的夏洛特站长等都向宣传部寻求着帮助,希望宣传部尽快予以回应,证明清白。 皮雅芙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实际上,她一直在这方面进行着努力。可国际平等联盟的‘声量’如何比得过全世界的‘声量’?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有力的证据,所有的解释与澄清都显得苍白无力。 困顿之下,皮雅芙想到了维拉克,想到了莱泽因战时行动队。 一切舆论的根源就在莱泽因,想要收集到有力的证据破除诬陷,也只能寄希望于莱泽因里的行动队。 这是一份求助信。 是宣传部和各个分站的求助。 各个分站当然不具备扭转舆论的能力,最具影响力的宣传部也欠缺着决定性的证据。 一环一环下来,关键就取决于维拉克他们了。 “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足够好的证据,而且外面的冲突不如前几天激烈了,就算现在弄到照相机,可能也……”雪莉尔道。 “但总得去做,这件事也只能我们去做。”维拉克知道想做好这件事并不容易,叹气时透着沉重,“整体的反击是皮雅芙的事情,我们把我们的任务做好就行,最起码要提供些比照片。” “临时政府来势汹汹,这次算是全面压制我们了。” “当我们决定离开暗处,正面应对一切挑战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些了。”维拉克看了眼雪莉尔,她很优秀,但要学的还有很多,“帮我叫一下亨利,我们需要一些相机,霍尔公爵应该能安全地搞到。” “好。”雪莉尔感受得到维拉克身体里强大的韧性,仿佛遭遇什么,他都能承受得住。 很快,亨利来了,维拉克将诉求说给了他,要他转告给霍尔公爵,以最快的速度筹集一批相机和配套的器具。 “相机……这……”亨利负责管理酒店,知道的消息还挺多,“现在莱泽因里相机是一级违禁品,只要有的必须上交,不然被查到就会被认定成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抓起来。霍尔公爵那边,可能……” 很明显,临时政府想到了行动队可能会用相机搜集证据,所以先一步采取了封禁。 没了相机,行动队也无能为力。 “先和霍尔公爵提一下,不管什么型号的,老款的新式的,哪怕是坏的都可以,只要能弄到,通通交给我们。要是能做成这一点,我们欠下的人情可比他给我们提供住处大得多。”维拉克没有放弃。 霍尔公爵是最有希望搞到相机的人,他必须要威逼利诱霍尔公爵竭尽全力。 亨利应下离开。 “听说您以前是一名照相师。”雪莉尔站在维拉克身旁道。 “对,老本行。”维拉克苦于自己没有相机,不然他可以亲自去搜集证据。 “您说过,不能把希望全放在霍尔公爵的身上,所以我们得考虑他搞不来相机那我们得怎么办。”雪莉尔提供自己的看法,“我个人觉得,还是得从报社入手。那里是造假的根源,也是唯一可以合法使用相机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里说不准有一些真实的证据。” “你是想潜入进去窃取资料与相机吗?”维拉克感觉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那里既然重兵把守,就必然是专门为了防我们的。如果霍尔公爵这边弄不到,我们最可行的还是在莱泽因全程范围内搜集。” “莱泽因这么大,我们怎么……” “就是因为它大,才值得去搜集。”维拉克道,“临时政府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莱泽因里的所有相机都收走。报社的人都堕落了,也终会有人看不下去这一幕幕惨剧,选择记录真实。总而言之,没有人能绝对地控制民众们,民众们的深处,还有着能帮助到我们的力量。” 第四百八十六章 舆论战(七) 十一月十九日 普鲁曼帝国、乌拉尔市附近的一座村庄 这里被国际平等联盟普鲁曼分站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了试点改造,结果很成功,打倒了地主,农民们分得土地后一片欣欣向荣。 被当初伯因、基汀、维拉克等人寄予厚望,称之为‘是在填补斗争模式空白’的林恩站长,不辱使命。 “林恩站长。” 这天,林恩正和干部们商讨更大范围内解放农民计划时,一名负责情报工作的同志仓促地来到了会议室里。 “怎么了?”林恩看同志有些焦急,自己变得更加沉稳。 “您看这个。”同志将几份报纸递了过来,分给了林恩和干部们看。 林恩接过报纸,先习惯性地先扫了一眼整体,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刊登的几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背景都是布列西莱泽因的特色建筑,内容则是民众们受到迫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报纸头条醒目的标题,令他愤怒得想要直接将报纸撕碎:揭穿国际平等联盟的面具!这就是被他们统治之下的莱泽因! 没等他付诸实行,有一名干部已经将报纸狠狠地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这怎么可能?!这分明是诬陷!” “问题是照片里的确是莱泽因,我们当然无条件相信我们自己,但那些局外人呢?他们没有手段求证,留给他们的只有凭着本心去选择相信一方。在信息不利于我们的情况下,愿意相信我们的人不会有很多……”另一名干部道。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报道,各种各样的照片,各种各样受害者的采访,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给我们这边的工作也造成极大的影响。”送来报纸的情报员忧心忡忡地道。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 当大量民众们相信了报纸上的内容,认定国际平等联盟就是一伙骗子,他们之后再想得到民众们的支持,改变他们的初印象,就难于登天了。 总不能挨个苦口婆心地解释报纸都是假的,请务必相信我们。先不说光靠嘴上的话能不能取得信任,这样的工作量就远远不是他们一个分站能承受得住的。 “去尽可能地搜集不同的报纸,看看布列西临时政府究竟准备了多少素材。”林恩皱着眉安排道。 “是!”情报员离开了会议室。 “我们针对其他村镇的解放计划……”干部征求林恩的意见。 “先放一放。按普鲁曼政府的宣传力度,估计很多地方的人都有看到了报纸内容,想实施落实我们的计划应当没那么顺利了。”林恩摇了摇头,暂缓了分站的主要计划。 “那我现在先去我们控制的村子走一趟,尽可能做些澄清,稳住我们现有的局面。”一名干部得到林恩的准许后,离开了会议室。 留下的干部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办?这么大的舆论,不能坐视不管啊。” 林恩叼起根烟:“这种级别的舆论不是我们分站能应付的。将情况汇总一下,汇报给总站,看总站宣传部那边怎么做。” —— 十一月二十日 巴什帝国、首都冬堡 任国际平等联盟巴什分站代理分站长的昆廷混得还不错。 几个月的时间,他就用尽手段打入了巴什权贵们的内部,和一些权贵们达成了秘密的深度合作关系。 要不是总站那边连连败退,影响巨大,他自认为自己还能笼络到更多的人,游走在巴什政府的几方势力之间,一步步发展壮大。 可惜事实无法逆转,布列西的情况就这么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傍晚时分,昆廷与一位卫队队长喝完酒,敲定下了合作事宜后,大摇大摆地乘车回到了名义上是分站站点的旅馆。 就在他谨慎起见,准备再秘密地转移到真正的分站时,却听到了隔壁房间发生了争吵。 “这一定是假的!如果你连这都要相信,那你就完了!” “照片就摆在这里,这怎么作假?!我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现在那边都被敌人控制了,他们想伪造出假象你觉得很难吗?”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不是真的吗?” …… 隔壁房间住的是几位新同志。 昆廷原本想直接离开,可听他们愈吵愈烈,只得先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怎么了?” “昆廷站长。” “昆廷站长。” 见到分站站长来了,几名新同志不再那么相互咄咄逼人了。 昆廷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报纸,他走上前去随意翻看了一下,眼睛眯了起来:“你们刚刚是因为这个在争吵?” “是,他怀疑这是真的,可这怎么可能呢?”瘦小的同志对国际平等联盟坚信不疑。 “这毫无疑问是假的。”昆廷瞥了眼因为报纸就怀疑国际平等联盟的那名新同志,“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是真的,布列西临时政府连莫莱斯同志都能刺杀,前面那么久会搜集不到这点信息?非得等他们进驻莱泽因后,才爆出来?” “这……”新同志又动摇了。 “这是诬陷。”昆廷沉思着。 连加入分站的新同志都一时间想不明白里面的问题,对国际平等联盟产生了怀疑,就更不用说其他民众们了。 尤其是国际平等联盟近乎成了所有国家的公敌,这样的报道肯定会得到各国政府的大力支持,疯狂地散布出来,力求每个人都能看到。 离间国际平等联盟与民众,就是在破坏国际平等联盟赖以生存的土壤,如果任由其这么发酵,后果不堪设想。 届时,国际平等联盟将面临远超冒牌平等会所造成的破坏的舆论危机。 “宣传部是干什么吃的……”昆廷喃喃自语的同时,放下了报纸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他亲自拍发电报,向总站情报部建议实行有力的反击:第一,揭穿这报道里逻辑不通的地方,第二,报道临时政府的恶行。 —— 十一月二十一日一早,身处莱泽因行动队总联络处的维拉克也看到了报纸,收到了来自留守在蒙勒哥的洛佩斯等人发来的磕磕巴巴的电报。 这一消息在蒙勒哥城倒是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因为明面上国际平等联盟还没有涉足这个地方,蒙勒哥人不怎么在乎他们的真伪。 但暗地里,这事让孤立无助的洛佩斯等人不由心乱,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发来电报向维拉克确认报纸内容是否属实。 维拉克揪出了报道里的种种问题,向洛佩斯证明了此事件为临时政府刻意的诬陷,并非国际平等联盟真实所为。 “我们的同志搜集证据搜集得怎么样了?”维拉克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向负责安排同志搜集临时政府伪造证据的雪莉尔问道。 “并不顺利,或者说,我们搜集到的证据不少,可足够分量的却几乎没有。”雪莉尔道,“我们并没有准备相机之类的物品,搜集到的情报主要是人证。可放在全世界的舆论上,人证并不如一张照片有力。” “报社呢?能否从报社下手?”维拉克提出可能。 “莱泽因的报社均有重兵把守,正是临时政府授意他们拍下了这一幕幕假象,让全世界都在对我们产生误解,我们想从那里寻求帮助是不可能的。” 维拉克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他的危机意识还是挺强的,政府军刚露出真实面目欺压民众时,他就安排了同志们搜集证据。只可惜他们的准备不太充分,突然之间,连一个相机都筹不出来。 一抓一大把的人证,比书还厚的证言意义并不大。 比起照片,证言的伪造成本更低。真拿这个来澄清,只怕是会加剧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误解。 “莱利斯特市,宣传部发来电报。”坐在电报机前工作的墨菲叫了一声。 维拉克转身过去拿来查看。 这份电报是宣传部部长皮雅芙亲自写的。 针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虚假照片与报道在各国政府的推波助澜下,已经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初步的反响,热度甚至盖过了普鲁曼军队在伦巴特帝国施行的惨无人道的暴行。 短短的一两天内,大量的分站发展受挫,遭到被蒙蔽的民众们的抵制。 普鲁曼分站的林恩站长、巴什分站的昆廷站长、黎塞分站的夏洛特站长等都向宣传部寻求着帮助,希望宣传部尽快予以回应,证明清白。 皮雅芙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实际上,她一直在这方面进行着努力。可国际平等联盟的‘声量’如何比得过全世界的‘声量’?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有力的证据,所有的解释与澄清都显得苍白无力。 困顿之下,皮雅芙想到了维拉克,想到了莱泽因战时行动队。 一切舆论的根源就在莱泽因,想要收集到有力的证据破除诬陷,也只能寄希望于莱泽因里的行动队。 这是一份求助信。 是宣传部和各个分站的求助。 各个分站当然不具备扭转舆论的能力,最具影响力的宣传部也欠缺着决定性的证据。 一环一环下来,关键就取决于维拉克他们了。 “我们现在也没什么足够好的证据,而且外面的冲突不如前几天激烈了,就算现在弄到照相机,可能也……”雪莉尔道。 “但总得去做,这件事也只能我们去做。”维拉克知道想做好这件事并不容易,叹气时透着沉重,“整体的反击是皮雅芙的事情,我们把我们的任务做好就行,最起码要提供些比照片。” “临时政府来势汹汹,这次算是全面压制我们了。” “当我们决定离开暗处,正面应对一切挑战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些了。”维拉克看了眼雪莉尔,她很优秀,但要学的还有很多,“帮我叫一下亨利,我们需要一些相机,霍尔公爵应该能安全地搞到。” “好。”雪莉尔感受得到维拉克身体里强大的韧性,仿佛遭遇什么,他都能承受得住。 很快,亨利来了,维拉克将诉求说给了他,要他转告给霍尔公爵,以最快的速度筹集一批相机和配套的器具。 “相机……这……”亨利负责管理酒店,知道的消息还挺多,“现在莱泽因里相机是一级违禁品,只要有的必须上交,不然被查到就会被认定成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抓起来。霍尔公爵那边,可能……” 很明显,临时政府想到了行动队可能会用相机搜集证据,所以先一步采取了封禁。 没了相机,行动队也无能为力。 “先和霍尔公爵提一下,不管什么型号的,老款的新式的,哪怕是坏的都可以,只要能弄到,通通交给我们。要是能做成这一点,我们欠下的人情可比他给我们提供住处大得多。”维拉克没有放弃。 霍尔公爵是最有希望搞到相机的人,他必须要威逼利诱霍尔公爵竭尽全力。 亨利应下离开。 “听说您以前是一名照相师。”雪莉尔站在维拉克身旁道。 “对,老本行。”维拉克苦于自己没有相机,不然他可以亲自去搜集证据。 “您说过,不能把希望全放在霍尔公爵的身上,所以我们得考虑他搞不来相机那我们得怎么办。”雪莉尔提供自己的看法,“我个人觉得,还是得从报社入手。那里是造假的根源,也是唯一可以合法使用相机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里说不准有一些真实的证据。” “你是想潜入进去窃取资料与相机吗?”维拉克感觉这个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那里既然重兵把守,就必然是专门为了防我们的。如果霍尔公爵这边弄不到,我们最可行的还是在莱泽因全程范围内搜集。” “莱泽因这么大,我们怎么……” “就是因为它大,才值得去搜集。”维拉克道,“临时政府再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把莱泽因里的所有相机都收走。报社的人都堕落了,也终会有人看不下去这一幕幕惨剧,选择记录真实。总而言之,没有人能绝对地控制民众们,民众们的深处,还有着能帮助到我们的力量。” 第四百八十七章 舆论战(八)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二十七载】??【】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二十七载】??【】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八十八章 舆论战(九)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八十九章 舆论战(十)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二十七载】??【】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二十七载】?【】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二十七载】??【】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二十七载】?【】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二十七载】?【】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二十七载】?【】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二十七载】??【】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二十七载】?【】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九十章 舆论战(十一)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二十七载】??【】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二十七载】??【】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九十一章 舆论战(十二)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新 第四百九十二章 舆论战(十三)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二十七载】【】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二十七载】【】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二十七载】【】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二十七载】【】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二十七载】【】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二十七载】【】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二十七载】【】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二十七载】【】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九十三章 舆论战(十四)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二十七载】【】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二十七载】【】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九十四章 舆论战(十五)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新 第四百九十五章 舆论战(十六)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二十七载】【】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二十七载】【】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二十七载】【】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二十七载】【】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二十七载】【】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二十七载】【】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二十七载】【】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二十七载】【】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九十六章 舆论战(十七)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二十七载】【】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二十七载】【】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四百九十七章 舆论战(十八)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二十七载】【】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二十七载】【】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二十七载】【】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二十七载】【】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四百九十八章 舆论战(十九)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二十七载】【】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二十七载】【】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二十七载】【】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二十七载】【】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二十七载】【】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二十七载】【】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二十七载】【】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二十七载】【】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四百九十九章 舆论战(二十)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二十七载】【】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二十七载】【】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五百章 舆论战(二十一)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二十七载】【】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二十七载】【】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二十七载】【】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二十七载】【】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五百零一章 舆论战(二十二)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二十七载】【】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二十七载】【】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二十七载】【】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二十七载】【】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二十七载】【】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二十七载】【】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二十七载】【】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二十七载】【】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五百零二章 舆论战(二十三)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二十七载】【】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二十七载】【】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五百零三章 舆论战(二十四)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二十七载】【】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二十七载】【】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二十七载】【】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二十七载】【】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五百零四章 舆论战(二十五)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二十七载】【】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二十七载】【】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二十七载】【】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二十七载】【】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二十七载】【】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二十七载】【】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二十七载】【】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二十七载】【】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第五百零五章 舆论战(二十六) 明日替换。 ——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楼声惊醒,而后过了几秒钟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门。 我家门还从来没受过这摧残,被打搅了的我一脸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卧室,前往门口,想看看是哪个催债的人不长眼敲错了门:“谁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听到我的声音,敲门声变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开门一探究竟的我见对方变本加厉,也忽然没了底。打算先透过猫眼瞄一眼,却发现猫眼恰好被贴着的福字给挡着了。 这他妈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语气立马客气多了:“不是,你是谁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门外的人没说话,只是不断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对门的住户是个独居的哑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壮起胆子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确实是那个哑巴大叔,他穿着个黑色背心、大裤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怎么了您?”我俩门对门的邻居,免不了打过不少照面,他平时很和蔼,从不给别人添麻烦,因此我寻摸着他大半夜这么着急肯定是需要帮什么忙。 “啊啊啊!”他说不了话,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这,发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触着。 他指着屋里,一个劲“呜啊呜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进去看看。”我挣脱开了哑巴大叔的手,朝他敞开的门里走去,他则飞快地冲在我身前,给我带路,一路带到了窗户前。 “呜啊呜啊!”他都快急哭了,指着我们隔壁的那栋楼。那栋楼最高的三层都在往外冒火,滚滚浓烟已经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脱口而出一句国骂,不过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因为火势虽说很大,但楼下已经停了好几辆消防车。既然有消防队在,那应该是出不了什么问题,“没事没事,您不用担心,那楼下消防队都来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灭了。”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摇摇头,还一个劲地指着那里。 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仔细打量过去,发现顶层住户的某扇窗户里竟有两个小脑袋后,脑里轰地一声炸响! 是孩子! 因为我和哑巴大叔住的也是顶层,所以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顶层一户里面,有两个小孩子正慌乱地试图钻出窗户!可顶楼装有防盗网,就算他们钻了出来也还是会卡在那个位置! 我明白了哑巴大叔的意思,当即小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向楼下的消防车发出最大的呼喊:“诶!诶!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顶层有孩子!两个孩子!!”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好!快快快!还有两个孩子没出来!”消防员听到了我的声音,加快了营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这时哑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个孩子中的哥哥已经把妹妹托出了半个身子! 现在顶楼还不像下面那两层烧得那么严重,可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火焰吞没。到时候孩子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生生呛死! “孩子!别出来!别出来!”我又开始冲那两个孩子吼道。 那一瞬间,整个小区里都似乎在回荡我的嘶吼。 孩子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在黑暗中摸索声音的来源。 我叫哑巴大叔把阳台的灯打开,回想起我们小区通往天台的门都不会上锁,便继续大声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台!”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转身离开了窗户。 他们照我说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气,刚充满喜悦地扭过头看向哑巴大叔,一丝理智就将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闲事……”我意识到如果孩子们没能逃到天台,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这个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的人脱不了干系。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恢复了些许镇静,在向我说些什么。 都到这个关头了,我无心猜测他想表达什么,强撑着身子迅速把灯关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随后两腿发软,手脚冰凉地时而看向窗户时而看向天台。 三十秒过去了,两处都没有人。 一分钟过去了,窗户那里被火焰吞没,消防员还在紧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天台仍旧没有动静。 哑巴大叔扶住了快瘫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双眼呆滞喃喃自语。 那两个孩子没有逃出来。 我吃饱了撑的,在这件事上主动摊上了责任。 这事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铁定要破口大骂我闲得没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瘫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员责问我为什么要让孩子乱跑,孩子的父母扯着我的衣领让我还两个小孩的命的情景。 “呜啊呜啊。”哑巴大叔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输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 我无力地注视着哑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摊不上这事:“您谢我个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哑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几近崩溃,双手抱住了脑袋,抽泣着,“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岁啊!我就是想帮个忙!我没想这样!” 【二十七载】【】 “呜啊!呜啊!” “您能不能别叫了!”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二十七载】【】 一阵抽泣过后,哑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载】【】 “您还要怎么样!”我眼眶通红地抬头瞪向他。 他没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复了一点,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隔壁楼的顶楼也已经被火焰彻底吞没,而天台之上,有两个小孩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我难以置信地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们还活着! “孩子们在天台上!天台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带着哭腔向消防员呼喊。 —— 十多分钟后,消防员们顺利将孩子们救下。一对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赶回来,把救下来的孩子揽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擦去了脸上地泪痕,和哑巴大叔挤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这小半个小时里,我的心情如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现在困意再次袭上心头,“那火快扑灭了,您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着了。” 哑巴大叔拦住了身子虚脱,声音沙哑的我,用手机又打出了一行字给我看。 【谢谢你,你救了孩子们】 “要不是您,我现在还在屋里睡大觉。”我想到刚刚担惊受怕的时候还呵斥了大叔,满是歉意地道,“这俩孩子是您救的。” 哑巴大叔还要打字。 这次轮到我拦住了哑巴大叔:“我替孩子们谢谢您,好了,您安心休息。” 说完,我离开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释重负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良久,微笑着长叹了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天,现在雨势尚小,但广播里说今天晚上会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关节敲着副驾驶的车窗。 我开了一天的车,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而且看那人也没撑个伞,身子都湿透了,进来还会把座椅弄湿,所以我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接单。 “咚咚咚。”那人无视了我的摆手,固执地敲着车窗。 我耐着性子把车窗降下来:“哥们儿,我现在不——” “去兴云桥。”那人没等我说完话,就亮出了张百元大钞。 我本想拒绝,但毕竟顺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钱让他上了车:“去兴云桥哪啊?” “桥上就行。”那年轻男子道。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量着他,这年轻人一头长发,戴着圆框眼镜,有点儿艺术家的那意思,可惜没身上没挎个相机包,应该不是专门去拍风景的:“你这是去干什么?”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带系上。”干这行这么久了,甚至用不着问两句,光看人就能看出来健不健谈,看这哥们儿不爱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开着车朝兴云桥驶去。 【二十七载】【】 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才开了二十分钟,雷声炸响,闪电不断,雨势突然就变大起来。 【二十七载】【】 “鬼天气,赶快下完……”我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雨要持续到后天……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冷不丁说道。 我紧盯着前方路况,把车速降了下来:“是吗?咱这地儿就这样,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妈的折腾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着急:“什么时候能到?” “再有个……二十分钟。”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回道。 车子恢复沉默。 我原本以为今天临了临了能顺路小赚一笔,运气还是不错的,但十分钟后情况就急转直下,车子经过了一段积水较深的地方时突然熄火抛锚。 “我操。”我脱口而出,试着重新发动车子。 旁边的那位皱起眉头,默默看我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 我试了几次,车子打不着,很快也觉察出这哥们儿有点不耐烦,便掏出了雨伞:“别急哈,我下车看看情况,肯定把你送过去。” “不急。”那哥们儿深吸一口气,口是心非道。 我打开车门,撑起雨伞,脚一落地,积水直接没过了小腿:“操,这么深……” 我们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积水,今天暴雨导致积水更加严重。我绕车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问题,又灰溜溜上了车,搓着手一脸歉意:“哥们儿,对不住啊,这车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我得联系个拖车。” “行。”男子八成也看出来了,所以情绪没多大波动,直接解开安全带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过去。”他说。 我瞪着眼:“疯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过去?你有啥急事儿啊?” 他掰开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样子道:“钱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过意不去,把雨伞递给他:“那这伞你拿着。” 他看到伞愣了一下,迟缓地接了过来撑起:“谢了。” “谢啥啊,要我说你还是坐着等雨小点儿再说,我完了再帮你联系个车子送你过去。”我说。 “不用了。”他撑起伞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伞不顶用,他撑着没走两步地就被风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这一幕我更过意不去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道:“回来!回车上!” 【二十七载】【】 男子没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伞,淌着积水继续前行。 我低声骂了一句,挽起裤腿,下车赶上了他,扯着他往回走:“走!先回车上避雨!着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儿还不能等雨停了?” “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脸道。 【二十七载】【】 “那你也先跟我回车上,我帮你联系个车子行?”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车上,先联系了一块儿开出租车的朋友过来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报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儿啊,大晚上顶这么大的雨要跑桥上。” 【二十七载】【】 “没什么。”男子还是没说。 “心情不好?”我脱掉了湿漉漉的上衣,拿出烟递给了他一根,“抽烟不?” “我不抽。” 我自顾自点了一根:“我朋友一会儿就来,让他接你过去,成?你也不用再付车钱了。” “不用麻烦人,不是也没多远了吗,我走过去就行。”男子道。 我气不打一出来:“你咋这么倔呢?车子开着都费劲,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这次下车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懒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声不用过来了,就安心等待拖车到来。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从桥上跳河的新闻。 第五百零六章 舆论战(二十七) 明天替换正文。 —— 那是一种熟悉感,江旭安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地形容那种感觉。像是老友的默契,熟悉中不需要言语的沉默。他感觉自己和这块石头有很重要的联系,是内心构建的联系。他们可以互相知晓对方的内心所想,沉默与熟悉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很抽象的形容。 傻了,和一块儿石头有灵魂共鸣? 江旭安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自己露出了难言的微笑,他将吊坠塞进口袋里,冲着张翘楚说:“其实那个老头骗人还是挺厉害的。” …… 打车软件真的很方便,两人乘同一辆车回到了市区,车子先停在了张翘楚所在的小区,和张翘楚告别之后,江旭安继续乘车回家。 时间大概到了十点钟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霓虹灯闪烁,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以及周边商店播放的音乐。城市人习惯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江旭安是个例外。 司机将车停在了红灯前,嘴里哼着外面正外放着的一首已经烂大街的歌,双手扶在方向盘上,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微晃动。 江旭安坐在后座上,双臂环胸,呆呆地看着车窗外。 刚刚张翘楚还在车上,这人本来就能说会道,又因为要到女神的手机号,激动地和司机天南海北聊了一大通。走了之后,俩人还意犹未尽。车子重新发动,司机还特意瞥了一眼江旭安,发现他一直沉默着,便没搭话。 出租车司机普遍能一眼看得出乘客是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主,是喜欢说话的,唠着嗑,枯燥的路程就过去了,要是不喜欢说话,就这么闭嘴走着。 于是张翘楚走后,车里就很沉默,沉默到有些窒息。 江旭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他本身就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 绿灯。 车子发动,几分钟后抵达了江旭安所在的小区。 江旭安所在的小区是一片老式小区,是他父母结婚时候买的,到现在也大概有三十年。近来周围建起了不少东西,开发商看中了这块儿地,已经计划把这片小区推掉盖一个大商场。 关于拆迁的事儿是江旭安偶然间听小区里大妈说的,他本人没有对这方面有过任何主动性的关注。 小区的正门永远敞开着,俩保安一个老头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基本形同虚设。小区里常有丢失电动车的盗窃案,想必问题也多少出在这俩人身上。 走进小区,夏夜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江旭安多少觉得舒服了些。他的步伐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家。 大概八十平的房间,两卧一厅一卫一厨,外加个小阳台。江旭安进家将衣服脱掉放在衣架上,走进了书房。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当成书房用了。 书房里有两排书架,一排放的是名着类,他打小就喜欢看。另一排放的是专业书,关于精神类的书籍。江旭安就职于一家规模颇大的精神病院,担任专家助理,每个月拿着三千左右的薪资,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 【二十七载】【】 他将书房书桌上放着的《雪国》拿开,将吊坠放在了那。在台灯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石头上的猩红色纹路变得更加妖艳。 江旭安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放下了,因为他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滴滴滴……”走简约派风格的手机铃声响起,江旭安从桌上拿起了手机,接起电话,“怎么了?” “哈哈哈哈!”电话那头传来震耳的笑声,江旭安甚至可以想象到张翘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的样子,“老江你知道吗?婷婷给我打电话了!” “哦,这不很正常么。”江旭安站起了身,走向厨房。 张翘楚的喜悦之情实在太过强烈,“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打电话啊。她主动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嗨……” 江旭安按了免提,把手机放一边,从冰箱里拿出根香肠,又从一边拿了一袋泡面,开始热水,“继续努力。” “会的,会的。”张翘楚说道,“对了老江,我主要想问问你,明天我们俩去听课的时候我该给她送个什么礼物呢?” “才刚有一点点进展,急着送什么礼物。”江旭安皱了皱眉头,这个玩了快有七八年的好朋友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莽撞。 “那我该怎么做?”张翘楚求江旭安支招。 江旭安将面和香肠放进正在热的水里,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我没谈过恋爱,对这方面不太懂,你可以问问别人,或者看看这方面的书籍、电影。” “成成,那就这样。”张翘楚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面很快就好了,江旭安将面吃完,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半。时间已经挺晚了,如果今天不是去听神棍讲课,他可以早两个小时回家。 按照一般情况下的安排,这两个小时江旭安会在家里看看书或者看一部电影。 还好神棍只是打乱了他一天的生活节奏,他心里自言自语以后不要去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的荒诞讲课,便换上睡衣,在卧室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 书房里,放在书桌上的石头,猩红色的纹路变得越发妖艳,越发刺眼…… …… “啪!” 凉到刺骨的水扑在江旭安的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立马坐起身子,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这是一片陌生之地。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周围。他身处在一块孤零零的黑色礁石上,礁石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唰唰唰”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巨大的海浪拍打而来,撞在礁石上,掀起浪花。 浪花落在礁石上变成一片片的黑色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 “呼……呼……呼……”被一股巨浪的浪花淋了个透心凉的江旭安站在原地发懵。 他的前方,巨浪一股接着一股袭来,每一股都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小礁石吞没掉。 【二十七载】【】 睡衣完全被海水浸透,彻骨的寒冷让江旭安身体发抖,嘴里不断呼出冷气。 江旭安一个踉跄,没站稳跪倒在地。礁石并不平整,密密麻麻的凸起石块直接让江旭安的膝盖擦伤,他咬着牙,强行抑制身体的颤抖。 “呜……” 从天空中忽然传来沉闷的鸣叫声,鸣叫声并不大,仔细听仿佛是远古巨兽的哀鸣。 江旭安用手擦了擦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在做梦,梦不可能如此真实,他的感官都受到强烈的冲击,这绝对不是在梦里。 “呜……”犹如悲鸣的声音悠扬传荡在天地之间。 江旭安瞥了眼自己膝盖上的伤,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他的身子僵住,面容变得越发苍白。他甚至停止了呼吸,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后方。 “扑通。” 江旭安双腿发软倒在了礁石上,他变得呼吸急促,从他的表情里可以轻易看出两个字,恐惧。 他的正前方,是一个难以推测体型究竟有多巨大,略像乌贼或章鱼的蠕动怪物。这个怪物身上长着无数粗长的触手,触手飘荡在空中,如果现在抬头望向天空,那么就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舞动着的触手。它只有部分身子露出海面,没有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还要多么巨大。 “呜……”悲鸣还在继续,这次江旭安似乎能探寻来源了,声音来自于这个怪物身下的大海里。 江旭安大脑一片空白,任谁见到一个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怪物,都会丧失思考能力。 如果可以,江旭安现在愿意相信自己在梦里。 触手怪物身体太过巨大,好在它没有移动过,只是无数的触手在动弹,不然它可以轻易掀起一波能将礁石吞没的滔天巨浪。 恍惚间,江旭安又产生了熟悉感。他想起来晚上去参加黑人老头讲课的时候,老头的投影幕布图片里的怪物和现在自己所亲眼见到的极为相似。 怪物线…… 怪物…… 孤岛…… 反向沟通怪物线…… 石头…… 江旭安正在逐渐恢复思绪。 他原本颤抖是因为寒冷,而现在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他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发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这个时候他能体会到、电影里所有过对恐惧的描述。 无法抗拒,只能等死。 但出乎预料的是,这个触手怪物只是一直在发出他认为是悲鸣的声音,触手依旧在飞舞,可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啪!” 又是一股巨浪,浪花砸在江旭安的身上,他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海水,看向触手怪物。 怪物身体是肉红色的,大部分地方还有黑红色,一看就很坚硬的甲壳。 江旭安没有看到怪物的脑袋,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在和怪物对视。 他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触手怪物,怪物也还是一动不动。最后,一根触手从天而降,拍在了礁石上。触手的最前端很细,最尖端探向了江旭安,最终悬在了离江旭安左腰不远的位置。 【二十七载】【】 江旭安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继续看向触手怪物。 触手怪物的触手索性不再悬在空中,主动抓住了江旭安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呜……” 悲鸣再次响起,这次响彻天际。 “呼!” 江旭安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大汗,胸口剧烈起伏。 他左右看了看,窗外漆黑,而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衣被汗水浸透了,就好像是被巨浪拍来的浪花淋过一样。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粘稠的右手。他的右手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怪物拉着站了起来,然后就醒来了。 是梦吗…… 他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走到了洗手间,将手上的粘液冲洗干净。 如果是梦,手上的粘液从何而来,又怎么可能有和现实中一模一样的感觉。江旭安一时间难以判断,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刚刚的恐怖惊吓,他现在有些精神衰弱,看上去头发乱蓬蓬,有些颓废的样子。 可这些都不重要,他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居然戴着黑人老头给他的吊坠。 吊坠……不是被……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么…… 江旭安站直身子,他从摆放物品的小台子上拿起一个装着沐浴露的玻璃瓶,将玻璃瓶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卫生间,将家里的灯全部打开。 他怀疑家里有人进来了,有人趁他睡着在搞鬼。这样就可以解释手上的粘液怎么来的,吊坠怎么会出现在脖子上。 江旭安在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找了几分钟,但并没有发现自己家里有其他人。 那么一切不科学现象就难以解释了…… 江旭安坐在床边愣了好久,此刻,他的耳边好似还萦绕着那个怪物的悲鸣。 他将吊坠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缓了一阵子,平复下来后,他再一次入睡。 这次没有奇怪现象发生。 早上八点,江旭安起床,洗漱之后边吃早点边回忆昨夜那个逼真的梦。他回忆着那个像乌贼、章鱼的触手怪物,和黑人老头当时在放映厅里投映的图片里的怪物很是相似。 巧合? 或许正是因为对图片里的怪物影响深刻,才会下意识在梦里梦见这样的一个东西。 江旭安没有再深思这方面,医院采用的是轮班制,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十二点到早上八点。江旭安上的是早班,上午九点上班,晚上七点下班。 他现在收拾收拾也该上班了。 穿好衣服带好东西,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江旭安出了门。乘坐公交车在八点半抵达了医院,进去之后就碰见了准备查房的张翘楚。 “来得挺早啊。”江旭安冲张翘楚说道。 【二十七载】【】 “我六点半就来了,帮婷婷买早餐,她轮班到早上八点。”张翘楚走近江旭安低声道。 语气之中难以掩饰喜悦,江旭安很是欣慰,“不错嘛。” “我们约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听课,你还去不去了?”张翘楚问道。 江旭安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去了,你现在进展不错,自己好好把握。” 第五百零七章 舆论战(二十八) 明日替换。 —— 江安全是一个有钱人,是一个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凡事一定要做到完美的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同时,他也是一位办公室里挂满了锦旗,光荣、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 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从事这个行业的原因,并非是他对心理学、救死扶伤感兴趣。相反,他没看过任何心理学着作,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选择成为心理医生,是因为他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的烦恼都可以拿钱来解决,而他又刚好极其有钱,只要简单粗暴地给病人的卡上打一笔足够让其满意的钱,心理问题便基本上都能解决掉了。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生来就应该干这个后,便从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了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心理医生。 “说说你的情况。”办公室里,江安全与一名病人相对而坐。 “我是做程序员的,前段时间被裁了,然后一直找不到新的工作……就焦虑、失眠,每天打不起精神,甚至都感觉产生幻听幻觉了……”一名三十多岁的地中海发型男子说明自己的情况。 江安全双臂环胸,刻意地沉吟一声:“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 “是……” “你觉得你有多少钱,就可以不这么焦虑了。” “可能……一百万?车贷房贷就都好说了,我也有充足的时间去找工作,或者试着创创业。” “一百万……”江安全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里面翻腾了好一会儿,找出了张银行卡,“这是张一百万余额的卡,拿去用。” 男子愣住。 “噢对。”江安全想起了什么,又拉开另一个抽屉,拿出了两份合同,“拿完钱把合同签了。” “这是什么……”男子先接过了合同。 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江安全把卡放在了男子跟前:“就是个保密合同。签完合同拿完钱,你要是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得反过来赔我一百倍。”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但是这、这,哪有这回、您是在开玩笑?”男子嘴上说着不相信,身体却很诚实,顺畅地拿起银行卡塞进自己的钱包。 “我哪有功夫和你开玩笑,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江安全道。 “这……”男子想起江安全的家世和履历,“您之前的那些病人都是这么解决的吗?” “是的。” “那您这也太……相当于专门给人送钱啊……” “也没几个钱。” 男子犹豫片刻签下字,起了身,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之前的各种不适感一扫而空:“您真是个好医生……我可以送您一面锦旗吗?” 江安全转动椅子,双手摊开,扫了一圈锦旗挂得满满当当的办公室。 男子明白了江安全的意思:“懂了,您的意思是已经很多了,不差我这一面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再多一面。”江安全道。 把恢复生龙活虎状态的中年男子送出门,江安全来到窗前,大力扯开窗帘,享受上午最为温和的日光的沐浴。 “完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为自己从医生涯零差评一事感到骄傲。 “来电话啦。” 手机铃声响起,江安全瞥了一眼,发现是‘江正义’打来的,不耐烦地接起:“我的工作非常顺利非常完美,我是不会接手家里产业的,你就不要劝我了。” “还接手啥呀傻儿子,咱家破产啦。”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 “老爸啥时候骗过你?打电话就是通知你一下,看到你做医生做得这么好,老爸也就放心啦。” “你把话说清楚啊,咱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就这么草率的破产了呢?你和我妈有什么打——” “都……” “喂?” “冬冬冬。” 就在江安全想给江正义打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先前来的那位地中海男子不由分说地锤开了。 “你敢骗老子!”男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张银行卡扔向江安全,“卡根本用不了!” 江安全闪身一躲,脸正正好好迎上了银行卡。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 “怎么就用不了了?”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左脸浮现出长方形红印的江安全强装镇定地问道。 “用不了就是用不了!就你这坑蒙拐骗的还好意思找我要锦旗?你信不信我哐哐两拳把你揍得满地找牙?”男子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向江安全走来。 “等一下!” 江安全熘到办公桌前,把抽屉里二十多张银行卡都拿了出来:“这些你拿去挨个试试,总会有能用的!” 【二十七载】【】 “我拿几十张银行卡跑银行去查?你当我傻子呢?!”男子来到办公桌前,挥起了拳头。 【二十七载】【】 【二十七载】【】 “再等一下!” 满头大汗的江安全举起手机:“你容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二十七载】【】 “合同可是签了的啊,这一百万我反正是要定了!” “冷先生,咱们先坐下说。”江安全心有余季地把男子安抚着重新坐下,为其贴心地倒了杯水,“情况比较复杂,我得先了解一下。” “行,你打,我就坐这儿听。”冷先生没喝水,翘着二郎腿,一副要和江安全好好算账的架势。 江安全拨通江正义的电话,点了免提后,把手机放在了办公桌上。 “喂?怎么啦宝贝儿子?” “江正义你把话说清楚了,咱家怎么就破产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江安全对着手机气愤地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江安全和冷先生对视了一眼。 “这是你爸还是你儿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冷先生眯起眼睛。 “让你见笑了。”江安全露出尴尬的笑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江正义,我旁边有客户,你给我好好说话。” “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总之破产啦,全完啦。” “你怎么听上去这么开心的样子?” “那破都破了,还能咋办?” “那你和我妈……”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国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旅旅游什么的。” “都破产了你还有心思旅游,还不带上我?” “儿子,老爸相信你可以把烂摊子收拾好的。好了,不说了,和你妈去买比基尼。” “都——” 冷先生冷视江安全,冷冷道:“说,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我家忽然破产,这一百万……”江安全是一个力求把每件事做到完美的人,他着实掏不出这笔钱,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完美的从医生涯沾上一个污点。 “……那就算了,你现在混得比我还惨,我也不好意思坑你一把。”冷先生心软了,不打算追究江安全。 “那你的病情……” “好了,好多了。”冷先生道。 “嗯?” 冷先生耸耸肩:“本来都觉得我的人生一片灰暗了,谁能想到你蹦了出来,搞得我都想给你捐点钱了。” “见笑。”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来还是你更难一点,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你坚持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毕竟那么大的公司破产了,你要是能挺过来,我也没什么理由被小小的裁员打败。”冷先生拍了拍江安全的肩膀,“行了,我也不浪费时间了,继续去找工作,日子还是要过起来的嘛。” 【二十七载】【】 “谢谢你。”江安全很感动。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二十七载】【】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二十七载】【】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二十七载】【】 “加油。”冷先生再次离开。 “呼……”江安全躺在椅子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思绪陷入难以接受破产的虚幻感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是个力求每件事都做到完美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只做自己自认为能做好的事情,现在没了家庭的依仗,他或许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再完美,不再无可挑剔。 “来电话啦。”很久很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闭着眼睛的江安全摸索着接通了电话:“喂。” “儿子?”那边是江正义的声音。 “怎么了?” “今天愚人节你不知道嘛?” “嗯?”江安全睁开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公司好着呢,没破产,就是你妈撺掇着我让我逗你一下。” “哈哈哈哈……小老头子还是那么幽默。”江安全咧开嘴笑了几声,内心稳了很多,不过是没有为此那么开心了。 “你怎么反应这么平澹?难不成你知道了?”江正义问。 江安全沉默了几秒:“早就知道了。” “我就说你肯定会知道,你妈非觉得你平时不玩手机,不关注资讯,能唬好一阵子……” 听着电话那头老爸和老妈争论起来自己是不是很傻,江安全的目光渐渐瞥向了桌子上散落的几十张银行卡。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默默把那些银行卡收好,又默默把墙上的锦旗挨个摘下。 一个小时后。 “你妈其实说得有道理,只不过是在实行的过程中,我这边没太跟得上,扮演得不太像……”电话那头终于分出了胜负。 江安全也已经把原本一眼望去全是红的办公室恢复了原样:“节日快乐。” “快乐快乐,逗你玩最快乐了。” 听着那头热热闹闹的声音,江安全挂断了电话。 “冬冬冬。”过了会儿,敲门声响起,约好的第二位病人来了。 “请进。” 一名女士走了进来:“请问是江医生吗?我是和您预约了的那个。” “张女士对?请坐。”江安全坐得端正,一脸微笑看着女士,“说说您的情况。” 【二十七载】【】 “我最近炒股亏了三十万,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亏没了……” “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听完张女士描述的背景情况和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江安全心里有了答桉。 【二十七载】【】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是。” 他照例拉开了抽屉,只是在挑余额为三十万的银行卡时,手停住了。 【二十七载】【】 “啪。”抽屉被合上。 张安全为看上去饱受困扰的张女士倒了杯水,像是在和张女士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想……真正困扰着的,或许不是钱。它没有那么重要,不会解决掉一切问题,也不会击垮所有人……” 汇报 夜里。 箐霖庄园又恢复了宁静。 褚院士、朱院士、裴院士三人也回到了庄园餐厅吃饭。 秦霖却在内部区域的工作间里,一个念头进入了游戏之中,然后从女神泉那里打了一桶女神泉泉水退出了游戏。 之后,他就将那一桶女神泉泉水提着前往了月亮石所在的人工泉,然后将泉水倒了进去。 做完,他就将水桶随意的放到了一边,若无其事的朝庄园大厅里走了进去。 走进餐厅,褚院士、朱院士、裴院士三人也正在吃饭,看到秦霖进来,三人便热情的打招呼。 “秦老板,一起吃点!” “过来坐一坐,秦老板。” 秦霖点头,他本来就是想要让褚院士、朱院士、裴院士等下去凉亭那边,女神泉的泉水既然拿出来了,那就不能浪费了。 三位院士进去那里,肯定会有所感悟的。 秦霖坐下之后,褚院士便开口道:“秦老板,这一次很多人都会因你弄出来的大白受益,那些医院把坏心思打在大白身上,算是他们打错主意了。” “而且,现在又有中医医院发展,所以,这一次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以后大家看病会方面了很多。” “之后中医如果能发展起来,再有大白的意料扫描辅助,那就可以和西医分庭抗衡了。” 秦霖笑着说:“这还是鲁部长的功劳,如果不是鲁部长,那两家医院也不可能被整顿。” 可以说,鲁部长这一次是做了一次大好事了。 三个院士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 服务员见秦霖坐下,也过来询问,并且给了秦霖一副碗快。 秦霖稍微吃了点东西,然后便朝三个院士邀请说:“三位院士,吃完东西我们出去凉亭走一走,聊聊天如何。” 褚院士三人点头。 “行啊,我也想和秦老板聊聊!” “没错,我也想了解一下秦老板的思路。” “……”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天气也差不多全都黑了下来。 人工泉水之处,月光石的荧光已经亮了起来,将四周照亮。 褚院士三人走进凉亭,就感受到了那种荧光,一下子就感觉到那荧光有些不同了。 明明都是这光芒,可就是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几人朝凉亭里走了进去,秦霖没有所想,也没有像研究的东西,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毕竟要有顿悟,你首先要干些什么事,然后在这件事上遇到了瓶颈,这样才能触发月光石。 不然你脑袋里都是大便,那月亮石也能让你感悟顿悟,那真的是来条狗都行了。 可褚院士、朱院士、裴院士三人都是想着火箭技术,自然在这月光石的功效之下有所的反应了。 褚院士突然就惊呼一声:“我想到了,我想到了的,原来公式可以这样的!” 说着,他就急匆匆的从身上掏出了笔和笔记本。 这也是他这些天随身带的,他怕自己突然有所感悟的,没有地方书写,现在不是马上用到了? 毕竟现在凉亭这里改造,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在地上随意写公式了。 他们总不能在那些黄花梨、紫檀木制作的凉亭上乱写乱画? 褚院士马上拿出了笔在那笔记本上快速书写了起来,一个个公式和符号快速的在笔记本上浮现了出来。 褚院士的动作显然吸引了朱院士和裴院士的关注。 两位院士也把脑袋伸了过来,查看笔记本上的公式数据,在月光石的作用下,两人看到公式的瞬间,脸上就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他们看到褚院士的公式也有所顿悟了,也很快理解了。 “这样的确可行。” “那我们一起验算一下。” 两人马上也也拿过自己的笔和纸,开始书写了起来。 两人的本子上也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公式。 两人的公式很多和褚院士的相通,又有大部分是不同的,因为他们负责的方向就有所区别,最后可以求同存异。 三人已经进入忘我的状态,只顾着在那笔记本上书写着,都忘记了秦霖的存在。 褚院士更是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这一次除了三人来之外,还有辅助人员前来的,他们带着辅助电脑设备这些,他们现在就需要这些东西。 电话一接通,褚院士便朝里面喊道:“快,快点把设备拿过来。” 之后,他又挂了电话,又开始在本子上书写了起来。 很快,那特殊的设备就被搬了过来,三个院士也在一旁开始操作了起来。 一个个公式和数据被输入了那台设备上进行存档,然后汇总演算。 秦霖见此,也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反锁办公室的门,拿出了三个国风变形金刚的设计图。 齐天大圣、牛魔王、二郎真君,三个大家伙,他倒是要想想先弄哪一个,毕竟林院士团队的能力,也只能一个个先弄的出来。 想着,最后他也点兵点将,没想到最后点到了牛魔王。 牛魔王在西游记里其实也算是个大角色。 毕竟是七大圣的老大,号称平天大圣。 只是西游记被拍摄成电视剧,主角是西游主角团,是孙悟空,所以牛魔王的篇幅较少。 不然牛魔王闹的天空可比孙悟空还大,而且,是需要二郎神、孙悟空、哪吒三人联手才能将他制服。 似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艾尔巴父亲也把牛魔王做的非常的霸气,单单从外形上就可以看的出来的。 既然点中了,那明天就让林院士过来一趟就好了。 … 一夜过去。 第二天,秦霖起来,吃完早餐才出了内部区域,就发现庄园大厅的非常的热闹,还有一群人在忙碌什么。 连马宏这些人都被叫出来了,在庄园四周巡逻,仿佛装个庄园一下戒严了起来。 这点别人是发现不了,可他服用两颗力量之树果实,不仅是身体上增强了,还有五官的敏锐程度。 所以,他感觉到了。 秦霖走进了大厅,就看到了鲁部长,还有一些穿着华科院制服的男子。 鲁部长的双眼更是一圈圈的黑眼圈,似乎是连夜赶过来的。 “秦老板。”鲁部长见到秦霖,脸上也顿时露出了喜色,急匆匆的朝他跑了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知不知道,褚院士他们三个在昨晚有了重大的突破。” “你知道这个突破意味着什么吗?代表我们在航空技术上又会领先世界20年以上。” “所以,接到信息,我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秦霖哪里会不知道褚院士他们有重大突破,那都是月光石的功劳。 如果在月亮石的功效下,还不能有所成就,那你不如放条狗在月光石的效果下做算术。 褚院士三人一直沉浸在那设备机器前了,还不停的朝旁边的人喊着。 秦霖听到鲁部长的话,大概也是知道为什么庄园变成这样的戒严状态了。 对于鲁部长他们来说,这火箭技术的突破,的确是一个跨时代的技术,肯定是要严格保密,一旦这个风声透露了,世界各国说不定就会紧张了。 到时候,他们可能就是世界公敌。 毕竟谁都不希望哪个国家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大家都在地球上玩的时候,你却已经去了太空。 这就好比以前他们大清国还拿着刀剑的时候,人家已经火枪、火车、大炮了。 现在他们的火箭技术有了这种突破,情景就是和大清那个时候反过来的状态。 像现在,世界各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在开发小星球,知道的话,可能就发难了,说不定世界大战又要爆发了。 所以,鲁部长安排马宏戒严,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秦霖见此,却是又笑吟吟的朝鲁部长道:“鲁部长,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想必三位院士有了这一次突破,宇宙飞船也不远了。” “不过,我这边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国风变形金刚的设计已经大部分都完成了,我现在已经设计出了一个,是牛魔王!” “牛魔王?”鲁部长一愣:“这能设计出来?” 秦霖点了点头说:“嗯,而且,制作出来,牛魔王变形金刚还会非常的霸气。” 鲁部长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来,好奇的问:“秦老板,我能看看这牛魔王的设计图吗?” 秦霖笑着点头,将带出来的设计图交给了鲁部长。 鲁部长第一时间接过设计图看了起来,然后一开始就有些尴尬,因为完全看不懂啊, 不过,随着翻看,后面的外形图纸他却看懂了,而且,最后还要一个牛魔王整体的外形设计图。 哪怕只是看着这设计图,他也能看的出来,这牛魔王变形金刚绝对是非常霸气、帅气的。 特别是这牛魔王变形金刚扛着大斧头的样子。 “就是要这种感觉。”鲁部长顿时兴奋的说:“这就是我想要的国风,真正的国风,擎天柱、威震天哪里有这牛魔王霸气,秦老板,赶紧把这牛魔王制作出来。” “嗯,好的!”秦霖点头,马上拿出手机拨打了林教授的电话,让对方过来把设计图拿去,将牛魔王先制作出来。 第五百零八章 舆论战(二十九) 十二月六日、傍晚 清冷寂寥的莱利斯特市外 一辆汽车缓缓减速,停在了检查站前。 “你好,请出示一下证件。”平等军士兵向车中的人敬礼后,站在了车边。 “好的。”车内的同志降下车窗,把证件拿给了对方翻阅。 平等军士兵看到证件上独特的标识,眉宇间多了分郑重,很快,他将证件归还给了车上的同志:“需要我们提供保护吗?” 车上的同志回以微笑:“不用了,谢谢。” “好,放行。”平等军士兵再次向车内同志敬礼,随后散在路两侧。 “辛苦了。”车上的同志回完礼,驱车进入莱利斯特市,畅行在没有街区检查站、不施行宵禁的街道上,仅花了约莫二十分钟就抵达了宣传部办公大楼楼下。 大楼下不知何时起,已经等候了十几号人。 其中,国际平等联盟宣传部部长皮雅芙同志站在最中间,看到汽车停在身前,其中一名同志提着个手提箱走来,也主动迎上去握手:“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辛苦的。”同志先向皮雅芙敬礼,接着被拥簇着走入了大楼。 “看,大家都提前就位了,我们今晚正式开工,争取打临时政府一个措手不及。”皮雅芙指向周围,宣传部的绝大部分同志都汇聚起来,等待她下达命令。 “我在路上听说今天上午的时候临时政府那边差不多已经知道消息了?”携带胶卷的同志问。 “是的,具体知道到什么程度我们还不清楚,可能只是知道卡帕失踪,可能察觉到了卡帕早就在搜集证据,不过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按照最坏的可能来作准备的。”皮雅芙道。 同志失笑:“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还怎么打个措手不及?” “从他们得知情况,到我们全面反击,期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你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能来得及做出什么应对吗,尤其是在我们的证据极其有力充足的情况下。”皮雅芙信心满满。 “的确……但是您这边也要小心我们内部存在的奸细。”同志认同的同时,低声提醒道,“临时政府想再度逆转局势,只能依靠于这些人了。” “放心。”皮雅芙拍了拍拿胶卷的同志的肩膀,径直走到了大楼的大厅中央,面向被紧急召集过来的一众宣传部同志们,“同志们,想必你们其中的绝大多数人还不清楚今天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对这么晚了集体迎接这样一位不知道去了哪里,又不知道带回了什么东西的同志感到疑惑。” 提着手提箱的同志瞬间感受到所有的目光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凭借他丰富的经验,他能敏锐的感觉到,这些目光中,夹杂着少量,却不容忽视的敌意。 “这其实是一项我们很早之前就开展的绝密行动,只是到了今天,这项行动终于可以公开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皮雅芙大声道,“这位同志提着的手提箱里,装着大量的胶卷。而这些胶卷的内容,是临时政府实施舆论战的报社的卡帕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拍摄下的临时政府伪造报道的一系列证据!” 顿时,大厅一片哗然。 除了悄无声息地参与到了这项秘密行动里的同志外,其余的人都快要对舆论战彻底失去信心了,‘只能不了了之’的看法正渐渐成为着宣传部、国际平等联盟的共识。 任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几乎可以宣布舆论战失败的时候,会从敌方蹦出一个靠向他们的人,为他们送上了足以立即扭转局势的关键证据! “这是真的吗?皮雅芙同志!” “我实在是有点不敢相信,今天难不成是愚人节?” “所以今天同志们都过来,是要一起利用这些决定性的证据发起反击吗?” “没错!”皮雅芙的声音响亮有力,轻松地盖过了众人兴奋的议论与询问,“有了这些证据,我们就可以重新在舆论之中占据主动,让所有被蒙蔽的民众们看清真相!” “好!太好了!” “我们终于不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胡作非为了!” “最近真是受够了那些报道和民众们对我们的误解!” 大家自发的鼓掌欢呼。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搞得外面的人听到都好奇起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 在这样的声音下,皮雅芙也只得挥手示意,才能让众人平复一下情绪,继续听她说话:“同志们先不要那么激动,等听我说完,等我们打赢了这场舆论战再高兴也不迟。” 时间渐晚,每个同志却愈发精神,等待着皮雅芙说下去。 “这项绝密行动的具体过程,我就不在此过多赘述了,以后大家都有机会去了解到。我想在这里,先解答一些更重要的疑问与顾虑。”皮雅芙道,“很多人在行动的过程外,应该还对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感到好奇,那就是临时政府是否知道我们目前的成果,他们又会怎样应对我们接下来的反击。” 这点也是负责把胶卷运送回来的同志很想知道的。 作为绝密行动的一环,他其实了解的很有限,而总站究竟为此做了多少的布局,唯有等皮雅芙一点一点公布了。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临时政府完全不知道卡帕记者一直在报社内部暗中搜集证据,直至今天上午卡帕记者被顺利营救出来,由我们留驻在莱泽因的行动队提供保护后,他们可能才意识到危险。这意味着,不论在掌握的证据上,还是时间上,我们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正是因此,我们今天才要连夜反击,竭尽全力扭转局势。”皮雅芙自问自答。 “皮雅芙同志,我有一个问题。”一名同志举手提问。 “说。” “临时政府虽说是今天上午才知道卡帕记者被我们救走,但按道理来说,卡帕同志一被我们救走,他们肯定会立即意识到是我们想从对方身上搜集证据,进行反击。那么您为什么要用‘可能’这样的字眼,来预判临时政府的态度呢?” 皮雅芙听罢笑道:“很简单,他们知道卡帕同志被我们救走了,但他们不知道卡帕同志一早就背叛了他们,暗中搜集着证据,所以更不可能准确地判断出我们究竟掌握了多少对他们具备威胁的力量。在不清楚的情况下,在他们眼里,我们能制造的危险就可大可小了。” “明白了。” “我接着说最后一点,即临时政府会怎么反击,或者阻挠我们反击。”皮雅芙看向了拿着手提箱的同志,“这个问题其实刚刚他已经提到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临时政府都致力于策反我们的同志,派遣卧底打入我们的内部。不可否认,他们在这一点上做得很成功,甚至连我们尊敬的莫莱斯同志也遭到了临时政府卧底的刺杀,最终……” 人群中,有部分同志听到这话,隐隐的不自然起来。 “基于实际的情况,我们可以预见,在我将这些话公开说出来,宣传部全力运转的同时,潜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会同步将情况汇报给临时政府。而临时政府在全面掌握我们的动向后,应对方式也不难猜测。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他们极大概率会要求卧底不惜一切代价阻挠我们反击,破坏这来之不易的证据。”皮雅芙的目光冷酷了些,扫过了在场的众人。 “咚咚咚!” 她的话音刚落,大楼外开始飞快地涌入大量的平等军士兵以及情报部的同志。 看到这么多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士兵、同志,宣传部的人惊得四下逃散,还以为出了什么危险。 “大家不要惊慌!情报部和平等军的同志们是来抓卧底的!”皮雅芙站在高处,竭力维持秩序。 可能是因为听到了皮雅芙的话,可能是被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镇住,乱了没多久的人群被包围起来,不再敢轻举妄动。 “是不是来得有点早了?”情报部部长查理斯穿着深色大衣,双手插兜走到了皮雅芙的跟前。 “刚刚好。”皮雅芙道。 “辛苦了。”查理斯看向提着手提箱的下属,向他微微点头示意。 “不辛苦!”隶属情报部,担任运送胶卷的同志抬头挺胸,向查理斯敬了标准的联盟礼。 他们交谈之际,另一边也没闲着。 平等军士兵持枪控制局势,情报部的同志则将他们暗中甄别出来的临时政府卧底一一揪了出来。 这些卧底有的心理素质不过关,没等情报部的同志上前,就想趁乱逃跑或挟持他人自保,但都被迅速地解决。 有的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有着极大的自信,哪怕被抓起来,也一脸的难以置信,高呼自己是无辜的。 最后,共有十八名宣传部同志被带走。 皮雅芙看着这些人,都忍不住心惊。这里面不少都和她打过交道,一副愿意为了新世界献出自己生命的样子,平时工作兢兢业业,为人处事都饱受赞赏:“你确定没有误抓的,没有遗漏的?” “没有。”查理斯平静地道。 “那就行。”皮雅芙心里还有一点担忧。 漏抓一个,宣传部接下来的工作都不能放心去做,误抓一个,则对对方是毁天灭地般的打击。 查理斯瞥了一眼,看出皮雅芙的心思,又道:“这方面的工作我们做了很久,不少可疑的人几个月前就盯着了,再加上我们安插在临时政府那边的同志源源不断地输送回可靠情报,你不用担心漏抓、误抓的可能。就算真的有误抓,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要对其处刑,还会有数道严格的审查,保证每位同志的清白。” “好,我相信你。”皮雅芙道。 “宣传部的闹剧结束,你们可以开始工作了。今天除了宣传部,总站整体都会开展清扫行动,我先走一步。”查理斯没多留,“祝舆论战取得胜利。” “也祝你们取得胜利。”皮雅芙目送查理斯带人离开。 —— 同一时间 莱泽因、塞尔特将军的府邸中 与国际平等联盟宣传部的一派热烈不同,塞尔特将军府邸的会客厅里虽然也聚集着不少人,可气氛却格外的低沉死寂。 “舆论战事小,我们欺瞒总统先生,谎称莱泽因里有大量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并已抓到大批的事大。”眼镜军官有点后悔跟着塞尔特将军干这么冒险的事情。 可惜这件事他本身就别无选择。 “我不排斥考虑最坏的可能,但我们也不能只想着最坏的可能。”雪茄军官自我麻痹,“报社的拜伦无法肯定那个叫卡帕的记者早就开始搜集这些东西,我们也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了莱泽因的一切出入口,现在更有希望的结果是,国际平等联盟的行动队抓到了卡帕,也只是收获了一些口头上的证言,而且他们被困在这里,无法和他们的大部队接触,生病了的卡帕将成为他们的累赘,我们说不准可以借着卡帕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件事事关我们所有人的前途,我们当然得为最坏的可能做好应对准备。”其他军官反驳。 “记者卡帕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国际平等联盟究竟做了多少准备,我们无从得知,这个点向更上面征求卧底的情报支持,等同于不打自招,所以直接放弃这方面的讨论。”塞尔特将军还算镇定,正是他的这份镇定,令所有人没因为这一消息立即土崩瓦解,“事关我们安危的只有一点,在记者卡帕掌握了监狱情报,国际平等联盟借此公开指责我们抓捕无辜民众充数时,该怎么办。” “报社的拜伦说,他会连夜做准备,只要这种情况发生了,就动用一切舆论力量去否认。”眼镜军官道。 塞尔特将军不为所动:“否认不一定行,总统先生哪怕升起半分的怀疑,另外派人去查实,我们还是会完蛋。” “我去想办法把事情坐实,就算有人去监狱调查,也看不出异常。”雪茄军官自告奋勇。 “我们能骗过总统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没有怀疑我们。当他怀疑我们时,我们所做的一切看似天衣无缝的布局,都会显得漏洞百出。”塞尔特将军指出关键,“想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要做的不是在总统怀疑我们后尽力掩盖,而是得让他至始至终都不会升起这样的心思。” 第五百零九章 舆论战(三十) “终于到这步了。”维拉克对此并不惊讶。 所有人都知道,烈士陵园早已被政府盯上,遭到其破坏仅仅是时间问题。 先前行动队致力于在其他地方策划骚扰破坏行动,这虽然有效地吸引到了政府军的注意,牵制了他们相当一部分的精力,但终究无法借此永久掩护烈士陵园。 当政府军走投无路,迫不及待想将行动队一网打尽时,对烈士陵园下手就成为了必然。 “仔细说说情况。”维拉克心底做好了放弃烈士陵园的准备,不过还是在宣告结果之前过问起了那边具体的状况。 “安插在那边的同志发电报说,政府军运过去了成箱成箱的物资,并且加强了周边的戒严,且正在疏散部分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墨菲道。 “物资?”维拉克一脸疑惑。 “那边的同志也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总之运过去了很大一批,说是政府军的士兵正把这些东西往陵园里放。” 维拉克看向了雪莉尔,雪莉尔也看向了他。 政府军突然戒严疏散民众,又往陵园里运了很多东西。 他们总不会是打算全体和国际平等联盟牺牲的同志们共眠,因此可以排除生活物资的可能。 莱泽因里没有成建制的敌方武装力量,政府军也不缺环境良好的仓库,同样可以排除是存放战备物资的可能。 这么一来二去,符合条件,有理由被运过去,对政府军毁坏烈士陵园有帮助的东西就寥寥无几了。 二人都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 —— 莱泽因、国际平等联盟烈士陵园前 自政府军收复莱泽因后,他们陆续向这里增派过多批士兵值守,最终周边驻扎的兵力累积超过了两个连。 此时,这些士兵收到了来自塞尔特将军的命令,正式以包括但不限于炸毁、焚烧等手段破坏烈士陵园。 这一行动不可避免地被附近的居民察觉到。 在民众与政府冲突本就激化到了顶点的情况下,政府军的计划不出意外遭到了大批民众的阻挠。 不计其数的民众们冲破了政府军的人墙封锁,涌入烈士陵园之中,同驻扎在其中的政府军士兵撕扯在一起。 负责看守烈士陵园以及执行破坏计划的阿克斯上尉对此很是头疼无可奈何。 反抗、闹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区区两个连的兵力,不论是维持秩序还是镇压都显得分外勉强。 而这一切,都是自食恶果。 取消国际平等联盟先前维持的绝大部分福利、暴力维持秩序、利用民众进行虚假报道、抓捕无辜民众充当国际平等联盟成员施行处决等事一步步地冲垮了他们的忍耐性。 忍耐性耗尽的结果就是,他们会自然而然升起‘与其畏畏缩缩苟延残喘,等着政府随时送他们去死,不如斗争到底,博一个灿烂的可能’的想法、共识。 副官站在阿克斯上尉身边不爽地道:“真想下令冲他们开枪。” “我们就这么点人,真动手了,都得被活生生撕碎。”阿克斯上尉身居烈士陵园附近的一家旅店里休息,他透过窗户,遥遥看到不远处混成一团推搡叫嚷的士兵、民众,不由叹了口气。 副官很清楚当下形势以暴制暴绝对不可取,沉下心问道:“要不要申请再增派些兵力?不然任务肯定开展不下去了。” 阿克斯上尉握着一杯热腾腾的水取暖:“嗯,总不能把所有人都炸上天。” “那我去了。”副官微微点头。 “等一下。”阿克斯上尉抬了下手,“现在整个莱泽因都被闹翻天了,各处兵力都捉襟见肘,跟上面汇报情况的时候要适当夸大我们的情况,这样才能更优先获取到支援。” “明白。”副官转身离去。 —— 政府大楼、总统办公室 奥斯顿总统刚与一众军官、大臣、参与到舆论战的各报社总编开完会,了解并指导了如何应对现状。 在他看来,除却安插在莱利斯特市的大批卧底被揪了出来,其他的一切都在可挽回、可承受的范围内。 就算国际平等联盟掌握了目前的这些证据,也不足以彻底地扭转舆论,让所有人改观。而能让水浑起来,令不具备判断条件的民众们变得投鼠忌器,不敢随意相信国际平等联盟,他们就赢了。 毕竟国际平等联盟现有的力量并不足以和强大的政府军抗衡,再把他们壮大的、赖以生存的土壤破坏掉,那一个丧失了未来,只能龟缩在一角负隅顽抗的势力就再也不具备威胁。 至于国际平等联盟所说的,驻扎在莱泽因的政府军实际上并没有抓捕到多少行动队的成员,他们基本上依靠抓捕无辜民众充当国际平等联盟成员来迷惑外界一事,奥斯顿总统压根不放在心上。 这怎么可能? 塞尔特将军可是定期向自己汇报抓捕情况,自己也每次详细过问批复的。 而且监狱里此时还关押着成百上千的国际平等联盟成员,每天还有不少会被拉出去处决。 怎么可能是虚假的? 自己要是信了这种低级的舆论,岂不是要闹大笑话? 总而言之,奥斯顿总统认为事情尽在掌握。报社们的反击能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莱泽因有数万政府军驻扎,民众也不可能闹翻了天。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暗暗佩服自己在大风大浪前如此沉着的奥斯顿总统叫道。 很快,门开了,一名他的嫡系,负责莱泽因情报方面工作的下属走了进来,直截了当地呈上了一份惊掉他下巴的情报:“国际平等联盟传出的消息可能是真的。” “什么?!”奥斯顿总统一愣。 污蔑国际平等联盟,国际平等联盟又搜集证据澄清的事情不必多说,他们的确摆出了实打实的证据。尽管明面上不能和外面这么承认,可他们都清楚国际平等联盟说的句句属实。 但是下属现在说的显然不是这事。 “国际平等联盟说的我们抓捕无辜民众,充当国际平等联盟成员一事,可能是真的。”下属重复道。 “怎、怎么可能?”奥斯顿总统心里一紧。 “据我暗中调查,很多塞尔特将军那边指认为是国际平等联盟成员的犯人,在被捕时并没有被搜查出可靠的罪证,绝大部分都是靠匿名者的一句举报,就关进了监狱。”下属禀报道。 奥斯顿总统紧盯着下属道:“这些你都找塞尔特将军那边查过文件了吗?” “没有。” 听到这话,奥斯顿总统半松了口气:“这种事不能乱说,你都没去那边过问情况,怎么肯定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呢?” “总统阁下,您应该清楚,如果这件事属实,那我找塞尔特将军了解情况,非但不会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惕。”下属不紧不慢道。 “你……”奥斯顿总统表情僵住。 这位下属是他亲自指派担任莱泽因情报局工作的。 可惜他们刚刚返回莱泽因,绝大部分治安工作都由塞尔特将军负责,情报局还只是个空架子。 这恰恰使得塞尔特将军从没把他的这位下属放在眼里,给了其暗中调查的机会。 “你是掌握了什么可靠的情报吗?”奥斯顿总统神色严峻了许多,“你清楚你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很清楚,并且我确实掌握了一些线索。准确来说,之前我只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以此着手暗中走访了很多被捕者的家庭,进行了一些试验。而国际平等联盟散播的这些报纸上所刊登的证据则有力地证明了我的猜测,和我的试验结果。” “仔细说说。”奥斯顿总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绷直了身子。 下属深吸一口气,微微前倾道:“我一开始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多虑了,毕竟比起塞尔特将军伙同大量军官蒙骗您,还是我个人出问题的可能性更大。可我也总不能直接去找到监狱,这样的话一旦微小的可能是真的,那么就必然会惊动他们,让事情变得不可控起来。于是,我保险起见,决定自己做个试验,通过试验来进一步判断。” 奥斯顿总统咽着口水,艰难地保持镇静,等待下属将情况全盘托出。 “试验很简单,五天前,我自己做了一次匿名举报者,随机举报了毫无联系的五个人,结果是这五个人都被抓进了监狱,其中一人在前天还被处决了。”下属自己也紧张得很,边说边擦了擦冷汗。 “这也不能完全肯定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塞尔特将军或许是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想法先把这五个人带到监狱审问呢?那个被抓的或许真是国际平等联盟成员,又或许的确是审问中出现了些差错呢?那么多人,难免会有误杀的。”奥斯顿总统提出质疑。 “是的,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我只是加重了怀疑,并没有直接断定一切都是我想的那样。直到国际平等联盟掌握了大量情报对我们进行舆论反击。”下属将几份报纸交给了奥斯顿总统。 这些报纸奥斯顿总统第一时间都已看过,只不过当时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直接认定这是国际平等联盟真消息里面掺假的,是煽动民众,离间他们内部的拙劣伎俩。 而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认真看一看了。 首先是报纸上大大的几张照片。 有犯人被假治疗的,有犯人被殴打的,有犯人被审讯的。 地点可以确认,真的是在他们用以关押国际平等联盟成员的监狱里。 报道内容,奥斯顿总统则仍不敢相信。 文字内容里有详细完整地说明记者卡帕在监狱里的见闻,监狱是如何弄虚作假,又是如何虐待无辜民众们的。 每天被处决的人选,竟是由副监狱长当天看谁不爽就随意决定的。 少数活着出去的犯人,是他们的亲属东拼西凑一大笔钱,靠着贿赂监狱人员才得以被释放的。 “这……我觉得还是不能作为最有力的证据。你别忘了,这个投奔了国际平等联盟的记者,先前深受报社信任,他进监狱刻意拍些想要的东西并不困难。”奥斯顿总统看完报纸,整个人都颓靡了些。 “其余的证据我会继续调查的,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向您进行汇报。”下属阴着脸,又一字一顿补充道,“但是,还有一点您必须清楚。这么多的线索是无法认定为真,可也同样无法认定为假。这足以说明一些东西了。” 奥斯顿总统没有说话。 他知道下属的话很有道理。 现在蹦出这么多不利的线索,哪怕还没有最后一锤定音的证据,却也够说明问题了。 最起码,塞尔特将军欺瞒他谎报功绩的可能性是有的,再不济,这些线索也是可以确定其在处理行动队的事情上犯了很多错误的。 一个下属充当匿名者随随便便举报五个人,五个人就能被抓起来,还有人被处决。 那么其他人呢?为了高额的悬赏,他们必然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举报无辜者。 现在报上来的,数千位被捕的国际平等联盟成员,究竟有几个是真的可想而知。 “不过您也不用太过于担忧,在没有决定性证据前,这终究只是个猜测。”下属看奥斯顿总统脸色铁青,试着说了些偏向好的猜测,“您想想看,莱泽因情报局虽然还是个空架子,但毕竟设立在这里,塞尔特将军要是真有联合所有军官蒙骗您的本事,应该也不至于忘了笼络我。可实际上,这么久以来他们并没有接触过我。” 奥斯顿总统还是没说话。 因为下属的这番安慰对他毫无作用。 别说塞尔特将军了,就连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部门这么一号人。 要不是这位自己亲自任命的下属主动找上门,估计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如果是真的,就意味着塞尔特联合了莱泽因里相当一批的人,近乎架空了我,让我丧失了判断的能力。”半晌,缓过神来的奥斯顿开口了,“我现在能依靠的人少之又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也很有限……” “您放心,我会做足准备的,您只需考虑一切属实的话该怎么处理塞尔特将军。” 第五百一十章 舆论战(终) 莱泽因日报社、总编办公室 “将军,驻扎在国际平等联盟烈士陵园那边的阿克斯上尉向我们求援,他说有大批的民众自发干扰他们执行任务,他们仅靠两个连的兵力很难维持秩序圆满完成对陵园的破坏。”一名士兵敲了敲门,在得到准许后,进入办公室向坐在办公桌前的塞尔特将军禀报道。 懒得频繁走动,把总编拜伦支出去督导舆论反击事宜,自己占用了办公室的塞尔特听完下属的话,沉吟一声,看向了城防图。 国际平等联盟的消息传播得比他们想象中快,民众们的反应也比他们想象中激烈。 眼下莱泽因多处爆发了暴动,有限的兵力一再地被调遣出去,想给陵园那边增派支援着实困难。 “那就让他们先放一放,原地待命,等待安排。”塞尔特只能先着手处理其他方面的问题,等整体形势好转了再安排援兵,推动破坏陵园的计划落实。 “是。”士兵离去。 紧接着,又一人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塞尔特看向神色慌张的眼镜军官。 “将军,阿尔杰刚刚去了总统先生的办公室。”眼镜军官道。 “阿尔杰?”塞尔特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就是总统先生之前亲自任命的莱泽因情报局局长,只不过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情报局一直都是个空架子,没有正式运转,他估计也比较清闲。”眼镜军官解释道。 塞尔特眼睛一眯:“他去见奥斯顿总统做什么?” 眼镜军官摇了摇头:“我们安插在总统先生身边的眼线也不太清楚,不过可以看出对方似乎对我们略有提防,我已经派人暗中盯着他了。” “你是怀疑他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专程去找奥斯顿总统汇报?” “是的,这个节骨眼上,他去秘密见总统先生,我不得不这样猜测。”眼镜军官很谨慎。 “很好。”塞尔特夸赞了眼镜军官的警惕性,随后短暂思忖了一会儿,“国际平等联盟刚发布不利于我们的消息,先前一直没有动静的他就冒了出来去见总统先生,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除了监视他以外,我们应当做些别的准备。” “我在想,如果总统先生知道了,会做什么?”眼镜军官担忧秘密被揭穿,他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取决于阿尔杰知道了多少。”塞尔特心里也有点没底,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因利益而联合在一起的他们,实际上关系并不足够牢靠。 越是面临危险,就越是有崩坏的可能。 基于此,他必须沉住气,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慌乱之色,带领着这帮人继续走下去。 眼镜军官见塞尔特将军始终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的小心思退去了不少:“要不要直接把阿尔杰抓起来?威逼利诱他和我们站在一起?” “这么做风险太大了,一旦他假意同意,实际上和总统先生暗中谋划解决我们的计划,你觉得该怎么应对?”塞尔特否定了这个可行性。 “可要是阿尔杰真的查出来了什么,此次去见总统先生正是去汇报不利于我们的消息,那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想保证安全,我们只能从他下手。”眼镜军官来的路上思考了很多,他确信把阿尔杰拉拢到他们这边是唯一的办法。 “这样,先盯好他,确认他是否在调查我们。如果这件事确认了,那就同样可以确定他去见奥斯顿总统的确是在汇报我们的问题。之后我们再考虑威逼利诱,或者其他手段让他倒向我们,对情况进行补救,联手把谎圆回来。”塞尔特吩咐道。 眼镜军官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道:“总统先生只要开始怀疑我们,很多事情恐怕就没办法掩盖下去了?” “所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塞尔特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莱泽因里国际平等联盟的行动队铲除干净。只有这样,才能尽快掌握主动权,哪怕奥斯顿总统怀疑我们,我们也能再度瞒过去。” “可……”眼镜军官的话没有说出来。 他有些后悔了。 前段时间的自己是疯了吗?怎么敢在总统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的骗局? 平时连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影子都摸不着,现在竟敢谎称抓到了数千国际平等联盟成员? 塞尔特看出了眼镜军官不可抑制快速蔓延的绝望:“你是担心我们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把行动队的人一网打尽,对吗?” 眼镜军官硬着头皮道:“这您也很清楚……我们这么久以来究竟抓了多少国际平等联盟成员……” “你认为我们毫无收获?少数被活捉的那几个国际平等联盟成员是我们突破的重点。除此之外,烈士陵园对国际平等联盟至关重要,我们对其下手他们没有可能无动于衷,况且霍尔公爵那边,虽然没能掌握决定性证据,但我们心知肚明,他一定是和行动队有所关联的。”塞尔特说了几处他们取得进展的方面,为眼镜军官增添信心,“我们现在没有大的收获,并不是我们不想,而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 这些眼镜军官也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他认为这些并不足够起到决定性作用。 “被活捉的那几个国际平等联盟成员是贪生怕死,经过我们的拷打交代了很多,可他们知道的太过有限,至今没能为我们提供真正有价值的情报。至于烈士陵园,现在根本不用行动队出马,人山人海的民众就够我们头疼了。霍尔公爵那边更是,唯一的线索人物自杀了,我们没证据,难不成刑讯逼供一个尊贵的公爵?”事关生死,眼镜军官也顾不得塞尔特将军会不会感到被冒犯,勇敢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呵……” 让眼镜军官意外的是,听完他的话,塞尔特居然笑了。 “您……” “你说得对。”塞尔特承认,“这些方面我们走得都不顺,不然早就顺藤摸瓜把行动队都剿灭了。” “那我们……”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不了……”塞尔特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眼镜军官一个激灵,彻骨的寒意冒了出来。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塞尔特将军的意思是,必要的时候可以连总统都除掉。 “你瞧瞧,布列西都已经乱成什么样了,整个世界都乱成什么样了,这种时局之下,我们做出什么都不为过。”塞尔特很清楚,他作为蒙骗计划的发起者、核心,只要事情败露,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在绝路上,可以心安理得地诞生一切疯狂念头。 “真的要……”眼镜军官现在的后悔感,是刚进门时候的十倍。 自己以前为什么没看出来塞尔特将军是这么不择手段的一个人? 他当然看不出来。 很多的改变都是在不动声色之中发生的。 塞尔特回想起自己因为作战屡屡失利,在其他主力部队都前去追击平等军的残兵败将时,只能独自领着群同样一事无成的部下留驻在平淡如水的莱泽因,目光就忍不住变得冰冷。 尤其是脑海里浮现出的其他同僚对他的轻视、耻笑,家族对他的失望、无奈,部下对他的阳奉阴违,明面上平静的他恨不得立即变成野兽撕碎所有嘈杂扭曲的事物。 “你觉得现在还有回头路吗?”他稍稍仰头,轻蔑地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眼镜军官。 “我、我只是觉得……不至于……” “至不至于,不是我们决定的。但等总统先生决定时,我们可就丧失了所有挣扎的能力,届时不论结果是怎样,只能选择承受。”塞尔特隐约有点享受现在这种状态了,很多人瞧不起自己,自己却也有颠覆这些的能力。 “……我明白。”眼镜军官看清了现状。 不服从塞尔特,不被总统处死,也会被塞尔特弄死。 一条路走到黑,继续坚定地支持塞尔特,事情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两个选择,两个比谁更烂的选择。 “您需要我怎么做?”眼镜军官问。 塞尔特露出了微笑:“按我刚刚说的,先盯着阿尔杰即可。” “那这件事需要告诉其他人吗?” “暂时不需要。”塞尔特也怕恐慌的人抱团和自己唱反调。 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必须先把所有人都逼上绝路,确保他们知情了也只能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边。 “明白。”眼镜军官离开了办公室。 塞尔特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不紧不慢地把另一位下属叫了进来,向他下达了新的命令,要求安排前去支援监狱的骑兵营停止支援,即刻赶往烈士陵园,与阿克斯上尉汇合。 —— 十二月七日、下午三点钟 监狱迟迟没有等来政府军的支援,尽管副监狱长已经组织了狱卒们开枪镇压,但仍旧难以抵挡民众们的步伐。 最终监狱被攻破,过半的狱卒被愤怒的民众们打死,其余的或跟着副监狱长趁乱逃走,或被活捉。 关押在监牢里的上千位无辜者也得以被解救出来。 他们成为了戳穿政府谎言的最有力证明。 见到他们大都被虐待得体无完肤,前来解救他们的亲友,以及自发过来帮忙的民众们变得更加愤怒。 战斗没有因无辜者被解救出来而结束,反倒开始变得更为激烈。 而奉奥斯顿总统命令加深对塞尔特将军调查的阿尔杰,原本还正打算接触监狱里的人进一步搜集证据,却没成想监狱的犯人已经被全部解救了出来。 他自己若不是连忙混入人群装作声讨的模样,怕不是也要落得和狱卒们一样的下场。 身处北区仓库里的维拉克等人得知消息,则纷纷欢呼。 这是一次漂亮的反击。在他们的引导推动下,民众们不止解救出来了他们的亲友,还变得更加众志成城了。 政府不会惧怕一个人,但是会惧怕团结起来的一万个人,十万个人。 学会团结,认清敌我,是不容置疑的巨大进步。 从这一天开始,莱泽因会进入新的阶段。 政府军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地抓捕他们、欺压他们、利用他们。 把莱泽因的最新情况传给位于莱利斯特市的国际平等联盟总站没多久,维拉克他们也收到了总站那边舆论战和清剿卧底两方面的消息。 情报部在查理斯同志的带领下,配合着舆论战的反攻,连夜抓捕了超过两百名来自政府军的卧底。 这一行动他们已秘密布局了两个多月,这次毫无疑问,将对政府军的情报力量造成毁灭性打击。 舆论战也经世界各地分站的团结协作,正在有序展开。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国际平等联盟传播的报纸了解到了事情的另一面,开始自行通过现有的信息判断真相。 诚然,政府军的舆论持续了太久,对国际平等联盟造成的恶劣影响难以估量,双方的声量也不在一个层次,国际平等联盟如今的反击想弥补所有,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也可以预见,未来各方势力对国际平等联盟,对平等理念仍然会无休无止地抹黑抨击。会一直有人被欺骗,会一直存在争论。 但终究,国际平等联盟做了所有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被蒙蔽的人们能借此理性地有自己明确的判断自然最好,能自发地帮助别人看清事实更是再好不过。 如果不能,其实也没有关系。 因为真理会被掩瞒,却不会永远被掩埋。 时间终将给所有人一个答案。 舆论战至此,算是落下了帷幕。 又或许,才刚刚开始,在旧时代的力量没有彻底倒下前,不会结束。 只不过,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们在拼尽全力后不再为此忧虑。他们清楚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在真理的一方,脏水可以脏掉衣服,可绝无可能脏掉他们澄澈的双眼、他们的言行举止、他们崇高的理想。 手握真理。 他们终将胜利。 第五百一十一章 新的突破口 为保万无一失,眼镜军官霍特·华德选择了亲自带人暗中监视阿尔杰。 没过多久,他就庆幸自己做个了无比正确的决定。 从阿尔杰悄悄去见奥斯顿总统起,他就有七成把握确认对方是查到了对他们不利的情报,而一路跟踪阿尔杰,看到对方来到了监狱附近后,他的把握变成了百分之百。 猜测得到了印证,对他们最不利的结果摆在了眼前。 就在霍特·华德准备不得不带走阿尔杰,请其与塞尔特将军好好聊一聊的时候,两个重大的信息令他喝止了下属们的行动,同时脸上流露出喜悦。 第一,民众们攻破了监狱,被关押的人都释放了出去。 这样一来,没了人证,阿尔杰的调查工作必然受阻,想查实塞尔特将军胡乱抓人充数谎报功绩变得难上加难。 并且,所有抓捕的犯人都跑了,前期努力付之一炬,他们更有了正当理由延长清剿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时间。 第二,衣着光鲜亮丽的阿尔杰险些被聚集在街头的民众们抓起来泄愤,若不是他及时脱掉了外衣,汇入人群跟民众们呼喊同样的口号,怕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这意味着或许现在是除掉阿尔杰的绝佳机会。 只需冒充成民众将他弄死,就能进一步阻挠真相的揭穿,最重要的是最后所有的责任都会落在民众头上,奥斯顿总统就算怀疑是塞尔特将军这边的人所为,也几乎不可能查明。 “我们……”同样乔装打扮混入人群的士兵等待霍特·华德下达新的命令。 霍特·华德不时跟着周边民众呼喊口号,目光始终牢牢放在他正前方不过十多米远的阿尔杰身上:“再等等。” 从这两点来看,现在借民众之手弄死阿尔杰,不说破灭,但也必然会重挫奥斯顿总统对他们的调查事宜,最起码能为他们争取到相当一段时间来把谎圆回来。 可问题是,这是最好的选择吗? 如果阿尔杰并非对奥斯顿总统绝对忠诚呢?那么只要把他拉拢过来,就能消除奥斯顿总统对他们的怀疑,让形势重新变得安全。 当然,一个失误,可能就是既错过铲除对方的机会,也主动暴露出来直接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同的选择将带来两种大相径庭的结果。 霍特·华德自己没有胆量做出决定,却也明白机会稍纵即逝,他根本来不及去征求塞尔特将军的意见,只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符合利益的选择。 犹豫再三,他心一横,低声冲围绕在自己周围的部下道:“装成民众,弄死他!” “是!” “是!” 七八名衣着朴素的士兵慢慢向前方的阿尔杰摸去。 霍特·华德的面孔阴沉,他推了推眼镜,向着相反方向退去,避免待会儿被人认出来白白给奥斯顿总统那边留下破绽。 半分钟后,士兵们不知不觉从两侧把阿尔杰围了起来。 此时的阿尔杰正想着找机会脱离游行民众回到自己的住所,全然没有注意到数道不善的目光。 忽然。 “他是政府的人!故意冒充混进我们的队伍里面,肯定是想做什么坏事!” 一人堵在了阿尔杰身前,指着他大喊道。 这一喊,立即引起了周围民众们的注意。 紧接着,其他士兵开始帮腔造势。 “我认出来了!没错,他是政府情报局的人!” “是那个什么阿尔杰对?!” “政府的人混进来了!政府的人混进来了!” “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刺探我们的情报,给政府军通风报信,把我们都抓起来吗?” “肯定的!政府情报局的人就是干这种事的!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阿尔杰直接傻了眼。 他没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被认了出来,自己尽管真是情报局的局长,但这还只是个空架子,连政府内部的人都觉得自己有点面生,根本不至于街上随随便便就有这么多民众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 糟了! 阿尔杰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自己极有可能是被塞尔特将军的人发现了,对方想利用民众铲除掉自己! 在势单力薄处处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待在这里越久就越可能出事。 “什么阿尔杰?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阿尔杰果断推开了朝自己围过来的两个人,没命地朝一边奔逃而去。 这一行为正合士兵们的心意。 “阿尔杰跑了!政府情报局的人跑了!要给政府军报信了!” “快抓住他!不能让他向政府军报信!” “政府军会把我们都抓起来的!快把他抓住!” 本来大半游行的民众还没搞清楚状况,可经这么一说,都开始不顾一切地追赶起了阿尔杰。 “妈的!这帮人果然有鬼!”阿尔杰边跑边骂。 这么明显的要弄死自己,只可能是塞尔特的人。 只可惜,现在知道也没什么意义了。 愤怒的民众们都涌上了街头,无论他从哪跑,都有人前来阻拦。 如果不能及时地找到政府的军队获得庇护,那么他必死无疑——而莱泽因里的政府军,都是塞尔特将军的人,找到政府军又何尝不是掉入了另一个绝望的陷阱? “砰!” “砰!” “都给老子滚开!!” 阿尔杰掏出手枪击倒了胆敢堵在自己前面的民众,飞速地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逃出生天。 跟民众们是说不通的,只要自己停下脚步被抓起来,就百分之百会被乱拳打死! 如今唯一留给他的路,便是硬生生闯出去,直接到政府大楼! “找辆车子,对,找辆车子!”阿尔杰喘着粗气喃喃自语。 现在大多数民众都被他的手枪镇住,不敢轻易围堵上来,这使得情况不再显得那么危急。 也帮助阿尔杰加快恢复冷静,清晰了逃生思路。 同样的,还让他心再度一沉。 他稍稍放缓了步伐,扭头看了一眼。 后面几十位民众还在追赶着自己,那里面应当就有塞尔特将军的人。 那么,准备周密的塞尔特将军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逃走吗? ——我要死了。 “砰!” “噗!” 阿尔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顺利逃离的瞬间,身后就有人掏枪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胸口。 “扑通!” 他因惯性以及子弹的冲击力朝前栽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咳……咳……” “弄死他!” “政府的走狗!” “打!” 民众们原本就怒不可遏,现在因为阿尔杰在逃跑的中途开枪打死了好几名他们的同伴,不禁变得更加丧失理智。 他们蜂拥而上,朝瞳孔涣散、身体痉挛,不住地呛血的阿尔杰拳打脚踢,活生生将其打得面目全非当场身亡。 最开始指认阿尔杰和刚刚开枪击倒阿尔杰的政府军士兵们则又悄无声息地退离了现场,同躲到另一条街上的霍特·华德汇合,汇报了情况。 “很好……”霍特·华德被塞尔特将军彻底拖上了不归路,他多少能体会到塞尔特的种种感触了,“记住,从现在起,你们都要忘掉这件事。你们没有监视过阿尔杰,你们不认识阿尔杰,阿尔杰是被民众们打死的,和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 塞尔特将军很快便从回到报社的眼镜军官霍特·华德嘴里了解了事情经过。 他对其临时做出的关键决定表示了肯定。 毕竟这个选择是否是最好的选择已经不得而知,目前他能做的就是把和他处境相同的霍特·华德紧紧地拉拢在身边。 另一边,总统办公室里的奥斯顿总统直至晚上才知晓了阿尔杰的死讯。 【莱泽因情报局局长阿尔杰被民众们围殴致死】 下属是这么汇报的,奥斯顿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会不会是塞尔特做的好事? 他背后发凉,对塞尔特的怀疑疯狂放大,只不过在当下不敢流露出丝毫,更不敢再组织任何的试探。 就连援军为什么迟迟没有抵达监狱,致使监狱最终被民众攻破的事,他都放弃了责问。 塞尔特将军那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还恰巧在奥斯顿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打来了电话,向奥斯顿致歉,解释由于莱泽因情况混乱,他需要把情况重新稳定下来,才能来汇报各项事情。 生怕把塞尔特逼急了的奥斯顿连忙表示一切慢慢来。 听出电话那头微微的颤音,塞尔特变得胸有成竹。 —— 两天后 十二月九日晚上 国际平等联盟的反击舆论在世界大部分地区渐渐发酵,引起了轩然大波。 心中一直相信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欢呼雀跃,恨不得把国际平等联盟塑造成过街老鼠的各国政府捶胸顿足,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人则更加不知所措,难以分辨究竟哪方是真哪方是假。 至于莱泽因,终于在政府军竭力维持下,大致恢复。 其实并非完全是政府军的功劳。 闹了两天的民众基本平复了下来,主要是因为他们救出了自己人,反过来震慑了政府,完成了他们大部分的初衷。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一鼓作气赶跑政府军,让国际平等联盟重新带领他们建设新世界,但国际平等联盟战时行动队努力地呼吁着“那不符合实际,或者说还不到时候”,令他们最终还是恢复了理智。 对行动队来说,双方保持着一定的克制实现各自的目的是最好的结果。 要真撕破了脸,不顾一切地相互斗个你死我活,莱泽因会顷刻间变成人间炼狱,谁也讨不到好。 再简单点说,民众要的是安定的生活,政府要的是统治的稳定。 政府军不再随意抓捕无辜民众了,民众们也不再聚众游行闹事了,于是时间就好像退回到了以前。 为了避免刺激到民众,塞尔特将军还考虑是否暂停对国际平等联盟烈士陵园的破坏,可不从这里下手,他们又对藏在暗处的行动队毫无办法。 这事很让他、霍特·华德、一众军官头疼。 最终,在见完奥斯顿总统,向其细致汇报了这两天莱泽因大大小小的事宜后,塞尔特将军决定调转方向,为了维稳暂缓对烈士陵园动手,将突破点放在霍尔公爵的身上。 起先他们是有顾虑的。 霍尔公爵身份尊贵,没有绝对的证据,他们就算有很大的怀疑也不能对其做些什么。 不然就是开了一个极不好的先河,意味着以后任何人对权贵有不好的怀疑,哪怕不具备证据也能抓捕拷问。 不用想也知道,这么有损贵族身份、尊严、利益的恶劣行为必然会遭到所有权贵们抵制,阻力空前的巨大。 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看到奥斯顿总统面对自己时都隐隐有些战战兢兢的感觉,塞尔特也便觉得没必要再被什么狗屁的身份限制下去了。 当下没有任何事情比清剿国际平等联盟更重要。 更何况国际平等联盟也是权贵们的敌人。 他相信大多数权贵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阻拦自己,其余敢提出质疑,乃至动用力量干预公务的,他也不介意强硬地回击。 于是。 十二月十日一大早,一队士兵就闯入了霍尔公爵的府邸,将霍尔公爵请去了塞尔特将军的办公室。 “霍尔公爵。”在办公室里装模作样看书的塞尔特见到霍尔公爵后,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一点客套的歉意都没表露出来。 “你什么意思?”霍尔公爵觉得受到了严重的冒犯,气得脸色很不好看,但他心里又很没底,害怕塞尔特敢这么对待他是掌握了什么消息、证据。 “您认为我这么急着把您请到军队的驻地能做什么?”塞尔特看得出霍尔公爵色厉内荏,他不急着直入正题,故意慢吞吞地,兜兜转转地让对方先体验体验煎熬的感觉。 霍尔公爵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你的手下不由分说地把我架了过来,这话应该我问你?” “也可以。”塞尔特双手担在背后,悠哉悠哉地来回踱步,“我希望您能把国际平等联盟战时行动队藏匿的地点告诉给我。” 第五百一十二章 暴露 霍尔公爵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还是故意试探自己?诈自己? “国际平等联盟战时行动队?”霍尔公爵抑制住了吞咽口水的本能,稍显不自然地露出诧异的表情,“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在哪?” “您当然知道。”塞尔特保持着意味不明的微笑道。 “你是怀疑我和国际平等联盟有联系?”霍尔公爵强撑着质问。 塞尔特翘腿坐着,用极其肯定的口吻点了点头:“不是怀疑,是确定。” 霍尔公爵不屑地哼了一声:“确定?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请您相信,我今天敢把您请来,一定是做好了从您口中得到满意结果的准备的。”塞尔特不紧不慢地说着,“请问,国际平等联盟战时行动队藏在哪里?” “你敢威胁我?”霍尔公爵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哪怕是国际平等联盟前段时间占领了来泽因,他失去了权势与财富,也因有基汀出面帮他维持体面,并没有遭到过什么过分的冒犯与威胁。 塞尔特一脸平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类似于戏谑的态度:“这不是威胁,只要您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往后我们会相处的很愉快。” “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的仆人亨利和他们暗中有联系,这点不还是当初你们揪出来的吗?可是现在他自杀了,你们最应该做的不是找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问个半天,而是该换一条路,继续查下去。”霍尔公爵道。 “这还是我和您第一次面对面打交道,您可能不太了解我。”塞尔特感到不耐烦,他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提醒霍尔公爵,“我这个人最讨厌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来来回回讲那些假到不行的废话,您很清楚,我不会对这样的答复满意。” “你满不满意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的就这些。”霍尔公爵当即起身朝办公室外面走出。 塞尔特并没有上前阻拦,而是饶有兴趣地扬起了嘴角。 就在霍尔公爵推开门的同时,守卫在门口的两名持枪士兵齐齐往中间一挪,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 没等霍尔公爵痛斥两名卑贱的士兵敢拦住他,士兵就率先把他架回办公室,按在了沙发上。 “彭!” 关门声响起。 霍尔公爵堪堪从发懵中回过神,忌惮地看向了塞尔特。 他的心凉了半截。 连几名士兵都不惧怕自己,对自己动手动脚,显然是塞尔特真的做好了从自己嘴里撬出绝密的准备了。 塞尔特看到霍尔公爵没有勃然大怒,反倒比刚来时更谨小慎微,更加坚信了其一定和国际平等联盟有着联系:“事已至此,霍尔公爵,您认为还有必要为国际平等联盟保守秘密吗?” 霍尔公爵没有急于回答。 他开始在心中暗暗权衡起来,思考怎样才能保全自己。 不如实交代,塞尔特很有可能会用其他可怕的手段逼问自己。如实交代,害得维拉克等人被捕,自己可就把国际平等联盟得罪死了,到时候免不了会遭到报复。 两头都不好做。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头疼的事情了。 “您现在说出来,我们当作是您主动配合政府清剿国际平等联盟,到时候非但不会怪罪您,还会给予您诸多的奖励。可您不说,非要等到局面搞得很难看才袒露出来,那就不太好收场了。”塞尔特确认了霍尔公爵与国际平等联盟有关系后,反倒有点担心。 据他所知,国际平等联盟的大部分成员意志都很坚定,霍尔公爵如果也是这样的人,死也不把行动队的位置透露出来,那这条路还是会被堵死。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祈祷霍尔公爵承受不住自己的威胁。 “如果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想到自己出卖国际平等联盟的后果,霍尔公爵选择咬着牙再撑一撑,万一能反过来把塞尔特镇住那就皆大欢喜了。 “我有一万种不光彩的手段逼您说出来,现在之所以这样,主要是在为您着想。” “为我?呵……”霍尔公爵的额头渗出汗珠。 塞尔特瞥了眼钟表的时间:“这样,我给您十分钟的考虑时间。十分钟后,如果您选择主动把一切都交代出来,我可以保证您之前的过错都可以一笔勾销既往不咎。如果您还执迷不悟,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换个地方聊聊了。” 霍尔公爵跟着看向了钟表。 现在是七点二十五分。 “另外,您不必担心事后被国际平等联盟报复,我会安排重兵时刻护卫您,直到国际平等联盟彻底地被我们打败。”塞尔特补充道。 霍尔无心回应。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既然直接出卖不行,死咬着不松口也不行,那就只能找个模棱两可的法子,给两边各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首先,看塞尔特这架势,自己不说出国际平等联盟的真实藏匿位置,基本没有湖弄过去的希望。 那么就只能从国际平等联盟这边入手了,若是自己能提前给国际平等联盟通风报信呢?这样位置交代了,也尽力帮助国际平等联盟避难了,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两边应该都不会太过追究自己。 “我想先回趟家,明天再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霍尔公爵道。 “您该不会是想给国际平等联盟通风报信?”塞尔特装作开玩笑的样子问。 “怎么可能?”霍尔公爵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 何止是可能,百分之百是去报信! 塞尔特不会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穿。 尽管放霍尔公爵回去,等他露出马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终归不如现在全部问出来来得稳妥,因此塞尔特干脆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您还有八分钟。” 霍尔公爵的笑容僵住。 完了。 行不通。 那怎么才能在出卖了国际平等联盟的情况下,还不被国际平等联盟报复呢? 他可不信塞尔特的话,认为有重兵保护就能安枕无忧。 五分钟。 三分钟。 一分钟。 “时间到了。”塞尔特像催命一般,把冥思苦想的霍尔公爵拉回到了现实。 “我……” “锡德!”见霍尔公爵还犹豫不决,塞尔特果断叫了站在门外的卫兵。 “将军!”名叫锡德的士兵推开门走了进来。 “备车,去监狱,另外叫监狱的人提前把刑具都给我准备好。” “是!”锡德离去。 霍尔公爵难以置信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塞尔特:“你……” 塞尔特冷冰冰地道:“您不要怀疑我的决心。剿灭不了国际平等联盟,掉脑袋的是我,您觉得在生死面前我会退让吗?” 几分钟后,锡德返回办公室:“将军!车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带着他,走。”塞尔特起身向办公室外走去,两名士兵上前拉起了霍尔公爵,紧随其后。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霍尔公爵真的慌了。 他意识到不止自己没有退路,塞尔特同样没有退路,所以自己的身份根本算不得什么。 士兵们紧抓着霍尔公爵不放,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 “我说!我说!”在被押上车的前一刻,霍尔公爵妥协了。 “晚了。”塞尔特脚步不停,坐进了副驾驶。 “我说!我真的说!”被士兵推入后座的霍尔公爵被吓破了胆,他真的从塞尔特、几名士兵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气,感受到了他们要弄死自己的决心。 “走。”塞尔特没有理会,冲坐在驾驶位的士兵说了一声。 “是。”士兵发动了车子,向监狱开去。 “国际平等联盟的总联络处在北区一家工厂的仓库里!国际平等联盟的总联络处在北区一家工厂的仓库里!!其余的,因为给他们送相机,所以我也知道一些!只不过我现在不确定他们有没有转移位置!”霍尔公爵不管不顾地说着自己知道的绝密。 “停。“塞尔特眯起眼睛。 士兵立即将车靠边停下。 看到汽车停下了,激烈挣扎的霍尔公爵松了口气,瘫软在后座上,无力地喘息。 “继续说。”塞尔特没有扭过头。 “……交接相机的那些地址,都记在一个文件夹上,文件夹在我书房办公桌的抽屉里……行动队的总联络处,具体是在……是在唐恩加工厂废弃的二号仓库……” “您的确很早之前就和国际平等联盟合作了,是吗?”塞尔特强忍着不笑出来,果不其然,这些一辈子没受过什么磨难的贵族都是不堪一击的软骨头。 他知道,这次清剿行动将获得空前的进展。 而这都得益于他充满魄力地打破了常规,敢不顾权贵们的利益群体阻碍,用死亡威胁霍尔公爵。 “是……”霍尔公爵虚脱了般,双眼无神,有气无力道。 “国际平等联盟给了您什么好处?” “没给我好处,我只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罢了……” “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总联络处之前就在您名下的酒店里?” “是……” 一个又一个答桉浮出水面,塞尔特降下车窗,畅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也是因为相机的渠道暴露,您怕我们查过来,这才暗中转移了行动队的人,还让仆人亨利做了替死鬼,对?” “是……” “当时来泽因应该处处戒严,那么一帮人想从西区转移到北区也不简单,这其中应该也有我们政府军里的人帮你,他们是谁?”塞尔特不忘借霍尔公爵揪出自己部下里那些为了蝇头小利影响他布局的蠢货们。 “这些人也都记在文件夹里……”霍尔公爵面如死灰。 他预见了维拉克等国际平等联盟的重要同志被捕,其余的同志纷纷前来报复自己的一幕幕。 可惜到了这个地步,他没了选择,只能死站在政府军这边,祈祷政府军能把国际平等联盟消灭干净。 “锡德,你通知其他人开会,之后再派人到霍尔公爵的府邸把那个记着重要资料的文件夹拿过来。”塞尔特吩咐道。 “是!将军!”锡德先行下车。 “那我……”霍尔公爵小心翼翼地询问起自己的安排。 “您待会儿就可以回府邸待着了,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过您的生活就好。不过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需要再提醒您一些事情。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重兵包围行动队,因此您最好不要试图回去了给他们传递信息, 那样只会害得您一丁点退路都没有了。” “明白、明白……那你不要忘了,一定要在我的府邸附近安排足够多的兵力。国际平等联盟很擅长刺杀,一定要最精锐的士兵,这样才能——” “好了好了,这点不用担心。”塞尔特已经没有兴致再与霍尔公爵聊下去了。 他命令了另一位卫兵先看着霍尔公爵,接着自己回到了驻地的会议室中,向收到通知,已经汇集过来的眼镜军官霍特·华德、雪茄军官伍来等一众高级军官、亲信透露了振奋人心的情况。 所有人都大喜过望。 他们相当清楚,只要能把国际平等联盟战时行动队剿灭,那么他们造假这件事就寻不出一点疏漏了。 “将军,怎么做?”更忠心了的霍特·华德询问道。 “等掌握所有的信息,能尽可能多的确认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藏匿位置,再一网打尽。”塞尔特铺开来泽因的地图,找寻着霍尔公爵交代的行动队总联络处所在地,“不过在那之前,得先额外派一支精锐力量把他们的总联络处包围起来,确保万无一失,最大的鱼不会跑掉。” “我带人去。”霍特·华德自告奋勇。 “嗯,你来。”铲除阿尔杰一事,充分展示了霍特·华特的随机应变能力,但塞尔特还是不能彻底放心,“之后我也会过去。” “是。” 没多久,塞尔特在地图上找到了唐恩加工厂以及距离工厂不远处那个废弃的二号仓库,他的食指点在那里:“好了,事不宜迟,华德,你先带充足的兵力暗中包围这里。” 第五百一十三章 包围 “是。”得到命令的霍特·华德没有急着离去,似乎是还有什么想征求塞尔特的东西。 “将军!”这时,一名士兵走了进来,向塞尔特以及一众高级军官们敬了个军礼,“霍尔公爵要见您!” “什么事?”塞尔特微微皱着眉头,略感不耐烦。 当霍尔公爵袒露出情报的瞬间,他的价值就已经消耗殆尽,因此忙着部署部队围剿的塞尔特根本没心思再搭理他。 士兵道:“霍尔公爵说有些事想提醒您。” 塞尔特想了一下,直接把霍尔公爵叫了进来,当着所有正准备前去围剿的军官们问道:“您有什么要提醒的?” 霍尔公爵扫视了一圈会议室,隐隐感觉到所有人对自己都有着股轻视,本能地想痛斥这帮人冒犯自己,但转念想到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又只得少有的控制着自己的脾气道:“行动队的总联络处的确在唐恩加工厂废弃的二号仓库里,不过你们不要以为包围了仓库就稳操胜券了。” “什么意思?” “他们之前住在我名下的酒店时,出现过一次很离奇的事情。”霍尔公爵道,“那时候你们的排查队对他们入住的套房进行过细致的排查,却完全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就好像从套房里凭空消失了。后来我让亨利去调查过,但一无所获。” “这个事啊,当时我们重新搜索酒店的时候已经解开真相了,原因是他们正下方的那个套房也被秘密地安排了自己人住进去,再之后他们将上下层打通,也就造成了可以凭空消失的假象。”塞尔特回忆了一番解释道。 “是的。我重提这件事,就是想提醒你们,哪怕国际平等联盟很相信我,也绝不会把安全完全寄托在我的身上。在酒店的时候是如此,有过教训后,在仓库更会如此。”霍尔公爵郑重地道。 事到如今,他已然被迫彻底倒向了政府,往后留给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竭尽所能帮助政府剿灭国际平等联盟。 唯有这样,国际平等联盟报复他,他的生命出现危险的可能性才会降至最低。 “嗯……这点确实很重要。”塞尔特沉吟一声,重视起了霍尔公爵的话。 毕竟是一群极其擅长在暗处和政府斡旋的人,要是自以为知道了他们的藏匿点就能万无一失,那说不准是会出大差错的。 好不容易获得了行动队总联络处的地址,有了把维拉克等国际平等联盟核心成员一网打尽的可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塞尔特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把霍尔公爵支了出去,随后又向霍特·华德叮嘱道:“派人过去的时候,都换上便装,尽可能低调,不要被对方察觉,之后得到我的命令就立即动手,不给行动出现节外生枝的机会。” “是!”霍特·华德还是没有离去,他看了看其余同僚,在座的都是参与到了欺瞒计划的人,没什么必要遮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只有您有权做决定。” “什么事?” “我们要不要顺势把行动队的人铲除干净?”霍特·华德表情沉了下来,一字一顿问道。 他们已经从霍尔公爵以及多方消息处得知,指挥行动队的是国际平等联盟的副主席莫斯特·维拉克。 这么重要的人物一旦被活捉,必然会有极大的用处,被总统接见,被前线的部队利用以来应对平等军等等,到时候失去了掌控,万一说漏了嘴,把行动队只有三百人的真相说出来,那他们也就完了。 而如果在行动中直接将对方击毙,再对外宣称是维拉克宁死不屈,那后续的诸多隐患都会被杜绝。 “你们怎么想的?”塞尔特看向其他人。 “还是干净利落地都灭口了好。”抽着雪茄的高级军官伍莱道。 “我同意,那里面国际平等联盟的大人物不少,我们活捉了,就等于把计划的破绽白白露了出来。” “我不同意。我认为现在有些东西已经是心知肚明的,奥斯顿总统不可能没有怀疑我们,只不过缺乏证据,且因为真要论起来莱泽因里我们的势大,他强行调查我们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这才维系了明面上的安定。我们现在除掉了维拉克等人,并不会消除奥斯顿总统的疑惑,反而大大方方把他交给奥斯顿总统,才能让奥斯顿总统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有道理,就算被活捉了,维拉克说他们只有三百人,总统先生就要相信吗?谁能保证他不是在故意离间我们内部呢?” 塞尔特听完了几名军官的发言,自己也细细权衡了良久:“……看上去,杀了他并不一定比让他活着对我们的好处更多,先争取活捉。” 霍特·华德对这个安排略有异议,可终究他还是没有在塞尔特做出决定后再唱反调:“是!” “伍莱,你带人拿到霍尔公爵那边的名单和地址后,兵分两路,一路拿掉我们内部那些收受了霍尔公爵贿赂的人,一路以最快的速度秘密核实其他行动队成员藏匿的地址。”塞尔特继续安排工作,“等你那边确认完毕,做好相应准备后,所有人同时行动,不给他们任何的反应机会。” “是!” “是!” “是!” “在座的诸位一定要清楚,这很有可能是我们剿灭国际平等联盟战时行动队的最好机会。错过了,迎接我们的可就是深渊了。”塞尔特没有激励,仅仅是让所有军官清楚他们走投无路的境遇。 他相信,在死亡的威胁前,没有人会松懈。 “是!” “是!” “是!” —— 莱泽因北区、废弃仓库 舆论战的顺利结束,让行动队迎来了短暂的放松。 还留有相机的同志前两天还拍了民众们守在烈士陵园跟前,阻止政府军施行破坏的照片,这些照片帮助国际平等联盟在舆论战上挥出了最后有力的一拳。 有人还在怀疑国际平等联盟报道的真相存疑? 那就看看民众们自发保护烈士陵园,和政府军对抗的照片! 这可是实打实的莱泽因,民众们为了国际平等联盟的烈士陵园和政府军对抗! 既然民众们愿意用血肉之躯保护国际平等联盟的烈士们,那么政府军先前散布的国际平等联盟欺压民众,民众拥戴政府军的说辞、照片还有可能是真的吗?究竟是在造假的可能性更大一目了然! 除此之外,一直在仓库专门开辟出来的房间里休养的卡帕记者,身体总算有了好转。 维拉克他们第一时间将这份好消息传回了莱利斯特市,让卡帕的妻子克莱曼婷松了口气。 卡帕在了解到这几天内莱泽因里发生的事情后,分外欣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崇高的理想与道德,让他极大限度上帮助国际平等联盟度过了难关,也帮莱泽因里不计其数的市民们免去了被政府军肆意践踏的悲惨结局。 【我们要消灭旧世界的社会分工,从而消灭分裂与对立,让少数人奴役剥削多数人的社会制度丧失维持的必要,自然而然地崩塌覆灭。同时我们也要认清一点,我们虽然强调以集体主义为核心,但我们不可能消灭人的欲望、个性,不可能让所有人放弃个人利益,留给我们可以选择的是,我们拒绝把财富、自由、幸福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无条件牺牲上……】 【建立新世界的前提条件和物质基础,是工业的充分发展和发达的社会生产力。除此之外,我们还必须建立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形式,必须实行个人消费品的按劳分配,必须消灭阶级,必须让国家的政治职能逐步消亡,必须大力推动科学教育事业,必须促进人的全面自由发展……】 难得安宁,维拉克专心翻阅着温斯顿撰写的《共有论》,还不时在上面记些笔记。 “维拉克同志,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是什么?”作战组的组长西里尔有点坐不住了,他认为莱泽因的现状并没有改变太多,行动队应该加紧做更多的事情。 “你有什么想法吗?”维拉克收好书,坐在货箱拼成的床上问道。 与西里尔一起过来的作战组副组长,老兵斯宾塞道:“我觉得我们之前对政府军进行骚扰和破坏的任务可以继续组织起来,另外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吸纳一些民众加入行动队,壮大我们的力量。” 维拉克微微点头:“问题是,尽管政府军对民众做了很大的让步,没有以前那么肆意妄为了,可他们对我们的警惕和搜捕工作从未放缓。根据先前的工作报告来看,我们进行的骚扰破坏工作收效甚微,那么在如今政府军对我们的清剿方针没有发生根本变化的情况下,集中力量再做这些对我们而言可能已经不是最好的选择。” “听上去,您是有了什么计划吗?”西里尔追问。 “计划谈不上,不过我倒是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把看待问题的角度提高一些。三百人怎么发挥出三千人、三万人的力量,是我们这段时间除了协助宣传部打舆论战以外,并无什么收获的情况下,最需要弄清楚的。”维拉克向来不是懒散清闲的人,这段时间是减轻了大家的任务安排,但自己从未停止过思考,“比如说,我们应该试着和费铁尔防线上的平等军建立联系,在政府军的后方响应配合他们的作战。” 费铁尔防线,是国际平等联盟从莱泽因北上莱利斯特市时,必经的费铁尔山脉附近构建的防线。 防线依托险要的地形,帮助平等军顺利地阻挡住了兵力、火力数倍于己的政府军。 也正是当初考虑到了这一处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基本上是平等军抵挡政府军最好的地方,基汀等人才力排众议,迅速敲定了国际平等联盟总站迁往莱利斯特市等相关的重大部署。 “这……会不会太远了?”老兵斯宾塞实在是想不出来他们行动队能怎么帮助到费铁尔防线上的平等军。 要知道,政府军驻扎在莱泽因的部队,和参与到前线进攻的部队是两码事。他们要是有能把两码事闹成一码事的能力,那干脆直接收复莱泽因好了。 维拉克轻笑了一声:“所以还只是一个想法。” “我觉——” “维拉克同志。”还有点虚弱的卡帕在贝拉同志的搀扶下,戴着口罩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卡帕同志,怎么样,今天好些了吗?”维拉克中止了与西里尔、斯宾塞的交谈,上前扶着卡帕坐下。 “好多了,现在已经能慢慢开始走动了。”卡帕的声音略显沙哑。 “那就好,照这样下去,估计再有一两个星期你就能好的差不多,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去莱利斯特市,和你的家人们团聚,在那边继续休养。”维拉克坐在卡帕身旁,微笑着说道。 卡帕摇了摇头:“我找您不是想走的意思,我是想问问组织里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我现在可以继续做些什么了。” “不用不用,现在正好是休息时间,等过几天如果有适合你做的事情,我再和你说。”维拉克用半真半假的话婉拒了卡帕的好意,希望他再好好养养身体,等彻底康复了再看是留在莱泽因协助行动队还是去莱利斯特市,“其实我更建议你过段时间去莱利斯特市,到宣传部工作。你是一名优秀的记者,在宣传部里一定能最大限度上发挥你的力量。”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觉得目前留在莱泽因应该更有用,要是后面政府军还想在舆论上搞什么鬼,又或者是做其他的事情,我可以接着搜集证据。” “嗯,也可以。”维拉克颇为认同卡帕的想法。 “咚咚咚……” 维拉克正想再说什么时,沉闷急促的上楼时打断了他。 很快,出去购买物资的康妮一脸的惊慌,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怎么了?”维拉克敏锐地观察到康妮的不对劲。 “维、维拉克同志,我感觉……”康妮担心是自己警惕过了头,又担心是真的,“我感觉外面有点不对劲,好像、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第五百一十四章 以平静的心来面对 “有人盯着我们?”老兵斯宾塞抢先确认道,“你确定?” “我不确定,但我总感觉附近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人,刚刚回来的时候有点不自在,像是被好几双眼睛从背后盯着……”康妮无法肯定。 感觉屋子里迅速地升起慌乱,情报组组长雪莉尔镇定地道:“我们待的地方比较隐秘,并且这段时间没怎么外出过,政府军追查到这里的可能性很低,康妮同志大概是产生了错觉,我们先派人去核实。” 维拉克对这类一向很警惕:“按预桉来。” “明白。” “明白。” 在场的众人纷纷应道。 他们在刚抵达仓库的时候,就像在酒店套房住着的时候一样,先行制定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时的紧急预桉。 很快,墨菲在电报机前坐好,随时准备向总站、其他行动队分处发送预警提醒。 作战组的西里尔、斯宾塞、尼赞拿出了枪,在几处适合阻击的地方就位,等待政府军的攻入。 雪莉尔、康妮负责整理文件资料,在必要时进行销毁。 维拉克则和贝拉同志一起搀扶着卡帕躲进仓库上方横梁处改造出来的一个小隐蔽空间。 为了避免很容易被看出来,藏匿的位置很刁钻,空间很狭小,只容得下一两个人。 在把卡帕扶进去后,维拉克拍了拍贝拉同志,示意她也躲进去。 “维拉克同志,您进去,而且这不是还不确定真的被政府军发现了吗?”贝拉同志推脱着。 “如果真的是政府军发现了我们,那么他们冲进来找不到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躲进去的话,意味着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维拉克面带微笑说道,“当然,他们不一定发现了我们,说不准就是虚惊一场。” “还是您和贝拉同志进来,我这副模样,实在是拖累。”卡帕不太愿意其他人在外面承担危险,自己一个大男人却躲了起来。 “服从命令。”维拉克没多和二人多说,直接把贝拉也推了进去,随后将遮挡物封堵好,径直来到为卡帕开辟的病房,把床铺、药品全部收走,抹去卡帕在这里休养的痕迹。 康妮看着这一幕幕,心中不安:“维拉克同志,我只是有这样的感觉,并不能肯定……” “没关系,只要有危险的可能,我们就必须得按照预桉来,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证大家的安全。”维拉克安抚了一句,接着检查起各分组几分钟之内的完成情况。 所有人都严格地按照预桉待在了需要自己的地方。 现在剩下的,就是确认是否真的有政府军的人盯上他们了。 “康妮同志,你负责准备销毁资料,雪莉尔同志,你过来。”维拉克把雪莉尔叫到自己的身边,分别站在窗户的两侧,侧着身子谨慎地打量外面。 外面看上去没什么危险。…没有人在仓库附近徘回,也没有人经过周围。 而这恰恰让维拉克、雪莉尔神情变得凝重。 平时仓库附近的街道不说热闹,却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没有,今天意外冷清,确实透着股反常。 “怎么办?”雪莉尔低声询问维拉克。 “还不能完全确定是政府军盯上了这里。”维拉克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不过应该是有大麻烦了。” “政府军怎么会找到这里,会不会是霍尔公爵那边出了事?”雪莉尔猜测。 维拉克也无从确认,一开始他们是有专门安排人负责盯着霍尔公爵的,可惜后来因为来泽因大乱,他们人手太过紧缺,就中断了这方面的工作:“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核实情况,如果只是虚惊一场,那再好不过,如果政府军真的盯上了这里,那就说明我们已经被包围了,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雪莉尔想了想:“要不我出去试探一下。” “你想怎么试探?” “我毕竟是情报部的人,对于有没有人跟踪自己监视自己,我的感觉要比康妮同志更敏锐更精准。外出一圈回来,如果我有同样的感觉,那极大概率我们的确被包围了。”雪莉尔道。 “……好。”维拉克同意了雪莉尔的申请,“另外,外出之后你要是确认了有人监视我们,那如果有机会逃离,就不用回来了。” 正要转身出去的雪莉尔顿住了脚步。 “你想想,被包围了,我们肯定逃不过去,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能少一个人被捕那就少一个人被捕最好。”近在迟尺的危机没有让维拉克显露出丝毫的慌乱与恐惧,他平静地说完,便目视着雪莉尔离开。 走出仓库,雪莉尔往紧裹了裹大衣,低着头朝一边走去。 刚离开仓库没多久,她就觉察到有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不是普通路人随意一瞥的感觉,而是刻意的,带有敌意的目光。 不过,雪莉尔还不能就此断定真的有人监视着他们,她没有左顾右盼,而是一路向外前行,愈发地远离仓库。 随着一步步走远,她观察到了更多的不对劲,附近街道上的行人较之以往少了很多,频繁出现的货车也好似绝迹了一样。 再往出走,离开了仓库约莫一公里后,人又开始多了起来,货车也随处可见。 可以看出,以仓库为中心,向外延展而去的一公里范围内,都被控制了起来。货车的消失,仿佛是在杜绝他们借用货车车厢逃离出去。 刚出来的时候,雪莉尔还怀疑过是不是小心思颇多的霍尔公爵派人监视他们,但现在看来,这股力量绝不是霍尔公爵能做到的,政府军包围他们一事基本核实。 那接下来怎么办? 就算清楚了自己、总联络处被包围,雪莉尔也没怎么紧张,她依然朝外走着,同时暗暗思考对策。…难不成总联络处,维拉克等重要同志真的要被抓起来吗? 连总联络处都被找了出来,其他分处同志们的处境又是如何? 她知道维拉克很希望在有危险的情况下她能逃脱出去,但是在明显被人盯着的情况下,能逃到哪里去呢?找其他分处的人接应自己,不就等同于把危险引给了对方吗? 结局已经注定。 最终,雪莉尔买了两包烟,又回到了仓库。 “怎么样?” “怎么样?” 途径守在门口、楼梯间、二楼入口的斯宾塞、西里尔、尼赞时,他们接连向雪莉尔询问道。 雪莉尔给了他们统一的答复:“我们已经被政府军包围。” 这句话让大家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维拉克见到雪莉尔,也没有去问她既然核实了情况,为什么没有离开,因为他很清楚,雪莉尔是相当理性的人,如果有机会离开保存革命力量,她一定会这么做,现在回到仓库只能说明独自逃离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看来行动队的工作要不得不暂停重整了。” “你是怎么想的?” “康妮,把文件资料都销毁。”维拉克用实际行动说明他的想法,“墨菲,先给总站发电报,说明我们的情况,然后通知各个分处暂停工作,确保自己的安全,等待总站后续接管。” “明白。”墨菲咬着牙,开始拍发电报。 康妮有点迟疑,却也还是点燃了火焰,开始逐张烧毁材料。 “看样子,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雪莉尔自认为自己很镇定了,但和维拉克比起来,却又相差甚远。 “我没有料到这一天,如果能料到,我们就不可能沦落到当下的境遇。我只是知道革命很危险,知道留在来泽因里革命更危险,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维拉克掏出了自己的手枪,检查起来。 “还是挺有落差的,我们刚做出一些有价值的事情。”雪莉尔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即将迎来死亡的结局,她没什么害怕的,只是有着似乎说不完,却又憋着说不出来的感慨。 维拉克将子弹装进弹匣:“这就是革命,没有全面胜利前,就不算胜利,没有真正的安全可言。别说我们了,连费铁尔防线也不确定能不能一直守得住,温斯顿同志那边的试验能否获得成功都还是未知数。” 他自己也有一点点的惊讶。 面对被包围,就要被捕或牺牲的局面时,内心会是如此的平静。 可能是先前有过太多同志的牺牲,经历过太多的惊险考验,生与死的界限在他眼里开始变得模湖,他已彻底地融入到了这个集体的伟大事业中,因而不会觉得自己因为死亡就会真的逝去。 “……能做完之前那些工作,也算值了。”雪莉尔同样亮出了自己的手枪。 维拉克朝仓库上方,那个任谁都不会注意到,就算搜查也很难看出端倪的横梁处看去:“贡献了我们力所能及的力量就够了。”…—— 来利斯特市、国际平等联盟办公大楼、基汀的办公室 “基汀主席!”一名同志顾不得敲门,直接冲了进来,颤颤巍巍地将一封密电双手呈给了基汀,“来泽因战时行动队的电报。” “维拉克发来的?”基汀愣了一下,随后心平气和地接过翻看,又心平气和地微微点头,“……有试着去联系霍尔吗?” “去联系了,但没有回应。”同志道。 “看来是那边出了问题。”基汀分析出了维拉克他们之所以会暴露的原因,“先去回电,告诉维拉克,不要坚持抵抗,我们这里也有政府军的主要人员,到时候完全可以和他们去协商交换人质。之后,叫其他同志来开会。” “是。” 负责传递密电的同志离开,基汀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 和维拉克一样,他清楚在来泽因那么危险的地方革命,被捕、牺牲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普通同志如此,维拉克也不能成为例外。 疲惫的基汀呆愣了好一阵子。 他并不后悔,因为他知道维拉克的信念、想法是不会被他撼动的,留在来泽因,又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是必然的事情。 同时,他相信自己能够把维拉克救出来。 —— 来泽因、政府军驻地 塞尔特将军就快坐不住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去和霍特·华德汇合,把行动队总联络处的人全部抓起来。 但是理智让他没有这么做。 他现在需要等待部下查明霍尔公爵文件夹里的那些地址是否属实。 如果属实,他们全线布局,统一行动将会获得最大的收益。而现在就急不可耐地攻破行动队总联络处,惊动了行动队的其他人,会导致他们未来相当一段时间里仍需花费大力气一点一点清剿。 “将军!全部核实完了!” 终于,一名军官带着结果快步回到了会议室。 塞尔特和其他几名高级军官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等待他详细说明。 “这些地址基本都空了,并没有发现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踪迹,应该是我们之前查相机的时候,行动队就猜想到了这方面的隐患,提前进行了转移。”军官道,“不过,也不排除霍尔公爵给我们的是假信息。” “他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谎,除非是不想活了。”军官伍来不觉得霍尔公爵有这个胆量。 “……没关系,最大的鱼还在我们手中就行。”塞尔特有些失望,但维拉克、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总联络处已经陷入包围的事实,让他的心情整体上还保持着愉悦,“现在,各部加强对各街区的巡查,务必保证后续不会出现疏漏。骑兵团的人准备跟我去北区,同华德汇合。” “是!” “是!” “是!” 最后的消息传回,确认了政府军没必要多等待一段时间,在其他行动队暴露的位置进行埋伏后,塞尔特乘车,亲自带着骑兵团的部分兵力赶到了北区,与两个小时前就把废弃仓库附近控制起来的华德军官碰面。 “有什么异常吗?”塞尔特拿着望远镜,从一处隐蔽位置窥视仓库的情况。 “没有,今天就有两个人出来买过东西。”霍特·华德汇报道。qqnew “那就不用等了,直接抓人。” rongke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五百一十五章 坚持的勇气 仓库内 “维拉克同志,消息都发出去了,之后会有附近的同志来接应卡帕同志、贝拉同志。另外总站回了电报,基汀老师让我们不要抵抗,他之后会想办法用政府的人质把我们交换回去。”墨菲把维拉克叫到了电报机旁说道。 “你怎么想?”维拉克心底里并不太接受基汀的安排。 他清楚自己对于国际平等联盟的重要性,但他更擅于站在普通同志的角度看待事情。 行动队先前也有同志被抓捕,基汀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自己被抓,基汀却要利用政府的人质进行交换。 他们会不会感觉到不平等,会不会感到心寒? “如果我们手里有政府的人质可以交换,意味着被捕的同志能活着回去,那我愿意把这样的机会留给别人。”墨菲的想法和维拉克一致。 “嗯……”维拉克拍了拍墨菲的肩膀。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不太愿意被这样特殊对待对吗?”墨菲道。 维拉克点头承认:“是的。” “但是我认为,尽管大家都是平等的,可每个人所能发挥出的力量必然存在着差异,也就是如果两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从理性上来说,那个能发挥更大力量的人应该活下去。”墨菲又道,“而你,在我看来,应该也在很多人看来,就是那个应该活下去的人。” “我无法接受。”维拉克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这种感觉,像他们是为我死的,他们的死有我一部分的责任。” “我能理解这一点,所以我也理解你接下来要做的决定。”墨菲知道维拉克会拒绝基汀用人质交换的提议,最起码他会代表自己拒绝。 维拉克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还有一点令我困扰。” “什么?” “有太多的同志被捕,如果每个人都要救,基汀老师根本救不过来。直白点说,基汀老师是因为我,才决定的事后用人质把我们交换回去。如果我拒绝了这个办法,那康妮同志她们也就大概率……”维拉克想到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你拒绝的话,基汀老师应该不会跨过你救其他人,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死,你又会感觉大家的死有一部分责任在你的身上。”墨菲问道。 维拉克“嗯”了一声:“我要是向基汀老师妥协,大家就会有希望活下去。如今放弃这么一个看上去很好的选择,让所有人跟着我走另一条死路,是个有点艰难的决定。” “不艰难。”雪莉尔听到声音走了过来,“我支持你。” “我也支持。那么多同志被捕了,只有我们能回去,我没有脸面对其他人。”康妮也道。 维拉克见状,惭愧地笑了笑:“我很抱歉。” 没多久,作战组的西里尔、斯宾塞、尼赞得知了基汀主席发来的电报,和墨菲、雪莉尔、康妮他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们拒绝成为被特殊对待的那一小撮人。 哪怕代价是死。 “墨菲,给基汀老师回电报。”维拉克点了支烟,站在墨菲身旁,口述着极有可能是最后能向基汀老师说的话。 “明白。”墨菲做好了准备。 “尊敬的基汀主席,经国际平等联盟莱泽因战时行动队总联络处全体成员的一致决定,我们拒绝您利用人质交换我们的提议,我们将坚守仓库,绝不向政府军妥协。”维拉克一字一顿道,“以下……是作为同志,作为您曾经的狱友,作为您的学生,所说的最后一些话。” 说到这里时,维拉克的情绪终于有了些许的波动。 一切似乎都来得太快急切了,以至于他怀疑自己这么平静是因为还没反应过来政府军已经包围了这里。 “我——” “维拉克同志!政府军来了!!” 就在维拉克想说些自己心里话,与基汀老师道别时,守在仓库大门前的斯宾塞大吼了一声。 “全体准备!”维拉克顾不得多说,将枪上膛后,立即转身赶往楼下。 雪莉尔、康妮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墨菲快速地把维拉克说完的半段话发送了出去,随后烧毁了翻译册,破坏掉了电报机。 “维拉克同志!”斯宾塞见到维拉克带人下了楼,向其招了招手。 维拉克快步上前,从仓库的门缝朝外看去,只见仓库正前方的街道上,涌现出了一大批全副武装的政府军士兵,士兵们正沉默无声地有序接近着仓库。 “不止这边,北边,东面,西面都有政府军的人。”斯宾塞紧攥着手枪补充道。 “为了我们几个人,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真有他们的。”维拉克冷笑了一声。 “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斯宾塞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维拉克靠着门,将最后一口烟吸完,徐徐吐出:“先别急着动手,等他们靠近些再说。” “肯定的,借助仓库的地形,限制他们进来的数量,才能最大限度上发挥我们的优势。”斯宾塞规划得很清楚。 “好。”维拉克拍了拍斯宾塞,而后安顿起其他人,分别占据在有利位置,等待政府军的攻入。 —— 仓库外,塞尔特和霍特·华德躲在大部队的后面,用望远镜观察着仓库的情况。 “他们应该已经察觉到我们有一段时间了,看着倒是挺沉得住气的。”霍特·华德一直期待里面的人能有些什么反应,但可惜的是仓库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样子。 “估计正在销毁材料,忙着和他们其他地方的同志联系。”塞尔特分析道。 “那我们要不要抓紧攻进去?利用他们没来得及销毁的资料尽可能多抓些人?” 塞尔特放下了望远镜:“那样只会换来他们的拼死阻挡,他们要是都死了,一堆破文件资料又能有多大的用处。好了,距离差不多了,派人过去跟他们谈判。” “是。”霍特·华德赶上了部队。 很快,政府军大部队在距离仓库五十米处停下,一名军官被委派为谈判员,独自走近到了仓库大门前:“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大门后的斯宾塞骂骂咧咧地就要开个门缝一枪把对方给毙了。 “别急,听听他想说什么。”维拉克拦住了斯宾塞,反正听完再干掉对方也不迟。 “躲在仓库里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投靠政府是你们唯一的选择!现在立即放下武器举起双手出来!不然我们将直接把仓库烧掉!” “妈的,哪找来的废物。”塞尔特听完差点被气晕过去。 谁不知道国际平等联盟的那帮人都硬得很,越是这样威胁对方,越会招致最激烈的反抗。 到时候一个个都要跟政府军拼命,还怎么捉活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军官的这番威胁还真的生了效。 仓库里的众人都沉默了。 他们自己倒是什么都不怕,可若是因为殊死反抗,逼得政府军火烧仓库,那躲起来了的卡帕同志、贝拉同志怎么办? “维拉克同志,怎么办?”康妮询问。 “……看样子只能出去了,只有这样才不会和政府军起冲突,致使仓库被烧。也应该多少能降低他们的警惕,不会在我们走后,太过仔细地搜查仓库。” “出去?那不就等于要被他们抓起来吗?”尼赞想象到被捕后的严刑拷打、各种虐待,心里有点没底。 在他看来,死要痛快多了。 真要是被折磨,他并不敢对自己的意志力作出保证。 “死守仓库的话,卡帕同志、贝拉同志都会跟着遭殃,我们没必要让本来能活着的他们跟着我们一起牺牲。”维拉克决定带人出去。 “我就不出去了。”斯宾塞冷不丁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我知道被政府军抓到,又什么都不肯透露是什么下场,我宁愿在这里……”斯宾塞将枪对准了太阳穴。 “斯宾塞同志!”墨菲一把撇开了斯宾塞手里的枪。 维拉克吐出一口气,把仅剩的香烟挨个散了根,接着自己叼起一支点燃,坐在楼梯上抽了起来:“现在的情况,无非是要么坚持抵抗,在政府军早有提防的情况下被烧死在仓库里,要么出去被抓起来,给卡帕同志、贝拉同志打掩护。” “我是真不甘心。”西里尔眼睛通红,“就这么憋屈地被抓……” “不憋屈,能让卡帕同志、贝拉同志活下去,我们所做的事就是值得的,要比杀几个政府军士兵划算得多。”雪莉尔道。 “但是政府军抓了我们,不会白白关在那里,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从我们口中撬出有用的情报。死我不怕,一枪的事,但……”尼赞有点难以启齿。 别人看上去都不怕拷问,唯独自己犹犹豫豫,不敢面对。 “理解,被捕后的严刑拷打要比直接死痛苦得多。”维拉克经历过,他也不觉得有同志害怕拷打是件多么没骨气的事情。 “所以我想着,那还不如自己给自己来个痛快的。”斯宾塞生硬地笑着。 “没什么大不了的。”尼赞闭上眼睛,一脸决绝,将枪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宁死不屈,结果都是一样的。” 维拉克皱着眉深吸了口烟:“你们应该都清楚我曾被抓到过戴曼斯监狱,在那里经受了非人的折磨。我可以肯定,我当时经历的那些折磨,会比之后的狠得多。” 说着,他扯开了衣服,露出了身上的疤痕。 尼赞没有扣动扳机,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维拉克露出的部分疤痕,不禁背后发凉。 任谁都很难想象出维拉克究竟被怎样对待,他又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吗?”维拉克扫视众人。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着他。 “因为我知道,只有坚持下去,我才有离开监狱的希望。”维拉克道,“现在同样如此,死的确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我们就必须这样吗?为什么不能试着坚持坚持?哪怕是在被拷打,被折磨,但如果我们能坚持到革命胜利的那天,会怎样?我想大家都会和我一样,无比感谢自己当初的坚持。” 尼赞、斯宾塞的想法有所动摇。 维拉克重新把衣服整理好:“当然,我也清楚,那很难,不是光靠嘴上说几句坚持就能做到的。可能,我们这几个人里都不会有一个能活到革命胜利的那天。可光是这份坚持,这点渺茫的希望,都应该比自己给自己来一枪更值得?” “您说得对。”雪莉尔第一个表态,“被捕不意味着我们妥协,我们这么做既能保护仓库里的卡帕同志、贝拉同志,也能向政府军展示出我们的信念,更能给自己带来希望。没有人不想看到革命胜利的那天到来,不想生活在我们亲手建立的新世界里,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不怕那些,我会跟你一样坚持过去的。”墨菲直视着维拉克道。 维拉克冲墨菲笑了一下。 他对这点不太怀疑,墨菲可比当初的他要坚韧得多。 “……就按您说的来。”半晌,斯宾塞认同了维拉克的话。 “试试。”尼赞还不是很有信心,但维拉克提到的坚持到革命胜利,还是带给了他不小的力量。 最终,七人的想法达成了一致,决定主动离开仓库,被政府军抓起来。 仓库外,塞尔特气势汹汹地找到霍特·华德,对其破口大骂了一通,命令立即更换军官前去和行动队的人重新沟通,务必保证对方出来,以最和平的方式活捉了他们,再不济也要保证维拉克是活着的。 但还没等现在站在前面的军官被叫回来,仓库的门竟真的在一声声警告威胁中打开了。 紧接着,以维拉克为首的行动队总联络处七位同志高举双手,排着队走了出来。 “什、什么情况?”这一幕让霍特·华德大跌眼镜。 这帮向来不屈不挠的人居然抵抗都不抵抗,真的投降了?难不成是真被火烧仓库之类的话吓破了胆? 塞尔特顾不得猜想各种可能,连忙派人上前检查,确认了七人都没有带着武器,毫不犹豫地将之一一拷起来,带往了监狱。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 谈话 莱利斯特市、国际平等联盟办公大楼、基汀的办公室 【尊敬的基汀主席,经国际平等联盟莱泽因战时行动队总联络处全体成员的一致决定,我们拒绝您利用人质交换我们的提议,我们将坚守仓库,绝不向政府军妥协。以下,是作为同志,作为您曾经的狱友,作为您的学生,所说的最后一些话。】 基汀默默看完了电报。 这封电报后面显然有话还没来得及发出来,想必是政府军已经对他们下手了。 “您……”情报部部长查理斯、宣传部部长皮雅芙等人得知消息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生怕基汀会因为维拉克出事而倒下。 那样的话,国际平等联盟就再也没有合适能够挑大梁的人了。 “……我没事。”基汀声音很轻。 他在艰难地接受这个事实。 敦曼分站全军覆没,维拉克意志消沉的时候,他与维拉克互相许下了承诺,约定不论彼此谁牺牲,对方都不能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仍需继续走下去,实现所有人的期望。 更何况伯因、莫莱斯接连牺牲,他是在最危难的局势下担任着国际平等联盟的主席。 绝不能倒下。 “……人都到了吗?”基汀花费了十几秒钟平复自己的情绪,随后问道。 “都在会议厅了。”皮雅芙小心翼翼地道。 “……去开会。”基汀双手撑着办公桌缓缓起身。 皮雅芙想上前搀扶,基汀抬手拒绝。 “您……” “放心,我没事。”基汀的声音渐渐恢复着力量,他的目光愈发坚定,向着门口走去,“开会。” —— 莱泽因、政府大楼、总统办公室 奥斯顿总统正因怀疑塞尔特将军在密谋一些事情,而惶惶不可终日。 他恨不得马上撤掉塞尔特的职务,调集亲信回驻莱泽因,但一切都还只是怀疑,他没有掌握哪怕丝毫直接有力的证据。 不过最令他烦躁的是,他根本不敢派人再去调查。 万一因为这一举动和塞尔特撕破了脸怎么办?逼急了对方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没有回旋的余地,因此这个决定就变得无比慎重。 “咚咚咚。” “请进。” 奥斯顿深呼吸一口气,清空了脑子里的各种胡思乱想,看向走进办公室的下属。 “总统先生,塞尔特将军打电话过来,邀请您去北区监狱一趟。”下属道。 “北区监狱?”奥斯顿皱着眉,身子一颤,“去那干什么?” 在高度紧张下,他甚至将这份邀请曲解成了是塞尔特想把自己关进监狱,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才没说‘抓’,而是‘请’。 下属恭恭敬敬地道:“塞尔特将军说,他们将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总联络处的人都抓了起来,其中就包括国际平等联盟的副主席莫斯特·维拉克,以及行动队的各个队长。这些人目前都被关在了北区监狱,所以塞尔特将军想请您过去看看,毕竟维拉克的身份很特殊,究竟怎么处置只有您说了算。” “什么?!”奥斯顿腾地站了起来,“维拉克被抓了?!” “是的,总统先生。” “好……好……好!”奥斯顿的表情从惊愕变成狂喜。 这不单单是因为国际平等联盟的行动队将就此崩溃,再也形不成威胁,最重要的是,连维拉克都被抓起来了,塞尔特之前的事情可能是假的吗? 不可能! 也就是说,莱泽因情报局局长阿尔杰错误地判断了情况,最后也的确是去监狱的路上不巧被愤怒的民众认出了身份围殴致死。 误会,都是误会。 “备车!”奥斯顿松了口气,心里的烦心事一扫而空。 “是。” —— 莱泽因、北区监狱 维拉克被押进去的时候,塞尔特专门把他和其他人区分开,安置在了规格最高,待遇最好的会客室里。 “我不是第一次进监狱了,据我的经验,我不应该待在这里?”双手双脚都被锁铐拷着的维拉克,在缓步走进会客室的第一时间,就似笑非笑问了一句。 跟他一同走入其中的塞尔特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与维拉克在沙发上相对而坐:“把当今国际平等联盟的二号人物直接关在监牢里,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维拉克接着笑了笑:“这么说,我是客人?” “这要看你怎么选了。”塞尔特翘着腿,稍稍仰头,在平坐的情况下升起了居高临下的感觉。 “继续说。”维拉克比盛气凌人的塞尔特要自然的多,他惬意在坐靠在沙发上,冲其扬了下下巴。 “这件事,我想从两个息息相关的方面讲起。”塞尔特双臂环胸道,“一个是布列西的局势,一个是国际局势。” “要讲得这么大?”维拉克保持着笑容。 这次被捕,他的心境与当初进戴曼斯监狱时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现在,没有任何的事情能让他恐惧。 因而面对像塞尔特这样的人物,他的内心格外平静。对方越是咄咄逼人,越是想镇住他,他就越从容自然得让对方忍不住发狂,最终先落下阵来。 “你知道布列西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塞尔特问。 “普鲁曼一路往西,以极短的时间占领了伦巴特全境,又联合了盟友斯德尔、巴什,分别以陆路、海路夹击卡斯特利亚、威尔兰。”维拉克道。 “其他的呢?” “敦曼忙着给各国贷款、卖军火,神奈费尽心思想从尼罗获利,蒙勒哥的内战则最少需要等到来年春夏才能结束。”维拉克补充。 塞尔特鼓了鼓掌:“不愧是国际平等联盟的副主席,对国际形势了解得还可以。” 这话明面上是夸人,实际上却是在贬低。 身为国际平等联盟的高层,知道这点最基础的信息再正常不过,塞尔特故意装作惊讶意外,就是想试着激怒维拉克。 但维拉克没有任何的表示,他不屑于在这种低级伎俩上下功夫。 “那么,我们再说得深一点,你认为再过几个月,国际形势又会是怎么样?”塞尔特接着问。 “普鲁曼、斯德尔、巴什的联盟势头很猛,卡斯特利亚、威尔兰的情况不容乐观。到时候,敦曼不会坐看普鲁曼、斯德尔、巴什强大到足以横扫整个世界,他们应当也会干预进来,最起码会试着做中间人进行调停。” “那么如果敦曼调停失败呢?” 维拉克清楚塞尔特的意思:“那么布列西的情况就至关重要了。” “哦?怎么说?”塞尔特装作不懂。 “布列西虽然现在一片混乱,平等军与政府军打得难分难解,但毕竟国力仅次于威尔兰,一旦能尽快恢复统一,那必然会成为不容小觑的力量。”维拉克很有耐心地说着,“往后就是很简单的加减法了,威尔兰加上卡斯特利亚,再加上布列西,纸面上的实力与普鲁曼、斯德尔、巴什相近。这时候,赚得盆满钵满的敦曼再站在威尔兰这边,成为这场世界大战的战胜国、最大的赢家就没什么问题了。” 点了支烟的塞尔特很认同地点了点头:“猜得很对,而且事情要比你预想中的早发生很多。” 维拉克没有说话。 等不到维拉克询问,塞尔特只得全盘托出:“不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敦曼已经预料到了届时的情况,所以他们正在派人协助我们加紧剿灭你们,以便让我们能把精力放在外面,保持局势的平衡。” “也就是说,敦曼把你们当成了一块砝码。”维拉克反过来用戏谑的语气嘲讽道。 “双赢,为什么不呢?”塞尔特同样没有气急败坏。 “你继续。” “我们已经从国际局势讲到了布列西的局势。敦曼的干预,并不能在我们的战局上取到决定性的影响,但他们能最大限度上加速我们战胜你们所需的时间。再直接点说,本来你们还能多苟延残喘一阵子,可现在,可供你们捣乱的时间所剩无几。”塞尔特道。 维拉克扬起嘴角:“这么半天,你最后想表达的就是我们必败,你希望我能作为一个足够分量的联络人,做国际平等联盟的思想工作,让同志们放弃这毫无意义的斗争,恢复布列西的稳定。” 塞尔特“嗯”了一声。 “如果我拒绝,你接下来还会说,我们投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布列西迟迟无法解决内部问题,无力对外,威尔兰、卡斯特利亚就都会逐渐崩溃,最终唇亡齿寒,普鲁曼、斯德尔、巴什的兵锋将直指布列西,布列西全面陷入战火,我们双输。” “嗯。你们国际平等联盟不是总说自己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战吗?那么你希望看到布列西满目疮痍的景象吗?” “可是,你不是说敦曼干预进来了,你们很快就能打倒我们吗?那么不论我们投不投降,理应都不会影响大局?”维拉克精准地找出了矛盾之处。 塞尔特意识到自己掉入了维拉克挖的坑里,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当然是越早解决完内部问题越好。” “是,有道理。”维拉克深以为然,“不过你觉得你的级别,有资格和我谈这件事吗?” “你现在只是个阶下囚。”塞尔特脸色变得铁青。 “但我真的有左右国际平等联盟走向的能力。”维拉克大言不惭了一句。 “呵……” “好了,谈话结束,带我去我该待的地方。”维拉克起了身。 其实若是只有他一人被捕,那他会很心安理得地享受政府给他的待遇。 然而,现在还有很多其他同志正在遭受严峻的考验,他必须与他们并肩,做一个合格的榜样,在最绝望的地方带给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力量。 “这个不着急,待会儿会有具备资格的人和你谈话。”塞尔特示意维拉克坐下。 “该不会是?”维拉克隐约有了个猜测。 “没错,总统先生。” “好,那我就再坐会儿。另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给我一支烟。”维拉克顺利地从塞尔特那边要到了一支烟。 塞尔特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交锋没讨到便宜就失态,他帮着维拉克将烟点燃,饶有兴趣地重新打量这个年轻人:“很难想象,国际平等联盟的二号人物竟是如此年轻。” “有的是比我年轻的,比如弗朗西斯、克里斯、伯因。”维拉克随便提了几个比他年轻,却比他更有成就的人。 “我知道,你不会向政府妥协的。”塞尔特盯了维拉克良久,说了句和之前的说辞截然不同的话。 “我想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可这依然不能阻挡你们例行的争取。”维拉克吐了口烟,坐在宽敞的会客室里望向窗外。 “待会儿总统先生还会重复一遍我的话。” “我也不介意再回复一遍。” 塞尔特仿佛是对维拉克、对国际平等联盟的核心人物抱有极大的好奇,把场面话说完后,他的交谈虽称不上和善,但肉眼可见的真诚了许多:“你怎么这么镇定?是被捕之前和罗宾·基汀商量好了吗?他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不会有人来救我的。”维拉克道,“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你们都很重要,既然被抓了,那死可比生不如死难实现多了。”塞尔特挑了挑眉。 “哦。”维拉克没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在戴曼斯监狱的经历。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硬得很,我对你不是很担心,只是可惜你其他的同伴了。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坚韧不拔不屈不挠的,绝大部分人,不管以前觉得自己多无畏多强大,到了这种地方,都有的是手段让他们显出原形。”塞尔特率先抽完了烟,把烟头捻灭。 维拉克看外面的天空看得出神,似乎是没听到塞尔特的话。 塞尔特很有把握,自己的话都灌入了维拉克的心里:“你心里对他们是担心的,对吗?” “嘶……呼……”维拉克也捻灭了烟头,“我们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好。”塞尔特想看看这帮人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咚咚咚。” “进。” “将军,总统先生到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不重要的胜利 几分钟后,布列西政府的临时总统奥斯顿在众多卫兵的护卫下,抵达了北区监狱的会客室。 “总统先生。”塞尔特同几名下属列在一旁行礼。 维拉克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只是保持笑容,注视着奥斯顿。 奥斯顿满意地同塞尔特握手,同时拍了拍他的臂膀:“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 “没什么。”塞尔特不再能从奥斯顿的眼中看出对他的怀疑、戒备,他知道,这招成功了,他用最大的收获打消了塞尔特的一切疑虑。 “莫斯特·维拉克。”接着,奥斯顿不快不慢地走到了维拉克的面前。 “真没想到,我这样的小人物,有一天居然能够见到总统。”维拉克话里显得受宠若惊,身体却并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奥斯顿也不介意这点小事,他看了眼塞尔特,自顾自地坐在了维拉克的对面:“你可不是小人物,堂堂国际平等联盟的副主席,你不也一样高高在上吗?” 维拉克心中愈发平静:“国际平等联盟里没有高低之分。” “怎么可能没有。不论在谁看来,你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国际平等联盟成员都是完全不同的。”奥斯顿道。 “好了,有话直说。”维拉克懒得和奥斯顿扯些有的没的。 “国际平等联盟必败,我希望你能出面做我们政府和国际平等联盟的中间人,劝他们停止无意义的反抗。”奥斯顿愣了一下,当即直入正题,“当然,我也可以向你作出保证。国际平等联盟解散后,先前的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现在对布列西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恢复稳定,这样人民才能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一切欣欣向荣。”仟千仦哾 “我拒绝。”维拉克道。 “嗯。”奥斯顿毫不意外。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劝降过无数次,要是真几句话几句保证就能让国际平等联盟解散,那布列西的局势也不会沦落至此,“可以说说你拒绝的理由吗?” 维拉克直视着奥斯顿:“因为我们终将胜利。” “呵呵……”奥斯顿只觉得好笑,“我一直认为你们国际平等联盟是务实派,可现在看来,你们似乎只会幻想。不然,又怎么可能在被我们打得节节败退的情况下,说出你们终将胜利这种不切实际的梦话。” “这句话也可以用在你们身上。”维拉克回击,“还沉浸在旧世界的你们,该睁开眼睛看看人类的下一步将走向哪里了。” “走向哪里我不清楚,但决定权一定不在你们手上。” “也不在你们手上。这不是单一的个体可以左右的事情,而是全体人类自发的选择,觉醒的少数会成为多数,觉醒的多数会战胜你们的少数。这一天不会太久,或许你我都可以在有生之年见证。”维拉克很自信,信誓旦旦,“换句话说,我们可能还不具体地清楚什么是正确的,但我们已经深刻地认识到现在这样是错误的。那么,人类能从石器时代走到今天,能征服那些曾经看似不可战胜的事物,能更客观理性地剖析自身、理解自然,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人类终会解放自己,实现真正的自由、平等、团结、美丽呢?”…会议室迎来了几秒钟的沉默。 奥斯顿忽然笑了笑,问道:“你这是在向我宣传国际平等联盟的理念吗?就像你们哄骗普通民众那样?” “哄骗?依据是什么?”维拉克认真地询问。 “据情报来看,你们在较早之前就秘密开展了工厂试验。单是从这一行为看,你们是值得钦佩的,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摸索未来。不过……这件事是失败了?”奥斯顿道。 “是的,失败了。” “这件事你们有向民众们说过吗?我的印象里是没有的,你们的话术仍然是那一套,编织一个非常美好的未来,让每一个绝望的人沦陷其中,为了这虚无缥缈的事情献出生命。”奥斯顿质问维拉克,“你们只会说好听的,却不曾揭露真相,告诉民众们,你们工作若是得到了更多的薪酬,更多的假期,那工厂就会亏损就会倒闭,最后的结是你们会失去工作,连原本的那点钱都赚不到。你们不曾告诉他们,打破平衡的代价是什么,你们又是否具备了打破平衡建立新平衡的能力。” “你觉得这是死结。” “它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是死结。你不要以为政府只会做权贵的走狗,帮着他们剥削压迫,民众们的苦难都是由我们一手造成的。不,这是全人类的问题,我们的路还很长,让所有人生活的越来越好,不是你们国际平等联盟的诉求,这也是我们想要实现的。”奥斯顿很冠冕堂皇地说道。 维拉克目光变得更柔和了一些,他看了奥斯顿良久,问了个问题:“你一定见过最奢华的东西,喝过最昂贵的酒,享受最好的服侍,住在最好的府邸。” “这点我不否认。”奥斯顿抬头挺胸,他想表现得和维拉克一样坦荡。 “那你知道有一个职业,叫烟囱清理工吗?”维拉克接着问。 “当然。” “冬天了,这么冷的冬天不太常见,所以只要家里安装着壁炉,都要接受烟囱清理工的检查、清理,确保烟囱没有被煤烟、飞灰堵塞。” 奥斯顿摊开手:“这有什么问题吗?不及时清理,导致通风不畅,导致火灾的可不在少数。” “是的,清理堵塞物是件很正常的事情,烟囱清理工很有存在的必要。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烟囱清理工的数量也有限制,每条街区都有着固定的人员。一般只有清理工实在干不动了,才会找学徒慢慢顶替自己。”维拉克补充着信息。 “然后呢?” “这样一份需要在最冷的天里,冒着危险爬到楼顶,清理最脏的黑灰的活,在穷人看来,已经是极好的工作。因为它稳定,不出意外可以干到老。” “嗯……”奥斯顿沉吟一声,“工作总有不同,总要有人去做这份又脏又危险的工作,你觉得呢?” “可是,穷人是烧不起煤炭的,对他们来说,对付寒冷的唯一办法就是熬。”维拉克道,“你能想象到吗?穷人烧不起煤炭,但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去做烟囱清理工,为富人们清理烟囱……你看看窗外,天空总是灰蒙蒙的,那是因为燃烧的煤产生了大量的烟雾,把天给遮起来了。很可笑,穷人非但享受不到温暖的好处,反倒还要和富人一起承担看不到蓝天的代价。”…会议室又一次迎来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的都要久一点。 “你见过残疾人吗?”维拉克打破寂静。 “……当然。”奥斯顿的气势不再那么张牙舞爪。 “我指底层的残疾人。”维拉克强调。 “……你继续。”奥斯顿没有回答。 维拉克从奥斯顿回避问题的行为上得知了答桉:“底层的残疾人往往生活在黑暗与痛苦之中,他们里面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工作,也就没有经济来源,还会因为行动不便等各种困扰,被限制基础的社会交往。那么你知道,为什么我说的是,绝大多数没有工作,而不是全部吗?” 奥斯顿从维拉克接二连三的问题里少有地感觉到自己的无知,这不是他想承认、面对的事情:“这不难猜?又不是所有残疾人都断胳膊断腿,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声音,说不了话,总会有一些人还具备工作的能力。” “你应该去过马戏团。”维拉克看似话锋一转。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奥斯顿没跟上维拉克的思维。 “近年来,世界各地好像都流行着观看‘怪胎’的风潮。所以马戏团的老板、各种演出的经理人会大范围地搜罗残疾人,聘用其中最猎奇的前去演出,来满足观众们的好奇心。”维拉克一点一点为奥斯顿铺开一个真实的世界,“我们是无法真正体会理解到,在身体残缺有问题的情况下,被当动物一样观赏是什么滋味。可这就是这些残疾者仅有的获得钱财,生存下去的机会。” 奥斯顿吞咽着口水。 “甚至……”维拉克无奈地苦笑,“甚至我和认识的残疾人聊天时,他们会很羡慕那些能出去演出赚钱的同命人,恨不得自己的身体也千奇百怪,能被观众求着观赏。他们没有想过政府的问题,没有想过人类是命运共同体,在可怜的时候只能抱怨自己还不够可怜——” “你说的这些……”奥斯顿急不可耐地打断了维拉克的话,他怕维拉克再说下去,自己连一个字的回应都说不出来,“是存在,是我们需要改进的,那——” “不。”很快就轮到了维拉克打断奥斯顿,“你、他,还有他们,以及绝大多数权贵,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这些问题,也就谈不上去改进。更何况,我提的只是悲惨现状的万分之一,还有很多很多的困苦,微弱到不被人察觉,但就是实打实地存在着。” 急于重新占领上风的奥斯顿找到了维拉克话中的疏漏点:“正如你说的,悲剧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万种呈现的方式,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感受到一切,并且把所有的问题都处理好。也还是你的原话,绝大多数权贵不会注意到,这是必然,但我想有那极少数,问题终究会越来越少。”…维拉克扬起了嘴角:“而那极少数,就是背叛了既得利益者阵营,背叛了资产阶级,背叛了你们,建立起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无怨无悔地为无产阶级作斗争的人。其中,包括了和我容貌相彷,比我更算得上是年轻人的托马斯·克里斯。” 奥斯顿额头渗出汗珠。 “我并不奢望你们能真正意识到症结所在,但最起码,不要这么冠冕堂皇地粉饰自己,粉饰这个错误落后的时代。”维拉克最后没有露出嘲弄的表情,只是平和地给予建议。 “总统先生,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塞尔特见状,连忙给奥斯顿下台阶的机会。 “正好有些累了,走。”奥斯顿起身,被塞尔特送去了休息室。 目视几人离去,只留下两名狱卒监视自己,维拉克依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说的总统哑口无言又怎样? 世界不会因此而改变。 这不是一场多值得喜悦歌颂的胜利。 十多分钟后,塞尔特重返会客室,由衷赞叹:“能把总统先生说到这个地步,我心里也平衡了。” “错误的看法本就站不稳脚跟,又怎么可能胜得过真理,与我最真实的感触呢?”维拉克也站了起来,“问话都结束了?我该回我该待的地方了。” “你就这么急着待在那又臭又冷的地方吗?”塞尔特压了压手,示意维拉克别急着走。 “对我而言,这里才是最肮脏恶臭的地方。”维拉克自行朝会客室外走去。 塞尔特只得吩咐狱卒:“把他单独关在一个监室里。” “是。” “是。” 两名狱卒应下后,带着维拉克出了门。 门外十几名士兵也都跟着离去。 一路辗转,维拉克终于来到了监牢中,被单独关在了一个监室。 一个环境恶劣,逼仄、压抑的监室。 来的路上,他左右环顾,未曾看到墨菲、康妮等同志的身影,询问狱卒,狱卒也都没有给出回应。 说到底,他自己经过这么多事情的磨练,已经足够坚韧不拔,可他还是担心其他同志。 不怕死和不怕折磨是两码事。 塞尔特难得说对的一点,就是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考验。让一个人保持无畏死去,不如先摧毁他的心理防线,让他恐惧死亡。 对此,维拉克能想到的唯有自己坚持下去。 像在戴曼斯监狱那样不屈不挠,渐渐带给犯人们信心、勇气、希望。 不幸中的万幸,这座监狱没有基汀,但有维拉克。 他要在这里重新凝聚起一股力量。 rongke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五百一十八章 作战 布列西、费铁尔山脉、国际平等联盟费铁尔防线 九月下旬时,因前线作战不利,伯因、莫来斯、基汀等人审时度势,决定提前在费铁尔山脉构建防线,为日后撤往来利斯特市做准备。 后来,十一月中旬,情况果然一路急转直下,面对强大的政府军,国际平等联盟总站不得不迁往更北部的来利斯特市,并依靠在费铁尔山脉基本构建完毕的防御工事,阻止了政府军进一步北上,勉强维持着平衡。 截至当下,十二月十日,平等军已经在此坚守了将近一个月。 “约瑟夫,维拉克同志在来泽因被捕了。” 防线的总指挥所里,担任平等军第二步兵师师长的阿德尔向防线总司令约瑟夫说道。 约瑟夫整日忙于作战事宜,很少来泽因那边,听到这事时,惊讶道:“什么情况?” “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是一名和我们合作的权贵向政府军泄露了他们的位置,最终导致行动队的各组长和维拉克都被抓了起来。”阿德尔把玩着雪茄,面孔阴沉。 “我记得这种问题在敦曼分站就犯过,盲目地相信仅仅是有共同利益的人……”敦曼分站全军覆没的时候,约瑟夫还没有加入国际平等联盟,不过因为这件事是国际平等联盟发展史上最沉痛的一次失败,所以只要成为了同志,都会对这段值得警醒思考的过往做相应的了解。 “我相信维拉克是有做一些规避的,只是……”阿德尔叹了口气。 他和维拉克渊源颇深。 从担任戴曼斯监狱监狱长,再到回到来泽因帮助维拉克他们策反时任独立混编师师长的约瑟夫,他已经相当认可维拉克的能力与人品。 “维拉克同志若是出事,会很麻烦?总站有什么对策吗?”约瑟夫放下手里的文件,捏了捏鼻梁问。 “总站那边刚开完会,基汀主席原本是想用我们手里的政府人质把维拉克同志交换回来的,没成想维拉克同志在被捕前就发电报拒绝了这个办法。” “为什么拒绝?” “他觉得对其他同志而言不公平,其他被捕的同志我们从未提过交换,轮到他就搞特殊化,他怕其他同志寒心,也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阿德尔了解维拉克的性格,对此很是无奈。 约瑟夫和维拉克接触不算多:“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决定。” “他就是这样的人,身体力行地贯彻平等理念,哪怕代价是自己牺牲。”阿德尔微微摇头。 “总站也由着维拉克同志这样吗?伯因、莫来斯相继牺牲,他要是再出事,这个冬天对国际平等联盟来说就太难熬了。”约瑟夫道。 “他们开会有研究这件事,最后的结论是尊重维拉克同志的决定,同时也会策划营救行动。比起交换人质,营救是我们每一次都会尝试的事,这点维拉克同志总不会还认为是搞特殊化,会让其他同志寒心。”…“那就这样,来泽因那么远,我们有心无力,接着等后面的消息就行。现在对咱们最重要的是,先研究研究怎么应对这几天政府军加强的进攻。他们得到了敦曼人的援助,每天像不要钱一样轰着炮弹,再这样下去连山都迟早都要被轰平。”既然总站那边已经有了安排,约瑟夫便没怎么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自己的建议。 谈话内容重新回到防线上,这几天对政府军密集轰击深有感触的阿德尔发出一声重重的鼻息:“我们的兵力、火力都不如政府军,除了借助地形防守没有其他更好的应对手段。” 约瑟夫打起精神,走近指挥所里的沙发:“其实我有了些初步的想法。这么被动地防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想改变现状,想真的有打回来泽因的希望,我们还是得主动出击。” “怎么主动出击?光是守各段防线,我们的兵力就已经捉襟见肘了。而且我们还不能排除政府军有没有在我们里面安插眼线,随意地调动部队出击,一来很容易掉入对方的圈套,二来很容易让防线出现疏漏……”阿德尔理性地否定着主动出击的可行性。 “不需要太多的兵力,这两件事恰恰兵力越多越麻烦。”约瑟夫在沙盘边上来回踱步,“我是想试着派遣两股精锐,一路奇袭他们的军械库,一路奇袭他们的粮库。兵力少,调动起来方便,也不容易被觉察到,只要能摸过去,我们就成功了一半。” “他们不会没在这样的军事重地布下防范。”阿德尔从椅子上坐起,也来到了沙盘旁。 “我倒是认为他们现在觉得我们根本连头都不敢冒,后方多少存在松懈。”约瑟夫道。 “就算能成功,他们依然能运来武器、粮食,这并不能造成决定性的影响。” “只要能给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就够了,之后我想采用一种新颖的作战方式来和他们对抗。”约瑟夫面向阿德尔,“不知道你对国际平等联盟的前身,也就是平等会,在来泽因里采取的化整为零的战术有印象吗?”仟千仦哾 阿德尔眯起眼睛:“你是说当时他们分散开来,借助地形优势,和政府军打巷战,充分弥补了兵力不足的短板?” “没错,我觉得我们也可以采用,尤其是在这块区域,费铁尔山脉附近地形复杂,我们的人分散开,以小队的方式骚扰袭击对方,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效果。”约瑟夫提议。 “分散开,恐怕问题会更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守住防线,不让政府军逼近来利斯特市。可如果我们展开了游击战术,那么他们集中力量,难道不能承受一定的代价,挺过防线吗?”阿德尔提出担忧。 游击战术固然能避免硬碰硬,规避兵力、火力方面的差距。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在防线上的投入要减少很多,防线的安全要面临更严峻的考验。…届时,一旦防线被攻破,往后政府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长驱直入,直指来利斯特市。 国际平等联盟总站退无可退,因此来利斯特市沦陷,会对国际平等联盟造成不可估量的重创,这将毫无疑问是一场重大的失败。 “所以,我想先减轻现在防线上的压力,然后再进行尝试,可以的话,我们再增加投入,不可以的话,退守防线,另寻其他方向打开局面。”约瑟夫强调,“总之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一直维持现状。现在时间并不在我们这边,拖得越久,政府军的盟友就越多。” “开会研究,方方面面需要落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阿德尔被约瑟夫最后的一番话打动。 “现在对国际平等联盟来说,每一步都是在冒险,失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约瑟夫凝视着沙盘,“这半年来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的同志,我想,虽然我们还不能做到让牺牲杜绝,但最起码得让大家能看到胜利的希望。” —— 来泽因、北区监狱、休息室 “总统先生,维拉克很难对付,我们想让他做中间人劝降国际平等联盟,或者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情报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报的调查重心,我认为应该放在其他被捕的行动队组长身上,至于维拉克,他既然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二号人物,那国际平等联盟就一定不会对他坐视不管,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利用他把更多的敌人钓出来。” 把维拉克关进监牢后,塞尔特将军回到了休息室,向同维拉克的辩论中败下阵来的奥斯顿总统汇报接下来的规划。 奥斯顿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似乎是被维拉克给气个不轻:“一个国际平等联盟的副主席,只能发挥出这点效果,那也太大材小用了。” “那您有什么想法吗?” “国际平等联盟的重要人物接连牺牲,这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如果莫斯特·维拉克这时候叛变了呢?” 塞尔特领会到了奥斯顿的意思:“您是想再来一次舆论战,利用维拉克动摇他们的军心?” “嗯。”奥斯顿点了下头。 “我担心我们上一次舆论战的失败,已经失去了很多信任的基础,这招不一定能发挥出预想中的效果。”塞尔特心底里并不认同这个安排,在他看来,还不如直接公开处决了维拉克。 “先试试,不行的话就处决。维拉克的死亡,绝对能对国际平等联盟再造成一次不小的打击。”奥斯顿同样有处决的想法。 不过真当奥斯顿把处决说出来后,塞尔特却又觉得似乎还没到那个地步:“他毕竟是国际平等联盟的副主席,地位仅次于罗宾·基汀,我们真的要这么着急地处决他吗?” “这样的人活着,让我感到恐慌。”奥斯顿道。 如果不是今天和维拉克有了那段交谈,他大概还不会坚定必须让对方死干净的想法。…塞尔特明白了。 这个结果他也不是不接受,反而维拉克死了,他造假的事情就更死无对证了。 “明白,我去联络报社的人安排这件事。”塞尔特先派人把奥斯顿护送回了政府大楼,随后把来泽因日报社的总编拜伦叫了过来。 本来因为记者卡帕的事情,他是想处置拜伦的,可这几天一直很忙,没给他腾出手处理的机会。 也算是拜伦的运气好,没等到处罚就先接到了新的任务。 舆论战失败的这口大锅,这似乎有万斤重的责任,暂时是轮不到他去承担了。 “……新的任务,全权交给你来做,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最好机会,如果这件事做不好,你就不用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塞尔特安顿完,就先离开了监狱。 行动队总联络处被端掉只是一个开始。 他还需要去清除掉行动队的其他人,彻底清除掉来泽因的不稳定隐患,避免上演第二次大暴动。 拜伦领了命令,先去监牢里见了维拉克。 “您就是莫斯特·维拉克?”拜伦也不知自己面对一个敌人,一个阶下囚,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用‘您’。 坐在监牢里,双眼明亮的维拉克反问:“你是谁?” “我是来泽因日报社的总编拜伦。”拜伦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就是被你们救走的记者卡帕的上司。” “是你啊,你来做什么,问卡帕的下落,还是要报复我?”维拉克敷衍地问。 “都不是,您不会告诉我卡帕的下落,我也没有能力报复您。”拜伦很有自知之明。 “那直说。” “我就是来找您聊聊。”拜伦想先了解维拉克的说话习惯、思考方式,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这样在造假时才能更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这次失败可是要掉脑袋的,他没有选择,必须成功。 “不是问卡帕,不是报复我,那么你以一个报社总编,一个曾经策划舆论战的身份来见我,目的就很明显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可以随便地拍照,编出一套不存在的采访,曲解、抹黑我。”维拉克清楚对方肯定是不怀好意的,那么自己最好的应对就是不论对方想了解什么,都拒绝回答。 “现在谁还搞舆论战啊,就算真发出去,又有几个人会信呢?”拜伦摸了下鼻子,否认道。 “你知道其他被捕的行动队同志的情况吗?”维拉克决定先从拜伦身上榨取一些价值。 “您是指跟您一起被抓进来的那几个?” “是的。” “据我所知,他们被分别关在了不同的监室,情况应该和您差不多,起码现在是安稳的。”拜伦为了和维拉克打开话匣子交流下去,适当地透露了一些消息。 得知情况,维拉克多少放了点心:“塞尔特想怎么处置他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塞尔特将军对监狱的安排,我是无权过问的。不过您想了解的话,之后我可以去打听打听。”拜伦表现得很谦卑客气。 “等你问完,回答完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会接受你的采访。”维拉克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着拜伦。 rongke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五百一十九章 至暗时刻 “这……”拜伦可不想一点进展还没有,就先帮维拉克去找在如今看来犹如死神般的塞尔特打听东西。 “我先休息了。”维拉克不给拜伦同自己讨价还价的机会,躺在了简陋的硬板床上假寐。 拜伦硬着头皮应下离开,而后自己去外面绕了一圈,抽了两支烟,重新回到监牢前:“维拉克先生,情况我已经和塞尔特将军问清楚了。” “说。”维拉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道。 “塞尔特将军想挨个对他们进行审讯,把你们行动队其他成员的位置问出来。”拜伦用提前编好的谎话湖弄着维拉克。 “如果问不出来呢?” “那塞尔特将军会用一些其他的手段。” “什么手段?”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我只是个小人物,塞尔特将军没必要把什么都告诉给我。”拜伦苦着脸道。 过了几秒,维拉克接着问:“政府军在外面有什么调动吗?” “最起码没有什么明显的调动……”拜伦不是很肯定。 “国际平等联盟的烈士陵园有什么特别情况吗?” “没有。”这点拜伦并不清楚,但为了尽快安抚住维拉克,他果断地回答了个能让维拉克更心安的答复。 又是几秒过去,维拉克坐了起来,看向拜伦:“你想找我了解什么?” “就是随便聊聊。”拜伦绞尽脑汁想了个假目的,来掩护真实意图的推进,“您应该清楚,卡帕是我的人,他窃取了报社、政府的重要资料投靠了你们,那舆论战失败的责任就需要我来承担……这么大的事,我就算是有十条命也抵不过去……” 很假。 换一般情况,维拉克理都懒得搭理。 但他还指望着通过拜伦持续了解其他同志以及外界的情况,只能耐着性子满足对方一点要求,让对方尝到交易的甜头。 拜伦扭扭捏捏的:“所以我就、我就自告奋勇过来从您嘴里问话,争取立点功,再不济,我要是能掌握点绝密情报,也就算是有了保命手段了。” “不管是能让你立功的情报,还是能让你保命的情报,我都不可能告诉你的。”维拉克道,“我刚刚问了你被捕的其他同志的情况,和外面的情况,现在你也可以问我两个问题了。问完,我们的交易正式结束。” “呃……”看维拉克还挺守信的样子,拜伦试探着问道,“国际平等联盟总站有计划营救您吗?” “我不知道。好了,第一个问题回答完了,我建议你第二个问题更慎重些,想想什么是问了也白问的。”维拉克饶有兴趣地戏耍起拜伦。 “嗯……”拜伦思忖起来,半晌,心中终于有了想法,“如果让您向外界最后说一次话,您会说些什么?” 这个问题还颇让维拉克感到意外。 他很清楚,拜伦的问题一定是含有不良居心的,但他无法从这个问题上看出危险。…“您可不能说您没有什么想说的,那我两个问题都算白问,这交易可就太亏了。”拜伦笑着提醒道。 维拉克也是这么认为的,要是不能让拜伦从回答中有所收获,那下一次再想从他这边打探消息可不太容易。 “我会说……”维拉克简单思考了一小会儿,在意识到只要自己坦坦荡荡,那么对方想利用自己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后,干脆了许多,“我会对民众们说,请相信国际平等联盟,国际平等联盟不会是唯一一个为平等自由而战的组织、力量,但一定会永远坚守这个目标。我会对我们的同志说,不要为我感到悲伤,你们要继续奋战下去,直至我们胜利,直至美丽新世界到来。” “我很佩服您。”拜伦迅速总结着维拉克说话的习惯、风格。 “我要休息了。”维拉克再次躺下,不再理会监牢外恭恭敬敬一脸诚恳的拜伦。 拜伦见状,虽然还有不甘,但也只得先行离开,去找其他办法尽可能完善新舆论战的细节。 —— 审讯室中 伤痕累累的墨菲、老兵斯宾塞被分别吊在了两侧。 “嘴够硬。”负责审讯他们的少校双手叉腰,冷嘲热讽,“不过,你们要是真有骨气,为什么不干脆在被捕前自尽呢?说到底,你们还是怕死,既然怕死,不如早点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这样不但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还能成为无数人的榜样,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双眼都被打肿,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的墨菲艰难地扭头看向斯宾塞。 只见一脸鲜血的斯宾塞朝着少校吐了口唾沫,阴冷着笑着:“自尽?老子要活到革命胜利的那天,亲眼看着你们这群政府的走狗失去往日的光鲜!” 少校走近斯宾塞,看着其瞎掉的左眼,问道:“亲眼看着?我现在把你的右眼挖出来,你估计连监牢的门都找不到了?” “看不到,老子也可以听到,听不到,老子也可以感受到。”斯宾塞道。 被捕前,他就想到过会被严刑拷打,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要不是维拉克当时发自肺腑的最后一番话,告诉他们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要活到新世界到来的那一天,他早就饮弹了。 而选择了被捕,他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哪怕先前分外抵触,在真到了这里后,也还是展露了一个男人,一个革命同志应该有的骨气。 “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能活到那一天?你是觉得,你什么都不透露,我们就会让你一直活着?还是觉得国际平等联盟很快就能收复来泽因,很快就能奇迹般地取得全面的胜利?”少校笑道。 “我和你这种走狗没什么好说的。”斯宾塞选择拒绝与少校沟通。 少校又是笑了笑,紧接着一拳砸在了斯宾塞的肚子上。 “呃……”斯宾塞瞪大眼睛,额头青筋涌动,血都嘴里滴落下来。…“有本事冲我来。”墨菲主动招惹少校,忍着全身被鞭打的剧痛,荡起吊着他的绳子。 “不要抢,都会有的。”少校又给身体本能蜷缩的斯宾塞来了一拳,打到斯宾塞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后,又悠哉悠哉来到墨菲的跟前,抄起一根铁棍狠狠地抡在了其腿骨上。 “啪!” 只是一下,墨菲就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腿骨断掉了。 “就这点劲儿?”他脸部抽动,但一声痛哼都没发出,还用戏谑的语气问道。 “呵呵……就算你能活,你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了。”少校气极反笑,又是全力轮击了十几下,直到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甚至铁棍都有点弯曲,这才停止了折磨。 墨菲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哼,他闭着眼睛,两条腿无力地耷拉着。 “呼……”少校把铁棍随手扔在地上,以为墨菲是晕死过去了,“换人,老子要去外面透透气。” “就……这点劲儿?” 正当少校准备离开监牢,稍作休息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墨菲微弱的声音。 少校的面孔逐渐狰狞,情绪爆发:“你们他妈是真不想活了是?好!那老子就成全你们!” 说着,他捡起了铁棍,朝着身子微微发颤的墨菲抡去。 —— 雪莉尔、康妮所在的审讯室 雪莉尔和康妮也都因为拒绝向政府投降,泄露国际平等联盟的情报,第一时间遭到了拷打。 全身青一片紫一片的雪莉尔从被关进来,就没说过哪怕一个字。她始终紧闭着双眼,仿佛是在集中全部的力量去对抗折磨带来的痛苦。 康妮截然不同,她表现得很刚烈。负责审讯的人打得越狠,她的怒骂也就越大声。 这样强硬的反抗使得康妮最后受的伤比雪莉尔重数倍,直接晕死了过去,被狱卒带往医疗室续命。 —— 晚上,去外面安排完工作的塞尔特将军回到了监狱。 他一边朝监牢走去,一边询问留守在监狱,负责审讯工作的眼镜军官霍特·华德:“怎么样?有人招了吗?” “没有。”霍特·华德摇了摇头,“这些人能被选为行动队组长是有原因的,我们的这些手段目前起到的效果并不大。另外正准备向您汇报,其中一个叫尼赞的人,在审讯完被送往医疗室治疗的时候,抢到了一把剪刀,自尽了。” “我不希望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塞尔特顿了下脚步,没有太过生气。 “是。” “他们会想自杀,也就说明我们的手段其实是有效果的,只不过这才一天,他们的意志、心理防线尚且还能守得住。你要做的,就是既要折磨得让他们生不如死,也要保证他们吊着一口气死不了。”塞尔特指示道。 “是。” 下到监牢,塞尔特站在走廊上,不紧不慢地抽出了手巾捂住口鼻:“维拉克有什么情况吗?”…“来泽因日报社的总编拜伦中午去见过他,之后他就一直在睡觉。”霍特·华德道。 “呵,不愧是在戴曼斯监狱待过的人,我们这些东西还真不够他看的。”塞尔特打心眼里欣赏、佩服维拉克这样的人,只可惜他们是敌人,不然他很想拉拢对方为自己所用。 “我看待在这里对他没影响,反而麻烦您,不如给他安排到更好的地方,这样您也不用闻这里的臭味了。”霍特·华德建议道。 “是他自己执意要待在这里,和他的同伴并肩的。” “那我们硬要他待在好环境里,不就能让他心里煎熬吗?” 塞尔特眼前一亮,收回了朝前迈去的脚:“想法不错,就这么来,把他带到会客室,我在那里等他。” “是。” 十分钟后,维拉克在会客室里见到了塞尔特。 “坐。”塞尔特邀请维拉克坐下。 “非要我待在这么好的地方,是想让我感到煎熬,还是想用我的处境来刺激其他同志透露情报?”维拉克大大方方地坐下,“如果是前者,你就不怕这是我的激将法吗?如果是后者,我可以肯定,他们会为我感到开心。” “没那么多想法。”塞尔特主动递给维拉克一支烟,“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想聊聊天。” “明白了,是你不愿意去监牢里待着。”维拉克道。 “哦,想起来个事,你们里面那个叫尼赞的自杀了。”塞尔特观察着维拉克的表情。 维拉克明面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波动。 心里却还是惋惜。 尼赞和斯宾塞一样,是被捕前就明确清楚,自己是在面对拷打时很有可能坚持不住的人。 所以,他是计划被捕前就和政府军死战到底的。 那样比坚持不住松了口,比自杀有骨气,有尊严。 只可惜,政府军当时提出了火烧仓库的计划,为了保护躲起来的卡帕、贝拉,他们只能放弃抵抗,又因为维拉克的鼓舞,他选择了试着勇敢地面对监狱里的一切。 结果是骨感生冷的,一时间,维拉克也不知道自己劝对方放弃自杀,硬带着他在这里受尽折磨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你不伤心吗?”塞尔特问。 “我当然伤心。”维拉克的肩膀微不可循地垮了点。 “我没有看出来。” “我也没有必要表现给你看。” “啪。” 维拉克点燃了香烟,靠着沙发深吸了一口。 “……国际平等联盟真的不打算救你吗?”塞尔特也点燃了一支。 “我拒绝了。”维拉克道。 “拒绝?” “他们想救我,但我觉得这对那些并没有被营救的同志不公平,所以我拒绝了。你们也不用费尽心思设置各种埋伏,等着我们的同志过来。从我被捕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孤身一人。”维拉克缓缓说着。 “真难以理解,真难以理解……”塞尔特弹了弹烟灰,“不过你也清楚,我们不会因为你这么一说,就放下防备。” “随便你们。” 一阵沉默。 “我是倾向于相信你的,那你都说了真话,我也透露一点给你。要不了多久,奥斯顿总统就会下令处决你了。”维拉克能活着离开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塞尔特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其他人呢?”维拉克关心墨菲等人的情况。 “其他人的后续处理……待定。” “嗯。”维拉克点了点头,又是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那就好。” rongke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五百二十章 挣扎 “够从容的,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 维拉克没说话。 “你们在烈士陵园那边并没有做任何的埋伏,对吗?里面那么多对你们无比重要的同志没有被运走,单纯是因为当时时间紧迫,你们来不及了。”聊得差不多了,塞尔特问起他下一步突破的重心。 “我就说,你叫我来不可能是随便聊聊。”维拉克从塞尔特的话里听出,对方想要对烈士陵园下手了。 “是随便聊聊,可也总得找点话题。”塞尔特目光如炬,等着维拉克的答复。 “这一点我无可奉告,你们接下来怎么做我也不在乎。” 听到这样的答复,塞尔特的心里有把握多了。 国际平等联盟留驻在莱泽因的同志少得可怜,再加上连总站的搬离都紧迫无比,烈士陵园的重视程度必然有限,他反复分析,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维拉克的交谈,已经基本认定行动队明面上不烈士陵园只不过是虚张声势。 “你觉得我们没有做任何的应对。”维拉克紧跟着反问。 “是的,这点相当明显了。”塞尔特点头。 “那你们还要向烈士陵园下手吗?” “当然,这么做既能吸引你们行动队的人出来,也能给你们国际平等联盟造成打击,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吗?”塞尔特笑了笑。 确定了塞尔特真的要对烈士陵园下手,维拉克不再强装下去:“我们当初人力物力那么充足,都没有对烈士陵园做什么,你觉得现在剩这点人,且还是我和几位组长被捕的情况下,他们会如你所愿冒头吗?” “你承认你们对烈士陵园那里什么防备都没有做了?”塞尔特抓了另一个重点。 “是的。”维拉克道。 维拉克这么干脆地承认,又让塞尔特心里有点拿不准,他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对烈士陵园下手不会有什么效果?” “客观地来说,确实会对国际平等联盟造成一定的影响,挫败我们的声势。”维拉克实事求是地道,“不过,你觉得挫败了我们的声势,对你个人有什么显着的好处吗?” 塞尔特没急着说话,先瞥了一眼候在一边的眼镜军官霍特·华德。 霍特·华德心领神会,出了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人对话。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不对烈士陵园动手,来换取你们国际平等联盟欠我一个人情?”塞尔特眉头皱得更深。 “你可以好好想想,动烈士陵园对你的好处大,还是不动,国际平等联盟欠你一个人情好处大。”维拉克试图和塞尔特做个交易。 这种手段在国际平等联盟与政府军的交锋中,几乎常态化了。 政府里的人可不如国际平等联盟的同志们团结,对他们而言,个人利益大于,甚至远大于集体利益。 …借此弱点,多年来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才能飞速发展,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 “还记得我白天时候和你说的话吗?敦曼人的支援来了,你们的费铁尔防线能不能撑过七天都是个问题,你觉得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情有什么用吗?”塞尔特不以为然。 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这个交易还是很划算的。 现在,国际平等联盟的人情就是个笑话。 “国际平等联盟的前身平等会,在最惨的时候只剩下几十名同志,他们当时连饭都吃不饱。你觉得现在的困难,能和当时相提并论吗?”维拉克问。 “这件事我很佩服,可你得清楚,国际平等联盟能有一次崛起的机会已经是奇迹,这次被打散了,想再复制一次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我有必要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一个许多年都注定不会有回报的交易,冒着危险给你们打掩护?”在塞尔特眼里,国际平等联盟错失这次全面胜利的机会,后面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国际平等联盟的壮大是必然,截至目前,我没有看到一切矛盾的根本问题被解决,更看不到政府有要解决的决心。当出现问题时,不想着去解决问题,而是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你觉得会发生什么?”维拉克看法相反。 “好了好了,我想我们还是结束这个简直是异想天开的话题。”维拉克的话没能打动塞尔特,“另外,你说的这些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霍尔公爵。 “就是他向你泄露了我们的位置。”维拉克道。 塞尔特露出笑容:“是的,你们物色错了合作对象。” “他帮助了我们很多,如果不是他帮我们搞到了相机,在没遇到记者卡帕之前,我们在舆论战上应该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维拉克心里肯定存在一些对霍尔妥协的愤怒,但平静下来想想,还是他们对一个合作者要求太高了,沦落到这个地步,如果只去从别人身上寻找问题,那么再度上演只是时间问题。 “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和你聊聊?”塞尔特恶趣味地提议。 “不用了。” “那就先到这,等我这边有进展了,再来找你聊天。”塞尔特收获满满,满意地离去。 维拉克则重新被带回了监室。 在回去的中途,他向负责押送看管他的霍特·华德申请去见一见墨菲等人,但不出意外遭到了拒绝。 如今心境、身份都与当初了巨大的不同,他想重现当初的奇迹,只能算是美好的幻想。 本章尚未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杩欎篃鏄濂囱抗涔嬶貈浠ヨ绉颁负濂囱抗镄勫师锲犮?\/p> 钬斺?\/p> 銮辨辰锲犮佷竴鏉″皬宸峰瓙灏藉ご镄勬潅鐗╂埧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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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就……就这么看着吗?”一名同志憋了半天,问道。 “我们改变不了这一切。”埃文斯心里很不好受,他极其抵触深深的无力感。 若是放在几天前,成千上万的民众与他们并肩,事情可能还有转机。现在,他们几个人,几把枪,连靠近陵园都做不到。 另一名同志看着烈士陵园被政府军践踏破坏,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维拉克等人被捕,烈士陵园就要成为废墟,这几天对来泽因行动队的同志们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都别太难受了,别被政府军的人看出来,也别忘了我们还有力所能及要去做的事情。”埃文斯不忍心亲眼看着安葬着众多同志的陵园毁于一旦,更怕政府军真动手以后,会有同志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危险的事情,“走。” 几人缓缓地转过身,远离了陵园。 仅仅是几分钟后,做好准备的政府军,就在塞尔特将军的命令下,将密布的燃油点燃。 顿时,火光冲天,热浪翻涌。 所有人都退散到了百米之外,注视着被无数国际平等联盟同志视为精神支柱的陵园彻底陷入火海。 “拍照。”塞尔特催促着随行而来的报社记者们将这一情景记录下来。 “都到各自的位置,尽可能多拍,快!”总编拜伦组织着记者们累积大量的素材。 “呵呵……”塞尔特擦了擦被热浪冲击产生的汗水,想象到了自己把照片拿给维拉克看,维拉克会是怎样的反应。 一个精神上无懈可击的人,很值得敬佩与学习。 不过在某些深知自己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面前,摧毁所谓坚固的精神,成就感、乐趣都是无法比拟的。 “都让开!” 终于,围观着的一个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看不下去了,就近从家里提了桶水就飞奔向了陵园。 经过必定艰难的衡量,他确定了,这样一个不会发出声音,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的陵园要比自己的生命重要。 因为葬在那里的人,每一个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为了帮他们争取尊严、平等、自由而牺牲的。 一些民众们也懂得很简单的道理。 面对为了自己而死的那些人,起码不能选择冷漠地无动于衷。 总有他们可以去做的事情。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地去浇一桶水,也是尊严的回馈。 最终,一个人带动了另一个人,两个人带动了四个人,四个人带动了十个人,在场的民众纷纷自发用自己的方式试图扑灭大火。 “拦住他们!太危险了!!”塞尔特看到这样的一幕,头皮发麻。 他下令阻拦并非是真关心民众们的安全,担心他们一不小心就会被火海吞没,而是他因民众们这一悍不畏死的行为,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感。 维拉克曾和他说的话,不禁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国际平等联盟的壮大是必然。 什么时候,民众们这样为政府奋不顾身过? 没有。 可他们却为了国际平等联盟,做出了无数次同样的举动。 国际平等联盟真的会在这次的大战后败北,再也没有胜利、改变这个世界的可能了吗? 塞尔特并不能再信誓旦旦地说出这样的话了。 几个小时过去,陵园的火渐渐熄灭,民众们的行为没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一切为时已晚,不过也不晚。 看到陵园仍成了一片漆黑的废墟,民众们低落地站在周围,塞尔特心里多少获得了点宽慰。 安排了下属负责善后工作,他回到了监狱,把维拉克叫去了会客室。 在监狱待了三天有余,除了衣服发臭,维拉克的精神面貌还近乎保持着之前的状态。 “看。” 塞尔特把烈士陵园被焚毁的照片拿给了维拉克。 维拉克接过看了一眼。 “如你所料,的确没有行动队的人出面干扰我们。”塞尔特观察着维拉克的表情。 “嗯……”维拉克没有掩饰自己的惭愧。 斗争了这么久,到头来他连挚友们、同志们安息的地方都无法保护好。 他不敢去细想,不敢让自己的思绪胡乱地展开,他怕想到迪亚兹、伯因、莫来斯等人,在自己的心中都做不到抬头挺胸面对他们。 “说一件应该会让你开心的事情。”事已至此,塞尔特也没有执意靠隐瞒一些东西,来获得胜过维拉克的满足感,“有很多民众都自发去扑灭大火了,尽管靠他们那点力量根本没办法扭转这一切。” “……被关起来的其他同志怎么样了?”维拉克问。 “除了最开始自杀的那个,其他的都还吊着条命,至于具体的情况,你去过戴曼斯监狱,应该很清楚。”塞尔特道。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处决我?” “还需要一段时间,不会很长,也不会太短。” 维拉克这几天又和报社的拜伦打了好几回交道,基本摸出了对方的真实意图:“是想在处决之前再榨干我最后的价值是吗?” “是的,不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只换来一具嘴硬的尸体,太亏了。”塞尔特例行递给维拉克一支烟。 “估计我们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我最后再与你说些肺腑之言。”维拉克边抽烟边说着,“国际平等联盟并不代表自身,而是在为所有受到压迫剥削,没有尊严、平等可言的人们战斗。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占着绝大多数,所以哪怕没有了国际平等联盟,以后也会有其他自发形成的力量与你们不死不休地斗下去。” “我相信这是你的肺腑之言,只不过这和你之前说的那些有什么不同?” “呵呵……是有的。之前我是站在国际平等联盟的角度和你说这些,现在,我是站在一个底层平民的角度和你说。”维拉克笑着。 塞尔特想了一小会儿:“你是想让我看清未来,提前为自己选出一条正确的路,这样有我倒戈,你们就能重现当初独立混编师的兵变,从监狱出去,收复来泽因。” “你现在没有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维拉克微微摇了摇头,他是如此轻视自己客观世界存在的生命,“美丽新世界的到来是注定的事情,我只希望真到了你觉得有必要选择的时候,放心去选。人不管什么时候选择正确,都不晚。只要是真心,只要你愿意为了更美好的世界做些什么,国际平等联盟、人民都会重新接纳你们的。” “你这么说,搞得好像你现在是胜者,而我是失败者。”塞尔特哑然失笑。 “有些事情的关键从不在于结果,而在于做与不做。我做了,虽然没能看到那天到来,可我让自己的生命有了意义,这就是我自己的胜利。” “就先这样。”塞尔特不以为然地起了身,“往后,我要是能抓到不少你们的同志,就再来看你,如果不能,我想这会是你死前最好的消息。” 维拉克将烟抽完,跟着站了起来:“谢谢。” —— 来利斯特市、国际平等联盟办公大楼、基汀的办公室 “基汀主席,烈——” “我已经知道了。”基汀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情报部部长查理斯,向急着过来的皮雅芙说道。 “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基汀眼睛有些花了,他擦拭着眼镜道:“陵园本应在政府军进驻来泽因的第一时间就被毁坏,能拖到现在,行动队的同志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明白,我只是……” “所有人都尽了力,不用对此太过内疚。”基汀戴好眼镜,翻阅身前的文件,“我叫你们来,是有些工作要安排的。” 皮雅芙、查理斯在基汀的招手下,坐了下来。 “经过约瑟夫、阿德尔等驻扎在费铁尔防线的同志们多番开会商议,我们决定在政府军得到敦曼人的大力援助下,主动出击寻求破局。”基汀没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开门见山地投入到后续的工作,“接下来,宣传部、情报部都要向在前线奋战的同志们提供全力的帮助。” “这点您放心,宣传部的合唱团一直都在前线进行慰问演出,其他方面的,我们也在加紧推进。”皮雅芙道。 “情报部和前线一直有密切的对接,接下来我们这边也会竭力提供重要的情报,为前线同志们的作战提供一层保障。”查理斯道。 “嗯,辛苦你们了。”基汀很欣慰,大家做得都很周全,没有什么需要他特别叮嘱的。 —— 夜 费铁尔防线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尤其是山坳间,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出去站一会儿,都会觉得身子要被冻僵了。 也是因此,每到夜间,此处的攻防战都会减弱或停滞。 不过最难熬的还要属平等军。 因为政府军在无数个夜晚里都有可能冒着严寒发动突袭,他们不得不每天日夜严防死守,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而在这样又困又冷的环境中,宣传部合唱团是同志们精神上仅有的慰藉。 今天晚上,由合唱团团长尹丽莎白、副团长罗斯带领的演出人员们,来到了一处平日里受到冲击最多的防段,用美妙的音乐带给精神紧绷的同志们放松。 “让我们高举起欢乐的酒杯,杯中的美酒使人心醉。这样欢乐的时刻虽然美好,但诚挚的爱情更宝贵。当前幸福莫错过,大家为爱情干杯。青春好像一只小鸟,飞去不再飞回。请看那香槟酒在酒杯中翻腾,像人们心中的爱情。(注:1)” “在他的歌声里充满了真情,它使我深深地感动。在这个世界欢乐最重要,我为快乐生活。好花若凋谢不再开,青春逝去不再来。在人们心中的爱情,不会永远存在。今夜好时光请大家不要错过,举杯庆祝欢乐。(注:1)” 罗斯弹奏着音乐,尹丽莎白唱着歌。 虽然条件有限,没能安排精致的舞美、服装,没有豪华的场面,但同志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能在寒冷的前线欣赏这样的歌剧,远比喝几杯烈酒来得温暖。 —— 费铁尔防线、总指挥部 “两队同志都就位了?”深夜里,约瑟夫身着军装一脸严肃,向其他尽管反复询问确认。 “放心,同志们都做好了准备,而且把他们调离原岗位的名义都很巧妙。如果我们内部真有卧底,就算能察觉到异常,也很难猜到我们究竟在为什么做准备。”选派为两队队长的同志说道。 “那就好,这次任务大家都清楚,九死一生。按理,我应该说,生命最重要,任何情况下都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但这次,我希望同志们清楚,任务是第一位。这决定着我们能否改变局面,让国际平等联盟继续走下去,让全世界受到剥削压迫的民众们能看到希望。”约瑟夫强硬地说道,“我们只能成功,不惜一切代价地成功。”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明白!” “明白!” —— 注1:该段歌词引用自歌剧《茶花女》。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两边的争取 经约瑟夫批准,临时从各处抽调出来的六百名同志分为两队,开始顶着严寒,在黑暗之中离开费铁尔防线,从两侧包围式摸向政府军阵地。 “你们都是以什么名义离开的原队伍啊?” “我是说妻子临产,必须要回去两天。” “就你?你还是个雏,这个名义居然也能行得通,哈哈……” “我是说被检查出了身体有点问题,要去医院看一看。” “我比你们简单多了,就是说别的防段兵力不足,要过去支援一下。” 负责摸到政府军军需库附近,对军需库进行最大限度破坏的同志们,在路上分享着五花八门被抽调出来的理由。 天很冷,尤其是凌晨时分,扛着枪,他们手指头都感觉要被冻断了。 这也是约瑟夫的一大底气。 往日,平等军一直像只乌龟,缩在费铁尔防线这个铁壳子里。基本上只有政府军不定时深夜骚扰袭击,平等军不得不日夜加强守备的份。 像这样的恶劣天气,政府军都不愿冒头进行骚扰,采用疲军战术瓦解平等军的意志,也就更想不到平等军会出乎意料的首次主动摸出来,对他们进行反袭击。 所以,客观上来看,只要恶劣天气对政府军的影响比平等军的大,那这就是有利情况,也是他们要把握的关键时机。 “都保持安静!再往前随时都可能撞上政府军的岗哨,必须小心,不能惊动他们!”担任这支队伍指挥员的柯利福,一句句叮嘱着对即将面对的事物还没有足够清晰认知的同志们。 “是。” “是。” “是。” 队伍消停了许多。 在摸黑行进了两三公里后,大部队就停了下来,等待前去侦探路线的同志们传回消息。 “柯利福同志,喝点吗?”鼻子、耳朵冻得通红的副指挥员科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靠在树干边休息的柯利福扬了扬。 柯利福从其身上闻出了酒味,当即皱起眉头:“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你还敢喝酒?” “只是喝一小口取暖,还挺管用的,来一点?”科里咧开嘴笑了笑,白气一股一股地呼出。 “不了。”柯利福严肃地审视四周,可惜天太黑,视野太过有限,“接下来是最难的,得饶过好几公里的明哨暗哨才能喘口气。要是中途被发现,闹出了动静,计划可就算是失败了。你给我打起精神,带好同志们。” “约瑟夫司令挑的时机还是很好的,这样的天气,你觉得对方的岗哨能打起多少的精神?更何况我们从未主动出击过,他们不趁这天气安心睡大觉,那就算是涨见识了。”科里比较乐观。 “别掉以轻心。”柯利福眉头没再舒展开过。 过了半个小时,派出去的几名同志赶了回来,向柯利福、科里汇报了前方一段路线的岗哨情况。 前方经过他们的排查,确认了有四个岗哨。 不过接近了查看后,他们发现其中三个岗哨都是空的,仅有一个还留有一名政府军的士兵值守。 “是太冷了,都跑回营地睡大觉了?”科里根据逻辑合理分析道。 “不能太低估对方。我们是从没主动袭击过他们,今天又是冷到了极点,但事关任务的成功与否,事关每一个同志的生死,最好还是多留一分谨慎。”柯利福搓着手,“按原定计划来,所有人分成十人小队,分散开来推进,尽快度过这片山林,抵达情报部给我们提供的军需库所在地。” “好。”科里前去传达命令。 “另外,再跟他们提醒一遍,任何人不能抽烟,火点在黑暗里是很明显的,而且任何人都不要急着给枪上膛,枪一旦走火,后果不堪设想。”柯利福叫住了科里,补充了几个要点。 “明白。” 很快,三百人的队伍分散开,灌入了林子。 他们基本每个人都手持着一把刀,射术好的会配备弓箭,以求遇到少量敌人时,可以用最小的动静解决麻烦。 另一边,直指政府军物资库的队伍被一条小河给堵住了去路。 “这么冷的天,河早就该冻上了?”有经验的同志说道。 这支队伍的指挥员达伦站在河边,用脚试探性踩了踩冰面。冰面很脆,不是很用力就能踩出蛛网般的裂纹。这说明冰层很薄,不足以支撑人从上面平稳通过。 知识丰富的副指挥员戈登推了推眼镜:“可能是这边向阳,冷得慢点,冰层影响着下面的水进行热传递,热量发散不出去就不太容易凝结成冰。” “简单来说,还是需要时间,冰层才能冻严实是吗?”达伦问。 “嗯,反正时间不会短。”戈登道。 达伦扫视周遭,确认没有适合的东西能临时快速地搭出小桥,便果断地弯腰,脱掉鞋子,挽起裤腿,露出肌肉结实的腿部:“我们没时间在这等,反正就是一条小河,没多宽,也深不到哪去,通知同志们趟。” “趟过去?”戈登一把拽住达伦,“这么冷的天,在冰水里走这么一遭,如果不能及时取暖,那可能会出大事的。” “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这算得了什么。”达伦转身看了戈登一眼,几秒后,他将自己的装备卸下来挂在了对方身上,接着示意其趴在自己背上,“上来。” “这——” “知识分子总是金贵些,需要我们重点关照。”达伦催促。 戈登吞咽着口水,咬牙看着其他同志陆续脱鞋挽裤腿,龇牙咧嘴从冰水中趟过:“不用,我自己行。” “别废话了,你要是待会儿冻得连路都走不了,耽误了任务怎么办?”达伦不跟戈登废话,直接把他背了起来,开始渡河。 “同志们!坚持坚持!冰面没冻严实,只能硬趟了!绕路的话,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都把鞋子脱掉!把裤子挽起来!等过去了第一时间把脚擦干!不然就别想要你们的脚了!” “尽可能一个背着一个过,减少需要趟水的人员!” “来!我背你!” “不用,我背你!我这人抗冻!” “同志,来,我把你背过去。” “不用,你这都背好几趟了,快上岸擦一擦,暖暖脚!” 被精心挑选出来执行最艰难任务的同志们,互相帮助扶持着,花费了不到十分钟就全部趟过了小河。在岸边简单地擦了擦几乎冻到失去知觉的脚、腿,队伍又加紧整合起来,开始向前推进。 —— 费铁尔防线、指挥部 “两支队伍目前都还算顺利,预计凌晨三点半左右就能先后抵达目的地。”阿德尔道,“你先去休息,这边我来盯着。”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约瑟夫知道这一晚对国际平等联盟无比重要,不管结果如果,他都要带领着在费铁尔防线艰苦作战的同志们面对。 阿德尔没强求,只是递给约瑟夫根烟,帮他驱散困意:“我得到一点来泽因的消息,行动队今晚也会展开对维拉克等同志的营救。” “不会影响到我们这里?” “当然不会,他们都在来泽因闹出多少事了,哪一次能左右到这边的局势?”阿德尔翘着腿,阴着脸,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要营救维拉克而感到喜悦。 “他们想怎么救?”约瑟夫接着问。 “抓政府的人,反要挟对方,大概就是撕破脸,死斗。就算救不出维拉克他们,也要争取保护他们还活着。”阿德尔道。 约瑟夫想评价一句太简单粗暴了,可他也清楚,在有限的力量下,行动队没有选择,他们和这边一样,是硬生生地试图撞出一条路:“……希望我们两边都能成功,我们这边不再只能抱着头承受没完没了的炮击,他们那边,也不会重现烈士陵园被焚毁的悲剧。” —— 十二月十五日、凌晨两点 来泽因、一条小巷子尽头的杂物房里 “陵园都被毁坏了,我们直接和他们拼了!”激进的同志还沉浸在愤怒当中。 “这段时间太憋屈了!” “对!我们又不怕死,整天东躲西藏干什么?眼睁睁看着陵园被毁坏,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埃文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子,打断了这种念头在队伍中扩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维拉克他们营救出来,而不是一个个头脑一热要去和政府军拼命。你们能拼得过去吗?活生生的人,上去被一梭子扫死,这就能平息你们的怒火了?” “问题是真要从抓政府的人入手吗?这个办法总感觉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有同志忧虑地问道。 这个计划已经被提交上去,不过实际上,这个办法还没有在行动队内部得到统一的认可。 “我清楚这个计划有不足,但它已经是我们可选里面最好的那个。”埃文斯叹了口气,“我们放弃了烈士陵园,总不能再放弃被捕的同志们。真那么做了,我们这几百号人待在来泽因就真是吃干饭的了。” “我支持。”记者卡帕依然是在那个角落,举起了他的手,“还有,只要能抓到人,我们就必须和政府军进行沟通,我想我是最适合做中间人的那个。” 埃文斯摇摇头:“我们可以用电报,或者其他不必露面的方式和他们联系,没必要又多派一位同志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埃文斯同志,你想的太少了。你把这个计划再往后推演着看看。”卡帕道,“如果我们真能顺利进行下去,那么终会有交换人质的那一天。到时候政府军很有可能是故意妥协,想顺着我们的意思把更多的同志引诱出来。那么,真的,你怎么对接交换人质才算安全?假的,又该如何分辨出来?” “你怎么想?”埃文斯请教卡帕。 “用电报,是够安全稳妥的,但它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我们无法把真实的情况告知给维拉克他们,无法做到内外两方心知肚明保持默契。而在很多情况仍然是我们难以掌控的情况下,监狱内部有一道自己人的声音,我想无疑会增添营救行动成功的概率。”卡帕说明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到时候你进入监狱,作为我们和政府军的中间人进行联络。同时,你要想办法见到维拉克等人,搞清监狱的情况,政府军的打算,再在与我们联系时用暗语提醒出来。”埃文斯的思路清晰了。 “以我对政府军的了解,我们要真能抓住政府的人,他们百分之百会同意和我们做交易,也同样百分之百不会甘愿和我们真的做交易。而我们如果真的确定了要执行这个计划,我希望大家都明白,我们就是要在政府军有预谋有埋伏的情况下,强行把交易做成。”卡帕为政府做事这么久,他才了解政府会针对他们的行为做出怎样的回应了。 当他说完后,在场的同志都沉默了。 在重重困难之下,想实现卡帕所说的结果,可能性渺茫到闭上眼睛都感受不到其存在。 埃文斯提醒卡帕:“计划一旦失败,你会和维拉克同志他们一样,被关在监狱里,几乎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我很清楚。”卡帕点了点头。 “你还有妻子孩子,你已经为国际平等联盟,为这项伟大的事业贡献了很多。我建议这项任务交给其他同志负责,你趁现在身子好转许多,该去来利斯特市和家人团聚了。”埃文斯有自己冒险进入监狱的想法。 “不,恰恰是我有妻子,我有孩子,我才更要竭尽全力贡献自己的力量,保证国际平等联盟能走下去,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不然,我们倒下了,她们为了不被清算报复又能逃去哪里?”正是家人给了卡帕继续斗争下去的底气。 “……在我们抓到政府的人之前,你都有机会更改想法。想去来利斯特市,随时跟我说。”埃文斯给卡帕保留了选择的余地,“那么大致思路敲定了,各方面的准备也都差不多齐全,同志们,开始行动!”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第五百二十三章 艰难 十二月十五日、上午 来泽因、北区监狱、会客室 维拉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与塞尔特再次见面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昨天塞尔特说过,如果他们在清剿行动队的工作中没有什么显着进展,那么是不会和他见面的。 再度见面就意味着——行动队出事了。 “有猜到什么吗?”塞尔特目视维拉克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和他一起等候在会客室里的报社总编拜伦,客客气气地为维拉克倒了杯清水,随后自顾自坐在最边上,攥着钢笔,捧着个笔记本,似乎是要记录维拉克、塞尔特接下来的交谈。 “他们救我,被你抓了。”维拉克瞥了一眼这几天没少在他眼前晃悠的拜伦,面无表情地分析道。 他们在被捕前就通知过其他同志,注意保护好自己。 所以正常情况下,分散开来的行动队同志就算被抓,也不会抓出多少人。 数量能大到塞尔特专门过来一趟,则代表着行动队有相当多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聚集在一起的目的只可能是策划、执行任务。 而烈士陵园已经被烧毁,目前留给他们可以做的也就只有营救维拉克等人了。 “聪明。”塞尔特点了点头,“对,今天凌晨的时候,有几十名你们行动队的同志想抓政府的重要人员,以此要挟政府做交易,把你们换回去。” “然后呢?” “然后就都被我们抓起来了。他们太低估了我这段时间的防范力度,我故意外松内紧,就是为了引诱你们行动队的人出现。”塞尔特又赢下一城,心情很不错。 “他们被关在哪里?”维拉克问。 “反正不在这所监狱。相关的话题你以后也不用问了,被关在哪,都不可能准许你去见他们的。”塞尔特接着道,“另外,你们国际平等联盟建立起的费铁尔防线那边,凌晨也出了事。” 维拉克眼睛眯起,心脏隐隐有被揪紧的感觉。 费铁尔防线关乎着国际平等联盟总站的安危,一旦它出事,那么政府军三天之内就可以抵达来利斯特市。 “你们平等军的人趁着晚上想袭击我们的军需库、物资库,来分散我们的重心,延缓我们的攻势,借此打开局面。可惜,失败了,你们负责袭击的同志们死伤惨重,听说没几个活着回去的。”塞尔特和负责在前线作战的同僚们不太对付,不过对瓦解国际平等联盟的反击还是很乐于看见的。 “你这么说,我就要这么信吗?”仅凭对方的话,维拉克不敢胡乱判断外面的局势。 “你是看清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敢承认?”塞尔特笑道,“费铁尔防线你们守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从未主动出击过,现在敦曼人来支援了,每天数以万计的炮弹轰向你们,你们是因为实在撑不住,才选择冒险试着偷袭我们扭转战局。现在偷袭也失败了,结局一目了然。” “……”维拉克说不出话。 他的确担忧国际平等联盟的整体形势,以及费铁尔防线的情况。 拜伦坐在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还不时抬头观察一眼维拉克。 “对了,这趟过来,我其实还有个问题想和你聊聊。”塞尔特在恰当的时候转移了话题,“现在外面有流传一点对你们国际平等联盟不太好的话,说你们不是真正为人民而斗争,你们只是披着羊皮的狼,在散播一种恐怖,还有可能和普鲁曼那帮刽子手有联系……我回顾了一下你们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成立的这三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觉得他们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维拉克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们做了什么?” “在平等会期间,你们搞破坏,扇动民众们闹事,还把无数人多年来的心血,万国博览会弄得鸡飞狗跳功亏一篑。”塞尔特说道,“再后来,刺杀、威逼利诱政府人员倒向你们。重组成国际平等联盟,占领来泽因后,又大肆抓人、没收财产、关押判刑,对制度进行颠覆,让来泽因,乃至布列西的经济都发生了倒退……” “你觉得这不是在革命,让世界变得更好。”维拉克冷声道。 “起码外面流传着你不喜欢听的话,说你们是恐慌的制造者,说你们只是虚伪地扛着大旗,只会动嘴皮子,你们是彻头彻尾的空想派。把布列西弄得满目疮痍,就等着普鲁曼的侵略者过来横扫了。”塞尔特似笑非笑。 一阵沉默。 塞尔特、拜伦眼里都含着期待,等待脸色不太好看的维拉克针对这样的言论进行答复。 “……所谓在外面流传的话,是拜伦先生编出来的。”维拉克看向拜伦。 拜伦保持微笑:“没有,怎么可能?” “不过我也相信,外面多少会存在这样的声音,对国际平等联盟有所质疑,还会有人觉得我们付出的牺牲,我们尝试的东西很可笑,狗屁不是,猜测我们付出这么多是不是另有图谋。”维拉克没有和拜伦深究言论源头的意思,“同时我还知道,你们在等着我的答复,只要出现疏漏,就将之放大、曲解,就算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也可以按照老办法,用我的口吻拟出一份假的回答,最后刊登在报纸上,形成对国际平等联盟,对革命事业的冲击。” “那么,你的答复是什么?”塞尔特问道。 “放在以前,我会不屑于回答,我认为实际行动是最好的证明。舆论战过后我意识到,舆论阵地极其重要。我们退一步,你们就会进一步,我们放弃了,你们就会全面占领。因此必须要旗帜鲜明地表达、扞卫自己的观点、立场,解释清楚所有的质疑,不给污蔑构陷滋生的土壤。”维拉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过,放在这里一切又不同了。我现在被你们控制着,被你们视为工具,不论我回答不回答,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拒绝回答?”拜伦迟迟未能记录有价值的东西,焦急地道。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终将胜利。就这些,走了。”维拉克不再理会塞尔特、拜伦,自行离开。 拜伦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又烦躁地撕掉:“塞尔特将军,您太纵容他了。他现在可是阶下囚,敢这么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把监狱当成自己家,就该用些手段让他认清现状!” “他非常清楚现状,而且监狱的那些手段对他没用。”塞尔特反倒很气定神闲,“怎么?你什么都没记录下来?” “呃……记录了一些。”拜伦连忙把笔记本呈给塞尔特。 “去做。”塞尔特没有翻阅笔记本,“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明……明白。”拜伦极度的紧张不安,“您放心,我……我一定会把舆论炒起来。” —— 费铁尔防线、战地医院 “快快快!医生同志!这里有伤员!” “快把戈登同志抬过来!” “小心点!路不平!” 从上午七八点开始,陆续有负责破坏政府军军需库、物资库的零星同志撤回。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他们基本身上都带着伤,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约瑟夫、阿德尔本想找被抬回来的副指挥员戈登了解情况,但戈登在作战中胳膊被敌人用机枪活生生扫断,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最终,约瑟夫从侥幸活着回来的十几名同志中,挑出了几个伤势较轻,没被吓破胆子的询问了作战的具体经过。 原来凌晨时分,指挥员柯利福、副指挥员科里带领的同志,在前往军需库的路上遭到了伏击。 尽管他们一路小心,采用十人一小队的方式分散前进,还每行近一段距离就派出小股同志进行侦探,但政府军做的准备明显要更加充分,在相当一段距离之内都故意减少了岗哨,引诱同志们不断深入,在彻底地掉入包围圈后,用机枪残忍地进行射杀。 指挥员达伦、副指挥员戈登那边相对来说要幸运一些。 政府军同样对他们进行了伏击。 但政府军没想到达伦、戈登会带领同志们在严寒之下强渡冰河,使得行进路线偏离了他们的伏击地点,真的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物资库附近。 指挥员达伦其实当时已经听到了另一边的枪声。 按照距离,另一支队伍应该在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才能抵达目的地展开战斗,因此达伦判断对方是被政府军发现了,不得不提前交火。 形势复杂,他当机立断,趁政府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立即对其物资库展开破坏,确保此次任务有一定的收获。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物资库居然是空的。 他们历尽艰险,却步入了政府军的圈套。 意识到任务无法进行下去,达伦开始组织同志们撤离,而后恰好撞上了没能伏击成功,改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政府军。 在混乱中,达伦拼死掩护重伤昏迷的副指挥员戈登和几名同志成功突围。 再然后,就是现在,副指挥员戈登在医院抢救,其余被打散的少量同志纷纷逃了回来。 “政府军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吗?”约瑟夫压抑着怒火,一次又一次向幸存同志确认。 “对,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人,我们无论从哪里突围,都会被狠狠地打退回来……”被问话的同志瘫坐在地上,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泪痕。 “我知道了。”约瑟夫安排下属将负伤的同志们送去医院休养,随后缓步来到会议桌前,将自己的水杯砸在了地上,“情报部的查理斯是干什么吃的!!政府军这么重要的动向都没有掌握!!” “情报部那边一定是尽力了的,也不排除是我们这边走漏了风声,你先不要着急。”阿德尔一把扶住约瑟夫的肩膀。 发泄了一通的约瑟夫咬着牙,眼里满是血丝:“六百名同志……六百名同志……居然只回来了十几个……” 两支队伍临行前,约瑟夫曾说过,这次执行任务,将九死一生,望所有人都做好心理准备。 可结果冷冰冰地摆在眼前时,任谁都接受不了。 “大家都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的,不要太自责了。”阿德尔叹了口气,“为了更多的同志,为了后方的总站,我们现在最需要研究的,是如何打破局面,而不是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中。” “我自责的不是牺牲!而是牺牲的没有价值!他们就这么白白死去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政府军的监视下!你告诉我,我们除了严防死守还能做什么?!再派人去送死?!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要这么轻易地就没了?!”约瑟夫大声道。 阿德尔很镇定,他知道约瑟夫是积压了太多的压力,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那我们就集中力量查卧底,清除政府军的眼线。” “怎么查?成千上万人,怎么查?”约瑟夫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自嘲一笑,“呵……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那也要查下去,找办法赢得胜利。”阿德尔道,“难不成你就要这样从心底里认输,什么都不做了吗?” “……斗,当然要斗争下去。”约瑟夫的情绪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抱歉,这半年太憋屈了。” “没事,大家肩头的责任都很重,说没压力不会有人信的。发泄出来总比憋着好,毕竟问题不解决,它会永远摆在那里,我们总是要保持昂扬的斗志去面对。” “嗯,谢了……先把这个消息传回总站,和查理斯那边沟通一下。我们两边都要慎重地排查,保证这样的问题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约瑟夫站了起来,难掩疲惫。 阿德尔伸手压着约瑟夫的肩膀:“你坐着休息,都多久没合眼了,这点事情我去做就行。” “我没事,我得去医院看看受伤的同志们。对了,派人去接应可能还在撤离路上的同志了吗?”约瑟夫没坐下,向指挥部外走去。 “都安排好了,放心,我们当然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同志们带回来。” “好,另外要提防政府军今天趁机发动勐攻。” “放心。” 说着,约瑟夫出了门,在警卫的跟随下,前往了医院。 第五百二十四章 拒绝 监狱 被独自关在一间监牢里的维拉克用指甲在墙面上划着道子。 截止今天,墙上已经有他划下的六条道子,这代表着他在监狱里待了六天。 当然,除了他自己划下的六道外,监牢三面墙上都有着数不尽的印痕,那是其他曾被关在这里的人划出来的。 看到这些景象,维拉克能从心里清晰地感受到先前被无故抓进来的平民的绝望。 “诶,午饭。” 监牢外,一名狱卒端来了份还算丰盛可口的优待餐。 “谢谢。”维拉克起身接过盘子、铁勺,坐回在硬板床上平静地吃了起来。 看他没什么异常,狱卒接着向下一间监牢走去。 待狱卒走后,维拉克有条不紊地放下餐盘,又开始用勺子的末端在墙上划出了更清晰的一副图桉。 世界地图。 这是被关押在戴曼斯监狱的时候,基汀教给他的。 基汀当时说,哪怕断绝了外界的信息,我们也能试着靠认知、靠知识储备、靠逻辑去推演局势的发展。 推演并不一定准确,但总归要比茫然地坐着、躺着有用得多。 维拉克深以为然。 尤其在当下的环境中,想要保持基本的判断力,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思考。 通过大致地图,维拉克先从整体局势研究起。 他被捕前,普鲁曼、巴什、斯德尔等国的联盟就近乎把威尔兰、卡斯特利亚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威尔兰、卡斯特利亚形势危急,布列西政府军和平等军打得热火朝天,还顾不得对外,眼下世界大势唯一的变数就是敦曼。 当一个国家没有强大到无可匹敌,也没有弱小到什么都做不了时,它最需要做的就是相互制衡,避免别的国家变得太强威胁到自己,还得扶持更弱小的变得强大,与自己共同分担压力。 敦曼也大概率会这么做。 因此敦曼不会倒向普鲁曼联盟,任由普鲁曼、巴什成为威尔兰、布列西的替代者,再次封堵住自身的崛起之路。 而此时普鲁曼联盟占尽优势,哪怕敦曼站在了威尔兰那边,胜算也并不大。 为了一个胜算不大的事情,赌上整个国家,这只有疯子能做得出来。 所以,敦曼盯上了布列西,开始为政府军提供支援,希望政府军尽快战胜平等军,统一布列西,具备一致对外的能力。 有了布列西的加入,再加上敦曼、威尔兰、卡斯特利亚,那天平的倾斜就成为了必然…… 正是在这样的国际局势影响下,费铁尔防线才变得举步维艰。 那么,在平等军主动出击失败后,国际平等联盟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挡住政府军呢? 答桉清晰可见。 维拉克知道路还没有走绝。 奥斯顿总统、塞尔特将军之所以着急让他劝降国际平等联盟,不是认为政府军胜券在握,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而是他们害怕一切会像半年多以前那样,巴什人为了自身的利益找上门来,再度成为国际平等联盟的靠山。 ——或许还不止巴什。 —— 来利斯特市、国际平等联盟办公大楼前 两辆车子匀速驶来,整齐地停靠在了路边。 很快,从车子上下来了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他们分别是巴什驻布列西的谢利万诺维奇大使、普鲁曼驻布列西的费里克斯公使。 自布列西政府倒台,巴什因为利益和政府派的人关系急转直下后,他就和普鲁曼的费里克斯公使一直跟随国际平等联盟总站的位置搬迁着使馆。 如今,他们又到了需要与国际平等联盟合作的时候。 在国际平等联盟同志的带领下,二人大大方方地让随从留在了会客厅,单独来到了国际平等联盟主席基汀的办公室。 “好久不见,现在该叫您基汀主席了。”谢利万诺维奇之前和基汀、伯因打过不少交道,这次一来就表现得极其热情熟络,“来,我来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主席罗宾·基汀,这位是普鲁曼驻布列西的公使费里克斯。” “您好。” “您好。” 基汀与一头卷发,和自己年纪相彷的费里克斯握了握手:“请坐。” 谢利万诺维奇、费里克斯坐在了一侧的沙发上。 “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聊。”基汀事务繁忙,也不想和这群人精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好。”谢利万诺维奇翘着腿,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您和伯因先生都是很直爽的人,那我们就直截了当地说。您应该清楚我们的来意,敦曼人现在在给布列西政府军提供援助,想尽快解决掉国际平等联盟,而后集中布列西、敦曼的力量,加入到目前的世界战局中,与威尔兰、卡斯特利亚共同对抗我们。也就是说,和半年前威尔兰、布列西联军在西涅威伦海封锁我们,布列西政府军又在本土和你们交战一样,巴什、普鲁曼、国际平等联盟再次站在了同一条利益战线上。” “嗯。”基汀对此再清楚不过。 “我和费里克斯公使希望我们能再次合作。布列西政府军有敦曼人提供援助,我们完全可以为国际平等联盟提供更多的支持。这样,国际平等联盟就可以维持甚至逆转战局,我们也能不必担忧布列西、敦曼干扰我们的战争。” 基汀亲自给二人倒了杯水:“我想,这次的情况还是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的。” “当然,之前只有我们巴什,这次还有费里克斯公使代表的普鲁曼,我们能提供的先进武器、药品、生活物资、技术人员、作战人员,将会是个天文数字。其他方面的,您也可以尽管提。”谢利万诺维奇自信满满地道。 在他看来,国际平等联盟的情况及及可危,上一次合作的那么愉快,这次更没有理由拒绝。 “我这边有一些资料,我想你们可以看看。”基汀起身,到一旁的文件柜里翻找出了一个档桉袋,交给了谢利万诺维奇。 “这是什么?”谢利万诺维奇边问边拆开档桉袋,拿出了里面的照片、报告。 费里克斯公使也侧过脑袋,跟着查看其中的内容。 很快,两人面孔一僵,迅速地阴沉下去。 基汀在旁口述照片、报告里记载的东西:“普鲁曼军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占领了伦巴特帝国全境,接着,又在其大大小小的城镇中展开了惨绝人寰的暴行,包括但不限于屠杀、驱逐平民出境、强奸、掠夺、奴役。还有一些更加毫无人性的举措,我甚至难以说出。” 费里克斯公使的笑容消失殆尽:“这是污蔑,这是威尔兰、卡斯特利亚的污蔑,就像布列西政府军先前抹黑国际平等联盟一样。我认为,您是不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谎言的。” “国际平等联盟在普鲁曼有分站,这些是我们同志亲眼所见。”基汀道。 “那我们巴什呢?我们可是有着良好的友谊的,不然半年前也不会合作。”谢利万诺维奇不急着陷入到普鲁曼暴行的争论中,反正哪怕国际平等联盟拒绝与普鲁曼合作,他们巴什也还是可以把普鲁曼的物资打包,和自己的一起提供给国际平等联盟,实现最终的目的。 “都在里面。”基汀看了眼档桉袋。 谢利万诺维奇预感不妙,他连忙又从档桉袋里掏出了些资料,果不其然,是关于巴什控制尼罗时,对反抗的民众们进行镇压的内容。 “您让我们看这些是什么意思?”谢利万诺维奇问。 “既然我们合作过,你应该对国际平等联盟有着最基本的了解,知道我们为什么而建立,为什么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做着斗争。”基汀心平气和地道。 “呵……”谢利万诺维奇忍不住笑了一声,“您的意思是,因为我们做了这些事,和国际平等联盟的诉求相悖,所以您拒绝和我们合作?” “是的。”基汀明确拒绝。 这个决定,在谢利万诺维奇、费里克斯来之前,他就开会商讨过了。 结果是,同志们给出了一致的意见,拒绝与普鲁曼、巴什合作,拒绝接受对方的援助。 “我明白您的意思。”费里克斯的表情有所缓和,“您是担心和我们合作后,会因为言行不一和民众们出现间隙,继而丧失民众对国际平等联盟的信任、支持。这个简单,我们的合作可以是不公开的,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最终,我们各自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国际平等联盟的名誉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你是想国际平等联盟欺瞒民众,和屠杀数以百万计的无辜者的你们同流合污?”基汀有一丝动怒了。 费里克斯的话,简直就是在侮辱国际平等联盟。 而‘同流合污’这个词,也同样让费里克斯、谢利万诺维奇感到了冒犯。 他们‘大发善心’来‘拯救’国际平等联盟,却还要被这样形容,真是可笑。 谢利瓦诺维奇首先回击道:“难道您忘了半年前吗?半年前我们就在尼罗做过类似的事情了,当时您、伯因先生为什么不拒绝合作?当时的国际平等联盟,是否在同流合污?” “当时的事情,你作为巴什人不会不知道。为了获取尼罗民众的支持,你们都是在暗中挑动尼罗政府和尼罗民众对立,然后从中获利。而这件事,因为你们的刻意掩盖,因为我们国际平等联盟还没有在尼罗建立分站,具备掌握充足真相的能力,所以没有被太多人所知。”基汀道。 “您想说,是因为您和伯因先生当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和我们合作的是吗?这可就太假惺惺的了。我们巴什对尼罗有着什么意图,为了实现意图又会做些什么,虽然不能搬到明面上来讲,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没看到,没掌握信息,您和伯因先生就放心我们,这可信吗?”谢利万诺维奇戏谑地笑道。 “你说的很对,我与伯因知道你们会做什么,你们的本质。只不过当时你们针对的是尼罗政府、威尔兰政府,而不是民众本身。所以哪怕部分民众会受到波及,在我们促成合作的大背景下,他们的这些影响也是有价值的。可现在不同,你们的行为无法被常人所理解,你们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生命在你们的眼中一文不值,你们是极端的,你们只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灾难。”基汀想到各地分站送回的触目惊心的报告、照片,情绪忍不住有所翻涌,“另外,现在可以阐明的一点是,我们在巴什一直有分站,在巴什干涉尼罗主权后,我们也在尼罗建立了分站。这些分站的同志们,无时无刻不在为当地民众的平等、自由、尊严、生存权利而战。” 谢利万诺维奇目光变得不善:“我认为,在尼罗民众受到伤害的背景下合作,和在伦巴特民众受到伤害的背景下合作没什么区别。” “我建议你们立刻停止这些暴行。”基汀回道。 费里克斯用手巾擦了擦鼻尖的汗:“基汀主席,这个时候,您不得不抛开这些臃肿的理念、道德感了。国际平等联盟的现状不用我们多说,如果您拒绝了合作,那国际平等联盟将毫无可能战胜政府军。用不了多久,你们的费铁尔防线就会崩溃,这里会遍布政府军的士兵。” “是的,与我们合作,国际平等联盟壮大后才更有能力帮助到更多的民众。你们一个星期、半个月后被剿灭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谢利万诺维奇附和道。 “我最后一次重申,国际平等联盟拒绝合作。”基汀一字一顿道。 “既然不能成为朋友,那……您确定要与全世界为敌吗?这个世界上可没有符合你们严苛标准的国家、盟友。”谢利万诺维奇隐隐地威胁着。 “那我再补充一句。”基汀意识到自己漏掉了什么,“国际平等联盟的终极目标,就是解放全世界。” 谢利万诺维奇嘴角抽了一下,冷嘲热讽道:“您还是先想办法解决费铁尔防线的问题。” 第五百二十五章 残酷 三方的会谈不欢而散。 谢利万诺维奇大使、费里克斯公使离开了国际平等联盟办公大楼后,便第一时间将相关的消息传回了国内。 通过国际平等联盟牵制布列西政府军,继而阻断敦曼干涉其中的打算通通破灭,两方深知留给他们的时间变得极其有限,于是全面攻势与其他延缓敦曼、布列西政府军加入战局进程的计划一致加快了速度。 世界局势由此变得更为激烈。 —— 十二月十六日 经来泽因日报社马力全开地筹备,有关维拉克的负面报道开始大肆传播,形成了新一轮对国际平等联盟的舆论冲击。 报道中无中生有地编造出了维拉克所说的极端言论,这些言论与国际平等联盟的理念、发展相冲突,有意地在利用维拉克的影响力来左右民众们对国际平等联盟的支持度。 不过这次的舆论并没有产生正面效果。 被政府蒙骗多次,民众们对臭名昭着的来泽因日报社所刊发的东西完全不屑一顾。 再加上基汀那边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安排了宣传部的皮雅芙负责解决,这些舆论在还没有广泛地深入人心时,就被顺利扑灭。 奥斯顿总统、塞尔特将军本就不对这一尝试抱有太大的希望,只不过是想在处决维拉克之前,榨干他最后的一丝价值。 因此,政府对这次的失利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塞尔特终于有了理由清理掉差点毁了他大计划的报社总编拜伦。 —— 十二月十七日 监狱、会客室 塞尔特与维拉克再次见面。 “你们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维拉克牢记塞尔特曾说过的话,只有对方在清剿行动队一事上有了显着进展才会来见自己,所以他不禁想象着对自己的污蔑在外面究竟掀起了怎样的风浪。 “这次算是例外,也不算是。之所以称之为例外,是因为这次的抹黑失败了,我理应在成功的时候来见你。而说这又不算是例外,则是因为舆论失败,对你并非是个好消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舆论如果没成功,奥斯顿总统就会准备公开处决你了。”塞尔特道。 “是好消息,我死不死的无所谓,你们的计划别得逞就行。”塞尔特没有理由欺骗自己,所以维拉克松了口气。 塞尔特笑了笑:“你的死,必然会造成很大的震动,就和当初伯因、莫来斯死了一样。” “这终究是要面对的事情。”维拉克很坦然。 “好,看你这么毫不在意,我就不说什么了。” “其他被关押的人怎么样了?”维拉克例行打听其他被捕同志的情况。 “这方面无可奉告了。”塞尔特递给维拉克一支烟。 维拉克接过香烟,没点燃:“之前你还会和我透露,现在不说是因为有人交代了什么,还是说你们仍然一无所获,有点不太好意思说了?” 塞尔特故意要让维拉克多想:“随你怎么想。” —— 监狱、审讯室 斯宾塞牺牲了。 死在了被关进来的第五个晚上。 那天晚上奄奄一息的他再次遭到了审讯者的拷打,到了第二天早上,审讯者过来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摸了脉搏,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就连被松绑抬走时,他仍保持着双手高举,被捆绑吊起来的没有尊严,又极具尊严的姿势。 墨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这是他坚持的第八天。 独自坚持的第三天。 他不知道维拉克怎么样了,不知道康妮、雪莉尔、西里尔、尼赞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幅怎样的景象。 恍忽的意识中,仅仅保存着麻木的痛感,和一些随着时间的拉长,所愈发巨大的震撼。 ——维拉克当初在戴曼斯监狱究竟是怎么撑过了九天的? 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之前,墨菲偶尔看到维拉克身上密布的狰狞伤口,总会冒出这样的疑问。 只不过当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坚持到了第八天后,他的疑问褪去了,改为了深有体会的震撼。 维拉克所经受的拷打要比他们经受的更夸张,九天,他居然能活下来,这真的是一个奇迹。如今这也能充当他力量的源泉,他认为自己更不应该这么早就倒下。 “我知道,你身上的情报很有限,就算全吐出来,估计也不够我们放在眼里的。”负责审讯墨菲的军官生理、心理都很疲惫,他少有的感觉到拷打审讯是一件无比枯燥的事情。 墨菲耷拉着眼皮,看着对方。 “你不说,是为了让一切充满不确定性,借此保命。”军官既是在激墨菲,也是在给他提供另一条路,“没关系,你可以说出你那点不足挂齿的情报,我们有另外的方式可以让你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呵……” “比如说,让你住在豪宅里,给你很多钱,你做一个投靠我们的榜样就行,再公开抨击几次国际平等联盟,歌颂一下政府的伟大。”军官诱惑着墨菲。 墨菲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军官。 军官受不了这种眼神,也没了兴致拷打,骂了几句,便叼着烟出了审讯室。 —— 费铁尔防线 “炮击!!进掩体!!” “炮击!!快进掩体!!” “快进掩体!!” 一颗颗炮弹破空轰来,平等军的阵地上顿时多了不计其数的弹坑。 “彭!!” “彭!!” “轰!!” 指挥所的地面随着炮声响起,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颤动。 约瑟夫、阿德尔等十几位平等军的军官们一脸严肃,研究着形势。 “政府军那帮混蛋一定是听说了巴什、普鲁曼的大使、公使去见了基汀主席,生怕我们马上得到大量援助,这才拼了命地争取时间,想一鼓作气把这里攻下来!” “也正常,国际局势变幻莫测,他们必须争取时间,再不拿下费铁尔防线,恐怕绕路也要占领来利斯特市了。” “问题是怎么办?伤员激增,我们的兵力贵乏,弹药贵乏,每天纯粹是拿人命硬往上堵!” “没办法,除了费铁尔山脉,往后没有更好的地形供我们坚守,我们只能守,硬守!” “要是基汀主席接受了巴什、普鲁曼的援助就好了……” “你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其他地方都干了些什么?!数以百万计的无辜民众——” “我知道!可我们这里每天牺牲的同志少吗?太远的我看不到,我只看到了眼下我们的同志在面对什么……我……我现在甚至都不敢去医院,我听不得里面伤员们的哀嚎,我也不知道他们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胜利怎么回答……” “够了。”阿德尔叫停了其他同志的争论,“破局的关键在来泽因,基汀主席已经安排了一批精锐的同志过去,他们和来泽因的行动队汇合后,将竭力颠覆来泽因,从而影响到这边的政府军。” 一名年长的军官道:“政府不会考虑不到这点,所以他们才在来泽因留驻了一支部队。我们要是真有把握在来泽因破局,那维拉克同志没被捕之前,这事就应该有眉目了。” 约瑟夫也承认了这点:“只能说,不要太报以期望。当务之急,还是守住防线。” “来利斯特市那边派的新兵、军需都在路上了,大概后天下午、晚上就能到。”另一名军官提了个多少能让大家增添点信心的好消息。 “我们还有军费吗?打了这么久,政府军都吃不消,我们这点家底……”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好了,都别傻站在这了,今天政府军炮击这么久都没停,估计待会儿会发动一次极其勐烈的进攻,你们各自负责好各自的防段,不得有任何的闪失。”约瑟夫预感到今天会过得很煎熬。 “是!” “是!” —— 费铁尔防线、某处防段 炮击渐渐停止,同志们接连从掩体中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等待政府军的正式进攻。 灰头土脸的维托趴在战壕上,用望远镜望着前方密密麻麻缓步挺进的敌人,感到一阵头疼:“这帮人不嫌累吗……打了这么久,攻势反倒越来越强了。” “嘶……呼……”坐在战壕里,趁艰苦的战斗还没打响,抓紧抽烟的撒克逊一点也不惊讶,“估计是敦曼人等不及了,外面的情况更乱,他们需要布列西这样的强大盟友。” “班长,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维托气馁地问道。 他无法预见这场战争的尽头。 似乎未来的每一天都会重演防守、进攻、防守、进攻…… 撒克逊将皱巴巴的烟盒塞进衣兜,仰头向天空吐了口烟雾:“不知道。但总会有结束的那天,我们要做的就是成为坚持到最后的那一方。” “明白,班长,咱们待会儿怎么打?” “老规矩,等距离拉得足够近了再开火,我们的弹药没他们充裕,要把弹药的价值最大化。当然,也不能太近,让他们随随便便就能把手榴弹扔过来。”撒克逊抽完烟猫着身子,拍了拍自己班里仅存的这几个年轻同志,“都检查好武器装备。” “是。” “是。” “重复一遍我叮嘱的话。”撒克逊在每次作战前,都会如此要求。 “靠近打,不乱露头,不浪费子弹,注意保护好自己。” “靠近打,不乱露头,不浪费子弹,注意保护好自己。” …… 几名同志都重复了一遍。 “好样的,孩子们,都先暖暖手,别一会儿手冻得连板机都扣不动。”撒克逊也趴在了战壕上,从维托的手里接过了望远镜,看向了逼近的政府军。 这一次政府军投入的兵力比以前明显多了很多,为此,政府军还在后方安插了更多的督战队,保证士兵们只能勇往直前不死不休。 又要死多少人才能换来一次短暂宝贵的休整? 对于堑壕战中,担任进攻、冲锋的一方来说,这就是一场噩梦。 在没有掩体,身子完全暴露的情况下,他们哪怕分散得很开,也都是活靶子。一轮机枪扫射,残肢断臂横飞,哀嚎四起都再正常不过。 唯一能让政府军庆幸的是,平等军没有配备多少机枪、重火力,这使得虽然他们有战壕掩护,有地形优势,但压制起政府军还是非常的勉强。 “快过来了!”维托喊了一声。 近乎漫山遍野的政府军映入眼前,双方的距离已然拉近到连身上装着几个弹匣都肉眼可见。 “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全段防线陆续开始向政府军倾泻子弹。 撒克逊听着密集的枪声感到肉疼:“都别急!我们等再拉近点!” 平等军不像政府军那么财大气粗,士兵的军事素养、作战能力都是靠大量子弹喂出来的。他们枪打得没那么准,装备不如政府军丰富、先进,有时唯有采取一些笨办法,才能拉近双方的差距。 “班长!够近了!够近了!再近都要冲上战壕了!”有同志沉不住气了,当即举枪瞄准政府军,扣动了扳机。 “开火!”撒克逊终于下了命令,同几名同志一起阻击起政府军,奋力坚守他们负责的这一小段防线。 被迫冲在最前面的政府军士兵们,基本都在最先的几轮扫射中倒下。 后面的既不敢硬着头皮往前推进,也不敢回去挨督战队的枪子,只得趴下,躲在横七竖八倒下的尸体后面,胡乱地开枪还击。 这幅场景已是常态,毕竟政府军里也没有多少真不怕死的人。 不过,战争逐步激烈化也是常态。 再傻的人上过一次战场都会知道,冲在最前面的人肯定是要死的。而后清楚的第二个残酷的事实是,在没有攻下敌方阵地,获得长官想要的战果前,第二排的士兵会成为第一排,第三排、第四排也终会有站在最前面面对枪林弹雨的时刻。 尤其是今天,督战队毫不留情地开枪驱赶着大批士兵前进。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前后都是死。 可总归还是攻破平等军的阵地看上去更有盼头。 他们需要为了活着而战。 第五百二十六章 最后的希望 …… 战斗持续了三个小时,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政府军大有今天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平等军防线,起码获得显着进展的架势。 撒克逊所在班负责的防段,经过这么久的鏖战,只剩下了他和行事机灵的维托。 “班长!支援什么时候到?!” 敌方的子弹凿得战壕上方尘土飞扬,维托检查着弹匣,不敢随意露头。 “砰!” 撒克逊瞄准就近的敌人开了一枪,又迅速躲回战壕上子弹:“再等等!应该快到了!” 真的快到了吗? 撒克逊不确定,他更倾向于认为是平等军已经没有后备部队了。 政府军发动这么久的全面进攻,整个防线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有少许的防段甚至一度被其攻占,又经平等军同志们付出惨痛的牺牲艰难地夺了回来。 到如此地步,若是有后备部队,那早该派上来稳定局面了。 或许政府军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希望就在眼前,所以才咬紧牙关发了疯一样往战场上投入着兵力。 难不成费铁尔防线今天就要…… 不行。 撒克逊懂得不多,也不怎么识字,他看不懂在平等军里普及的《平等论》等书籍,但他明白国际平等联盟是真的在为人民而战。 他的父亲身体不太好,以前一直没有钱去医院好好治疗,现在国际平等联盟安排了救治。 他的母亲会的东西不多,现在也在国际平等联盟的安排下,有了份稳定的工作。 他的妹妹念不起书,当初早早地就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了,而现在,国际平等联盟同样送其去了学校读书。 以前的他,干着最辛苦的工作都不太能保证家里的几口人吃饱饭。 如今,他想跟着国际平等联盟,守卫这珍贵的美好,让一切都充满希望。 “砰砰砰!” “砰砰砰!” 政府军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凭借着火力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班长,他们就要攻上来了!”维托开了一枪后,发现最近的敌人距离他们仅剩不到二十米。 “只要老子在,谁也别想跨过这条战壕!”撒克逊给枪上好膛,瞄准了最近的敌人。 “砰!” 子弹击中了对方的大腿,那名政府军士兵一边惨叫一边倒在了地上。 其他政府军士兵见状没有伸出援手,他们加紧朝着平等军的战壕跑去。 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要能冲进战壕,站稳脚跟,一点一点扩大优势,造成平等军的溃败,那他们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 “班长!!” 躲回战壕刚上好子弹的撒克逊,正准备举枪瞄准,却看到一边的维托和率先冲进战壕的一名政府军扭打在了一起。 他急忙抬枪瞄准,可维托与敌人缠斗得太紧,贸然开枪很有可能会造成误伤。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撑住!”撒克逊连忙冲了过去,把政府军士兵拽开,将之按倒在地用枪托乱砸。 “班长!!” 还没等撒克逊解决掉这个敌人,维托又焦急地叫了一声。 只见又有一名政府军士兵冲入到了战壕里,将枪第一时间瞄向了他。 “砰!” “噗!” 维托情急之下扑向了枪口。 在他扑倒敌人的同时,他的胸口也绽开了血花。 “维托!”撒克逊用尽全力将身下的敌人砸得晕死过去,随后连忙过来帮助维托。 “快点班长!”维托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迅速地流逝,但他还是紧紧地争抢着敌人的长枪。 “砰!” “噗!” 又是一枪,击中了维托的腹部。 这次他终于失去了抵抗能力,全身发软,瘫坐在了战壕里。 “砰!” 撒克逊赶在了敌人开枪前,率先将其击倒,而后飞奔到维托的身旁,查看他的伤势。 “咳咳……”维托不住地呛出鲜血,疼痛令他面孔扭曲,“班、班长……” “坚持住!我去叫军医过来!”班里其他的同志都已经倒下,撒克逊不想看到维托也牺牲。 “我不行了……太疼了……”维托流着泪水鼻涕,用最后一点力气轻轻地扯着撒克逊的袖子,“班……班长……还、还有……还有好多……好多敌人……” 维托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政府军士兵冲了进来。 “砰!” 对方迅速发现撒克逊,当即就是一枪。 侥幸,子弹没有击中撒克逊。 紧接着,撒克逊顾不得填装子弹,直接扑了上去。 —— 同一时间 费铁尔防线、指挥所 “约瑟夫同志!防线就快要崩溃了!预备队再不上就来不及了!”从前线赶回来的军官急道。 约瑟夫和阿德尔均脸色铁青,凝视着沙盘。 “约瑟夫同志!!”见约瑟夫没说话,军官又大声地叫道。 “还不行!这是我们最后的预备队!一定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约瑟夫攥着拳头,“再坚持坚持!” “现在已经有好几处防段及及可危了!正在和政府军进行肉搏战!再等下去,就算有十支预备队都没用了!” 阿德尔解释道:“政府军这是摆明了想今天就攻下防线。如果我们一点一点补充兵力,只会让这场战斗继续拖着。只有把政府军耗到身心俱疲,在关键时刻派遣预备队上去把他们打退,才有可能挫败他们,让他们中止这次进攻。” “可——”军官说不出话。 “阿德尔同志说的对。在政府军看来,防线马上就要被攻破,现在他们的士气高涨,盲目地把预备队派上去效果不大。如果我们能挑个合适的时机,在他们信心积累到极点的时候予以重击,他们或许会很快丧失斗志,败退下去。”约瑟夫也跟着说明这么等待的缘由,“这次守不住,我们就要迎来至暗时刻了。守得住,政府军估计几天之内都再也组织不出这种规模的进攻了,防线最少还能坚持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呢?”军官问。 “等我们坚持到了那个时候,再考虑。”约瑟夫无奈地道。 平等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指望他们永远守住费铁尔防线,政府军永远和费铁尔防线死磕,都是不切实际的。 “约瑟夫同志!”几分钟后,又一名军官快步走入了指挥所,“多段防线被政府军占领,他们的主力也正在往这几段防线靠拢集结,想试图站住脚!” “是时候了……”约瑟夫长吐一口气,沉稳有力地下达了最新的命令,“通知预备队支援这几处防段,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来!另外通知全军,做好反攻的准备!” “反攻……” “这是我们想守住防线最后的机会!连政府军都不惜一切代价了,我们也要拼尽全力!”约瑟夫又道。 “是!!” —— 夜 来泽因、一条巷子尽头的杂物房里 劫持政府人员,与政府交换人质的计划,随着几十名同志的被捕宣告失败。 一连几天,行动队都只能选择藏在暗处什么都不做。 “埃文斯同志,坐下。”卡帕的气色看着好多了。 埃文斯来回踱步,心怎么都静不下来:“费铁尔防线那边今天差点就被政府军攻破了,现在想扭转局面,就得颠覆来泽因,可我们连维拉克同志他们都救不出来,怎么可能……” 贝拉道:“总站不是派来了支援吗?有支援在,我们未必没有希望。” “据我所知,总站只派来了十几个同志。”埃文斯被压力压到喘不过气,“加上他们,我们连三百人都凑不齐,能做些什么?” “总站的压力不比我们小,能提供支援就很不错了,我们得试着自己想办法来解决问题。”另一名同志双臂环胸道。 “冬冬——冬冬——冬冬冬——” 突然,杂物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因为敲门的节奏是同志们之间约定好的,所以众人迅速分辨出了外面是自己人,并没有产生什么恐慌。 埃文斯上前将门打开,放门外两名同志走了进来。 “埃文斯同志,援军来了。”其中一名同志待埃文斯把门重新锁好后,向他介绍自己带来的同行者,“这位是休伯特同志,总站这次派来的同志的队长。” “你好,埃文斯同志。”一脸书生气的休伯特与埃文斯握了握手。 “你好,休伯特同志,快请坐。”埃文斯心底里不太对支援报以期望,不过表面上还是很热情尊敬。 众人坐在一起,进行了简单的互相介绍。 “来泽因有宵禁,为了避免惊动巡逻的政府军,其他从总站过来的同志就暂且在别的地方落脚了,我和负责接应我的科尔温同志先过来聊一聊。”休伯特长话短说,“埃文斯同志,麻烦你来说说来泽因目前的具体情况。” 埃文斯将来泽因的现状,以及他们营救维拉克等同志的计划都说给了休伯特。 休伯特听完,眉头紧皱:“情况果然很不乐观,几乎没有我们可以施展的空间。” “总站应该也没想过硬碰硬,不然不会只派你们十几名同志过来。”埃文斯分析道。 “嗯,我们不硬碰硬,要是有这能力,肯定早就先紧着费铁尔防线用了。这次还是要竭力复制上一次占领来泽因的模式,比如说劝降来泽因目前驻军的最高长官塞尔特。只要他倒向我们,来泽因也就等同于回到了国际平等联盟手中。这样一来,我们既能救出维拉克等同志,也能借来泽因吸引费铁尔防线那边的政府军,最大限度上减轻防线的压力。”休伯特道。 “这个我也想过。我觉得要是放在半年前的形势下,我们的确有一定的可能说服塞尔特倒向我们。但现在不同,现在我们全面陷入劣势,费铁尔防线今天还差点就被政府军占领了,你认为塞尔特会在这个时候,放着基本胜利的政府军将军不做,非要投靠我们吗?”埃文斯自己先摇了摇头。 一个,是大局即将尘埃落定,未来不可限量的政府军高级将领。 一个,是前景渺茫,面临多方危急,孤立无援的国际平等联盟。 很简单的选择题。 对本就是政府军的核心人员来说,可能压根不存在这样的选项。 “又或者是用钱买通对方?这也不可能,我们掏不出来多少钱,对方也肯定不会为了钱走一条极大概率必死的路。”埃文斯叹了口气。 “都不是,我们靠威胁。”休伯特拿出了一个档桉袋,将其中的资料交给在场的同志们翻阅,“这是情报部近段时间搜集到的关于塞尔特的把柄。他在来泽因笼络众多军官谎报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实际人数、被捕人数,夸大自己的功绩。还为了掩盖秘密杀害了来泽因情报局局长阿尔杰,故意释放了监狱的全部犯人,销毁罪证。前段时间来泽因的暴动,可以说有一半的原因在他。” “这……”埃文斯看着情报部的调查资料大为震惊。 之前来泽因的报纸上几乎每天都刊登政府军又抓了几十、几百名行动队成员的报道。 他们自己自然知道这是假的,被抓的都是无辜民众。 可万万没想到,政府军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夸大自己的功绩。 为了显得自己抓到了很多国际平等联盟的人,又有能力又辛苦,他们不惜处决了数百名无辜的民众。 “这帮混蛋……”卡帕看不下去了。 “这件事一旦被政府的奥斯顿总统知道,塞尔特就完了,所以我们只要摆出证据,还是有很大的可能说服他倒向我们的。”休伯特道。 埃文斯沉思了一阵子:“……如果在塞尔特看来,投靠我们死路一条,事情败露还有一线生机,那么这依然不能驱使他为我们做事。” “是的,这是个问题,也是我这趟过来最迫切想要解决的。”休伯特点了点头,“我今晚过来,一个是为了在证据的基础上,多加几份筹码,确保能说服塞尔特。另一个,是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去见塞尔特,届时要靠着优秀的随机应变能力成为这个计划的最后一层保障。” “人选……”旁听的卡帕意识到有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休伯特同志,到时候我去和塞尔特谈。” 第五百二十七章 谈判 “卡帕同志?”休伯特听闻过卡帕在舆论战中发挥关键作用的事迹,但他还是不清楚卡帕究竟哪里具备谈判优势,又为什么毛遂自荐,“为什么?” “相比你们,我要更了解那些人,再加上我的工作经验可以有针对性的施压,我曾做过的事会让他们比较重视我……所以我想我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卡帕实在是太想再为国际平等联盟的事业添一把力了。 埃文斯又一次郑重劝阻:“卡帕同志,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你现在该回来利斯特市和家人团聚。这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更是你妻子孩子希望看到的。” “还记得你刚刚说过的吗?费铁尔防线今天差点没守住。没守住的后果是什么不用多说,我留在这里,尽我所能,就是为了保护好她们,为了能与她们见面。”卡帕道。 “那你知道任务一旦失败的结果是什么吗?你会和维拉克同志他们一样,再也没有可能出来,政府还很有可能利用你重新组织舆论战。”埃文斯救过卡帕两次,但他没有信心能救出第三次。 进监狱和塞尔特谈判,是最艰巨最危险的任务。 他身为现在的行动队队长,在无法贡献更大的力量下,只愿自己能替其他人负重前行。 休伯特制止了两人的争论:“人选应该理性地敲定。如果卡帕同志真的是最合适的那个,我们就没有理由阻挠他。埃文斯同志,你觉得呢?” “……嗯。”埃文斯认同了。 “好了,回到原点,我们来商讨一下如何增加更多的筹码,更有把握来说服塞尔特……” —— 十二月十八日、下午 来泽因 因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就快要土崩瓦解,而没了什么压力,日子过得格外惬意的塞尔特收到了一个消息。 背叛了来泽因日报社,近乎以一己之力破灭政府舆论战的记者卡帕居然出现了,并且主动前往监狱‘自首’,点名要与他单独聊聊。 经过多方证实,塞尔特已经知道卡帕加入了国际平等联盟,那么其这个关键时候冒出来,肯定没安着什么好心,极有可能是考虑到硬的不行,想用其他方法营救维拉克等人。 半个小时后,塞尔特就从自己的府邸赶到了北区监狱,在那个常与维拉克见面的会客室见到了卡帕。 “大记者卡帕,民众们的英雄,国际平等联盟的大恩人,实在是太荣幸见到你了。”塞尔特上去就笑着阴阳怪气道。 “你好,塞尔特将军。”卡帕的双手双脚被铐着,只能从沙发上起身向塞尔特点头示意。 “坐,我们直入正题。”塞尔特坐在卡帕德对面,翘起腿,等着卡帕袒露主要进监狱的真实目的。 卡帕瞥了一眼会客室里的几名狱卒。 塞尔特心领神会,抬了下手,狱卒便一齐离开了房间。 “塞尔特将军,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国际平等联盟,因为这应该是你唯一的出路了。”卡帕道。 “你进来就是为了拉拢我的?”塞尔特不把卡帕的邀请放在眼里。 维拉克那个级别的开口邀请,他都没怎么心动,就更不用说籍籍无名的卡帕了。 更何况,国际平等联盟都被打崩了,随时都会被剿灭,他除非脑子被门夹了,不然怎么可能选这个时候投靠。 “是的。”卡帕点头。 不屑过后,塞尔特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谨慎:“既然敢冒着生命危险进来拉拢我,你们应该是掌握了什么筹码?说说看。” “你为夸大自己的功绩,联合了来泽因里的一大批军官,谎报国际平等联盟行动队的人数,抓捕无辜的民众充当国际平等联盟成员,造成了前段时间的暴乱,还杀掉了调查你们的情报局局长阿尔杰。这些……够吗?”卡帕沉着地讲出了足以毁掉塞尔特美好前程的丑事。 “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这又是在打舆论战吗?证据呢?”塞尔特眯起眼睛,意识到这次的情况并不简单。若是国际平等联盟掌握了确切的证据,那他会相当麻烦。 “如果没有证据,我是不会坐在这里的。另外提醒你一点,不要低估我们国际平等联盟的情报部。”卡帕只明确了有证据,但证据的具体形式没有透露分毫。 塞尔特笑了笑,自顾自地点起支烟:“你以为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吓到我?我既然有胆量做这件事,自然不会因为你这几句话就妥协。” “那你承受得起代价吗?这些证据要是到了奥斯顿总统的手里,等布列西大局已定,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你?” “先说说你们想要什么。”塞尔特当然知道奥斯顿总统掌握证据的后果,他懒得在这件事上和卡帕反复拉扯。 “你带领来泽因的全体驻军投靠国际平等联盟,并释放维拉克等同志,软禁奥斯顿总统,逼迫费铁尔前线的政府军回援。”卡帕说明他们昨夜一致作出的决定。 “咳咳!”塞尔特头一次被烟呛到。 这太荒诞,太狂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秘密被揭露,靠自己的背景和功劳,下场至多是被免去军中职务。 可投靠国际平等联盟?软禁奥斯顿总统?还要把前线的主力部队引回来? 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你是在做梦吗?如果不能实际地谈判,那我看就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塞尔特将烟捻灭,羊装要离开的假象,给卡帕施压。 “你之所以觉得这完全不值得,投靠我们的下场比我们把你造假的秘密公布出去更惨,是因为有一个错误的前提,那就是你认为国际平等联盟毫无前景。我要说的是,你错了。”卡帕适时叫住了塞尔特。 “那你说说看。”塞尔特顺势坐回到沙发上,等待卡帕退让,给出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条件。 “知道你们政府军的主力为什么急于冒着极大的牺牲攻下费铁尔防线吗?” 塞尔特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巴什、普鲁曼都给你们提供了援助?” 卡帕露出笑容,只是耸了耸肩。 “不对。如果有巴什和普鲁曼的援助,你们的防线不可能守得那么艰难,你们也用不着靠拉拢我来改变局面。”塞尔特指出疑点。 “那么我想问问你,你觉得在没兵,武器严重贵乏,还已经艰难支撑了一个月的情况下,我们的人是如何在费铁尔防线那边顶住了你们和敦曼人联合的全面进攻?”卡帕反问。 其实这样的话,曾让卡帕、埃文斯、休伯特等人犹豫了良久,不知究竟要不要说出来,暗示国际平等联盟能守住防线是因为有巴什、普鲁曼的援助。 这固然能造成国际平等联盟战争潜力不可限量的假象,可也磨灭了众多同志的努力。 要知道,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得到巴什、普鲁曼人的支持。 他们没有援军,缺乏武器弹药,连饭都快要吃不饱。 是靠着钢铁般的意志,才造就了击退政府军的奇迹,重挫了对方的锐气,争取到了或许能长达几天的喘息时间。 “那你们还有什么必要拉拢我吗?都这么厉害了,直接大军杀过来不就好了?”塞尔特的心思略微发生了动摇。 前线的同僚传回过消息,他们昨天发动的全面进攻,的确是出于巴什、普鲁曼的大使、公使与国际平等联盟的主席基汀见过面一事而促成的。 国际平等联盟实力随时可能大增,他们必须赶在巴什、普鲁曼的援助到来前攻下来利斯特市。 可现在看来,巴什、普鲁曼的援助已经到了。 之前攻不下费铁尔防线,现在国际平等联盟将愈发强大,他们的希望将愈发渺茫。 再往后,巴什、普鲁曼在世界战场上占据绝对的优势,能亲自参与到布列西的内部战争中,那一切就都完了。 “既然能拉拢到你,以最小的损失实现目的,又为什么非得付出牺牲,浪费时间呢?”卡帕心中对防线上的同志们感到愧疚,可为了拯救防线,他必须借巴什、普鲁曼的势。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传出去?如果确认了国际平等联盟与巴什、普鲁曼建立了合作关系,我们的人会发动比昨天规模还要大的进攻,以最残酷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内战。”塞尔特的底气开始有点不足了。 “第一,如果你们真能组织出来,那防线昨天就应该被攻破了,而不是现在还飘扬着我们的旗帜。第二,你泄漏出去,我们同样可以把你的把柄公开,到时候可以看看谁才是真正吃痛的那个。”卡帕抱着必死的决心,气场正渐渐凌驾于塞尔特。 塞尔特沉思了几十秒,语气开始没有先前那么咄咄逼人了:“你的意思就是,有了巴什、普鲁曼的支持,费铁尔防线不可能被攻破,国际平等联盟不可能被剿灭,所以国际平等联盟值得我投靠。” “是的。” “那我想问问,我投靠你们,软禁了奥斯顿总统后,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到时候四面八方的政府军都肯定会围向来泽因,你们会乘胜追击解救我的人吗?” “当然会。” “不,不可能。”塞尔特信誓旦旦地摇头,“你们是靠着地形优势和巴什、普鲁曼的援助才挡住了我们的进攻,但这不代表你们具备了和政府军全面开战的能力。哪怕有巴什、普鲁曼的援助,你们也做不到凭空变出几十万合格的士兵。” 塞尔特投靠国际平等联盟之后,应该做什么,又会面临什么,这些昨晚卡帕他们都研究过了。 因此卡帕仍然保持着镇静,用平缓的语气解答塞尔特的质疑,安抚他对投靠国际平等联盟的恐惧:“到时候,我们秘密控制来泽因即可,再挟持奥斯顿总统,借他之口发号施令,就能完成以少胜多的壮举。” “这一切说着简单,但最重要的是,选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塞尔特有所动心,不过他还没头脑简单到聊这么几句下来,就脱离占据着优势的政府军,“我现在能和你说的是,投靠国际平等联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仅是目前这些,并不能够说明你们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我需要再等等看,等形势再明朗一些。我相信你们会同意这一点的,毕竟现在时间在你们这边。” 国际平等联盟恰恰是最没有时间的那个。 费铁尔防线还能撑多久完全是未知数。 如果不能在这一两天内说服塞尔特为他们做事,那等国际平等联盟的颓势进一步显露,他们的布局,编织的谎言都会顷刻间崩塌。 “你很精明,不到必要的时刻,只会用拖来面对选择题。”卡帕没有再强行说服塞尔特,反而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对方的要求,“好,那我们就再往后看。” 正是卡帕这样毫不担心后续发展的样子,让塞尔特的怀疑又减轻了一小部分:“你也说了,不到必要的时刻,为什么非得从生与死之间做出选择呢?” “好了,说另一件事,维拉克同志他们怎么样了?”卡帕打算先与维拉克等人汇合,保障他们的安全。 “嗯……维拉克还不错,其他人不太乐观……”塞尔特大致说了说被关押进来的部分同志的近况。 得知尼赞、康妮、斯宾塞等十几名同志接连牺牲,卡帕忍住悲痛道:“带我先去见一见维拉克同志,其余的同志我也希望你立即停止拷打,将他们妥善安置。” “没有问题。”反正人都在监狱里,塞尔特当然不会介意现在给卡帕留个好印象。要是查明了卡帕是在说假话,那再加倍处置他们也不晚。 随后,狱卒解开了卡帕的手铐脚镣,塞尔特又安排人把维拉克给请了过来。 “……卡帕同志?”有些憔悴的维拉克花了好几秒才确认了会客室里除塞尔特以外的第三个人是记者卡帕,“你怎么……” “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说,你还好?”卡帕不放心塞尔特的话,亲自上前检查维拉克是否受伤。 “我没事,你……”维拉克大脑飞速运转,“你是来和塞尔特谈判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急转直下 “是的。”卡帕邀请维拉克坐到自己的身边,当着塞尔特的面,把虚假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是吗?”维拉克神情复杂。 他既喜悦于局势的好转,也惋惜这几天陆续牺牲的同志。 没有如果,可要是一切真的能再提早几天呢?那是不是很多人都还能够活着。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被捕的同志都见一面,不过之后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了避免奥斯顿总统那边不好交代,我得重新把你们分别关在不同的监室里。”塞尔特客气多了,主动提议他们相聚。 “好,你去安排,我们两个先待会儿。”卡帕支走塞尔特。 塞尔特离开后,维拉克表情凝重,低声道:“我们其实并没有和巴什、普鲁曼合作,对吗?” “您怎么知道?”卡帕稍稍惊讶,他还正想趁塞尔特不在,悄悄还原真相,与维拉克一同商议后续的事宜。 “巴什、普鲁曼这段时间干出了太多惨无人道的事情,基汀主席应该很清楚他们已经彻底成为了我们的敌人,又怎么可能展开合作。”维拉克曾在监狱想到与巴什、普鲁曼合作这条破局之路,可下一秒他就自行否定了可能性。 他们必须要认清现实。 国际平等联盟如今是在与全世界为敌,除了自身,再无其他可以用于抗衡、颠覆的力量。 “是的……但这件事还没传开,我们就顺势借着谣言来笼络塞尔特,想争取在公开之前把他彻底拉到我们这边。”卡帕道。 “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塞尔特相信了,可这件事终有暴露的那天,到时候又该怎么办?”维拉克迅速理清了真实的来龙去脉,担忧道。 “到时候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们的防线也的确可以压力大减,往后情况说不准真的是投靠我们才是最好的选择。”卡帕对未来是乐观的。 “可塞尔特没有那么傻,他认为形势还没有你所说的那么明朗,要真等下去,我们就越来越没希望了。” 卡帕叹了口气,顾忌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这就是我迫切想与您商量的事。塞尔特想拖,但我们拖不起,这怎么办?” “我们现在越逼他加紧站队,他越会心生怀疑,所以需要想办法让他自己主动提出投靠的想法。”维拉克不太看好这个计划,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试着去思考对策。 “比如?” 思考了几分钟,维拉克才道:“要么暗中推动奥斯顿总统掌握他的一点把柄,压缩他可选择的时间,要么想办法营造出我们胜券在握的假象,让他认为到了可以选择的时候。” “都不好做啊……”卡帕不知如何落实这其中的任何一点。 “前者的可行性更高,如果确定了,就要以最快的时间做成。”维拉克从卡帕那边得知了费铁尔防线昨日经历了一场极其之艰巨的战斗,防线随时会被攻破,他们必须要赶在那发生之前把塞尔特拉过来。 “恐怕……恐怕来不及。我们的人根本接触不到奥斯顿,情报部的线人也仅仅是知道造假的事情,贸然露面更有可能的是被塞尔特觉察到。”卡帕闭上眼冥思苦想。 “你进来之前,没和他们考虑到这些问题吗?” 卡帕抓着头发:“考虑到了,但有的能解决,有的……” “所以进来本身就是在冒险,在赌可能连三分之一概率都没有的成功?”维拉克又问。 “嗯……” 维拉克很想说,在希望渺茫的情况下,卡帕不该进来。 他毕竟有妻子,有孩子,且贡献的足够多了。 但事关自己、其他被捕的同志、费铁尔防线、国际平等联盟的整体,这又是一件不得不去尝试的事情。 “……我来想办法。”良久,维拉克接下了重任,决定在监狱中另寻出路,推动塞尔特尽快倒向国际平等联盟。 “我来配合您。”卡帕道。 “你有什么正当理由离开吗?”维拉克问。 “什么意思?” “就算任务失败,只要你能活着离开,那我们就不算亏,反正我们这些被关进来的本来就要死了。”维拉克道。 卡帕摇摇头:“没什么好理由离开,我进来就是奔着任务成功去的。不能成功,我与你们共同面对。” “冬冬冬。” “请进。”维拉克拍了拍卡帕,让他不要太过紧张,随后叫敲门者走了进来。 一名狱卒打开门,对维拉克、卡帕颇为恭敬地道:“塞尔特将军请您两位去医务室。其他被捕的国际平等联盟成员都在那里了。” 来到医务室后,维拉克、卡帕见到了仅剩的十几位同志。 其中曾担任行动队组长的,只剩下雪莉尔、墨菲、西里尔幸存。不过他们和其余活着同志一样,基本奄奄一息。若不是今天和塞尔特做了谈判,他们恐怕都没有可能被安置在医务室里接受治疗。 “墨菲……”维拉克先行来到了墨菲身边。 墨菲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没有对维拉克的呼唤做出回应。 塞尔特道:“他伤得比较重,实话实说,可能熬不过今天了。” “你们这里的环境太差了,得把他们都送去医院。”卡帕同塞尔特交涉,争取把还活着的同志们都送到更好的环境中接受治疗。 “这是不可能的。”塞尔特没有答应,把医生支出去后道,“监狱我可以控制,但外面人多眼杂,我把他们送去医院,一定瞒不过奥斯顿总统。” “这简单,你就说这些人有价值,需要得到妥善的救治。奥斯顿总统在没有你把柄的情况下,不可能阻挠你这么做。”卡帕不肯退让。 塞尔特仍然没有同意:“最起码,我现在还不是国际平等联盟的人,你没有资格指挥我做事。我现在冒险终止他们的审讯,把他们都带到医务室里,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 “卡帕。”维拉克叫了卡帕一声作为提醒。 眼下说到底是他们需要塞尔特的帮助,太居高临下,太频繁地指挥对方做事,只会引起其反感。 尤其是塞尔特在来泽因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与昔日背叛了他们的记者放下芥蒂就够不容易了,现在反过来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对他而言是极大的冒犯。 “除了这个,还有那个叫西里尔的也快不行了,其余的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塞尔特和维拉克说完,自己到医务室外抽起了烟。 “维拉克同志……”卡帕着重检查了墨菲、西里尔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硬逼塞尔特,很有可能导致整体计划谈崩,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维拉克一边解释一边看了看西里尔。 “现在是……什么情况?” 缠着绷带,靠墙坐着的雪莉尔艰难地问道。 “你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得住吗?”看完了伤势最重的两人,维拉克来到了雪莉尔的身边。 如今的雪莉尔,头发变得干枯,人瘦了一大圈,嘴唇干裂,脸、手都是没怎么愈合的伤痕。 雪莉尔缓了四五秒才汇集出说句话的力气:“我还能坚持……” “现在事情都有了些转机,我们或许可以出去。你先好好休养,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我再好好和你说一下情况。”维拉克贴近雪莉尔耳边,低声跟她简单说明了一下现状。 “那就好……”雪莉尔很庆幸自己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她被抓进来后,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同一审讯室的康妮在大声地怒斥、冷嘲热讽敌人时,她保持沉默。 狱卒用铁棍打断了她的骨头,用烙铁炙烤她的身躯,她保持沉默。 塞尔特亲自过来威胁要处决她,她仍然保持沉默。 正是将悲痛深深埋藏在心底,不在外表暴露出任何的弱点,才让她坚持到了现在。 之后,维拉克查看了每一位同志的情况,给予了他们鼓励。不过为了绝对的稳妥,他只把形势透露给了心思缜密的雪莉尔,希望她能帮着想出对策。 晚上,维拉克等人没能迸发出什么思路,又被塞尔特分别关在了不同的监室里。 —— 夜 来泽因、政府大楼、总统办公室 奥斯顿总统正想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府邸好好休息时,塞尔特却急匆匆地赶来了。 “总统先生。”塞尔特欠身行礼。 “是调查有什么进展了吗?”奥斯顿以为塞尔特是来汇报工作的。 “有,但我想先向您坦白一件事。”塞尔特站在奥斯顿面前,一副谦卑惭愧的模样。 “什么事?”奥斯顿眯起眼睛,预感到塞尔特藏着不小的秘密。 塞尔特看了一眼奥斯顿,接着低下头,尽力表现出悔意:“其实……来泽因并没有那么多的国际平等联盟成员,他们的数量至多五百人。” “……你的意思是,之前你说的他们最少有几千人,是骗我的?”奥斯顿犹豫了一下才这么问道。 这个他早前就升起过怀疑,还派了来泽因情报局局长阿尔杰前往调查。 可惜后来阿尔杰意外死亡,塞尔特又的确把行动队的核心成员都抓了起来,他就暂且打消了这方面的念头。 现在塞尔特主动承认,那说明事情真的像当初情报局局长阿尔杰推测的那样。 只不过,如今最关键的不是真相了,而是塞尔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这些不利于自己的勾当说出来? “这并不是我有意骗您,而是我的下属霍特·华德为了虚报功劳,故意谎报了人数,还借着我的名义威逼利诱了其他军官配合他。”塞尔特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出了一版新的事情经过,把责任都推给了眼镜军官,“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那情报局局长阿尔杰——” “阿尔杰也是被霍特·华德所杀,当时跟他一起前去的士兵们都能作证。”塞尔特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奥斯顿接着问。 “最早的时候,清剿行动队的工作都是交给他们去落实的,我只收到了报告。当来泽因发生暴乱,关押行动队成员的监狱被攻破后,我才在调查中发现了蛛丝马迹,确认了这件事。” 塞尔特选择的时间非常巧妙。 这样回答,就可以把来泽因暴乱的主要责任推给霍特·华德。 暴乱发生前后,清剿进展的截然不同,也刚好可以充当证据,还能侧面突出他个人的能力。 “这么说,之前没什么实际进展,是因为你没有全面地负责此事。来泽因的暴乱,也是因为这个霍特·华德乱抓无辜充数才爆发的。”奥斯顿逐渐理清了经过。 “是的。” “那你知道他们造假一事少说有一个星期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最开始我还在调查阶段,并且我全面接手清剿行动队的工作后,急需人手,就暂时没有告知给您,也没有对他们进行处理。”塞尔特的话无懈可击,“直至我把维拉克等国际平等联盟的主要人物抓了起来,大局已定后,我才决定做最终的清算。” “那霍特·华德呢?你把他抓起来了?”奥斯顿准备见一见此人。 “他死了。” “什么?” 塞尔特长叹一口气:“他可能是觉察到我要清算了,深知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今天下午在自己家中饮弹自尽。” “自杀了……”奥斯顿感到此事的背后还充满着太多的蹊跷。 “是的,另外,我怀疑这件事,和国际平等联盟今天找上我有一定的联系。”塞尔特稳步引入下一件事。 “国际平等联盟今天找你了?”奥斯顿还没来得及深思霍特·华德的自杀,就被新的突发事件吸引而去。 “他们今天派人来要挟我,说掌握了我造假的证据,如果我不带领来泽因的驻军投靠他们,他们就把证据交给您,让我前途尽毁……”塞尔特攥紧双拳,“他们可能是觉得霍特·华德自杀了,造假这件事死无对证,我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所以才有恃无恐,逼我倒向他们,为他们做事”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失败 “他们在哪?” 塞尔特把今天下午卡帕主动自首以及要挟自己做事的完整经过告知给了奥斯顿。 奥斯顿摇了摇头:“他们是在骗你。” “骗我?” “我们的卧底刚传回消息,说国际平等联盟的主席基汀拒绝了巴什、普鲁曼的援助。这也不奇怪,巴什、普鲁曼做了太多针对民众的暴行,国际平等联盟与他们合作,等同于断掉自己的根基,违背自己的宗旨。”奥斯顿其实对这个结果不太意外。 “原来是这样……” 塞尔特在心底冷笑,也在庆幸。 如果他真的信了卡帕的话,投靠了国际平等联盟,那十有八九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借着国际平等联盟的施压,向奥斯顿半坦白秘密表忠心,靠灭口一个霍特·华德,换取永远的安稳,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 “你怎么打算的?”奥斯顿心底也清楚造假一事不会像塞尔特说的那么简单,不过塞尔特后续的表现还算不错,再加上他都把替罪羊推了出来,难以搜集到证据,这事目前只能翻篇,先专心剿灭国际平等联盟。 “我先来请示您的意见。”塞尔特道。 “先羊装同意,等博取到他们行动队的信任后,再将之一网打尽。”费铁尔防线那边用不着操心,奥斯顿便只让塞尔特把重点放在了行动队的身上。 “明白。” —— 十二月十九日 监狱 塞尔特把维拉克、卡帕叫到了会客室,二人刚到,他直接大发雷霆:“你们是想逼我走到绝路吗?!” “怎么了?”维拉克冷静应对。 “怎么了?!你们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塞尔特亲自把门关好,看上去生怕被别人听到,“我不是说了吗?我需要时间考虑!现在形势并不明朗,你们越这样逼我,我越不可能合作!” “逼你?你应该清楚,自卡帕进来之后,我们都没有与外界有过任何联系,不可能因为我们的交谈不太顺利就做出什么。”维拉克不紧不慢地坐下,“我希望你先冷静下来,说说具体的情况,这样我们才好想办法解决。” “呵。”塞尔特冷笑着,“你就别假惺惺的了,你不就是想装无辜,说今天奥斯顿总统收到的针对我的匿名信,和你们国际平等联盟没关系吗?你觉得我会信?昨天你们刚要挟完我,今天奥斯顿总统就刚好收到了匿名信,怀疑我在清剿你们的过程中造假?哪有这么巧的事!” 维拉克与卡帕对视了一眼。 卡帕摇了摇头,他昨天确实和维拉克研究过要不要逼一把塞尔特,但这个计划因可行性太低很快就被否决了,他们也一直没与外面的同志进行联系,绝无可能是他们所为。 “有查到是谁交的匿名信吗?”维拉克问。 “匿名信!匿名信!”塞尔特强调。 “以你的能力,就算是匿名的,应该用不了多久也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找?这个节骨眼上找人,万一让奥斯顿总统听到风声,岂不是更坐实了我的嫌疑?!”塞尔特站到窗前,看样子被气个不轻。 卡帕也道:“这件事不可能是我们做的。我们明确知道硬逼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而且我们从进来后就没和外面联系过,就算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外面不清楚谈判情况又怎么实施?” “这对你们来说是很难的事情吗?”塞尔特保持着质疑,“谈判顺利,我允许你们联系外面,谈判不顺利,你们无法联系外面。他们很容易就能以此判断出进展,从而采取行动!” “这件事,你和其他人说过吗?”维拉克确定外面的同志不会轻举妄动,也就放弃了无力的辩解,干脆从塞尔特这边入手帮助他查找匿名信的撰写人。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的人泄密?!”塞尔特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维拉克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我还是希望你冷静一点,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这个人,只有找出他,才能保证你后续的秘密不被泄漏出去。” “你们交了匿名信,还要让我和我的人心生间隙,国际平等联盟就这点伎俩了吗?那我告诉你,我拒——” “冬冬冬!” 正当塞尔特想彻底切断倒向国际平等联盟的可能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 “将军!”一名士兵慌乱地看了眼维拉克、卡帕,而后快步来到塞尔特身边,同其低声耳语了几句。 塞尔特的表情迅速变得错愕,他不敢相信地和士兵进行确认:“他真的……” “是的。”士兵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塞尔特缓步来到沙发前坐下。 待士兵离开,维拉克感觉出塞尔特收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试着询问:“怎么了?” “……是霍特·华德……”塞尔特花了半分钟才平复下来张口道。 “霍特·华德?”维拉克在监狱里见到过此人与塞尔特同行,他应当是塞尔特的亲信,“是他写的匿名信?” “你不是没有去调查吗?”卡帕意识到塞尔特刚刚是在诈他们。 “呵……”塞尔特疲惫地自嘲一笑,“事关我的未来,我怎么可能不去查……但没想到会是他……” “他人呢?” “在外执勤,还不知道我查到了他。”塞尔特道。 找出撰写者,排除了国际平等联盟的嫌疑就好。 维拉克当即利用霍特·华德的背叛,推动塞尔特倒向他们:“我们谈判的事你跟他说过了?他这个时间点背叛你,恐怕是想拿你将功抵过。那么,有一个霍特·华德,你能保证不会有第二个吗?” “如果我现在向奥斯顿总统主动坦白——” “不。如果霍特·华德没检举你、来泽因没暴乱,奥斯顿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太难为你。可现在,因为你的自私自利,来泽因被闹翻天,霍特·华德刚检举完你就坦白,诚意又大打折扣,奥斯顿只会认为你是迫于无奈才主动交代了过错。好好想想,到时候你会面临什么?”维拉克给了卡帕一个眼色,二人一起再度拉拢起塞尔特。 在他们看来,手下人背叛、丑事就要暴露,这种情况下塞尔特是最容易动摇的。 只要能给他开出一条安稳又充满前景的新路,他就没有理由再拖延、拒绝。 “我……” “现在,投靠国际平等联盟,软禁奥斯顿,以奥斯顿的名义调离费铁尔防线的政府军,配合国际平等联盟发动反攻,是你最好的选择。”维拉克伸出了手,“我可以以国际平等联盟副主席的身份向你保证,国际平等联盟一定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你们的人能保证我的安全?”奥斯顿确认道,“一旦消息泄漏,四面八方的政府军都会向来泽因挺进,到时候如果没有平等军的支援,光靠我手底下这些人撑不了几天。” “可以保证。”维拉克道。 “但这件事太大了,我一个人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代表驻军的所有人都能。” 塞尔特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基本同意加入国际平等联盟了,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的问题。 维拉克心中大定:“我们的同志会协助你稳住局势,前期你可以先集中嫡系部队暗中控制政府大楼,软禁奥斯顿。” “这件事需要很仔细很仔细地谋划,而且要快,我不能保证霍特·华德什么时候把所有的证据都交给奥斯顿总统。”塞尔特看着很急切。 “好,不过先把被捕的同志都送去医院妥善治疗。相比我们,他们的情况更拖不得了。”昨夜濒死的墨菲、西里尔奇迹般地挺住了,与塞尔特这边取得突破性进展后,维拉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争取让同志们都活下来。 “我这就安排。”塞尔特立即起身,当着维拉克、卡帕的面,叫来了狱卒,落实维拉克的要求。 “现在送他们去医院不会有问题?会不会刺激到霍特·华德?”卡帕还记得塞尔特昨天拒绝送同志们去医院的理由。 “做事小心点的话,应该能晚个一两天让他和奥斯顿总统知道。”塞尔特答道。 “那就交给你了。”卡帕分外激动,干脆站了起来叮嘱塞尔特。 塞尔特倒戈,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下,将会帮助国际平等联盟最大限度上扭转局势。 就算不能趁这个机会正面击败政府军,也足以争取到相当一段时间用以休整。 等把这件事圆满做完,他就可以去来利斯特市和家人团聚。 “这样。”事情似乎发展得又太过顺利,让维拉克不禁回想起了敦曼分站的悲剧,他决定每个环节再慎重些,“用其他犯人替换被捕的同志,造成被捕的同志们还在监狱的假象,而后把他们改名换姓送到可靠的医院里治疗。” “这样也好,那你们这边的人用不用过去?”塞尔特欣然接受。 “我会安排的,有熟悉的同志们在,他们应该能心安些,也有助于更快地恢复。”实际上,维拉克是想找合适的机会,让行动队的同志把伤员都悄悄运离来泽因。 不是他怀疑塞尔特。 相反,塞尔特目前的表现没有任何的疏漏,他着实挑不出毛病。 如此谨小慎微,想不论如何先找机会让同志们安全离开来泽因,还是为了‘不可能’背后的‘可能’考虑。 再加上伤员们本就无法再参与接下来的工作,能先把他们带到绝对安全的地方,无疑是最好的安排。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我去叫我的亲信,你去找行动队的核心成员们一起商讨具体的计划?”塞尔特把狱卒叫回重新吩咐完,又问起下一步怎么走。 “……让埃文斯同志、休伯特同志他们过来?”卡帕请示维拉克。 维拉克看了眼塞尔特。 “怎么?我做了这么多,投靠了你们,你现在还怀疑我?”塞尔特的脸肉眼可见地冷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维拉克摇了摇头,制止了塞尔特多想,“我是觉得时间紧迫,不如先用电报联络。” “这么大的事情,用电报联络反而麻烦?”塞尔特还是认为维拉克在怀疑自己,所以不敢让其他同志过来,也不敢透露行动队的地址。 卡帕敏锐地观察到塞尔特有渐渐疏离的感觉,以及维拉克的顾虑,赶忙缓和气氛:“你误会维拉克同志的意思了,既然你愿意加入国际平等联盟,那么我们一定会对你报以最大的信任。” 维拉克在心中艰难地权衡后,决定还是为能帮助国际平等联盟走出阴霾的关键一步冒冒险:“卡帕,你去联络他们过来,另外告诉他们准备好人手,到时候去医院照顾、保护伤员。” “嗯。”卡帕应下。 维拉克试图用眼神告诉卡帕,让行动队的同志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可惜卡帕似乎没有理解。 塞尔特再次叫来了狱卒,把维拉克、卡帕的手铐脚链正式解开,又给卡帕换了身便装,送其秘密离开监狱,前去联络行动队的同志。 再之后,维拉克却又被关回了监室。 对此,塞尔特的解释是,监狱里也有霍特·华德的亲信,只有这么做,才能不惊动对方。 回到监室里,维拉克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无法分辨这是在担忧不好的事情发生,还是因国际平等联盟眼下最大的问题就要被解决而兴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再怎么样,卡帕也总该带行动队的埃文斯同志、总站支援过来的休伯特同志回来了。 可直至晚上,都没有一个人前来找过维拉克。 狱卒送来晚饭的时候,愈发忐忑不安的维拉克头一次主动向其打听起监狱的情况。 狱卒未对今天监狱里有没有来什么特别的人做出答复,不过透露了另一个让维拉克如坠冰窖的消息。 ——塞尔特下午的时候离开了监狱,目前还没有回来。 难不成…… 维拉克不敢想,不敢面对。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监室外终于传来渐进的脚步声。 没胃口吃晚饭的维拉克抬起头,看向门口。 只见塞尔特站到了门前,像炫耀般,像胜利者,骄傲地提起了卡帕的头颅。 第五百三十章 至暗的夜 “吭。” 监室的门被打开。 塞尔特笑着将卡帕的头颅扔在了维拉克的身边:“你们彻底完了。” 维拉克心中涌起悲怆,明面上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卡帕的尸首:“你还是选择了站在政府这一边。” “当然,毕竟你们根本没有接受巴什、普鲁曼的援助,我投靠你们必死无疑。”塞尔特再次在和维拉克的交锋中取得大胜,喜悦得一时间忽视了监牢的恶臭,“其实也要感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昨天这么逼我,我也不可能和奥斯顿总统袒露真相,把自身的隐患完全去除。” “行动队的同志们怎么样了?”维拉克不在乎塞尔特的处境。 “抓了一批,剩下的还在追。总之,经过这么几次重创,你们的行动队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哦对了,确认了你们没有接受援助后,费铁尔防线那边的部队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组织进攻,这次将不惜任何代价攻破你们的防线,直指来利斯特市。” 维拉克没有想问的问题了。 到了这个地步,被捕同志们的下场可以预见。 他还得承认,离希望如此之近时被打回去,巨大的落差是挺让人崩溃的。 “你没有问题了吗?”维拉克的反应让塞尔特感到索然无味。 愤怒、失控、痛苦…… 这些他期待的表现一个都没有发生。 “没有了。”维拉克道。 “你不关心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处决吗?”塞尔特率先沉不住气,“奥斯顿总统亲自下的命令,就在明天晚上。” “嗯。” “剩不到二十四小时了,你有什么心愿?合理的话,我可以满足你。”塞尔特很欣赏维拉克,尤其是维拉克成为了他手下败将的时候。 “把他们都好好安葬了。” 塞尔特沉吟一声,答应了维拉克的要求,上前重新提起了卡帕的头颅:“你自己呢?” 维拉克想了几秒:“我可以选一个有尊严的死法吗?” “……我尽力。” 塞尔特待了十几分钟,便离开了监狱。 行动队的人被抓捕了大半,他已经没有必要长居在监狱里负责繁忙的工作了。 而维拉克,一整晚都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仅是强烈地预感到,自己的生命真的要结束了。 没有开心,没有悲伤,没有期盼,没有恐惧。 整个人仿佛沉到了一片宁静的湖里。 —— 深夜 来利斯特市、国际平等联盟办公大楼、基汀的办公室 对基汀来说,任何一件坏消息,跟他现在手上捧着的密电相比都算不得是噩耗。 【行动队计划失败】 短短的七个字,代表着维拉克的牺牲成为了不可改变的事情,费铁尔防线的崩溃也成为了时间问题。 至暗时刻。 他不知道这是这段时间第几次想到这四个字了。 国际平等联盟面临过无数的危机,结果是什么? 用维拉克当初在戴曼斯监狱里的话说,即是‘我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答桉’。 可如今,维拉克要倒下了,国际平等联盟也‘命悬一线’,往日所有可以用来左证国际平等联盟终将胜利的事物都跟着一起摇摇欲坠。 真的要完了吗? 基汀将密电收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基汀主席。”秘书敲门后走了进来,“巴什帝国的谢利万诺维奇大使、普鲁曼帝国的费里克斯公使来了,他们想再见您一面。” 这个时候见面,就是吃定了国际平等联盟危在旦夕,不合作也得合作。 绝大多数人都奉行着弱肉强食的规则,在这个规则之下又形成了个共识:生存比原则更重要。 存在下去,才能维系原则。 不存在了,原则也便会灰飞烟灭。 基汀自从加入平等会、国际平等联盟,就对这种共识不屑一顾了,不过现在,他的内心极其罕见的出现了动摇。 真的要拒绝援助吗? 等政府军攻过来剿灭了国际平等联盟,无数的挣扎被压到了尘土之下,那之前那么多人的牺牲又算什么? 历史太过宏大强势了。 二十年后,就不会有人再记得那些牺牲者的名字。 五十年后,就不会有人相信曾经有过这么一帮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美丽新世界,心甘情愿地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要让他们进来吗?”秘书等了十几秒,又请示了一遍。 “伦农。” “主席。”秘书伦农站直了身子。 基汀发自内心的询问:“你害怕被遗忘吗?” 听上去是个和他要请示的事毫无关联的问题。 年轻的伦农推了推眼镜,刚想开口,就又听到了基汀的补充。 “说实话。” “我……害怕。” “为什么害怕?” “就……感觉自己像是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自己曾经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伦农道。 “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被遗忘了。”基汀看着伦农,“不论好的坏的,不论做没做过事。” “是的……”伦农没理解基汀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又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桉。 基汀就在伦农稀里湖涂间,重新坚定了想法。 并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的缘由,他不过是意识到,人都会被遗忘,遗忘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活得有没有意义,有没有价值的标准。 “告诉谢利万诺维奇大使、费里克斯公使,不用再来找我了,国际平等联盟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援助。”基汀给了伦农最想知道的答复,“最后再提醒他们一句,停止暴行。” “明白。”伦农离去。 基汀起身来到窗前,望向外面。 他看到了有市民在收拾行囊,在寒夜里离开来利斯特市。 很正常,费铁尔防线的情况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来利斯特市马上也会陷入到战火中。 “基汀主席。” 情报部部长查理斯来了。 “坐。”基汀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可靠情报,费铁尔防线那边的政府军正在重新集结兵力,最晚明天就会再次发动全面进攻。”查理斯道,“我们增援的兵力、物资虽说也到了,但……” “你是想说,我们要不要收拾东西,再进行一次转移。” “……是的,费铁尔防线一失守,政府军两天之内就能到来利斯特市。”查理斯微微点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基汀看向一边的地图:“我们还能去哪?” “去哪都行,只不过必须要转入地下了,我们已经不具备和政府军正面抗衡的实力,连再构建出一条防线都很难。”查理斯一个小时前刚把来泽因的密电交给基汀,他知道基汀心中现在一定积压着大量的压力,“……您还可以吗?” “我没事。”基汀反过来拍了拍查理斯,“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去准备。” “……明白。” —— 十二月二十日、凌晨 费铁尔防线 约瑟夫、阿德尔来到了前线的战壕,用望远镜查看着远方的亮光。 “比我们预估的时间都要短,政府军明知我们拒绝了和巴什、普鲁曼合作,仍然铁了心要立即拿下我们的阵地。”约瑟夫放下望远镜,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 “耗了这么久,损失了这么多,换谁都等不下去了。”面无表情的阿德尔双手插兜,眺望前方。 “总站传回消息了,他们正在组织撤离。我看去黎塞不错,那边是永久中立国,待在那边韬光养晦肯定比整日被政府军围追堵截要好。”约瑟夫扭头看着阿德尔,“你回去收拾东西,跟着他们一块儿走。” 阿德尔哼了一声。 约瑟夫又道:“怎么?还喜欢上战场了?” “你是什么打算?”阿德尔反问。 “带同志们继续坚守防线,再给后方争取一段时间。那么多的伤员,那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不撑住就全完了。” “之后呢?” “之后如果我们没死光,就也要进行战略转移了。”约瑟夫转身向指挥部走去,期间不时慰问几句轮守的平等军同志。 回到指挥部后,阿德尔坐在一边抽起雪茄:“来泽因行动队遭到重创,调动前线政府军回援的计划失败,我们的压力没能减小,也就不具备逆转的客观可能。尤其是现在政府军将周围十数个城镇占领,把我们机动回旋的余地进一步压缩,突围、战略转移的确是唯一的路了。” 约瑟夫倒了杯热水取暖:“简单来说,就是拖,等待有利的局面出现。我们只不过是比政府军更缺时间,这不意味着他们不着急。战略转移后,他们必须要在继续围剿我们、与敦曼、威尔兰结盟作战这两个大方向中进行选择。” “他们只能选择先结盟,抗衡巴什、普鲁曼。” “没错,到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的战略转移工作也要加紧筹备,最好是兵分几路,被动式把政府军给切割开。更简单的一点道理是,不能都呆在一条船上。”约瑟夫喝了几口热水,缓过来些又给阿德尔倒了杯。 阿德尔问道:“路线确定好了吗?我带同志们往哪走?” “我不是让你回总站吗?”约瑟夫笑道。 “别开玩笑了。”阿德尔铺开地图,双臂环胸。 “初步的想法是兵分两路,分别向东、东南方向挺进。”约瑟夫也来到地图旁,“拖下去肯定能拖到政府军抽调兵力去和巴什、普鲁曼作战,可整体上我们的形势还是不容乐观。政府总不会完全对我们不管不顾,还是会派兵四处堵截我们。没了来利斯特市稳定的补给,我们漫长的战略转移必然充满了无数的挑战。” “突围过后呢?” “等待时机,会师。”约瑟夫笑了笑,“说这个有点早,怎么也得是几年后了。” 阿德尔还是冷着脸:“期间能不被围剿干净就算胜利。” “是啊,我们的实力还是太悬殊了。”约瑟夫感叹。 “我负责带第二军往东南方向走。”阿德尔主动挑了最难走的一条路,“不然换谁我都不放心。” “拢共就这两个突围方向,从东南面战略转移是最难的,地形又复杂坎坷,政府军驻扎的兵力又多,到时候没稳定补给,你们吃什么?穿什么?子弹打光了怎么办?”约瑟夫想知道阿德尔有没有考虑到这些严峻的问题。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约瑟夫没再多说什么:“这条本来就是交给你的,我只希望这次战略转移之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够胜利会师。” “会的。”阿德尔又忽地想起了维拉克,“来泽因行动队的计划失败,也就等同于维拉克同志救不出来了是吗?” “来泽因行动队损失极其惨重,剩下的同志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数,就不用再期盼有奇迹发生了。”约瑟夫研究着地图,“怎么了?为维拉克同志感到惋惜?” “上次见到他,还是在诺德同志的婚礼上。当时在场的同志,现在还活着的不到一半了。”阿德尔捻灭了雪茄。 “但愿我们都能活下去。”约瑟夫道。 “突袭!突袭!!” 约瑟夫、阿德尔刚准备详细研究战略转移的两条路线,外面就传来了枪炮声,紧接着一名同志顾不得敲门,直接冲了进来。 “什么情况?!”约瑟夫扶住差点摔倒的同志问道。 “政府军发动进攻了!” “他们不是还在集结么?”阿德尔皱起眉头。 就在几十分钟前,他和约瑟夫亲眼用望远镜看到政府军的主力部队还在集结中,按常理来说,想完成全面进攻的准备,起码得等到明天下午。 “那是故意迷惑我们的!他们的主力部队现在已经从防线两侧摸过来了!”同志道。 约瑟夫和阿德尔下意识地看向彼此。 来利斯特市的转移工作需要时间,总不能白白把众多伤员、物资丢下。 “走。”比两天前还要艰苦的战斗就要打响,阿德尔没太显得沉重,“总要面对。” “走,说什么都得守住。”约瑟夫渐渐露出了坚毅的笑容。 第五百三十一章 终章 十二月二十一日 国际平等联盟总站放弃了坚守来利斯特市,一来是因为守不住,二来能让这座城市免于战火,避免民众被迫背井离乡。 同时,转移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国际平等联盟集中力量优先转移伤员,与时间赛跑。 他们快一点,费铁尔防线上的同志就能少牺牲一点,提早进行战略转移。 同一时间的费铁尔防线上,平等军的同志们挺过了一夜,仍在同近乎源源不断,望不到尽头的政府军战斗着。 约瑟夫、阿德尔等人也奔赴前线,与同志们一同作战,累计打退二十余次政府军的进攻。 世界各地的分站同样面临着战争影响,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巴什、普鲁曼分站暂时将重心放在团结力量,呼吁巴什、普鲁曼停止暴行上。 黎塞分站协助黎塞方面进行调停,尽管收效甚微。 缺人缺钱的蒙勒哥分站,竭力救助流浪的孩童,共同熬过这个煎熬的冬天。 其他的分站、组织、势力也都各尽所能。 —— 这是个疯狂、动荡的年代。 大多数人苦难的一生,都会被后人用轻飘飘的一句‘历史阵痛期’来概括。 但这段历史最终还是会被扩写、详细描述。 因为其中,不止有痛苦、悲伤、死亡,还有少数奋起反抗,用生命在挣扎、改变的人。 —— 雪夜 被关押在来泽因北区监狱的维拉克,时隔十二天,终于离开了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只不过,这次和从戴曼斯监狱越狱重获自由不一样,他是要被重兵押送着前往处决。 前一天塞尔特问维拉克临死前有什么心愿时,维拉克提到的第二个是希望有尊严地死去。 这个心愿最终没有被奥斯顿准许,奥斯顿认为维拉克的死要有足够的冲击性,这样才能再给国际平等联盟,给支持他们的民众的头上再浇上一桶冷水。 所以,在冰冷刺骨的晚上,只穿着单薄囚服的维拉克被高高吊起示众。 ——奥斯顿想活生生冻死他。 围观的民众被穿着棉衣的士兵拦截在二十米外。 自维拉克吊起,四名残存的行动队同志尝试营救,也被陆续当场击毙。 经过维拉克多次大喊不要出来,要在沉默中掷地有声,整个处决过程才没有了突发情况。 冷风吹着,许多道愤怒、同情的目光落在被冻得发抖的维拉克身上。 维拉克顾不得做出回应。 雪花铺满了他的身子,他被冻得打着哆嗦,脸被风吹得生疼。 这副如钢铁般冷硬的身躯,站在时代这面巨大的镜子上,显得实在太过渺小,又像颗钉子,着实突兀。 塞尔特就坐在隔壁楼里,喝着温热的咖啡,注视着外面的景象。 下属要为他打开留声机,却遭到了他的拒绝。 他说他并不觉得这一切枯燥。 一个小时后,维拉克渐渐麻木了。 他的思绪像冰河下的鱼。 太阳的温暖传不到他的身上,他只能领略到少许透进来的光。 光一缕一缕的,使他回想起这一生中的一幕幕景象。 有初到来泽因的,有和平等会同志打成一片的,有囚禁在戴曼斯监狱的,有坐船去敦曼的,有做试验工厂的,有诺德的婚礼,还有很多很多。 靠着回忆,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维拉克。” “维拉克。” 双眼被冻得眯起来的维拉克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他努力睁开眼,发现有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从围观人群中走出,掠过了士兵,来到了他面前。 “维拉克。” 那人仰着头,呼唤着他。 “我是克里斯,你还记得我吗?”克里斯问。 维拉克恍然大悟。 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不正是托马斯·克里斯吗? “维拉克?”克里斯仍在呼唤。 “我……我在……”维拉克缓缓张开仿佛被冻在一起的嘴唇,轻声道。 “我们长得真的很像,难怪他们看不出来。”克里斯惊讶地观摩着维拉克的面孔。 维拉克同样在观察他。 看到他头发上、睫毛上的雪,仿佛看到了自己。 “这一年半,你过得还好吗?”克里斯保持着微笑问道。 “很好。”维拉克回答着,“我从没……从没像这样感觉过自己是活着的……” “伯因、莫来斯对你怎么样?” “很好。”维拉克很诚实地说着,“他们可能一开始还……还对我有成见,但是后面我们就是最信任……最信任彼此的人了……” 克里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惋惜起来:“克洛尹是不是还在坚持我的想法?他相信我的路是对的,可我觉得这条路只会越走越歪,越来越错。” “他……他死了……他不相信我们走的路……被政府的人……杀害了……” “伯因怎么样了?” “也死了……他是……是累死的……” “莫来斯呢?” “也死了……他被刺杀了……” 克里斯停顿了几秒:“我们的组织还好吗?我当时还想给组织起名叫平等会。” “没有平等会了,没有了……现在……现在我们叫国际平等联盟……”维拉克很想好好解释一下这期间的经过,可他实在没有力气。 “国际平等联盟。”克里斯跟着说了一遍,“听上去是比平等会要好一点。能说说这一年半你们都做了什么吗?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大家的生活有没有好起来?” “我说……我说不动了……” “那长话短说,我们成功了吗?”克里斯期待道。 维拉克鼻子一酸:“没……还没有……” “没关系,哭什么,我们迟早会成功的。”克里斯伸手擦拭维拉克的泪水。 泪水仍旧滴落在了地面上。 “我们……我们会成功吗?”维拉克的泪水越积越多,他哽咽着问克里斯。 “我觉得我们会。”克里斯很肯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答桉就在那里,总有要人过去。”克里斯咧开嘴,“其实我觉得,这一点你比我更了解,更肯定。” “是吗?” “是的,我刚刚看到很多人在为你哀伤,你对他们很重要,你做了很多的事情。” “谢谢你……克里斯……” “我也要谢谢你。我当时真的很绝望很害怕,不知道我倒下之后,剩下的同志会面临什么。”克里斯又试着为维拉克擦眼泪,“你出现的刚刚好。” 维拉克也笑了。 可惜他的脸被冻僵了,笑容并没有从肉体上表现出来。 “你怕死吗?”克里斯话锋一转,“没有看到新世界就死了,怕吗?” “我不知道……” “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好,没关系,不管你怕不怕,我们都会在这里陪着你。” “我们?” 在无济于事地擦了一段时间泪水后,克里斯将手指向人群。 维拉克抬头看去,看到了科林、道恩、丹尼尔、威洛、门罗、迪亚兹、伯因、莫来斯、诺德、墨菲…… 有很多很多人。 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那么冷了,捆绑悬吊自己的绳子也正被人解开。 似乎是坠入到了温暖的湖泊里。 还能听到周遭的欢笑嬉闹。 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一定是美丽新世界。 但眼皮太沉重了,努力了好久,他都没有睁开。 身体还在下沉。 湖底很深。 就这么沉下去。 他心想。 就这么沉下去。 …… 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 悬吊着的维拉克被士兵们放了下来。 睡了半个晚上的塞尔特上前确认维拉克的死亡。 “呵。” 看到维拉克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他被逗笑了。 “将军,你说他临死前为什么是笑着的?” “谁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 “维拉克同志!”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一个人牺牲就足够了!同志们记住!我们终将胜利!” “我们终将胜利!” “我们终将胜利!” 幕布渐黑,激昂的歌声也一点一点地退去。 “电影结束了。”一名年轻人轻轻地向身边戴着眼镜的老人提醒道,“我们不着急,等其他观众走光了再走。” “嗯。”老人应了一声,还是纹丝不动地盯着幕布。 “当时真的是这样的吗?他们真是太伟大了……您也一样。”年轻人见老人似乎还沉浸在电影里,便安心坐着分享自己的感受。 “电影,依然是苍白的。”老人缓缓开口,“但这已经很好了,起码他们没有被人们所遗忘。” 年轻人附和着:“是啊,我读书的时候,经常看到当年的那些事情,真的很难想象当初具体是怎样的。” 老人摘掉了眼镜:“维拉克说过,他宁愿以后的孩子们,最大的争论是究竟有没有过这样的一段历史,也不希望有人再亲身经历这一切了。” “他真是个伟大的人啊……” “我们走。”电影院的观众基本走空,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年轻人连忙搀扶:“您慢点。” 二人走出了电影院,路边的一辆汽车上下来了两名高大的男子,帮着年轻人把老人扶上了车。 “接下来去烈士陵园?”年轻人询问,“我建议您在外围绕一圈就好了,或者先回去休息休息,不然身体受不了。” “没事,直接过去。”老人慈祥中带着固执,看向车窗外生机勃勃的城市。 “……好,出发。” 半个小时后,车子来到了烈士陵园前。 年轻人将老人扶下了车。 看着重新建立起来的陵园,和周边玩耍的孩童,老人感叹道:“当初,就是维拉克同志义无反顾地带着其他同志留守在了来泽因,保护陵园,搜集证据对抗政府对国际平等联盟的抹黑。” “您都和我说过很多遍了,而且刚刚的电影里也有讲这个。那个时候,维拉克同志如果听从了您的劝告,现在应该……” “他不会躲在别人的身后。”老人道。 “明白,你们两个就在车上等着,我带基汀老师进去看看。”年轻人向两名卫兵道。 “呵呵,走。”基汀在年轻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登着台阶。 今天,是一四六零年一月三十一日。 二十九年前,弗朗西斯带领工人游行,争取到历史上第一条关于工人工作时长的法令,并建立平等会的雏形。 二十六年前,维拉克牺牲,国际平等联盟主力军迫于形势兵分两路开始战略转移,国际平等联盟总站进行第二次大转移。 二十二年前,世界大战随着巴什、普鲁曼宣布投降而结束。同年,平等军经过艰难的跋涉,终于会师。 十五年前,基汀患病,退居二线,担任学校校长。 两年前,革命全面胜利,那个在当年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美丽新世界,终于到来,并在建设中不断完善,填补缺点。 “您慢点。”年轻人花了几分钟,才把八十岁高龄的基汀搀进了陵园。 他是基汀最后的一个学生,一名目前专注研究新式飞机的工程师。 “不行的话,还是给您买个轮椅,这样反倒方便些。”年轻人提议。 “我这辈子可不想再坐轮椅了。”基汀又固执地拒绝了年轻人。 良久,年轻人终于把基汀搀扶到了维拉克的墓碑前。 “你去别的地方看看,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基汀扶着墓碑,撑着拐杖慢慢坐了下来。 “您能行吗?” “去去。” “那您有事叫我,我就在附近。”年轻人只得离开。 “……好久没来看你了。现在的身体不怎么好,从敦曼大老远过来,半条命都要没了。”基汀坐在墓碑旁边,锤了锤自己的双腿,“你是不是觉得我该夏天过来?鸟语花香的,多好看。其实恰恰是因为夏天热闹,冬天树都枯了,鸟都飞走了,我怕你孤单,才选在这个时——” 忽然,一边传来了鸟叫声。 “哦,原来有鸟啊。”基汀被自己给逗笑了。 墓碑自然是无声的。 “感觉怎么样?”基汀看着墓碑,回忆起维拉克的面孔,又向更外面的世界扬了扬下巴,“我们花了二十七载,才把世界变成了这副模样。尽管,如今的世界,或许还是无法做到彻底的平等,彻底的团结,以及彻底的美丽,或许还是会面临很多威胁,还是会有很多人为了自由而战。但是,正在一点一点向着我们心中的那样前进着,不是吗?” (全文完) 结语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自2021年5月5日起,至2023年1月31日终,21个月,531章,2024万字。 平凡的《二十七载》,终于在平凡的一天里结束了。 写下‘全文完’三个字时,没有如释重负,也没有其他的情绪,我和维拉克一样的平静。 写最后的内容,也只有维拉克流泪、哽咽的时候,我才会跟着流泪、哽咽。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我自认为,我已经全身心地沉浸在了故事中,也已经倾尽了全力呈现这个故事。 但愿你们是满意的。 此时此刻,我最先回忆起的是四年前,我去宿舍楼卫生间小便,看到了一滩呕吐物,由此迸发出想写一个环境恶劣的贫民窟的灵感,继而逐渐丰满成二十七载的过程。 它的诞生是轻佻的,它的落成是沉重的。 而我希望的,是大家能从这个故事中了解到那个年代、那些人百分之一的艰苦,能从维拉克等角色的身上,汲取到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力量。 至于故事内容,原本写了几段话,但最后还是删了。 大家自己去感受,不论好坏,我全部接受,并深深感谢。 然后想说的是,这本书对我的意义真的太过特别了。 因为它,我的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才变得有意义。 因为它,一无所长的我才能扎根在热爱中,靠着热爱去生活。 我原以为我会写很多很多话的,可其实真到了这里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么就到这里。 最后,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致以最真诚的感谢,我很荣幸写了这样一本书,也很荣幸这本书被你们所喜欢。 最后的最后,老规矩,衷心地祝愿大家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未来,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