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穿今]见鬼的霸道总裁》 第1章 故人 “阿令……” ……阿令? 阿令一个激灵,只觉得是从一个沉沉无际的冗长梦境中醒转过来,她疲累地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时,明亮的光线刺得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双眼。 一点一点地移开手指,阿令试探性地透过逐渐大开的指缝探寻着。 蓦地,她瞪圆了双眼—— “太傅!” 眼前这个神姿高彻的男人可不就是被世人誉为“瑶林琼树,风尘外物”的徐太傅吗! 阿令震惊过后却皱紧了眉头,咦……她不是溺水而去了吗? 她疑惑地低头打量了一遍自己。 鹅黄色的齐胸襦裙,烟白色的锦履……明显不是自己跳水时穿的那一身大红衣裳。 这可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没死成? ……也不太对啊。 阿令不再胡思乱想,她抬手抚平自己的眉头,探寻地看向身前那个男人。 然而,男人似乎对她视而不见。 阿令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唤道:“太傅?徐太傅?” 男人依然面无表情。 阿令心里一个咯噔,暗道糟糕,她伸手颤抖地袭向男人俊美的脸——果不其然,她的手穿过了男人的脸。 好可怕。 她是变成自己最害怕的鬼了吗? 不,其实是太傅变成了鬼吧,她只是有天眼能看见他而已,是吗……? 阿令仰首四十五度忧伤,还带有对袭脸未遂的淡淡遗憾。 生活真是处处惊吓。 阿令心情复杂地环视周遭,熟悉的布局与摆设,让她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寝宫。 她懒洋洋地飘到一旁的软榻上,姿态娴雅地倚了上去,很好,她看重的软榻没有将她掀翻到地板上,果然是可造之材。 阿令满意地打了个秀气的呵欠,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慵懒闲适来。 她怎么能这么困呢……明明才睡醒,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阿令一边深刻地检讨自己,一边与周公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她还想知道徐太傅怎么会在她的寝宫里呢。 “老大!”从殿外飘来一声清亮的男声。 在宫里大呼小叫可是要掉脑袋的哦义士,阿令好奇地看向殿门口。 哟,这是哪里来的……和尚? 只见来人大概二十出头,眉清目秀,铮亮的小光头在阳光下尤为夺人眼球。他瞪着一双大眼熠熠生辉地看向徐太傅,一边惊奇地打量他,一边叹道:“太像了!简直就是摄政王转世!徐鹤衍,你祖上就是大夏的徐期吧!简直太像了!” 徐鹤衍?徐期?不都是太傅的名号吗?阿令蹙了蹙眉,正要细想,眼前突然一阵发黑眩晕,她还是没能抗争过周公的殷勤求眠,陷入黑甜梦境。 ------- 徐鹤衍挑眉看向乔松:“徐期壮年白头,终生未娶,无后。” 乔松啧啧叹道:“一定是为了家国天下耗尽了心力,如果不是他,大夏子民当时就要遭遇外夷屠杀了,”他走向一方圆桌,小心展开桌上的一副画卷,画上的男人一身烟白长袍,光风霁月,堪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是近几年才发现的徐期的画像,说来也是传奇,你猜这画卷是在哪里找到的?” 徐鹤衍微微打量了一下这座仿佛被困于时间胶囊内的辉煌宫殿,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在这宫殿里。”说完,他也有些惊讶,好似他曾经觑见这座宫殿的主人小心翼翼地珍藏起这幅画卷一般。 “你怎么知道?!”乔松惊讶地看向他,随即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老大的智慧又岂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的,这画卷确实是在公主殿里找到的。” 乔松一边走向挂在墙边的一块月白丝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这座宫殿是义成公主的寝殿,史载义成公主是徐期唯一的学生,那副画卷的落款可是义成公主的私印,看来是出自她之手,你说这学生是不是对老师有所图谋啊?我师傅说了,这画卷表面瞧着再正经不过,实则藏着义成公主的小心思,看画里徐期那副眉眼就知道了……哎,义成公主也是奇女子,十五岁毅然和亲,深入敌营,身穿嫁衣手刃突厥达拉可汗和他的三个儿子,解了大夏腹背受敌的困境,为在南疆打战的徐期争取了时间,可为了避免自己落入突厥士兵手中,就这么跳江自尽了……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啊,放在现在也就是初中生,应该担心中考的事情啊,隔壁班的男孩子啊什么的,而不是背上家国大义这么沉重的负担。我觉得她应该更喜欢之前的封号吧,‘义成’太过沉重,你看看这幅公主的肖像画,就会觉得她果然不负原本华容公主的封号了。”乔松取下墙上的那张丝绸,露出一副保存得极好的画卷。 画卷以工笔巧密而精细地勾画出一名妙龄少女,一身华服锦裳聘婷玉立于牡丹花海中,也许是听闻有人靠近,她盈盈回眸嫣然一笑,芙蓉面,冰雪肌,花媚玉颜,当真是人比花娇,美得不可方物,画卷留白处还题了一首诗—— “国色朝酒酣,天香夜衣染。华容令忘餐,精妙世无双。”乔松啧啧赞道,“果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可惜这幅画不是徐期的手笔,是那谋朝篡位的佞臣淮南王所做,那淮南王……” 接下来乔松说的话徐鹤衍全然没有入耳,他皱紧了眉头,手也不自觉紧攥。画卷中的这个女孩他一点也不陌生,可以说,他找了她许多年…… “阿令……”他茫然地喃喃唤了一声。 阿令,阿令,他方才刚来这座宫殿时,就下意识地喊了这个名字。 徐鹤衍突然觉得一阵心悸,那是一种非常悲恸的感觉,就像是心脏被人握住了一般。 阿令,这个无数次在他梦中出现的女孩…… 徐鹤衍抬手捂住心口,难得地露出了迷惘的神色。 ------- 阿令醒转过来时,只剩一轮明月从敞开的窗口悄然送入清晖,她餍足地活动了一下筋骨,懒洋洋地趿拉着锦履推开殿门。 ——嗯~ 晚风送来丝丝温柔的凉意和甜蜜多情的玉兰花香,阿令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座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宫殿。 这一砖一瓦还是她离开之前的样子啊…… 阿令回首看向殿前几株高大的玉兰树。 这玉兰树之前可是没有的,她的殿前明明开满了牡丹。 阿令想站在高处看看,甫一踮脚,便轻飘飘地飘上了飞檐。 她举目四望,满眼都是陌生的建筑,可那些建筑明显也有很多年头了,透着老旧的时□□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阿令抱膝在檐上坐下,一歪头便看见尽职尽责安宅辟邪的嘲风,她伸手摸摸它的脑袋,竟然手感不错,阿令又暗搓搓地多摸了几下,这手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啊。 “愚蠢的人类!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摸本王的脑袋!” ……欸? 阿令惊讶地看了看自己摸空的手,又看了看扭头避开她的气哄哄的嘲风。 “你会说话啊?”那娇滴滴的小声音啊,阿令忍不住弯了眼睛。 “愚蠢!我……本王乃上古神兽,龙之三子,可比你早开灵智得多!”嘲风神气活现地撩了撩蹄子,胸前的花纹似乎都更亮了些。 阿令捂嘴痴痴地笑,看着它甩得欢畅的小尾巴,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啊呀!你怎么可以碰本王的尾巴!”嘲风气急败坏地跳到一尺开外,胡须都惊得倒立了起来。 “你一直都在这儿吗?”阿令没有再看它,她仰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眼里有一丝迷茫。 嘲风抱住自己的小尾巴警惕地盯着她,没好气地说道:“是啊,你出生时落成这座宫殿我就已经守在这儿了,啊,想想都有一千多年了吧……” “一千年了?”可这星空还是与她十五岁那年看见的一般无二。 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令正沉浸在感伤之中,没料到檐下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随即是有些年迈的嗓音,还带着激动的哽咽:“公主啊!老奴等得您好苦啊!公主啊!您总算是回来了!” 这熟悉的声音激得阿令心怦怦直跳,迫不及待地翻下了屋檐,四处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公主,老奴在这儿呢!”一只大黄猫飞箭般地疾冲了过来,又在阿令跟前急急刹住了车,大脑袋使劲儿蹭着阿令的小腿。 阿令蹲下身,揉了揉大黄猫毛茸茸的脑袋,眼里还有着泪意,唇边却带上了欣喜的微笑:“李公公,你怎么变成了一只猫啊?”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哎呦!公主!您跟着老奴走,大伙儿都在等您勒!”李公公跳了起来,急冲冲地在前方带路,一边絮絮叨叨,“这都五百年了,总算是等到了!老奴都想剥了那小狐狸,五百年啊!老奴还以为一睁眼就能看见活蹦乱跳的公主呢!哎,您是不知道……” 阿令听着这埋怨,却觉得无比动听,李公公还是这么急性子啊。 可这五百年……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2章 故宫 “大家伙儿!大家伙儿快出来!公主她回来啦!”李公公猫蹲在一座四合院内,毛绒绒的长尾巴一晃一晃,神气活现地扯着嗓子大声喊开了,间或还伴着一两声猫叫。 一瞬间,四只花色各异的猫儿从屋内冲了出来,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猫尾巴直挺挺地竖着,齐刷刷地看向跟在李公公后面的阿令。 “公主!!!!”其中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冲了过来,尖着嗓子,猫身直立,两只前爪牢牢地箍住了阿令的大腿,猫脸儿扬起,一双泛着水光的异色瞳委屈地盯着阿令,声嘶力竭地撒娇道,“公主啊!小桃变成了一只胖胖的长毛猫!” 其他猫儿也都靠了过来,其中一只豹猫拿尾巴掰开了波斯猫抱着阿令大腿的爪子,语气十分嫌弃:“小桃你这么胖别压坏了阿令。” 小桃炸毛地一跳,气呼呼地回嘴:“你这只丧权辱国的狐狸!你看看你,现在不也是只猫!”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一只三花猫慢悠悠地拿脑袋顶开了气冲冲对峙的两喵,看着阿令两行眼泪落了下来,“公主啊!老奴是王嬷嬷啊!您总算是回来了!老奴……老奴盼了今天盼了几百年!” 阿令心内一阵酸楚,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三花猫:“嬷嬷,嬷嬷莫哭了,阿令不是回来了吗,嬷嬷应该开心才对。” “是啊!嬷嬷不哭了,嬷嬷……嬷嬷就是开心啊,您那时候还那么小,嬷嬷真的舍不得您去啊……”想起往事,王嬷嬷一阵哽咽。 “嬷嬷注意身子,”一旁安安静静蹲着的黑猫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它抬爪轻轻拍去王嬷嬷猫须上挂着的眼泪,又看向阿令,声音里也是藏不住的激动与喜悦,“青杏拜见公主殿下,公主万福金安!”说完,整个猫身贴在了地上,行了个大礼。 “快起来!”阿令急忙说道。 “谢殿下。”青杏抬起身子,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阿令看着自己殿内的老朋友们,心里五味杂陈,太多的疑惑与久别重逢的惊喜一齐涌上她的心头,让她有一瞬间的无措与茫然。 像是明白她的不解,豹猫姿态优雅地跳到她面前,一转身,猫儿的身影了无踪迹,原地赫然出现一名青年男子,身姿如长柳,眉眼尽妖娆。 阿令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她迟疑地打量了男人片刻,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夷光?” 她离开时,夷光还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可现在…… “这里只有我还在阳间,而他们,”夷光指了指地上蹲着的四只猫,懒洋洋地说道,“不过是生魂罢了。” 见阿令一脸震惊,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你比他们还糟些,你是抹没有躯壳的生魂,要不是你当时佩戴的福玉拘了一抹你的残魂,你现在可就真的魂飞魄散了!你也是任性妄为,你就不能等我闭关醒来吗!我可以帮你啊……你知道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吗?!我在江畔寻了你多少个日夜,可只找着那块福玉……连你的躯体都没能再看见!你以为你为什么会醒来!还不是他们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拿阳寿给你固魂!魂魄散尽,好样的!元柔迦你好样的!” 阿令被冲击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愤怒的夷光。 “欸!臭狐狸你怎么能这么和我们公主说话啊!你是大夏的守护神就了不起吗!我们公主那是为了大夏殉国!是女英雄!你凭什么责骂公主!还有没有天理了!再说了,为了公主,我做什么都乐意,用得着你指摘么!”小桃气急败坏地挠了夷光一爪子。 “好了,别吵了……”李公公头疼地摇摇脑袋,他看向阿令,慈爱地说道,“公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再见到您啊。” “是啊,我们还乐意多活了这么多年呢,嬷嬷很开心。” “是啊是啊!小桃简直大开了眼界,公主,现在这世间可有趣了!小桃我还是微博上的网红大v呢!公主你一定不知道什么是微博,还有手机,电脑,那可好玩儿了……”小桃献宝似得说道。 阿令好久才缓过来,沮丧地垂下脑袋,一句“对不起”梗在了喉间,再也说不出来。 大家是这样爱护着她,真是让她惭愧。 选择和亲,也不过是承担起公主的责任,可她对得起大夏国的百姓,却独独对不起那些爱着她护着她的人。 她愧对他们。 “咚……咚……咚……”远方传来十二声钟鸣,浑厚平和的钟声就像是佛音一般熨贴人心。 阿令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四只猫儿化作人形,李公公,王嬷嬷,小桃,青杏,全是她熟悉的模样。 “哎,每晚也就这个时候才能恢复原形,太不容易了!”小桃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陶醉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怎么能这么美丽可爱呢~” 王嬷嬷上前握住阿令的手,老泪纵横:“我的公主啊……” 阿令轻轻抱住嬷嬷,温柔地顺着嬷嬷的背:“我不是公主了,不要再叫我公主了,那个大夏的公主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现在我只是阿令,我只做阿令。”她要为自己而活,为爱她护她的人而活。 王嬷嬷愣住了,眼泪卡在眼眶里显得有点滑稽。 阿令笑着放开她,抹去她眼底的泪花,循循善诱道:“难道我不是公主嬷嬷就不爱我了吗?” “那怎么会!”王嬷嬷急得直瞪眼,连忙说道,“嬷嬷可是看着您从一个可爱的小团子长成现在这般聪慧美丽的样子,您可是嬷嬷的心尖儿啊!” “那就对啦,当公主呢,又累又麻烦,嬷嬷希望阿令那么累吗?”阿令笑得眉眼弯弯。 “不,不希望。”王嬷嬷总觉得自己又被淘气的小公主绕住了,她茫然地喃喃应道。 “既然如此,那以后我就只做你们的阿令,不当那劳什子的公主不好吗?” “好……当然好……”王嬷嬷一脸懵然地点了点头。 “嗯~”阿令心满意足。 李公公围观地直瞪眼,这慢性子怎么又着了公主的道儿哟!他怒其不争地拖走了懵懵然的王嬷嬷,打算好好说道说道。 一旁的夷光却面色复杂地看着阿令,千百年来的埋怨似乎也在一点点释怀。 如果她只是阿令,如果她不是大夏国的公主,而他也不再是守护大夏国运的神明,那…… 夷光踯躅地想上前,却被炮弹似得弹过来的小桃挤到了一边去。 “嘶——”夷光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桃。 小桃浑不理他,只笑嘻嘻地黏在阿令身上,甜蜜蜜地说道:“公主,您——” “我是阿令。”阿令笑眯眯地看向小桃。 “哦……阿令你快来看,我教你玩微博!”小桃自觉接受现代民主思想的熏陶,对于公主变成小姐妹之事一点也没有隔阂,只开心地拿起手机凑到阿令跟前,“来来来,咱们合照一张,po到微博上,天呐,公主,啊不,阿令你这么美,我一定会涨粉的,想想就猴开心啊!” 等小桃打开了美颜相机,兴致勃勃地想要与阿令同框时,却发现镜头里没有出现阿令的脸,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扭头看向一旁闲闲看戏的吃瓜群众夷光,发送求解光波。 夷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说道:“她只是生魂,哪里能入得了镜头?你可以被照下,不过是因为你带着猫身上孕养的阳气罢了。” “哦……”小桃沮丧地垂下了脑袋,随即又打起精神,拿出另外一部手机递给了阿令,兴冲冲地说道,“阿令,我教你玩手机,这个可好玩了……” 夷光看着她们其乐融融的样子,也舒心地笑了,他手一扬,凭空变出一部电脑……话说,他也该更新了,不然小天使们岂不是等急了,呵。 ------- “啊,不愧是公主!阿令你真是太聪明了!”看着上手极快的阿令,小桃不由得有点心酸,想当初她可是摸索了好久才学会使用手机,真是笨得不要不要的。 看着小桃沮丧的样子,阿令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桃舒服得眯了眼儿,公主的手软软的,柔柔的,被摸得好满足哦,乔松的手大大的,凉凉的,蹭起来也很舒服呢…… 小桃蓦地睁开眼睛,一脸兴奋地凑在阿令的耳边小声说道:“我给你看一个帅哥,他的手可好看了,他还会修复古画呢……” 小桃点开手机相册,贼兮兮地将一张照片送到阿令眼前。 这铮亮的小光头…… 阿令眯起了眼睛,脑海里却闪过上午那一身烟白长袍的俊美男子的身影。 “……他可是文物修缮保护组有名的小鲜肉——哦,小鲜肉就是俏郎君的意思——他叫乔松,可温柔了,手艺还棒……” “他和徐太傅走得很近?”阿令转了转眼珠,随口问道。 “没,太傅也没来过几次的……!”小桃猛地捂住嘴巴,震惊地看向阿令,大眼里满是惊慌。 她恨不能吞了自己的舌头,嘤嘤嘤,明明和大家约定好的,她怎么能说漏了嘴呢!简直是天理不容! 小桃含泪望天,神啊,她能不能读档重来? 第3章 夜谈 罪人啊!她是罪人啊…… 小桃掩面哭泣跪坐在阿令私设的公堂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招了吧,小桃子。”阿令以手支胰,笑眯眯地看向一脸懊悔的小桃。 小桃委屈地瘪了瘪嘴,不甘不愿地说道:“那徐太傅都逼你去和亲了,你怎么还惦记着人家啊……美色误人啊公主,阿令……” 夷光一声嗤笑:“可不就惦记着那男人的皮相吗!什么‘云中白鹤’、‘岁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史料上可不缺对他相貌的赞美,还真是‘风尘外物’,让人一见倾心痴心不改呢……” “是啊公……阿令,太傅实在不是良配,他明知您去和亲那就是死路一条,却还发了那道圣旨,这种人怎么值得您倾心呢?”王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公公也十分忧心,忍不住开口说道:“阿令公主您可长点心吧!太傅那是,那是渣男啊!” 青杏点头附议。 阿令觉得自己就像个昏君,嗯,沉迷男色的那种。 她苦恼地皱了皱眉,冲着小桃问道:“他难道不是和太傅长相相似的人吗?” “没!那是太傅转世,臭狐狸都说了——”声音戛然而止,小桃恐慌地瞪圆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殿内有一瞬间的死寂。 李公公不忍直面这种惨况,心如死灰地蹲墙角去了。 王嬷嬷哀怨地扫了一眼小桃,有些站不稳,被青杏扶着坐在了软榻上。 夷光……夷光讥讽地一笑:“她决定好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劝得动的。”说罢摆摆手,转身离开。 小白眼儿狼,他还是去更新新文吧。 至少嗷嗷待哺的小天使们蠢萌蠢萌的。 求不抛弃! 阿令眼含热泪地伸出了尔康手。 小桃抱住阿令的大腿,打算以哭相谏:“阿令啊!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 “徐太傅是歪脖树?”阿令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那肯定不是……这不是重点!徐太傅实在是太渣了!阿令你要知道,这渣男就像是生了病的……树!对!病树!咱们这种美丽又可爱的小仙女一定要擦亮双眼,要知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过滤掉渣男,咱们就可以抱得真爱归了!万木春啊!万啊!万!”小桃拿出毕生之所学,痛彻心扉地劝道。 “徐太傅还记得前世的事情吗?”阿令温柔地抚摸着小桃的小脑袋。 “肯定不记得了啊,臭狐狸说,徐太傅转世投胎,前尘尽忘。”小桃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样啊,那你觉得一个忘记过去的人,还算不算是本人呢?”阿令放柔了嗓音,听得小桃有些沉醉。 公主的声音真好听! 小桃摇了摇头:“不算吧……” “那就对啦,此徐太傅非彼徐太傅,他都还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就拿前世那些污糟事否定他,他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阿令义正言辞地说道,可随即,她话锋一转,“你们为什么觉得我是要再续前缘?也许,我是去找回场子也不一定呢,瞧瞧看,这样一无所知的徐太傅,难道不是待宰的小羔羊吗?” 小桃一愣,恍然大悟,激动地说道:“这是女子报仇千年不晚!” “孺子可教也。”阿令眯起眼睛笑了,像只偷了小鱼干的猫儿。 可这笑又渐渐失了味道。 她对徐鹤衍有恨吗? 说没有是假的。 她对徐鹤衍有爱吗? 阿令嗤笑一声,爱过。 ------- 夜色深沉,王嬷嬷他们已经被阿令哄去休息了,就剩小桃还打了鸡血似得拉着阿令聊天。 “……我告诉你哦,那个白莲花程贵妃现在变成一只鹦鹉了,就挂在书画组的廊檐上,我和李公公没事就去逗逗它,吓得她上窜下跳,等会儿天亮了我带你去,可好玩儿了……”小桃幸灾乐祸地说道。 “程贵妃?她怎么变成了鹦鹉?” “臭狐狸说是她前世说多了谎话,才变成了学舌的鹦鹉哈哈哈,简直是喜大普奔!” “阿弟怎么样了?大夏国后来怎么样了?”比起程贵妃,阿令更关心那个被程贵妃捧杀的傻弟弟。 “你走后,我们几个都死了,徐太傅也失踪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也是看了史书才知道的。程贵妃废了太子,扶持自己的小儿子登基,垂帘听政,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狼子野心的淮南王攻进京城,凌迟了程贵妃和小皇帝,待要处置废太子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太子不见了,野史上说是被徐太傅安排的人带走了,三年后,徐太傅带着小太子夺回了皇位,小太子尊他为摄政王,淮南王下落不明。小太子后来可是成为了千古帝王,一代明君呢!超级厉害!”小桃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指手画脚起来。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大夏也不能幸免,这江山还是当时的江山,可这家国已经不是她的家国了。 阿令不愿再想,她伸手给说得嗓子干哑的小桃递了一杯茶,问道:“所以说,你们是沉睡了五百年,五百年前才醒了过来?” 小桃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豪饮而尽,她满足地抿了抿嘴角,继续说道:“是啊,本以为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你的,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百年……还好你回来啦!你可不知道,这一千年来发生了许多神奇的事情,咱们以前只能飞鸽传书,可现在大家用手机更方便联系,还有啊,以前出宫游玩坐马车可耗时间了,现在有高铁飞机,嗖嗖嗖地就到了目的地,以前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阿令听得眼睛发光,她立志做个紧跟时代步伐的老古董,虚心向小桃求教。 小桃献宝似的倾囊相授,可这夜还没过半,她就已经觉得自己快要被掏空了…… 小桃心累地戳戳手机,发了一条微博:“你们知道有个极其聪明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体验吗?啊,感觉身体快要被掏空,真是智商压制。” 即使是深夜,微博一经发出还是收到了一千多条的回复。 小桃像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般摊在毛绒绒的毯子上,点开回复慢慢看过去—— “我来划重点!凌晨三点,主人,身体被掏♂空,压制,好了同学们可以开始解题了。ps这可是道送分题哦[微笑]” “敲黑板,都说了多少遍了!简单点!虐狗的方式简单点![怒骂][怒骂][怒骂]” “后天就要高考了,希望大家能点赞祝福我,谢谢!” “都是成年人,做事暴力点,大家让让,我要去睡po主了[doge]” “今天咋没发自拍作业啊!现在的年轻人,多拍点自拍,少发点车[心]” “某过气网红微博直播开车过程,这样开车,要慢一点[doge]” “那个说要高考的放下手机去睡觉好吗?真是操碎了网友的心。” “白天合不拢嘴,晚上合不拢腿[doge]” “身体快要被掏空??感觉我头顶的绿帽子更鲜艳了[再见]” “说发车就发车,宝宝还没系安全带呢[doge]” “前排!赞我的人都走向了人生巅峰!” …… 啊……感觉更绝望了怎么办?小桃一头扎进毛毯里拱了拱。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把粉丝们当朋友,结果她们竟然想睡她??? ------- 辰时过半,阿令的脚边又围了五只喵。 “你们这是子时半恢复原形,辰时半又变作了猫?”阿令饶有兴趣地一只只顺毛。 “那是,我们现在可是御喵!每天都有游客来拍照的。”小桃自豪地挺了挺毛绒绒的小胸脯。 “是啊,上次老奴背上痒,李公公给我挠痒痒,结果一旁看着的小姑娘激动的不行……”王嬷嬷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嬷嬷,那是她们觉得你们有爱啊!”小桃猫爪子捂嘴偷笑。 李公公吹胡子瞪眼:“谁要和这个慢性子有,有爱啊……” 王嬷嬷没理会他,自顾自地舔了舔爪上的毛。 夷光昨夜爆肝码字,现在正睡得昏沉,什么朋友啊,哼,都不靠谱,还是他的小天使贴心,不过这jj网站的系统也太差劲了,怎么老是打不开,差点耽误他更新,改天他得入管三梦里鞭策一番…… 气氛很安详,小桃却突然奓了毛,急冲冲地冲了出去。 阿令默默收回摸空的手,顺势勾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鬓发。 青杏拿小脑袋顶了顶她的膝盖,说道:“乔松来了。” 阿令恍然大悟,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她好奇地尾随了过去。 小桃像一颗球状闪电般飞奔进了书画组的小院门,又在乔松的工作室前急急刹住脚步,对着地上的影子仔细梳理了一番毛发…… 阿令捂住心口,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小桃从来就没有给过自己这种待遇,手动再见。 阿令兀自感伤,小桃已经迈着优雅的猫步挪了进去。 “喵~”她柔柔地叫了一声。 乔松刚到工作室,将自行车钥匙挂好,就看见了这只娇滴滴的御猫。他蹲下身,笑着和它打了个招呼:“嗨,小美女,早上好。” 小桃扭扭捏捏地回道:“早上好啊。” 当然,乔松只能听见“喵喵喵”。 “抱一个?”乔松露齿一笑,向她张开了怀抱。 “喵呜!”小桃激动地扑了过去,乔松总是这么热情,她都要把持不住了喵喵喵。 乔松被扑得一个趔趄,他轻轻摸了摸小桃柔软的毛发,揶揄道:“又长胖了。” “……”? 心好累哦,感觉不会再爱了。 第4章 逗鸟 阿令本以为小桃要腻在乔松身边一天,没想到她只是跑来和他道了个早安,就傲娇地扭着大白屁股离开了。 “就这么离开了?不来个爱的陪伴?”阿令好奇地飘在她身边问道。 “那不行,爱是给彼此空间,我们各自都可以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充实自我,这样我和他才可以一起成长,一起变好。最重要的是,乔松还要工作呢,我在旁边他一定会老想抱我,那样他会分心的。”小桃义正言辞地说道。 呦呵? 阿令有点震惊,她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无所事事了,才导致鬼生的第二天如此无趣。 还没等她想出个理所当然来,小桃就兴奋地冲到了廊檐下,阿令连忙跟上,发现李公公和王嬷嬷也在。 廊檐下挂了一个鸟笼,里面关着一只惊慌失措的鹦鹉,李公公正使劲儿跳起,亮起锋利的小爪子,一副恶狠狠的嘴脸喊道:“程贵妃!看我的无敌猫爪!” 那鹦鹉吓得嘤嘤直叫,在小小的鸟笼里左右乱飞着,连掉了好几根羽毛,看起来十分憔悴。 小桃也兴致冲冲地加入了李公公的吓鸟大队,一蹦一跳的,身姿别提有多矫健了。 阿令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李公公这么老当益壮……果然是老骥伏枥,志在千……呃,吓鸟。 “阿令快过来看看。”王嬷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默念了无数遍的“阿令”,才没把“公主”二字脱口而出,她不想让那孩子难过,也不想让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继续背负着“公主”带来的宿命——皇帝爹不疼,生母皇后又早逝,阿弟还被程贵妃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捧杀,养得和亲姊离了心……阿令真的太累了,太苦了。 阿令乖乖地飘了过去,捧着下巴观赏了起来。 然而好戏还没能看多久,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阿令循着声音看过去,院门口站着一个清秀娇柔的女人,一双白嫩的小手正捂住嘴唇,水汪汪的眸子圆睁,瞧着很是花容失色。 “乔哥哥,乔哥哥。”女人娇柔无力地喊道。 小桃停下动作,没劲儿地翻了个白眼,嘟喃道:“那个白莲花又来了,阿令你不知道,这程贵妃就是她送来书画组的。” 颜棠可不知道自己被腹诽成了一朵白莲花,她温柔又羞涩地看着乔松走出工作室,心里甜的像是淋满了蜂蜜。 乔松脸上挂着冷淡的笑意,向她点头致意,算是问了好。 颜棠有些难过,明明乔松之前还很热情,可自从知道她是徐鹤衍同父异母的兄妹后,就变得这样冷淡,徐鹤衍真是个丧门星!可她如果还想追到乔松,就必须和徐鹤衍搞好关系,哎…… “乔哥哥,那几只猫儿又在欺负我送你的鸟儿。”颜棠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儿,告状都显得娇俏可人。 乔松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那惊慌失措的鹦鹉,目光却又被阳光下白的耀眼的波斯猫所吸引,只见那猫儿弓起了背,朝颜棠呜呜直叫,竟然是一副生气的模样,看起来可爱得紧,他忍不住笑了。 颜棠见乔松非但没有斥责那些猫儿,反而还宠溺地笑了,心里有一瞬间的懵然。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啊!难道他不爱小动物? 颜棠顺着他的眸光瞧见了那只雪白的波斯猫,恍然大悟,乔松那么喜欢那只波斯猫,肯定是舍不得训斥它的,可她送的鸟还不如一只野猫? 她气得悄悄攥紧了拳头。 “不好意思,现在还是我的工作时间,不方便接待你,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乔松礼貌地问道。 颜棠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忧愁地瞥了一眼那只鹦鹉,带着点泣音地说道:“我知道乔哥哥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但是小鸟儿是无辜的,还请你多多看顾它。” 乔松洒然一笑:“我平时工作忙,没空照看他,这样吧,你还是把它带回去吧。” 欸? 颜棠又愣住了,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泪珠没了她的刻意控制,顺着眼角滑了下来,看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清新娇弱得有些诱人。 乔松只当作没看见,朝她摆摆手,单手插着裤兜,转身走回工作室:“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去工作了,还望颜小姐不要打扰。” 欸? 颜棠挫败地看着乔松的背影消失在了禁闭的门扉之后,心里却愈发不服气。 她就不信了,她作为b大女神,还会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垂青! 小桃看着颜棠斗志昂扬的背影,鄙夷地说道:“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家乔松明明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怎么还像块牛皮糖似得死缠烂打呢!” 阿令好奇地问道:“她是谁?” “颜棠,听说是徐太傅同父异母的妹妹,好像关系也很不好,反正徐太傅每回都对她视而不见。”小桃没劲儿地趴在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自己的胡须。 阿令看得有趣,没忍住伸手轻轻捏住了一根,问道:“吃醋了吗?” 小桃震惊地看着阿令:“天呐!我为什么要吃醋!我在乔松心里的地位不可动摇,你看看,他可是把程贵妃送给我当玩具的。” “哦。”对于无时无刻不在虐狗的小桃,阿令只能伸出禄山之爪袭向她毛绒绒的胸脯,作怪地挠了起来。 “哎哟喂!哈哈哈哈哈……哎哟……痒死我啦!阿令手下留情……哈哈哈哈哈哈……”小桃痒得打滚,惊起了无数细小的粉尘。 ------- 午后阳光依然*,阿令躲在树荫下,看着书画组的几个小姑娘围着李公公和王嬷嬷转悠拍照,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安静悠闲,还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 她微微眯起眼睛,透过树枝纵横茂密的枝桠数着一块块散落的碧蓝天空,像是回到了千年前。 那是一个明媚夏日,她记得天气也很炎热,但是午后却下了大雨,她偷跑出宫前去母亲的衣冠冢祭拜,被骤急的雨势和漫天的闪雷困在了半山腰的小小山庙里。 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手执一把青伞破开漫天雨幕向她走来,昏暗的天色下,隐约可见那叫人惊叹的容颜,清溪做眉,夜海为眼,嶷如断山,濯濯休明。 男人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她一时有些晃神,那手是那样的漂亮,就像是汇集了夏夜的月华清辉,白皙莹润,五指干净修长,又富有力量,她自卑地藏起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倔强地别过了脑袋,沉默地拒绝男人的好意。 男人没有动怒,那只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脸,她抗拒地躲开,那手却执著地追了上去,轻柔地揩去了她眼角的泪水:“莫怕。”一向好听的嗓音有些喑哑,她记得他似乎还病着。 那时,阿令还不知道自己哭了。 夏日的风温柔和暖,一如他当年给的那份温柔。 阿令缓缓合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湿润的水汽。 徐鹤衍,徐鹤衍。 温柔是你,无情也是你。 ------- “阿令阿令,别贪睡了!徐太傅来啦!你不是要回敬他吗?咱们一块儿吓唬他!”小桃的声音里含着十足的恶意。 阿令悠悠醒来,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看向使劲儿拿尾巴扫她脸颊的小桃,开口道:“太傅来了?”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的睡意。 “来啦!”小桃挪开白花花的屁股,一张大猫脸凑到阿令眼前贼兮兮地说道,“他现在在乔松的工作室里,他们看不见你,你还不把握良机进去装神弄鬼吓吓他。” “有道理,”阿令摸摸下巴,冲小桃微微一笑,“改天奖你小鱼干。” 小桃被这笑迷花了猫眼,她晕乎乎得也不忘叮嘱一句:“别误伤了我家乔松啊……”她家公主真是太好看了! 阿令趿拉着锦履,朝小桃比了个现在流行的“ok”手势,姿态优雅地飘向了工作室。 工作室内。 乔松添好了最后一笔,将画卷展平阴干在长桌上,画上是一名雨中手执青伞的男子,赫然就是徐鹤衍的样子。 “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交作业,也怪我当初夸下海口,说能按着那张画卷画出徐期其他神态的肖像画,要不是你,我可得被师父训死。”乔松不好意思地挠挠光溜溜的后脑勺。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徐鹤衍温和地勾起了唇角。 乔松苦恼地耷拉着脑袋:“我记着了……哎!偷渡我妈珍藏的画……老大,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徐鹤衍笑得平和优雅:“三天之内,静候佳音。” 你都已经把钱打进我的账户里了,我还能不交货?乔松欲哭无泪,果然是不能和老大打赌,动辄伤筋动骨。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把一叠衣物放在身旁的小矮桌上,对身着长袍的徐鹤衍说道,“快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我先出去了。” 阿令看到乔松出来还有些疑惑,但这不重要,她欢快地穿墙过壁,飘进了工作室。 而这时,徐鹤衍脱下了长袍,正打算拿起桌上的常服换上。 第5章 脱衣 阿令一进屋就愣住了。 男人修俊挺拔的身姿立在这小小的工作室内,就像是陋室里莹莹生辉的瑶林琼树一般,阳光冲破窗帘的阻隔,一点一点地跳跃在他线条流畅优美的身体上,美好的像个神迹。 阿令回过神来,傾毕生之所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了起来,等她小心翼翼地从长桌后探出脑袋来时,才猛地想起,徐鹤衍是看不见她的。 阿令安心地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她抚了抚裙摆,优雅地在长桌旁坐下,调整了个舒适的观赏角度,以手支胰,明目张胆地欣赏起太傅鲜美的*。 啧啧啧,这修长的脖颈,哎呀呀,那性感的蝴蝶骨,哟呵,还有一对迷人的腰窝,再往下…… 阿令觉得这屋里的冷气打得不太足啊,似乎还有点缺氧? 像是要取背后矮桌上的衣物,徐鹤衍转过身来。 阿令立马捂住了眼睛,透过大开的指缝,用虔诚的目光,艺术的角度,仔细地膜拜了一番。 太傅的腿好长啊,太傅的腹肌好想上手戳啊,太傅的胸膛好想靠一靠啊,太傅的脖子……等等!那不是太傅送她的玉佩吗? 阿令大吃一惊,明明夷光说那块福玉镇守着公主殿,可它现在怎么大喇喇地挂在了太傅的脖子上? 阿令刚想凑上前去细查,徐鹤衍却已经扣好了衬衫扣子,她只得遗憾地收回探出去的手,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的脖颈,像是要剥了他的衣服一般。 当然,阿令就算想剥,那也是有心无力。 真遗憾呐。 “换好了吗?”乔松在门外问道。 徐鹤衍扣好皮带,径自出了门。 “三天。”徐鹤衍微微一笑,拍了拍乔松的肩,徐徐离开。 乔松一声“再见”再也说不出口。 所以老大为什么要惦记一副画呢! 阿令光明正大地跟在徐鹤衍身后飘出了博物馆,作为一个百无禁忌的新晋女鬼,她享受着夕阳温柔的余晖,夏风温柔的轻抚,以及……汽车尾气,开眼看世界。 高楼林立,马路,轿车,公交车,出租车,红绿灯,斑马线,绿化带……这就是她昨晚在网络上恶补的现代世界啊!不过路上的小车一动不动,应该是下班高峰期堵车了吧。 不知道太傅会乘坐哪种交通工具回家呢?大概是小轿车?话说她还没坐过小轿车呢,有点儿期待。 阿令没有疑惑多久,她震惊地看着徐鹤衍骑上了一部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自行车……自行车?自行车?! 看着徐鹤衍即使是骑着自行车也依然优雅如故,阿令将不实传闻“有钱人\帅哥只开跑车”和巴和巴打包扔出了脑海。 眼见太傅就要离开她的视线,阿令赶忙追了过去,她撅起小屁股,打算坐在太傅的后座上—— 她被悄无声息地扔在了大马路上…… 这不科学!她在博物馆内明明可以随心所欲地碰到实物的! 阿令委屈地捧住并没有什么感觉的小屁股,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在堵车大军中绝尘而去的徐鹤衍,她倔强地自己飘了过去。 约莫十五分钟左右,徐鹤衍在一座古香古色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作为一只女鬼,她的体力还是十分充沛的,阿令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徐鹤衍的自行车。 徐鹤衍走进别墅,阿令矜持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闹中取静,太傅依然这么会享受生活。 花园里种了几株槐树,树上有小儿腿粗的藤蔓龙蟠虬结而上,看上去至少也有百年寿龄。 阿令骄傲地摇了摇头,论资排辈,老槐树也得称她祖宗。 跟着徐鹤衍进了屋,入眼处都是古色古香的家居装修,厅堂卧房一层不染,干净得没有一丝儿人气,阿令莫名觉得太傅似乎不常住在这里。 她乖乖地飘在徐鹤衍的身边,试图透过衬衫扣子间的缝隙窥探一番那块玉佩,奈何徐鹤衍及其禁欲且一丝不苟地扣好了每一颗扣子,阿令绝望地抱膝团身飘着,她遗憾且纯洁地想,那她只有等着太傅下一回脱衣服了呢…… 徐鹤衍可不知道自己身边多了个时刻试图窥探他*的小女鬼,他慢条斯理地喝了杯水,走向卫生间仔细净手,擦干手上的水渍后,他又进了书房。 看到书房的布局时,阿令有些被吓到,竟然和自己殿里的书房布局一模一样! 书房里有一方茶几,上面茶具齐全,茶碗却只有一个。徐鹤衍在茶几前盘腿坐下,烧水,加入茶末,水沸取沫,继续烧煮,浇沫……阿令托腮着迷地看着徐鹤衍泡茶的神情姿态,虔诚优雅又认真,她想起以前有人夸她举手投足都带着十分的优雅闲适,可她知道,真正将优雅从容融进骨子里的是她的老师徐太傅,他就是那种天生自带光芒的人,就算是如厕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不雅。 当然,她也没见过他如厕就是了。 茶香渐渐溢满了整间书房,阿令贪婪地深吸了口气,陶醉地微眯了眼睛。 是好茶。 她一向爱茶,可惜不会煮茶,阿令想,其实她本可以学的,但是为什么没有呢?她僵了一瞬,随即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来。 大概是因为太傅会为她泡茶吧,明明他从不喝茶只饮水。 没有心的温柔,大抵都是慢性毒\\药,会让人患上一种叫做一厢情愿的病,难以根治,如鲠在喉。 徐鹤衍将煮好的茶汤斟入一只茶碗内,便起身走向书桌,平铺开一张大宣纸,研墨,提笔,蘸墨,下笔,眉宇间尽是虔诚。阿令好奇地探头看他写的内容,竟然是佛经,今世的徐太傅竟然信佛?阿令感到十分震惊,明明前世的徐太傅不信鬼神,颇有些俯瞰苍生的味道。 这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阿令看得昏昏欲睡,她觉得自己这两天似乎嗜睡了些,看来回去要问问夷光,她这新晋的小鬼是不是得采阳补阴一番才能固本培元。 待到满室茶香消散,徐鹤衍才停了笔,他将几张佛经整理好,拿过那只凉了的茶碗,轻轻放在了写好的佛经上,这才转身离开书房去净手。 阿令已经胡乱睡了一觉还不觉得满足,睡意铺天盖地,可她强打起精神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紧跟了过去。 没想到这回徐鹤衍没有进卫生间,而是走进了浴室。 看着浴室的门在自己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阿令瞬间精神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在浴室门外喊道:“太傅~徐太傅~徐~太~傅~我要进去咯,你没回答就是默认了哦~” 不出阿令所料,徐太傅果然没有回答。 阿令深呼吸,捧住心口,昂首挺胸地穿过了浴室的大门。 一进门,阿令就被水汽蒙住了期待的双眼,她赶忙眨了眨眼睛,试图用手挥散眼前的水雾,然而她作为一个突然没了金手指的小鬼魂,挥散水雾什么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阿令无奈地叹了口气,颇为抱歉地说道:“太傅,那我只能凑近点看你,啊不,玉佩了,这不怪我,都是浴室里的水雾太大了,你懂得……” 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只能摸索着循着花洒的声音盲飘过去。 上摸摸,下摸摸,左摸摸,右摸摸,明知道没了金手指她压根摸不着实物,阿令还是一边轻声哼唱着十八摸一边心情愉悦地探索着。 哟呵,这样都还没摸着?太傅是在跟她玩捉迷藏吗? 阿令羞涩一笑,喊道:“小郎君莫怕,姐儿今晚会好好疼惜你的……听我唱过十八摸,伸手摸哥哥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哥哥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摸着摸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方隐隐绰绰的白皙胸膛,与此同时,阿令的手上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玉质的凉意。 阿令一愣,没来得及刹车,惯性使然飘了过去,她正打算闭上眼穿过徐鹤衍的身体时……咦?咦咦咦? 阿令一脸茫然地趴在一方湿漉漉还冒着热气儿的身体上,头顶上的花洒浇了她一身的水……这是又拿回金手指了?她惊喜地拿脸蹭了蹭汉白玉一般洁白美好的胸肌,柔软又很坚实的触感让她感动地伸手一把抱住了眼前的美好*,嘴里念念有词:“小郎君,虽然你看不见姐姐,但是姐姐摸得着你啊!来来来,让姐姐好好疼惜疼惜你……” 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洗澡水,两眼放光地摸了摸线条流畅优美的腹肌,激动地上手轻轻捏了一把……好硬哦,捏不动…… 阿令是个随机应变的好孩子,具体体现在她识趣地放弃了眼前诱人的腹肌,打算绕去徐鹤衍背后戳戳他迷人的腰窝。 她把持着纯洁的心灵,打算用艺术的眼光探讨一番徐太傅的身体构造。 可还没等她行动起来,手就被人一把握住! 欸?欸??欸??? 一把握住?握住?握?住? 阿令一脸懵然地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的手腕被一只修洁的大手牢牢掌控,水珠儿顺着那只蕴藏着无限爆发力的手臂滑到她的手臂上,瞧着还挺有美感……阿令机械地缓缓抬头看向手的主人,讨好地挤出了一抹笑容来:“太,太傅,好巧啊……” 第6章 捆绑 阿令力图笑得天真无邪,徐鹤衍却紧皱了眉头。 眼前的少女身着一袭鹅黄色的齐胸襦裙,梳着俏丽的发髻,芙蓉面,冰雪肌,娇美得像是春日枝头上盈盈待放的嫩蕊。花洒的水肆无忌惮地溅在了她的身上,使得衣裳尽湿,少女清纯而又诱人的曲线毕露,其中有水珠顺着她修长细弱的脖颈向下滑,一路经过锁骨,蜿蜒向下…… 徐鹤衍收回目光,紧紧锁住她闪烁的眼眸:“阿令?” “嗯?”阿令一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徐太傅竟然还记得她吗? 徐鹤衍抿唇蹙眉,一把将阿令扯了过来,本来就不远的距离,瞬间变得亲密无间。 阿令浑身僵硬地贴在徐鹤衍的身上,被迫感受着他潮热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心里暗暗叫苦。 这天杀的金手指! 还要不要人活了! 这鬼日子没法儿过了! 倏地,她的下巴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抬起,阿令被迫抬头看向徐鹤衍,心里十分绝望。 “你从哪里来的?”徐鹤衍紧盯着她的双眼问道。 “梦!梦里!”阿令紧张之下,顺口胡诌。 徐鹤衍缓缓松开控制住她的手,阿令心有余悸地倒退了一大步。 就这么信了?阿令简直不敢相信,太傅竟然这么好骗? 徐鹤衍看着她防备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只开口说道:“我有话问你,你有多少时间?” 阿令侧转过身没敢看他,努力平复心情,说道:“不急,我的时间很充裕,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在外面等你。”话音未落,她就风驰电掣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徐鹤衍看着地上她还没来得及趿拉好的锦履,和那一长串湿脚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 还是像梦里一样色厉内荏,好似一尾滑溜的泥鳅。 阿令颓丧地站在浴室的门口,懊恼得抓耳挠腮,怎么就叫太傅给发现了呢!天要亡她! 她正要挠墙宣泄一番,没想到身子一轻,双手竟然直接穿过了墙壁。 “……”这一定是在逗我。 阿令面带微笑地收回手,动作优美地拧了拧湿漉漉的衣袖,她傲娇地飘离了墙面,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浴室的大门,看着穿过去变作两截的手指,阿令嘴角的微笑更加迷人——好气哦。 ――――――― 徐鹤衍换好衣服,鬼使神差地照了一下镜子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瞧着瞧着,他神色正直而禁欲地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袒露了大半结实而性感的胸膛,他微微一笑,手捧着那双锦履走了出去。 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客厅。 但是还有一只鬼呀。 阿令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她不太想和徐鹤衍正面对上,这种敌明我暗的感觉她更喜欢,也更好把控。 想想徐太傅出来没见着她,没准儿会当自己做了个春梦,阿令就觉得好刺激,撩完就跑的感觉真是太棒啦! 可是……她看了眼徐鹤衍微变的面色,和那双被捏得紧紧的锦履,心塞地快要上天了——为什么她的鞋子要出卖她?为什么? 感觉腹黑的徐太傅会用一千种方法让她狗带,好害怕。 她可不想再次死在他的手下,手动再见。 徐鹤衍看着地板上湿答答的小脚印消失在了墙边,他的眸光变得晦暗不明,一双好看的薄唇紧抿,他动作迅速地打开房门,一间间巡查过去,连楼上的房间也没有放过,阁楼,地下室,花园……等到整座别墅都查找了一遍后,徐鹤衍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墨来,他回到了大厅,攥了攥拳,轻轻喊了一声:“阿令?” 空荡荡的没有回音。 其实阿令就飘在他的身边,甚至徐鹤衍喊她的时候,她还欢快地应了一声。 可是徐鹤衍看不到她。 无法看见,无法听见,无法触摸,无法感受。 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阿令想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与他都不会有结果,就像是今天,短暂的交汇后,他们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不过每一次先离开的好像都是她哦……怪她咯? 阿令不太爱想这些事,她飘到客厅的天花板上仔细研究了一番上面的吊灯,在看到灯尾的玉珠时,才猛地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今日的主要任务。 都怪敌方太无耻,竟然拿美色来诱惑她。 阿令又飘到了徐鹤衍的身边,他凌乱大开的衬衫让她对他美好的胸膛一览无余,可这胸膛是很诱人,上面的玉佩却不见了。 “……”所以她这一趟究竟是为了什么?吸汽车尾气吗?阿令努力地咬牙保持微笑。 徐鹤衍姿态从容地离开了客厅,走向自己的工作间,仿佛刚才的失态都只是阿令的错觉一般,阿令惊讶于他变脸的速度,却没有注意到他手中被攥得微微变形的鞋子。 走进屋内时,徐鹤衍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眼里带着一丝不耐,他没有接电话,而是将手机关机扔在了桌上,随即在实木大桌后坐下,取出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戴上,打开电脑工作起来。 阿令凑近电脑页面瞧了一眼,竟然是各式各样的飞机,网络上说,飞机可以带人飞向天空,是个省时又安全的交通工具,可是阿令现在自己就可以上天了,所以对它有些兴致缺缺。 徐鹤衍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分类,阿令看了看名字:“高超音速飞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不过她可没打算守着徐鹤衍工作,阿令哼着轻快的现代民间小调,飘进了浴室。 “……我要金坷垃,非洲农业不发达,必须要有金坷垃……用了金坷垃,小麦亩产八万八……肥料掺了金坷垃,一袋能顶八袋撒……”她记得徐太傅可是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视线,明明洗漱之前玉佩还戴在他的身上,没道理洗完了就不见了,看来太傅一定是粗心地忘在了浴室里啦。 浴室里的水雾早就散尽了,阿令一眼就看到淋浴器旁的挂钩上挂着一条玉佩。她激动地飘了过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随即想起自己是碰不到它的,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一把握住了它! 玉佩温凉的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阿令摩挲了一下手指,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可还没等她仔细打量一番手里的玉佩,一阵浓重的睡意向她袭来,阿令努力挣扎,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想放开手里的玉佩,可那玉佩竟然消失在她的手心里! 阿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如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躺在了陌生的床上,还被捆成了个粽子,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呢? 阿令愁眉苦脸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她艰难地扭头,透过半拉着的窗帘看向天光渐亮的窗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尾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之前她在浴室里碰到了一个玉质冰凉的东西,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就是挂在淋浴器旁的玉佩,而就是这玉佩让她现出了实体来,被徐太傅抓了包。这玉佩应当是有什么古怪的,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它融入了手心里,当务之急还是得问问夷光,可她现在这样,别说去找夷光了,就是挠个痒痒都难啊。 “你醒了。”一直牢牢注意这边动静的徐鹤衍慢条斯理地走到阿令眼前,他微微弯腰俯身,恰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外的老槐树细细地轻抚在他俊雅至极的眉眼上,有种天神莅临人间的圣洁平和,他带着温柔笑意说道:“不好意思,稍微限制了一下你的行动。” 不好意思?稍微? 阿令被迫残忍地直面太傅温柔的笑脸,心里冒着丝丝寒气。 徐太傅,那可是天下第一伪君子啊!面儿上看着光风霁月,禁欲清冷,实则和个地痞流氓、残酷君王那也是没差了。 阿令摆出一副娇嗔的怒容来,语气娇软地埋怨道:“我从梦中寻了过来,你便是这样对待我的?!” 徐鹤衍面带歉意,半跪在她眼前,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紧紧锁住了阿令的眼睛,他的语气十分温柔,像是情人间的絮语:“你是华容公主?嗯,或者是义成公主?” 阿令被问得一愣,她不敢大意,只装作娇憨地撅了唇,斜了他一眼,娇蛮地说道:“哼!就是本公主!” “太傅……是我?”徐鹤衍问出这句话,自己却有些失笑,他觉得他疯了。 对于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浴室里的陌生人,正常人应该是二话不说直接报警扭送进警察局里,可他呢? 他在心里自嘲地笑笑,她可不是陌生人,不是吗? 徐鹤衍的眸光变得晦涩,这个女孩,这个从他记事起就一直在他梦里出现的女孩,又怎么算是陌生人呢。 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他一定要找到她,然后,据为己有! 阿令时刻观察着他,她一点儿也不敢放松,她敢说出之前那些话,也是在心念电转间费尽思量的,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是,也不是,”她狡黠地一笑,又讨好地撒娇道,“松开我,我就告诉你。” 见徐鹤衍一脸无动于衷的微笑,阿令耷拉着脑袋说道:“先前我不是故意不见的,我是从你的梦里来的,能量很不稳定,我也无法控制……” 徐鹤衍面上还是温和的笑容,一只手却突然紧攥。只要想到她又会突然消失,他就心绪大乱,他想不明白这种感觉,像是有什么要冲破自己的身体一般,叫嚣着心疼她,占有她,囚禁她。 他努力压下这股莫名复杂的情潮,伸手摊开,一条黑色的挂绳出现在了阿令眼前,他笑得清风朗月:“难道不是来偷我的玉佩?” 第7章 胡言 阿令赶忙解释:“我一醒来就飘在了浴室间里,见这玉佩充满了灵气,就忍不住伸手碰了,没想到它竟然消失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因为玉佩的消失,我就昏睡过去,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声音一直让我醒来去博物馆那里的公主殿一趟,否则便会玉我俱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阿令委屈地哽咽了一声。 徐鹤衍沉默片刻,松开了对她的束缚。 阿令舒了口气,看来他是相信了自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粽子,被他慢条斯理地剥开箬叶,于是这口气还没舒完,就猛地卡在了她的嗓子眼里,她瞪大了眼睛,挣扎起来:“太傅,男女授受不亲!不要让我玷污了你的清白啊!”她这底下可是寸缕都无! 徐鹤衍笑得疏朗清畅,手里继续动作着,神情坦然正经地就像是在翻看一本颇有意趣的古籍。 阿令没有放弃希望,执着地劝道:“太傅,你的眼睛应该看祖国大好河山,碧海万里,而我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岂能因为我的过错而一叶障目,非要玷污自己纯澈而包含天下的双眼呢?” 徐鹤衍继续有条不紊地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心如磐石,不为所动。 阿令想要趁着身上的布条解得半开时挣脱,可是徐鹤衍像是知道她的企图一般,迟迟没有解开束缚她手脚的布条。 待到身上仅余一层薄薄的布料时,阿令咸鱼一般地自暴自弃了,大不了就是看一眼,反正之前他肯定也看过了…… 可没想到徐鹤衍突然挨近了她,像是不经意般地凑在了她的耳边,语气低柔和缓地说道:“我不喜欢‘太傅’二字,叫我……哥哥。” 阿令被耳边湿热的呼吸撩红了耳廓,她侧转了一下脑袋,心里直呼:只要能重获自由,别说是叫哥哥了,叫爷爷都行! 她立刻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哥哥!”语气饱满,感情丰富,富有感染力。 徐鹤衍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解开了绑住她手脚的布条,明明笑得平和而圣洁,嘴里却说道:“好妹妹,如果你再次不告而别,就别怪哥哥身,不,由,己,了。” 好可怕! 阿令紧紧扯住裹身的布条,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怎么会擅自离开哥哥呢!谁让我离开哥哥,谁就是我的敌人!” “哦?”徐鹤衍轻轻挑眉,笑意更浓。 阿令一脸坚定的神色,梗着脖子,信誓旦旦地说道:“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随即她谄媚地一笑,“哥哥,能不能把妹妹的衣服还给她啊?” 在阿令期待的目光中,徐鹤衍唇角上扬,轻描淡写地说道:“扔了。” 扔了?扔??了?? 阿令瘪瘪嘴,痛心疾首地说道:“傻哥哥,那身衣服也算是古董啊!就这么扔了实在是太可惜!我觉得现在再去捡回来肯定来得及,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去做吧,哥哥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我赶紧换上去抢救古董,快,时间就是金钱!” 徐鹤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继而温文一笑,从衣帽间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衬衣放在床边,他轻柔和煦地看着一脸诚挚的阿令,说道:“既然事情这样紧急,哥哥这里只有衬衣,想必妹妹一定会乖乖将就一下吧。” 套路玩的深,谁把谁当真。 阿令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白衬衣,只觉得还不如过回鬼日子。 为什么她会觉得失去前世记忆的徐太傅是只待宰的小羔羊呢?难道是因为脑袋里洒满了金坷垃吗? 徐鹤衍倒也没有再想占她便宜,他长腿一迈,走出了卧室,毕竟,来日方长。 阿令两只手指捏起床上的衬衣,心里无比嫌弃,也不知道太傅穿过没有……哎,什么“哥哥妹妹”的,还以为是在看坊间话本吗!德国骨科知道吗?!节操都掉光了,都怪形势比人强,硬生生逼良为……啊,呸! 但是有寸缕遮身,总比赤身露体的好,阿令认命地换上白衬衣,一颗颗系好纽扣,她总觉得自己的全身都是徐太傅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十分抗拒。 阿令心想,她虽然觊觎徐太傅美好的*,也不介意主动撩拨撩拨他,但这都建立在徐太傅看不见她的基础上啊!现在撩拨不成,反而受制于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要放在前世,她是绝对不会任事情这样发展的,都怪她大意。 阿令扎好简单的马尾辫,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在镜子前照了照……她猛地抱住了胸。 哥哥喂……有没有肚兜啊…… ――――――― “女士长衣长裤,保守款,宽松些,一双鞋子,一套内衣裤,舒适为主,内衣尺寸……”徐鹤衍微微一笑,报出了个尺寸后又叮嘱了几句,便挂掉电话。 徐鹤衍显然不是个称职的哥哥,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做个好哥哥,不过情哥哥……倒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他接过助理高效送来的衣物,推门走进了卧室。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情哥哥,他用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一手抱胸,一手拉着衬衫下摆的少女,露出温柔而满足的笑容来。 阿令悲愤地咬着牙根,心里骂道:太傅竟然直接闯了进来!要是她并没有换好衣服怎么办!真是狼子野心!白瞎了那副高洁出尘的皮相! 心里这样想着,阿令面上却是一副娇羞的模样,她嘟了嘟粉嫩嫩的唇,支支吾吾道:“妹妹,妹妹只想穿给哥哥你看……”说着故意摩挲了几下修长匀称仿佛玉雕的双腿,微微低头,只含羞带怯地抬眼偷瞧了徐鹤衍一眼,又立马收回了眸光。 徐鹤衍唇角微勾,笑得温和又矜重。 阿令觑见了,心里又是一阵腹诽:太傅就不能放飞自我的流氓本性吗?为何每次都要笑得那么端庄!真是佛面兽心! 可等徐鹤衍将一个衣袋递给她时,阿令瞬间没了怨言,她惊喜地打开衣袋,看着里面现代样式的长衣长裤,抬头冲徐鹤衍甜蜜一笑:“谢谢哥哥!”声音里好似掺了蜜糖。 徐鹤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面色端雅得就像是点化小尼姑的神明,可嘴里说的浑然不是那么回事:“那以后就只穿给哥哥看,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阿令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等回到了她的地盘,他们就江湖不见吧,徐太傅这种段位,实在不是她能招惹的。 待阿令换衣服时,才发现衣袋里还有一套……现代的亵衣亵裤,她摸索着穿戴好,看着安安合适的内衣,阿令默默红了脸。 徐太傅真抠门,冷气也不打得足一些。 她迅速换好这一身保守得不能再保守的衣服,天真无邪地跑到徐鹤衍面前,姿态优美地转了个圈,笑着问道:“好看吗?” 徐鹤衍满意地颔首,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说道:“想出门吗?” 阿令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来:“虽然很想和哥哥你一块儿出门,但是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时间……” 徐鹤衍屈指轻轻“嘣”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说真话。” 阿令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只甜蜜蜜地笑着:“梦里那个声音让我回公主殿一趟,为了你那消失的玉佩,也为了我的小命儿着想,我还是想去一去的,哥哥陪我一起去吧!” 她知道徐鹤衍是一定会跟来的,不如卖他一个乖。 果然徐鹤衍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来,向她伸出了手。 阿令狠狠心上前握住。 靠武力打不过,靠智商也难胜,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徐鹤衍笑得更加让人倾心,他牵着她出了门,门外已经停好了一辆低调的黑色小轿车。 第一次坐车,阿令还是十分开心的,这车子速度快,座椅软,还没了马车的颠簸,她在心里悄悄地给了个好评。由于天色过早,路上还没有多少车辆,他们很快便到了博物馆门口。 乔松正倚在门口的石狮子旁等着他们,他戴着一顶棒球帽,身穿白t黑裤,看见他们下了车,他满脸激动地走上前来,稀罕地打量着阿令,被徐鹤衍轻轻斜了一眼,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好奇,朝阿令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当真是浓眉大眼,阳光动人啊,不知比徐太傅这样面美心黑的可亲多少倍,作为小桃的娘家人,阿令不自觉地将自己带入了丈母娘的角色,只觉得越看乔松越是满意,简直和她家小桃子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郎貌女才,十分登对。 “嫂子你好,我是乔松!”乔松立正站好,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哥找到了对象他当然是十分开心的,只是……他怎么觉得嫂子这么眼熟呢?不对啊,这么个绝代佳人如果他见过不会没有印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阿令很自然地无视了“嫂子”二字,只眯着眼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便宜女婿。 徐鹤衍见阿令不错眼地盯着乔松看,还带着一脸满意的笑容,面上虽然不显,手却揽上了她的肩,将她往怀里一带,牢牢地圈住了她,是个充满占有欲且警告意味的姿势。 乔松立马自证清白地闪到了徐鹤衍身边,讨好地搓搓手,憨然一笑:“老大……我这不是激动嘛,你这不近女色整整26年,可急坏了我们这帮兄弟……” 哟?阿令惊讶地挑眉看向徐鹤衍,前世徐太傅也是这般不近女色,二十好几了还打着光棍,今世竟然还这样,难道说……阿令看了一眼散发着青春荷尔蒙气息的乔松,心里一阵恶寒,难道是看上了她的女婿?!她恶狠狠地瞪了徐鹤衍一眼,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本以为同为母胎单身狗,你却在外面偷偷有了别的狗! 徐鹤衍被瞪得一挑眉,他聪明且迅速地解读了她的眼神,心里一阵好笑,唇角也微微翘起,笑得像个如琢如磨的玉作君子,阿令被他的笑晃了眼,徐鹤衍却趁她发愣的功夫,一只手松开了她的肩头,滑到了她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许胡思乱想。” 阿令惊恐地捂住自己失守的屁股,猛地想明白了些什么——太傅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她动手动脚的,现在怎么行事这样孟浪!这样她与太傅如何斗智斗勇,便宜都让他占了个一干二净! 前路暗淡无光,然而阿令一向是个勇于寻找捷径的人,前路不好走,她还可以走小道,阿令眼珠儿骨碌碌一转,计上心头。 一旁的乔松可看不出这其中的风起云涌,他只觉得自己被强制喂了一把狗粮,还是甜得齁人的那种。 为了避免继续受到暴击,乔松赶忙开口说道:“你们这么早来,本来博物馆是不让开门的……”说着,他拿出钥匙连续打开了八道厚重的宫门,又刷了一遍人脸识别锁,这才进入博物馆内。 三人慢悠悠地走向公主殿,一路上乔松就没有合过嘴:“……这博物馆里布满了摄像头,其中那公主殿还是禁止入内的,殿门口有红外线报警器,据说义成公主殉国后,那就成了国运之所在,神明栖息的地方,自大夏亡后,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没敢动这座公主殿,而是好生供奉着,也挺神奇的……” 阿令听得津津有味,她摸了摸下颌,想到:可不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嘛,夷光虽然瞧着不靠谱,但他却是货真价实的护国天狐,就是道行差了些…… 乔松看着不远处的公主殿,想起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公主……突然他猛地一跳,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看着阿令:“嫂子!你长得好像那义成公主!只不过比她更美上许多!”乔松一时口快,待说完才发现自己这样对阿令说话不太妥当,猛地闭上了嘴,怯怯地看向一旁的徐鹤衍,见他笑得很是和煦,他一脸惊恐地做了个封住自己嘴巴的动作来。 阿令却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又被人认了出来,到时候她要怎么解释? 千年老女鬼变作了人? 阿令赶紧摇摇脑袋,她可没有吓唬小孩儿的恶趣味。 等众人跨进了公主殿,里面安安静静的,主殿外的玉兰花树下还歪七扭八的躺着四只不同花色的猫儿。 阿令看了看天色和地上的树影,想着现在还未到他们变作猫的时辰,而猫儿之中独缺夷光,看来他应该也是算到了什么。 像是听见了人类的脚步声,猫儿们一下一下地支棱着耳朵,机敏地醒了过来,一哄而上爱娇地围在了阿令的脚边。 乔松失笑:“得,我这个铲屎官还没有第一次来的嫂子受欢迎,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阿令眼里的猫儿却是这样的—— “阿令啊!你怎么就被徐太傅给逮住了呢!”小桃痛心疾首。 李公公围着阿令绕了个圈儿,看她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便放下心来,鼓起猫胆,冲徐鹤衍呲牙咧嘴地骂道:“离阿令远点儿!你这个,这个,渣,渣男!”徐太傅积威尤深,李公公也是勉强克服自己对于他的恐惧。 王嬷嬷着急地问道:“阿令,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出了什么事?” 青杏也担忧地说道:“夷光说您出了大事儿,把我们变做了猫等您回来,他现在就在公主殿内等着您,他说要让您一个人进去。” 阿令蹲下身一只只安抚过去,夸了一句:“好可爱的猫儿,”她又站起身,看向身边的徐鹤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气却十分坚定地说道:“我必须要一个人在这里。” 徐鹤衍只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他朝乔松说道:“走。” 言简意赅,但是当年在部队里徐鹤衍也是这样说一不二,乔松立刻转身和他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而阿令走到了寝宫门口,原本上锁禁闭的大门徐徐为她敞开。 第8章 唐僧 阿令一脚踏了进去,殿门在她身后迅速合上。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这殿内本该有的布局全部消失,她好似跌入虚无幻境一般,身周亮如白昼,而脚下却是黑漆漆的琉璃状水面,她低头看去,那水面倒映出了她难以置信的脸庞,甚至她一抬脚,还能激起细微的涟漪。而幻境中央被一只巨大的白狐所占据,它姿态优雅而蛮横地盘踞在水面上,通体莹白,每根毛尖上似乎都蘸满了耀白的月光,呼吸起伏间,光华流转,熠熠生辉。它的背后徐徐招摇着八条尾巴,却不让人感觉柔软,那八尾更像是九天之上的雷电被它披在了身后,充满了绝对的力量。 阿令迟疑了片刻,向那白狐走去,她伸手搭上了那厚达三尺的利爪,轻声说道:“夷光,岁月是把杀狐刀,想当年你还是一只窝在我怀里的软萌可爱的小狐狸……” 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不小的波动,阿令站的那片却平静无波犹如实地,夷光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将阿令扔出去的冲动,他没好气地开口说道:“你怎么每次都能给我惊吓!本来你这魂在公主殿里再养个千年,我舍你一条狐狸尾巴,你就能变作人了,可你竟然剑走偏锋去招惹那个麻烦的玉!真想一口吞了你,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阿令难得愧疚地低下了头,做出乖乖受教的模样来。 夷光见状,冷哼了一声:“这下可好了,你现在只能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阳间,这种体质招妖惹鬼,有的是麻烦给你受。” 阿令一愣:“招妖惹鬼?” “知道唐僧吗?你现在就是那个妖魔鬼怪的至尊粮食——唐僧肉。”夷光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阿令回神,迅速抱住了夷光的毛爪子,仰首看他,眼含热泪:“大师兄,辛苦你了!” 夷光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他斜眼看她,充满恶意地说道:“那你可就抱错了佛脚,现在能救你的就是那个徐鹤衍,从今天起,每天夜里十二点整你就要拥抱他五分钟,不然你的*就会陷入假死状态,要徐鹤衍渡气才能起来,假死超过三天没被他渡气,你就真的魂飞魄散了,连我的尾巴都救不了你!” 阿令听得一脸懵圈,夷光说的每个字她都听懂了,可连成几句话,她就觉得十分茫然,犹如天方夜谭。 她不服气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抱着太傅呢!不能抱小桃吗!再不济我也不介意抱抱你……” 她原本都构想好了如何从太傅那儿全身而退,结果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阿令只觉得心如死灰。 夷光被她的天真所打动,终于气得笑了出来:“你碰的是徐鹤衍的生死玉,那玉现在与你融为一体,只认徐鹤衍的阳气,你还想不抱徐鹤衍?” “吸太傅的阳气?”阿令觉得自己很堕落,变成人却要做那妖魔鬼怪做的事。 “那玉是佛玉,不是邪物,它灵气不够,不能维持你的*,这才需要徐鹤衍的接济,放心吧,徐鹤衍那人阳气充足,撑不死你就好了,还怕吸光他?每日一点点的阳气消耗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你要实在担心他,每次抱完了渡气给他就好,这样你身上的灵气就会在两人的体内循环流转,他还可以延年益寿呢,美不死他……”夷光越说越气,这徐鹤衍怎么在哪里都能插上一脚! 怎么听着像是双修呢……阿令目瞪口呆。 良久她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想起之前的疑问,便随口问道:“我之前经常犯困,可是因为新作了鬼的原因?” “是,人间阳气太充足,你还不习惯,本来你只要一直呆在公主殿内就会慢慢化解嗜睡的状况,可你……”夷光怒其不争地甩了一下尾巴,长尾过处,电光四起。他没好气地说道,“好了好了!我变作原形就是要为你作个法,免得你真教孤魂野鬼给吃了!”说罢,夷光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一爪子拍在了涟漪四起的水面上,登时金光耀眼,水面消失,一个巨大的法阵铺陈在阿令脚下。 阿令感动地捧着心口对夷光说道:“还是二师兄靠谱!这样我便不会遭受邪祟侵扰了是吗?” 夷光横吹胡子竖瞪眼:“也差不多了!坐下,闭眼!”小没良心的,还二师兄?嗯? 阿令心满意足地在阵内坐下,合上双眼,视觉阻塞,听觉却变得无比灵敏起来。只闻身周渐渐升腾萦绕着古朴的吟唱之声,可每一句又像是发自她的心底。 此时,阿令如果睁开眼睛,就会发现她被一束幽蓝光柱牢牢罩住,而光柱周围升腾飘浮着不计其数的赤金光点,它们井然有序地汇作一条条金灿耀眼的藤蔓,顺着犹如枝干的光柱攀爬而上,极至最顶点时,又瞬间四散,铺天盖地地倾洒而下。 而夷光则绕着那光柱,在悬浮的光点中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明明舞姿形似群魔乱舞,却诡异地透出宝相庄严的味道。 似乎又是一梦千年,等阿令睁开眼时,她正躺在殿内的软榻上,而夷光坐在桌边,手捧着一杯茶闲闲地喝着。 见她醒来,夷光抛了个茶碗给她,阿令稳稳接住,碗中之物一滴未洒,她正口干舌燥的厉害,便开心地一饮而尽,动作洒然而又不失矜雅。 做的事全然不像是公主会做的,可那仪态却又能让人高山仰止,夷光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对了,你最好在阳气充沛的地方呆三个月,我算了算,帝都阳气最足的地方就是大雅中学,你想想办法混进去。”夷光又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喝得慢条斯理。 阿令看着他笑弯了眼,颊畔露出一对甜甜的梨涡来:“谢谢你,夷光!” “哼。”夷光哼了一声,举杯喝茶,恰好掩住了唇边一时没忍住露出的笑意。 谁又要她谢了! ――――――― 阿令和夷光推门走出公主殿,小桃等喵正殷切地等待着他们。 “阿令你没事吧!”小桃第一个冲了过来,焦急地问道。 王嬷嬷等人也十分担忧地紧盯着她。 阿令快活地展颜一笑:“好着呢!我现在可是有身体的人了!”她没有多说什么,不想让他们担心。 青杏脸上的忧愁却分毫未退:“公主殿下,您怎么又和徐太傅一起?” 阿令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我这是要报仇呢。” 青杏将信将疑地问道:“敢问公主殿下要报何仇?” 阿令理所当然地说道:“徐太傅有眼无珠之仇。” “加油吧!不要怂就是干!”小桃激动地原地跳了起来,毛发都甩飞了几根。 “……”青杏哑口无言。 安抚好猫儿后,阿令出殿寻找徐鹤衍。 找到徐鹤衍时天色仍是微微透亮的样子,想来幻境里呆了那么久,这殿外也不过是一刻钟而已。 夷光说的那些话肯定是要向他交代一部分的,但阿令不敢全然相信他,只打算半真半假地捡要命的地方说。 乔松不知道去了哪里,徐鹤衍正凝神敛眉看向天色渐晓的地方,他站得笔直,仿佛修竹劲松,让人忍不住想要攀折。 听见阿令细碎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明明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高洁模样,阿令却竟然觉得他眉目舒展,很是欢喜。 应该是错觉,阿令想着,摆出娇俏的笑脸来,凑到他身边说道:“哥哥,这下你可不能抛下妹妹了,”说着,她挤眉弄眼近乎调笑地唱道,“梦里来了个令妹妹啊……” 徐鹤衍忍不住弯了唇,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环抱住她,勒得阿令肋骨生疼。 这可就浪费了,阿令不无遗憾地叹道,如果此时是夜半零点就好。 想着自己以后还要靠着他的阳气过活,阿令便勉为其难地忍受了他时不时的动手动脚。想到他与她以后只会纠葛更深,阿令就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有了前车之鉴,断然不会再犯傻了。 而且阿令一向擅长于黯淡的劣势中找出光点,一想到徐太傅美好的皮相与身体,她就舒心地眉开眼笑,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烦恼和苦闷。 也算是没心没肺得恰到好处。 徐鹤衍显然没有打算询问她什么,这让阿令有些惊讶,按照她对徐太傅的了解,他是那种真正的上位者,绝不容许有事物逃离他的掌控……也许只是现在不问,好让她放下心防,日后再设个套逼她主动跳下,将殿内发生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 太傅对她,一向如此。 阿令打算先下手为强,就一脸依赖地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有事想告诉哥哥。” 徐鹤衍像是有些诧异,微微挑眉看她,倏尔一笑,温润休明得像是堕入红尘的神佛。 太傅每天都在不遗余力地色\\诱她!阿令咬咬嘴唇,忿忿道:她是可以被色\\诱的人吗! 徐鹤衍向她伸出了手,阿令却鬼使神差地直接攀上他的手臂。 她用事实警醒自己:注意了,你是可以被太傅色\\诱的人! 徐鹤衍哪会知道她的百结柔肠,见她举止亲昵,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 可她惯会面上油嘴滑舌,心里却对他避如蛇蝎,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徐鹤衍心里像是被划了个口子,那点子的愉悦漏了个干净,有刺骨冷风呼啦啦地倒灌进去。 他到底该怎么做? 第9章 结婚 徐鹤衍带着阿令来到了他常住的公寓,那公寓位于市中心,离徐氏集团的总部很近,方便他的工作。 阿令好奇地打量着公寓内的装修风格,一色系的黑白灰,透着男人的硬气却又不乏徐氏优雅,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一个新学会的词蹦上了她的脑袋——性冷淡风。阿令满意地点点头,这词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公寓内也有一个布置得与之前别墅一模一样的书房,阿令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竟然连茶几都是一般无二的。瞧不出来,徐太傅竟然还挺欣赏她的装修品味。 看见阿令探头探脑的样子,徐鹤衍笑得温润:“梦里你一直很喜欢这个书房。” 阿令一愣,她年幼时跟着太傅学习典籍礼仪,便是在公主殿旁的书房里,现在想想,她与太傅的回忆大半都发生在那里。 徐太傅真的不记得她了吗?徐太傅又为什么会梦见她?阿令倒是没有自作多情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十分困惑。 随即她摇摇脑袋,对于太傅,她不能去好奇,也不想去好奇。 阿令仪态优雅地在沙发上坐好,徐鹤衍却没有立即在她对面坐下,而是细致认真地煮了一碗茶摆在她面前,这才入座。 阿令组织了一下措辞,将殿内发生的一切偷工减料地娓娓道来:“那殿内确实有神明,说我们如今已经绑做了一处,我如果消失,那么哥哥你也会死亡,我们俩要想活命,就必须每夜零点相拥五分钟……”说到这里,阿令一脸羞红,一双水润润的桃花眼就是不敢看向徐鹤衍。 徐鹤衍饶有兴味地挑眉看她,他左手搭在椅背上,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皮质的沙发面料,半晌才吝啬地吐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字眼来:“哦?” 阿令心里一凛,徐太傅并不相信她。她赶忙红了眼眶,学着颜棠那泪水半落不落的样子,说道:“哥哥信我!我消失了没有关系,可是哥哥……我不能让哥哥消失……阿令是那么喜欢哥哥你啊!” 喜欢?徐鹤衍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掩盖住了眸中的情绪,他微微颔首,说道:“好。” “嗯?”阿令一愣。 颜棠的招数这么有效? 徐鹤衍抬眼看她,眸光似古井无波,可唇角却是微微勾起的,那是她熟悉的温柔笑意:“拥抱,可以。” 阿令松了一口气,虽说她提出拥抱算是给太傅名正言顺占便宜的机会,但那也得看太傅愿不愿意占这个便宜。现在看来,太傅未必相信她那番话,但是他愿意如她所说,依言照做,这样就够了。 阿令趁热打铁,说道:“我还需要去阳气重的地方呆满三个月,那神明说,帝都阳气最重的地方就是大雅中学,哥哥你有没有办法让妹妹进去里面念书?” “有,”徐鹤衍摩挲了一下食指指节,说道,“但你需要办现代的身份证和户籍证明。” 这个阿令还是知道的,大夏子民也是需要户籍证明的,就是不知道像她这样凭空出现的人,户籍证明真的可以办下来吗? “你的名字是?”徐鹤衍将纸笔递给她,问道。 “元柔迦。”阿令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徐鹤衍接过纸片,看着上面清秀端庄的小楷,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 显然阿令没有清楚地认识到徐鹤衍的能耐,不过一通电话的时间,他就已经搞定了她的户籍证明。 阿令看着手里的身份证和户口本,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就这么容易?” 徐鹤衍起身,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向她伸出手:“还差最后一个程序,需要我们亲自走一趟。” 阿令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被徐鹤衍带到一家摄影馆照了一张合照,又跟着他到了一栋瞧着很庄严大气的建筑前,阿令偏头看看大门口的鎏金招牌:“民政局?”处理百姓事务的地方府衙吗? 可惜手机是夷光变的,不能带出博物馆,阿令没法儿上网查询,只得疑惑地看向徐鹤衍。 徐鹤衍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就是最后一道程序,因为走的流程不太正规,等会儿就算有疑问,也先别问,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然会被工作人员发现,到时候你就没办法上学了。” “哦。”阿令点了点头,不是她太相信徐鹤衍,而是她觉得徐鹤衍没必要欺骗她。 大厅里没几个人,徐鹤衍一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那人西装革履,头顶却秃了一块,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徐先生!来结婚啊?恭喜恭喜!” 结婚?这是什么意思? 徐鹤衍朝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阿令会意地点点头。 “我赶时间。”徐鹤衍冷淡地说道。 “哦哦!好的!好的!请跟我来!”“地中海”点头哈腰地将徐鹤衍他们引到办事处。 阿令稀里糊涂地签了份文件,没等多久,手里就多了本红本子,上面印着“结婚证”三个大字,她翻开本子一看,里面贴着她与徐鹤衍之前照的合照,瞧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喜庆气息。 等出了民政局,阿令好奇地问道:“结婚证是什么意思?” 徐鹤衍看上去心情很好,眼底眉梢都透着温润的笑意,看得阿令心神一阵恍惚,心道:太傅平日里虽也笑着,但是大多笑意不达眼底,比旁人的棺材脸瞧着还不好接近些,可现在这笑意就像是从心里透出来一般,让人想要亲近。 “现代社会,两个人想要合法长期住在一起,是需要办理结婚证的。”徐鹤衍解释道。 “哦。”阿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想着太傅没必要骗她,便也不再纠结这奇怪的“结婚证”,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徐鹤衍见阿令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了,嘴角的笑意更深。 现在,她已经被写入他的户口本中,名正言顺。 ――――――― 回到公寓,徐鹤衍将阿令带到次卧,说道:“你的卧室。” 阿令惊讶地打量着与她寝殿一般无二的卧房,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布置的?” 徐鹤衍信步走进卧室,坐在飘窗旁的美人榻上,两条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交叠,一派闲适优雅的模样,他以手支胰看着阿令:“按照梦境布置的,喜欢吗?” 阿令被徐太傅这般慵懒颓靡还带点挑逗意味的姿势迷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他甜甜一笑:“喜欢!哥哥的所有我都喜欢!” 徐鹤衍微眯了眼睛,懒洋洋地说道:“哦?既然如此,妹妹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徐鹤衍的声音本就好听,这样慵懒地压低声线说话,更是让人难以把持,只觉得烈酒入喉,热血上脑,酥得阿令浑身一个激灵。 见徐鹤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阿令心道:太傅最讨厌那种热情无脑矫揉造作的女子,那我就偏要热情,偏要做作。 她笑得愈发甜蜜,娇滴滴地捧住了自己的脸,连扭了两下身子,频频向徐鹤衍送着秋波,嘴里却欲拒还迎地说道:“呀!哥哥你讨厌!”尾音上扬,半是埋怨,半是撒娇。 徐鹤衍显然兴致不错,竟然满眼宠溺地看着她,看得阿令都快演不下去了。 这实在是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 然而阿令还是打气精神来,她娇羞地偷看了徐鹤衍一眼,吞吞吐吐地问道:“哥哥想要怎么谢呢?” 徐鹤衍向她送了送自己的侧脸:“亲。” “……”难道是转世的徐太傅口味变重了?太傅究竟受了怎样的打击,品味竟然变得如此别具一格? 阿令一边极速思考着,一边挪了过去,待挪到离徐鹤衍一步之远时,她又停下了脚步,踯躅不前。 完了完了,情况万分凶险,她的脑子里却空空如也,以往的急智好像只是错觉一般。 徐鹤衍像是等得不耐烦了,长眉一挑,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阿令一个没站稳,跌进了他的怀里。 深入敌营,深入敌营,深入敌营……阿令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大字。 鼻端萦绕着徐鹤衍身上清浅又诱人的未知香味,手下是他结实而滚烫的胸膛,阿令突然后悔自己的自作聪明,她想了想,抬脸看他,诚恳地说道:“徐鹤衍,我觉得我们还可以重新演练一遍。” 徐鹤衍挑眉,笑得清风朗月:“不玩了?” 阿令点点头,满脸诚挚。 徐鹤衍却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他缓缓凑近她的脸,阿令吓得浑身僵硬,闭上了眼睛,只听得耳边传来他低沉而溺人的声音,还带着一下一下若有似无的湿热气息:“可是我想玩。”“玩”字被他加重了语气,像是藏了一把小钩子,把阿令的心都钩得颤了一颤。 想玩?想玩什么? 阿令开始慌乱地挣扎起来,可她知道徐太傅看似温文尔雅,身形只显修长不见虬结的肌肉,力量却是十分强大,她根本无法挣脱,整个人都被他牢牢压制。 “乖。”徐鹤衍从她的耳边离开,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的脸颊。 阿令心如擂鼓。 第10章 亲吻 情况十万火急,阿令口不择言大声呼喊道:“徐鹤衍!” “嗯?”徐鹤衍温热的鼻息正柔柔地扫在她的脖颈上。 “你是我的师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察觉身上的男人似乎僵住了身子,阿令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阿令七岁跟随你学经义辩世事,而太傅虽才十八业已闻名天下,驱鞑虏镇江山,智计无双,名士风流,多少世家女拜倒你锦衣袍,阿令生前是你看着长大的,也希望太傅能早日觅得知情解意的娇妻美妾,过上美满人生!” “呵。”徐鹤衍轻笑一声,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一只大掌牢牢钳住阿令的双手,另一只手绕过她细嫩的腰肢狠狠一箍,往上一提,两人贴得严丝合缝:“好个巧言令色的‘令’!” 阿令咬咬牙,说道:“皆为肺腑之言,太傅请自重!” 两人僵持片刻,徐鹤衍终究是放开了她,一言不发,走出了卧室。 阿令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她揉了揉被徐鹤衍捏得通红的手腕,屈腿抱住膝弯,脑袋枕在膝盖上,偏头看着飘窗外那华灯初上,车流不息的繁华热闹。 眼前的华灯璀璨愈渐模糊,好像下雨了。 ――――――― 小桃和青杏并排团身坐在屋檐上,一旁的嘲风正严肃认真地打理着自己的尾巴。 小桃仰头看着莹莹星河,无精打采地说道:“也不知道阿令现在怎么样了?” 青杏也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公主殿下未来作何打算?夷光大人是否为公主安排好了前路?小桃你方才缠着夷光大人说话,可知道些什么?” 小桃耷拉着脑袋:“那只臭狐狸,说是和我说话会变胖,就怎么也不肯多说了,只说是阿令以后要去大雅中学念书,让我们也抓紧学习,免得以后和阿令没了共同语言……” 青杏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只觉得满心烦忧,便对小桃说道:“我去佛堂为公主祈福,就不陪你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是跳下屋檐,急匆匆地走向公主殿内的小佛堂。 唯一的小伙伴也走了,小桃烦躁地大喊了一声,四肢大开瘫在屋檐上,一偏头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嘲风的小尾巴:“就剩你了……” 嘲风愤怒地抽回了尾巴,一跳就是三尺远,他万分嫌弃地瞪了一眼小桃,只觉得耻于与她为伍:“谁要陪你!”说罢几个蹦跳,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寂寞’。”廊檐下传来一声甜蜜而微带沙哑的声音,就像是蜂蜜浇在了冰沙上,又像是笼了轻纱的美人*,有种独特的魅惑。 小桃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姿态前所未有的端庄,她规规矩矩地说道:“拜见太妃娘娘。” 老太妃飘到她身旁,掩唇一笑,免于岁月磋磨的眉目三分妖冶,七分端秀,她抬指戳了戳小桃的额头:“还装。” “啊!”小桃又恢复了那乱七八糟的坐姿,一把挽住老太妃的胳膊,“之前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家公主呢!” 老太妃轻轻抚摸着自己霞姿月韵的脸庞,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不想见到比我更美的女人。” “……”小桃沉默了片刻,转头深情地注视着老太妃,含情脉脉地说道,“太妃在我心中美得让人自惭形秽……但是阿令才是我心中最美的那个姑娘,您还是服老吧哈哈哈!” 恶劣,太恶劣。老太妃没好气地推开她放在她肩上的小脑袋,威胁道:“迟早要被我赏一丈红!” “哎哟!太妃饶命啊!太妃怜惜怜惜我吧!”小桃笑着伸出禄山之爪咯吱起老太妃,把老太妃痒得美人含泪,姿态妖娆。 公主殿这边的热闹阿令是没份儿了,此刻她正踌躇地站在徐鹤衍的卧室门口,痛心疾首地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 忍功练得还是不够到位,也许徐太傅根本没想对她做些什么,可她呢,偏偏说出那种话来刺他,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寄人篱下,依附而生,太傅一个不高兴,她可就要魂飞魄散不得超生了……可,可是她也不想让太傅玩弄她的感情啊! 阿令愁眉苦眼地盯着眼前那扇紧闭的木门,纠结地抓耳挠腮。 眼瞧着午夜十二点就要到了,这可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就在阿令厚着脸皮抬手准备敲门时,那扇木门突然由内被人打开,阿令还没看清徐鹤衍的表情,就被他握住手腕拉近卧室拥入怀里。 “咚……咚……咚……咚……” 远方的钟楼敲响,低沉浑厚的钟声伴着徐鹤衍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地绕进阿令的耳里,心里。 阿令双手握拳垂在身侧,脸颊却不由自主地贴近他。 像是时光绵长,又像是匆匆一瞬,徐鹤衍推开了她,转身背对着她,说道:“出去。”语气十分淡漠。 阿令只觉得心里一紧,嗓子干涩,眼睛也有些酸痛,她低声应道:“哦。” 真棒!太傅与她还是这样保持距离的好,话说如果太傅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那是不是她的死期就到了?她不能再觍着脸求太傅的拥抱了,不然岂不是离间了太傅得来不易的真爱吗?阿令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走向卧室门口。 她刚刚打开门,身后却突然压上一具灼热的躯体,男人一只手将她绕转了过来,一只手反锁住房门,阿令整个人被抵在了门板上,她惊讶地抬头,唇上却是一软,男人恶狠狠地堵住她的唇,唇上的摩挲却很温柔,他趁着阿令晃神的功夫,撬开她紧闭的齿关,唇舌灵活,如鱼入海,温柔痴缠。 阿令只觉得大脑里一片混沌,像是跌入了一个春光流丽、明艳不灭的璀璨梦境,梦里萦绕着一缕缕似有若无的清雅冷香,魅惑而疏离。她呼吸渐促,浑身燥热,酥软了半边身子,身前的男人却微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一个站不稳,眼看就要顺着门板滑下,便急急伸出手去环抱住男人精瘦有力的腰肢,没曾想却因为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迎来了男人更加激烈的纠缠。 即便是在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刻,徐鹤衍面上仍然是一派冰壶秋月,莹彻无瑕的模样,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少女,但见芙蓉面笼红纱,桃花眸含春水,眸光幽邃。 吻势又逐渐变得缠绵,直到徐鹤衍轻轻吮了一下她绯红的唇瓣,这才放开了她。 阿令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离水濒死的鱼,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双腿发软,根本站不稳,只能无力地主动环住徐鹤衍,倚靠在他身上。 徐鹤衍抬起她如玉一点的下颌,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啄,嗓音沙哑地说道:“还闹吗?”声音动听得像是夜深露重时奏响的甜蜜情曲,又藏着最原始的隐秘性感,每一个声调都在刺激着神经元分泌多巴胺,就如同让人上瘾的尼古丁一般,有着令人飘飘欲仙的愉悦快感。 第11章 还亲 阿令被唇珠上扫过的热烫气息激得膝弯发酸,她赶忙勾住徐鹤衍的脖颈,直摇头:“不闹了,不闹了……”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徐鹤衍却没有离开,又吻了吻她娇软的唇瓣,继续问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嗯?” 阿令的双眼蒙上湿润的水汽,她求饶道:“阿令错了,求,求太傅放过……” 岂料话音未落,徐鹤衍又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用了几许力道,他用头抵着她的额头,一双温光华美的眼眸牢牢锁住她的,语气肃然地说道:“看着我。” 阿令慌乱地看着他,只觉得无处可逃,每一抹视线都被他捕捉进了那双蕴藏着海气天光的眼睛里。 “我是徐鹤衍,不是徐期,也不是太傅,听明白了吗?”徐鹤衍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认真。 阿令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徐鹤衍打算说得更清楚一些,他道:“别把徐期对你做过的事情推到我的身上,我不是他。” “可太傅不会对我动手动脚……”阿令忍不住哭了。 徐鹤衍一愣,他长眉紧蹙,一向霞明玉映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无奈又烦躁的神色,良久,他放开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对不起。” 阿令的两条腿还在发抖,她松开抱着徐鹤衍的双手,抬头看他:“你喜欢我吗?” 徐鹤衍被她问得一愣,白得过分的脸颊渐渐染上了薄红,他郑重地颔首应道:“嗯。” “可我现在还不喜欢你,我不能忘记过去太傅做的事,也没有办法马上就接受你,怎么办?”阿令收住眼泪,坦诚地说道。 徐鹤衍面色凝肃地看着她,起誓一般地说道:“我可以等。”等?他一向只喜欢主动出击,而等候却太过被动……徐鹤衍微微眯起眼睛。 “既然如此,希望你能够重新追求我,而不是这样行为孟浪。”阿令鼓起勇气说道。 徐鹤衍突然温文一笑,面带歉意地说道:“好。”他应得模棱两可,阿令却因为紧张缺氧,没有注意到,她松了口气,抛下“晚安”二字,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总算是化险为夷,阿令站在洗手间里,一边拿水泼脸冷静,一边想着,这次虽然让太傅占了便宜,可到底是成功将计就计,釜底抽薪,绝处逢生了,她也算是取得了日后的清静。 她抬眼愣愣地看着镜中面若娇花的人儿,忍不住舔了舔略微红肿的唇,等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阿令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怎么办?她觉得太傅尝起来真棒! 噫,六根清净,六根清净。 这一晚,阿令做了一个梦。 ―――――― 终于到了牡丹的花期,阿令看着公主殿前争奇斗艳、花团锦簇的牡丹,愉悦地微眯了眼眸。 殿外徐徐走入一个身着烟白长袍的男子,阿令疾步迎了过去,担忧地问道:“衍哥哥,病好些了吗?”她仔细打量着男子带着些微病态红晕的双颊,眉头紧蹙。 徐鹤衍颔首微笑,如夜海纳星的眼眸里透着星星点点的宠溺光芒,他以手握拳抵唇轻轻咳了一声:“好多了。”嗓音仍有些沙哑。 “声音还哑着,哪里好了!”阿令不赞同地说道,“衍哥哥生病了今日就不必来公主殿教学,快回去歇息吧!” 徐鹤衍无奈地笑着摇头,问道:“佛经抄好了吗?” “抄好了!”阿令嘟着嘴,抱臂看着他,“衍哥哥,那程贵妃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要我为她祈福!”也不看看她当不当的起这个天大的福分! 徐鹤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交给太后便好。” 阿令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正合我意。”太后与程贵妃正在打擂台,这些佛经给太后做个筏子倒是不错。 她指了指殿前姹紫嫣红的牡丹,装作不经意地感叹道:“又是一年牡丹开啊。” 徐鹤衍温润一笑:“明日就是阿令的十五生辰。” 阿令见徐鹤衍记得她的生日,笑得眉眼弯弯:“十五及笄,衍哥哥可别忘记了我的及笄礼物。” 徐鹤衍温柔地说道:“怎敢忘记。” 阿令心满意足地说:“那我明日戌时在上面等你。”她指了指公主殿的屋顶,笑得顽皮,“既然衍哥哥有意为我庆生,那今日就回去好生歇息,不然明日病得起不来岂不是要食言而肥?”见徐鹤衍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样子,阿令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容来,冷声说道,“徐太傅,此乃公主之命,尔岂敢抗旨!” 徐鹤衍无法,只得转身离开,走前还不忘叮嘱她:“还未到暑热时,莫要贪凉吃太多冰果。” “是是是。”阿令点头如捣蒜,笑着连声应道。 好不容易送走徐鹤衍,她背抵着寝殿的大门,心里欢喜得像是溢满了糖汁,阿令微微攥紧拳头,心道:及笄了她就长大成人了,也可以把自己的心意告诉衍哥哥了。 衍哥哥那样宠她,也是喜欢她的吧……? ――――――― 白日里的及笄大典累得阿令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她唤来青杏和小桃重新服侍她沐浴,换下繁重的礼服,穿上一件轻薄的鹅黄襦裙,笑着说道:“可得把我打扮得漂亮些,待会儿可是要见徐太傅的。” 青杏皱皱眉,忍不住劝道:“公主殿下,这夜深露重的男女私会极为不妥。” 小桃却一边帮阿令挽发,一边调侃道:“女为悦己者容,今日是公主生辰,青杏你且先放下满腹宫规罢!” 青杏埋怨地看了眼小桃,自闭了嘴帮阿令整理衣物。 戌时整,阿令准时候在了公主殿的屋顶上,她还特地摆了壶小酒,几碟花生米,虽然她与徐太傅都不喝酒,但是互通心意这种事情,据说都是需要酒壮人胆的。 可这左等右等,该来的人却迟迟没来,阿令担忧地蹙了眉头:莫不是衍哥哥病情加重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青杏一个旋身飞上了屋檐,她满面踌躇地看着阿令,猛地“扑通”一声跪下,却是一言不发。 阿令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青杏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敢说话。 阿令敛眉,语气变得凝重:“说!” 青杏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闭了闭眼,嗓音发涩地说道:“徐太傅不会来了……” 阿令一愣,继而忧心忡忡地问道:“太傅病情严重了?” 青杏蹙眉摇头:“奴婢见徐太傅久久不来,便往太傅住的偏殿去探查,谁知道……” 阿令不喜欢旁人吞吞吐吐的样子,面色不豫地说道:“有话便直说,莫要含糊不清!” 青杏叹了口气,终究是说不出口,只说道:“公主您随我来。” 阿令随青杏飞掠下屋檐,一路走向徐鹤衍居住的偏殿。 徐鹤衍因镇国有功而深得先帝赏识,被赐常住宫中,那鸣鹤殿与公主殿相距不远,只其中隔着一片茂密桃林。此时正值四月初,桃花娇艳绽放,月光下仿佛红粉飞雪,美得灼人眼目。 阿令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她正要匆匆穿过桃林,却被青杏拦住了,青杏带着她偏离了主道,入了桃林深处。 满目芳菲中一点烟白,一点艳红。 阿令几近于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桃林里相对而酌、席地而坐的男女。 程贵妃仪态万方地饮了一杯桃花酿,笑容妖娆动人:“太傅,有句老话说‘这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说的不就是我们吗?”见徐鹤衍没有搭话,程贵妃也不恼,只继续说道,“这么多年照顾那黄毛小儿真是委屈您了,听说当初您答应照顾野丫头,是因为皇后给您的半支私兵?那私兵可是当年跟着老淮南王踏平北戎的奇兵!真是让人好不艳羡。” 徐鹤衍抬眸看她,眸光幽邃:“公主很快便会全然信任与微臣,将剩下的半支私兵交付给微臣,还望娘娘信守诺言。” 第12章 镜花 程贵妃掩唇一笑,眉眼妖娆:“有利可图,才是共赢,太傅放心,这未来的辅国大臣定是您的囊中之物,也望太傅信守承诺,扶我小儿上位。” 徐鹤衍唇角微勾,一派光风霁月:“合作愉快。” “必然十分愉快,”程贵妃微微一顿,突然媚眼如丝地看着徐鹤衍问道,“太傅可知那野丫头心悦与你?” 徐鹤衍举杯抿了口水,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公主就像是微臣的小辈一般,还是个孩子,何谈心悦?” “也是,太傅如果早些成家,孩儿恐怕也与那丫头一般大了。野丫头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过是个乡野长大的落难公主,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也幸好得太傅您教导,不然岂不是要将那乡野泼辣作风带进宫里来?”说到这,程贵妃嫌弃地敛了敛眉,继续说道,“也不是个聪明的,瞧不清自己的斤两,她那样粗鄙不堪与太傅您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怎么学,土鸡也不会变凤凰!” 徐鹤衍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程贵妃惯会察言观色,见徐鹤衍没有阻止的意思,说道:“嫁与那淮南王还算是便宜她了,做什么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不过是指望太傅您能娶她,呸!”她唾了一口,“她也配?!您可不知道因为要为老皇帝守孝三年不能嫁,她是有多开心!这克死双亲的小贱人!” 徐鹤衍见她说得眉飞色舞,便替她斟了一杯桃花酿,程贵妃接过,优白的指尖轻轻搔刮在他的手背上,整个人都坐得近了些,她柔腻地问道:“太傅,您之前为何阻止淮南王迎娶那小贱人?”毫不掩饰话里的醋意。 徐鹤衍挑眉推开她,话里带笑:“微臣无意做娘娘入幕之宾。” 程贵妃乖觉地坐回了原地,嘴里仍然不依不挠:“太傅莫不是打算纳了那小贱人?” 徐鹤衍弯唇一笑,明净纯澈得像是午夜里月光下绽放的佛门优昙,他启唇说道:“大丈夫何患没有娇妻美妾?公主愿意投怀送抱,微臣自然是欢迎之至,但怕是不能给她名分,况且她也不过是无知孩儿,断然没有娘娘这般知情解意。微臣不愿她嫁与淮南王,是因为公主手中的那半支私兵,若是落入淮南王手中,只怕是如虎添翼,朝堂将乱。” 阿令平生第一次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假的,都是假的! 阿令不信,她红着眼眶蹲在桃树后,因为她早年跟随老淮南王学武,根底不错,竟是悄无声息,桃林中谈话的二人全然未觉。 待程贵妃走远后,阿令追上徐徐离开的徐鹤衍,青杏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看着阿令强颜欢笑地问道:“衍哥哥,我可都听到了,你做什么骗程贵妃?” 徐鹤衍一脸惊讶地看着阿令,继而温文一笑:“我正要去公主殿,抱歉,迟到了这许久,你一定是担心了吧?” 阿令突然收起笑容,敛眉启唇说道:“衍哥哥,我心悦你。” 徐鹤衍面色不变,唇角笑意温柔:“微臣为师为长,公主且收回这句话罢。” 阿令踉跄地后退几步:“你收了母后的私兵才照拂与我?” 徐鹤衍上前一步像是想要扶她,阿令避开了他的手,道:“你想要我手中这半支私兵?” 徐鹤衍挑眉:“微臣对公主还是欢喜的……” “做个玩物?!呵!”阿令冷笑一声,“‘大丈夫何患没有娇妻美妾?公主愿意投怀送抱,微臣自然是欢迎之至,但怕是不能给她名分’。”拜她过耳不忘的好记性所赐,阿令一字不漏地将原话复述了出来。 她只觉得心里脑里都升腾起一股烈焰! 愤怒!难堪!失望!百般情感一齐涌上心头,她强忍住不掉眼泪,对徐鹤衍盈盈一拜:“是本宫唐突了,还望太傅不要放在心上。”说罢,转身离开,背脊挺直,于清冷月光下好似冷傲嫦仙、寒风孤松。 徐鹤衍没有追上,他的唇边甚至还是那样温润平和的弧度,俊雅高洁得让人心折,半晌,他低声说道:“早该如此。”话里竟有克制不住的愉悦。 ―――――― 阿令猛地睁开了双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哎,作甚去梦那些前尘往事,不是添堵吗? 她揉揉心口,只觉得面上被泪水糊得黏黏的,便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看着镜中颇为憔悴的面容,阿令又掬了抔冷水轻轻拍在双颊上,微微用力揉了揉,挤眉弄眼地冲自己做了个鬼脸。 看来太傅是真的忘尽前尘,不然又怎么会那样理直气壮地愤恼于她劝诫的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知情解意”、“娇妻美妾”,她终于将这些锥心字眼原样未动地奉还给了他。 真舒坦。 “没睡好?”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阿令猛地回神,被镜中的两张脸吓了一跳。 徐鹤衍穿着一件灰色的紧身无袖运动背心,流畅而优美的肌肉线条在布料的包裹下更添蓬勃性感,下身一条银灰色真丝长裤,放眼看去便是宽肩窄腰翘臀长腿的鲜美*,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阿令霍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明明已经被赤身露体还湿身的淋浴版太傅操//练过,为什么她还是抵挡不了太傅的美貌? 徐鹤衍勾唇一笑,整个人逼近她,阿令看着眼前愈发接近的滚烫*,两眼发直,双唇轻颤:“徐……徐……徐鹤衍……” 没骨气!美色当前竟然就结巴了?阿令对自己失望至极。 眼看着男人那俊秀如玉珠一点的鼻尖就要碰上她的,阿令愉快……哦,不,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心如擂鼓,阿令却在痛斥自己——虽然太傅味道不错……好吧,是很棒,但是你也不能这样逆来顺受吧!应当欲拒还迎……呸呸呸,是视死如归地抵抗挣扎!拿出你手刃突厥王的勇气与实力来! 阿令骤然睁开双眼,刚刚聚集好的士气却又在徐鹤衍微微颤动的纤长眼睫前弥散个一干二净。 太傅一定是给她下蛊毒了,一定。 第13章 贤妻 阿令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阿令不在的第二天,想她想她。 阿令不在的第三天,想她想她想她。 小桃焉嗒嗒地甩着自己的毛尾巴,愁苦得像个深闺怨妇。 这种苦大仇深在见到颜棠时达到了巅峰。 她弓起毛绒绒的身体,长尾卷起,双耳后倒,冲颜棠低低吼了几声。 颜棠不予理会,只在经过她时,猛然踹了她一脚! 没料到颜棠会这样暴戾,小桃被踹得打了好几个滚,碰到廊柱时才堪堪停下,只觉得全身剧痛无比。 王嬷嬷他们正在公主殿内午憩,而乔松也去吃午饭了,全然不知道小桃现在正受着欺负。 “畜生。”颜棠走近她,一只脚狠狠踩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地骂道。 小桃痛得呜咽出声,可是被踩住了身体,不能动弹。 廊檐上挂着的鹦鹉一对豆眼一动不动地瞅着小桃,鸟喙嘬了点水悠闲自在地清理着自己的羽毛。 颜棠一下一下地踹着她,尖尖的高跟鞋底很快就沾上了点点血迹,明明神情狠戾,嘴里却甜腻腻地说道:“瞧你平时得意的,不过是只玩物,也敢和我叫板,什么玩意儿啊!以后不许接近乔松,不许欺负我送给他的鸟儿,见到我绕远点放聪明点知道吗?” 小桃疼得快要窒息,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颜棠拿鞋尖戳了戳她的猫脸,见她没了动静,哼了一声,解气地离开了。 她不知道,小桃之前那几滚,就将她从监控死角引到了摄像头底下,彻底暴露了她的歹毒心肠。 最先发现小桃的是青杏,她惊得猫毛直立,绕着小桃无助地转圈,她颤巍巍地伸出爪子翻看了一下,被小桃腹部满是血迹的绒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赶忙离开去找王嬷嬷他们。 可等她带着人过来时,廊柱下哪有小桃的影子,阴影处只余星星点点的血迹,青杏吓得喵呜喵呜大叫,谁料工作室的门突然由内推开,乔松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跑了出来,那女孩赫然就是小桃。 青杏的声音被噎在了喉咙里,王嬷嬷他们也愣住了,唯独夷光突然跑开。 ―――――― 小桃奄奄一息地倚靠在廊柱下,可身体却突然开始发热发胀。 糟了,她抬眼看看摄像头,艰难地往监控死角处挪去。 她之前听夷光说过,大限将至,她就会变成人,耗光了阳气,她就会死,死得不能再死。 可她不能暴露大家。 她倒在监控盲区,浑身过电了一般疼痛,等到这阵疼痛过去,她终于变作了人,她艰难地站起身,旋了旋工作室的门把手,果然没有上锁,便推门走了进去,刚关好门,她就倒在了地上,只觉得是要魂飞魄散了。 小桃轻轻合上双眼,唇边带着一丝微笑。 既然要消失了,那便在乔松的气息中离开吧。 可是她……好不甘心…… ――――――― 阿令面不改色地坐在餐桌前吃着徐鹤衍亲自下厨做的早餐,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丢人,太丢人,她怎么就自作多情地认为太傅要吻她呢? 回想起大清早的那一幕,阿令默默调整呼吸,争取不让红潮涌上脸颊。 “叮——”瓷勺撞击空碗的声音让心不在焉的阿令瞬间回神,她故作优雅地拿过餐巾纸抿了抿唇,矜持地点了点头:“你的手艺真好,不知不觉一碗粥已经见了底。”她这话倒不全是为了掩盖尴尬,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是太傅这一桌清粥小菜却是处理得非常可口,前世太傅可不会下厨,她也是今天才得以一饱口福。 徐鹤衍唇角微弯,幽邃的眼眸华曼流光:“吃饱了?” 阿令点点头,徐鹤衍又道:“去换衣服。” “啊?” “要出门。”徐鹤衍见她满面疑惑,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哦。”阿令走向徐鹤衍的衣帽间,一推开门,只见左侧整齐摆放着男士的衣物,一色系的黑白灰,而右侧则明显鲜艳亮眼许多,是专门为阿令准备的衣物。 阿令正打算挑一件穿上,没想到抬手就翻到了旧面孔,她看着明目张胆地挂在第一排上首的白衬衣,羞红了脸。 “妹妹,妹妹只想穿给哥哥你看……” “那以后就只穿给哥哥看,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 所以说,记性好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优点。 阿令直接略过白衬衣,眼不见为净。 她翻出一条嫩黄色的长裙换上,可对着自己的长发却发了愁,愁来愁去,就直接扎了个乱糟糟的马尾辫,直觉这造型一定美得不忍直视,便目不斜视地路过镜子走了出去。 徐鹤衍正以手支胰,双腿交叠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见她出来,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嫩蕊一般娇柔的怜黄色衬得少女肤如牛乳,高腰的设计婉转围拥着丰耸的玉润珠圆,乍一看全身算是围得严实,只那两条白生生的藕臂和精致柔美的锁骨裸//露在外,便足以夺人眼球,像是深冬冰雪精雕细琢而成。 明明双眸明净纯澈只见三春桃李的清柔,可那远峰低谷却生生添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折君妖娆。 呵,金屋藏娇,他也想将她妥帖藏起,再寸寸占有。 徐鹤衍霍然起身走向她,这次阿令可不敢再自作多情,淡定地看着他逼近。 徐鹤衍堪堪停在她的身前,一双幽邃夜海般的眼眸牢牢罩住她,倏尔他唇角轻扬,抬指似是不经意般地擦过她柔软的脸颊,停在她凌乱的黑发上:“不会梳发?”语气里含着明显的笑意。 阿令本被他若有似无的撩拨激得心脏急跳,闻言却气得镇定下来,只不甚在意地说道:“我已经精通许多事物了,过满则溢,还是留点缺漏的好。” 徐鹤衍笑意更深,他绕道阿令身后,俯身在她耳边说道:“我帮你。” 敏感的耳珠被他温热的呼吸柔柔笼罩,阿令面颊绯红,朝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好好说话不行吗?她又不聋,何至于凑得这样近。 心里这般想着,可当徐鹤衍拿下她束发的发圈,十指插入她的发中、轻轻为她梳理长发时,阿令还是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太傅真是愈来愈贤惠了…… 第14章 恶意 乔松本打算去买午餐,行至半路突然想起徐鹤衍要的那幅画被他放在了工作室内,而他却习惯性地没有锁门,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当,乔松掉头匆匆跑回文保科技部。 一推开门,他就愣住了。 工作室内躺倒着一个瞧着有些眼熟的少女,他来不及细想,上前查看,发现少女的脸色异常苍白,就连呼吸都十分微弱,乔松剑眉紧蹙,拿出手机拨打了120。外来人员是不能进入文保科技部的,乔松以前在部队里也积攒了不少医疗经验,当机立断抱起小桃跑了出去。 可刚跑出文保科技部的正门,就被一个中年男子拦住了。 男子一脸歉意地看着他,说道:“小女淘气,天热中暑无意中闯进您的工作室休息,我这就带她离开。” 乔松哪里肯,只将信将疑地看着男子,说道:“这不是中暑的症状。” 男子赧然一笑,轻轻说了句:“看我。” 乔松蹙眉,眼前却突然一片恍惚,随即脑子也不太清明了…… ――――――― 阿令惊讶地看着镜中梳地齐整的发辫,喃喃说道:“太傅竟然连梳发都会……” 徐鹤衍将她鬓角边散落的几缕发丝勾到耳后,他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见她耳珠下藏着的一点朱砂痣,他收手的时候忍不住摩挲了一下那颗痣,被身前的女孩偏头躲过。 看着阿令染上桃李色的圆润耳珠,徐鹤衍微微勾了唇角,没有再撩拨她,只绕到她身前,含笑望着她。 阿令被打量得心里发热,面上却是强撑着笑着转了个圈,说道:“我真是天生丽质啊!不要爱上我哟!” 徐鹤衍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你最美。” 这下阿令再也无耻不下去了,她讪讪地笑道:“不是要出门吗?去哪儿?” “上班。”徐鹤衍向她伸出了手,阿令习惯性地握了上去,谁料徐鹤衍面露惊诧,继而温文一笑,“钥匙在你身后的桌上。” 阿令骤然明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徐鹤衍只是想拿她身后的钥匙,她红了脖颈说道:“哈哈哈,哈哈,我只是想着测试一下你的手劲,哈哈哈……”同时使劲儿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想到徐鹤衍倒是握得紧紧的。 他弯唇一笑,幽邃的黑眸里满是戏谑的笑意:“那就这样测试下去。”边说着,边就着这种姿势探身越过阿令,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吧。” 阿令感到十分委屈,明明夜半那“不动手动脚”的保证言犹在耳,可瞧着徐鹤衍这架势,好像并没有要遵守的意思。 哎,男人的誓言啊…… 这种感慨持续到走出公寓后便被另一种情感压了下去,阿令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大光明地走在闹市区的人行道上,前几次出行不是上天飘就是徐鹤衍的司机开车接送,这次因为公司与公寓离得很近,徐鹤衍便带着她步行过去。 徐鹤衍拉着她在斑马线前停下,示意阿令看向红绿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红灯停,绿灯行,过马路要走斑马线,遵守交通规则。” 虽然声音特意压低了,但是由于两人的超高颜值,仍然吸引了无数路人提耳关注。 “噗呲。” 有几个姑娘笑了出来,心中堆积的酸溜溜的敌意瞬间融化在“智商有问题”、“蠢”、“花瓶”等腹诽中。 阿令倒是面不改色,她知道徐鹤衍这是好意,便郑重地点点头笑道:“谢谢你,我记住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一解一记到了公司门口,阿令抬头看这栋线条简洁流畅的办公大楼,忍不住叹道:“好高。” 门口候着的几位助理迎了上来,齐声说道:“徐先生,徐夫人,早上好!” 徐鹤衍微微颔首致意。 阿令却皱了眉头,徐夫人是你们能乱喊的吗?她可是立志牡丹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人!当即说道:“我是徐先生的妹妹,请你们不要误会。” 徐鹤衍似笑非笑。 几位助理面不改色,只微微欠首,心里却腹诽开来:你的身份证还是我办的勒,你的衣服还是我买的勒,你俩办结婚证需要的文件还是我准备的勒,你俩同居的事务还是我负责的勒,还妹妹?情妹妹吧……不过也许是徐夫人喜欢角色扮演?哦,这样就说得通了。 在总裁身边总要点亮各种匪夷所思技能点的助理们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的不足,并暗暗下定决心将专业性拓展到角色扮演领域。 阿令见助理们无动于衷,忙抛了一记犀利的小眼神给徐鹤衍,徐鹤衍却转身拉着她就走,拒绝接收她的暗示。 阿令咬牙切齿地挠了一下徐鹤衍的手掌心,徐鹤衍心情很好地捏了回去。 “……”阿令无奈地翻了个大白眼:算了,太傅要自欺欺人她也没法儿阻止。 几人乘坐电梯直上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几位助理有条不紊地交代着今日行程。阿令听得犯困,在心底狠狠谴责自己的学渣属性。 将徐鹤衍和阿令送入总裁办公室后,几位助理乖觉地离开,行政秘书处的实习秘书严燕眼疾手快地拉住其中一位助理拖进了茶水间,她好奇地问道:“宋助理,那个小明星是谁?”因为阿令出众的相貌,严燕下意识地认为她是个走清纯诱惑路线的十八线小明星。 宋助理皱了皱眉头,拿开严燕的手:“严秘书,恕我无可奉告,且现在还在工作时间,请你回归工作。” 严燕瞪大了眼睛:“颜棠是我的好闺蜜,你知道吗?” 宋助理只微微点头示意,便径自转身离开。呵,这徐氏集团现在可是徐鹤衍的天下,颜棠?连冠上“徐”姓的资格都没有,有什么资本作威作福! 严燕气急败坏地低声骂道:“我要让颜棠开了你!”她拿出手机拨通颜棠的电话,“喂?小棠,我是燕燕,我和你说,你哥今天带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十八线小明星!名字?你哥那几个助理油盐不进的,我也没打听到,不过现在的小明星有哪几个是干净的?这小贱货千人上万人骑的,指不定拿什么手段勾引你哥!玩玩?你哥可是向来不近女色,这还是第一次身边带着个女人!万一骗走了你哥的股份怎么办?要防范于未然!好,好,我去监控室取监控给你看!” 严燕放下手机,这才舒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第15章 温香 阿令乖乖地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这个办公室简约冷硬得她连打量的兴趣都没有,只支棱着脑袋对着正在办公的徐鹤衍发起了呆,太傅工作时原来喜欢戴着眼镜啊……太傅左手写字时,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会微微摩挲,这个小习惯倒是和前世一般无二……平心而论,太傅真的是有天人之姿,瞧瞧那精致无俦的脸部线条,啧啧啧……咦?太傅要站起来办公吗? 等到阿令回过神来时,徐鹤衍已经俯身弯腰近在她眼前。 阿令迷茫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双春光流丽的桃花眸显得十分无辜。 徐鹤衍弯唇轻笑,压低了嗓音问道:“无聊了?” 阿令嘟着嘴叹了口气:“是太无聊了!” “那做点有趣的事?”笑意更甚。 “啊?”阿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她想的那样吗?是吗?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她可不敢再自作多情,阿令秀眉轻挑,一副轻佻的笑模样:“还是看你工作更得趣。”所以你快回去工作吧。 徐鹤衍眼眸含笑地看了她几眼,突然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像抱小孩一样地将阿令抱在了怀里! 阿令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还有点懵然地坐在他的手臂上,很快,男人手臂上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裙布料燎在了她的小屁股上,阿令如坐针毡地挣扎起来:“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徐鹤衍恍若未闻,抱着她稳稳当当地走向办公桌。 他在办公椅上坐下,因为空间狭小,阿令被迫双腿分开坐在他的大腿上,两手顺势抵在了他的胸前。 这姿态色\\气满满且羞耻度爆表,阿令奋力挣扎,没想到下颌抵着她发顶的那个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嗓音低哑地说道:“别动。”声线不像以往那样温醇清柔,反而有种紧绷压抑的性感。 察觉到男人的异常,阿令立刻偃旗息鼓安静如鸡。 她的脑袋里迅速闪过小桃科普的二十一世纪网络流行用语,例如“女人,你这是在玩火”、“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呵,还满意你现在感受到的吗”、“坐上来,自己动”……一股恶寒袭上了她的心头。 徐鹤衍将她调转了身子,下颌搭在她肩头工作起来。 阿令:“……?” 姿势太过亲密,阿令又不敢挣扎怕引火烧身,只能旁敲侧击道:“你这样不累吗?还是放开我吧。” 徐鹤衍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动听的声线缓缓送入她耳中:“这样我的工作效率能够高一点,乖,安静。” “……?”面前坐着个大活人,身体还起了反应,这样工作会有效率? 徐鹤衍也是无法,阿令之前的模样,让他完全没有办法进入工作状态,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当时她看着他,眼中满是寂寞与无助,让他心里一阵抽痛。阿令一向是随遇而安又随性洒然的,可这千年来的时光鸿沟、物是人非,便是铁打的心也要生出锈迹斑斑,她也会迷茫,也会彷徨。他能做的,就是爱护她,引导她,教她适应这个世界,适应他。 好不容易捱到徐鹤衍结束工作,阿令原以为自己坐了一早上要浑身酸麻一会儿,没想到也许是她坐姿调整的好,竟然没有任何不适。 徐鹤衍仍坐在办公椅上,衬衫长裤都显得有些凌乱,他也不甚在意,只打了通电话,让助理送一套衣服上来。 宋助理高效且目不斜视地呈上衣物,徐鹤衍将上午处理好的工作交代与他,他面不改色地默记下,又安静地离开了。 一出门,候在前厅最开朗活泼的陈助理忍不住低声说道:“战况激烈到要换衣服的程度了,没想到家主还能处理好这么多工作,简直是……”非人哉。 宋助理睨了他一眼,冷淡地说道:“工作。” 啧啧啧,也是,家主岂是他能八卦的?陈助理收回笑容,板起了公事公办的扑克脸。 作为家主的金牌助理,他立志走高冷路线。 ――――――― 徐鹤衍换衣服的时候,阿令才发现占了整个墙面的大书柜另有乾坤,背后竟然藏着个五脏俱全的休息室。 那大床看着就很松软舒适的样子,阿令忍不住倒上去转了个圈。 “喜欢?”徐鹤衍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衣纽扣,笑意温柔。 “嗯。”阿令趴在大床上,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徐鹤衍俯身单腿屈膝跪坐在阿令身侧,正打算说些什么,休息室的门便被人大力推开。 乔松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描述的一幕,怔愣三秒,迅速倒退出去,猛地关上门,面红耳赤。 是……是不是破坏了老大的好事……? 他……他只是过来送个画的…… 要等下去吗?会不会等到天黑啊? 就在乔松胡思乱想的时候,徐鹤衍衣冠齐整地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精力充沛的阿令。 不,不是吧!老大这么快?! “画送过来了?”徐鹤衍整理了一下袖口,问道。 乔松点了点头,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个木质长匣子:“我妈花了两年时间才临摹出来,知道被我卖了以后,她简直要打死我了!” “什么画?”阿令好奇地问道。 乔松突然朝她挤眉弄眼,碍于徐鹤衍的淫威没敢多说,只摆出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 阿令扭头看向徐鹤衍,他倒没有瞒着她的意思,从容自若地打开了匣子,取出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在她眼前。 阿令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这,这不是她吗!也不知原是谁画的,反正构图意境都不像是太傅的手笔,精细有余而气韵不足。 “义成公主与你相像吧?”乔松笑道。 阿令点了点头,本来就是她,只是这画到底失了几分灵气,匠气太过。 她看向徐鹤衍,突然调侃道:“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徐鹤衍唇畔浮起优昙笑意:“心香奉佛,万里招魂魂可到?” 阿令笑得眉眼弯弯:“来。” 徐鹤衍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哪里来?” 阿令摇头晃脑清嗓唱道:“黄粱境里来。” “未至鸡鸣,可要放美人回去?” “每夜得共郎相拥,夜行无烛避晓风。” “小生不放,既然美人见爱,哪舍得晓风送走温香艳玉神清绝?” 阿令翻了个大白眼,这话她不想接。 乔松只觉得自己白读了圣贤书,看看老大,撩妹信手拈来,再看看自己……等等,他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他成了电灯泡了吗? 第16章 隐忍 乔松最近十分烦躁,因为他已经接连两天没有看见那只爱娇的波斯猫。 “到底是跑去哪儿了?”乔松低声自言自语道。 “叩叩叩。”工作室的门被敲响,继而传来门卫老钱的声音,“乔师傅!乔师傅!” 乔松打开门,便看见老钱抱着一只裹着绷带的白猫儿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乔师傅,那位颜小姐真的是您的朋友?” 乔松一眼便认出来小桃,神色大变,想伸手抱小桃,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小猪这是怎么了?” 老钱一向温和难得动怒,这次却是硬邦邦地将一张碟片塞进了乔松无措的手里:“您自己看看吧!那个颜小姐……造孽哟!” 乔松插入光碟,点开视频录像,越看面色越是阴沉,一双手紧攥成拳。 “这是两天前的监控录像,小猪拖着伤找到了我,我就请假给她治疗,这不才出院。”老钱心疼地摸摸小桃的毛脑袋,“这么可爱的小猫,怎么下得去手哟!” “老钱,你放心,这件事性质很恶劣,我会妥善处理的,请你们保卫部将颜小姐拉入黑名单,我不欢迎她的来访。”乔松接过小桃,将它温柔地抱在臂弯处。 一定很疼吧……乔松满是爱怜地抚摸着昏睡的小桃,一向明朗的眸子里也聚起了深深的怒意。 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颜棠做spa的时候,接到了动保组织的电话,她是帝都动物保护组织的形象代言人,当下虽然不耐烦,倒也还是免提接听了。 可这一听,险些把颜棠气得背过气去。 “颜小姐,不好意思,您的行为形象不符合我们动物保护组织积极有爱心的要求,有知情人士将您虐待动物的视频发给了我们,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您被取消了代言资格,由于是您先违反了代言条约,所以我们……” 颜棠面红耳赤地掐断了电话,替她按摩的师傅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变做了聋子。 一旁陪同的严燕说道:“肯定是学院里哪个红眼病小贱人捏造编排你,让你哥查查?” 颜棠瞪了她一眼:“别提那个丧门星!” 严燕忍了忍,苦口婆心地劝道:“形势比人强,现在徐氏是徐鹤衍的天下,你要想在徐家有地位,就必须搞好和你哥的关系,听我的小棠,小不忍则乱大谋,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等到你哄得你哥把股权分一部分给你,你就可以远远避开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颜棠不耐烦地点点头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严燕趁她不注意翻了个白眼:呵,也是个蠢的,她还是赶紧想办法搭上徐鹤衍,当上她嫂子包养她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阿令这边正和徐鹤衍斗智斗勇,场面十分火热。 “不能喝酒!你不是讨厌饮酒吗?!”阿令护食一般地夺过徐鹤衍手中的红酒,藏在身后。 徐鹤衍无奈地看着她:“你不是想要尝试西餐吗?” “那我们可以中西合璧!”阿令倒了杯白水塞进徐鹤衍手里。 开玩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加酒精催化,万一来个情不自禁*酒后乱性那可怎么办! 司机一滴酒,乘客两行泪。 徐鹤衍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又不是洪水猛兽。” 但可以是衣冠禽兽啊!阿令腹诽着,她将红酒收了起来,推着徐鹤衍在餐桌前坐下,自己也跑到对面落座,拿起刀叉说道:“好了,我要来鉴赏你的厨艺了,吃饭吃饭。” 徐鹤衍拿过她面前的餐盘,替她将牛排切成小块,举止优雅斯文,明明是单调的切割动作也隐隐散发着神秘性感。 阿令有样学样,也替徐鹤衍切了一小份牛排,大小均匀,切面干净平整,两人互换了食盘,这才各自品尝了起来。 阿令叉起一小块牛肉送入口中,肉质鲜嫩,入口即溶,肉汁鲜香四溢,味蕾全开,她满足地眯起了双眼。就算她对太傅颇有微词,但他高超的厨艺还是毋庸置疑的。 徐鹤衍见她这样,笑道:“去欧洲就能吃到更加地道的西料。” 阿令舔了舔唇上残留的酱汁,有些兴奋地问道:“我们是坐飞机去吗?” 昨天晚上,徐鹤衍和她说要去欧洲出差,由于她的双修体质,这趟差事阿令就只能死皮赖脸地跟着去了。能出去见见世面,阿令还是很开心的,尤其是西式料理让她有些好奇,没想到徐鹤衍却会做,便有了今天晚上的这一桌西餐。 徐鹤衍颔首问道:“怕?” 阿令摇摇头:“上天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她很快就打脸了。 第二天,阿令瞅着眼前硕大的私人飞机,有些腿软,但她还是倔强地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进入了机舱。 徐鹤衍勾唇一笑,上前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安抚道:“别怕,很安全。” 阿令心虚地应道:“谁、谁怕啊!” 一旁的宋助理面不改色一语不发,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机舱内很宽敞整洁,没有阿令想象中的狭窄压抑,反而像是个空中公寓,一反徐鹤衍黑白灰的家居风格,以蜜色为主要色调,地上铺着织有金丝的波斯地毯,堪称奢华。阿令轻舒了口气,她对密闭狭窄的空间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原以为飞机机舱也像匣子一样拥挤狭小,没想到只是她多虑了。 制服笔挺的英俊空乘引导两人入座,而兢兢业业的宋助理则静悄悄地走到了b区域入座,不去打扰两人的私人空间。 真皮座椅宽大松软,阿令懒洋洋地倚在里面,不想动弹。 徐鹤衍为她系好安全带,向空乘要了一杯茶。 起飞过程算是平稳,很快进入平流层底部,飞行极为平稳,毫无颠簸之感,阿令好奇地透过窗户向外看,厚厚的云层缓缓在飞机下部流动,就像是乘坐空中的一座移动公寓,舒适又浪漫。 “这是你造的飞机吗?”阿令回想起徐鹤衍的工作性质,好奇地问道。 徐鹤衍点头答道:“年轻时候的练手之作。” “……有多年轻?”现在也不过二十六岁而已。 徐鹤衍微微一笑:“十一二岁的时候吧。” “……”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了,阿令捂着心口想到。 徐鹤衍摸摸她的脑袋:“困吗?”出于航空管制考虑,飞机需要在八点前起飞,阿令虽然嗜睡却不得不早早起床。 “嗯。”阿令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因为体质的原因,她似乎还是很容易犯困。 徐鹤衍解开她的安全带,带她到机内卧室,一如徐氏公寓的豪华大床,这张床也是大而松软,阿令一坐下就不想挪开了。 “这可都是民脂民膏啊……”阿令享受地合上双眼。 徐鹤衍在她身边坐下:“合法收入。”他把阿令拨到自己腿上,说道,“要飞十个小时,先小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会喊你起来。” 阿令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可是徐鹤衍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且令人安心,她便逆来顺受地枕着他的大腿心满意足地补了个回笼觉。 柔和的天光透过舷窗温柔地抚在阿令明净纯澈的睡颜上,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玉瓷肌,点珠鼻,檀香口,美而不艳,既清且妖。 徐鹤衍静静看了半晌,长指轻轻划在她睡得香甜的脸颊上,继而俯身饮鸩止渴般地在她唇上迅速落下一吻,像一片鸿羽般轻飘。 他不想再看到两人亲近时她眼中的防备抗拒,可大概也就只有沉睡时,她才能这样毫无防备,安静而愉悦地被他触摸,被他亲吻。 徐鹤衍抬手捂住双眼,依稀可见白皙的手背下,薄唇紧抿,下颌紧绷,泄露了些微的情绪出来。 第17章 和离 抵达欧洲b国时正是当地时间十一点,阿令一路吃吃睡睡,倒没有倒时差的困扰。 徐鹤衍将她安置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私人宅邸后,便与宋助理一同前往分公司处理合作会谈。 怕阿令无聊,因为精通汉语而被任命陪玩的管家唐纳德带着阿令参观整座私人庄园。 “夫人,这是徐氏庄园的地图,请看。”唐纳德将一份熨烫平整的中文地图双手呈给阿令。 阿令接过,习惯性地纠正道:“我不是徐夫人。” 这……一向干练严谨的唐纳德也忍不住有些疑惑,然而他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将这种无礼的表情带到主人面前,便微微欠身,闭口不言。 阿令看着绘制整洁分明的地图,暗叹如果大夏也能有这样精确的制图技术,大抵也不怕西北强戎。 整座庄园占地面积广阔,内含葡萄酒区,赛马场,温泉所,娱乐区,私家森林,巨型花园等,阿令看得有些惊讶,徐鹤衍这个商人过着却是旧时皇族顶端才能享有的穷奢极欲的生活。 恢宏大气的宅邸,奢华靡丽的装修风格,几近于酒池肉林的极致享受,阿令微微敛眉,太傅并不是一个物欲心很重的人,这座庄园的整体风格与他有些格格不入。 唐纳德管家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向被他引以为傲,当下看出了阿令的不解,温声解释道:“徐氏家族拥有千年历史,这座庄园是第七任家主受封王爵时购入,现任家主不喜铺张,因而这座庄园已被闲置很长一段时间。” 这就解释得通了。阿令前世作为公主,可以说是天下繁华尽在她眼前,因此对这奢靡的宅邸也没什么兴趣,当下指着娱乐区说道:“我想去这里。” 唐纳德微微欠首将阿令请进候在门口的观光车,一路边驾驶边介绍着庄园的景象与历史。阿令听得津津有味,半个小时后,两人到了距离主宅较近的娱乐区,醒目的电影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唐纳德见她好奇,便主动带领阿令走了进去。整座影音大厅宽敞空旷,唐纳德将阿令引到小型私人放映室,挑选了几部口碑优良的经典影片放映给阿令看。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耳畔却突然袭来一股温热气息。 阿令没好气地伸手推开黏在她耳边的男人:“合作谈好了?” “嗯,回来履行拥抱义务,”徐鹤衍在她身边坐下,电影刚好播到落幕处,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主动迎接死亡,他挑眉说道:“魂断蓝桥。” 阿令心里憋着一股气:“‘现代社会,两个人想要合法长期住在一起,是需要办理结婚证的’?你为什么不说‘结婚等于成亲’?”看了这么多部婚恋片,她也算是知道了结婚的真正意义。 徐鹤衍全然没有被戳穿的窘迫,难得露出稚气的表情托腮看着她,笑道:“一词多义,我并没有欺骗你。” “你!”阿令深呼吸,尽量平静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道,“那你什么时候觅得真爱了,随时可以与我和离。” 徐鹤衍唇角的笑意倏尔弥散地一干二净,一双幽邃的黑眸像是暴风雨下的胶着海面,浓重的情绪犹如撕裂叫嚣的漩涡沸腾其上,光线晦暗,他的脸却苍白得毫无血色,阿令突然有些害怕,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她起身想要离开,身后的男人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用了十分的力气,阿令浑身僵硬,刚想转身对徐鹤衍说些什么,一只大手严丝合缝地捂住了她的唇。 阿令剧烈挣扎起来,然而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可谓悬殊,身后的男人只是巧劲一推,她就倒在了宽大的皮质沙发上,胸部的撞击挤压让她痛得闷哼一声,可这声音又被男人的手掌堵在了口中,极力抗争的双手被他猛力握住压在头顶,冰凉的沙发皮面紧紧贴着她的侧脸,更可怕的是后背上轻轻压着的不容抗拒的男性躯体,和被男人暴力拉扯开的上衣。 灼热的吻像是烙印一般细细密密地落在她敏感的后颈上,背上,腰上,一遍一遍,明明渴望而压抑,却又慢条斯理地像个擦拭长剑的矜雅公子。 阿令渐渐停止挣扎,背后的男人探身而上,吻势沿着阿令优美的颈部线条慢慢转移到她的玉瓷一般的侧脸上,光洁的额角,秀丽的眉梢,纤长的羽睫……舌尖上咸涩的液体让男人一愣,徐鹤衍睁开墨黑的眼眸,就见阿令正一脸平寂地无声哭泣,他只觉得呼吸一窒,眉头紧锁,捂住她口鼻的大手移开,转而箍住她的下颌往上一抬,合眼重重吻了上去。 只是唇与唇之间画饼充饥般的些微摩挲,阿令牙关紧咬,无声地拒绝他的索求,徐鹤衍手下施力,阿令下颌处就是一阵酸软,被他灵活的唇舌冲破了白玉齿关的微弱防线。 温热柔软的舌尖上还带有泪水咸涩的味道,男人一反之前的慢条斯理,一捻一挑都叫嚣着铺天盖地的猛烈占有,攻城略地,势如破竹,舌尖过处尽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压抑沉重苦涩,像是要把自己的绝望痛苦愤怒全部喂进她木人石心的心底。 影片终于结束,缠绵深情的片尾曲也只剩余韵绕梁,而这个几近抵死纠缠的吻也渐渐归于轻柔温存,柔软的舌尖温柔地安抚过几经肆虐的软腭唇腔,男人在她的唇珠上轻轻一吮,便放开了对她的束缚。 阿令面色潮红地大口呼吸,徐鹤衍轻轻拉起她,让她倚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将一旁散落的背心、上衣捡起,温柔而细致地为她穿上。 “对不起。”沉默良久,徐鹤衍嗓音低哑地说道,像是不敢看阿令的表情,他第一次推开阿令,也不顾自己的衣衫不整,离开了私人放映室。 唐纳德正兢兢业业地候在门口,见徐鹤衍面色冷肃、衣衫凌乱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微微欠身说道:“您需要换一套衣物。” 徐鹤衍摆摆手,素来莹彻明洁的面上首显颓唐,他长眉紧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问道:“有没有酒?” 唐纳德心中大惊,徐鹤衍一向是只饮白水不喝酒的!但他还是恭敬地回道:“酒庄那里有许多陈年佳酿,请问家主有什么具体要求?” 徐鹤衍抛下一句“随便”,便迈开长腿离开了。 唐纳德在心底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唤来女佣候在门口等候阿令,自去了酒庄取酒。 等阿令气息均匀、神志渐清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她揉揉酸疼的脖颈,伸手擦干两颊上半干的泪痕,发起了呆。 良久,她握拳擂了一下沙发,恶狠狠地说道:“真有胆色,亲完就跑?!” 第18章 醉酒 庄园外并不是繁华的市中心,而是闲适恬静依山傍水的小乡镇,有种世外桃源的静谧悠然,阿令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四处晃悠,踩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心里五味杂陈,思绪纷纷。 女佣乖觉地跟在她身后,悄悄用手机发送阿令的定位信息给管家唐纳德,以保证女主人的安全。 有三三两两的孩童在街道上嬉戏,说着阿令听不懂的话,阿令突然起了好奇心,偏首向女佣问道:“他们在说什么?那么开心。” 女佣中文尚可,略有些生涩地解释道:“他们在说故事,这个小镇,有故事。” “什么故事?” “传说有雪女住在半山腰,会来助人,姻缘。”女佣尽量准确地说道。 阿令闻言抿唇微笑,可不就是大夏的月老吗! “那这小镇一定姻缘美满。”阿令揶揄道。 没想到女佣却摇摇头说道:“我的上帝,人们如果不按雪女安排的姻缘走,就会失去性命。” “还有这种强买强卖的月老红娘?”这倒是引起了阿令的兴趣,她追问道,“那岂不是多有怨偶?” 女佣再次摇头:“小镇上有一种花,女人入睡前放在床边,雪女就不会前去打扰。” 阿令一时兴起,问道:“什么花?” 女佣也不好形容,她看看街道两旁的小贩,突然眼前一亮,指着街角处一个老妪的花担子说道:“就是那种花,没有名字,很香。” 阿令走到老妪面前,看着她花篮里新鲜的小花,笑道:“请给我一捧。”老妪是个当地人,听不懂阿令的话,只知道小姑娘笑容甜美,漂亮得像个天使。 女佣用当地方言向老妪解释了一番,老妪慈爱地递给阿令一束花,笑着说了些什么。 “她说,您像天使一样美丽,会得到上帝的庇佑,还让您别忘了将花放在床边,让这努力绽放的花儿不辜负早晨的露水和阳光。”女佣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翻译道。 “好的,谢谢!”阿令颔首微笑,双手接过老妪用牛皮纸包好的一束鲜花,嗅着清甜的花香,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想了想,捡了一朵米黄小花别在乌压压的鬓发边,冲女佣笑问道:“好看吗?” 阿令本就相貌出众,这样娇憨一笑,竟让女佣觉得美好得像海雾晨光里的泡沫,只怕下一刻便会消逝不见。 “就像天使一样!”海的女儿太过悲凄,女佣觉得不妥,就换了一种说法。 阿令莞尔一笑,说道:“回去吧。” 天色渐暗,三两颗星子已经爬上了点染墨色的天幕,她也该回去面对徐鹤衍,面对他们两人之间的纠结关系。 最主要是——阿令摸摸肚子,眯了眯眼——她饿了。 两人回到庄园的时候,唐纳德已经候在了宅邸门口,女佣捧着花束去卧室布置,唐纳德则领着阿令前往餐厅。 绘满宗教彩绘的穹顶,精细华丽的壁面浮雕,柔软昂贵的嵌金丝地毯,悠扬徐缓的古典伴乐,还有浓郁充沛的玫瑰香气,极尽奢华之能事。 这是一种与东方截然不同的华侈,就连阿令也面露惊叹。 唐纳德指引着阿令入座,随即有仆从鱼贯雁比地送上精心烹制的美食。 可偌大的餐桌却只有阿令一个人就餐,她蹙眉看向唐纳德:“徐先生呢?” 唐纳德欠身应道:“徐先生不来就餐,叮嘱夫人您尽情享用。”他没敢说家主的卧房内满是酒气,恐怕是醉得一塌糊涂。 阿令眉头紧锁,满桌的美食佳肴也显得不再诱人,她心不在焉地胡乱吃了几口,净手漱口后说道:“带我去见徐先生。” 唐纳德就等着阿令这句话,闻言压住心内的欢喜,带着阿令前往主卧。 阿令一推开那典雅华奢的木门,一股浓烈的葡萄酒芬芳就冲进了她的鼻腔,唐纳德乖觉地为她关上了门,欣慰地离去。只希望女主人能够安抚好家主,古话不是说“家和万事兴”吗?家庭美满,日子才能过得顺遂。 阿令眉间不得舒展,卧房很大,她进了里间,一眼便看见端雅矜然坐于长椅上的徐鹤衍。徐鹤衍也发现了她,勾唇一笑,沾上酒液的唇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他冲她晃了晃手中的高脚酒杯,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来回摩挲,平素清冷如月,莹澈如玉的一个人,如今却有些勾人妖冶,白皙得如同掬了月光的脸颊也叫朦胧的红晕掩了清辉。 瞧着很是颓靡不羁。 阿令心中有气,几步上前夺走徐鹤衍手中的酒杯,一脸严厉地看着他——就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教导主任。 “宝贝,过来。”徐鹤衍微眯双眼,长长的眼睫半垂,细碎筛露出温绵深海里的点点珠晕萤光,嗓音经过酒液的润泽更添清醇温润,一举一动依旧矜贵,依旧雍雅,却又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旖旎。 阿令浑身寒毛直立,看来太傅是真的喝醉了,她端着酒杯转身要走,背后的男人却温柔地缠了上来,阿令陷入一个混合着酒味甜香的熟悉怀抱,她无奈地握住环绕在她腰间的手臂:“你喝醉了,放开我,我去给你拿块湿毛巾擦擦脸。” 男人却孩子气地埋首在她的脖颈间,湿热的呼吸与细软的短发柔柔扫过阿令光裸的肌肤,让她有些气短,想要躲开他,察觉到她试图抽离的动作,男人无赖地收紧了手臂,有些委屈地撒娇道:“宝贝,我不会放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天雷滚滚,阿令无语凝噎,喝醉了酒的太傅就像一只黏人爱娇的……小狗?那毛绒绒的脑袋像是长在了她的脖颈间,让她不得动弹。她翻了个百感交集的白眼,温声安抚道:“好好好,不走,我不走,只要你把头挪开,我就不走,好不好?” 徐鹤衍蹭了蹭她的脸颊,浓郁的酒气熏得阿令也有些微醺,他任性地拒绝:“不许和我谈条件!”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第19章 循环 “好好好,不谈条件,我们来进行个友好对话好不好?”阿令好声好气地哄道。 徐鹤衍点点头,柔软的发丝扫得阿令发痒。 “我想看着你的眼睛,因为你的眼睛最美,所以放开我,让我能转身,好吗?”阿令放柔了语调,耐心地诱骗道。 身后的男人静默了半晌,简单粗暴地让阿令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光洁的额头抵上她的,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眸深情凝望着她,明净纯澈得可以看见阿令在里面的小小倒影。 “……”套路失败的阿令再振士气,打算再接再厉,谁料徐鹤衍出其不意地啄了她一口,一下一下的,像蜻蜓点水般温柔。 阿令刚想推开他,徐鹤衍却贴在她的唇上不动了,整个人都倾倒在她身上,累得阿令一个踉跄。 “……”睡着了? 睡着了。 阿令心累地长叹了口气,她活动了一下胳膊,猛地抄起徐鹤衍的膝弯,将他公主抱到床上。 这具身体还是没有以前强壮啊……阿令揉揉酸疼的手臂,悼念着以前那个武艺高强力大无穷的自己。 女佣放置的花束被她碰倒在了地上,阿令重新插花摆好,安放在床头柜上。 她凑近嗅了嗅花香,却只闻到了满鼻的酒气,阿令心中满是罪恶感,看来她还是辜负了晨间的露珠与阳光。 “怪你。”阿令戳了戳徐鹤衍的脸颊,觉得触感不错,阿令又戳了戳。 徐鹤衍睡得无知无觉,恬静平和得像个月下仙君入凡尘。 阿令蹲在床边托腮看着他,不知不觉发起了呆,神志也愈渐迷糊。 等到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正乖巧地睡在徐鹤衍的怀里,而房间却是全然陌生的。 阿令悚然一惊,推了推沉睡着的徐鹤衍:“醒醒,快醒醒!” 徐鹤衍显然睡意朦胧,收紧她蹭了蹭,又摸索着轻轻吻了她的脸颊,阿令无法,只得抽出手来狠狠戳了戳徐鹤衍的眉心,大声喊道:“快起床!” 徐鹤衍这才缓缓睁开眼眸,宿醉过后,他的反应仍有些迟钝,看起来有种前所未有的纯粹乖巧,然而阿令却没了欣赏的心思,她着急地问道:“这是你的卧室?” 徐鹤衍蹙眉清醒过来,他还维持着环抱阿令的姿势,眸光却将整个房间扫了一遍,不假思索地说道:“不是。” 这个房间小而温馨,墙头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小小的藤木编织桌几上散落着一束鲜花,旁边开有一扇窗户,窗外是一片陌生的田园景象。 “这是哪里?”阿令挣开他的怀抱,起身打开卧室门,门外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走廊,两边对称分布着一模一样的木门,就像是一间民宿旅店。 室内温馨恬静,可走廊上却显得有些诡异阴冷,阿令小心地合上门,看向走到她身边的徐鹤衍,目光中满是问询。 徐鹤衍摇了摇头:“我没来过这里。”他记性一向很好,有去过的地方一定会有印象。 阿令秀眉紧锁,她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突然直直走向小桌几,她拿起桌上的白色信封,看向徐鹤衍说道:“之前没有的。”她过目不忘,因此语气相当肯定。 徐鹤衍长眉微蹙,走到阿令身边。阿令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白色卡片,卡片边上别着一朵米黄色的小花。 “找出凶手……?”卡片上写着端端正正的汉字,只有这四个字,阿令摸摸纸面上的小花,又凑近嗅了嗅,熟悉的清甜香气让她挑眉,“这花我认识,是小镇上辟邪的花。”随即,她的目光转向桌上散落的花束,“这些也是。” 徐鹤衍静默半晌,启唇说道:“绝对不可能有人能把我们悄无声息地转移到这里。”徐氏的安保一向滴水不漏,可如果不是人为,那……他摸摸阿令的脑袋,“你先在屋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阿令不依,抓住他的衬衣衣角说道:“一起去。” 徐鹤衍看了她片刻,终究还是不放心她离开他的身边,颔首说道:“抓紧我。”他向她伸出了白皙好看的手掌。 阿令这次没有矫情,干脆利落地抓住他的大手,温热的体温在两人紧握处传递,给予彼此安心与支持。 他们打开门,顺着长长的走廊走了下去,阿令边走边撒着从花束上辣手摧花下的小白花瓣,岂料一刻钟后,阿令看着眼前洒落花瓣的走道咽了口口水:“这走廊是循环的。”他们一直在直走,没道理再回到已经走过的廊道。 徐鹤衍打开花瓣伊始的那扇门,里面陈设如故,床面凌乱,还是他们醒来的那个房间。 阿令心事重重地走了进去,她想了想,开口说道:“还记得我回公主殿那次吗?里面的神明说我这体质招妖惹鬼,因此他给我施了个术法,说是可以避免妖物骚扰……可他是大夏的神明,许是他的术法只对本土妖物有用?”阿令对夷光的专业技能表示了怀疑。 她回想了一下当天的情况—— “还是二师兄靠谱!这样我便不会遭受邪祟侵扰了是吗?” “也差不多了!坐下,闭眼!” …… 看来很有可能是术法不起作用了……所以她又变作了唐僧,是吗……? 阿令眼含热泪,这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她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徐鹤衍拈起桌上散落的花梗:“你对这花有印象。” 阿令点点头,将那个强买强卖的红娘故事陈述了一遍,末了感叹一句:“不是说摆上花束雪女便不会找上门来吗?”这雪女真是言而无信,为她开了先河真的好吗? 徐鹤衍沉思片刻,拿起一旁的木质小凳子扔出了窗外,不过一瞬,小凳子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拿过布巾仔细擦了擦小凳子,悠然坐下:“无法出去,”继而捡起桌上的卡片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自信不疑地说道,“这贺卡很普通,没有其他的伪饰。” 阿令知道徐鹤衍的能耐,当下发了愁:“可这找到凶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20章 暗示 阿令没有疑惑多久,当晚就死了人。 先是从门外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听着还有些耳熟。 两人推开门一看,昏黄的走道上围着四个熟悉的身影,他们听见身后的动静,齐齐转过身来—— 阿令倒吸一口凉气,徐鹤衍握紧了她的手。 四个阿令,或者说是四个与阿令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哇!你们是新入住的房客吗?”一个始终唇角上扬,笑眼弯弯的“笑阿令”激动地说道,“欢迎欢迎!虽然刚刚有一个房客过世了,但是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另一个面色阴郁的“疑阿令”歪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是你们杀的人吗?毕竟只有你们是新来的。” “太可怜了……太可怜了……她那么可爱迷人……怎么就被人杀了呢?太可怜了……接下来凶手会不会想要害我呢?不要!不要!”一个满面哀色的“哀阿令”惊慌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带上了房门。 “脑子是个好东西,你们都没有吗!人都死了,还乱哄哄的!气死我了!”声音火气十足,面上也十分不友好的“怒阿令”一把推开挡住她的“笑阿令”,怒气冲冲地检查着地上的尸体。 没了“笑阿令”的遮挡,阿令一眼就看清了地上的躺尸,还是与她一般无二的长相身段,心口上插着一把刀,却没有任何血迹,面色虽然苍白,但是神情几乎可以说是安详且充满爱意的。 眼前的一切让她毛骨悚然,徐鹤衍一手揽上她略微颤抖的肩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阿令倚靠着他温暖踏实的胸膛,被恐惧短暂控制的大脑终于恢复了秩序,她看向徐鹤衍说道:“看来就是找出杀害这个……人的凶手了。” “怒阿令”围着尸体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火冒三丈地骂道:“该死!到底谁是凶手!给我滚出来!” “疑阿令”睨了她一眼:“指不定就是贼喊捉贼的你呢。” “怒阿令”气得揪起她的衣领:“你说什么?!” “笑阿令”赶忙打圆场:“这夜已经深了,尸体先放在这里吧,凶手是一定会找到哒!” 怪诞的是,“笑阿令”一劝,“怒阿令”就放开了“疑阿令”,两人对呲一声,不欢而散地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笑阿令”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冲阿令说道:“对不住啊,她们两个是比较不合哦,”她指了指阿令对面的那间房间,“这是我住的屋子,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找我哦,我先回屋啦,祝你们旅途愉快!”说完愉快地比了个爱心的手势,脚步轻快地走进了房间。 “等等!”阿令在她关门之前喊住了她,问道,“请问哪一间是受害者的房间?” “笑阿令”笑眯眯地指着阿令旁边那个房门紧锁的房间,说道:“就是那个啦,不过打不开哦。” “没有钥匙?” “不是啦,我们不靠钥匙来开门哒,各自的门只有自己才能旋开哦。” “咦?你怎么没有穿鞋呢?”阿令惊讶地看向“笑阿令”裙摆下光裸的双脚。 “笑阿令”不好意思地歪了歪脑袋,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这里只有她有鞋子穿呢。” “这样啊,谢谢你。”阿令笑道。 “不客气哒!有什么疑问记得来敲门哦!”“笑阿令”高兴地挺了挺胸脯,继而把门合上。 阿令沉思片刻,走到尸体面前,蹲下细细查看,明明眼前的景象那么不符合逻辑,她却还要依照逻辑推理走出这个幻境。 插\\进心口的水果刀,干净而整洁的伤口,完全没有死尸的狰狞血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沉睡的美人,似乎只要贴唇轻轻一吻,她便能够醒转过来。 “鞋不见了。”徐鹤衍俯身掀开死尸盖脚的裙摆,指着那对光裸莹白的小脚说道。 阿令蹙眉说道:“不知道整座旅馆是不是只有我们六个活人,这样吧,我去问问那个……一直笑着的房客,你在这里看着尸体好吗?” “也好,”徐鹤衍颔首,“注意安全。” “嗯。”阿令点点头,转身敲响了“笑阿令”的房门。 大门很快被打开,“笑阿令”一脸喜悦地说道:“真棒,你来找我玩儿吗?” 阿令也笑得愉悦:“是啊!觉得你非常面善呢!” “笑阿令”将她迎进了屋内,阿令迅速扫了一遍,这个屋子整体布局轻快明朗,精致的茶桌布椅,新鲜的芬芳花束,富有蓬勃的生活气息。 “来,坐下,喝茶。”“笑阿令”拉着阿令在藤桌旁坐下,拿起一旁的透明圆壶为阿令斟了一杯花茶,她眉飞色舞地说道,“这花茶是那个小可爱给我的,就是今天被杀掉的那个小可爱,虽然她过世了,但是她的花茶可好喝了,明明不会泡茶啊……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 阿令笑着谢过她,将花茶放在桌上,没有要喝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阿令。” “笑阿令”托腮看着她,嘟着嘴说道:“你的名字真棒!我?我们几个都没有名字,但都是小可爱,你可以叫我们小可爱一号,小可爱二号,小可爱三号,小可爱四号哟!” “……”阿令眨巴眨巴眼睛,继续问道,“这里之前住了几个人?你们住了多久呢?” “加上刚刚死掉的小可爱五号,这里总共住了五个人哦!我们从出生就住在这里啦!”“笑阿令”端起花茶抿了一口,姿态突然变得优雅异常,可当她放下茶杯时,整个人又跳脱明朗起来,她向阿令推了推茶杯,说道,“喝啊,可好喝啦!” 阿令略有些羞赧地摇摇头:“我对茶过敏,喝了会全身起小疹子的。” “笑阿令”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赶忙将阿令面前的茶杯撤下:“这么可怕!那你别喝啦!没关系,也许你以后治好了就可以喝茶了呢,不要为此苦恼,世界还是非常美好的!” 阿令感激地点点头,她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月色正好,她问道:“我打算出去逛逛,你能不能和我分享一下哪些景点比较好玩呢?” “笑阿令”歪了歪小脑袋,一派天真无邪:“出不去哦,我们从来没有出去过呢。” 第21章 笑怒 “啊?”阿令烦恼地嘟唇抱怨道:“我可是专门过来游玩的,可这出不去,关在房间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笑阿令”赶忙拍拍她的肩膀,元气十足地说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你可以来找我们玩啊!虽然小可爱五号不知道被谁杀死了,但是我们四个都很友善哦!无聊了就来找我们聊聊天嘛!” “嗯!”阿令点点头,突然她舔了舔唇,指着床头柜上的一篮苹果说道,“我想吃个苹果,你能削给我吃吗?” “当然可以呀!” “笑阿令”从果篮后拿出一把水果刀,正要削苹果,却听见阿令倒抽一口气说道:“这把刀……不是杀害小可爱五号的那把刀吗?” “笑阿令”摇摇头笑道:“不是哦,只是一模一样而已啦,我们每个房间都有一把这样的水果刀呢,你没有吗?” 阿令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有注意欸……好想知道小可爱五号生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她看上去十分可爱。” “笑阿令”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阿令,兴致勃勃地说道:“大家都喜欢小可爱五号,她很美丽,又很善良,说话轻声细语,超级温柔的……我最喜欢她啦!” “你不难过吗?”阿令啃了一口苹果,疑惑地问道。 “笑阿令”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不会啊,她还住在我的心里哦!我会带着她的那份,开心愉快地生活下去!” 阿令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面上却是温软的笑意:“你说的对!可是……小可爱五号究竟是为什么……死掉的?” 闻言,“笑阿令”皱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哎,别想这个嘛!生活还要继续呀!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知道再问不出什么,阿令端着微笑听她讲完了一个笑话,随即捧场地掩面笑了起来:“太好笑啦!哈哈哈哈……” “笑阿令”一脸自豪地喝了口花茶,说道:“我这还有许多好笑的笑话,我说给你听哈!” 阿令赶忙摆出遗憾的表情:“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拜访剩下的几个邻居,这样吧,好笑话不怕等,我下次再来找你听笑话好吗?” “好啊!”“笑阿令”开心地将阿令送出屋外,关门前还不忘叮嘱,“记得再来哟!我超级喜欢你的!” “嗯,我也是。”阿令笑着摆摆手。 等到眼前的门关上后,阿令收起唇边的笑意,面色有些凝重,她想了想,走到了“怒阿令”的门前,刚刚敲了一声,门就骤然打开,“怒阿令”拧眉看着她,语气十分暴躁:“你有什么事吗?!” 阿令好脾气地笑笑:“我是新来的房客,想要拜访一下你。” “怒阿令”眉间皱得更深,开口火气便来:“没什么好拜访的!” “是关于凶手的事情。”阿令仍然是礼貌地微笑,突然压低了嗓音说道。 “怒阿令”双目圆瞪:“还不快进来!” 两人进了屋内相对而坐,这个屋子的室内布局与“笑阿令”的一般无二,阿令注意到她的桌上也摆有同“笑阿令”一模一样的花茶,察觉到阿令疑惑地目光,“怒阿令”难得温软地说道:“是她送的……”神情中隐有忧伤。 阿令也面色愁苦地说道:“听说她非常温柔……她叫小柔是吗?” “怒阿令”睨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我们都没有名字!” 阿令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会没有名字?你是不是骗我!阿笑说她一直住在这里,那个姑娘就是叫小柔!你这个新来的不知道也不奇怪。” “怒阿令”火冒三丈地说道:“什么‘阿笑’、‘阿柔’!她就爱给人乱起名!没有就是没有!谁像你一样是个半路进来的!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一起生活了!” 阿令斜眼看她:“撒谎!我就不信你知道外面哪个景点比较好玩!阿笑都知道,哼!” “怒阿令”气得站起身,指着窗户说道:“我们都没有出去过!根本出不去!那个女人才撒谎!” “撒谎!那这花茶是哪里来的!屋里根本就没有种花!阿笑桌上可是有新鲜的鲜花!她说她出去了的!”阿令竖眉嚷嚷,同时走向床头柜旁的果篮,举起它说道,“这也是阿笑送的吧!” “我没有撒谎!我从不撒谎!这花果和花茶都是死去的她送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撒谎的是那个一直笑的女人!”“怒阿令”怒不可遏地辩解。 “啊!是不是你一直嫉妒阿柔能外出,就冲动地杀了她!”阿令横眉质问道。 “怒阿令”气得流出眼泪,大声吼道:“我没有!我出去就看到她倒在那里了!然后那个哭丧脸的家伙也出来了!我没有杀她!” “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嫌疑最大的就是你!”阿令指着她大声说道。 “怒阿令”歇斯底里地喊道:“不是我!我那么喜欢她!不是我!我不是凶手!我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去找她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人!” “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会让她的尸体孤零零地摆在门外!”阿令满脸的怀疑。 “不然呢?”“怒阿令”呆了一呆。 “……”这些人的三观都好奇怪,阿令无语凝噎。 “那凶手不是你又是谁?!一定是因为你没有鞋子,所以嫉妒她!”阿令指着她光裸的双脚,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怎么知道!其他人也没有鞋子!我为什么要嫉妒她!哦……我知道了!凶手是不是你!贼喊捉贼!我们几个和她的关系都非常要好的!”“怒阿令”横眉冷目地斥问道。 阿令叉腰骂道:“自己做贼心虚,现在倒想嫁祸在我身上?好不要脸!我有不在场证明,你有吗!” “我……我不要听你讲话!你给我滚出去!”“怒阿令”气得直发抖。 “哟,心虚了吧!”阿令微微抬起下颌,一脸得意,“我猜你一定是最后一个见到阿柔的!” 第22章 调查 “怒阿令”快要被气晕过去:“谁说的!昨晚我很早就离开了!我走的时候那个哭丧脸还留在那儿!” “哼!你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我要远离你!”阿令也气冲冲地呛道,转身大步离开屋子,想要带上门,却发现关不上。 “怒阿令”讥讽道:“只有我才能开关这扇房门!你拉倒吧!”说完“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果然如此…… 阿令沉思片刻,敲开了“哀阿令”的房门,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摆出这种伤春悲月的可怕表情,阿令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冲她微微一笑:“你好,我是新来的房客,哇!你的屋子真漂亮!请问我能进去坐坐吗?小哀。” “我不是小哀……我,可怜的我没有名字……你会嫌弃我吗?”“哀阿令”拿手绢轻轻拭去眼角晶莹的泪花,哀戚地颔首示意阿令进屋。 一进屋,她就拉住阿令的手,愁肠百结地继续哭诉道:“怎么办啊?她那么好,到底是谁杀了她……” 阿令安抚地捏捏她的手:“会不会是自杀?我觉得大家都非常友好,不可能伤害阿柔的。” “哀阿令”瞪圆了朦胧的泪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阿令:“就是他杀啊……还有哦,她也是个可怜的……没有名字……请不要胡乱给她冠上奇怪的名字……” “欸?可是是阿笑告诉我她叫阿柔呢?”阿令疑惑的歪了歪脑袋。 “哦,她啊……她一直喜欢给别人乱起名字……什么小可爱之类的……”“哀阿令”哽咽了一声说道。 阿令环视了一圈小小的房间,依旧是与前两人一模一样的布局,木桌上也摆放有别无二致的花茶和花束,她指了指花茶说道:“这是阿柔昨晚送给你的吗?放了一个晚上的花竟然还能这样鲜艳,真是让人惊讶。” “哀阿令”又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她一直……一直都有奇怪的能力……永远新鲜的花朵……怎么样也喝不完的花茶……她……她是那样美好的一个人……” 阿令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也很伤心,为了纪念她,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买花摆在她身边。” “哀阿令”崩溃地边哭边说道:“不行……我,我们出不去的……走了又会绕回来……没有办法出去……我也很想很想给她送花……我问过她怎么得来那些鲜花,她说,她说是……心中有爱……也是,像我这种没有用处的人,怎么配得到新鲜的花束……可是她,她是唯一一个肯定我的人……她那么好……” 她哭得打起嗝来,阿令赶忙倒了一杯花茶递给她。 “哀阿令”一边哭一边继续哭诉道:“隔壁那个人只会凶我……还一直想抢我的她……我也想像斜对面那个人一样开朗活泼……可是我,我做不到……她不会劝我,她说我做自己就是最好的……和她在一起我非常开心……可是大家都很喜欢她……我想把她藏起来……她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和你说哦,她对我也是最特别的……” “那你觉得凶手是谁?”阿令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问道。 “哀阿令”一脸绝望地摇摇头:“不知道……明明昨天我见她时她还好好的……她很好,从来都能包容我们的一切……不和我们发生争执……我是那么喜欢她……到底是哪个丧心病狂地杀害了她……她,凶手,会不会也要杀害我?”她恐慌地身子僵直,瞪大了双眼。 阿令赶忙安慰道:“不会的,凶手一定会被找到的,放心,阿柔也会庇佑你的。” “哀阿令”点了点头:“她那么喜欢我,一定会庇佑我的……我是最特别的……” “你每晚都会和她单独呆在一起吗?她昨晚有什么异常?” “哀阿令”摇了摇头:“没有异常……还是像平时一样美好善良可爱……我们几个每天早上都会聚集在她屋里,晚上才会离开……只有她在,我们四个才能和谐相处……不过,我和她感情最好最特别,所以每晚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欸?那为什么每天早上最先拜访她的是阿怒?”阿令疑惑地问道。 “你是说那个脾气不好的人吗?她……她最可恶了!老是想和我抢!明明她更喜欢我的……可恶!”“哀阿令”愤怒地拿手帕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人的占有欲似乎很强啊,阿令心道,幻境里的人基本怪诞诡异没有逻辑可言,那这个凶手也不能用常理来推论,在这样一个密闭的循环空间里,凶手杀了人不拔走匕首,却拿走了被害者的一双鞋子,这岂不是给犯罪留了漏洞,那她这样做,难道是为了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某个人? 她想了想,说道:“我们一起去阿柔的屋子看看,没准儿可以发现凶手的线索。” “哀阿令”沮丧地摇了摇头:“进不去的,只有本人才能打开房间……” “这样啊……对啦!我那边打算炖排骨,可是没有刀具,你能先借给我吗?”阿令期待地看着她。 “哀阿令”为难地又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有一把水果刀……可是大家也都只有水果刀……你,你恐怕炖不了排骨了……不过你能做饭好厉害……我们都不能做饭的……每天只能喝喝花茶吃吃苹果……好羡慕你……” 阿令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你把水果刀借我用一下好吗?” “嗯,好……”“哀阿令”从水果篮后翻出一把水果刀递给阿令。 “谢谢你!”阿令接过,开心地谢道。 “不,不客气的……”“哀阿令”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那我先回去啦,谢谢你的招待,对啦,”阿令笑眼弯弯地问道,“这里怎么就只住着你们五个呢?” “哀阿令”摇摇脑袋,眼泪摇摇欲坠:“不知道……打从出生开始就只有我们五个……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阿令捏捏她的手,只觉得冰凉一片,“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第23章 凶手 “哀阿令”不好意思地吸了吸发红的小鼻头:“今天还没有吃苹果……我们不喝花茶不吃苹果身体会变得冷冰冰的……” “啊?那我还借走了你的刀……”阿令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的,我都不削皮的……”“哀阿令”从果篮里捡起一颗苹果,“咔嗞”咬了一口,等苹果全部吃完后,身体也变回人体正常的体温了。 原来是饿的,阿令莞尔一笑,拍拍她的手:“我回去啦,谢谢你。” “哀阿令”依依不舍地送阿令离开,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还要再来哦……” “嗯。”阿令点点头,看着房门在眼前关上。 还剩下最后一个盗版复制克\\隆姑娘了,阿令想了想,将水果刀递给看守尸体的徐鹤衍,问道:“刚刚有人出来过吗?” 徐鹤衍摇首,压低嗓音说道:“没有,你有线索了吗?”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再这样刻意压低音调,显得尤为性感惑人。 阿令揉了揉苏得发痒的耳朵,瞪了他一眼:“别压低了声音说话,对嗓子不好。” 徐鹤衍勾唇一笑,了然于心地看着她。 阿令被他看得红了脖颈,目光游移地快速说道:“我,我去见最后一个嫌疑人了。”话音未落,转身就走。 她连敲了好几下门,里面的房客才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门。 “疑阿令”抱臂一脸防备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阿令不好意思地笑笑:“来向你借刀的。” “疑阿令”蹙眉问道:“借刀做什么?” “想要炖排骨,可是我屋里没有刀具。” “我怀疑你,不想借你。”“疑阿令”翻了个白眼,关上了门。 ……真不可爱啊。 阿令摸摸下颌,走到徐鹤衍身边,她拿过水果刀仔细比对了一遍插在受害者胸口上的那把刀,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这种荒诞的幻境里,感觉还是暴力手段比较好用啊。”阿令分析道,“受害者神情安详,没有挣扎的痕迹,其实最大的可能是自杀,但是你看,这种伤口的形态和走势,”阿令拨开衣服,指了指创面,“明显是他杀,可这种正面刺杀,受害者却没有任何挣扎,甚至于神情还如此平和,这太不符合常理。” 阿令兴致高涨地继续说道:“刚刚的拜访得出了几个较为可靠的结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不论做什么表情都很美丽!咳咳,言归正传,这是个循环密闭空间,里面仅住有包括受害者在内七人,排除我们两人,嫌疑人有四人,这四人据称没有姓名,性格迥异且极易区分,一个爱笑乐观缺乏同理心,一个易躁易怒似乎相当耿直,一个伤春悲秋敏感细腻占有欲极强,还有一个疑心重阴郁非常,这四个人都不太正常,可以说她们的情感是分裂的,就像是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她们只能感受到其中一种情绪,且智力方面也有所欠缺。房间布局一模一样,一桌四椅一床俩床头柜,一样的花束花茶,还有吃不完的维系体征的苹果。而作案工具,”阿令转了转手中的水果刀,“每人仅此一把,如果丢失了肯定会各种查找,那么,假使凶手使用被害者的那把作案,就不会产生刀具短缺,可是凶手若是使用自己的那把刀具,那么必然房中缺少刀具的就是凶手,目前为止,就那个疑神疑鬼的家伙不让我进入室内,她的嫌疑是最大的。而今早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气死鬼,昨晚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是爱哭包,可以说,她们也有一定嫌疑,不过……”阿令凑在徐鹤衍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舒展了一下身子,扭了扭脖子,再次敲响了“疑阿令”的门。 门被打开一个小缝,“疑阿令”不耐烦地皱眉瞪着她。 阿令温柔一笑,突然速度奇快,挥手袭向她的颈间,将她打晕在了地上。 她满意地搓了搓手:“这就乖了。” “疑阿令”的身体就卡在门边,阿令迈过她走进屋内,还是熟悉的室内布局,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水果篮旁,果然没有水果刀。她又搜寻了一遍不大的屋子,皆没有找到水果刀的痕迹,桌边的垃圾桶里有一个咬痕新鲜的苹果核,还有一些皱巴巴边缘严重泛黄失了水份的苹果皮,阿令闻了闻,又摸了摸,确定这苹果皮至少是昨天削落的,还有更早之前用水果刀修理的切面平整的花梗,也就是说,她是有削皮吃苹果的习惯,也经常使用水果刀,阿令拈起桌上散落的鲜花,花梗处拗痕明显,不符合她用刀修理的行为习惯,而一个一贯用刀的人,今早却一直没有使用刀具,这似乎很能说明问题。 阿令蹲在昏迷的“疑阿令”身边,伸手戳戳她水嫩嫩的娇媚脸颊,笑眼弯弯地问:“请问你是凶手吗?” “疑阿令”失去了意识,当然没有回答。阿令心情很好地站起身来,她慢悠悠地在屋内转了一圈,走到床边时突然蹲下身来,在固定于地板上的床边又敲了敲,发出一阵空响。 她找到木质地板的拼接处,使巧劲一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就出现在她眼前,里面摆放着一副白手套和一双眼熟的鞋子。阿令眨了眨眼,心道,这可与我那双锦履一模一样。 阿令提起鞋子走出房间,徐鹤衍看见阿令手中的鞋子,也微微挑眉。 阿令说:“这人屋里没有水果刀,在地上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副白手套和这双鞋子,这里除了我们,就只有死者有一双鞋子,如果不出意外,这鞋子就是受害人脚上穿的,可是杀人动机是什么呢?” 徐鹤衍微微一笑:“问她本人就知道了。” 阿令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她难道不撒谎吗?” “不会的,她们几个应该都不会撒谎。”徐鹤衍说得笃定。 “你怎么知道的?”阿令不敢苟同地蹙了眉。 徐鹤衍只是一笑:“我先回屋,你在这看看受害者。” 阿令满心疑惑,徐鹤衍又不像是要马上解答的样子。 明明了解案情对谈嫌犯的是她,可为什么他却摆出一副解出谜题的样子。 阿令愁眉苦眼地托腮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百思不得其解。 第24章 解密 不过一会儿,昏迷的“疑阿令”便醒了过来,阿令笑眯眯地凑近她,冲她晃了晃手里的鞋子,“疑阿令”满面怒色地扑过来,想要抢回鞋子,阿令灵巧地避开了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她猛然凑近的身体上,“疑阿令”再不能动弹,惊疑不定地瞪着她。 阿令满意地摸摸下颌,心道,在这幻境里她的功夫还是很好用的。 “疑阿令”压低了嗓音威胁道:“快放开我!” 阿令嘿然一笑:“不放。” “……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说呢?做贼心虚而不敢大声呼救,是吗?”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除非是走廊上有石破天惊的尖叫声,否则房间里的人不可能听到动静。 “疑阿令”狠狠瞪了阿令一眼,别过脑袋不想理会她。 阿令探身到她面前,眉眼弯弯地说道:“别这样嘛,来,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杀害她呢?” “疑阿令”缄口不言。 阿令也没有气馁,捡起徐鹤衍放在受害者旁边的水果刀,做出要刺破鞋面的架势来:“不说?那我就把鞋子戳破!” “别!”“疑阿令”惊呼道,“我说,我说!” “撒谎吗?” “疑阿令”鄙夷地睨了她一眼:“我们从不说谎。” “这样啊,不好意思。”阿令笑笑。 “疑阿令”哼了一声,神色阴郁地说道:“她虽然很好,可是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你看,她有喝不完的花茶和苹果,可是我们明明都出不去,而且她也不会泡茶,这太可疑了!还有,我们都没有鞋子,可是她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阿令点点头,“是有点奇怪,然后,你就因为这些猜疑把她杀了?” “疑阿令”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阴狠:“所有怀疑都是潜在的危险信息,我杀了她,疑问就烟消云散,大家也会更安全快乐地生活在这里!我是为了大家着想。” “……”阿令哑口无言。 她糟心地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偷她鞋子?” “因为她很宝贝那双鞋子,我怀疑鞋子有不同寻常的地方。”“疑阿令”理直气壮地说道。 “……” 好吧,如此罕见的丧心病狂,她甘拜下风。 阿令不想再看见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坐在墙边,双手抱膝,头歪抵在膝盖上,发起了呆。 “快放开我!” “不放,闭嘴,不然再打晕你。”阿令懒得和她说话,她心里疑问重重——那个便宜红娘不是牵红线的吗?她做出这个幻境到底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鹤衍从屋内走了出来,他微微俯身,一脸平和温润地向她伸出了手。 阿令一阵恍惚,只觉得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暴雨中的小庙。 “来。”徐鹤衍弯唇一笑。 阿令回过神来,伸手搭上他的,被他拉了起来。 “可以回去了。”徐鹤衍笑容温柔。 “啊?”阿令还没有跟上这发展进度。 “我把凶手写在卡片上,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徐鹤衍解释道。 阿令呆呆地点头,被徐鹤衍带进了屋内,桌上的卡片已经不见了,窗外的景象也变作一团模糊的光晕,徐鹤衍指指窗户:“往那里跳出去。” 他推着阿令来到了窗前,突然将阿令拉进了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对你的爱意,不需要怀疑。” 阿令只觉得心跳快了一拍,她尴尬地笑笑:“说什么呢?赶紧出去吧。” 徐鹤衍轻轻叹了口气,松开她:“你先跳,我殿后。” 阿令还有些懵然,闻言点点头,爬上窗台,闭眼跳了下去,恍然间似有男人在身后喃喃低语,是徐鹤衍的声音,阿令听不太清,可是已经无法回头。 似乎是在白光里漂泊了好久,阿令艰难地睁开双眼,入眼是熟悉的金色幔帐,鼻端还萦绕着丝丝酒气。 她起身环视周遭,是徐鹤衍醉酒时在的那个卧房,她揉揉太阳穴,走向外间,座钟沉稳的走针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定睛一看,也不过夜里八点,看来幻境里的一夜,在现实中也不过就是几分钟而已。 可这卧房内一切如故,却独独少了徐鹤衍的身影,阿令莫名有些心慌,她大声喊道:“徐鹤衍?徐鹤衍?” 没有回音。 阿令急忙打开房门,门外候着两个女佣,阿令问道:“知道徐鹤衍去哪儿了吗?” 女佣闻言,低眉垂眼地摇摇头。 阿令心中着急,漫无目的地四下搜寻开,这座宅邸很大,她却找得十分认真,一如当初她突然没了身影,徐鹤衍满别墅搜寻她一样。 闻讯而来的唐纳德压住内心的惊疑,问道:“请问夫人有什么指示吗?” 阿令严肃地看着他:“你有看见徐鹤衍吗?” 唐纳德恭谨地回道:“家主一直没有出过卧房。” “这里可有地下暗道,可以静悄悄地离开?” “没有。” 阿令失魂落魄地回了卧室,甫一关上门,座钟正好敲响午夜十二点的第一声钟声。 猛然想起夷光的话,阿令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她想,只怕自己是要消失了。 可直到一刻钟过去,她还没有失去肉身,阿令困惑地挑了眉。 “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消失吗?” 阿令闻声,猛地抬首,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你是……雪女?”阿令看着慈眉善目的卖花老妪,蹙起了眉头。 雪女慈爱地笑了,她的头发还是那样乌黑浓密,虽然她的脸颊眼角已经深深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依附那个男人了,开心吗?”雪女伸手要摸阿令的脑袋,被阿令偏头躲过,她也不介意地笑笑,收回了手,继续说道,“那个男人用生命来换你平安无虞,也是用情至深。” 阿令瞪大了双眼,心中满是震惊恐慌,却说不出话来。 第25章 勇气 雪女和蔼可亲地蹲下身与她平视:“我可不喜欢拉郎配,现在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不信你。”阿令一字一字地说。 一个昨天还满嘴外语不懂中文的卖花老妪,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为金牌月老?谁知道她是不是满嘴鬼话。 雪女笑意加深,眼角的纹路更重:“你看看。”她随手一挥,画了一个圈,继而这白色的圆圈又变作了一个类似于电视屏幕的东西,阿令在里面看见了徐鹤衍。 他正坐在桌前写字,镜头拉近,阿令看见他刚劲有力笔走游龙的字迹落在了那张白色的卡片上——“凶手是阿令”。 阿令震惊又迷茫,没想到墨迹未干,镜头里又出现了另一个雪女,她笑着拿起卡片,说道:“答对了。” 徐鹤衍从容不迫地说道:“现在可以放我们出去吗?” 雪女温和地摇摇头:“只能有一个人离开幻境。” 徐鹤衍长眉微挑:“她离不开我。” 雪女笑道:“你可以在幻境里拿命滋养她,她不会有事的,还会平安健康。” 徐鹤衍一双幽邃的眸子直直看着她:“我可以信你吗?” 雪女摊手:“妖神是不能撒谎的,而且,不信我你也没有办法。” 徐鹤衍垂眸,长长的眼睫掩盖住了他眸中的情绪,然而他很快抬眸看向她,勾唇一笑:“好。”笑容一如往昔的清润平和,温雅如昙。 “你是怎么猜出凶手的?”雪女问道。 “联系你的本职,便不难了,”徐鹤衍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美丽的田园风光,解释道,“那五个人都是阿令,喜的阿令,怒的阿令,哀的阿令,疑的阿令,还有,那个爱我的阿令,阿令的怀疑摧毁了她对我的爱,至于那双鞋……”还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你很聪明。”雪女微微一笑。 “我只是爱她,了解她。” …… 眼前的圆圈渐渐缩小,消失,阿令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垂在身侧的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她抬眼瞪向雪女,眼里有薄薄的一层泪光:“你把他还给我!” 雪女依然笑容和蔼:“是你一直不要他啊。” “我没有!”阿令大声喊道,心里却慌乱得不行。 雪女一脸了然地看着她:“我只是不想他牺牲得那样悄无声息,现在我把他的心意传达给你,也算是功德圆满,望你珍重。” 阿令的眼前一片模糊,眼睛心口酸胀得难受。 他对她说:“我对你的爱意,不需要怀疑。” 可她呢,她回了些什么?阿令恨不能一忘皆空。 她捂住双耳,紧闭双眼,可偏偏跳下窗口时的那句模糊不清的话,现在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我爱你。” …… “别走!”阿令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大声喝住身形逐渐透明的雪女,“我和你做个交易!” 雪女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说说看,我看看我感不感兴趣。” “让我回到幻境,如果我没有破解你设置的谜题,就心甘情愿将灵体献祭与你。”阿令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雪女惊讶地张大了双眼,倏尔一笑:“有趣,你可知道在幻境里受的伤,也会带到现实里吗?你不怕我给你个刀山火海的幻境,让你死在里面?” “你会吗?”阿令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雪女笑意更深:“你很聪明,”她凭空变出一束花来,从里面挑出一朵米黄色的花骨朵温柔地为她别在耳边,“美丽得像天使一样,睡吧……” 声音渐渐模糊在阿令耳畔,意识也慢慢消散。 阿令是被耳边的人声鼎沸吵醒的,她站起身环视周遭,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个小巷口,正对着热闹的街市。 阿令仔细寻找着徐鹤衍的身影。 没有,没有,没有。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一个是她想要寻找的。 突然,空无一物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张白色卡片,上面写有熟悉的笔迹“消灭所有的丧尸”。 丧尸?这是什么? 阿令疑惑地蹙了眉,眼前繁华热闹的街市突然沸腾了起来,尖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散开新鲜的血腥味。 阿令皱鼻,跑到距离最近的血腥味扩散之处探探究竟,眼前的景象让她本能地干呕起来—— 一群行动迅速的“人”正在捕食猎杀街上的市民,尖牙利爪尤似恶鬼凶煞,所过之处无不是破肚掏肠,头破血流,浓烈的铁锈味汹涌而来。 然而阿令的出现似乎让他们很感兴趣,全体放弃了料理完毕就等下口的市民,齐齐向她冲了过来。 五个,十五个,二十五个! 阿令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耐,果断掉头就跑。 虽说古史里有易子而食等人吃人的前例,但是眼前这些长相凶残、唯有双眼诡异明亮、指甲奇长、嘴里还大嚼着人体肉块、行动迅速的生物…… 她没有把握冒冒然以一敌众。 可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前一个幻境里,她的武功可以施展出来,也就是说这个幻境她大抵也能。 阿令将卡片塞进衣服内的胸衣里,握了握拳,直冲前方的一栋大厦,猛地跳起,整个身体与地面平行,沿着墙体直直跑了上去,长发垂向地面,阿令嫌麻烦,随手绾成一坨顶在发顶上。 那些“人”,或者说丧尸,心急如焚,却拿阿令无法,只能焦躁地绕着大厦转圈挠墙,还有一部分冲进了大厦。 阿令此时正坐在楼顶边缘,晃悠着双腿,托腮俯瞰整个街景,眼前的景象说是血流飘杵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相比于这个,前一个幻境简直算是美好梦幻了。 哎,徐鹤衍,你究竟在哪里? 阿令以手搭额,四处眺望。 身后传来异动,阿令猛地转身,有三两个丧尸正向她张牙舞爪地疾奔过来。 又来了。 阿令舒展了一下筋骨,缓缓迎向他们,血液和腐肉的腥臭味已经直逼天灵盖,她猛地跳起飞起一脚踢向距离最近的那个丧尸的脑袋,只不过一脚,一个头颅就已经飞了出去。 第26章 拥抱 场面虽然残暴却意外的不血腥,甚至还有种诡异的梦幻,身首分离的丧尸瞬间雾化,形成嫩粉色的缥缈雾气,弥散于空气中。 阿令不敢吸入这个气体,现在她几乎是对丧尸一无所知,又孤军奋战,一有不慎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徐鹤衍还等着她。 阿令后退几步,握住一根水管,微微使力便折断拔了起来,抡着水管挥向其他两只丧尸,动作干脆利落,几近于狠辣。 “砰砰” 嫩粉色的气雾让整个屠杀过程显得明快浪漫,就像是少女的梦境。 阿令积累了一些经验,感觉丧尸也不是那么难对付,虽说他们速度快,但是她的爆发力明显强过他们许多。 阿令握紧了手中的水管,伸手探进衣服里,从胸衣内掏出卡片,皱巴巴的卡片上还是写着“消灭所有的丧尸”。 虽然杀起来很快,但是…… 阿令再次眺望了一下人群密集的街市,太多了,她不可能一只只消灭。 一定有什么办法,就比如第一个幻境,雪女的考验必然与她或是徐鹤衍有关。 那这到底是她的心疾,还是他的?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又到了丧尸们觅食的时间,请大家井然有序地回到家中,尽量不要出门……” 对面大楼的液晶屏幕还在播放着新闻,阿令想获取更多信息,便原地坐下,撑着下颌心不在焉地看着。 突然,镜头切换到一张熟悉的脸上,阿令只觉得心乱了一拍。 “……著名生化学家科学家徐鹤衍先生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不过他依然拒绝我们的采访,而他位于a大的生化实验室更是限制非研究人员出入……” 徐鹤衍! 阿令的心砰砰直跳,手心里出了细汗。 a大,她要去a大找他! 阿令跃楼而下,加速度把她胡乱绾好的头发冲击得四散开来,可将要落地时,速度却突然变缓,阿令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这是徐太傅教她逃跑保命的招数,难度之高世所罕见,然而是他教的,她就算摔落无数次,也一定要将它学会。 这功夫也只有在前世和幻境中才能使用,今生的她没有洗筋伐髓,最多只能使出拳脚功夫。 街市上混乱非常,铡刀临头谁还能做到处变不惊井然有序。阿令找到一个报刊亭,报刊亭的主人已经变成牙缝之食,她默哀了片刻,翻出一张地图,查看起来。 这里是市中心商业区,而a大位于市郊处,相距甚远,街边有许多无主的车辆,可阿令根本不会开车。 阿令想了想,沿着街道走了下去,一路挥水管爆头杀丧尸制造粉红色的氛围,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终于遇到一个正在被包围的活人,阿令开心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动作飒爽迅速地清理了那些丧尸。 吴梧是市中心的白领一族,今早照常上班却突遇丧尸潮,他对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认识深刻且清晰,原以为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天降女英雄,杀丧尸跟拍蚊子似得。 重点是,女英雄很漂亮。 吴梧在全球最大的影视公司工作,他自诩审美无数,却挑不出一个比阿令漂亮的姑娘。 “谢谢你!”劫后余生,坐在车内的吴梧心怀感激,直叹奇遇。 “不客气,”阿令拨开眼前的粉红烟气走向他,弯唇一笑,“我还有个忙需要你的帮助。” “你尽管说!”就算没有救命之恩,光凭颜值,就足够男人们趋之若鹜了,吴梧豪爽地拍胸脯说道。 “请问你能送我去a大吗?”阿令眉眼弯弯,笑容娇美。 “好的!好的!”美色冲脑,吴梧一口应下,可等他回过神来,却发了愁,“可路况不好……”因为许多人被拖出车外分而食之,原本宽敞的道路上堵着许多无主的车辆,每行几步,还有虎视眈眈嗷嗷待哺的丧尸企图袭击车主。 阿令晃了晃手中的水管:“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来开路,你尽管开车就是了。” 清灵雍雅的样貌,断蛟刺虎的武力值,就如娇美与暴力的完美结合,让吴梧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两人向市郊行驶而去,一路上但凡有挡路的丧尸,阿令绝不手软一律爆头处理,使得这趟行程满满粉红,异常温情。 也不过两个钟头,a大已经近在眼前。 市郊反而没有丧尸的踪影,两人顺利进入校园,门禁处的保安热情地指明了生化实验室的方向,末了感叹一句:“那可是连市长都被拒之门外的地方啊!徐老师潜心研究不喜欢外人打扰,不过你们可以和门口的石狮子合个影,那狮子非常威风可爱。” 阿令不以为意,没想到行至生化实验室真的被一队士兵拦下了。 两人只得望楼兴叹,阿令贼心不死,让吴梧守住车子,她过去撬撬墙角松松土,意图曲线救国。 生化楼的防卫可谓是滴水不漏,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大楼西侧于地面三十米处开有一窗,因为窗体过高,墙面瓷质平滑,难以攀爬,所以士兵并未在此设防。 阿令将水管别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跃身而上,她身形矫健而柔软,优美得像是在跳一支别样的东方古典舞蹈。 也不过一瞬便到了那小小的玻璃窗,阿令观察了一番,开窗而入,刚落地,便被满室水汽迷了眼睛。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前方有人影逼近,然而水雾里缓缓流动着的熟悉气息,使得阿令有些发愣,刚想闪身躲起来,就被一只大掌钳住了手腕。 眼前的水雾一刹间变得稀薄,阿令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饱蕴海气珠光的眼眸,幽邃而又缱绻。 没有任何迟疑,阿令扑进了男人光裸的怀里。 纤长的眼睫上坠着细细密密的水珠,沾染樱粉花液的唇瓣微微颤抖,良久,阿令温柔地低声喊道:“徐鹤衍……”语气里有几分哽咽。 男人身子僵硬,却是缓缓抬臂环住了她,愈来愈紧,像是要把她箍进自己的心里。 第27章 偏执 又是一场梦罢,徐鹤衍垂眸看着怀里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心里满是思恋与叹息。 怀抱紧得阿令轻哼了一声,她忍不住红了脸,娇娇地求饶:“松,松开一点儿……我要不能呼吸了。” 怀抱倏而变得温柔轻缠,阿令舒服地歪头贴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颇为羞涩地抬指戳了戳眼前诱人而优美的肌肉,满足地暗叹了一声。 不规矩的小手顺着流畅精妙的肌肉线条来回摩挲,他的每一寸肌骨都写满禁欲清冷,然而手掌过处,又撩起了暗藏于内的妖冶魅惑。 徐鹤衍闷哼一声,下腹心里又燃起了熟悉的渴望,他低头衔住阿令的唇,优雅却又毫不克制地吮咬攻袭。 怀里的女人异常温顺配合,微微上仰的脖颈,笨拙纠缠的兰舌,几近于讨好的迎合都让徐鹤衍愈发相信这只是一个与寻常无二的梦境。 内心沉寂的情感死灰复燃,他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欲,抬手卷起她的上衣,一手扶住她细嫩如脂的腰肢,一手绕去她身后,手指灵活而迅捷地解开她的胸衣。 突然而至的凉意让阿令从这个意乱情迷的亲吻中醒过神来,她又羞又恼,只觉得满腔歉疚化为了难言的怒火,猛力推开身前的男人。 徐鹤衍被推得一个踉跄,他惊愕地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女人,逐渐放大的眼眸里又惊又喜,还有一丝尴尬羞意,白玉一般莹澈无暇的面庞染上朝日霞光,眸光却还是那样*幽邃。 不是梦!这不是他的梦。 阿令迅速整理好衣服,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水管,指着徐鹤衍开骂道:“亏我还回来找你!你倒好!手法这么娴熟,是不是找别人练过许多次了!”明明上回在私人影院时还略有生涩的! 徐鹤衍勾唇一笑,舌尖探出唇外徐徐一舔,清冷不再,像是堕入凡尘的佛修,妖冶诱人,引诱阿令一同回味方才的那个吻。 他再次逼近她,阿令害怕地后退,拿水管抵在身前。 徐鹤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经常梦见你,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探讨梦里的内容,熟能生巧不过如此。” 阿令赶忙挥了挥水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这样耽于情\\色,不好不好。”开玩笑,徐鹤衍刚刚的样子太可怕,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阿令本能地嗅到了危险,极力抗拒。 怕徐鹤衍霸王硬上弓,阿令抢白道:“徐鹤衍,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如果我到了时间期限也没有将你救出去,咱俩就要死在幻境里了!”她特地夸张了一下任务的危险程度力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徐鹤衍难得笑出声来,温热的气息与低醇性感的音色若有似无地灌入她耳中。 阿令被苏得一阵气短,瞪圆了眼强撑道:“把,把衣服穿上,聊正事!” 徐鹤衍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衬衣纽扣上缓缓动作着,一举一动都是无声的邀约诱惑。 阿令想了想,她是要欲盖弥彰地遮住眼睛呢,还是一本正经地仔细鉴赏? 她摩挲着水管肆无忌惮地品评起来,心道,太傅面儿上禁欲冷清似佛修,实则内心藏了个热情性感的老男人。 如果徐鹤衍知道自己被冠上“老男人”的头衔,他大概会身体力行地让阿令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旷日持久”的“老男人”。 两人离开浴室,徐鹤衍带着阿令走到休息室里,极简风格的装修让她觉得好似又回到了徐氏公寓一般。 阿令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托腮看着徐鹤衍,一脸正直地问道:“想不想出去呀?求我。” 徐鹤衍弯唇一笑,眉目舒展:“求你?” 阿令眯眼,不愉地戳了一下他的眉心:“以后别擅作主张,我可没打算抛弃你。” 徐鹤衍捉住她的手,眉心一点薄红:“你怎么回来的?” 他不得不承认,再次见到她,他的内心非常非常愉悦。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希望她平安喜乐,然而,他深知自己那疯狂而阴暗的一面更想将她囚禁在身边,将她融入骨血里,永不分离。 他对她是有着那样可怕的偏执心与占有欲,绝对吞噬,誓不放手! 徐鹤衍长睫轻垂掩住眸中浓重晦涩的情绪,他深陷不断翻涌的爱欲泥沼,却想将她一同拖入这无望的狂欢。 多么罪恶的贪婪,多么病态的霸有。 阿令没有察觉到徐鹤衍异常的情绪,她佯装不在意地说道:“我就是想回来玩玩,顺便把你带回去。”眼眸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向徐鹤衍。 徐鹤衍唇边噙着一抹微笑:“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阿令摆手说道,“任务是杀光所有的丧尸,还是写在一张白色卡片上,你看看……”她摸索着想要拿出卡片,突然想起它之前被她塞进了胸衣里…… 所以,要当着徐鹤衍的面儿把卡片从胸衣里掏出来吗? 阿令努力保持微笑,说道:“卡片丢了,没关系,它不重要……来,我们来探讨一下怎样杀光所有的丧尸吧!” 徐鹤衍挑眉,笑意悠远:“好。” 阿令清了清嗓子问道:“听说你是研究这个的?” 徐鹤衍点了点头说道:“这些生物以人为食,行动迅捷,战斗力虽弱,然而普通人仍然没有办法与它们匹敌,杀灭后会变作粉红色气体,无毒无害。” “我一路过来便杀了许多。”阿令说道,她初时还不敢对上那二十多只的丧尸,然而试探清楚底细后,杀丧尸就如切瓜,一根水管使用起来顺手得很。 “你是怎么过来的?”徐鹤衍看向桌边斜倚着的水管,轻轻摩挲着袖口问道。 “坐车啊。”阿令顺口答道。 “谁带你过来的?”刚刚丧尸围城,交通系统彻底瘫痪,而阿令又不会开车,也就是说,她应当是从丧尸嘴下救了一个司机,让他将她捎带过来。 阿令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就是一个市民,我救了他,作为回报,他把我送到这里……不过他好像还在外面等着。” 徐鹤衍打了个响指,门外进来一名身姿笔挺的士兵,他端起桌上的白水抿了一口说道:“将那位……”他看向阿令,阿令会意,说:“吴先生。” 徐鹤衍挑眉,继续道:“……吴先生,送到学校安全区。” 士兵得令退下,阿令笑眼弯弯地谢道:“谢谢。” 徐鹤衍垂眸微笑,不置一词,他放下茶杯,从衣袋内拈出一张皱巴巴的白色卡片置于鼻端轻轻一嗅,似笑非笑的眸里像是掬了一捧流丽春光,别有醉人波芒。 阿令瞬间面红耳赤。 她,她的卡片什么时候在他那里了? 第28章 陷阱 拜良好的记忆力所赐,她很快就回忆起浴室里的意乱情迷,当下只觉得像是被架到了火堆上,热得快要冒了烟。 流氓!徐鹤衍太流氓了! 阿令探过身去抢他手中的卡片,徐鹤衍没有闪躲,只顺势将她往前一带,便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原来是放在这里么?”男人低醇优雅的声线在她耳边环绕,像是醉人的清酒。 察觉到徐鹤衍不规矩的手,阿令轻喘了一声,试图逃脱。 然而双方实力过于悬殊,阿令无法挣离,只得改变策略,她想了想,猛地撕裂徐鹤衍的衬衣,瞬间崩开的纽扣击碎了古玩架上的花瓶,也惊动了门外的士兵。 “叩叩叩,”门被有规律的敲响,守卫的声音十分恭谨,“徐老师,您没事吧?” 徐鹤衍心情很好地说道:“没事,不要打扰我。” 门外的士兵立即安静如鸡。 计策失败,阿令只得讨好地笑笑,紧紧拥抱住他,免得他更没了底线肆意妄为。她说:“我们一起出去吧,之前是我的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会将徐太傅所做的事情算在你身上了,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徐鹤衍继续动作着,即便满指诱人香腻,也慢条斯理地像是在揉捏轻拢一团柔软的云朵。 阿令的心砰砰直跳,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也快了许多,她努力压下涌上唇腔的渴望,放缓了语调说道:“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上你,拥抱你,接受你,好不好?” 说着,她捧住他的脸,对上他幽邃晦暗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说道:“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阿令微微垂眸合眼,一个个轻柔的吻落在徐鹤衍的眼睫上,眉心处,鼻尖,最后点在了他微凉的唇瓣上,虽没有一触即离,却也不含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珍惜与微不可察的颤巍巍冒头的爱意。 相比于阿令小心翼翼的试探,徐鹤衍显得过分冷静,他的眸中甚至还有着明晃晃的审视。 她太过狡猾,对他亦十分残忍,只怕这又是她借以金蝉脱壳的花言巧语。 半晌,他叹息一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他总是这样,对她无可奈何。 她的心就像是四月里的春风一般,拂柳穿花,难觅踪迹,让人爱极恨极。 阿令没敢从他怀里出来,只乖乖地窝了一会儿,等心跳渐渐平复后,才抬眸看向徐鹤衍,说道:“你好,我是阿令,初次见面,望君看顾。” 徐鹤衍唇角一勾:“小生对你一见钟情,还望美人垂怜,赐一场雨香云片。” 阿令抽了抽嘴角:“莫作老花根!” 徐鹤衍笑意从容地抬起方才作怪的那只手,微微活动指节,做出揉捏的动作来,阿令立马偃旗息鼓,薄薄的红晕甚至漫上锁骨。 她坐回沙发,姿态无比端正,像是课堂上的模范学生一般,一脸诚恳地请教道:“请问徐先生对于‘消灭所有丧尸’一事有何见解?” “不喊我‘太傅’了?”徐鹤衍轻笑。 阿令摇摇头:“他没有你好。” 徐鹤衍失笑,他心内既有欢欣喜悦,又有怅然若失。转世投胎,他是从来不信的,然而若有前生,他真的会伤害她吗? 他哂然一笑,不再想那些不可验证的陈年往事,转而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全息影像,他指着影像画面解释道:“我对丧尸的研究其实早有结果,”突然,他话锋一转,“如果消灭所有丧尸,我就再看不见你,那么你还愿意离开这个幻境吗?” 阿令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再也看不见我?你又不是丧尸!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徐鹤衍双手交叠,直勾勾地看着她:“如果选择待在幻境里,就能永远与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阿令蹙眉反问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将你带出去,你不愿与我出去吗?” 徐鹤衍轻轻敲击着沙发皮面,沉默半晌他抬眸说道:“你还是选择回去?” 阿令百思不得其解,奇怪地问道:“难道你想一直待在这里?” 徐鹤衍起身走到她身前,微微俯身弯腰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笑意温柔:“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阿令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眸,嘟囔道:“你这样会宠坏我的。” 头顶上传来男人愉悦的笑声,像是惊扰了一池春水的晓风,拨动了她沉寂许久的心弦。 只听他说道:“我愿意。” 阿令有些手足无措,徐鹤衍若是耍流氓,她可以耍回去,但他若是将心意毫无保留地双手递呈与她,那她也该珍而重之,爱之护之。 她鼓起勇气抬眼看他,认真道:“那我也会学着宠坏你,这样我们才好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啊呸,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徐鹤衍的表白一向得不到回应,因此陡然听闻阿令的话,他长眉舒展,像是一弯流逸清溪承载夏日的跃金波光,满溢明朗欣喜,濯濯休明。 果真是“幽夜之逸光”,阿令惊艳地瞪大了双眼,只觉得怎么样都看不够。 徐鹤衍抬手挑起她的下颌,一张俊脸缓缓逼近,将将停在呼吸相闻的距离上,他启唇说道:“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那专注的眸光像是画师最柔软精细的笔,细致温柔地将她的一眉一眼,樱唇秀鼻缓缓绘制刻画在心间。 许是沧海桑田的长久,又像是白驹过隙的一瞬,徐鹤衍放开她,转身出了休息室,离开时还不忘叮嘱:“等我。” 阿令还没有从方才的似水柔情里回过神来,只呆愣愣地点头应道:“嗯。” 没了徐鹤衍的调戏撩拨,阿令竟然觉得有些无聊,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重新激活了全息影像,百无聊赖地一个个点击过去,众多浅绿色图标中有一个暗灰色标志的加密文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将它拉到眼前,伸指点击了一下,没想到文件一下子解了锁,一幕幕画面瞬间环绕在她身边。 阿令看着看着神色越发苍白,她猛地转身,朝徐鹤衍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第29章 爱意 徐鹤衍慢条斯理地捻起桌上的化学试剂,注射进手臂上的静脉血管里,他制作的药剂效果果然是立竿见影,不过一会儿,他的视线便变得模糊,而他知道,再过不久,他将再无重见光明的可能。 他微微一笑,面色从容,一如往昔的莹澈无暇,可这次,他要将这红尘色抹去,为她入那阿鼻地狱。 眼前模糊的白色光晕在逐渐缩小,徐鹤衍淡然自若地在一旁的沙发椅上坐下,失明在即,他的心情却异常愉悦。 他一下一下地叩着沙发扶手,心道,她该发现他设置的那个机密文件了,也不知道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失落?难过?愤怒?还是心痛? 不管怎样,他徐鹤衍从来不做无用功,既然决定要以双眼为代价换取幻境的破灭,那她就必须知道他所做的牺牲,他要她为他愧疚难安,即使不能以爱烙印在她心底,他也要通过其他手段,将她的身心全部占为己有! 而阿令此刻正像没头苍蝇一般在生化楼内四处乱转。 “徐鹤衍!徐鹤衍!你给我出来!我不要离开这里了!你快给我出来!”阿令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 生化楼向来是禁止喧哗的,然而走道里的士兵像是早得了谁人的吩咐,面对这样无视规矩的人,仍然目不斜视,仿佛只是一座座没有意识的雕塑。 阿令拧眉上前揪住一个士兵的衣领,急切地问道:“徐鹤衍去哪里了!” 士兵缄默不语,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改变分毫,冷漠而板正。 阿令气得咬牙,却知道她是问不出什么的,军纪如铁,更何况他们是徐鹤衍的手下。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颤抖着手试图打开这层楼的所有试验室,然而虹膜扫描的门锁将她紧闭于门外,她似乎毫无办法,只能坐等最后的结果。 可这个结果,她不想要! 阿令攥拳,许久未修的指甲陷入嫩肉里,细微的疼痛传达到她的神经末梢,让她能更加清醒一点。她跑进休息室,从侧窗上一跃而下,直奔向门禁处。 因为速度过快,连微风也刮得脸生疼,阿令却浑不在意,急急跑到门卫处,从敞开的窗口里探身而入,也不顾一脸惊愕的保安大叔,拿走了他的大喇叭。 她又快速回到了生化楼内,拿着喇叭大声喊道:“徐鹤衍!我给你三秒!三秒之内你不出现,我们就离婚!我元柔迦说到做到!” “一!”眼前一片模糊,阿令却不敢眨眼,就怕错过了那个人的到来。 “二!”脸上一片濡湿,黏腻得难受。 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握住喇叭的手关节发白,阿令紧张得额角渗出细汗。 仔细想想,她与徐鹤衍之间似乎充满阴差阳错,一个抗拒,一个误解,他们仿佛都表白了对彼此的心意,却没能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予对方——信任。 缺乏信任的感情就像是建在云上的高楼,岌岌可危。 她因噎废食,怕再次重蹈覆辙,落得个和前世一样的下场。而徐鹤衍因为她捉摸不定的态度变得愈发偏执多疑,哪里有什么丧尸,都不过是徐鹤衍的心结罢了。 难怪它们尖牙利嘴,腐肉横生,一双眼却仍旧诡异清明,眼为心,那是徐鹤衍的心。 雪女果然狡猾,说什么“消灭所有丧尸”,原来不过是另一个情爱陷阱。 她若是想要离开幻境,徐鹤衍就必须失去自己的双眼。 那她宁愿待在这幻境里! “——三!”话音未落,阿令突陷刺眼白光之中,她只来得及骂了一句,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阿令刚想睁眼,就被一双手臂箍回了熟悉的温热怀抱。 她猛地跳了起来:“徐鹤衍!” 徐鹤衍再次将她拉进温暖的被窝里,吻了吻她的长发,嗓音低哑地“嗯”了一声。 阿令赶忙摇醒他:“快看看我!” 徐鹤衍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阿令伸出手指比了个“三”的手势,问道:“这是多少?” 徐鹤衍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三下:“三。” 阿令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看得见我?” 徐鹤衍挑眉看向她滑落肩头的睡衣领口,勾唇一笑:“我不介意看得更清楚一些。” 阿令猛地转头看向床头柜,上面的花束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前那一切就像是一场诡异荒诞的梦境。 “我做了一场梦。”阿令拉起睡衣领口,捧住徐鹤衍的脸颊说道,发现手感甚好,她忍不住捏了一把。 徐鹤衍似笑非笑地问道:“春梦?” 这次阿令没有翻白眼的冲动,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啄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无比认真地问道:“你不记得了?” 徐鹤衍弯唇一笑,颇有些无奈又有些受宠若惊:“我该记得什么?” 阿令盯着他幽邃的双眼看了片刻,主动上前抱住他,尽管怀中的人瞬间变得僵硬,她还是收紧了手臂,低声说道:“徐鹤衍,我正在爱你,你也要爱我,你若不爱我了,我就……我就……”支吾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阿令狠心咬牙,放狠话道,“反正你要一直爱我就对了!” 徐鹤衍如坠黄粱美梦,反应过来时,说是欣喜若狂也不为过,他一个翻身将阿令压在身下,双眼灼灼地看着她,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笑容来,他在克制,他想确认:“认真的?” 阿令只觉得一阵心疼,她环住徐鹤衍的脖颈,点了点头:“嗯,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也相信你,只有互相信任,感情才能长长久久。” “你想与我长长久久?”徐鹤衍牢牢地锁住她的双眼。 “怎么了!你想退货吗!不行!”阿令伸手一把捏住徐鹤衍的脸颊,作怪地向外拉扯,即使被这样戏弄,他依然温雅如昙,清朗明秀,好似风尘外物。阿令腹诽道,一个大男人长成这副美貌,也是太过了,难怪感情上要受些挫折,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徐鹤衍唇角微扬,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想验货。” ……阿令鄙夷地斜了他一眼,伸手揉揉他凌乱的短发:“你怎么就这么耽于情\\色呢!” “因为你——”徐鹤衍衔住她圆润玉白的耳珠,含糊道,“看起来很美味,”他从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舌尖灵活地卷绕纠缠唇间的香肉,“尝起来更诱人。” “……”阿令一巴掌拍开了他的脸,伸指戳点着他的眉心,苦口婆心地教育道,“发乎情止乎礼。” 徐鹤衍以手支颐,一派雍雅模样,阿令甚至能看见他眼中的心满意足,仿佛月下仙人散去满身清冷月色,温润休明得让人心动。 她印象中的徐鹤衍一直是雍雅而又疏离的,何尝有过现下这样由内而外渗透出来的温柔亲近。 阿令想得入了神,徐鹤衍也不打扰她,他之所以想要她,是怕她无心与他,可目下她亦陷入了他设下的情爱陷阱,那他便可温水煮青蛙,若是急于一时反而会落入下乘。 阿令可不知自己已经变作了一只待吃的青蛙,只当徐鹤衍听进了她的意见,老怀安慰地夸道:“孺子可教也。” 徐鹤衍笑容莹澈温柔,一双眼落满星辰。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这块嫩豆腐迟早会是他的。 “徐鹤衍,我梦见你为了我眼盲身死。”阿令突然敛眉垂眸说道。 徐鹤衍长眉挑起,语气里还带点无奈的笑意:“就不能梦些好的?” 阿令抬眼看他:“值得吗?” 徐鹤衍的目光像柔和的月色清辉温温润润地将她笼在其中,半晌,他唇边掬起一朵优昙笑意,温柔又不容置疑地说道:“为你,千千万万遍。” 阿令只觉得心跳突然变得急促,时间却流逝得异常缓慢,男人柔和似一弯映月春水的眼眸让她几欲溺毙,快要不能呼吸。 她的心里似乎有颗种子,在他的浸润下慢慢生根发芽。 身形透明的雪女捧着一束花坐在窗沿边,她看向窗外曦霞延绵万里,如火燎原,如水跃金,唇边的笑容渐渐放大,苍老的脸庞恍惚间宛如妙龄少女一般鲜活灵动。 笑意粲然的脸庞,微带泪光的双眼,似乎半是爱恋,半是思念,半是感伤,合作一处,便是悠远时光带来的释然。 她抛开花束,俯身跃下,融入柔软多情的晨光里,四散的花瓣随着缠绵的微风飘向霞光尽处,就像是旱极一场甘雨,悄无声息地来到,再带着祝福离去。 何苦来,何苦来? 旭日清风里似乎卷携着空灵悠远的歌声,带着爱意细而无声地潜进那些爱与被爱的心里。 阿令心有所感般地看向敞开的窗口,柔和的天光与绚烂的霞云倒印在她纯澈的眼底,那一瞬间似乎可感花香,可闻曲声。 她眉目舒展,轻轻叹了一口气,偎依进徐鹤衍温柔又强势的怀抱里。 然而,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气氛里,突然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 第30章 艳遇 “咕噜噜……咕噜噜……” 阿令满目谴责地看向徐鹤衍,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是不是饿了?我都听见声音了。” 徐鹤衍对某人的贼喊捉贼不以为意,直接通过内线电话让唐纳德送两份早餐过来,阿令愉悦地跨过他跳下床,直奔洗漱间净口净手,再乖乖地坐到桌边享用美味的餐点。 即使腹内空空,阿令的进食姿态依然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明明吃得很是迅速,却依然给人优雅矜贵之感。徐鹤衍抿了一口白水,问道:“更喜欢西餐?” 阿令摇摇头,咽下口中的食物,拿餐巾轻拭嘴角后说道:“天下美味何其多,只要好吃我就喜欢。” “那半山处有温泉山庄,里面的温泉美食负有盛名,想去试试吗?”徐鹤衍指向西窗外的高耸雪山说道。 阿令双眼发亮地点点头,她年幼时是个爱走街串巷的野丫头,七岁后便一直被拘在宫里,困得久了甚至有些麻木,以至于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金尊玉贵的深闺贵女,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得清闲,可现下被他一提,那沉寂许久的疯野篝火似乎又再次教他点燃。 她想看看这个世界,世界太大,而她如斯渺小,世界太美,她不能故步自封。 “去滑雪吧!”想起幼年时的生活,阿令忍不住想要放飞自我。 “那要飞南半球,”徐鹤衍说道,“夏天雪地松软,不适合滑野雪。” “欸?”阿令略失望地摇了摇头,“那就记入心愿清单吧……” 徐鹤衍弯唇一笑,说道:“现在可以玩帆船,高空跳伞。” 阿令向往地瞪大了双眼:“你会吗?”尽管她知道徐鹤衍似乎无所不能,但还是下意识地惊叹道。 徐鹤衍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可以教你。” 阿令怀着雀跃又期待的心情跟随着徐鹤衍坐直升飞机来到了劳特布伦嫩跳伞区,由于阿令没有跳伞的经验与执照,就由徐鹤衍带着进行双人跳伞。 当飞机上升至4900米的高空时,阿令被牢牢缚在徐鹤衍身前,准备体验一把现代极限运动的快意。舱门打开,被高山雪巅断壁冰湖环绕的葱郁田野尽显于眼前,美丽纯净得让人窒息。 从飞机上跳下的那一刻,失重感与飞翔的快感一同涌入四肢百骸,带着晨露气息的风扑在脸上,就好像真的生出了双翼展翅翱翔一般。 短短的七十几秒,大自然的瑰丽造化尽现眼前,雪山融水顺着断壁奔涌直下形成的各式瀑布,清澈蔚蓝得倒映出高山蓝天的冰川湖,青翠欲滴恬静自然的块块原野,仿佛人与速度与自然在这一瞬间融为一体,远离了尘世的喧嚣繁杂,尽享造化之钟神灵秀。 顺利降落地面,一旁前来solo跳伞的亚洲女子凑了过来,朝徐鹤衍露齿一笑,伸出了手:“又见面了!我是莉莉,介意我加入你们吗?” 杨莉莉是高空跳伞运动爱好者,之前来劳特布伦嫩跳伞区跳伞时,偶然见到了徐鹤衍,惊为天人,刚想上去搭讪,就被同伴拉走了,悔恨至今。她频繁来此跳伞就是希望能再次遇到徐鹤衍,发展一场异国的浪漫艳遇。可这再见面,男神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陌生的美丽姑娘,杨莉莉蹙眉,在心里开解自己,就算只是春风一度,能尝尝男神床上的滋味也不枉此行。再说了,这世上没有翘不开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猎艳者,她自认姿色上等,身材亦佳,不仅知情识趣,还家财万贯,名校出身,这样的优质女人免费送上门,哪个男人舍得拒绝? 阿令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不是个喜欢忍的,当下挽住了徐鹤衍的手,冲杨莉莉笑道:“不好意思,我们想过二人世界。” 杨莉莉莞尔一笑,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是我打扰了,很抱歉,”说着,她又看向徐鹤衍,伸出去的手收回来时顺势冲他摆了摆,“后会有期。”一定。 说罢,杨莉莉转身离开,心里却是想着待会儿要让保镖跟踪调查徐鹤衍今晚入住的酒店,她的心里无比雀跃,梅林的胡子啊,一想到这个男人将会在她身上驰骋,她就忍不住腿软,心内愈发渴望。 阿令撇了撇嘴,斜睨着徐鹤衍:“又是一个被你的道貌岸然所欺骗的妹子。” “吃醋了?”徐鹤衍微微一笑,一双眼睛亮得像是极夜中的星光。 阿令挺了挺胸,微微抬起下颌看他:“徐先生现在可是在本宫的考核期内,表现不好,本宫就找别的面首去了。” 徐鹤衍一手揽住她的腰,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十分惶恐,眼里却盛满笑意:“小生对公主的爱慕之心,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便是公主让小生赴汤蹈火,那也是幸甚至哉在所不辞。” 油嘴滑舌,油嘴滑舌,阿令扼腕叹息,只觉得徐鹤衍放着好好的高冷路线不走,冥顽不灵地踏上了流氓的歧途。 嫌徐鹤衍促狭的样子辣眼睛,她看向四周环绕的雪山,拿手扇了扇风,话说跳完伞好热呢…… “脸红了,害羞?”徐鹤衍调笑的声音低醇性感,像是一片轻飘的羽毛挠在她的心底。 阿令赶忙捂住脸,解释道:“我,我只是因为兴奋,对,跳完伞兴奋,才不是害羞!”为徐鹤衍的一句话害羞?开玩笑,即使珠玉在侧,美色在前,她也一向是淡定以对的。 徐鹤衍洒然一笑,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朗畅达。 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儿,徐鹤衍就提议去徐家建在半山腰的私人温泉别墅。 由于温泉美食的吸引,阿令心向往之,答应得很干脆,尽职尽责的唐纳德将做好的安排上呈给徐鹤衍检查,顶级的食物,香氛,鲜花与美酒,光看着便透出一股浓浓的慵懒奢靡和浪漫。 女仆最近沉迷于博大精深的汉语语言文学,见阿令似乎对温泉很感兴趣,便挑了一首新背的诗,兴致勃勃地打算来一发富有文学素养的安利:“……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一向皮厚的阿令面红耳赤地捂住了她的嘴。 第31章 温泉 阿令顶着毛巾泡在牛奶色的温泉汤里,柔和轻缓的水流与温热的水温,仿佛一切疲劳都被水汽带走,舒服得她微微眯了眼睛。 这陡峭山壁旁的露天私人温泉边是松软的白色积雪,放眼看向远处,有浩白冰川直直淌过苍绿的原始林区,夜幕纯净似海,漫漫星光似生生不息千万年的海萤闪烁其上,自然之美尽显。 女佣将温泉蛋与冰镇清酒摆在托盘上由水面推去阿令身旁,阿令本是不饮酒的,可听说这似乎是泡温泉的一项著名美食文化,想着体验一下也无妨,便在这温热的水流里,就着流黄的温泉蛋灌下一口顺滑冰凉的酒液,只觉得浑身的每个毛孔都舒服得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自然之美与应景美食俱能让人沉迷,阿令舒坦地多贪饮了好几杯,浑身发软地飘到池边,睡意朦胧。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块冰一直在她身上滚来滚去,她口头警告,它还不知收敛,被她不耐烦地拳打脚踢了一顿;然后她又像羽毛一样飘了起来,落在松软得不可思议的温暖新雪上,她舒服得蹭了蹭雪,陷入了黑甜梦境。 徐鹤衍无奈地看着睡颜恬美一身酒气的阿令,心道下回不能再让她饮酒,喝醉了便不让人靠近,他为了帮她擦干身上的水珠,硬着头皮吃了好几十记粉拳。倒不是说她打得疼,那醉酒后软绵绵的拳脚功夫说是撒娇也不为过,可这傻妞打得全无章法,平白撩出了他一身火气。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薄唇微微抿起,下颌线条紧绷,隐忍中又带着清心寡欲的别样性感。 阿令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她看向眼前那方白皙精瘦的胸膛,又顺着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向上巡视,男人纯净却略显清冷的睡颜映入眼帘。 她支起身,忍不住伸出手指拨弄他浓密纤长的眼睫。 徐鹤衍眉间微动,倏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清明,像是一泊跳跃着和煦日光的冰湖。 阿令讪讪地收回手,笑道:“早醒了?” 徐鹤衍没有答她,仍旧专注地看着她。 阿令直觉可疑,当下猛地起身,一边越过徐鹤衍,一边说道:“日上三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先起了。” 谁知徐鹤衍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往床上一带,她又扑进了他的怀里,随即一阵地覆天翻,等阿令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躺在了徐鹤衍的身下。 阿令安静如鸡地看着他,唇边尤带讨好的微笑。 她想起昨晚那个梦,如果没有猜错,那她喝醉后应该是狠狠揍了徐鹤衍一顿,阿弥陀佛。 这种时候,她感觉还是闭嘴微笑比较安全。 徐鹤衍吻了吻她的眉心,便没了动作,压在她身上半晌,看着她装乖卖傻的样子,轻叹一口气翻了下来,眸光幽邃地看着她,无奈又温柔地说道:“以后再也不许你喝酒了。”光点火却又不负责,他的自控力并不能经受住那样两次三番的挑战。 阿令懵懂地悄悄抬眼看他,见他唇角微微上翘,大抵也不是生气的样子,便安心地放软了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还得回去念高中。 徐鹤衍轻抚着她散在被面上的柔软长发,说道:“今天离开,新式超音速飞机带来的音爆问题还需要我来统筹,可能要有所取舍。” 阿令心生崇拜,双眼发亮地赞叹道:“你太厉害啦!” “可还是拿你没有办法。”徐鹤衍挑眉一笑。 温柔又无可奈何的语气和充满爱意的凝视与微笑,让阿令只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 完了完了,阿令呆若木鸡眼神涣散地盯着自己的手,心道自己迟早要被徐鹤衍变成一颗腻牙的糖。 回程时阿令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她喜欢这里自然而又纯净的原野山光,淳朴而又热情的风土人情,只觉得没有玩够。 见下了飞机阿令还有些心情低落,徐鹤衍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道:“想去我每周都可以带你去住一两天。” 阿令怅然若失地看向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嘟囔道:“可我要去上学了。”她了解过现在的私塾,高中学生基本朝七晚六,每天浸淫于知识的海洋之中,哪里有时间玩乐。 “也不过三个月。”徐鹤衍继续顺毛。 “哎。”厌学“少女”阿令闷闷不乐地瘪了瘪嘴,无精打采地坐上了回徐氏公寓的车。 徐鹤衍致电陈助理了解了阿令的进学计划,对她说道:“暑假结束就可以去报道了,”他打开邮件,将里面的就学计划递给阿令看,“高一九班。” 阿令戳了戳他的手机,突然说道:“我也想要手机。” 徐鹤衍点点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坐在副驾驶座上,正努力减弱存在感的宋助理递上一个白色的盒子,徐鹤衍示意阿令接过。 阿令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部手机,瞧着和徐鹤衍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徐鹤衍是黑色的,她的是银白色的。 “会用吗?” 阿令点点头,兴致勃勃地滑动解锁,点开流量,进入app商店下载之前小桃安利过的手机软件。 “里面存着我的电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阿令打开电话簿,里面只有一个手机号码,备注名是“老公”。 阿令:“……” 徐鹤衍心满意足地颔首,心道该给宋助理加工资了,他一直做的不错。 副座上的宋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还是那副不苟言笑认真严谨的样子。 他对自己揣摩圣意的分寸与实力还是极有自信的。 小陈之于他,还是道阻且长啊。 阿令默默地退出电话簿,点开一个手游app。 看着那被各式男子图像充斥的首页画面,徐鹤衍长眉挑起,双指一动,就将手机转移到了自己的手里,他继续启动游戏,一句“公主殿下,你的屁股很可爱,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哎!”突然响起,他嫌弃地拿远了手机。 第32章 失踪 阿令一把夺过手机,退出了手游。 徐鹤衍蹙眉问道:“那是什么?” 阿令捂住手机,支支吾吾地说道:“年轻人爱玩的游戏。” “哦?”徐鹤衍挑眉,带起危险的弧度,“我很老?” “没没没,”阿令赶忙连连摆手,“我才老,我都一千多岁了。” 开玩笑,和徐鹤衍相处这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年龄似乎格外嫌弃。 她可不想一年后的坟头草有两米高。 宋助理和老司机安静如鸡地假装空气,心内却一齐腹诽,徐夫人明明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怎么就一千来岁了……等等,徐夫人难道是未成年人?为了绑住她,年老色衰的家主才让他们去办理新的身份证件?家主这嫩草吃的呀,真是不遗余力…… 徐鹤衍斜睨了一眼被她护在怀里的手机,目光又游移到她的臀部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喜欢被人夸那里?” 阿令耳根一红,头摇得像拨浪鼓,她讪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我更喜欢自己的脸。”每日晨起都被自己美得不要不要的,她会乱说吗? 徐鹤衍的手覆上她的腰,顺着那流逸诱人的收束滑到她的臀上,轻轻掐了一把,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喜欢。” 流氓,太流氓,阿令白了他一眼,红着脖颈挪远了身子。 徐鹤衍轻笑出声,长臂一伸,又将她带回了怀里。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宋助理与老司机表示,他们失聪失明失忆失心,啥也不知道。 由于阿令想念公主殿的小伙伴们,徐鹤衍半途改道去了博物馆,因为阿令已经和他交了心,便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对于旧部变成御喵的秘密也不再隐瞒。 徐鹤衍闻言温文一笑,他早就知道她对他有所隐瞒,果然如此。 阿令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很抱歉,我那时候不相信你……可是我现在很信任你!” 徐鹤衍屈指弹了一下她的眉心:“下不为例。” “嗯。”阿令急忙点头应道,她不会再辜负他的心意了。 因为公主殿不对外开放,两人去找乔松,没想到一向明朗健气的乔松一脸憔悴焦急,带领他们前往公主殿时也是心不在焉。 “怎么了?”徐鹤衍蹙眉问道。 乔松哭丧着脸说道:“小猪——就是那只波斯猫,前天不见了!” 阿令闻言悚然一惊! 夷光说过,他们不能离开公主殿超过三天! “在哪里不见的?可以调监控查看吗?”阿令急忙问道。 “前天早上来上班时就没见着它,它早上是一定会来与我打招呼的!” 小桃对乔松的欣赏阿令还是知道的,她对他那样热情喜爱,不可能平白无故改掉往日道早好的习惯。 “我调了监控,画面显示是她自己跑出了博物馆。”乔松继续说道。 “博物馆外没有其他监控吗,例如道路监控?”小桃知道他们的禁忌,不可能将自己往死路里带。 乔松为难地摇摇头:“对面本来有个监控,可是前天刚好坏了。” 阿令蹙眉,她看向徐鹤衍说道:“你先好好安慰他。”说罢,转身跑进公主殿。 乔松刚想追上去,徐鹤衍说道:“我记得应该还有个监控,走,我们去看看。”博物馆对面是鸣山公园,鸣山公园去年刚换过一批监控,可他记得园门口旁的立柱里侧还藏着一个老式监控。 “你怎么知道?”乔松不解地问道。 徐鹤衍勾唇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半晌,他启唇说道:“陈年往事。”转身离开。 乔松懊恼自己的多嘴,赶忙跟上。 他知道徐鹤衍幼年时几多坎坷,刚进部队时,他的右肩上甚至有好几道刀伤,可他从来不说那些伤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也不敢问。 阿令看见急得团团转的几只猫和变作人形的夷光,赶忙上前揪住夷光,问道:“小桃呢?” 夷□□急败坏地说道:“她被虐猫组织抓走了!我今天才闭关出来,根本出不了博物馆的大门!” 青杏哭得伤心欲绝:“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小桃也不会被抓走了……” 王嬷嬷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别多想了,哎,现在是该尽快把小桃找回来。” 李公公急得直跺脚:“这该天杀的人哟!猫猫狗狗多可爱啊!怎么就想着虐待呢!” 阿令虽然着急,却不慌乱,她看向青杏问道:“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小桃的?你知道小桃为什么出去?” 青杏哽咽地点点头:“公主您好久没来看我们了,我很想您,就天天跑到博物馆门口蹲守,小桃也会陪着我,前天我见一个女孩背影特别像您,就急着和小桃说了,没想到小桃冲了出去,然后就……就被人拿麻醉针注射抓走了……”越说哭得越是伤心。 阿令摸了摸她毛绒绒的猫脑袋,安抚道:“你们现在都出不去,夷光你可以定位到他们在哪里吗?我去找小桃。” 夷光点点头,将写着地址的小卡片递给她,他们在不断移动,地址上代表小桃位置的桃心也在不停变换方位,他解释道:“我刚刚闭关出来法力都十分微弱,只能做到这样了,接下来就靠你了,一定要在今儿午夜之前将她带回来。” 阿令点点头:“这就可以了,事不宜迟,你们等我的消息。” 她捏着卡片跑出公主殿,见徐鹤衍不在,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我知道她在哪里了,你能帮我吗?” 电话挂掉没多久,乔松便跑了过来,他焦急地看着阿令,问道:“你知道它在哪里了?!” 阿令点点头,却藏起手中的卡片,说道:“现在在西郊区问林路那边。” “你怎么知道的?”乔松惊讶地问道。 他原先以为是颜棠搞的鬼,还跑去她学校打算质问她,却没想到她出国比赛了,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不过,她也不必亲自做这种事,也许是授意他人动手呢? 乔松微眯了眼睛。 第33章 倒霉 徐鹤衍问道:“你有车吗?” 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乔松点点头,说道:“这几天住在我外公那里,刚好有开车。” “那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出发吧。”小桃在外面多呆一秒,便是多一份魂飞魄散的危险,阿令面上还算平静,心里已经焦急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一行人走向泊车区,却见向来严肃板正的宋助理一脸惨白地跑了过来。 他将将停在徐鹤衍面前,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尽量镇定地报告道:“家主,m国b区的研发基地突然爆炸了,一百余名研究人员下落不明!” 徐鹤衍拧眉:“进行搜救了吗?事故的原因呢?” 宋助理为难地摇摇头,像是难以启齿一般,勉强说道:“颜夫人正在现场指挥,可是……情况紧急,场面混乱。” 阿令赶忙说道:“那里更需要你,你快去吧!”上百条人命,不知有多少离散家庭。 这么严重的生产事故,一定要彻查! “嗯,”徐鹤衍还是不放心她,叮嘱道,“乔松以前是出色的特种兵,只要你不单独行动,会很安全。” 阿令点点头,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松地说道:“别忘了我以前可是什么身份,什么能耐,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徐鹤衍在心内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终究还是迈开长腿和宋助理赶往飞机场了。 “嫂子,别看了!我们快出发吧!”乔松见阿令痴痴地看着徐鹤衍离开的方向,没忍住打趣道。 阿令倒不是想做那望夫石,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似乎自她重生以来,徐鹤衍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很微妙地渗入她的喜怒哀乐中,现在猛然剥离,她心头酸胀,也不知是什么感觉,百般滋味杂糅。 阿令晃晃脑袋,不去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滋味,她坐上了乔松的车,两人一起向西郊赶去。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西郊处临山,树木葱茏,草木茂盛,野猪横行,因为禁猎,居民们虽然不胜其扰,还是只能望猪兴叹,因而这里的住户已经搬走十之八//九,连盘山公路上都人烟稀少,路况也差强人意。 乔松开着超跑埋怨道:“如果我开那辆陆地巡洋舰,哪会颠簸得这么厉害。” 阿令被颠得五脏庙翻江倒海,头晕目眩,有种坐上了破马车的他乡遇故知之感。 两人在心内齐齐腹诽着这糟糕的路况,没料到前方突然冲出来三只威风凛凛的大黑野猪,气势汹汹地朝车头冲了过来! “*!”乔松想要紧急刹车,如果撞上了这三个大家伙,那他们非得车毁人亡不可!这公路年久失修,外侧没有护栏,一旦脱了道,便是断崖飞车的下场! “刹车失灵了!”乔松吓出一身冷汗,超跑的速度和狂奔的野猪,哪一样他都控制不住!艹!怎么会突然刹车失灵! “跳车!”乔松在心里默念“得罪”,一边抱住了阿令,看准了节点,护着她跳出了车外。 疾速前行的超跑与疯狂的野猪相撞,一时间场面混乱,车与猪一齐飞出了公路,摔下崖去。 跳车的两人滚到了内侧的从草里,因为乔松的保护,阿令毫发无损,只头上插了几根断了半截的草叶子。 乔松的胳膊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直往外流。 “艹!”乔松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拔起身旁只差几厘米便要插//进他身体里的柴刀,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伤的很深,去医院!”阿令眉间紧蹙,脱下开衫给乔松紧急止血,一边摸出手机来拨打120急救电话。 “可——” “没有‘可’,”阿令一丝不苟地扎好临时“绷带”,说道,“猫我会找到的,你再不去医院会失血过多,陷入休克,到时候难道要拖累我吗?” 乔松呸了一口血沫子,坚持道:“我答应老大照看你的!” “可现在是你拖累我了。”阿令一双纯黑的瞳仁无波无澜地看着他。 乔松咬了咬牙,他现在的状况自己最清楚不过,确实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长叹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今天也太倒霉了吧!” 阿令深以为然,小桃被抓,徐鹤衍公司出事,驱车与大野猪狭路相逢,刹车失灵,车毁猪亡,跳车遇柴刀,乔松大出血……倒霉得上天了。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阿令陪同乔松到了医院。 乔松的朋友夏言也匆匆赶来,见着阿令当即敬了个军礼,说道:“嫂子好!”中气十足。 夏言留了个板寸头,身材颀长,肌肉分明,蜜色的皮肤衬得他的眼睛异常的亮,剑眉斜飞入鬓,左脸颊旁有一道疤,英俊得有些野气。接到乔松电话,他就放下手里的工作赶了过来,他们曾经是一个部队里的好兄弟,如今虽各自继承家业,但那份情谊却是没有磨灭的。 阿令放心地将乔松托付给他,一边走出医院,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去西郊。 她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心道还是打个的士吧。 阿令想着,开始拦起的士,这路段还算繁华,不过一两分钟,她便拦到了一辆,阿令问道:“师傅,请问去西郊问林路吗?” 老司机师傅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还拉上了车窗:“不去!个斑马,那里最鸟不生蛋了!还有野猪勒!”说罢扬尘而去。 “……”被拒载的阿令默默扇了扇涌入鼻腔的汽车尾气,再接再厉,又拦到了一辆车。 得到的还是拒载。 接连几次都是如此,阿令下定决心,她要学车考驾照! 她锲而不舍地又拦下了一辆的士:“师傅,去西郊吗?” 车窗摇下,司机师傅的脸露了出来,他皱眉说道:“没看见我这不是空车吗!” 阿令这才看见后座上还坐着个苍白清秀的少年,昏暗的车厢内,他白得似乎会发光,有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瞧不清他的全貌,可光凭那半边侧脸就可以看出那五官真是清秀至极。 “算了,师傅,反正我也要去西郊的,”少年开口说道,声线十分干净,像是晴日雪巅的自然之音,他朝阿令腼腆一笑,“介意与我拼车吗?” 第34章 野猪 阿令接受了少年的好意,并排与他坐着,笑眯眯地问道:“你也去问林路吗?”干净的少年总是让人觉得亲近,像个邻家弟弟。 也不知她那愁人的弟弟长大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她记得他也是羸弱苍白的,但脾气却很冷淡。 也许只是对她冷淡,阿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少年微红了脸颊道:“嗯,我去姥姥家。”说着咳了两声,他捂住嘴,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 “生病了?”亲切,这个少年给她的感觉就是亲切,阿令忍不住将他当做了前世那个冷淡弟弟,有些关切地问道。 少年的耳根也有些薄红,他腼腆地点点头说道:“嗯,我身体一直不太好。” 纵使再亲切,交浅言深也是大忌,阿令闻言道:“那要好好保重身体。” “嗯,谢谢你。”少年冲她温柔一笑,双眼明净纯澈得像是如洗晴空,干净得让人心里发软。 车内一时间很安静,然而这种安静却不让人觉得尴尬,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再聚首,有种难以名状的默契。 可司机师傅却不是个能忍受寂寞的,他拉开大嗓子喋喋不休地说道:“还好你们遇见我开车!这西郊一般司机不敢开的,知道我以前是干嘛的吗?开赛车的!那些小兔崽子没一个有我开得快的!什么野猪,热带雨林老子都征服过!知道鳄鱼吗?想当年老子可是从鳄鱼堆里飞过去的男人!欸,小伙儿,不是我说你,你这身体素质这么差劲,不锻炼锻炼可没法儿找漂亮姑娘啊!长得也太……总之男人就是要硬汉一点!对啦,你还在念书吧?” 少年无奈地笑道:“马上就要念高中了。” “哟!那你现在开始练练还来得及,大哥和你说,高中不准谈恋爱那都是放屁!一水儿水灵灵的漂亮姑娘放着看,那多浪费资源啊!找个漂亮姑娘早恋一场那才是青春啊!没准儿毕业了娃儿也抱上了,这就叫老婆孩子热炕头!哎,想当年大哥我没这个觉悟,辜负了多少待我垂青的好姑娘啊!对啦,你考到哪里念高中啊?” “大雅中学。” “哇!牛逼!那是省重点啊!里面的姑娘不是学神就是白富美,可得抓紧机会了!大哥当年叛逆,硬是不肯去,现在也是后悔得不行啊!对啦,美妞,你脸上咋糊着泥巴呀?头发上还粘着几根草?遮掩美貌吗?没用的,老司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要不是看在你漂亮,我刚刚根本不会停车……” 阿令心里念着小桃,打理好乔松以后,便顾不上自己了,现在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狼狈,也不尴尬,对着车窗整理起仪容来。 坐在一旁的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带着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本来想提醒你的,可是……”你这样也很美丽可爱。 “哎,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俩同坐我的车也是有缘,不如认识一下加个微信呗!小年轻,你叫啥?” “谢勋,‘感谢’的‘谢’,‘勋章’的‘勋’。”少年红着脸颊,腼腆得身子绷得笔直。 阿令被他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罪恶感,点头示意道:“元柔迦。” 谢勋笑眼弯弯:“很高兴认识你,你的名字真好听。” 哟,这尴尬的撩妹手法啊!老司机在心里暗暗着急,忍不住又开了口:“小美女看着年纪也不大,高中生吗?” 阿令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虽说她业已一千多岁,大抵可以做他们的老祖宗了,但架不住她长得面嫩啊。 “哪个高中啊?” “大雅中学。” “哟!校友啊你俩!缘分!都是缘分!太巧了!”司机惊呼,忍不住哼起了歌儿,“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阿令觉得这司机异常聒噪。 谢勋温软一笑:“您唱歌很好听。” 老司机得意地撩了撩刘海:“那是!我以前可是学校乐队的灵魂人物!你们今天有福了,能听我唱歌!” 阿令:“……”她就想安静地坐个车,这很难吗? 谢勋抿唇微笑:“托您的福。” 老司机只觉得是遇见了知音,当即越发想帮助这个单纯男孩撩到一个好妹子,兴致勃勃地问道:“美妞,你有男朋友了吗?” 阿令摇摇头,扁嘴腹诽道,男朋友?她可是直接有了丈夫呢…… 老司机立马嗨了起来,推销道:“这小伙儿不错,你不考虑考虑?让他请你吃个饭看场电影啥的,交个朋友多好啊!” 吃饭?看电影?她几乎能够想象被徐鹤衍知道后的下场,怎一个惨字了得。 花样作死,她是拒绝的。 “欸,美妞,咋不说话啊!你……” “师傅,前面就到事故高发区了。”谢勋突然说道,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声线,模糊了被打断话的突兀。 他在给阿令解围。 真是一个体贴的孩子,阿令想着。 老司机吹了个口哨,说道:“系好安全带了吗?!瞧见没,那就是野猪了!今儿个我让你们见识一下怎么碾压群猪!” 阿令闻言看向前方,不远处果然跑动着几只壮硕的野猪,瞧着肉质都很鲜美的样子。 想起前几天吃的猪排,阿令看野猪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谢勋还以为阿令在害怕,他语气轻柔地安抚道:“绕过这段路就很安全了,这些野猪据说不敢袭击车辆的——”话音未落,几只野猪齐刷刷地冲着小小的出租车奔了过来,谢勋劝慰的话瞬间胎死腹中。 老司机的战火熊熊燃烧,像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勇士一般加速冲向猪群,嘴里大声吼道:“红烧猪蹄!黑椒猪排!玉米排骨汤!猪肚莲子羹!香煎五花肉!蒜香排骨!梅菜扣肉!白菜豆腐焖酥肉!鲍鱼红烧肉!蛋煎猪脑!干煸小猪腰!干锅肥肠!酱爆里脊!孜然寸骨……” 这才是热血十足的战前宣言啊!阿令都想撸起袖子加入战场。 第35章 作死 眼看着就要发生“车毁猪亡”的惨案,老司机却突然打了个方向盘,整部车送死一般欢快地冲向路侧的斜坡。 野猪们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老司机,茫然地停下了脚步,几双黑豆眼炯炯有神地追寻着的士。 阿令有点后悔上了这辆疯车,她紧紧攥住安全带,身子却还是因为惯性左\\倾右倒着,整个人好似一张任人热情甩动的印度飞饼。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阿令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的谢勋,只见他苍白秀致的脸庞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里却是温暖和煦的笑意。 见小弟弟这么乐观,阿令勉强笑笑:“这车……质量不错。” 这下老司机可不乐意了,嚷嚷道:“诶诶诶!是我的技术过硬好吧!”说罢,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他猛地转了一圈方向盘,整部车冲出斜坡,在公路上凌空托马斯回旋三百六十度,“哐”的一声又落回了地面。 被落到后面的野猪们震惊地围观了这作死的一幕,小豆眼们瞅来瞅去,似乎互相交流了些什么,突然猪脸鄙夷地后退了几步,转身仪态万方地离开了。 阿令面色铁青地瞪着老司机得意洋洋的背影,胃里翻江倒海。 “你没事吧?”谢勋关切地问道。 阿令咬牙切齿地摇摇头。 老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离开的猪群,自豪地抚了抚刘海:“看吧!野猪都被我征服了!” 阿令:“……” 是被野猪群嘲了吧! “吃这个,会好受一些。”见阿令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谢勋腼腆地递过了一颗话梅糖。 “不用了,谢谢。”阿令摆手拒绝,她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谢勋无奈地笑笑,将糖果收回,剥开,放入嘴里。他突然说道:“我姥姥最喜欢这种糖果了。” 阿令:“……?” “我身体不好,姥姥也病了,家里人怕姥姥过了病气给我,不许我去看望姥姥,这次我也是偷偷溜出去看姥姥的,所以带了她最喜欢的糖果。”谢勋苦笑,干净的瞳仁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失落。 阿令干巴巴地说道:“希望你姥姥能够早日康复。”小弟弟不要和陌生人说太多话啊!万一是个怪阿姨就将你拐走了。 “谢谢。”谢勋温和一笑。 过了野猪高发路段,西郊问林路很快就到了,阿令付钱下车,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神奇的一天简直是刷新了她的倒霉下限。 阿令觉得自己不会更倒霉了。 然而,事实证明,flag不能立得太早。 “把身上的钱全部拿下来!”话音响起的同时,一把锐物抵上了阿令的腰眼。 “……”改天要去庙里给自己开开光了,阿令仰头看向蔚蓝的天幕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什么!快拿钱!”身后的人踹了她一脚,阿令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 “喂,牛二,这妞可正点了!你别踹坏了!怜香惜玉懂不!”一旁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扯开嗓子骂道。 “兄弟们先爽一爽,再卖到山里去!”牛二邪气兮兮地说道,一双手不老实地覆上了阿令的背。 “你!你们别动她!我已经报警了!” “……”阿令朝天空翻了个大白眼,她骤然拔高嗓音喊道,“谢勋快跑!”旋即一个过肩摔送牛二一个狗啃屎,又飞脚踹飞了他手里的匕首,她正要继续对付其他人时,谢勋突然闷哼了一声,阿令循声看去,他正被两个壮汉压在地上。 阿令:“……” 心好累。 “你快走!报警,不要管我!”谢勋屈辱地挣扎了几下,殷切地祈求道。 阿令:“……你为什么在这里?” “西郊很偏僻,你一个女孩子,我,我不放心,我是男子汉,要,要保护女孩子。”越说声音越小声,大概谢勋也知道现在的情形是美救英雄,他抿了抿单薄的唇,说道,“对不起,拖累你了。” 牛二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用脚踩住谢勋的手腕,用力碾了碾,谢勋的表情隐忍,脸色越发苍白。 “小姘头?哟!还挺没用啊!肯定没让你爽到,敢打你大爷我,艹不死你!”牛二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不许你这样侮辱她!”谢勋蹙眉喊道。 牛二猛力跺了下脚,谢勋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细皮嫩肉的!老侯,你不是好这口吗!给你开开\\苞!”牛二朝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说道。 对方有三个人,不远处还停着一辆面包车,里面似乎也有三四个同伙蠢蠢欲动。 阿令心里一阵烦躁,这正午已过,她救小桃的事本就刻不容缓,却遇到这么多霉事阻碍! 她虽然没有内力,但是那些拳脚功夫也不是他们能匹敌的! 阿令突然逼近向她走来的络腮胡子大汉,手肘一记斜上猛击,大汉竟然闷声倒地。牛二害怕地想要用刀挟持谢勋作为人质,却没想到阿令的速度比他更快,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三人齐齐瘫倒在了地上。 阿令猛地拉起谢勋,问道:“能跑吗?” 谢勋呼吸急促地想要回答她,却因气息不畅,怎么也说不出话来,阿令一咬牙,将他甩在了背上:“抓紧了!”拔腿飞奔。 如果只有她一人,那这些人贩子劫匪完全不是问题,可再添上一个羸弱的谢勋,她可就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了。 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是那群人贩子驾车追了上来,阿令双腿怎敌四轮,当下离开了大道,向山上跑去。 山路狭窄,人贩子无法驱车,只得齐齐下了车,牛二浓眉倒竖,骂道:“小兔崽子,看到我们的脸了还想活着!” 尖嘴猴腮的瘦高个附和道:“嘿嘿,那小美人被背着,他们肯定跑不远!这山还能有人比我们更熟?!” 牛二捅了他一记拐子,揶揄道:“哟,老侯,这都叫上‘小美人’啦,哎哟哟,放心,是你的没跑了!” 络腮胡子冷笑一声,拔腿沿着崎岖山路疾速追了过去。 第36章 压制 阿令背着谢勋哼嗤哼嗤地往上爬,还不忘指使背上的谢妹妹拨开两旁一人高的从草,她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也是有所考虑的。一来,卡片上显示那个虐猫窝点就在这座小山坡的另一边,往这条山路走最近;二来,这里林深草高,人贩子不好追踪。 谢勋通红着脸,轻声说道:“我可以自己走……” 阿令扬眉,突然直起身把他放下,拍了拍手,笑道:“就等你这一句。”背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翻山越岭?她可没这能耐。 阿令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他说道:“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现在要与你约法三章,第一,服从我的命令;第二,参见第一条;第三,严守第一条。” 谢勋有些颓丧地垂下了长长的眼睫,瞧着像是个备受欺负的小媳妇,阿令叹了口气,续道:“我还要做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必须争分夺秒,没空和那些人贩子耗时间。” 谢勋眨了眨眼,一双眼眸干净得像是山涧里的小溪流,乖巧又温柔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再拖累你了。” 阿令被他委屈又纯净的小眼神看得没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 两人安静地疾行有一会儿了,身后突然响起些微人声与拨开草木的窸窣声。 追上来了! 阿令蹙眉,看来他们对这座小山十分熟悉,这下情况可就糟糕了。她思忖了片刻,对谢勋低声说道:“前面有水流的声音,你去那里躲起来,我解决了他们,回来找你。” 尽管已经见识过阿令的厉害,谢勋还是不放心,只担忧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阿令被他那种异样的耿直劲儿弄怕了,当下皱眉怒斥道:“不是说好听我的吗!你是想我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吗!” 谢勋脸色更加苍白,他垂首,抿了抿干裂得起了皮的唇,半晌,凝重地点了点头,脚步踉跄地继续前行,留给阿令一个单薄倔强的背影。 阿令舒了口气,总算是没有了拖后腿的,她勾唇一笑,随手拗断一旁的树枝,迎向了人声传来的地方。 牛二正叼着根草哼着歌,老侯也兴致不错,只有络腮胡子还阴沉着一张脸,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胡哥,笑一笑嘛,马上就有乐子了。”牛二挤眉弄眼地说道。 络腮胡子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不知道,胡哥这是在蓄力呢。”老侯笑得淫邪,他看向左前方,眼前一亮。 牛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哟!说曹操曹操到。” 阿令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掂量掂量着手中的树枝,又看了看他们握着的刀具,心道,刚刚体力消耗过大,现在可不太好打啊。 老侯还有些忌惮刚刚阿令那干净利落的一连击打,背靠着络腮胡子,与他一同挥刀砍了上去!他就不信,一个小姑娘还能正面敌过三个大男人! 阿令不闪不避,只眼里突然闪过一抹冷厉的神色,她猛地拗断手里的树枝,一分为二,行至中途时一跃而起,身姿矫健柔美得像是林中迎向日光的一头奔鹿。 “啪!啪!”也不过是一秒的功夫,牛二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络腮胡子和老侯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安静的像是落定的尘埃。 牛二张口似乎想要大喊,原本叼着的草根从嘴里落到了地上,他双腿发抖,像是抖米糠的筛子,双眼发直地看向阿令,眸光里写满了恐惧。 阿令莞尔一笑,热烈的夏日阳光透过草木枝桠间的间隙细碎地洒在她娇美的笑容上,似乎美好又多情。 牛二只觉得遍体生凉,转身拔腿就要跑! “欸!别走啊!”阿令伸出了尔康手,与此同时,一颗石子击打在了牛二的腿弯处,他双腿一软,跪扑在了地上。 阿令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突然想起年幼时群战混混的事迹,忍不住吹了个充满怀旧情怀的口哨,动听得像是溪谷里砸下的雨珠儿。 自她回宫里做那个劳什子的公主后,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只动手懒动口的女流氓了。 程贵妃那句“野丫头”着实是客气了,徐太傅能将她养成那副雍容华贵的样子,也算是下了苦功夫。 纵使她出生于天皇贵胄玉堂金马,可终究是长于苍天茫野市井巷堂,有些东西,就这么刻进了骨子里头,管你经年累月的磋磨遮掩,终究还是有尘尽光生的一天。 阿令慢悠悠地走到牛二跟前,折了一根草枝抵在了牛二的脖颈上:“跪得好,卖过多少人?” 牛二浑身战栗,他下意识地攥拳,突然感受到手里仍然握着柄柴刀,当下眼里泛起杀意,直起身举刀劈了过去! 阿令不耐烦地挑眉,甚至没有闪避,也擒着手里的草枝迎了上去——她的草枝点在了他的章门穴上,而他的柴刀还未至她的头顶。 牛二再握不住刀,猛地吐出一口血,跪到在了地上。 阿令扔了手里的草枝,蹲下身看着他,说道:“都夸你跪得好了,怎么还擅自起来?本宫允许了吗?”她直起身,踢了踢牛二的头,问道,“都卖过多少人了?” 牛二哀哀求饶:“我……我也只是打下手啊!姑奶奶,头儿都在车里呢!他们每年都能买卖上千个小娃娃,我,我可什么也没做啊!饶命!饶命!” “哦。”阿令一脚踢晕了他,她心系小桃,可没空听他谎话连篇。 谢勋安静地站在溪流拐角处的山洞里,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来时的方向。他第一次恨这副身体的羸弱,让他像个懦夫一样落荒而逃。 突然,一个徐徐前行,挥舞着树枝,悠然洒脱又带着天生优雅的女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谢勋匆匆迎了上去,笑得眉眼弯弯:“你来了。” 阿令轻快地吹了个口哨,她已经把他们打晕了扔到山脚下,还顺便报了警。 日行一善,今日成就达成。 “好了,你可以去找你姥姥了,我还有急事,就此别过。”阿令拔腿就往小桃所在地走去。 谢勋却没有与她分道扬镳的意思,仍然紧赶慢赶地跟在她的身后。 阿令:“……怎么了?” 第37章 潜伏 谢勋不好意思地笑笑,坦诚说道:“我没有方向感。”言外之意,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 阿令:“……哦。” 百感交集不过如此,阿令心中的腹诽都要溢出来了。可她也实在是没时间做那个护花使者,她的花正被坏人抓在手里呢! 索性把他也带下山,总比在山上喂了奇怪的动物强。 虽说阿令一直想要加快脚步,然而谢勋的速度跟不上,两人前后也是耗时三个多小时,直至月上柳梢,夕阳西垂才一身狼狈地下了山。 阿令指着山脚下的小镇对谢勋说道:“你先去小镇上找间旅社住下,我处理完事情了回来找你。” 这种小镇统共也不过几间旅馆,一定非常好找。 谢勋看看天色,担忧地说道:“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不不不,”阿令赶忙摆手说道,“危险的是你。” 比起她这朵狂风骤雨洗涤过的霸王花,还是他这枝清新娇柔的小白花更惹人垂涎。 谢勋脸颊通红,他有些难过的垂下脑袋,沮丧地说道:“我身体不好,没能保护你,很抱歉。” 阿令心中有些罪恶感,尴尬地笑道:“你一定会有变强的一天,我以前也很弱小。” 这倒不是在安慰他,阿令几乎记不清小时候被欺负的事情,只知道在君钰的帮助下,她渐渐强大起来,后来又有徐鹤衍的庇佑,过得也算闲散舒朗。 君钰……想起这个人,阿令心中五味杂陈,都说“淮南有玉郎,能不忆江南”,他和她也算是两小无猜的旧友,可没想到他最后却谋反倾覆大夏。 “柔迦?柔迦?”谢勋见阿令愣了神,轻轻唤了两声。 阿令从回忆的潮水里挣脱出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谢勋温和一笑:“那我在旅馆等你,能把手机号码留给我吗?” 阿令点点头,两人交换了手机号,就此分道扬镳,阿令拿出卡片再次确定小桃的方位,打开手机地图导航,最终走到了一栋不起眼的民居前。 这是一栋坐落在山脚下的两层水泥小平房,就着昏黄的灯光,瞧着有些年头了,房屋右侧的墙面铺上了茂密的爬山虎,墙体上布有许多裂痕,可以想见一旦遭遇大雨天气,便是破屋偏逢连夜雨,大珠小珠落木盆了。 房屋上开着的窗子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灯光,也许屋主不在?阿令悄悄靠近民房的铁质大门,门上锈迹斑斑,她屏息附耳倾听,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 阿令思忖片刻,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观察一番后,动作利索地爬上靠近西窗的一棵大槐树。她安静地掩于树杈阴影之中,像是夜里蛰伏的猛兽,片刻后,她轻悄地行走于不算粗壮的枝桠上,姿态优雅闲逸,如履平地,及至窗前,猫儿般轻盈一跃,又似一道细影潜入窗中,动作一气呵成,也就眨眼之间。 屋内一片昏暗,像是拘禁起了浓重的墨色,好在阿令的眼神不错,听觉灵敏,很快便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这屋子布局简陋,堪称陋室,阿令不过几下便摸索得一清二楚,可却迟迟没有找到小桃的身影。 阿令蹙眉,正要拿出卡片验证一番,门外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男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声,听着像是醉酒了。她悄无声息地掩于黑暗中,一双眼却牢牢地锁住紧闭的大门。 “吱呀——”铁门被打开,夜风卷进一屋子的酒气与汗臭味,阿令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吊在房顶的白炽灯闪了几下挣扎亮起,几只飞蛾绕着白花花的灯光唿扇着翅膀,屋内陈设简单,角落里堆满了泡面盒子,飞着一群嗡嗡叫的苍蝇,时不时还爬出一两只巨型蟑螂,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六个醉醺醺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一个个接连瘫倒在破旧脏灰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艺沙发上,沙发不够大,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被挤到地上,他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打了个酒嗝,半合着眼睛说道:“呃……我去地下室……呃……” 沙发上的一个肥硕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大着舌头说道:“天天打那些畜生,你不腻味么!” 男人踹了他一脚:“这才是人生,你,呃……你懂个屁!”说罢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那堆满泡面的角落,他一脚踢翻那泡面山,有发臭了的汤汁飞溅出来,苍蝇受惊叫得更响,安逸的蟑螂也被惊吓得四处逃窜,场面一片狼藉。 阿令这才发现那堆垃圾下竟然掩藏着一个铁质门板,只见男人一手握住门板上的拉环,使劲向上拉起,显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来。男人猛地跺了下脚,里面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暗黄色的灯光罩住洞口的上半截,男人眯着眼顺着竖梯往下爬,耽于酒色的脸颊瘦削,显得阴鸷无神。 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黄的灯光中,阿令转眼看向沙发上的五个醉汉,在冲鼻的酒气与垃圾的异味中,那群男人竟然竞相打起了呼噜,似乎睡得正香。阿令摸出裤兜里躺着的一颗小石子,动作极轻地将其弹射出去。 “啪——” 白炽灯骤然熄灭,厅堂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唯独角落里那个洞口显出一抹晦涩的暗黄来。 醉汉们嘟囔了几句,似乎翻了几个身,又是呼噜连天。 阿令像是随风潜入的春雨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接连几个迅狠的手刀,呼噜声戛然而止,厅堂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寂。 她揉了揉有些疼的手掌,暗叹自己越发细皮嫩肉,感慨廉颇老矣,饭还能吃十大碗,武艺却是不精了。 这时,洞口里传来细碎的嚎叫声,即便声音极其微弱,阿令还是能够听到其中的痛意。 那个男人! 阿令轻悄地从洞口里一跃而下,乳燕一般极其敏捷地攀在地下室顶密布的管道上,整个身子绷得极紧,优美的曲线好似造物之所钟,一起一伏都是神来之笔。 她放眼看去,这地下室不过几十平米,里面却堆满了关住猫儿的锈铁笼子! 第38章 九银子(jinjiang) 再一细看,阿令瞳孔微缩! 男人正从笼子里抓出一只小猫,猛地掼到地上!那猫儿还是只奶猫,被这样粗暴的对待,已经奄奄一息,在地上不住抽搐,男人却还不放过,一脚踩了上去,狠狠碾压! 阿令心中怒火升腾,借着堆叠的笼子从室顶踏步而下,身姿轻盈灵动的像是拂柳春风里卷过的一片花瓣。 男人正沉醉于虐杀的快感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浓重的怒意。 对付这样的人,阿令根本不屑动手,只摸出最后一颗石子,猛地弹射向他的脑袋——男人轻轻晃了一晃,轰然倒地。 阿令几步上前,踢开男人,蹲下身查看地上停止抽搐的猫儿,迟了,她还是迟了,小奶猫已经停止了呼吸。 她心里一阵泛着酸意的绞痛,咬牙起身开始寻找小桃。 这里关押着许多宠物猫,也许它们也曾毛色靓丽光鲜,如今却脏污孱弱得如同被踢下阴沟的野猫。 阿令一颗心高高提起,坚信小桃机灵聪慧福星高照,定不会遭遇不测,她边找边呼喊着小桃的名字,回应她的却只有高高低低的孱弱猫声。 阿令心中愈发着急,手中的动作却依旧温柔,只怕伤到了笼中趴伏着的猫儿。 突然,最角落的一个笼子里发出了嗬哧嗬哧的声响,阿令快步上前,只见笼中关着一只灰黑色毛发粘连的长毛猫,身形略有几分眼熟。她心中一跳,是小桃! 阿令赶忙打开笼子,将小桃轻柔地抱了出来,低声唤道:“小桃?小桃?我来救你了,你醒醒。” 小桃努力地睁开眼睛,使劲抬起眼皮看向阿令,气若游丝地说道:“那个……混蛋,竟然敢用,用开水烫我……”还好她机灵装死,不然早就一命呜呼。 阿令心中一紧,温柔安抚道:“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小桃又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猫睫黏连成一片,她似乎很是痛苦,身形突然一阵抽搐,变成半透明的模样:“阿令,我要不行了……” 阿令额角沁出一粒粒汗珠,手心发冷,温声一遍又一遍地安抚道:“别怕,我带你回家,回家就好了,大家都在等着你,乔松也在等着你呢,你坚持下去,不然乔松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谁!谁敢……敢抢我乔松!”小桃蓦地又有了些生气,只是还是脱离了猫形,变作原来的模样。 阿令打横抱住小桃,踏着地上男人的身体离开了地下室,她打电话给谢勋,让他赶快过来此处疏散救治其他的猫咪,便争分夺秒地跑去醉汉们停在门口的越野车,大概是醉的厉害,车上还插着钥匙,阿令打开车门,将小桃轻轻放在车座上系好安全带,她活动了一下筋骨,在驾驶座上坐下,闭目快速回忆出租车老司机的驾驶手法,倏而睁开眼睛,启动发动机,踏下离合器踏板,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握紧手刹车,加大油门,稳稳驶动。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从此处到市区公主殿车程需要耗时将近四个小时,阿令狠下心,猛踩油门,车速极速飙升! 快点!再快点! 一开始手法还略有生疏,可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大致掌握了开车的技巧,动作越发流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小桃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绕到环山公路时,一路畅通无阻,倒是没有再出现野猪,阿令心里舒了口气,加大马力快速驶过这段事故高发路段,终于来到了市区。市区内交通管制严格,不允许高速飙车,她降下车速,一路缓慢前行。 到达博物馆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夷光他们正等在门口,阿令赶忙抱下身形逐渐透明的小桃迎了过去。 “我设了禁制,不会让人瞧见,你快进来。”夷光接过小桃,急匆匆地往公主殿赶。 一人三喵赶紧跟上。 及至公主殿,夷光将小桃放于殿内的阵法处,快速崔持法力,将小桃笼与一团温暖的橘色光团中。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柔美的脸部线条往下滑,夷光眉间紧蹙,双唇紧抿,脸色十分难看。 半晌,他狠狠一咬牙,收了术法,颓丧地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阿令急忙上前扶他起来。 夷光一脸阴沉地说道:“小桃不久之前才经历过魂飞魄散的威胁,这魂魄还没固好,如今又遭此劫难,命也!” 阿令心里发沉,只觉得眼前发黑。 青杏大哭出声,扑到小桃身边,声嘶力竭地唤道:“是我的错!我的错!小桃你醒醒!醒醒啊!” 王嬷嬷两眼一番,晕了过去,李公公赶忙扶住她。 小桃的身形逐渐模糊,像是一团朦胧的雾气一般,似乎随时都会随着轻柔的夜风消散。 殿内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戚,青杏手忙脚乱几近癫狂地用尾巴笼着那丝丝雾气,想要将小桃的腿拼回去。 这时,殿外飘进一抹幽魂,是老太妃。 她飘至小桃身边,俯下身,探手触摸她苍白的面颊,眼神柔软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阿令从未见过她,眉心微微隆起,眼里有着防备。 夷光见她来,讥诮一笑:“哟,稀客。” 老太妃拂袖掩唇一笑,眉眼冶丽妖娆:“瞧你小气的,不就占了点佛玉福分,也能让你惦记到现在。” 夷光一声嗤笑:“也亏得小桃好心,否则你哪里能滞留人间这般久!她也是个蠢的,本就福分微薄,还教你分了些去!” 老太妃凤眸微垂,眼睫带出一片柳叶般的流逸弧度,她施施然在小桃身边坐下,一双玉白的手温柔地摩挲过小桃的眉眼,半晌,她抬眼看向夷光,雍雅一笑:“那便还给她吧。” 夷光一愣,旋即喜道:“是了!只要抽出你身上的福分渡给小桃,她便有了生机。” 像是怕老太妃反悔一般,夷光大手一划,阵法已成,五芒星阵眼里,老太妃正轻柔地抱起小桃搁在自己的怀里,她似乎在哼着歌儿,带着江南那一带的软腻缠绵。 可在阵法运转之时,她却突然抬眸看向阿令,线条优美的红唇轻启,带着笑弧度:“是比我美上三分,若我再年轻一些,却也不一定会输给你。”她悠悠叹了口气,“虽说陷入执着似乎不甚洒脱,可我这漫长一生也就只余这么个念想了,此番将福气归还于小桃这丫头,我便也如这世上无数尘埃一般烟消云散,你有灵体,便帮我一帮吧。” 阿令蹙眉,正想要开口询问,眼前却布上了朦胧的雾气,一阵恍惚过后,她只觉得身体一轻,不省人事。 再次醒过来时,阿令瞪着漫天星光冷得打了个哆嗦。她站起身,却发现身上穿着布料简单的浅粉色襦裙,瞧这样式,约莫是个宫女的服装,她摸索了一下袖袋,果然摸出一块牌子来—— “木秀?”她这是穿到别人的身上去了? 阿令抿了抿唇,无语地抬眼看向星空。 夜深露重,宫闱重重,这个小宫女不睡觉来这里采风对月作诗么? 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突然,不远处的假山有了些动静,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那怪石嶙峋中信步走了出来。 阿令刚想躲开,身体却不受她的控制! 木秀双颊生晕地迎向男子,娇柔唤道:“表哥。” 男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月光镀在他清俊的脸庞上,就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少女不过碧玉年华,生的霞姿月韵,月色下端秀不足却分外妖娆,惹人垂怜,他抬手似乎想要覆上少女娇美的脸庞,然而及至半途,却又收回了手,似是不敢唐突佳人。 “表妹。”他温柔一笑。 木秀心中思念,开口时却软绵绵里带着埋怨:“表哥,你怎么才来看我!那沈家族长实在太过脸厚!我才不想做那老皇帝的妃子,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 沈家乃江南富豪,占有万贯家财,钱银已经不能满足族长的贪欲,遂从族里挑选出这么一个千年罕见的尤物送入宫中,妄图占据龙榻,凭女色获得皇家殊荣。沈木秀自小长于乡野,是江南沈家极为偏支的一脉,幼时未承巨富沈家的庇佑,可将要长成时,却被逼着还族里的情,要将她送入宫中,取悦龙榻。 老父老母唯有沈木秀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肯卖女求荣,更何况沈木秀还有婚约在身,那郎君是沈母手帕交的孩子,斯文儒雅,十五中解元,十九中会员,书院老师大赞其有状元之才,沈母早已将他当作半子,只待沈木秀及笄便将她嫁与他,结两姓之好。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自家娇女教豺狼看上用以兑换荣华富贵,二老哀哀祈求族长,未果,双双病倒于榻上,家中一贫如洗,哪里来的医药钱,此时族长以医治其父母为条件,逼沈木秀走上了宫闱之路。 在沈家大房学习女工礼仪时,她再忙也要抽空去安康居照顾一双病倒的父母,沈风便是那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有一日她被教养嬷嬷拖得晚了,匆匆赶去安康居时,却发现有一个男子已经候在她父母身侧,喂药看顾,细致温柔。男子见她来了,一语不发,只微微点头,微笑示意,便起身离开。两次三番皆是如此,后来,木秀忍不住问他是何人,男子温柔一笑,说道:“我是沈风。” 木秀其实并未见识过几个青年才俊,她先前有个未婚夫,满口策赋经义,子曰子曰,旁人眼里他是温润才子,于她眼中他也不过就是个卖弄文采的迂腐文人,况且这文人还相貌不佳,顶多算是清秀,哪里有翩翩才子的魅力。可沈风不一样,他是沈家大房的庶长子,有着芝兰玉树一般的好皮相,谈吐谦和温雅,让人心生舒坦,想要亲近,当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美誉。 于是一来二去,两人情愫暗生,不过沈木秀内里是个保守的女子,沈风也有君子风范,二人皆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身体上的接触。 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十六岁生辰那天,被沈族长送入宫中,做了皇帝身边的宫女。 那晚,木秀哭着求沈风与她私奔,沈风却说“奔则为妾,聘为妻”,不肯委屈了她,只让她先进宫中,他在外头为她铺路,助她出宫。 可如今三月已过,她还是被困囿于宫廷深深之中,木秀心中不免有些动摇。 沈风歉疚一笑,温言道:“抱歉,是我能力不够,让你久等了。” 木秀不好意思地摆手连声说道:“不不不,是我又任性了,这宫里护卫重重,表哥你能来一趟已经十分不容易了,我不该那样与你说话。” 沈风一双水样温柔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藏满了缱绻爱意:“你这三个月来可有见过皇上?” 木秀摇摇头,略有些得意地说道:“那老皇帝荒淫无度,同批进宫伺候他的宫女里只有我一人还是完璧之身,表哥,我为了你可是使了苦功夫的,潜心研究了一番老皇帝的生活起居,才得以巧妙避开他。” 沈风心疼得蹙了眉,眼中满是怜爱:“辛苦你了,”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小布包来,递与木秀,“这是助你逃脱的关键,里面有两颗药丸,一颗你要自己服下,另一颗伺机放入皇上沐浴的香汤中。” 木秀皱着鼻子嘟囔道:“那老皇帝谨小慎微,如果不做随侍宫女,是无法进入他沐浴之所的……” 沈风叹了口气说道:“我急着将你从这里解救出来,你不是想回江南吗?此法一成,我们便可隐居山林,做一对闲散仙侣。” 木秀憧憬于那样的生活,她小心翼翼地将布包藏进袖袋里,双眼亮亮地看向沈风,小脸儿红扑扑地说道:“表哥,等我!” 阿令被原主排斥出身子,此时正飘在半空中闲闲看戏,耳边还有旁白描述前因后果,就差拿包瓜子嗑起来。 这沈木秀不就是年轻时的老太妃么?只是瞧着还十分青涩。 凭她多年看话本练出的火眼金睛,这个沈风可不是个多情种。 哎,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她这感叹还没抒完,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 水汽缭绕的宫廷玉池内,木秀正规规矩矩地伺候老皇帝沐浴,她将黛眉描粗,唇色涂紫,肤色抹黑,嘴角上还点了颗大黑痣,虽不至于丑陋,可也算不上好看了,唯独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犹如明珠蒙尘般缀在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 可这浴池中水汽浓重,朦朦胧胧间,便是只癞蛤\\蟆也能看作是天宫婵娟。老皇帝色心大起,手脚开始不规矩起来,木秀咬牙隐忍,伺机将沈风给的药丸扔进池中,正要吞下另一颗时,一同伺候沐浴的另一位宫女婷婷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 婷婷自恃美貌,向来与木秀不对付,一直防着她得了老皇帝的宠爱,今儿听说是木秀伺候老皇帝沐浴,火急火燎地使了钱银,也跟着进了浴池里来。 果不其然,那个商女平日里自命清高,现下不也打算使那龌龊伎俩承欢龙榻! 婷婷是骠骑将军之女,自小便会些武艺,她使巧劲挤开木秀,顺道顺走了木秀手中的另一颗药丸,示威般地在木秀眼前一晃,吞入腹中。 阿令有些无语,这婷婷敢随便吃从敌人那里拿过来的药丸?也是要亡。 木秀也被婷婷的动作吓了一跳,冷汗自额头冒出,她正心思慌乱时,婷婷那边却传来入水的清响,木秀瞠目结舌地看着婷婷脱下全身的衣物软瘫在皇帝身边,眼神朦胧,神志明显不甚清明,只微张着檀口一个劲儿地蹭着皇帝。 浴池内水汽蒸腾,木秀突然也觉得身子发热,脚步发软,有种想要拥抱老皇帝的渴望从她心底升腾起来,她虽然单纯却不是个傻的,当下眼神一厉,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腕,贝齿陷入细嫩的肉中,唇齿间带着微微的甜腥味。疼痛让她瞬间清明,她看着浴池中那翻江倒海的一对,突然一阵干呕,红着眼想悄悄退出去,慌乱间却撞到了一个近侍太监。 木秀跌坐于汉白玉的地板上,身体热,而心是冷的。 她要完了,木秀只觉得是被置于一团火中,四面八方都是诱惑她折磨她催促她加入他们的气息,她扼住自己的咽喉,痛苦地倒在地上,不住抽搐扭动,像条离水的美人鱼。 突然,有一丝凉意靠近,木秀依稀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她想要奋力挣扎,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软成一滩水。 她努力睁开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木秀醒来时,夜色正深,她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廉价的白色被褥。她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四面白墙,一床一桌一椅,简陋至极,是宫里有些品阶的下人的居所。 有人将她从那个地狱里带了出来。 木秀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四肢却酸软得没有一丝气力,她双拳紧紧攥起,在心里恨透了欺骗她的沈风!说什么救她?呵,不过是怕她不肯入虎口,狠推一把!木秀气极,眼里涌出大片大片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真真是狼狈之极啊,她双眼无神地看着白色的壁顶,心如死灰地想道。 门突然被推开,倾泻了一地月光。 木秀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怎么会是他? 木秀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那个酸腐书生,在她的期许中,他的未来应该是折桂枝,饮琼酒,步步青云,美妾娇妻,总之,无论如何也不是眼前这样,做那太监打扮。 “余林,你怎么……” 余林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小生唐突,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木秀只觉得荒唐至极:“你为何进宫做这,这——”“太监”二字被拘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余林还是那样斯文儒雅的样子,他温声道:“你还是我的未婚妻,我须护着你。” “那婚书已经退了啊……”木秀喃喃说道。 余林微微敛眉,似乎有几分恼意,双眼却依旧温润如水:“不合规矩,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请恕小生不能允退。” 木秀眼里的泪水涌得更凶,她忍不住埋头无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余林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向窗外皎洁的圆月:“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何妨再来个‘余夷甫举于仆’呢?” 木秀以前十分讨厌与他说话,没两句便要来个子曰孟子曰诗曰某某曰各种曰,有卖弄文采之嫌,也显得自己尤为白丁。木秀是有上过私塾的,却不爱读那经义典籍,而是偏好各类游记杂谈。余林虽博闻强记,博览群书,木秀却讨厌与他交谈读书心得,因为他之见解往往太过无趣古板,让她不敢苟同。 可现下,他却拿她曾经厌恶的某某曰来安抚她,木秀心里一阵酸胀,似乎有什么东西满满当当地填在心间,不断发酵,她可以品出其中的愧疚,悔恨,可还有些东西,她不解其味。 木秀难得狼狈地将眼泪鼻涕全部蹭到了床单上,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说道:“你会后悔的,余林,为了我不值得。” 放弃锦绣前程入宫成为一名阉人,余林,你太傻了。 余林笑得极其清浅,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急不躁,不温不火:“‘相濡以沫,不弃不离,白头永偕,鸳盟长书’,我既然许下诺言,没有不从的道理,子曰‘言必信,行必果’,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字字句句就如白水一般平铺直述,听在木秀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铿锵有力。 木秀想,她的眼光果然不如母亲。 木秀还知道,余林是个傻子。 不过,最傻的是她。 在余林的帮助下,木秀很快被调出了老皇帝的暖床女子军,入了女医局当一个小学徒。木秀聪慧又勤学,女师傅对她十分欣赏与喜爱。 为了避嫌,木秀与余林很少在人前攀谈,可她现在突然爱上了听余林说话的感觉,只觉得他十分有趣,酸腐得可爱,便自作主张地与余林约定了个秘密基地,每日午后定要他来见她。 就像是以前一样,余林对她的无理取闹总是纵容得很,全然没有平日里子曰子曰的上纲上线。 木秀抓了一把瓜子放在余林的手里,坐在冷宫的殿阶上,看向午后蔚蓝如洗的天空,娇慵地打了个呵欠:“再过五年,我们就会被下放出宫,那就找一个小村子住下,我可以开个酒铺,你可以办个私塾,我们可以……收养两三个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把你的学问传承下去。” 余林将瓜子剥好递给她,微笑点头:“好。” 木秀斜睨了他一眼,顾盼间眼波流转,分外醉人,她拈起一枚瓜子仁送到余林唇边,嗔道:“呆子!给你吃的,怎么每回都与我剥呢?” 余林身子一僵,脸色有些窘迫,白皙的双颊泛起薄薄的红晕,紧抿着淡色的唇不敢开口去接。 木秀就爱看他这样羞窘的模样,索性挪起屁股凑近了他,葱白的指尖上那枚瓜子仁直逼到他唇上:“吃呀。”这距离呼吸相闻,一时间余林的鼻端全是少女清透芬芳的气息。 他紧紧闭上眼睛,身子后仰躲开她作怪的手,摆手放于胸前,嘴里说道:“这样不合礼数……” 木秀欺近他,笑靥如花:“余林哥哥,这瓜子好看,还是我的指尖好看?” 余林避无可避,“砰”的一声,脑袋磕在了身后的石阶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下木秀可不敢再逗弄他,忙扶起他,一边替他揉着后脑勺,一边焦急地问道:“怎么样?疼不疼?头会不会晕?不会是淤青了吧?我那里有药,我去给你拿!”尾音还没落地,人就已经蹿了出去。 余林那句“等等”根本来不及出口,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认命般微微一笑。 阶上洒着木秀起身时遗下的瓜子,余林一颗颗仔细捡起,装进布袋里,待触及一枚瓜子仁时,他脸颊又是一红,小心翼翼地拈起,以手抵唇轻咳了两声,左右看了看,闭眼迅速放入口中。 子曰,甜的。 木秀原以为她与余林可以在这宫闱边缘平淡而清甜地熬过五年,却没想到天命弄人,好景不长。 宫里有一位贵人小产,召了女医过去照看,因为木秀也算是学有所成,女医长便带上了她,本意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能入了贵人的眼,在宫里好过些。 没想到那位贵人正是婷婷。 “抬起头来。”婷贵人慵懒无力地斜倚在软塌上,抚了抚染上丹蔻的小指,唇角微弯,眼里却满是厌弃。 木秀翕了翕苍白的双唇,咬咬牙抬起头来。 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却美得惊人。 “掌嘴!”婷贵人柳眉倒竖,沉声说道,“自己打!使点劲儿!” 木秀像是没脾气一般,抬手就要往脸上呼,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美人儿,又在气什么?”是老皇帝的声音! 木秀迅速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正要继续,婷贵人却突然让宫女擒住了她的双手,不准她动作,木秀只能垂下脑袋,力图藏起自己的脸。 不是她对自己的脸太过自信,而是她太清楚老皇帝荒淫无度的本质! “哟,美人儿亲亲。”老皇帝一把抱住迎上前的婷贵人,噘嘴亲了好几口。 婷贵人娇羞不甚地在老皇帝怀里扭了几下,娇嗔道:“您好久没来我这儿了呢!” “你这不是不方便嘛。”老皇帝用下\\身顶了顶婷贵人。 婷贵人心内一阵作呕,面上却笑得娇俏,她媚眼如丝地斜了老皇帝一眼,说道:“我们今儿个玩个新花样,”说着伸出芊芊玉指指向木秀的方向,“给她喂下神仙药。” 木秀惊愕地抬头看向她。 老皇帝一看见木秀的脸,瞬间眯起了眼睛,当下起了邪念。 纵然木秀方才狠扇了自己两巴掌,然而双颊微肿的她只是给那过盛的娇容平添了几抹楚楚可怜的颜色,让人平白生出凌虐的欲\\望。 有嬷嬷上前掐住了她的下巴,纵然木秀极力反抗,也还是被喂进了好几粒药丸。 婷贵人袅袅婷婷地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药,可还熟悉?呵,还给你。” 木秀的意识渐渐抽离身体,只隐约听见老皇帝粗重的呼吸在自己耳畔萦绕不去。 一场噩梦。 阿令眼前一片黝黑,像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哀伤与恨意,她知道这是老太妃绝望而又逃避的回忆,她长叹一口气,觉得大家都活的不容易。 过了许久,身周的黑雾才渐渐消散,露出一间简陋的屋子来。 余林端着药坐在床边,长眉微微拧着,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木秀,半晌,他温声劝道:“喝药吧。” 木秀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听不见他的话,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再没有往日那般流光溢彩的灵动娇俏,直愣愣地盯着白色的壁顶,了无生趣。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该为岳父岳母考虑。”余林抿了抿唇,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木秀恍若未闻。 余林突然站起,将手中的药碗置于桌上,像是要走出这压抑的小小厢房,行至门前,他又猛地转身,折了回去,在床沿上坐下,没有片刻犹豫,拉起木秀,温柔又坚定地揽进怀里,似乎将孔孟圣贤谆谆教诲的礼义教条全都抛之脑后。 “哭出来。”余林在她耳边温柔说道,一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 木秀的眼泪一颗一颗自那空洞无神的眼里落下,越落越多,越落越急,这样无声的悲泣,让余林觉得整颗心都泡在木秀的眼泪里,又酸又痛。 “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木秀开始疯狂拍打余林,面目狰狞像是陷入了癫狂之中,“整整七天七夜,那个畜生!我多希望你能来救我!我喊你的名字,我叫救命,可是没有人来救我!我恨不得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余林!帮我杀了他!杀了他!”动作间,衣领大敞,露出布满凌虐痕迹的肌肤,几乎看不出本来白皙的颜色。 余林眼里心底一阵刺痛,他没有别开眼,而是认真地看着,像是要将这些印记刻进心里。 “我脏,余林……我脏……”木秀哭得浑身抽搐,她的下半身还没有恢复知觉,可痛意却是铺天盖地地弥散在心底。 余林却突然贴近她,封住了她的唇。 这是一个笨拙的轻吻,木秀却像是攫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牢牢抱住他的脑袋,疯狂地啃咬起来。 唇舌交缠间是淡淡的甜腥味和眼泪咸涩的味道。 末了,余林舔舔唇上的破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说道:“不脏。” 木秀的眼泪不住落下,她知道他的意思,余林这个傻子!呆子!她擦了擦眼泪,看着他说道:“你给我洗洗吧。” “洗了你便不再胡说?” “嗯,你洗了,我就干净了。” “好。” 木秀赤身*地躺在床上,身上遍布触目惊心的青紫瘀痕,余林打了水来沾湿布巾,温柔而细致地为她擦洗,一双眼仍旧温润澄澈,不含任何情//欲,只有满满的心疼:“疼了就与我说。” “嗯。” 他像是在做旧时先生布置给他的经义策论一般,虔诚又认真。从木秀的角度看去,月光柔和地镀在他的侧脸上,原本平平无奇的样貌此刻却显得格外动人。 余林,这是她的余林,木秀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在余林的照顾下,木秀的身子一日日见好,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可脸颊却是彻底消瘦下来,没了少女时的娇美,反倒更添凌厉艳色。 近几日,她一直没见着余林的身影,木秀心中不安,小心翼翼地走出医舍想要探听一番,谁料根本无需她的打听,一个惊雷般的消息迅速在宫廷里扩散—— 老皇帝遇刺身亡,刺客正是他的近侍太监! “谁?你说是谁?”木秀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片模糊。 “余公公啊!没想到余公公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竟然是个潜伏的刺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现在何处?” “被当场万箭穿心而死。” 木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既然许下诺言,没有不从的道理,子曰‘言必信,行必果’,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余林!帮我杀了他!杀了他!” …… “再过五年,我们就会被下放出宫,那就找一个小村子住下,我可以开个酒铺,你可以办个私塾,我们可以……收养两三个孩子,教他们读书识字,把你的学问传承下去。” “好。” 第39章 九银子 阿令醒过来时,眼角还有未干的泪迹。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徐鹤衍略带倦容的憔悴脸庞,他一向是莹澈无暇清俊休明的,此时脸色却比月下新雪更加苍白。 “你醒了。”徐鹤衍眸光幽邃沉凝,如夜海生萤。 阿令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徐鹤衍的心情不好,她一眼就能瞧出来,“你不是在m国么?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那些员工还好吗?” 徐鹤衍垂眸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你怎么样?” 阿令茫然地应道:“很好啊。” 徐鹤衍抿紧了唇,抬眼看着她:“你差点死了……知道吗?” “啊?” “我们每夜都要相拥五分钟,可我却找不到你。” “啊?” “看你失去呼吸躺在那里,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啊?” “我以为又要失去你。” 徐鹤衍的脸色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阿令猛地想起,自己之前忘记和他交代夷光叮嘱的维持*之事了。 她赶忙摆出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正要开口替自己开解,手袖里却飘出一张纸条。 这纸条上的字迹有些眼熟啊…… 阿令拈起纸条,上面是端正秀丽的小楷,写着“把我带给余林”。 是老太妃的字。 徐鹤衍也瞧见了,长眉蹙起。 阿令没有隐瞒,将老太妃的故事娓娓道来,末了说道:“我想帮她。” 徐鹤衍轻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随你。” 阿令笑得眉眼弯弯。 徐鹤衍却突然似笑非笑地续道:“现在,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呢?” “呃……” 阿令乖乖地将事情原委告知与他,并深刻地对自己进行了检讨,着意强调了她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不小心”忘记了。 徐鹤衍突然勾唇一笑,眸里似乎敛了粼粼波光,他缓缓伸出手去,温柔又多情地抚上阿令柔嫩的脸颊,细细摩挲。 阿令呼吸一滞,几乎要溺毙在他春风化雨的眸光里。 “以后呢?” “以后?”阿令无意识地喃喃重复道。 “嗯?”尾音微微挑起,像是一把勾魂的小钩子。 阿令猛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捣米一般点头举誓:“以后绝对事无巨细都向你报备,坦白从宽,绝不隐瞒。” 态度十分诚恳,语气十分真挚。 徐鹤衍笑意微微,轻描淡写道:“下不为例,不然……”他附在阿令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阿令的脸轰的红了,她瞪着徐鹤衍,一双桃花眼盈盈如水,羞愤地说不出话来。 徐鹤衍真是……真是越来越流氓了! 徐鹤衍老神在在地微笑着,饶有兴趣地把玩起她的一撮头发,在指尖轻轻缠绕又松开,如此反复,像是沉迷于一场极为有趣的游戏。 阿令不敢看他这样似笑非笑的神情,随口扯了个话题问道:“研究所的人员怎么样了?” 徐鹤衍脸上的笑意弥散,长眉拧起,眼底意味不明:“调虎离山。” “啊?” “没有这场事故,是有人刻意造谣。” 这场事故让他离开她身边,而乔松也因意外不得不留下她一人,一个意外或许还可以说是巧合,可当这些结果一致的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时,或许就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了。 徐鹤衍长而浓密的眼睫微垂,掩住了那双华光流曼的眼眸,在白玉般的皮肤上留下两弧淡色的阴影。 阿令眯了眯眼,眉心隆起,她伸手微微摩挲着下颌,说道:“确实。”离开了勾心斗角的宫廷太久,她几乎要失去危机意识了。 现在想来,那天的倒霉或许可不是天意,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可到底是谁要这么做呢?得益者是谁? 徐鹤衍抬眼,淡淡说道:“我大概有了人选,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阿令赶忙抱住大腿,谄媚地说道:“卿卿你真是太棒啦!” 徐鹤衍长眉挑起,像一弯流逸的清溪,又像是一叶迎风的松针:“卿卿?” 阿令笑得纯良,在心内痛斥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她怎么老是克制不住自己撩汉的心呢!徐鹤衍其人就好比*,一撩即燃啊…… 徐鹤衍逼近她,一双眼眸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梭巡着,阿令被他那赤\\裸\\裸的目光看得脸热,她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再看向他的方向,只觉得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阿令手忙脚乱地从另一侧滚下床,手足无措地站在徐鹤衍对面,夸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哈哈笑着说道:“啊,睡了好久,有点饿了呢……”尾音还没落下,人已经匆匆忙忙地走到了门口,打算溜之大吉。 徐鹤衍眼眸微眯,里面有三月清波流丽生光,他起身抱臂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旖旎。 “叫我……老公?”他突然缓缓说道,“或者相公、夫君亦可。” 阿令浑身打了个寒颤,笑得有些刻意,她摆摆手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啊呀……那个,咱们老夫老妻了,没必要那么肉麻吧?” 徐鹤衍笑意微微:“我是怕某人忘记自己已婚的身份。” 这笑容很危险,阿令赶忙正色道:“没有没有,头可断血可流,相公不能忘。”语气十分真挚,似乎恨不能拍胸脯保证。 “那谢勋?” “……只不过是个拼车的!”阿令毫不犹豫地解释道。 “哦。”这字的尾音被微微拖长,带着绵长旖旎的味道,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挠在阿令的心尖上。她瞬间敛了眉目间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信我!” 徐鹤衍看着她,笑意清浅,眸中似乎蕴藏着夜海萤光。 好不容易满足了徐鹤衍这个大孩子,阿令又开始发愁老太妃的遗愿。她被老太妃拉着经历了她的半场人生,也算是能感同身受,对于她与余林那段感情亦觉得十分可惜,她愿意帮她一帮。 阿令想了想,前去博物馆寻找夷光。夷光正窝在公主殿前的玉兰树下乘凉,见她过来,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又懒洋洋地闭了眼,瞧着十分安详。 阿令忍不住蹲下揪起他的猫耳朵:“老太妃的相好你知道在哪里吗?” 夷光喵了一声,抖了抖耳朵,别过脑袋不理阿令。 “哎哟,好哥哥,帮帮忙嘛!二师兄,你最好了!”阿令循着他的动作绕到另一边,甜甜赞道,“二师兄素来有侠肝义胆,此事非你相帮不能得成。” 夷光撩起眼皮鄙夷地看着她,哼了一声:“那女人强行拉你入了幻境,害你差点魂飞魄散了,你竟然还想要帮她?”语气十分恨铁不成钢。 阿令讪讪一笑,她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在那巍峨宫廷里,好心肠是最要不得的,从来只有好人死的才快,可她经历了老太妃的过去,也实在没法放下她与余林的那段感情。说她帮老太妃,还不如说是想让那个痴心得有些呆楞的少年郎得到这段感情的结果。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老太妃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好命的。 “就帮帮忙吧。” 夷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阿令坚持又恳求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哎!怕了你了!好好好!” “哦!二师兄最好最厉害了!”阿令激动地抱起夷光晃了一圈,吓得夷光喵喵乱叫:“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阿令眉眼弯弯地放下夷光,期待地看着他。 夷光晃了晃还有些头晕的脑袋,没好气地下了个禁止,使了个术法,凭空变出一张照片给阿令,阿令一眼就看出照片上的那个人正是现代版的余林,尚算清秀却气质儒雅斯文,像是一泊温润的月光。 她接过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写着“余林”两个大字和一串地址,是一所大学:“余林当了老师?” 夷光嗯了一声:“是a大有名的汉语语言文学教授。” 真好,阿令想着,余林前世便是状元之才,今生也是这般出色,只不过…… “他成家了吗?”若是成家了,阿令私心以为老太妃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夷光摇摇头:“追他的女学生成堆,可他似乎醉心于学术。” 阿令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会不会是在等老太妃呢?”虽说余林与木秀的感情那样深刻,可这转世投胎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俱忘,余林还会记得这段情意吗? 夷光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阿令心里突然一阵感动,那感觉来得突然,说不清道不明。她捏紧照片,向夷光告别,打车去了a大。 她曾经在雪女的幻境里拜访过a大,现下也算是驾轻就熟,阿令捉住一个学生问道:“请问余林余教授今日有授课吗?” 那女生十分激动地说道:“你也是余教授的迷妹吗?!” 阿令笑眼弯弯地颔首。 女生捂着脸颊说道:“我正要去蹭他的课,一起去吧!” 这可真是太巧了,阿令欣喜地点点头,两人喜气洋洋地走往教学楼。 一进课堂,阿令便看见了那个在老太妃心里住了近千年的男人。 第40章 他正站在讲台上整理教案,白皙干净指节分明的长指在书页上轻轻略过,有阳光从落地窗外洋洋洒洒地透入,为他清秀的侧脸笼上了一层朦胧写意的光华。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大概就是余林这样的男人。 徐鹤衍容貌过甚,反而气质不显,余林则如一张白纸,清清楚楚地写满了清透卓然。 整个大教室里满满当当坐满了人,阿令被女生拉去隔壁教室搬了张椅子放在走道上坐下,上课铃声响起,余林开始授课,他今天讲述音韵学:“……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瀚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有同学知道它的韵脚吗?” 学生们都非常踊跃,那个带路的女生附在阿令耳边捂嘴低声说道:“余教授非常有魅力,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古代的那种君子,温润儒雅,斯文清卓。” 阿令深以为然。 余林授课就像是艺术,富有美的体验,清透的声线,娓娓道来的讲授,都让人不知不觉便沉迷其中,似乎能感受到华国几千年来的文化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山河壮阔,国祚绵延,辉煌绝艳。 似乎很快便打响了下课铃声,可讲台上站满了问问题的学生,余林被淹没在人群中,阿令一阵探头探脑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 这个大教室接下来还有课,学生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阿令暗搓搓地跟在余林的后边,看上去十分痴汉,相当可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了梧桐大道。a大的梧桐大道十分有名,夏日炎炎这路上却凉风习习,阿令追上余林:“余教授!” 余林停下脚步,眉眼带笑地看着她:“有什么疑问吗?” 他不迟钝,早就知道阿令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您觉得‘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该怎样理解呢?” 余林微微一笑:“这便要结合诗人当时的境况来品评了。” “可我觉得那样太枯燥,您看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男人出轨似乎都是无心之过,但出轨也是个很累的活计,当他们累了倦了,家还是最好的港湾。”阿令一板一眼地说道。 余林依旧笑意微微,颔首说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支持百家齐放,百舸争流。” “那我在您的期末试卷里可以这样写吗?” “那就欢迎你选修我的课。” 阿令闻言一愣,然后赧然一笑,心道,余林的记性真的很好,能在那么多的旁听生里辨认出自己的学生,也是很不容易。 她不想再拐弯抹角,便将一本书递给他:“余教授,这本游记赠与您。” 是《大夏游记》,老太妃的枕边之物,阿令凭借着记忆力默写了下来,装订成册。 现在便是宝刀赠英雄,鲜花献美人。 余林惊讶地接过这手抄书,忍不住翻开来看,里面的墨迹甚至还很新鲜,端丽隽逸的小楷,一笔一画皆是独立于文字外的遗世风骨。作为一个文学大家,他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大夏游记》,只是这文册失传已久,具体内容已不可考,如今突然收到,难免惊疑。 可依他的学识来看,这流冶又傲丽的文字确乎像是出自那时的名家之手,他激动地问道:“这是你誊抄的吗?” 阿令只是笑着。 余林又道:“想必你手上有孤本,君子不夺人所好,在此谢过你的分享!”说罢,向着阿令深深鞠了一躬。 这游记将弥补大夏文学史上的一段空缺,真是有大造化。 阿令笑得眉眼弯弯:“这是一个叫木秀的姑娘让我带给您的,她很喜欢您。” 余林没有多想,眼里满是得到珍宝的笑意:“谢谢她。” “希望您不要忘记她。”阿令认真地说道。 余林捧着书,郑重地点了点头。 “您立个誓吧,就说‘余林永远不会忘记沈木秀’。” 虽然对阿令的要求充满了疑问,余林还是满怀感激地说道:“余林永远不会忘记沈木秀,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海岳尚可倾,口诺终不移。 老太妃,你听到了吗? 余林得到孤本异常开心,回家便潜心专研,可当他翻看到中间时,书页之间夹着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誊写了一句话“若有来生,木秀于林”,是与手抄本上截然不同的字迹,清秀得略显寡淡,似乎能从中嗅到夏末初凉风将起的气息,清透又凄清,还有一丝淡淡的不甘心与遗憾。 手背上突然沾上一点点热烫的湿意,余林抬手揉揉眼角,才察觉到涌至眼底的些微眼泪。 那晚,余林做了一个梦。 “夷甫,今日你沈姨要带妹妹过来玩,便歇息歇息,不要再看书了。”余夫人温柔地摸摸尚才七岁的余林的小脑袋。 妹妹……余林脑中几乎瞬间就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精致异常的女娃娃,心里有些雀跃,他很喜欢那个小妹妹,鲜活又可爱,笑起来像是会发光。 然而,小妹妹似乎不太喜欢他……余林失落地抱着一摞打算分享给沈木秀的书籍,看着沈木秀不屑搭理他的背影,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垂。 余林知道自己很无趣,书塾里的小伙伴都不爱与他玩,叫他“书呆子”、“书虫”、“呆子”……他曾经也想让自己显得合群一些,努力学习踢蹴鞠,游水,可他们还是不爱带他玩,大概是他本就生性寡淡,久而久之,与同学的关系更加疏远。可是沈木秀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余林不懂,只是执拗地想要和她玩耍,看她明朗俏丽的笑脸。 “木秀妹妹不是喜好游记么?这《大夏游记》文质优美,情景交融,是我最喜欢的一本游记,送给你。”余林腼腆地将书递与木秀,木秀勉强笑笑,心里却寻思着怎么甩掉余林这个小尾巴,找赵甜他们玩耍。 见木秀收下他的游记,余林微微弯了眼睛。他虽然其貌不扬,可那双眼睛却形状优美,异常清亮,笑起来时,就好比蔚蓝的天空中突然浮过一片云,又好比夏夜黑黝丛草中升腾起的两点萤光,似乎整个人都明丽了起来。 木秀心里暗道,这呆子配这么双美丽的眼睛可惜了,不过旁人若是相貌平平眼睛出众定会显得诡异别扭,可余林却全然不是,就好像这双眼睛就该长在这样一张脸上一般。 赵甜过来拖走了沈木秀,余林眉心微微隆起,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他走进自己的院子,余夫人带着沈夫人迎面而来。 沈夫人慈爱地摸摸余林的脑袋,笑着问道:“怎么不与你木秀妹妹一块玩?是不是嫌她烦了?” 余林赶忙摆手,急急说道:“木秀妹妹很可爱,怎么会嫌她烦呢!” 余夫人朝余林挤挤眼睛,促狭地问道:“喜欢你木秀妹妹吗?” 余林总觉得这“喜欢”的意味似乎与往日不同,却又不知其意,只红了脖颈,支支吾吾地说道:“喜欢……” “那木秀妹妹以后给余林你做媳妇好不好?”沈夫人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促狭笑意。 余林瞠目结舌,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冒烟。 两位夫人拿着帕子掩唇大笑,余林脑海里嗡嗡作响,手心里出了汗。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沈木秀以后会是他的媳妇,欢喜在心间悄无声息地生长茁壮。 可这欢喜又不是那么纯粹,余林藏在树后,看着沈木秀与赵甜畅快明朗的笑脸,脚步有如千斤重,再也迈不出去,他本是想喊木秀回府品尝厨子新作的甜点,那种急于分享的心情现在却像遭了北国寒风席卷,丁点不剩。 “余林那个书呆子肯定欢喜你,你瞧瞧,他看你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赵甜挤兑着沈木秀。 沈木秀皱皱眉,不悦地说道:“做什么提他。” “哟,怎么?这就不能提啦?你是不是也欢喜他啊?”一旁的孙思思轻轻捅了她一下,捂嘴吃吃地笑着。 沈木秀烦躁地说道:“你们觉得我美吗?” “美,我们家木秀最美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毕竟沈木秀的美丽已经不是能够嫉妒的范畴,大家都对她的相貌深觉赏心悦目。 “那就是了。”沈木秀突然调皮一笑,“我只喜欢美的人。” “呵呵呵。”几个女孩笑作一团,却不知她们的对话全叫余林听了去。 世人都爱光鲜亮丽的皮相,余林第一次对自己的样貌生出了自卑之心。 沈木秀那样不喜欢他,她怎么会愿意成为他的媳妇呢? 两人渐渐长大,沈木秀也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不可思议的豆蔻少女,两人见面的机会更是寥寥。 余林研读经义典籍时,总能从毫无关联的字句里觅到木秀的身影,可他再不敢主动找她了,总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可余林清楚,他离沈木秀觉得美丽的标准遥遥无期。 想要亲近,却又不敢靠近。 明知道沈木秀不喜欢他,可他还是自私地与她定下了婚约。余林觉得自己似乎离君子之义越来越远,可他却甘之如饴。如果说他是一张乏善可陈的无趣白纸,那么沈木秀就是他遇见过的最明亮鲜艳的色彩,可爱的、夺目的、难忘的,让他无法放手。 原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尘埃落定,可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沈家族长所作所为简直令人不齿,余林带着余夫人的问候前去寻找沈木秀想要帮助她,却没想还是来迟了一步,沈父沈母重病在床,沈家只是个不能再偏的小旁支,哪能沾上主支的豪富,这医药费便是压倒沈木秀的最后一根稻草,余林赶到时,沈木秀已经进了沈府。 他心系于她,难以安心,就寻旧友李正查探沈家,李正与他是同期考生,父亲乃是当朝一品大学士,为人磊落仗义,当下便挺身而出帮助余林,一番探查后,余林才发现沈家的狠毒用心。 “你说沈伯父伯母是因为长房之子沈风投毒才命垂一线?”余林蹙眉,面色算不上好看。 “可真是心肠歹毒。”李正不耻地撇撇嘴,“亏得长了副好皮相,原来是人面兽心的家伙。” “谢谢李兄。”余林作揖谢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李正微微偏转身子躲过,他突然笑道,“家妹还对你念念不忘,贤弟意下如何?” 余林微微一笑,语气却是十分坚定:“李兄说笑了,我已有未婚妻。” 李正皱眉说道:“我妹妹是京城第一才女,相貌也是姣好静姝的,虽然不比沈木秀美丽,可她对你痴心一片,情深意切,哪里不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余林转首看向京城的方向,没有说话。 比沈木秀有才华的女子很多,比沈木秀温婉大方的女子很多,比沈木秀聪慧明达的女子也很多,可她们都不是沈木秀。 他真的很无趣,无趣到一生只能追逐一抹艳丽的色彩。 余林直觉事态紧迫,当日便启程赶往京城的沈家主宅,一路舟车劳顿,夜里辗转反侧,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京城。沈家府宅豪华,并不难找,余林经过仔细地分析查看,平生头一次做了那梁上君子。他想将事实真相告诉木秀。 谁知途经花园时却看到了沈木秀与沈风言笑晏晏的身影。沈木秀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就像是一枝新鲜带露的花骨朵在柔和的春风里颤颤巍巍含羞带怯地绽放,他虽然愚钝,却也明白她眼中闪动的辉光是爱慕,是倾恋,因为她是那样不加隐藏,那样坦荡真诚地展露爱意。 余林脸色苍白,他唇角紧抿,手也不自觉紧攥成拳。 他还是落荒而逃了。 余林打开客栈的窗户向外看去,外面繁星点点,明月高悬,他却没了欣赏的心思,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他能为沈木秀不求回报地付出到什么程度呢? 半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夜风绵柔又清冽,拂过他轻启的唇角,将他的话兜兜转转地送向远方。 第二日,余林光明正大地拜访沈府,作为状元郎的热门人选,沈家族长可谓热情之至,可问及沈木秀时,却被告知她已被送入宫中。 余林长眉微敛,抬眼看向沈族长,目光沉沉。 沈族长笑道:“余弟,我可不敢欺骗与你。” 余林抿唇告辞离开,他又稍微探听了一番,才确认沈族长确实没有欺骗与他,沈木秀今早随着第一批选秀队伍入了宫。 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深入泥潭。 余林开始寻找入宫的方法,可这老皇帝荒淫成性,想要从他宫里捞出女人来简直难如登天,更何况沈木秀样貌还是那样出众,就如鹤立鸡群一般,让人一见忘俗。 “沈木秀样貌太出众了,我也没有办法啊。”从江南回来的李正摇首说道。 “就算我今年考得名次,也入不得宫墙,前三甲都要外派一年,那时木秀恐怕凶多吉少。” “也许她很乐意待在宫里呢?以她的姿色,以色侍人绝无敌手,老皇帝又荒诞无度,还怕骗不到锦绣荣华?”李正忍不住说道。 余林却生气了,他想来脾气极好,难得红脸,此刻却沉声怒斥道:“为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沈木秀她不倾心于我,我便要诋毁她么?她不是那样爱慕虚荣的人!”是的,沈木秀虽然对他无意,但向来是洁身自好的,刚强骄傲的,宁死不屈的。 她那么喜欢美丽的事物,想必靠近老皇帝都会令她不能忍受,只怕到时候会选择玉石俱焚。 “哥哥,你有办法帮助余公子进宫吗?让他见见她吧。”李蓉君忍不住开口说道,声音却紧张地有些抖,她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生怕余林觉得她只是在逢场作戏,虚情假意。 李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才说道:“那就只能假扮太监了!”他还是没忍住,气道,“你怎么净把夷甫往外推!” 李蓉君腼腆地笑笑,没有说话。 李正没好气地推了余林一下:“我妹妹这么好的姑娘你错过了就等着后悔吧!夷甫,你真是太没有眼光了!” 余林看向李蓉君,歉疚一笑:“谢谢你。” 李蓉君笑着摇摇头,眼眶却开始微微泛红。 即使脾性再好,她也会不甘心,如果她早点遇到他,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余林没有迟疑,在李正的帮助下假扮太监进了宫,可没想到此事被昔日同窗知晓,将此透露给了太监总管,铡刀临头,他本也不惧生死,可心里还有牵挂之人,便选择净身苟活。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地,可他却突然不敢去见沈木秀,自卑。 那是一种细小的情绪,在时刻提醒着他的残缺。 可当他看见昏迷于浴池内的沈木秀时,又是悔恨交加,他向来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可是于沈木秀,他再不能淡定。 出乎他的意料,他与她的关系竟然渐渐好了起来,甚至,他也能在她眼中看见面对沈风时的那种光芒。 余林心里就像开了一朵优昙佛莲,欣喜似清雅香气袅袅蒸腾,自心底弥散到眼里。 他很欢喜。 谁知良辰美景不过镜花水月,尽管他已经联系上李正定好将她带出宫的计划,眼见着自由在即,她还是惨遭毒手。他所珍爱的却遭致他人随意轻贱,他所付出的却在赫赫皇权下一瞬破灭。那夜天凉如水,他的心亦凉彻心扉。 他头一次见到这样没有生气的沈木秀,就像是油尽灯枯了一般,张扬而鲜活的美丽像遇火的花瓣迅速卷缩,只余一地黯淡又寂然的灰烬。 恨意自心底慢慢发酵,听她撕心裂肺地责问他为何没能及时赶到救她,看她像着了疯魔一般重复着杀词,余林心底的一片镜湖渐渐浑浊成一潭翻涌的泥沼,泛着黑烂的泡沫。 …… 余林惊醒时背心沁出一片冷汗,夜色深沉而静谧,他的眼睛却异常清亮,像是过水的琉璃。他的枕边,那本《大夏游记》还摊开放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余林起身,双手捂住眼睛,突然觉得心里涌起一阵苦意。 沈木秀。 那个在梦中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似乎跨过千年的风雨霜雪再次叩动了他的心扉。 可天地悠悠,芳魂渺渺,难觅佳人。 第41章 夏日悄悄而过,秋风渐起,阿令托腮看向窗外,暖烘烘的秋阳柔和地勾勒出她精妙秀致的侧脸,像是水墨画中清雅淡然的一撇,又像是油画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义成公主十五岁毅然和亲,深入敌营,身穿嫁衣手刃突厥达拉可汗和他的三个儿子,解了大夏腹背受敌的困境,为在南疆打战的徐期争取了时间,可为了避免自己落入突厥士兵手中,就这么跳江自尽了……” 讲台上的老师讲到这段历史,忍不住赞道:“真是奇女子!” “老师,听说义成公主原封号是华容公主,长得老美了!可我在网上搜不到她的画像资料,老师你有吗?”秦易好奇地问道。 阿令扭头看向秦易,心道,这人不就在他眼前么。 吕老师神神秘秘地一笑,说道:“不拍照,老师就放出来给你们看。” “哇哦!”惊叹声四起,秦易吹了个口哨说道,“老师厉害啊!成成成,大家把手机收起来哈!” 阿令也好奇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投影幕布上显现出一副熟悉的画像,正是公主殿的那副。阿令记得乔松妈妈临摹了一副,后来被徐鹤衍买了去。 一时间整个班级里鸦雀无声,安静极了,银针落地声可闻。 过了许久,谢勋的咳嗽声突兀响起,打破这份寂静。 “班长,你没事吧?”作为同桌,秦易赶紧拍了拍谢勋的背为他顺气。 谢勋羞赧一笑:“不好意思。” 秦易瞪了他一眼,摆手说道:“班长你咋这么客气啊!” “班长是不是因为看见这么个绝世美女,激动了啊?哈哈哈。”有个男同学打趣道。 秦易皱眉朝他唾了一口:“去你的。”顿了顿,他又一脸沉醉地说道,“真的好漂亮啊……就是有点眼熟……” 阿令的同桌陈冉是个高傲又寡言的女孩,这会儿竟然难得地扭头对阿令说了一句:“像你。” 阿令笑弯了眼。 众人恍然大悟,吕老师也醍醐灌顶地冲到阿令面前,说道:“我总觉得你很面善,本来只是觉得可能是因为你太漂亮给我带来的错觉,没想到你是与义成公主相像!” 阿令眉眼弯弯地说道:“这世上不缺相像的人。” “是啊,毕竟现在的整容技术那么发达。”严思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思思!”同桌林龄不赞同地看着她。 严思思委屈地瘪瘪嘴:“我又没有说谎。” 她的姐姐严燕和她说过元柔迦,她长得漂亮是不假,可是人品却糟糕透顶,小小年纪却惯做有钱人的小三,据说还是个靠潜规则赚钱的十八线小明星,这种人凭什么来大雅中学念书,简直是败坏学风! 而且班长……班长似乎也着了她的道! 为了转移话题,林龄向吕老师问道:“老师,野史里义成公主和淮南王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却被自己的老师徐太傅给棒打了鸳鸯,是真的吗?” 吕老师双眼一亮,显见也是对这些野史十分感兴趣,她说道:“这也不一定,老师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特别错综复杂,你们一定对睿昭帝不陌生吧?” “肯定的,千古一帝,万世流芳。” “据说也特别帅!” “一生只娶了皇后一人!强大又专情!” “男主标准配备。” “简直是位面之子,开挂一般的人生!” 吕老师抿唇一笑:“那睿昭帝就是义成公主的亲弟弟,你们知道摄政王徐期吗?” “呃……” “很少看到这个摄政王的传记吧?他才是造就千古一帝的幕后*oss,”吕老师兴致高昂地说道,“壮年白头,终身未娶。” 有几个女生忍不住惊叹。 “在三妻四妾可享齐人之福的时代,他作为摄政王手握重权,说是权倾天下也不为过,可是他却在最辉煌的时候隐退于江湖之远,孑然一身,了无踪迹,明明在那段历史中他应该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史书上却大都对他一笔带过,唯有一些野史残存寥寥几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吕老师遗憾地摇头叹道,“老师对他最好奇。” 对此阿令也十分好奇,按理说徐鹤衍这样的人物应该有无数史官争着为他著书立传,不该在正史里仅有寥寥几句,她之前也询问过夷光,他也不太明白,就好像所有搦管操觚之人都不谋而合对他讳莫如深一般。 “老师老师,到底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八卦至上的秦易忍不住催问道。 吕老师神神秘秘地一笑,说道:“这徐期似乎对义成公主情有独钟……” “噫,”秦易嗤之以鼻道,“那还让公主去和亲?” “对啊,随便哪个宗室之女代嫁就能解决的事情,却让义成公主去!如果这是徐期喜欢公主的方式,那他就是个大渣男!”林龄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 吕老师眨眨眼睛,说道:“那时候徐期在南疆平乱,没料到北戎也起了乱子,天南地北的,古代又没有飞机,他也是分\\身乏术,公主和亲之事是由程贵妃一手操办的,那程贵妃自己也有个儿子,怎么会待见公主和她那小皇帝弟弟呢?谁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弯弯绕绕。” “老师,你这只是自己臆想的吧……好歹给个实锤呀!”秦易皱眉嘟嘴问道。 吕老师轻飘飘地扫了他一个眼风:“我曾经看过一本野史,署名是风月妙人,咳咳,里面有一则影射徐和公主的小记,我觉得还蛮有真实性的……口说无凭,看——”她指向屏幕,上面有一大段文言文叙述,说道,“你们文言文学得怎么样了?有谁能翻译一下呀?老师有奖励。” 大家齐刷刷看向语文课代表陈冉,陈冉面无表情地起身,说道:“大致是‘华容公主和亲之事全是程贵妃趁火打劫假传圣旨导致的,此事一传到徐期耳里,一向淡然示人的他难得显现出愤怒的表情,抛下南疆之事便疾驰前去截那和亲的队伍,即使日夜兼程,也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目睹了华容公主跳江的那一幕,心神俱裂,教北戎士兵一箭射中,虽被家臣救下,但也是命垂一线,昏睡三个多月,后来不知怎么的,伤病一夜之间全好了,只一头青丝白如披雪,醒来后听闻帝京已教淮南王攻破,幸得他征南前的未雨绸缪,旧部救下了废幼帝,他前去拜见幼帝,可这一见,竟是带着幼帝失踪了,两年后,他才携幼帝回到帝京,势如破竹攻下帝京,可淮南王却逃之夭夭,上天入地也没能寻到……新帝能独当一面时,他便急流勇退,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读最正统的书,看最野的野史。 阿令皱眉,这风月妙人是大夏时期有名的话本先生,她很是喜欢看他写的情爱话本,因而屏幕上的文字她一看便知道确实是出自风月妙人之手,可被这样一编排,阿令心里有点生气,徐太傅不是那样不顾家国天下的人,断然不会因为她要和亲而抛下南疆战事不管,况且这和亲之事确实是他安排的。 她天生过目不过,徐太傅的笔迹更是常能得见,绝不会认错,那圣旨确实是出自他之手,阿令自嘲一笑,她当时也是不敢相信,反反复复地看了许多遍圣旨,试图找出一丝丝作假的痕迹破绽来。 “可是老师啊,有关徐期和公主的风月记载寥寥无几,可是记载淮南王对公主情深一片的正统史料却不少,淮南王称帝后迟迟不选后妃,当着劝谏的众臣之面直言对公主痴心不改,宁愿从宗族里过继皇子,也绝不‘委身’其他女子,也一直在寻找公主的尸身,未曾放弃。”林龄说道。 谢勋轻咳了几声,也温声说道:“确实,从史料里看,淮南王是得知公主和亲陨去后,才奋起反抗徐期掌控的政权。” 陈冉淡声说道:“可也未见他早些阻止公主和亲之事。” 谢勋温言道:“《淮南王传》里有一笔记载,当时他身患重疾,意识涣散。” “哎,”秦易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阴差阳错造成佳人芳魂袅袅难觅……” 阿令长睫轻垂,一向清透的双眸布上了氤氲雾气,低声喃喃道:“阴差阳错……” 想起君钰,那个有点邪气的残酷少年,阿令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如果说徐太傅是天人之姿,雍雅闲淡,那君钰便是张扬轻狂,肆意飞扬的。他确实是手段残忍,曾经一刀一刀凌迟处死了欺负她的纨绔子弟,也不惧其背后势力,近乎于任性妄为地护着她。 她始终对他恨不起来。 当晚,阿令做了一个梦,俱是前尘往事。 “阿令,这是舅舅。”皇后摸摸阿令的小脑袋,指向老淮南王,温柔笑道。 “舅舅。”阿令睁着水润的双眸,怯怯地小声说道。 老淮南王笑得合不拢嘴:“乖乖,两岁了吧?舅舅刚见你时,你还只有这么小只——”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现在到舅舅腿弯了,长高了!乖乖莫怕,舅舅让你在这淮南府横着走!” “阿兄!你又说这么些不着调的话!”皇后不赞同地说道,她转向淮南王继妃,“幸好有你看着,对了,玉郎呢?” 淮南继妃温婉应道:“让王爷送去军营里了,”她蹙眉,“玉郎太小了。” “七岁了!不小了。”老淮南王不耐烦地挥手道,“别提那个混小子了,烦心。” “男孩儿确实会调皮些,但是玉郎是个好孩子……”皇后无奈地摇摇头,“好歹是你的嫡长子,多少要偏疼他一些。” “欸,说到这,告诉你个好消息,眠霜有孕了!”老淮南王笑着执起了淮南继妃的手,眼里都是期待的光芒。 淮南继妃羞赧地垂首,面上也是幸福的笑容。 皇后叹了口气,也不再提玉郎,只话锋一转,说道:“阿兄,我此次出宫……” 老淮南王气道:“我都知道了!那个混账!当初来求娶你的时候说得如何好听!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全是放他妈狗屁!” “阿兄!”皇后惊得一跳,四下看了一番,见这屋里只余他们四人,才厉声说道,“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别再说了!” “小妹啊……苦了你了。”老淮南王心疼地看着她。 皇后苦涩一笑:“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帝王皆凉薄,所以……” 老淮南王突然打断她,转向淮南继妃说道:“眠霜,你带阿令下去清洗一番,准备一些小食,这一路风尘仆仆,小乖乖想必是累了。” 淮南继妃温声应道:“好。”说罢执起阿令的小手出了里屋。 一路上柔声细语地为阿令介绍王府的独特风景与布局,温柔又可亲,阿令很喜欢她。谁料半途中淮南继妃却突然腹痛,吓坏了阿令,她面色苍白地解释道:“臣妇这一胎不稳,吓到公主真是罪该万死。” 阿令赶忙摇头,糯糯说道:“舅妈痛痛便去休息吧。” 淮南继妃也不强撑,留下嬷嬷与大丫鬟便自去歇息了,阿令心系还未出世的小表亲,也无心玩耍,让嬷嬷带去厢房洗漱歇息。 醒来时暮色四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内空无一人,阿令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蹬着小短腿打算前去看望淮南继妃,她虽年幼,却早慧,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想要找着主院并不难。 可就在前去主院的路上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42.第 42 章 阿令是个胆大又好奇心重的孩子,她呼了一口热气在冷冰冰的双手上,举着小竹伞,只略微踌躇了片刻, 便循着味道摸索了过去。乐文 小说 不知不觉走到了府西侧的水池边,淅沥小雨一缕缕融入池水中, 池畔攀着一片厚重的青苔,这一路人烟稀少, 想来极为偏僻,阿令想了想, 小心翼翼地走远了一些,徐先生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想起那位年轻漂亮的小哥哥, 她忍不住露出甜甜的笑容来。可没曾想脚下突然一绊,阿令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努力想要平衡住短小的身形, 却还是跌倒在地,小小的竹伞摔落在泥泞的地上,她顺着微微倾斜的地势咕噜噜地滚入水池中。 春寒料峭, 何况雨势渐急, 凉意丝丝浸骨,阿令的奶妈妈给她裹了许多,意在御寒如今却成了救命的累赘,阿令的催命符,她努力地挣扎,大声呼救,池水和雨水却毫不留情地灌入她的口中,堵塞她的鼻喉,双眼难以睁开,衣物愈来愈重,阿令难过地想着,这回要见不到小哥哥了,也不知道母后会怎样难过……意识朦胧中,似乎响起“扑通”水声,接着有人拉住了她无力的手。 阿令醒来时,第一个感觉便是冷,湿漉漉的衣物还贴在身上,她艰难地站起身,冻得打了个寒颤。 “你醒了?”是明显虚弱的嗓音,阿令偏头看去,是个七八岁的男孩,穿得华贵,背靠在假山旁如今也是湿漉漉的。 阿令连忙站起来,蹲了个礼,乖巧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不知道如何称呼呢?” “姑姑回来了?”男孩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随即挑眉一笑,他散开湿发,解开外袍搭在臂弯上,抿了抿冻得青紫的嘴唇说道,“我有三年没见过她了。” 阿令一愣,蹙眉问道:“谁是你的姑姑?” 男孩突然向她走来,阿令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倒退了几步,男孩皱眉,上前一把拉住她,斥道:“还要再落一次水吗!” 阿令怔愣,才发觉背后就是池边,她看向男孩,突然觉得眉眼有些熟悉,似乎不久前才见过。 男孩捕捉到她的目光,弯唇一笑,像玉作的人儿一般,英俊又多情,他道:“阿令第一次见到表哥便是这般无理吗?” “你是君钰表哥?!”阿令惊讶地瞪圆了双眼,难怪她觉得男孩面熟了,原来长得肖似舅舅,随即又觉得不对,蹙眉问道:“舅妈说你还在军营里啊……” 君钰意味深长地笑了,许久,他才抚着阿令的长发,轻声说道:“才回来……” 阿令懵懂地眨了眨双眼,君钰见此,笑容反而扩大了些,他牵起阿令肉乎乎的小手:“走吧小笨蛋,表哥带你去换身暖和的衣裳。” 阿令抿了抿唇,安静而乖巧地跟着他,临到主院的时候,她看着不远处四处寻找的焦急奴仆,突然问道:“方才水池边玉表哥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吗?”是血腥味,阿令想着。 “哦?阿令闻到什么了?”君钰笑得风流,眼中却如古井无波。 阿令摇摇头,笑道:“许是错觉。”她朝不远处的奴仆挥手喊到,“本宫在此!” 奶娘第一个迎了上来,她涕泪俱下,跪下来磕头哭喊道:“公主啊!老奴没能照顾好你啊!” “嬷嬷这是作甚!”阿令扶起她来,皱眉看向身边的男孩,他正满脸兴味地看向奶娘身后同样垂泪的淮南继妃,阿令抿了抿唇。 淮南继妃抚着微隆的小腹,拿出帕子拭干眼角的泪水,说道:“还不带公主和小王爷下去换身衣裳,若有差错,莫说王爷,便是我也不会饶过你们的!” 皇后赶来时,阿令已经浑身干爽地喝着热茶。 “母后!”阿令张开双臂扑进皇后怀里。 “我的小阿令,你真是要吓死娘了!”皇后围着她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大碍了,才板着脸说道,“是不是又乱跑了!” 阿令嘟了嘟嘴,发现情势不对,开始撒起娇来:“母后~” 眼前的小娃娃玉雪可爱像是能融化进心底一般,皇后的脸再也板不起来,叹了口气,蹲下身拉着她的手说道:“阿令,这世道艰难,你要看顾好自己,总是胡闹娘若是在,还可护着你,若是娘不在--”阿令赶忙伸手堵住皇后的嘴,责怪地看着她:“母后为何又这样说话!” 皇后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入怀里:“我的阿令,娘一定会护你一生无忧的。” 阿令重重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她小声说道:“娘,玉表哥回来了,方才就是他救了我。” 皇后放开她,眉头微蹙。 她摸摸阿令的小脑袋,说道:“阿令平日里要多与你舅舅和表哥亲近,玉郎是王府嫡长子,是小世子,你们总是最亲近的。” 阿令抿抿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踌躇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母后,玉表哥身上有伤……” 皇后眉宇阴郁,她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娘知道了,阿令不可说出去。” “嗯。”阿令点头应道。 皇后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入怀里:“我的阿令,娘一定会护你一生无忧的。” 阿令重重地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她小声说道:“娘,玉表哥回来了,方才就是他救了我。” 皇后放开她,眉头微蹙。 她摸摸阿令的小脑袋,说道:“阿令平日里要多与你舅舅和表哥亲近,玉郎是王府嫡长子,是小世子,你们总是最亲近的。” 阿令抿抿唇,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踌躇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母后,玉表哥身上有伤……” 皇后眉宇阴郁,她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娘知道了,阿令不可说出去。” “嗯。”阿令点头应道。 待到雨后天晴已经是第二日晌午了,阿令乖觉地请示了母亲,前去宏图院看望生病的玉表哥。 下人说,小世子一回府便患了重病,还过了病气给熬夜守着他的淮南继妃,又说起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的淮南王妃,颇有些这孩子克母的味道在里头。 这一路阿令听得皱眉,只觉得王府管理松散,口舌不断。 在王嬷嬷的带领下,阿令顺利地来到了宏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