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 (一)二月红丫头初遇 空中飘着小雨,身着月牙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街道中,他撑着一把大红色的竹伞,长袍上还绣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就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身上也泛着寒意,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人望而止步。 街边有一个面摊,冒着热气,一个孱弱的女孩在锅灶旁,就着灶炉的暖气,驱赶身上的寒气。她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眼睛眨都不眨,直直盯着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 二月红收了伞,放在一旁,“丫头,来一碗面。” 平日里他是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可今天无趣的很。或许因为这个小摊干净,或许因为灶炉旁冒着的热气,他突然想吃一碗面。灶炉旁的丫头,年龄不大,只是有点傻,依旧盯着自己不放。他抬头,满眼的不耐烦。 丫头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忙碌着。她疑惑的盯着锅中的面汤,刚才她听到那个大哥哥叫她的名字——丫头! 煮一碗面,费不了多少功夫。丫头小心翼翼的端着面,摆在桌子上,手捏着衣角,莫名的紧张。 面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间,二月红抬头,看到像小鹿一样的眼睛。他认真的吃了一口面,果然很好吃,让他的胃暖暖的,“面不错。” “啊!”丫头有点慌乱,她没有想到他会夸自己的做的面好吃,脸蹭的涨红,就连耳朵也染上了颜色。丫头像做错事一般,胆怯的看了一眼他。她心想,他还好没有抬头,没有看见自己的糗样。 二月红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撑起红色的伞,好听的声音在丫头耳旁响起,“不用找了。” 天还是下着蒙蒙雨,丫头的眼睛一直看着二月红的背影,直到那抹艳色消失在街道。 面摊对面是个戏园子,丫头这几天一直盯着那里瞧。以前她怎么从来发现,那里面有那么好看的大哥哥。阿爹见丫头一直发呆,上前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丫头在看什么呢?” 丫头揉了揉脑门,扁着嘴,指着戏园子,“阿爹,我那天见到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阿爹看着自家的丫头,笑得嘴都合不拢,“那你看到的大哥哥是怎么个好看?” 丫头歪着脑袋,想都没有想,清晰的开口:“他穿着很好看的衣服,手中还拿着一把红色的伞。” 阿爹准备再逗一逗丫头,不过面摊来人了,他忙着招呼客人,就忘记了。他的丫头长大了,都知道好看不好看。 人越来越多,丫头看着忙碌的阿爹,不再胡思乱想,帮忙收拾桌子,在灶台旁洗碗。她记起来了,那天她是第一次煮面,“阿爹,丫头煮的面也好吃。” 阿爹看着旁边洗碗的小人,发出畅快的笑声,“阿爹知道丫头厉害,不过有阿爹在,丫头在一旁看着就好。” 丫头觉得最近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她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那个大哥哥了,他不是说自己煮的面好吃,可怎么就不来了。她托着腮帮子,坐在灶台上发呆。 阿爹顺手把桌上的碗收起来,看到有一人走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碗,“二爷,您怎么来了?”阿爹在这里摆摊有些年头了,虽然没有进戏园子中看过戏,但还是见过二爷的脸。 二月红手中拿一把扇子,放在桌上,直接开口:“来一碗面。” 阿爹赶忙用袖子擦了擦二爷要坐的位子,回答到,“好勒……” 丫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惊喜的回头,果然看到一张漂亮的脸,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只是她坐在凳子上,一开心,身体失了平衡,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丫头感觉旁边软软的,她疑惑的睁开眼,那张漂亮的脸蛋放大在她眼前,她都忘记了呼吸。 这时阿爹已经跑过来了,不好意思的开口:“谢谢二爷,我家丫头毛燥,差点就摔坏了。” “无碍!”二月红将丫头放在地上,问了一句,“有没有摔着?” 丫头脸通红,只知道摇头。二月红眼中,她只是个孩子,所以语气也温柔了许多。阿爹见丫头没事了,忙赶着给二爷下面。 面已经来了,二月红吃了一口,好看的眉头皱起来,说了一句,“不是这个味。” 阿爹以为自己的面没做好,小心翼翼的询问:“二爷若觉得不好吃,我重新做一碗。” 丫头眼珠子转了转,走到二月红和阿爹面前,发出软腻的声音,“哥哥喜欢丫头做的面。” 阿爹突然有点懵,可见二爷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了。丫头已经跑到灶台旁,一板一眼的学着阿爹的模样做面。 二月红手指曲着,一下一下的敲在桌子上。他这才仔细注意到丫头,也就十五岁,编着麻花辫,模样干干净净的。 阿爹突然想起丫头前几天说的大哥哥,原来她说的是二爷。他看了一眼二爷的模样,的确俊俏的不像样。 丫头做好了面,小心翼翼的捧着,就像那天下雨天一样。阿爹紧张的盯着丫头,生怕她把碗给打了。还好,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二月红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然后就没有停下,直到碗底剩了点汤。丫头开心的看着二月红,声音中有点喜悦,“还要么?” “不了。”二月红依旧放下一锭银子,起身离开。 他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哥哥,你的扇子。”丫头见二月红停下来了,小跑着过去,将扇子递给他。 二月红接过扇子,看丫头依旧盯着他看,笑了笑,“谢谢你,丫头!” 丫头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容了,她忍不住指着戏园子,“哥哥住在这里么?” 二月红讶异的挑了挑眉,摇了摇头,“那里不住人,你不知道?” “不住人?我没有进去过,阿爹说那里不让我进去。”丫头揪着衣角,眼睛中满眼的雀跃。 “你下次去那里,就说二爷让你去。这扇子给你,他们看见了就不会拦你了。”二月红把扇子递给丫头,若无其事的离开,留下长长的背影。 (二)丫头被抓 丫头打开扇子,上面黑乎乎的一片,她也看不懂。不过,这可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还是那个大哥哥送她的,她开心的不得了。 丫头一个人溜进戏园子,果然门口的人看了扇子,给她让开了位置。里面好大,人好多,陌生感让她无所适从。她尽量让自己缩在角落中,锣鼓敲响,正前方的台子上款款出来一个美人,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好看。 戏已经落幕,喝彩声,起坐时椅子碰撞声。丫头忘记离开,迈着脚步走向后台。她不敢进去,趴在窗口往里面看,她做贼似的回头看了看,生怕有人发现她。 “出来!”一声怒吼,吓得丫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动弹。二月红最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只是一晃眼,丫头就见自己眼前多出了个人。她抱着头,缩成一团,害怕的要命,“不要打我……” 二月红还穿着戏服,头冠刚卸下,看着缩成一团的丫头,笑着摇了摇头,“你怎么在这里?” 丫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熟悉的人。可是,刚才那个声音明明是大哥哥的。 二月红把丫头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到房间中,指着一旁的凳子,“坐在这里。” 丫头乖巧的坐下来,不敢反驳。是她不好,胡乱闯别人的家。如果阿爹知道了,一定会教训自己的。只是这个姐姐的声音,怎么和那个大哥哥一模一样。 二月红卸完妆,转头就看到丫头一脸惊愕的模样,他故意板着脸,伸出手,“扇子!” 丫头往腰间一摸,苦着一张脸,“哥哥不是送给我了么?” “原是我没想清楚,你好大的胆子,都敢一个人来园子,还找到了这里。扇子给我,你今后不准来这里了。”二月红胸中有点气闷,他还是第一次收回自己送出去的东西。 “那我,那我以后不来这里了好不好?扇子我很喜欢。”丫头耍赖般说出这番话,她真的不想把扇子还回去。她见二月红不说话,越发着急,怕他跟自己要扇子,上前拉着他的衣角,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二月红本来想吓一吓她,可没想到她根本不怕自己。“罢了,你喜欢就拿着。” 丫头见二月红不要扇子了,开心的笑了,露出好看的虎牙。二月红起身,准备离开。丫头紧紧跟着二月红,想了想开口:“我以后一定不来这里了。” 二月红听到丫头坚定的语气,顿时间觉得好玩。孩子就是孩子,他随口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 “丫头?你叫丫头?”二月红第一反应觉得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叫‘丫头’。可她只是个孩子,怎么会说谎。“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啊!”丫头看了看周围,天已经快黑了,阿爹一定收摊了,回去晚了,就要被阿爹骂了,“我忘记时间了,阿爹肯定要骂我的。” “我送你回去,你爹不会骂你的。”二月红承诺般的开口,丫头相信了,眼睛中满满的信任,她信他。 阿爹没有收摊,丫头还没有回来,他怎么敢回去。他怎么都没想到,丫头从戏园子中出来了。他马上跑过去,看着丫头,一脸的着急,“你怎么就进戏园子了?” “是我不好,给了她扇子,以后不会让她进去了。”二月红开口了,阿爹也不敢多说,只是万分感谢,然后带着丫头离开。 二月红见丫头走了,自己又有时间了,想着去哪个楼里消遣会。丫头被阿爹牵着,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回到家中,阿爹也顾不上责骂丫头。因为丫头的娘病了,看了大夫,说是吃很贵的药才能好,只是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他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一脸的愁苦。 丫头慌乱的跑出来,害怕的推了推阿爹,“娘在屋子里咳,咳的特别厉害,我怎么拍她的背都不见好。” 阿爹的脸色更不好了,他狠了狠心,决定出去借钱。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丫头她娘就这样没了,“丫头,你看着你娘,阿爹去找大夫。” 丫头懂事的点了点头,看着阿爹离开。只是一会,阿爹就带着大夫来了,大夫开了一堆药。她看见阿爹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堆银子递给大夫,她开心的去煎药,想着娘快好了。 家里得赚钱,阿爹摆摊,她就在家给娘煎药,只是下午那会,她会去帮阿爹摆摊。因为她知道,大哥哥会在那时来。阿爹见每次二爷来都吃一碗面,放一锭碎银子,心里欢喜的很,直夸丫头厉害。 丫头以为娘的病会好,可是过了一年,娘就越来越不好了,就连大夫都不开药了。娘还是走了,她哭的跟泪人一样跟在阿爹的身后,她看到阿爹的背都佝偻了,说不出的心酸。 阿爹自从丫头娘走后,都不怎么管面摊,把自己窝在屋子里,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丫头害怕,可又没办法,她只好用心的摆着面摊,然后攒着钱。 一大早,丫头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外面似乎有人砸门,声音越来越响,阿爹也出来了,看了眼丫头,“你进屋,不要出来。” 丫头害怕,听话的进去,外面声音大的可怕。阿爹的赔笑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她实在忍不住了,跑出来看了眼。阿爹看到她,满眼的惊恐,“丫头,回去!” 可是晚了,砸门的人看到丫头,笑的一脸邪气,“你家闺女不错,用她抵你借的钱,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不行!”阿爹护着丫头,死命不让他们碰她。可人多势众,阿爹被他们压着打。丫头听到他们要钱,把所有攒的钱都拿出来了,哭着求他们,“钱你们都拿去,不要打阿爹了。” “呸!这么点钱,以为打要饭的呢!”为首的人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阿爹,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他们上前将丫头扛起来,大摇大摆的出去。 (三)遛弯 丫头被困了两天,见一个抹着厚厚脂粉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她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个女人说自己是个苗子,要花大价钱买自己。她不敢说话,只是抹着眼泪。这里又冷又黑,她想阿爹。 那个女人见丫头的这副模样,笑得花枝招展,“呦!哭都哭得这么好看,还真是我见犹怜。” 丫头被那个女人拉出来,旁边的壮汉一下子把她抗在肩上。她害怕的挣扎,马上一鞭子抽过来,背上火辣辣的,疼的动弹不了。 云娘把手中的鞭子收了起来,走过来摸着丫头的小脸蛋,“这可怜见的,云姨也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乖乖的,以后有好日子等着你。” 丫头被带到一间上好的屋子中,她认得床上的布料。娘在时,经常拉着她去买布,他们买不起上好的布料,娘只是带着她远远的看着。云娘手中拿着一盒膏药,接近丫头。丫头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她记得,就是这个女人拿鞭子抽她。 “乖,把衣服脱下来,云娘给你抹药。如果留了疤痕,你也就废了。”那一鞭子让丫头心生惧意,不敢不听话。 周围的一切都陌生的可怕,丫头在这样的屋子中根本睡不着,眼睛一直向门口瞧,她现在可以跑么,阿爹被人打了,现在一定很痛。不过,她还是怕。 就这样过了两天,丫头忍不住了,云娘给她送饭时,她还是问了,“云姨,我想见阿爹,他一定担心死我了。”她记得,这几天她一直自称云姨,所以也乖乖的叫了。 云娘眼神微微闪烁,随即脸上恢复了甜美的笑容,“你这丫头,怎么这样不知足。这两天你住好的,吃好的,还惦记着你阿爹。等你听话,赚了钱,就可以见你阿爹了。” 云娘看丫头也是个不懂事的,当然是能哄就哄。这样的丫头,才好糊弄。只不过,她阿爹似乎找不见女儿,在齐爷那闹腾了一会,被打了个半死,现在只能躺在床上,数着日子过了。这一切也是常见的,这样不知好歹的人,打死的多了去了。 “丫头,换新衣服了。”今天来是有正经事的,已经聚齐了九个姑娘,也该‘遛弯’了。她要负责把这些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会在闹市上,肯定会出彩的。 二月红被朋友拉到酒楼打牌,无聊的打发时间。虽然无聊,但日子也是这样过来的。旁边的牌友见二月红兴致不高,抿着嘴调笑,“竹馆的依秀姑娘可是好久没见二爷了,听说现在得了相思病,人懒懒的,都不接客了。” 二月红没有接话,勾了勾唇,这又关他什么事。齐爷抓了个好牌,心情大好,瞟了一眼窗外,“依秀姑娘虽然好,但二爷去多了,哪能提的起兴致。我可知道,今天闹市上有人要来‘遛弯’,那些都是水嫩嫩的小姑娘。我专门挑了这个位置,就是好方便一会看个仔细。” 齐爷一开口,大家哪还有心情玩牌,心里就想着‘遛弯’的事。齐爷看他们没出息的样,笑骂着猴急的两人,“看你们那出息,看人家二爷,眼睛都不带瞟的。” 候三把牌往桌子上一扔,带着微微的醋意开口:“你拿我们两和二爷比!他那张脸蛋,长沙城里的姑娘都恨不得洗干净自己送他床上。像竹馆的依秀姑娘,三浪巴巴的捧着金子去看人家,人家都不带理的。” 二月红见他们不好好打牌,满嘴喷粪,越发无趣了,“聒噪!你们怎么都跟个女人似的!” 三浪因为依秀姑娘的事,记恨上了二月红。可又不敢说出来,只是在心中偷骂着二月红,整天擦脂抹粉,娘里娘气的。 “来了!来了!”候三见有人在闹市占位,看样子要开始了,忙奔到窗前,一脸垂涎的盯着姑娘的脸不放。 三浪也急了,可是他才不像候三一样,不顾及脸面,装了一小会,见齐爷和二爷都没有动身的意思,才不好意思的开口:“齐爷,二爷,我就先去看看了,你们随意。” 桌上就剩齐爷和二月红了,齐爷打量着二月红,心里琢磨着,二月红也就二十来岁,可对这些酒色赌毒只是浅尝辄止,这性子比真实年龄还要稳重些。真不知道红老是怎么调教子弟的,台上是风情万种的戏子,私底下却是这般稳重的模样。 锣鼓声敲响,二月红似乎回过了神,抬头看了一眼齐爷,态度不卑不亢的开口:“请!” 齐爷爽朗的笑了笑,“我们一起!” 闹市上人很多,周围围的水泄不通。像有身份的人,都在旁边酒楼上,坐在窗边看着好戏。丫头有点慌乱,虽然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但已经感觉到了不舒服。 ‘遛弯’的几个小姑娘都未经人事,有的是根本不懂,有的懂却放弃了挣扎。旁边站着九个壮实的汉子,将这些姑娘扛起来,让她们的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也是为了让楼上的爷们看清楚。 丫头觉得屈辱,不禁簌簌的流下眼泪来。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拿着袖口抹眼泪。周围站着的都是男子,有的指着这些小姑娘大喊‘造孽’,有的只管看好戏,也没有什么想法。 候三激动的拍了拍齐爷的肩膀,“这些姑娘还真不错,上次爷巴巴的来看,都是一些歪瓜裂枣,看的爷直想吐。说实话,还是齐爷你的生意靠谱!” 三浪奇了,指着底下的姑娘,“这是齐爷馆子里的姑娘,我就说怎么个个都那么水灵。今天晚上我可要好好挑一个,好不容易碰上了。” 二月红手撑着窗户旁的栏杆,对眼前的一切无感。他从来只是和朋友来看热闹,他对这些小姑娘没感觉。他不喜欢! 齐爷看向二月红,有了套近乎的想法,便开口卖个人情,“二爷看喜欢哪个,今天晚上若是来我的馆子,一切费用全免。” 候三和三浪都愣了愣,下馆子‘挂衣’,说什么都得一百两,齐爷就这样拱手送给二月红。这人情,这手笔真大方! (四)英雄救美 “我不喜欢!”二月红直接拒绝,齐爷的脸上立刻五彩斑斓的。他好心好意邀请,这却碰了一鼻子灰。 候三看苗头不对,立马上来打哈哈,“齐爷,你不知道,二爷不喜欢这些雏。你看他平时来往的,哪个不是当红花魁,风情万种,这些小丫头实在入不了二爷的眼。” 齐爷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动气,也怪他自己,没打听好人家的喜好就做主,打了脸也不亏。大家都是一个圈子来往的人,谁也不能和谁真闹翻了,只能忍气继续看热闹。 “咦!”三浪指着闹市里的一个姑娘,好笑的开口:“这个丫头怎么往我们这边看,得是看上二爷俊俏的模样,眼珠子都移不开了。” 二月红眼睛看向三浪指着的方向,身体一怔,他竟然看到了熟悉的脸孔。丫头看二月红终于看向了自己,哑着嗓子喊到:“哥哥……救我!” “她还真认识二爷!”候三好像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准备调笑二月红几句。可他一回头,二月红的人已经不见了。 驮着丫头的大汉感觉膝盖一软,直直跪在地上,肩上的姑娘也不见了。周围发出惊呼声,还有喝彩声,闹市也突然热闹了起来。 丫头被二月红圈在怀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梅香,她紧紧抱着二月红,死活不撒手。这几天,她一直担心受怕,生怕自己活不成了。现在好了,有大哥哥在,她会没事的。 楼上的三人久久不能回神,他们刚才看得真真切切,二月红是从这里飞下去的,那轻功可是一绝。还有刚才的出手,那真真的是好功夫。齐爷也站不住了,这可是他的场子,他怎么都要下去看看。 云娘正愁着怎么对付这个爷,看齐爷到了,知道这里不需要自己了,忙退到一边。二月红知道丫头是齐爷馆子里的人,心里盘算着怎么办。 齐爷上前,看着被二月红救下的姑娘,死死搂着二月红不放手,也知道他们是认识的。“二爷,你这是?” “我要赎她!”二月红语气坚定,毋容置疑。 齐爷摸不着二月红的脾气,但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规矩,“这里的姑娘都是上好的,不能坏了规矩。而且价格也不便宜,五百两!” 周围的众人深呼吸了一口气,五百两可是一个天价。他们觉得,一个正常人,怎么都不会花这么大的价钱来赎一个丫头。 二月红清楚的知道,自己一时间是拿不出来这些钱的,可他一定得赎她,“能不能欠着,你知道我还的起。” 齐爷犯难了,摇了摇头,“每行都有自己的规矩,你知道的!晚上你来‘挂衣’,这丫头的第一次也是你的,等她大一些,你有了钱来赎她,不是两全其美。” 丫头害怕的扯着二月红的衣服,她听懂了,她太贵了,大哥哥没有钱来买她。可阿爹也不在这里,她不敢放开手,她害怕再次回到那个地方。二月红蹲下来,刚好和丫头面对着面,“哥哥去凑钱,你在这待着好不好?” “哥哥要回来……”丫头虽然害怕,但还是放开了手。二月红见丫头这么懂事,摸了摸她的头,把丫头放在候三旁边,沉声开口:“我会在结束之前回来,你们都不准动她。” 闹市鸦雀无声,他们都是认得二爷的。但没想到,他真会花这么大的价钱来赎一个姑娘。三浪傻眼了,他没想到二月红竟然真肯花这么大的价钱,他用胳膊杵了杵候三,“你说二爷真能拿出这么多钱,他家老爷子知道了,不会打断他的腿!” “二爷又不是你,别放屁了,等着!”候三瞧了一眼丫头,不就是清秀一点,至于这么拼命,不过二爷闹得这一出,看来真是个风流种子。 丫头盯着二月红离开的方向,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相信大哥哥,他一定会回来救自己的。闹市现在人依旧很多,都是等着二爷回来,看热闹。还有一些人,觉得二爷是怂了,就自顾自的走了。 二月红回来了,让所有人都一震,可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丫头见大哥哥回来了,跑过去紧紧拉着他的衣服。二月红看着这个小丫头,心里突兀一紧,他知道,自己必须救她。 他手中提着一个包袱,眼睛变得犀利,扫视了周围一圈,将包袱直接扔在齐爷怀中。齐爷稳稳的接住,只掀开一个角看了一眼,赶忙合上。他脸上不知是笑意,还是尴尬,反正让人看得不舒服,“二爷豪爽,这人是你的了。” 二月红冷笑一声,“钱有的是,只是怕这些钱财,你无福消受。”他平日里也看惯了世态炎凉,只是今天实在是有些怒气。 齐爷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二月红没有犯规矩,何况他给的东西远远超过了五百两,所以这凉飕飕的话他得忍着。 二月红牵着丫头的手,一步步离开众人的视眼。周围也没了议论声,大家只是觉得,这个人是个狠茬子。这乱世,谁有能力,谁就可以横着走。 “丫头,我送你回去。”二月红开口说了话,丫头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实在是被吓着了。她知道自己欠了大哥哥天大的人情,这辈子她都偿还不了。 丫头回到家,忙推开门,她一直都在担心阿爹。她害怕的不得了,生怕阿爹出了什么事。可该来的还得来,阿爹被人打了,五脏六腑都出了血,又没有救治,现在也只剩一口气了。 阿爹看到丫头,心里激动,有了回光返照的样子,她摸着丫头的脸,“丫头别哭,阿爹知道丫头没事就好。二爷……二爷是个好人,有他照顾你,阿爹放心!” 阿爹还是去了,他好歹是见了丫头一面。丫头看着自己熟悉的家,觉得很冷。娘没了,爹没了,就剩下这个屋子算什么。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干净。 二月红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外套披在丫头身上,“丫头别怕,以后有二爷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五)二月红被罚 二月红把丫头带回了家,丫头没了之前傻乎乎样子,满脸的哀愁,眼睛中都没了神采。一时之间这么大的变故,也难为她了。他亲自端了水,给丫头洗了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丫头眼圈红红的,抓着二月红的衣角,声音哽咽,“哥哥……”她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二月红将丫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着,像是在安慰。 “二爷,老爷回来了,说是要见你。”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二月红把丫头放在床上,掏出手帕,把丫头脸上的眼泪擦干,“刚洗的脸又花了,不要哭了,我出去一会,困了就在这个床上睡着。” 二月红来到祠堂,父亲背手站着,这么远,他都能感受到父亲的怒气。他没有多说,直直跪在祠堂。红爷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开口,“今天犯什么错了?” “不该犯忌讳,盗了下葬不到三个月的墓。” “只有这!”红爷动了怒,身影压向二月红,“当街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把她带回了府。” 二月红低着头,他是低头了,可他不认错,他觉得丫头该救,“府里来历不明的多了,不差她一个。” 红爷没了话,看着自己的儿子,顿时没了话,当真是他的儿子,这脾气比驴还要倔,“那你就在祖宗排位前跪一晚,好好反省反省。” 红爷走到门口,一个小丫头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看着他。他知道,这就是红儿带来的丫头。也罢,红府还能养得起一个丫头,只是红儿也太任性,他不能惯着他。 二月红跪在祠堂,就连身体都没有屈一下,“丫头,你还要站多久。” 丫头没有想到他早知道自己站在外面,只好走出来,“我不是故意躲在这里的,只是一个人待在屋子中,很怕。” 二月红听她的理由如此牵强,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能找到这里,她一定是跟着自己一路来的,可到了她嘴里,就成不是故意的了。过了良久,二月红又开口了,“你回去睡觉,明天还要给你爹下葬,莫要累着。” 丫头没有回答,只是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二月红见她这么倔,就没有再劝。整整一夜,等天全明朗了,二月红才站起来,膝盖处已经痛得没有了知觉。丫头见他起来了,马上上前,扶着二月红。 二月红站起来活动了下关节,眼睛看向丫头,她的脸是苍白的,昨晚一夜,她一定不好受。这丫头,真够倔。“回去睡一会,一会我们要出去。” 丫头听话的点了点头,二月红把丫头送回自己的房间,然后独自出去。葬一个人,也挺麻烦的,他需要置办一些东西。丫头累狠了,身子又弱,一沾床就睡着了。 到了响午,二月红端着一碗汤来到房间。丫头和衣睡着,眉头也深深皱着,白皙的脸上都没有血色,无端的让人心疼。他还是叫醒了她,有些事不能推。 丫头醒来了,看到二月红,眼睛也亮了。二月红把汤递在丫头面前,“喝了,不然你的身体受不了。”丫头很听话,把汤喝的干干净净。 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丫头推开门,看着躺在床上的阿爹,说不出的苦涩。她一板一眼的给阿爹洗干净,还换上了新衣服。二月红已经到了院子中,后面还有几个大汉扛着一口棺材。 入殓,下葬。二月红挑了一块风水宝地,把丫头的娘和阿爹都埋在了一起。丫头跪在墓前,烧着纸钱。阿爹和娘都体面的葬了,她也该知足了。 红府多了一个‘丫头’,成天跟在二爷后面,话也不多。二爷也对她很一般,大家都猜测着她以后的身份。 二月红在书房,拿着一本书翻看,他好久都没有出门了。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家有了人气,就开始眷恋,不想再往外头跑。 丫头端着一盅茶进来,轻轻的放在桌上,“二爷,口干了吧,喝点茶润润嗓子。” 二月红看了一眼丫头,以前他只当她是个孩子,可一转眼,她似乎不再是个孩子了。也学着他人唤他二爷,眉眼间都是温顺。 丫头来红府一个月了,她知道自己被二爷收留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她能做的,就是伺候好二爷,再已别无他想。 二月红被叫到父亲面前,他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父亲不会那么严肃。红老看二月红的眼神莫名的不寻常,不过他还是开口了,“红儿,上三门有大活动。你既然继承了我的衣铂,是免不了出去历练。干我们这行,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爹,孩儿知道。”二月红懂这些,这年代能活下去已经不易,想活的潇洒,不受人欺压,必须要有真本事。 红老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他的儿子,自然不会太差。不过天道循环,他们做的事有损阴德,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爹知道你懂事,下去打点一番。该带的,都不要少。” 二月红没想那么多,当爹把自己的本领传给他的那一天,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不过,他还有牵挂,“爹,你照顾好丫头,莫委屈了她。” “你当真对她上了心?”红老没有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让红儿这般看重。“罢了,这也是好事。有个羁绊,你才会想着回来。” 二月红对着父亲笑了笑,他懂父亲的意思。他一定会回来,人世界的温暖他才看到,定会留着性命回来。 丫头坐在二爷的房间中,坐在灯下补着衣服。她二爷待她极好,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劳烦,可她怎么好意思一直好吃懒做。二爷最喜欢的红衣划了道口子,她要赶紧缝好,不然二爷该心疼了。 二月红回来,见房间的灯火亮着,丫头坐在旁边补着衣服。心口暖暖的,就像他第一次吃丫头做的面,也是这种感觉。他生平第一次,有点厌倦自己的行业。 (六)相思 丫头好像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发现二爷在门口站着,神情有点恍惚,“二爷,你怎么不进屋?” 二月红回过了神,笑了笑,坐在丫头旁边,看到前几天划了口子的红衣,“这么晚了,你还要补这衣裳,仔细伤了眼睛。” “我怕手艺不好,把这衣服补坏了,所以慢了一点。”丫头抿着嘴浅笑,灯下美人,果然是别有味道。二月红看得心都化了,眼神中满满的宠溺,“丫头,我要出一趟远门。” “远门?去多久?”丫头有点紧张,这么大的院子,她只认识二爷一人,二爷要出远门,他会带自己么。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丫头等着我回来,好么?” “好!”丫头没有迟疑,她知道二爷有自己的事,她怎么能奢求那么多。她会等着二爷回来,一直等着。 夜深露重,丫头睡不着觉,心里想的都是二爷要离开的事。可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是困了,才睡了过去。她在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那么温柔,那么眷恋。 第二天丫头醒来的时候,二爷已经走了。丫头咬着唇,一脸的后悔。如果不是自己贪睡,或许还会在离别前见二爷一面。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一年过去了,丫头趴在窗前数着日子,二爷还没有回来。不过,她没有继续发呆,而是去上房,伺候红爷。她知道,二爷一走,红爷一定心中烦闷,而且她也要替二爷照顾好红爷。 红爷一大早在院子中练拳,虽然他是上了年龄,可腿脚上的功夫还是有的,他不想荒废了。一圈下来,他也练的满头大汗。丫头端着湿毛巾递在红爷面前,她专门用温水泡了的,擦汗时也会舒服许多。 “丫头,你今准备干什么?”红爷和丫头相处时间久了,发现她真有说不出的好处。性子柔顺,心思细腻,心地善良。如果是她来照顾红儿,他真的没法挑。 丫头接过红爷递过来的毛巾,又把她泡好的红茶放在红爷眼前,才软软的回答,“今天天气好,二爷的行头在屋子中闷的,我想都拿出来晒一晒。这样二爷回来的时候,就不会有味了。” “这些事有你操心,我着实放心。丫头,你最近长高了不少,衣服也都旧了,今张裁缝要来府上,你选几匹自己喜欢的料子,做几件新衣服。” 丫头想着自己的衣服改一改还可以穿,可是红爷一番好意,她拒绝了不好,“谢谢红爷,丫头知道了。” 红爷只有一个儿子,丫头这么乖巧,他早都把她当女儿看了,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好了,你忙你的去,别整天围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怪没意思的。” 丫头退下去,来到二爷的房间。屋子被她打扫的干干净净,桌上还放着她刚采回来的迎春花。她想着,时间过得怎么那么慢,她是真的想二爷了。 夜色沉浸如水,二月红独自一人站在夜色中。周围是简单的农家屋舍,蟋蟀窸窸窣窣的声音,田鸡知道现在还在喧嚣着。张大佛爷只披着外套,从屋舍中走了出来,“二爷,大家都睡了,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佛爷,你不是也醒着么。”二月红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夜深了,的确有些凉意,他刚才竟没有注意到。 张大佛爷看着二月红,眼角挑了挑,从衣服中掏出一根烟,“抽两口,就不太冷了。” 二月红没有拒绝,接过佛爷的烟吸了两口。两个人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佛爷看了看天,见二月红还是不说话,忍不住开口,“明天我们就可以从这鬼地方出去了,你倒沉不住气了。” 二月红没有否认,出来这么久,他还真怀念长沙城,“佛爷不想家?” “家?”佛爷把手中的烟掐灭,眼神变得犀利,“先有国,才有家。现在的世道,让人寒心。” 二月红懂他的意思,也敬他是一条汉子。天下?国家?这些又关他二月红什么事,他只要有地方唱戏,有他的丫头陪着就够了。他二月红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他分的清的善恶,分的清道义,他做不到像佛爷一样,满腔热血,心系国家,可他是真真的敬重佛爷,“佛爷大义!” 佛爷没说话,盯着二月红看了好一会。这样的男人,这样的身手,这样的心胸,怎么只能是一个戏子,“二爷,只要你想,我能做的,你也能!” “呵!”二月红轻笑了声,“佛爷高看了。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佛爷,也只有一个二月红。我们不一样。” 佛爷明白了,他不是迂腐之人。选自己的路,走自己的路,本来就由不得他人做主。“夜深了,明天我们进城庆祝,现在还是早点休息。” “好!”二月红回头看了看远方,他马上就能回去了。 长沙城今天热闹了,因为二月红回来了。普通人只知道二月红是梨园最好的花旦,期盼着他回来唱几出好戏。可上三门的人都知道,二月红这次回来,身份与从前是大不一样了。 平日里和二月红私混的朋友,现在都在城门口侯着,等着给他接风洗尘。候三也在其中,还大手笔的在包了酒楼,就等二月红赏脸。 二月红到了城门口,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回不了家了。这些是习俗,也是义气,他推不了。酒过三巡,该散的散,该醉的醉。候三巴巴的赶到二月红面前,“二爷,你一年没回来,馆子里可换了一茬头牌,我们去看看,晚一点回去。” 二月红被灌了不少酒,脸上泛着红晕,说不出的诱人。他撇了一眼侯三,他酒喝了,礼数都尽全了,现在他只想回家,“我戒了,以后不去了。” 候三傻眼了,刚才他没有听错吧,二爷说他戒了?戒姑娘了?他一愣神,二月红就已经走向门口了,看情形是去意已决,也没人敢拦着。不过,留下的一伙人,都傻眼了。当初的二爷,左拥右抱,在各个馆子中那是一个受欢迎,现在说戒就戒了?大伙谁都不信,只当二爷说了一个笑话。 (七)求娶 丫头一大早就在门口守着,巴巴等着二爷回来。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二爷的身影。后来红爷让下人给丫头传话,说二爷今天刚回来,肯定有人拦着,要去赴宴,晚一点回来。 红爷知道,好不容易回来了,肯定是得多玩会。他也不急,该干嘛干嘛,反正人也回了长沙城,不急于一时。可丫头等不及了,一直站在大门口,她想着他,念着他,多一刻都不愿意等。红爷见丫头倔脾气犯了,也管不了,只好由着她。 二月红一回来,就看见丫头在大门口侯着。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就她一个在冷风口站着。心不知怎么,狠狠的颤了一下,脚下的步子匆忙,上前把自己的披风给丫头披上,“怎么不在里面等着,这多冷,多大的人了,还这样。” 丫头看到二月红,激动的都说不出话,只是眼巴巴的盯着他看,“二爷……” “哎!傻丫头!”二月红将丫头拥入怀中,感觉心口都被她捂热了。他已经尽量早回来了,没想到她还是傻傻的等着。 二月红牵着丫头的手,去见父亲。红老看到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好样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聚在一起,拉着家常。丫头忙出忙外,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出来。丫头端着一碗茶,放在二月红面前,“二爷,浓茶醒酒,你喝了好受一点。” 二月红眼睛盯着丫头的脸,这才一年多没见,个子长高了,脸蛋也长开了,“丫头变漂亮了。” 丫头被他一夸,脸通红,拘在一旁,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二月红见丫头这样,笑得越发欢了,索性拉着丫头坐在自己身边,“别忙活了,坐这好好暖一暖,刚才你的手都是冰的,一定冻坏了。” 二月红在酒楼喝了不少酒,现在又开心,越发随着性子。丫头被他的话撩的心烦意乱,有点急了,“二爷喝多了酒,越发会拿人开玩笑了。” 红爷看着二月红和丫头这般模样,也一起凑乐子,“红儿哪说错了,你一大早巴巴的站在那里,差点连饭都忘记吃了。他心疼你,也是对的。” 丫头被他们爷俩臊的说不出话,瞪着眼睛跑了出去。她离了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丫头扯着帕子,心烦意乱。二爷出了趟远门,怎么就变这样了,以前他从来不拿自己玩笑的。不过,二爷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她有点后悔跑出来了。可她怕进去继续被他们调笑,又不敢进去。 红爷见丫头出去了,笑了一会,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你现在回来了,我就把你和丫头的事抓紧办一办。今年你也二十二了,该娶亲了,别人家像你这么大,孩子早都会走了。” 二月红喝着丫头端来的浓茶,脸上泛着笑意,“父亲做主就好,我全听您的。”他记得,父亲当初都不愿意他带丫头回来,这才一年时间,父亲已经这么喜欢丫头了。他的丫头是最好的,又怎么会让人不喜欢。 “哼!全听我的,你小子说话都不带脸红的。前几年给你说亲,你就直接窝在馆子里不回来,要不是丫头,你能收心!”红爷虽然是在骂二月红,可心里也是开心的,他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丫头照顾,可是放了一百个心。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舒坦,人舒坦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二月红不说话,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错,还不如闭嘴。脑海中浮现出丫头害羞的脸,这才几年的功夫,当初扎着麻花辫的小丫头,已经出落的这么水灵了。 二月红被父亲拉着问了许久的话,已经三更天了,才放自己回去。屋子中每个角落都不曾变过,干净整洁。他到了里屋,才发现丫头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他忍不住把手放在丫头的头上,怜惜的摸了摸,“丫头,醒一醒,回屋子中睡觉。” 丫头迷糊的睁开眼,自己怎么睡着了。她本来在这里等二爷,要和二爷说什么,可现在她突然记不起来了。 二月红温柔的看着丫头,说不出来的宠溺,“丫头,我娶你好不好?” 丫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不然就是在做梦,二爷竟然要娶自己。她何德何能,怎么会有这样的福气。二月红见丫头傻了,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丫头,我要娶你。” 这次丫头听清除了,她慌乱的站起来,没有兴奋,没有激动,只有惶恐。她怎么能配的上二爷,这太惶恐了,“二爷……二爷是在说笑吧!一定是二爷喝醉了,才说胡的。丫头怎么能配得上二爷,配不上的!” 二月红唤了一声“丫头”,见她依旧背对着自己,不敢回头。他的傻丫头,她那么好,怎么会配不上。二月把丫头转过来身子,见她脸上果然挂着眼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傻丫头,怎么又哭了。” 二月红把丫头摁在凳子上,拿帕子把她的眼泪擦干。他蹲下身子,刚好和丫头面对着面,可丫头眼神闪烁,根本不看自己,看来自己得下猛药才行,“原是我想错了,丫头根本不愿意嫁给我。难道是丫头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才嫌弃二爷。” “不是!”丫头不知道二爷会这么说,一时间慌乱了,“丫头没有喜欢别人。” “嗤!”二月红看丫头紧张的模样,知道她又当真了。“丫头,父亲已经同意你嫁给我了。如果你成了我的夫人,以后我们就一生一世,永远都不分开。” “真的?”丫头没有想到红老竟然愿意二爷娶自己。她无父无母,什么都没有,二爷娶了自己,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什么真的?是父亲答应二爷娶你?还是二爷会不会陪你一生一世?”二月红知道丫头紧张,也知道她的顾虑。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时间会证明一切,证明他的真心。 (八)别无她人 “你……”丫头被羞红了脸,话都说不全。这一切太过于突然,也太过于美好,让她措手不及。 二月红看着丫头,伸手捏了捏了她的脸蛋,“个子是长起来了,怎么都不见胖。” 丫头瞪着二月红,说不出的苦恼。他今天当真是醉了,说话不着调,还百般戏弄自己。可是,她喜欢这样的二爷,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和二爷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二月红虽然醉了,也知道时候不早了,刚见丫头趴桌上睡觉,一定是困了,“丫头,早点回去睡,别累着自己。” 丫头从二月红的房间中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夜晚格外的冷清,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本来,她只要待在二爷身边,做一个小丫头,每天端茶递水,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老天爷怎么会待她这般好,将二爷这般优秀的男人做她的夫君。或许,爹娘在天上保佑着自己,让她今生做一个最幸福的女子。 第二天,天一明朗,丫头就醒了。她第一反映是二爷回来了,她记起了昨晚的一切,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她端着洗脸水到二爷的房间中,发现二爷还睡着,不由觉得稀奇。 丫头还是第一次见二爷睡觉的模样,她一直都知道二爷好看,脸不像别的男子粗犷,是那种细腻的颜色,比她的皮肤还要白皙。她用指头戳了戳二爷的脸,果然比她自己的皮肤还要好。她想到这里,自己就先笑了,是那种没有缘故,只是看到他就会笑。 二月红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有人接近自己,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只是他知道是丫头,所有才没睁眼。丫头见二爷没有发现自己,从桌上的花瓶中折了一朵花,小心翼翼的戴在他的头上。 可下一秒,丫头的手就被钳住了,二月红睁着眼睛,盯着做坏事的丫头,“怎么,做什么坏事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二爷赖床,现在还不起。”丫头耍赖的不承认,她才不会傻傻的回答,刚才她摸了二爷的脸。 二月红笑得越发明媚,难得丫头这么闹腾,他也觉得开心。只是,这丫头竟然给他头上插了一朵花,如果换作其他人,他是万万忍不了的,可面前的是他的丫头啊! 丫头准备着二月红洗漱的东西,二月红则在屏风后面穿着衣服。一会功夫,两人已经收拾妥当,二月红突然对着丫头说:“丫头,今天我带你出去,好久没回长沙了,我还真有点想念。” 二爷见丫头在一旁傻笑,也跟着勾起了嘴角,“好了,我们快去吃饭。再晚一会,父亲该等的着急了。” 红老早就坐在饭桌上了,见二月红和丫头一齐来,脸上挂着笑意。桌上的气氛格外好,红老都多吃了一碗饭。 现在的天气不冷也不热,太阳一出来暖暖的,正好方便去游玩踏青。他们去的是郊外,春暖花开,景致也不错。良辰美景,佳人做伴,这世上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此。 二月红遇到熟人了,是前两年私混在一起的三浪。他出去这一年,把玩的心性都消了,也这些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好来往的。但见了面,是免不了打招呼的。 金三浪家中是开当铺的,一身的铜钱味,不过也算得上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他今天刚好带着依秀姑娘出来游玩,可巧碰上了二月红,一下觉得有意思了。 丫头不认识三浪,就躲在二月红身后,怯生生的看着。三浪认出了丫头,一激动就口不择言,“这丫头不就是当初你出五百两赎回来的,这才两年的时光,出落的更加好看了。” 二月红脸色顿时变了,他的丫头也是别人能说的。三浪也是人精,马上反应过来了,忙上前告罪,把手放在二月红的肩膀上,“对不住了,你瞧我这嘴,张口就来。” 依秀姑娘早看见了二月红,心中忐忑,又是开心,又是哀怨。他还是那个冷清的模样,可身上就有那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二爷……”依秀姑娘的这一声二爷叫的婉转回肠,偏偏还含着几丝情义,让丫头都听得发寒。 二月红侧了侧身子,把三浪的爪子从自己身上移走。又听到依秀姑娘叫的一声二爷,眉头都皱一起了。他把丫头往自己怀靠了靠,满眼的不耐烦,“今天我有急事,先走了。” 丫头心中疑惑,不知道二爷为什么不待见那二人。不过,二爷必定是有自己的道理。败兴而归,丫头觉得可惜,但也没有说出来。 婚期将近,红府也是热热闹闹一片。不过,外头对红府即将过门的二少奶奶也是议论声一片。有人说,是二爷从人伢子手中买来的。还有人说,是二爷从馆子中赎的。但再多的流言蜚语,都没有传到丫头耳朵中。她只是开开心心的绣着婚服,等着嫁给二爷。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红色的轿子绕长沙城转了一圈,敲锣打鼓的声音一直持续着。大家都夸这二少奶奶好福气,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这样风风光光的嫁给了红二爷。 凤冠霞帔,二月红看着从轿子中走出来的丫头,心中沉甸甸的,是一种踏实的感觉。二月红也着一身红衣,金丝绣线,更加的光彩夺目。先不论新娘的模样,单单是二月红,就闪花了众人的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众人的祝福声,喝彩声,络绎不绝。二月红牵着丫头,把她带到了他们二人的新房。他感觉到了丫头颤巍巍的手,知道她紧张,他握住了丫头的手,“丫头,在这里等着我。” 丫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只是脑海一片空白,只有二爷刚才对她说的话一直在她耳旁回响,“丫头,在这里等着我。” 二月红回到了宴席上,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敬他。一杯又接着一杯,故意把他灌醉。佛爷看不下去了,把敬二月红的酒一杯杯喝下肚,都不带喘气的。在座的,都被佛爷的豪气震住了。 二月红见佛爷这么义气,心下佩服,“佛爷海量!” (九)闲话家常 佛爷用手背抹了抹嘴,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哎,这算什么!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怎么能被灌的不醒人事。” 有些男人,义字当头,洒脱不羁,让人半点没有防备。二月红握拳,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好兄弟!够义气!” 红烛微摇,薄纱轻舞。丫头等的心都乱了,只是盖头还没有揭,她只能坐着。屋外传来厚重的脚步声,应该是二爷回来了。 门被重重关上,二月红见丫头乖巧的坐在绣着鸳鸯的大红床上,怎么也止不住笑意。喜称挑起红盖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二月红觉得,这是他见过最美的新娘了。“丫头真漂亮,以后我们就是夫妻,生生世世,亘古不变。” 不需要再多的言辞,洞房花烛,最是让人心动。情丝缠绕,甜的发腻,丫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 二月红将丫头拥入怀中,红袍脱落,相拥而眠,人生足以。合欢酒,人合欢,红潮褪尽。丫头托着下巴,看着二爷的侧颜,感觉这世界只剩下他一人。 “丫头,你看什么呢?”二月红噙着笑意,手中缠绕着丫头的秀发,慵懒的模样,直摄人魂魄。 丫头摇了摇头,靠在二月红的胸膛上,“我一定是上辈子积福攒愿,才能今生做你的妻。” 一夜绮旖,天亮了,这将是全新的一天。丫头今天睡得特别沉,一睁眼,阳光已经洒到窗户上了。她起身,旁边已经没有了二爷的身影。这可是成亲第一天,红老……现在该称呼‘爹’了,爹等着喝新媳妇茶,她怎么就睡过头了。 二月红刚从院子中回来,早起时他有点渴,所以起来喝喝茶,润润嗓子。现在听里屋的响动,该是丫头起来了。 丫头本就慌乱,见到二月红是披着衣服站在那里,越发急了,“二爷,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我们还要赶着给爹敬茶,你的衣服……怎么还没穿好,时候不早了。” 二月红本想着丫头多睡一会,再说父亲不会计较这些,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丫头,你慌什么。就算迟了,父亲也不会责怪。” “可是,该守的规矩还是要的。二爷,你别站着,时间真不早了。”丫头还是头一次这么紧张,虽说一直以来,爹待自己没的说。可今天,她是以一个新媳妇的样子去见爹,怎么能这么迟。 红爷自己一个人在院子中乐呵,根本不急。年亲人,这时候起晚一点很正常。他远远的看了一眼,人都齐了,他吩咐下人,准备好早茶,等着他们过来。 丫头脸色微红,毕竟自己今天迟了。不过红爷今天好心放过了丫头,只是抿着嘴喝了新媳妇茶,不提其它。茶喝完了,红爷给他们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语重心长的开口:“今后可就是一家人了,红儿你可要好好对丫头,和和美美,最好的不过了。” 能够娶自己喜欢的女人,能够嫁自己想嫁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求。二月红是个痴情的男人,他将自己所有的宠爱都留给了丫头,这份情谊,世界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二月红在家闲不住,梨园也好久没有去了,嗓子也痒痒,索性就去了。丫头一个人在院子中摆弄花草,那是二爷最爱的玉兰花,娇气,她需要费点功夫打理。 已经到中午了,丫头约莫着二爷要回来了,到厨房准备下碗面。她盯着锅中的面条,二爷吃了这么久,一定厌烦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面条捞出来,准备炒几个小菜。 二月红中午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热腾腾的菜,洗了洗手,坐在一旁等着丫头。丫头端着一锅汤,一回来就看到了二月红,“二爷,你回来了,辛苦了一早上,一定是累了。” 二月红上前,把丫头手中的汤抢过来,放在桌上,“我不累,唱曲又不费体力。倒是你,又费了这么多心思,做了这一桌子菜。这些活交给下人就好了,何苦呢!” 丫头今天的气色不错,眼睛中一片笑意,“二爷最近是怎么了,越发啰嗦,听的我耳朵都烦了。” 二月红对丫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依着她。二人正吃饭着,下人来传话,“二爷,张大佛爷来了,说要见您。” “哦!那你带他进来,顺便添一只碗。”二月红不知道佛爷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到一些。丫头听二爷这样说,想张大佛爷一定是朋友了,“二爷,我们这样不好吧,好歹要把人请在客厅,才显得客气。” “丫头多虑了。”二月红将丫头的手握住,让她放心,“佛爷不是外人,况且他豪爽,不在乎这些礼节的。” “扑哧……”丫头想着,二爷这副不顾世俗眼光的样子,交的朋友还不得和他一个样。“幸好我今天做的菜多,不然像往常一样,煮一碗面招待人家,多不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家丫头做的面是最好吃的,怎么都吃不够。佛爷没有吃到你做的面,是他的损失。”二月红一本正经的夸奖,让丫头不好意思了。 佛爷跟着小厮去见二月红,走到门前,就看到二月红和丫头琴瑟和谐的样子。他还第一次见到二月红这般柔情似水,眼睛都和平时不一样,散着柔柔的光。 二月红见佛爷来了,起身迎接,“佛爷,既然来了,就一起用餐,正好尝尝丫头的手艺。” 丫头也站起来了,她第一次见佛爷,也不知道说什么。不过,佛爷对丫头的印象不错,觉得一个妻子就应该是这副模样,温顺委婉。“这就是夫人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丫头只是笑,然后从小厮手中拿过碗筷给佛爷摆好,“今天只有这些家常便饭,招待不周,还望佛爷海涵。” “哪有!明明是我来的时候没有提起通报一声,让你们措手不及。夫人不要客气,平日里怎么样,现在也还怎么样。”佛爷是有急事来找二月红,所以才没有提前通报。没想到刚赶到饭点,他也是第一次见丫头,也不能就这样贸然的开口。 (十)丫头做面 丫头浅浅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二爷,我吃好了。你们肯定是要聊天,我去泡壶茶。” 二月红见丫头没有吃多少,可佛爷在,他又不好意思责怪,只是点了点头。佛爷见丫头出去了,才开始步入主题,“二爷,你可知道我今天来是什么事?” “如果平时,你是不会跟我兜圈子。看来是真有事找我,我在家也清净了三个月,还要谢谢你们没有打扰我。”二月红知道,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生意一定会找到自己,不过他没想到最早找上门来的,是佛爷! 佛爷不好意思了,本来二月红刚成亲,他也不好意思来,可是这件事非他不可,自己只好厚着脸皮来了。“有一个斗,有些凶险,南北朝的,非你不可。” “你知道……”二月红刚准备说什么,生生的停住。因为他听到,丫头回来了。 丫头端着泡好的茶,小心的摆在桌子上,看他们只盯着自己,对着二月红莞尔一笑,“二爷,你们聊你们的,我下去了。” 二月红脸色温润,看着丫头离开,手指搭在桌子上,有节奏的敲着。一时间,两人都没有了话。佛爷本来认为自己可以说动二月红的,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丫头不知道佛爷和二爷说什么,她只是静静的在院子中摆弄花草,恬静安好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她不知道佛爷何时走的,也不知道二爷又何时走到了她身边,她只是感觉到身子一紧,被人牢牢圈入怀中。 “二爷……”丫头脸皮薄,现在又是白天,二爷怎么能就这样抱住她。二月红将头抵在丫头的肩上,语气中带点惆怅,“丫头,我要出门了。” 丫头不说话了,她的确想着二爷一直陪着她。可是,二爷是男人,一定有自己的事情,怎么能成天陪着她,“二爷是担心家里?丫头会照顾好爹,会打理好一切,二爷不要担心。” 二月红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丫头的头发,“我是担心你。” 丫头扁了扁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她才赌气的开口:“二爷,我能够照顾好这个家。” “呵!”二月红轻笑了声,将丫头放开,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她,“本来应该多陪你一会的,可实在是有事。不过,这次不远,我很快就回来了。” 风吹过来,一些花瓣落在了二月红肩膀上,丫头踮起脚尖,扑了扑,直到二月红的衣服干净了为止。“二爷,你在外头辛苦,我照顾好家。” 天雾蒙蒙的,似乎要下雨。丫头没事干,坐在窗边,盯着远方出神。二爷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她怎么就觉得这么长。 下雨了,雨水都进了窗户,丫头也被溅了一身。雨水洒在地上,散着泥土的香味,丫头一点也不着急雨水进了窗户,而是伸出手放在窗户外边,想捉住雨水,玩的越发起性。 二月红披着蓑衣,一回来就见到丫头调皮的模样,脸上都染上了笑意。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间,冷不丁的蒙住丫头的眼睛,压着嗓子问:“你在干嘛呢?” “二爷!”丫头怎么会认不出是二月红,她将放在眼睛上的手握住,一回头,果然是二月红。 二月红本来忍着不笑,可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哈……丫头,你怎么这么可爱。” 丫头又是羞,又是开心。她上前将二月红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放在门口。她刚才没发现,门口怎么站一个小人,“二爷,他是?” 二月红知道她问的是谁,停了一下开口:“路上看见了,所以就带回来了。” 丫头怎么也没想到二爷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没有问下去,因为那个孩子湿答答的,让人心疼。她找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擦了擦他的脸蛋,“咦,还挺好看的。二爷,你莫不是看人家孩子好看,就拐了来。” 二月红见丫头忙着照顾别人,只好自己拿着毛巾擦身上的雨水,“他叫陈皮,家乡发洪水了,他没地方去,我就带回来了。” 丫头似乎回忆起什么,当初自己也是这样被他带回来的,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场面,“二爷,今你带他回来,就不用跪祠堂了吧。” 二月红见丫头奚落自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眼角也笑弯了,“你和他不一样。” 丫头没有想二爷说的不一样,而是准备去厨房做碗热腾腾的面,给他们驱驱寒气,“二爷,我去厨房给你们做面。” 二月红见外面雨大,可丫头是劝不住的,况且他也想吃丫头做的面,“好,我和你一起去。外面雨这么大,总要有个人撑伞。” 二月红和丫头都出去了,留下陈皮一个人在屋子中。陈皮今年十五了,眼角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戾气。他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每一件都是好东西,如果偷了来,他也不用挨饿了。最后他的眼睛落到了窗边,却怎么也动不了。 二月红和丫头回来了,在院子外面就开始嬉笑。本来,是二月红打着伞,可回来的时候,二月红抢过了食案,只好换成丫头打伞了,所以一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食案上摆着三碗面,丫头将其中一碗放到陈皮面前,“趁热吃,这么冷的天,一定饿了。” 面还散着热气,香味也飘出来了,陈皮吞了口口水,见二月红动筷了,才拿起筷子。丫头看着他们两个只顾着吃,嘴角抿着笑,都顾不上吃饭。 丫头看陈皮吃的香,一碗面马上就要见底了。她把自己的那碗推到陈皮面前,“这碗你也吃了,不够厨房还有。” 陈皮愣愣的看着丫头推过来的面,抹了抹嘴,“我不饿,不吃了。” 二月红抬头看了陈皮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厨房里还有剩,出去问下人厨房在哪,自己找。” “哎!”陈皮飞快的答应了,然后跑出去。丫头瞥了一眼二月红,“这孩子,怎么这么鬼机灵。” (十一)一腔柔肠 丫头不知道陈皮的来历,她也没必要知道。二爷做的事,都是对的。况且那个孩子那么可怜,能救一个,也是积了德。 陈皮先是绕宅子转了一圈,然后才找到厨房。面已经坨了,他有点不想吃,可又觉得浪费,勉强下了肚。陈皮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毕竟有人管他。 丫头本来是这里最小的一个,可陈皮来了,她就不是了。二月红收了陈皮做徒弟,丫头第一次被人叫师娘,感觉怪怪的,可又觉得挺好的。 二月红正在院子中教陈皮唱曲,可陈皮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愿意学,一直不在调子上。丫头来的时候,见陈皮倒立在墙角,知道他又是挨罚了。 “二爷,陈皮今是怎么了?”丫头想着,二爷平时是不会轻易罚人的,也是陈皮,太过于顽劣了。 “也没什么,倒立对身体好,只是让他练会功。”二月红虽然罚了陈皮,可他也没怎么动气,依旧坐在长椅上调取。 丫头拿帕子捂嘴偷笑,这又是什么道理。“二爷,院子中的玉兰开花了,你陪我一起去看。” “好!”二月红最喜欢的就是兰花了,可平时没有什么心思打理。到是丫头,整天照顾着那些花花草草。陈皮本来被罚了两个时辰,可二月红走了,他就理所当然的偷了会懒。 陈皮一个人躲在墙角,从裤兜中掏出一把匕首,他喜欢拿着匕首玩,可又怕吓着师娘。他觉得,师娘很笨,也不漂亮,可是师父就是喜欢的不得了。或许,师父是因为喜欢师娘做的面吧! 陈皮见两个时辰到了,师父也不回来,就偷偷溜出去,跑到山上玩。他最擅长的就是拿石子去打鸟,那些被打下来的鸟,都被他捡起来,扔水里了。她记得师娘最喜欢这些小东西,所以挑了一个短腿的麻雀,准备送给师娘。 丫头本来在屋子中绣帕子,见陈皮鬼鬼祟祟的在门口,免不了出声责问:“陈皮,你再这样在门口站着,我就拿扫帚把你扫出去。” “师娘……”陈皮乖巧的进来,把手中托着的麻雀给丫头看。 “陈皮,这不是麻雀,怎么成这样了?”丫头从陈皮手中接过麻雀,眉头都皱一起了。 陈皮见丫头这样心疼这只麻雀,咧开嘴笑了笑,“这只麻雀太笨了,卡在树枝上,我就给师娘带回来了。” 二月红躺在屋子中,听到有鸟的叫的声音。也奇怪了,声音不是从窗外传来的,而是屋子中的声音。他转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一个小笼子。 “二爷,这是陈皮捡回来的,虽然断了腿,可好歹还能活着。”二月红看了眼笼子,又看了眼断了腿的麻雀,心里就明白了。 当天,陈皮被罚跪了一天,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反正陈皮一天到晚被罚,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是陈皮一个人在祠堂中跪着,心想,以后再也不给师娘送这些小玩意了。 二爷又走了,丫头已经不觉得奇怪了。每次,二爷在家待一段时间,就要出去一趟。她不知道二爷去做了什么,只是知道他每次都完完整整的回来,所以也不担心。 只是这次,她整天觉得浑身不舒服,也没有胃口,整天懒懒的。虽然不是大病,可也是要看医生的。 陈皮请来了医生,站在门口等着,过了好久,医生出来了,可也没见他开什么药。到是师娘,一脸开心的模样。之后,他才知道,师娘是有喜了。他来了这里两年多了,知道这里又要添一个人,就觉得不舒服。 丫头捂着肚子,在房间中平躺着。她这两年一直没有孩子,总觉得对不起二爷。二爷和爹也没有催自己,可自己心里觉得遗憾,现在总算是有了,她也是激动 。只是,这头一胎怎么这么难受,总觉得困,还吃不下东西。 陈皮端着粥到丫头面前,见她一直睡,不知道是叫醒好,还是不叫醒好。等了一会,他就自己把粥喝了。他记得,昨天师娘就没怎么喝,说是嫌味道淡。 丫头觉得有影子挡着自己,勉强睁开眼,见陈皮在自己旁边。她挣扎的起来,看到桌上盛粥的碗空了。“陈皮,你怎么不叫醒我?” “师娘,这个粥不好喝。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陈皮虽然小,可他听人说过,女人怀孩子特别能吃,可是师娘的胃口却越来越不好了。 丫头伸手弹了弹陈皮的额头,“你自己贪吃,偷吃了我的粥,还这么有道理。你去街头,给我买糖油粑粑,还要德园包子,只要黄兴路那家的。” “知道了!”陈皮闷闷的回答,自己一个人叫了辆黄包车,付了两倍的价钱,要求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黄兴路。 丫头身子懒懒的,勉强起来动了动。如果二爷知道自己有喜了,一定很开心,可是二爷才刚走,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她有点郁闷,虽然知道二爷有要事,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二爷。 陈皮回来的时候,见丫头独自一个人坐在窗边掉眼泪。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最后他只是隔着老远叫了声‘师娘’。果然,丫头一听到陈皮的声音,慌乱的抹了抹眼泪,撑着笑容,“陈皮,你怎么这么快?” “我去的时候,没有人排队,所以快。”陈皮已经说谎说习惯了,他知道,如果告诉师娘他把排队买德园包子的人都给赶走了,这顿饭也就不用吃了。 丫头闻着糖油粑粑和德园包子的香味,还真有点想吃了。就算她不吃,肚子中的孩子也是饿了,她不能亏待了二爷和自己的孩子。只是刚吃两口,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不仅饭没吃,还吐出来不少。 陈皮有点慌了,他总感觉师娘不对劲,可那些医生来了几次,只说是正常反应。“师娘,我再去请一个医生来给你看看,说不定是生病了。” 丫头摆了摆手,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本来她就不想吃,然后这几天记挂着二爷,夜里一直都睡不好,自然就不舒服了。 (十二)陈皮寻二爷 入夜了,陈皮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他想去找师父,师娘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他知道,一大半的原因是师父不在。如果他私自找师父,先不说打探消息的麻烦,师父见到自己也是一定要处罚的。 丫头觉得天气不错,就把椅子搬在院子中,晒了会太阳。现在爹什么都不让自己做,她是真的无聊。平时陈皮都会早早的来,给她讲外面的事。可今天,已经是中午了,也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不过丫头也没有派人打听,她知道陈皮也大了,二爷交待他的事多,一两天不见也是有的。 长沙北边,佛爷带着一群人下斗。一共五个人,各个神情严肃,在狭小的洞中来回穿梭。他们已经转了一个时辰了,洞里的空气不好,再这样下去兄弟们都受不了,又要无功而返。前两天,就在洞里丟了一个兄弟,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大家都觉得奇怪,这个斗也太邪门了,来了半个月,什么都没捞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佛爷看了眼手表,向身后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该撤了。 原路返回,大家一起上了地面。这个地方的风水也一般,地方荒凉,到没有多少墓穴。可偏偏他们就在这里遇到了这个斗,明知道里面有东西,可死活就是拿不出来。 齐铁嘴有点不耐烦了,本来佛爷说二月红可以帮的上忙,可过了这么多天,连个屁都没找见,“佛爷,兄弟们兜兜转转半个月了,我看这就是‘疑冢’,不然就是命里不该得。” 众人都没回话,其实有人已经想走了,可是佛爷没发话,他们也只好再忍耐几天。佛爷皱着眉头,也是一筹莫展,本来是觉得这里一定不简单,所以才来,现在花了这么多功夫,却什么都没捞着。 “我觉得,还得再下去点。”二月红开口了,他之前只是怀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现在的情形,只能兵行险招。“其实我们之前走的不是一个地方,每个分叉口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我们就误以为迷了路。这是‘九曲’,有九个一模一样的地道,所以才难找。我猜棺木就在最中间的地下。” 佛爷见二月红说的头头是道,心下也信了几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本来我也发现不了,可今天我下去的时候将手套丢了,本来以为原路返回可以找到,可是却不见了。”二月红这几天一直在想哪里出了问题,直到丢了手套,他才豁然开朗。 “有人!”黑背老六只管干活,所以也不听他们分析。他们住的地方很简单,周边搭了个棚子,能睡人就行。平时他都是最后一个走,然后拿石头把门帘压着,摆个圈。可今天,分明是有人动了这里的东西。 大家听到黑背老六说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倒不是怕,他们这么多人在,只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黑背老六拔出腰间的刀,手一挥,手中的刀飞到棚子边上,生生把棚子的顶给削了。 陈皮本来在棚子里等着师父,突然感觉凛冽的劲风袭来,下意识的趴在地上,然后手中的石子也同时飞了出去。 棚顶削了,陈皮一个纵身翻出来,躲到一旁的石头后边。“他爷爷的,谁这么狠!老子要剁了他的脑袋!” “陈皮,出来!”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二月红就认出了陈皮,更何况那些飞出来的石子,更加让他确定,陈皮来了。 站在二月红旁边的众人,大多都躲过了陈皮的石子,可还有没躲过的,就生生挨了一下。 陈皮听到二月红的声音,也不躲了,慢悠悠的走出来。只是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制几个铁弹子装兜里,如果再有人砍他,他一定让铁弹子嵌他腿里。 佛爷认识陈皮,知道是二月红的徒弟。只是出现在这里,就太不该了,何况他还伤了齐铁嘴。二月红看到陈皮,脸都黑了,“跪下!” 哪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陈皮怎么能找到这里,他这可是犯了忌讳。陈皮眼睛狠狠瞪了一眼黑背老六,虽然他没看清楚谁扔的刀,可这里头只有他一人手中没有家伙。可瞪归瞪,听到二月红的怒斥,他也毫不犹豫的跪了,反正来了也没指望能好过。 齐铁嘴把腿撩起来,发现腿脖子上都肿起了一块,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只有他一个被打了,顿时脸色不好看了。“二爷,这是谁啊?你认识?你看看,这小子乱扔石子,我腿都肿了。” “陈皮,先不说其它。八爷的腿被你打肿了,他什么时候发话,你才能什么时候起来。”二月红挺烦八爷的,话多,胆子小,还老爱啰嗦。可陈皮犯了错,就该罚。 齐铁嘴看陈皮这么听话,笑得嘴都咧开了。他上前,抬手就是对着陈皮的脑袋瓜一巴掌,“你小子把你爷爷腿都打肿了。” 陈皮最讨厌别人打自己了,就连师父也是从来不打自己的,犯了错,只是罚跪。他抬头看清楚了齐铁嘴的模样,心里暗暗记下了。 齐铁嘴被陈皮看了一眼,感觉凉飕飕的。这半大的孩子,怎么戾气这么重。他见二月红也不理会陈皮,心下犯难了,他该让他起来呢,还是继续跪着。 陈皮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他巴巴的赶来罚跪,可是有原因的,“师父,医生说师娘有喜了。” 二月红听到消息,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时间没了主意,脸上的表情不像笑,也不像哭。这是好事,大家想给二月红送祝福,可看到他的样子,却不忍心打扰他。平时二月红不爱说话,除了佛爷,大家都认为二月红这个人不好相处。可现在,他慌乱的模样让人觉得好笑。果然,铁骨柔情,二月红还是有放在心坎上的人。 齐铁嘴看事出有因,又听到陈皮叫二月红师父,也知道是一家人,怎么还能让陈皮跪着。“哎!小子,你起来吧,跑这么远来找你师父,挺受累的,先休息会。” (十三)什么都不要 “丫头,还好么?”二月红不知道女人怀孩子是怎么回事,可他也知道,女人怀孩子时,和平常是不一样的。 陈皮知道自己也不用跪了,师父担心师娘,哪还管他犯了什么错。“师娘应该心情不好,有时候坐在窗边抹眼泪。还老吃不进去饭,吃了就吐。其它也就没什么了。” 齐铁嘴一听就懂了,上前来插嘴,“女人怀孩子时都这样,脾气也跟着不好了。” 二月红没有理会齐铁嘴,只是皱着眉头,一个人傻站着思考。齐铁嘴得了没趣,讪讪的离开,走到佛爷的小跟班面前,“虎子,把棚子收拾收拾。黑背老六也太狠了,直接把盖削了,今晚上怎么住人!” 荒山野岭,夜晚也不会太过安静。棚子外面燃着篝火,是为了防止野兽接近。五个人轮班倒,过几个时辰就换人。 二月红其实睡不着,一个人坐在篝火前。明天不管如何,都要找到棺木,他要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清醒了。陈皮看着大家都在收拾家伙,自己一个人无趣,就在一边踢着石子玩。二月红扔给陈皮一个口袋,“既然来了,那就下去见识见识。” 陈皮有点不开心了,他以为师父今天一早就会回去,可看起来和他想的不一样。佛爷没有想到二月红会让陈皮下去,忍不住开口:“他如果没有经验,就下次吧!” “没事,陈皮很机灵,不会有事的。”二月红觉得里面地形是复杂,可也没什么危险。至于前天走丢的那个,只是他太笨了。不然这么多人,怎么就丟了他一个。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找到了关键问题的所在,也就不难了。只是一个时辰,棺木就找到了。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棺木旁躺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啊哟!小鼬,我可算找到你了!”小鼬是齐铁嘴的徒弟,却有一身好武艺,齐铁嘴去哪都带着他。齐铁嘴挺喜欢这个徒弟的,还真担心他出什么事,毕竟再找一个武功好的徒弟不容易。 小鼬依旧昏迷,齐铁嘴只是抱着小鼬嚎叫,佛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查看了下小鼬的情况,还没死,但必须赶紧把人搬出去。小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一定吸了不少尸气,不死也得脱层皮。“看来今天不能继续了,小鼬如果再不出去,就会有危险。” 人命关天,也没有人反对。可是,二月红却有意见了,“佛爷,让八爷和陈皮将小鼬带出去。我有把握,一个时辰内打开棺木。” “可是,今天打开棺木,也没有时间把东西带出去。”黑背老六虽然经常不说话,可这次却是说对了。他们已经在这里待的时间够久了,吸入尸气太多会出事。 佛爷拿不准二月红的意思,他同意老六说的,“二爷,今天开棺的确太急了。” “今天棺木开了,我就走,这里的东西我一个不要。”二月红话一出口,就连佛爷也觉得惊讶,一时间众人都没了话。 陈皮听到二月红的吩咐,帮着齐铁嘴把小鼬抬出去。现在只剩四个人了,佛爷看了一眼二月红,同意了他说的,“二爷,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我们就开始。” 小鼬被带回了棚子中,齐铁嘴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对着他的嘴喂下去。陈皮站在一边看着,齐铁嘴功夫烂的要命,他是知道的。还有一个半死不活,如果他现在将齐铁嘴揍一顿,一定是个好机会。 可陈皮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来这里已经忤逆了师父。如果再闯祸,那就是罪加一等。他想着,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就忍住了。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佛爷一行人也从墓口出来了。二月红现在有点狼狈,脸上都有些污渍。陈皮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二月红。 二月红接过陈皮递过来的帕子,随手在棚子中拉出一个包袱,对着佛爷抱拳,“佛爷,我先告辞了!” 齐铁嘴见二月红头也不回走了,跑到佛爷面前,“佛爷,他就这样走了?你也不拦一拦!” “棺木开了,二爷有急事先走,也没人拦得住。”佛爷脸色有点疲惫,可还是多看了一眼二月红离开的方向,“是个人才,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 齐铁嘴直接忽略了佛爷的最后一句话,他现在惊讶的是——棺木开了!“佛爷,那些东西二月红真的不要了?这可是辛苦了大半月才找见的,他不要了?” 二月红带着陈皮连夜赶回去,第二天中午,他们就回到了长沙城。二月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见丫头。他知道,自己对丫头的这种牵挂,讲不清楚,却也放不下。 丫头今天的精神气好了一点,或许是大夫的安胎药管用了,或许是今天空气特别舒服。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现在可是有一个小生命在生长,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却很美好。 二月红一进院子,就看到园子中站着的丫头。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定了。他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这个人儿一直在自己身边,别的他什么都不求。 “二爷!”丫头看到了二月红,什么都顾不上了,小跑着奔到二月红身边。二月红将丫头接到怀中,宠溺的笑了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毛燥。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了,要一万个小心。” “二爷,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丫头觉得新奇,她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二爷。 “事情办完了,我就回来了。”二月红从来不告诉丫头外面的事,他的丫头,只要乖乖躲在他的身后就够了。 陈皮待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怪怪的,准备离开。可才刚走了一步,就被丫头叫住了,“陈皮,你这几天去哪了?我有两天没见你了。” 陈皮被问住了,他是不想告诉丫头,可师父在这里,他又不能撒谎,只好实话实说,“我去找师父了,给他传了个信。” (十四)含情脉脉 陈皮这四两拨千斤的回话,让丫头没有反应过来。丫头没有深想,二爷的回来让她开心的不得了,哪还顾得了其他。“二爷,你先去洗个澡,去去尘土,我去给你做饭。” “丫头!”二月红握住丫头的手,将她搬到自己身边,“府中这么多下人,哪用得着你这么操心。你先坐着,一会我们一起吃饭。” “可是……可是我怕下人做的不合二爷的口味。”丫头一直以来都是亲自照顾二月红的起居,她怎么放心交给别人。 “二爷不挑食,没那么多讲究。丫头,二爷只是想和你安安静静说会话。”丫头一怔,没有想到二月红会这样说。她哪里有半分拒绝的道理,况且她也有好多话想对二爷说。 屋子中热气腾腾,还有哗哗的水声。二月红在荒山野岭生活了那么多天,又连夜赶回来,所以身上一身臭味,就连头发都一撮一撮的拧在一起。丫头实在看不过去了,让下人打了洗澡水进来。 二月红知道自己狼狈,总不能薰着丫头,就乖乖的洗澡。丫头拿着毛巾给二月红捶背,看着木桶中混浊的泥水,心里越发心疼,“二爷,你怎么跟小孩似的,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 以前二月红回来之前都会把自己收拾干净才见丫头,这次是真着急,所以没顾得上。“是挺脏的,除了丫头,也没人愿意给二爷搓澡了。” 沐浴后,房间中都飘着淡淡的皂角味。二月红脸上也挂着绯红,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激动。饭菜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一桌,丫头陪着二月红吃饭,时不时的往他碗中夹菜。“二爷,陈皮这孩子怎么不过来吃饭?” “没事,他或许是睡懒觉了,一会醒来自己会吃的。”二月红知道陈皮也是累着了。他看丫头只顾着招呼自己,连碗都没动一下,他夹了一块肉放到丫头碗中,“丫头,你也吃!” 这一顿饭吃的和乐融融,丫头也吃了整整一碗。二月红也着实累了,现在眼睛也困得不行。他躺在床上,往里边挪了挪,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丫头,在这躺着。” 红色的绫罗锦帐,柔软舒适的床,泛着暖意,让人昏昏欲睡。二月红将丫头圈到怀中,手中把玩着她柔软的长发,倦意袭来,怎么也挡不住。 丫头静静的躺在二月红怀中,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才一小会,就听到了细微的鼾声。她抬头看着二月红的睡颜,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高床暖枕,情丝环绕,柔情似水,怪不得人昏昏欲睡。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二月红一醒来就闻到怀中女子的馨香。呵!丫头还在睡。二月红撑起下巴,眯着眼在床上躺着,不想起来。小别胜新婚,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这种感觉。美人在怀,凭什么也换不来。 丫头觉得鼻子痒痒的,烦躁的用手拍了拍,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可是,她还是想睡,索性脑袋往里缩了缩,继续睡。二月红隐忍着笑意,他本来是想把丫头唤醒,睡了这么久,也该醒来了。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疲懒,都学会了赖床。“丫头,这都下午了,起来坐会。” 二月红温润的声音,带着刚起床的鼻音,格外慵懒。丫头揉了揉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二月红的模样,就傻傻的笑了,拉着长长的调子,“二爷……” 这时的丫头像足了一个懒猫,有着女人独有的慵懒抚魅,让人想一口一口吃进肚子。二月红也不忙着唤丫头起床,腹指在她脸上摩擦,最后停在了她的嘴唇上。温热湿漉的感觉,让人无法移开。索性低头尝了一口,果然这种感觉比蜜都要甜。 丫头被吻的意乱情迷,眼睛越发的迷离,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二月红摸了摸丫头凌乱的头发,“丫头起床,我们去院子中散步。” 当二月红和丫头走到院子中,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丫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们这是睡了多久。 二月红回来,丫头的胃口也好了,一天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二月红怕丫头吃不好,成天带着丫头去外面馆子中吃饭,然后回来陪着一起睡觉。 陈皮有一次给师父师娘请安,然后理所当然的跟着去蹭了一顿。之后,他每一天都挑着时间点来,每一次又刚刚好是二月红出门的时间。这一天,陈皮又踩着点来请安,丫头忍不住奚落,“陈皮,你怎么最近一直记挂着你师父,天天来请安。” 陈皮才不怕丫头奚落,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回答,“师父师娘一起出去,师父肯定要照顾师娘。陈皮就在一旁提着东西,要不然师父就受累了。” “你这小滑头!”丫头现在对陈皮一点办法都没有,可陈皮又那么听话,她当然是疼他。二月红在一旁听着陈皮和丫头的对话,嘴角也忍不住泛着笑意。 丫头怀孕三个月了,或许是第一胎,特别娇气,孕吐不说,腿肚子每晚都抽筋,疼得直抽抽。二月红问了医生,这种反应很正常,还有就是给腿肚子按摩可以减缓痛楚。 所以一到夜里,二月红都睡得不踏实。只要丫头的腿一抽,他就赶紧按摩,好能减轻丫头的痛意。可是丫头却自责的要命,她睡不好也算了,还连带着二爷。“二爷,我想去书房睡。” 二月红知道丫头晚上睡不好,又怎么会答应她一个人睡,“丫头,不要闹!” “二爷,我不是在闹。我晚上腿已经不疼了,可你老担心,两个人都睡不好。”丫头是说谎了,可她真不想二爷和自己一样睡不好,他这两天都有黑眼圈了。 “好,我知道了,晚上不会打扰你睡觉,可你不能去书房。”丫头见二月红不同意,也没有法子。最近腿已经疼得不那么频繁了,况且她也能忍住,绝对不能再打扰二爷睡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怀孕磕磕绊绊,有许多麻烦事让人措手不及,可他们还是小心翼翼护着这个小生命,等着他的降临。 (十五)今朝只有伊人 今天九门有个趣事传的沸沸扬扬,说是九门的霍仙姑看上了二月红。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可被有心人一传,大家听着还真觉得是真事。 霍仙姑和二月红同属九门上三门,而且霍仙姑是上三门中唯一一个女性,长相自然没得挑。可是二月红可是出了名的痴情,一部分人呢是不相信,一部分人呢是等着看好戏。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会空穴来风。丫头怀孕,虽然二月红时时刻刻小心照料,可也有时抽出时间去梨园。霍仙姑跟着长辈去听戏,本来只是觉得台子上的二月红格外秀气,唱曲也好听。可是她没想到,他也是九门的人,而且还是那般好看。 父亲领着她向二月红问好,也顺便和二月红嘘寒问暖了一会。卸了妆的二月红,一袭红衣,眉清目秀,气质浑然天成,行动说话却不失男儿的英气。这天下的女人,很难不对二月红有好感。虽是初次见面,霍仙姑却对二月红的曲痴迷起来,天天在梨园中等着二月红上台。时间一久,便有两人的风韵趣事传的有鼻子有眼。 二月红听了,只当个笑话。如果霍仙姑不是九门的人,他说不定直接就赶出去了。可大家都是同门,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伤了和气,这是规矩。 二月红已经好多天没有去梨园了,一是不想见到麻烦的人,再有他也该花点时间多陪陪丫头。红老叫下人将二月红带到祠堂,想询问清楚最近的流言蜚语。二月红知道父亲想问什么,毕竟霍仙姑身份特殊,父亲不想自己沾惹这些是非,“父亲,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红老还没来得及问,二月红的话一出,他也没了话。红老对外面的传闻半信半疑。毕竟二月红过去风流韵事也不少,当初也没少让他操心,可他现在对丫头那是没的说。“有些事,虽然你没有做,可是堵不住悠悠众人的嘴。丫头那,你要解释清楚。” 二月红不知道丫头有没有听到外面的传言,但这件事该告一段落了。“父亲,我知道了!” 丫头在房间中裁剪小孩子穿的衣裳,可眉眼中却有一丝郁色。红府的墙院虽高,可是有些话却还是飞进来了。刚才,她也问了陈皮,陈皮本来不想说,可禁不住丫头逼问,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师娘,那些话都是外面人嘴碎,乱传的!霍仙姑每天缠着师父,现在师父都不爱去梨园了,就是不喜欢碰到烦心的人。” 丫头有点闷闷的,不是她不信二爷。只是突然知道这样的事,感觉很不舒服。二爷的为人她自然是信的,可二爷那么优秀…… “丫头,你怎么在发呆?”二月红一进屋子,就看到丫头拿着针线,眼睛望着窗外发呆。丫头本来在想事,被二月红的声音惊醒,手一慌,针就扎手指上了,“啊……” 二月红将丫头的手拿起来瞧了瞧,指尖被扎了一下,问题不大,“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这些衣服都不要自己亲手缝了,交给绣娘多省心。” “我……我刚才只是不小心,没事的。”丫头本来就不开心,被二月红一斥责,更加委屈了。 “你喜欢,拿来消遣可以,可是别累着自己。”二月红怎么舍得再责怪,“丫头,一会陪我去梨园。” “啊?”丫头傻了一小会,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答应了。二月红倚在一旁,看着丫头在衣橱中翻找着衣服。以前,他的丫头从来不会对这点小事上心,看来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 事隔十天,二月红重新来梨园,自然是一群人追捧。大厅中坐着一堆人,都是来听曲的。台子对面二楼的位置一直被人包着,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是霍仙姑的位置。 今天二月红没有化妆,只穿着平日里的衣服。黑色的马褂搭配着暗红色的衣裳,手中只执着一把扇子。场子中鸦雀无声,他们只看见最中间的位置加了一把椅子,不过最让人醒目的是二月红扶着一个女子款款出来。 平日里他们见二月红唱曲,也只是远远的在台子下看着,就算有机会擦肩而过,也是没机会说话的。可今天,二月红和平日里不一样,脸上泛着柔和,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温润。大家心中都了然,那椅子上坐着的必定是夫人了。 二月红只是清唱,可众人也听得快活,喝彩声和赞赏声在大厅中回响,络绎不绝。丫头手心出汗,有点小小的紧张。这种场面她本来就不习惯,现在越发觉得如坐针毡。当初她只敢躲在角落中偷偷的看,现在虽然不是当初的模样,可她觉得自己比当初还要紧张。 二月红在台上眼睛就没离开过丫头,一曲“贵妃醉酒”,生生让他唱出了缠绵悱恻。 霍仙姑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这个男人,美的清冷,她以为他的心中没有人可以停留,她曾经妄想可以有机会接近他。现如今一切只是泡影,她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好看,暖的可以融化寒冷的冰雪。可这一切,都不属于别人,只属于台下的那个女子。 霍仙姑嘴角泛着苦笑,那个女子没有她漂亮,那个女子没有她有风情。她就像一盆兰花,娇弱无骨,像是被人精心呵护才能如此亮丽。她输了,有些人美好的不可一世,却只能是别人的。 不知道何时,二楼的位置空了。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二月红和丫头也没有注意到。 一曲完,二月红从台上走下来,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模样,只是脸上浮出暖暖的笑意。丫头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二月红擦了擦头上的薄汗,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崇拜,“二爷,你辛苦了。” 曲终人散,二月红握着丫头的手离开。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这是他们不懂的情感,却让人的心颤动。自此以后,再也没有流言蜚语流传,长沙城的人只知道二月红有一个夫人,宠爱的不得了。 (十六)瓜熟落地 丫头怀孕九个月了,每天捧着肚子,让人看着受累。每个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丫头也认为是自己的本分。下午的时候,丫头腹部微微阵痛,刚觉得不适,羊水就破了。本来还没有到生产的日子,孩子提前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全府的人都慌了手脚。 隔着一个门,二月红都能听到丫头隐忍的呻吟。女人生孩子,那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现在才只是开始,稳婆不准丫头喊的太大声,是怕一会生产时没了力气,关键时刻没了力气生产,那就事大了。 二月红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慢过,他一点都无能无力,只能在院子中站着,这种感觉让他的心都揪到一起了。最可怕的是,声音还一直在持续。丫头的胎位不正,孩子一时还出不来。稳婆颤抖的声音从房间中传出来,“二爷,夫人有危险,你要做心里准备。” 心理准备?二月红有点腿软,他从丫头怀孕到现在,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这一幕。他有想过孩子呱呱坠地,有想过他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有想过关于孩子的一切。可他唯独忽略了今天,或许不敢深想,或许只是失误。 “你们要保住大人……大人不能有事!”二月红都能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他第一次有点怕,怕屋子中那个朝夕相处的女子就这样没了。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二月红再也忍不住了,他害怕会出现意料之外的问题,他害怕那一丁点的可能性。 “二爷,房间晦气,您怎么能来这里!”产婆还在给婴儿清洗身体,看到二月红,吓了一大跳。不过,二月红怎么会顾忌产婆说的话。他只关心丫头,丫头躺在床上,额头上都是汗珠,头发粘在一起,狼狈的要命。惨白的脸,让人看得心惊,二月红觉得下一秒丫头就会晕倒。 “二爷……你别进来……这里不干净……”丫头挣扎着用最后一口仅有的力气说完,便感觉眼前一黑。二月红上前握住丫头的手,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了,“丫头……” 稳婆将孩子清理完,看见二月红握着丫头的手不松,知道他想岔了,“二爷,夫人只是没了力气,母子平安。” 尘埃落定,二月红从来没有想过,生一个孩子所付出的代价这么大。他和丫头今生只有这一个就够了,他再也不想让丫头受这样的苦。 稳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二月红,心中微微动容,“二爷,刚才是夫人运气好,才没有血崩。只是夫人的身子也太弱了,差点把我老婆子吓了个半死。” 二月红瞧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只是觉得很丑!虽然心中的石头落了,可二月红的手依旧没有放开丫头。他擦了擦丫头额头的汗水,心中难受的不得了,“丫头,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孩子了。” 丫头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的二月红,她扯了扯嘴角,想要说什么,可嗓子却疼的要命。二月红从床头拿了杯水给丫头喂到嘴边。丫头喝了水,缓了缓,殷切的询问二月红,“二爷,孩子呢?” 孩子在奶娘身边,二月红还没有去看过,可丫头一醒来就询问孩子,必定是担心极了,“丫头,孩子有奶娘照顾,你放心,我这就抱他来见你。” 丫头拉住二月红的袖子,眼睛中多了一丝期盼,“二爷,孩子是男是女?” “是男孩……”二月红心中百感交集,本来孩子的出生是一件好事,可他现在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丫头,他应该睡着了。你刚醒来,缓一缓再见他。” “他睡着了……”丫头有点遗憾,只怪她自己没力气起来,只能再等一会,“二爷,你给他起名字了没?” “你喜欢他叫什么,随便取一个就好。”丫头见二月红说的这么轻松,无奈的摇了摇头,“二爷,孩子应该要有一个好名字。” 二月红记起来了,丫头从小就没有名字。他平时叫习惯了,也没有多想,想必丫头心中是在乎的。二月红略微想了想,认真的开口:“字从水,水从溪,溪亦声。就娶‘溪’字,世世代代,亘古不息的意思。” “这名字真好……红溪……”丫头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将名字反复的念。 门口的奶娘抱着红溪进房间,恭敬的给二月红和丫头行礼,“二爷,夫人……” 丫头看到一个婆子站在门口,手中还抱着一个孩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红溪……溪儿……快让我看看!” 奶娘见丫头这么着急,忙上前把孩子递给丫头。丫头勉强撑起身子,看着孩子一时手足局促,“他那么小,我会不会伤着他?” 二月红见丫头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微微动容,上前看着红溪小小的一团,突然感觉心软软的,“我先来抱!” 二月红从来没有抱过小孩,本以为特别简单,可真当孩子放在他手上的那一刻,他彻底蒙了。孩子太过于柔软,像一团小小的棉花,一不小心就会化了。红溪似乎感觉到了不舒服,扁着嘴挣扎了几下,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作为一个母亲,丫头一见红溪哭了,忍不住责怪,“二爷,你小心一点!” “算了,给你抱。”二月红有点气闷,索性把孩子给了丫头抱。或许是母亲天生的优势,孩子一到丫头怀中,就停止了哭泣。 奶娘看的有趣,笑着开口:“小孩子娇气,又爱哭,二爷多抱抱就好了。” 二月红觉得麻烦,可当着丫头的面,总不能太嫌弃。他想着,以后没必要时,他坚决不抱孩子了,怪没趣的。孩子的出生,丫头全心全意放在孩子身上。加上坐月子,丫头哪里都不能去,一天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了。 陈皮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师娘了,不过他见过红溪那个小不点。他觉得很丑,又那么小,可这话他没敢说出来。再过几天,师娘就可以见人了,他其实有点担心师娘。师娘生红溪那天,他去了码头,过了一夜回来,就听到师娘生了,听说孩子生的很艰难。 (十七)陈皮送礼 本来陈皮挺讨厌红溪的,可一见他那么丑,突然就觉得顺眼了。不过也只是顺眼,他也不怎么喜欢孩子,所以也只专门去看过一次。不过陈皮这几天寻思着该准备礼物了,红溪满月酒一定是会办的。 陈皮想着,女人应该都喜欢首饰,所以寻思着给师娘找个漂亮的钗子。至于红溪,他才不管是不是他的生辰,终归是师娘生的。 丫头养了一个月,气色也慢慢好起来,终归是胖了一圈,脸上有了点肉,看起来添了一点稚气。二月红一回房间,就看到丫头在给红溪穿衣服。那件衣服是丫头怀孕时做的,大红绸子上绣了蝴蝶兰的花样,挺喜庆的。红溪似乎挺喜欢丫头做的衣服,咧着嘴直笑。 “丫头,溪儿比出生时好看多了。”二月红不喜欢和小孩子亲近,有了红溪他才知道,小孩子的变化是这样快,心中也微微讶异。 丫头无奈的撇了一眼二月红,他因为红溪难看,嫌弃的不得了。刚出生的孩子都一个样,还没长开,怎么能好看。“二爷,今红溪满月,你不准提这件事。我们家红溪,是最好看的。” 二月红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丫头,脸上泛着笑意。他伸手在丫头脸上捏了捏,越发的愉快,“丫头又长了一圈,越发可爱了。” “二爷……”丫头拍掉二月红的手,苦着一张脸,“二爷就知道打趣我,现在这么胖,哪里就可爱了!” 二月红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下人说宾客已经到全了,他和丫头也该出去了。二月红一只手将红溪抱起来,一只手牵着丫头,迈出去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这是二月红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长子,满月酒也必须办的热热闹闹。长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祝贺二月红喜得贵子,二月红也都一一笑着回礼。 酒席络绎不绝,招呼完客人。二月红领着一些亲朋好友去观看红溪抓阄。 丫头在内室,将红溪放在了软垫子上,拿着拨浪鼓逗她玩。丫头心情是复杂的,有了二爷,又有了红溪,她该知足。如果,如果爹和娘依旧在这世上,她该多么幸福。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屋子中有女眷,丫头少不了寒暄几句,还有点忙乱。 下人抬进来一张圆桌子,站着的客人纷纷将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二月红将红溪放在圆桌上,一圈人围起来看着红溪。 红溪一点都不怕生,趴在桌子上啃着拳头,还流着哈喇子。丫头上前拿手帕擦了擦红溪的嘴角,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小玩意,“溪儿,你要选一个。” 不知道红溪是听懂了,还是刚注意到桌上有这么多东西,两只小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抓住了一只毛笔。 “呀!看来红溪以后是个状元郎……” “是啊!红溪以后一定像二爷一样有出息……” 大家是看热闹,也是找机会说几句好话,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夜深了,红溪睡了觉。丫头坐在房间拿着管家递上来的册子,清点礼物。二月红在一旁坐着,轻啜这茶。丫头看到陈皮的礼物,摇了摇头,笑得欢快,“二爷,你看这陈皮。明明是溪儿的满月,他倒给我送了一支墨玉杂形簪。” “墨玉?”二月红有点惊讶,似乎想到了什么,唤来下人吩咐,“去吧陈皮的礼物拿过来。” 丫头觉得奇怪,二爷怎么单要陈皮的礼物来看,“二爷,陈皮送的不对么?” 二月红看着丫头,宠溺的摇了摇头,“墨玉是好东西,我是想你应该会喜欢,索性现在拿出来,让你看看。” 下人将陈皮的礼物呈上来,二月红打开盖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陈皮还算有心了,丫头你看看。” 丫头拿过盒子,见里面躺着一支特别简单的簪子,普通的蛇形样式,只是簪子周身泛着光泽。丫头觉得挺好的,只是说不上来,便问二月红,“二爷,这支簪子虽然简单,可我挺喜欢的。” “墨玉是一种罕见的石头,用它打造的首饰,世面上不常见。不过,我觉得配你,陈皮有心了。”二月红第一次这么夸陈皮,是因为他送对了礼物。不过刚才二月红要看陈皮送来的簪子,是怕陈皮将不干净的东西哪上来。只是丫头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他就不解释了。 丫头看着墨玉簪子,有点微微动容,“这簪子一定很贵,陈皮哪来的这么多钱。我得说说他,不能让他这么浪费,他的钱得攒着,以后好成家立业。” “丫头……”二月红拉住了丫头,耐心的劝解,“陈皮是我徒弟,孝敬师娘是应该的。况且我还能亏待他,以后我会安置他的。” 二月红想到陈皮,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当初见到陈皮时,他正在死人身上翻东西。他带陈皮回来,不是因为可怜,而是一种欣赏。陈皮果断,狠绝,虽然这些不是好品质,可是他喜欢。 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陈皮虽然时常闯祸,但对他和丫头的心却很真。不过,陈皮今后怎样,二月红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陈皮太喜欢剑走偏锋,他也曾想磨一磨他的性子,可最后也没有什么用。 (十八)双生子 红溪一天天长大,二月红眼中的深情也一点点增加。他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一个女人带给了自己世界所有的温情。这辈子,有丫头在侧,他什么都不求。 红溪在院子中逮蛐蛐玩,丫头今天去城西的城隍庙还愿。二月红最不耐烦带孩子,丫头索性让陈皮带着红溪。 对于陈皮来说,带一个小孩比杀人还难。可是他又推不了,只好皱着眉头盯住红溪。他已经打算好了,不理那个小不点,让他自己蹦哒,然后等师娘一回来,他就可以交差了。 红溪两岁了,话说不全,但一天就喜欢吚吚哑哑。院子大,今天又没人限制,红溪满院子跑,被石子一绊,摔了个狗吃屎。陈皮远远的看着,见到这一幕,笑得更欢了。 红溪摔疼了,扁了扁嘴,然后一直哭。陈皮本来想着,让他自己哭一会,可他又怕师娘突然回来,知道自己不管红溪一定会生气。陈皮把红溪抱起来,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见他的衣服都摔破了,鼻涕眼泪糊在脸上。“真笨!这么好看的衣服,师娘绣了一个月,被你一天就穿坏了。” 红溪才不管陈皮说什么,只是可劲的哭,吵得陈皮脑仁疼。陈皮投降了,寻思怎样哄才能让他不哭。陈皮把腰间的小匕首拿出来,一会在手中挽着花,一会又抛起来玩。红溪果然被吸引的注意力,傻傻的看着陈皮,都忘记哭了。 丫头回来的时候,见陈皮和红溪在院子中玩。主要是陈皮坐在一旁看着,红溪自顾自的玩着。等她走近了才发现,红溪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脸上也脏兮兮的,“陈皮,溪儿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溪儿自己在院子中跑,我一拦他,他就哭,所以没办法,只好远远的看着。”陈皮才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反正红溪不会说话,师娘又不在,他说什么也没人怀疑。 丫头听完陈皮说的,将红溪拉起来,一脸的心疼,“怎么这么脏,娘亲给你洗洗。” “师娘,那我走了?”陈皮见这里用不着自己,只想赶快撤,他现在看到红溪就头疼。 丫头带着溪儿回房间,二月红正看着书,见到红溪的模样,微微有点不悦,“溪儿又调皮了!” “二爷,溪儿还小,调皮很正常。”丫头顾着说话,放开了溪儿。溪儿才不顾自己一身脏兮兮的,直接扑倒二月红身上,“爹爹~” 二月红的脸立马五颜六色,丫头在一旁偷笑,她知道二月红最爱干净了,平常他就嫌弃溪儿,现在更是嫌弃的不得了。“溪儿,快过来,娘亲给你换衣服。” 丫头给溪儿换衣服的时候,胡乱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身上懒懒的,似乎哪不对劲。这种感觉,就像怀溪儿时一样。可这种事,只有见过了大夫才能确定。“二爷,我今天叫了陈大夫来,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是有了。” “有了?”二月红听懂了丫头的意思,心中有点沉重,他不希望丫头再生孩子,“可能是你想多了,等陈大夫确定了再说。” 丫头听了,觉得也是。陈大夫快晚间的时候来了,二月红跟着丫头一起去确诊。最后确定了,丫头的确是胎气。丫头听大夫说完,一脸的喜悦,扯着二月红的衣袖,“二爷,我们又有孩子了!” “我知道!”二月红勉强笑了笑,将丫头安置在房间中,“丫头,我送大夫出去,你在这里待着别动。” “我又不是第一次怀孕,哪里就那么娇气。”丫头抿着嘴傻笑,终究是依了二月红的话。 二月红单独宋大夫出来,最主要的就是想单独和大夫聊一聊,“大夫,丫头的身子,适合怀孕么?” “夫人已经生过一胎了,如果没有意外,勉强也是可以的。”陈大夫说的很含蓄,但意思也是指丫头身体虚。 二月红听懂了,略微想了想,依旧狠下心询问:“如果这胎不要呢?” 陈大夫一惊,没有想到二月红会这样说,认真的回答:“打胎也伤身子,或许以后夫人就不能再生了,二爷要想清楚。” 又有了孩子,丫头是又惊又喜。二月红将一切看在眼里,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这次怀孕,丫头倒没有那么辛苦,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到让二月红放宽了心。“丫头,怀红溪时你那么辛苦,这次似乎好一点。” 丫头也感受到肚子中的孩子不闹腾,眼中满满的笑意,“或许是肚子里是女孩,喜静,不爱闹腾。” 过了两个月,陈大夫又来给丫头把脉。可没想到,陈大夫把出了双脉,这放在其她人身上是喜事,可放在丫头身上就不一样了,“二爷,夫人的脉象显示,这是双生子!” 陈大夫语气有点惶恐,丫头没有听出来,只是重复问了一遍,“大夫,我可以生两个孩子?” “对,按夫人脉象,的确身体中有两股脉象,是不会错的!” “二爷……二爷你听到没有,我们又有两个孩子了。”丫头还没有说完,陈大夫准备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来,毕竟现在是三条命,“本来双生子不常见,也是极大的好事。可惜夫人身子弱,生产的时候怕是难了!” “大夫,丫头和孩子母子平安,你有几分把握?”二月红语气有点沉重,他万万不能承受失去丫头的痛苦。 陈大夫叹了一口气,他行医这么多年,饶是看惯了生死,对于这种事还是心有余悸,“母子平安三成,保孩子五成,保大人七成。” 丫头惊愕的捂住嘴,一时间愣住,久久才缓过来,“二爷……我……” “大夫,孩子不要了,现在打掉有危险么?”二月红没有犹豫,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放弃孩子,保住丫头。 “现在打掉孩子,虽然伤身子,可好好调养几年还是能恢复过来的。” 丫头眼睛中泛着泪水,悲痛的摇了摇头,“二爷!那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轻易舍弃他们!” (十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三天了,整整三天,丫头一直没有说过话。二月红一个人站在院子中,盯着园子中的兰花发愣,他什么事都可以依着丫头,唯独这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不能依着她。 情不知何起,欲罢不能。今生能与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再也不求其它。只是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万分难得。二月红是丫头的天,是丫头的臂膀,他情愿自己为丫头遮风挡雨,一生一世。“丫头,满园春色,如果没有你相伴,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红溪迈着小步子跑到丫头身边,他似乎也感到丫头悲伤,不敢捣蛋,只是扯着丫头的衣服,“娘亲……” “溪儿……”丫头看到溪儿,心情更加复杂。他肚子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想溪儿一样可爱。他们可是两个活生生的生命,血骨相连,她怎么能舍得。她知道二爷担心自己,可是她没办法就这样舍弃两个孩子。 丫头抱着红溪走出房间,眼睛看向二月红所站的地方,心中泛酸,“溪儿,去找爹爹好不好?” 二月红听到丫头在身后,他没有转身。他只是害怕,害怕面对丫头的祈求。溪儿跑到二月红身旁,抱住二月红的腿,“爹爹……爹爹……” “溪儿……”二月红第一次感觉到了心口的悸动,他的孩子,他怎么会不喜爱。他蹲下身子,摸了摸溪儿的额头。让丫头打掉孩子,他也于心不忍,可那三成的机会,让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丫头看着二月红对溪儿怜惜的神情,心中一痛。她知道,二爷也不忍心,“二爷……我们赌一把好不好?那是我们的孩儿,他们何其无辜,怎么能连机会都不给,他们都来不及看一眼人世间的美好,那该多么可怜。我是溪儿的娘亲,也是他们的娘亲,这不公平。” “丫头,这赌注太大!”二月红抬头,凝重的盯着丫头。他和丫头已经为人父母,舐犊之情都懂,如若不是事关丫头的生命,他也不会下这个决定。 丫头眼角滑落一行泪,凄楚柔弱,“二爷,我们怎么不能去赌,我们做父母的不能这么自私!” 二月红见过孱弱无力的丫头,见过楚楚动人的丫头,见过温柔妩媚的丫头。二月红第一次见到这么刚毅的丫头,刚毅的让人无法反驳。 二月红无助,心痛,却又没有办法狠下心拒绝丫头。他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生活完全打乱了,他慌乱无措,可又要坚强,因为他是男人。“好,我们赌一把。” 丫头见二月红终于松口了,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丫头知道,如果她真的把孩子打掉,二爷这一辈子心中也会有个槛。而她就算长命百岁,也会终生后悔。 一夜相拥无话,天亮了,全新的一天开始,二月红眯着眼看着外头的日头,久久无言。丫头躺在他的臂弯中,可他却有一种虚幻的感觉。二月红这一生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赌注。如果可以,他只愿做自己完全把握的事。可实时变化,人最多的就是无能无力。 丫头做了个好梦,梦见他们一家五口在山上放风筝,二爷牵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笑得无比开心。就这样,丫头笑着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二月红温润的眼睛。“丫头,做什么好梦了?” “我梦到二爷和我,还有孩子们,一起在山上放风筝。”丫头说着,嘴角还挂着笑意,可见是开心极了。 “真是孩子气,做个梦都能这么开心。”二月红准备起床,这几天有许多事耽搁了,他要补回来。丫头刚醒来,见二月红要起床,有点不愿意,耍赖般的扯住他的衣领。二月红被扯住,看着丫头的小脸,顿时没了脾气,“丫头,怎么了?” “二爷再睡一会,给丫头唱个曲可好?”丫头知道前几天惹二爷不开心了,所以想着法子弥补。当然,她也是想在二爷怀中多赖一会。 二月红手扶着头,侧躺着看着丫头。二月红本来就好看,现在脸上还沾着睡意,朦胧妖异,蛊惑人心。丫头感觉自己的心都突突的直跳,一个人怎么能生的这么好看。“丫头,你想听什么曲子?” 丫头咽了一口唾沫,想都不想的开口:“二爷唱什么都好听!” 二月红清了清嗓子,随口捏来,“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的词本来就适合清唱,从二月红嗓子中出来,更加婉转动人。丫头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意思。“二爷,你说是丫头想二爷多一点,还是二爷想着丫头多一点。” 美好的时光总是让人有亦真亦假的感觉,二月红摸着丫头白嫩的脸庞,心中一片坦然。“二爷只知道,这辈子只爱一个丫头。” (二十)紧张 丫头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身子越发的沉重了。天气一点点变凉,吹着凉凉的微风。这种天气,最让人舒服了。丫头站在风口中,傻傻的发愣,落叶打在身上也浑然不知。 二月红远远看着丫头,眉心散着淡淡忧愁。二月红一直以为,他的丫头是那么弱小,可现在她又是那么坚强。这么多天,他和丫头刻意回避孩子的问题,他们谁都不想面对现实。 二月红边将披风给丫头披上,边斥责,“丫头,外头风这么大,你好歹顾及一下自己的身子。” 这个时节,这样的风刚好吹得人舒服,哪里会凉着。丫头没有反驳二月红,只是任由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二爷,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回来便回来了。”二月红的回答,从来就是这样随性,却让人暖到心坎里。“丫头,累么?” “哪里就能累着我,我只在园子中逛逛,闲的不得了。”丫头浅浅的笑着,和平时一模一样,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最艰难的时刻要来了。 二月红握住丫头的手,眼中一片怜惜,“我是说,你这次怀胎辛苦,孩子有没有累着你。” “没有……”丫头拼命的摇了摇头,“我有听大夫的吩咐,按时吃安胎药。还有,肚中的孩子乖巧的不得了,不会像溪儿一样闹我。他们很听话,我没事的!” 二月红叹了口气,手划过丫头的发梢,将丫头头上沾着的枯叶拿了下来,“我只问了一句,你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 二月红只觉得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他把丫头拥入怀中,无助的抬头。老天爷,只要丫头平安,他愿意做任何事。他的心早已经被这个柔柔弱弱的丫头占满,生死何所依,有她就够了。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丫头已经九个月了。院子中越发充斥着紧张的气息,二月红的眉角间也多了几分郁色。下人都不敢多说话,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 陈皮又被罚了,这次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偷玩,没有在二月红规定的时间回来。这只是一件小事,可二月红心情越来越烦躁,而陈皮又刚好撞到枪眼上。 天越发冷了,寒风刺骨,陈皮跪在地上,一句也不坑。陈皮一直胡思乱想,都忘记了外面的天气。他现在心绪很乱,全府的人都知道,丫头这次怀胎凶险万分,他又何尝不知道。 大夫和产婆早早被请进府中,安排在丫头房间的隔壁,以防万一。这个冬天,注定是让人不顺心了。 外头天冷,今天又下了雪,丫头格外怕冷,只是缩在被子中,望着窗口。白雪皑皑,最纯净不过了。她的孩子要在这个冬天出生,生命的最初一定是像雪花一样,干净的让人心疼。 二月红端着一碗红枣羹,走进屋子中,先弹了弹身上厚重的雪,又暖了暖身子,才到里屋。“丫头,你在看什么?” “二爷,外面的雪一定很好看,可惜我身子笨重,都不能出去看。”丫头的脸皱成一个小包子,格外可爱。二月红手拿汤勺,服侍着丫头吃红枣羹,“外面冷,等明年后年,二爷天天陪你看雪景。” 丫头喝了口红枣羹,甜的发腻,有点不喜欢,可还是咽了下去。丫头喝完红枣羹,有点不舒服,下腹隐隐作痛,和平时那种胎动不一样,她有一种熟悉的异样感,“二爷,孩子似乎要出来了……” 二月红不敢耽搁,丫头的产期就是这几天,孩子出生的可能性十分大,他忙把产婆和大夫唤来。 房间中立马炸开锅一般,二月红看着忙进忙出的众人,没了主意。产房不适合男子待,二月红被请了出去。 二月红没有走远,他定定的站在门口,盯着产房门口一动不动。雪花洒在二月红的头发和衣襟上,寒风呼呼的吹着,可他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熟悉的慌乱声和丫头痛苦的呻吟声。二月红脑子一片空白,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他真的是怕了,事关丫头,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想试,何况这次只有三成的把握。 (二十一)心有所系 今天的雪一直不停,院子中铺了厚厚的一层,树梢上也挂着沉甸甸的雪。陈皮一听到丫头生产的消息就赶来了,一进门陈皮就看见二月红站在雪地中,背影说不出的萧条。 陈皮一直知道,师父对师娘好的没法说。陈皮印象中,二月红永远是刚硬的模样。当然,除了在台上唱曲的时候。这也是陈皮觉得二月红唯一比较娘的一点。 二月红表面温润,可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他从来都说一不二。二月红执拗,可他也有胆略。今天陈皮见到的二月红是那样无助,惶恐。他突然觉得,如果师娘出事,这院子里的人都会乱,他也会乱。 二月红心系丫头,外面又风天雪地,他只觉得眩晕,还好有人扶住了他。 “陈皮?”二月红一点都没有发现有人靠近,一时间看到陈皮有点恍惚。 “师父,师娘不会有事的!”陈皮不忍心师娘受苦,亦不忍心师父这副模样。 二月红看了一眼产房,心中的担忧更甚。不过,他现在不能倒下,他要等着丫头安安全全的,“陈皮,你扶着我进屋。” 产房中,丫头口中含着姜片,手紧紧的抓着床单,眼睛都开始涣散。 “孩子!孩子出来了!”不知道谁传出的声音,二月红一下就坐不住了,跑到产房,想闯进去。陈皮跟在二月红身后,走到产房门口,还是止了步。 稳婆见二月红闯进来了,一时间顾及不上。而且她们也是之前给丫头接产的旧人,知道是劝不住的。“二爷,你好歹再等等,现在只出来一个孩子,还需要一会时间。” 房间中人多,丫头的床头还立着屏风,二月红也看不真切,只是唤了一声,“丫头,你还好么?” 只是出来一胎,丫头觉得自己的力气全都用完了,身体散了架,就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二月红的声音传来,丫头突然有了力气,她不能对不起肚中的孩子,也不能辜负二爷,“二爷……我还好……你……等着我……” 又是一波剧痛袭来,丫头说都不全话,可好歹是有了力气。稳婆又惊又喜,忙忙的开始接生。或许老天可怜,折腾了许久,孩子总算是全都出来了。 二月红感觉自己的心被放到火上烤一般,焦躁不安,现在终于安全了。只等稳婆从丫头身边离开,二月红立马凑到床边,都没有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丫头刚生产完,脸上的没有一丝血色,狼狈的要命,却让人格外怜惜。“丫头……没事了……你安全了……孩子也安全了……” 二月红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丫头勉强还有一丝力气,她只觉得圆满了,“二爷……我们赌赢了……孩子安全了……” 府中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二月红把丫头安置妥当,唤来大夫询问丫头的情况。“二爷,夫人吉兆,母子平安。可是,这次却是伤了身子,以后夫人的身子更弱了,恐怕是不能再生产了。” 二月红默默的听大夫说完,他当然记得大夫说过丫头的情况,他只是怕丫头的身子缓不过来。丫头不再生孩子,这不算坏事,但只怕丫头知道了伤心,“这件事以后莫要提一句,你只管开方子就好。” 二月红和大夫说话的时候,陈皮刚好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他只关心师娘安全了,至于以后的事,他才不会去挂怀,自然不会多嘴。只是生孩子这件事,在陈皮心中也算有了阴影。他想着,以后自己如果有了一个放在心坎上的人,断然是不会让她去经历这种苦楚。 (二十二)佛爷来访 夜已深,二月红一个人跪在祠堂,背影被月色拉的长长的,孤寂单薄。生产之后,丫头的身子越发孱弱,人也消瘦,二月红看在眼中,虽不多说,可他又怎能不放在心上。他说过,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内子产子之后,一病不起。由感祖业阴损,故有此报。自今日起,二月红不再触碰祖业,每日必心存善念。内子无辜,若有业障,我二月红一人承担。”一字一句,都是情义。二月红的生命,不能没有丫头。 丫头懒懒的窝在床上,身上的力气弱,嗓子也痒痒的。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只是不想在二爷面前提起。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愿他看着揪心。 二月红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见丫头捂着手帕咳,“丫头,可是又不舒服了?” “二爷,你老陪在我身边,会被人笑话的。”丫头放下帕子,语气轻快,勉强起身坐在桌子旁。只是苍白的脸色和赢弱的身体怎么也掩饰不住。 二月红从衣架上拿了件厚重的披风,给丫头披上,“你现在身子弱,见不得凉,你要时刻注意。” “二爷,我会好的!”丫头说这话时,执拗的像个孩子。二月红将丫头视若珍宝,丫头又何尝不是一颗心完完全全的放在二爷身上。他们的爱,细水长流,是那种不会断的情。 二月红不知怎的,眼圈有点微红。他的丫头,那么急切的渴望活下去,为他活下去。无论如何,付出天大的代价,他都要做到。这是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妻子,为自己的心上人而许下的诺言。 屋外陈皮敲了敲门,“师父,门外来了一个人,自称佛爷的,说要见您。” 二月红稳了稳心绪,他必须要见佛爷。只是今后,佛爷要他做的,他完成不了了。 陈皮在门口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屋内。丫头一病就是两个月,大夫说不能见风,只能卧床静养,二月红就没让丫头出房间。园子中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丫头的身影,陈皮还怪不习惯的。 丫头知道陈皮在门外站着,也知道他担心自己,“陈皮,怎么就知道在门外站着,也不进来?” 二月红曾经说过,众人不能打扰丫头休息。所以陈皮不知道该进去还是不进去。不过,他就在这站着,丫头总会开口的。现在好了,他是该进去的。丫头在桌子旁坐着,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可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一丝红润。“师娘,你……” 陈皮不忍心继续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丫头又怎么会不知道陈皮的想法,叹了口气,“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可我还想着可以多坚持几年,多照顾二爷几年。” 丫头从来不再二月红面前说这些,可陈皮不一样。丫头看着他从一个半大的小伙长的这么高,是有感情的,“看我,说这些干嘛。陈皮,你又长高了,可怎么瘦了?” 陈皮心中难受,他想丫头活着,一直活着,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师父不会让丫头这么快死,他也不会。“师娘都不给陈皮做面吃,其她人做的难吃,所以陈皮吃不好,自然瘦了。” 丫头笑了,看陈皮的眼神越发温柔,“你啊,越发油嘴滑舌!等我好了,一定给你做面吃。每天三顿,让你一次吃够。” 二月红见了佛爷,听了他的来意,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佛爷,二月红已经金盆洗手。今后二月红只会唱曲,其它的是不会再碰。如果佛爷肯来赏脸听曲,二月红自然欢迎。” “二爷,你这话当真!”佛爷没有想到,二月红会这样做。他们的手艺都是世世代代受用,怎么说弃就弃! “佛爷,如果不是丫头病重,我断然不会。可是,丫头的命胜过一切。等她再好一点,我会带丫头寻名医医治,九门的事也顾及不到了。” “二爷,夫人病重,九门中人自会出手相助,但不至于摒弃祖业,你要三思!” 二月红不说话了,他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佛爷,你要记住,今后二月红只会唱曲!” 佛爷叹了一口气,他不能再说什么了。他知道二月红的软肋,二月红能无视天下一切,唯独舍不得夫人受一丁点委屈。他懂二月红,他只是觉得可惜。 (二十三)二月红求药 日复一日,丫头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二月红等不及了。他怕再没有好的药方,丫头就这样一点一点从他的生命中离开。 丫头好久都没有出屋子了,她不想一直这样窝着,她想出去走走,她想还能像以前一样,照顾二爷。如果不能给二爷端茶下面,她活着也没意思。 书房的门被推开,丫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走到二月红身边,“二爷,休息一会,吃碗面。” 二月红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面,就是丫头做的。他怜惜丫头,说了多少次不用亲自下手,可丫头一次也没听进去。二月红不忍心责备丫头,哪怕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丫头,你做的面永远都那么好吃。” 丫头咧着嘴笑,手将额头的碎发别到耳后,说不出的温柔动人。二月红看着丫头,心都化了,“丫头,我带陈皮去找大夫,可能要出去很久,你就在家中歇息可好?” 丫头听话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路途劳累,少不了拖累二爷。况且,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她于情于理也应该留下来。“二爷,丫头在家中等着你,你要快点回来。” 二月红握着丫头的手,让丫头坐在身边,靠着他的肩膀,“丫头,二爷舍不得离开你太久。” 第二天,丫头醒来的时候,二月红已经~带着陈皮离开了府邸。丫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春色,眼角泛着泪水。如果,如果她的身子再争气一些,二爷也不需如此辛苦。 “娘亲……娘亲……弟弟们哭了。”红溪扁着嘴,脸臭臭的。自从去年家中多了两个弟弟,爹爹和娘亲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自己了。昨晚爹爹走的时候告诉自己,溪儿已经是男子汉了,要帮忙照顾弟弟们。可是,弟弟们一点都不可爱。 丫头捏了捏红溪的脸蛋,心中欢喜的不得了。“溪儿已经四岁了,可玖儿和宏儿才一岁,所以溪儿要有耐心。” “娘亲,红溪可以照顾好玖儿和宏儿。爹爹说娘亲身体不好,不该让娘亲劳累,可是……”红溪有点沮丧,他拍着胸脯和爹爹许诺过的,可现在又来找娘亲诉苦。 “好了,娘亲知道了。等爹爹回来,娘亲不告诉他,只说红溪厉害好不好。”丫头牵着红溪去看玖儿和宏儿,全身散着柔柔的光。 或许是累了,玖儿和宏儿已经睡着了,两个小不点互相靠着,说不出的有爱,一旁的奶娘轻轻晃着小床。玖儿和宏儿的鼻子,眼睛都一模一样。玖儿耳朵后面有一颗红痣,如果不是这个缘由,就连丫头分辨起来都吃力的很。 “夫人,您来了。”奶娘给丫头行了礼,然后依旧仔细的照看孩子。丫头摸了摸溪儿的头,指着摇篮中的弟弟们,“溪儿,你看弟弟睡觉时多可爱。” 红溪还是一脸的嫌弃,板着小脸,像极了二月红。丫头只是笑,想起了溪儿特别小的时候,那么能闹腾,现在却像个小大人。时间过得真快,她却一点都没发觉。 二月红一路走,一路打听周围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多大夫看了丫头平时的药方直摇头,然后就没了下文。即使这样,二月红也没有放弃一丝机会。 陈皮跟在二月红身后,脸色臭的要命。一想到丫头的病,陈皮就莫名的烦躁,路上碰到的都是一群庸医,个个只知道摇头摆手。 有一次,陈皮差点忍不住废了一个庸医。只是被二月红拦住了,并冷冷的警告,再有下次,就让他回去。陈皮很不开心,这些庸医治不好丫头的病就该死。 半年了,二月红和陈皮漂泊了半年,终于碰到了可以医治丫头病的大夫。二月红重金聘请,用上好的马车把大夫载回长沙。 大夫是个老头,当地人都唤他胡半仙,胡子半白,人却很精神。本来胡半仙是不愿意跟着二月红来长沙,他年龄大了,最不爱长途跋涉。 可二月红怎么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在胡半仙府中一住就半个月,各种恳求。陈皮还是第一次见到二月红这么不要脸的模样,他可是一点都没有夸张。如果是自己,早就拿着绳子把胡半仙给捆了,哪用得着那么低头哈腰。 所以说,陈皮是陈皮,二月红是二月红,他们太不同了。 陈皮手段狠辣,可从来没有用在师父和师娘身上,不然二月红也不会容他。只是,现在的二月红懂了,陈皮的性子已经改不过来,终有一天,他们师徒的缘分会尽的。 (二十四)二月红求药 二月红回来的时候,丫头正绣着红色袍子,她已经好久没有给二爷做衣服了。她想着,一点一点的绣,虽然慢,但总会绣好的。 二月红站在屋外,看着窗户边的丫头,傻傻的盯着。终于,他终于找到大夫了,丫头的病有希望了,他不用担心在某一天,心爱的女人会离开自己。 胡半仙跟在二月红和陈皮后边,顺着他们两的目光,看到窗户旁绣花的女子,柔柔弱弱的,说不出的楚楚动人。再看二月红的表情,那宠溺的都可以溢出水来了。他老头子一辈子了,还没有碰到特别喜欢的人,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咳咳……咳咳……” 二月红这才回过了神,让陈皮将胡半仙带到客房。 胡半仙为丫头诊治,如果是半年前,他还有百分百的把握,可现下,他也只能尽力。胡半仙开了药方就离开了,他没告诉二月红,丫头吃了药,或许可以根治,或许只能是缓一缓。胡半仙开的药极其珍贵,每一味药材都比黄金还要 贵。不过,二月红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胡半仙走之前说过,这药最忌吃一半停。二月红每天盯着丫头吃药,见她脸色红润了许多,心也宽了。他想着,再将剩下的药吃完,丫头就可以好了。 陈皮像往常一样,去常去的药店买药,可老板说,药没有了。陈皮皱眉,药没了,就换一家,师娘的病拖不得,陈皮只能耐着性子一家一家的跑。 陈皮空手回来的时候,二月红不相信,那药虽然珍贵,可长沙还是有的,何况他还预订了不少,怎么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没了。 二月红不敢拖,胡半仙已经走了,丫头的药缺一顿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陈皮,你带着钱出城去,想办法买到药,立刻赶回来。” 二月红花大价钱买药,消息一出,药材的价格一下就翻倍了,可药还缺一味。丫头只一顿没吃药,立马咳了起来。二月红派人打听,这一味药,只有佛爷有。 或许平时,二月红会好好想一想其中关节。可现在,眼看着有希望了,却被人生生掐住了咽喉。不管什么缘由,二月红只知道,他只要药。 二月红拜访佛爷,佛爷不见。二月红傻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最后消息还是传到二月红耳中,药是日本人买的,却暗地中送到佛爷府中,又刚好让他知道。 其中关节一想就通,二月红忍了,他等陈皮回来,可是三天了,根本不见陈皮的影子。也是,陈皮出长沙简单,这时候想进来,哪里会容易。 丫头的身体,普通的补药根本不管用,所以药材中加了些烈药。现在,丫头只吃了一半的药,本来是稳固了,可突然断了药,一切都前功尽弃。丫头开始咳血了,二月红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不能再等了,丫头也等不了。 今天长沙城出了件大事,二月红跪在了九门提督的门前。长沙人都知道,二月红和佛爷是挚友,突然来了这一下,大家都有点懵,可看戏的人越发觉得有意思。 丫头被放在一旁的软塌上,二月红跪在地上,这一幕生生刺痛了众人的眼。长沙人眼中的二爷,唱曲不俗,规矩大于天。知道门路的也清楚二月红的本事,不清楚二月红的,也知道,二月红得罪不了。 二月红跪了一个时辰了,佛爷还没有出来。他背着丫头来这里,就是想逼佛爷交出药。可佛爷至今都没出来看一眼,二月红没办法,可他也闯不进去。 丫头虚弱的躺在软塌上,眼睛红红的。她的二爷,顶天立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她不舍得二爷这般,可她不想死。丫头知道,她没有办法阻止二月红,可她的心在滴血,就像拿刀子割一般。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雨拼命的下。二月红将丫头护在怀中,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张启山,二月红求不到药不会离开……” “张启山,你出来……”二月红一遍一遍在门前撕心裂肺的吼,门卫都低下头,不忍心看二月红。 看热闹的人都被驱散了,偌大的地方,只有二月红和丫头两人。佛爷还是出来了,他看到了卑微的二月红,也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丫头。如果可以,他自当双手将药奉上。 “佛爷,你救救丫头……” “佛爷,丫头的命在你手中……” “佛爷,二月红不能没有丫头……” 这一句句卑微的话,佛爷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二月红会嘴中说出来。男儿顶天立地,佛爷从来瞧不上窝囊废。但现在,佛爷承认自己心软了。可就算心软了,他也不能做。 “二月红,你知道张启山手中的药是日本人给的?” “二月红,如果我张启山在长沙倒了,长沙的千万百姓将如何?” “二月红,你就不怕成了千古罪人?” 二月红将丫头紧紧搂在怀中,雨水打在身上,脸上。二月红抬头,脸上一片决然。“长沙百姓如何,二月红不知道!二月红只知道,我的丫头要死了,长沙百姓却活着。他们****何事,张启山,丫头也是长沙百姓,她是我的妻,你不能见死不救!你不能!” “二爷,张启山欠你的,今后会还,可是药,我断然不能给你。”佛爷离开了,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二月红。 二月红的卑微没有唤来药,他第一次对这世界绝望。他的丫头那么乖巧,她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拿这些狗屁国家大义来伤害丫头。 (二十五)丫头病逝 丫头拉了拉二月红的衣角,越发觉得头昏脑胀。丫头没有听清楚佛爷说了什么,但她知道,药是不会有的,“二爷,我好冷,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想回家……” 二月红忍不住哭了,他没有替丫头求到药,他失信了丫头。丫头只想好好的活下去,他却做不到。二月红抱起丫头,将丫头身上的衣服裹严实,擦了擦丫头头上的水,“丫头,我们回家,二爷带你回家。” 房间中,红溪缩成一团,恐慌的看着爹爹和娘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娘亲的脸很白,爹爹竟然哭了,哭的像孩子一样。 陈皮回来了,一身狼藉,他把沾血的药递给二月红,手都在发抖。他知道自己迟了,二月红没做到的事,他陈皮也没做到。 二月红将陈皮带回来的药煎了,给丫头喂下去。丫头一直咳,一直吐,终究没把药吃进去。 丫头窝在二月红怀中,嘴角泛着浅笑,她这一生能够遇到二爷,圆满了。“二爷,丫头想听你唱曲,我怕……以后都听不到了……” 二月红唱了,嗓子中都能听出颤音。二月红在害怕,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 丫头摸了摸二爷的脸,眼角滴出一滴泪,“二爷,唱的真好……” 肝肠寸断,莫过于是这种感觉,“丫头……你好好的,二爷每天都给你唱……二爷还没吃够你做的面……” “二爷……丫头不想死……”丫头从来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迫切的渴望活下去。 二月红眼泪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他知道丫头不想死,是他没有保护好丫头。二月红真的无能为力了,这一刻二月红恨死了自己的无能无力。 “二爷,丫头想吃碗阳春面,就像阿爹做的一样……”丫头想起了阿爹,小时候阿爹是那样厉害,丫头最喜欢阿爹做的阳春面了。阿爹死后,丫头就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了。 “好!”二月红抹了抹眼泪,不管现在是不是午夜,这是丫头最后的心愿,他一定要完成。 二月红抱着丫头,一个个的敲店家的门,他跟疯了一样,对着门又踹又踢。谩骂声,唾弃声,唯独没有怜悯。丫头终究没有吃到一口面,二月红抱着丫头,哭的像孩子一样。 月色清凉如水,丫头的脸在月光下更加朦胧,遥不可及。二月红都能感受到丫头的体温一点一点降低。“丫头,你再等一等,天就亮了,二爷就能找到阳春面了。” “二爷,丫头对不起你……二爷你要长命百岁。”这是丫头说的最后一句,二月红觉得心都掏空了。二月红知道,这辈子他都不会幸福了。 丫头终究是去了,二月红带着丫头回了家,亲手给丫头换衣,梳妆。躺在棺材中的丫头,美丽如初,就像成亲当日一般。二月红又哭又笑,整整三天一直睡在丫头身侧。 丫头生命的最后关头,陈皮一直跟在二月红和丫头身后。陈皮看着二月红和丫头,第一次觉的心痛。 陈皮不敢回去,怕看到满院的白色。陈皮在酒馆中一瓶酒接着一瓶,眼睛模糊了。陈皮摸了摸眼角的泪水,他固执的认为是酒太烈呛得。陈皮刀下从来不缺死人,他从来不知道,人死了会让活着的人这么难受。 陈皮不知道自己这样难受,是因为再也吃不到丫头做的面,还是再也见不到丫头了。他只知道,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对他笑得那么温柔。陈皮的生命中,丫头就是白月光,遥不可及,又无法忽视。陈皮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这般柔情似水,只让人远远的看着就那样心安。 陈皮眼中,二月红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他得到了自己所要的一切。可现在,陈皮知道,二月红永远都不会再快活了。 下葬 陈皮第二天还是回红府了,他知道,师娘一定在等着他。门口白茫茫一片,白色的灯笼,白色的绸带,十分刺眼。 大厅中放着金色的棺木,棺木前有一个火盆,未烧完的纸钱还冒着烟火。陈皮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的要命。 二月红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中,床上还有余温,他还记得前几天,丫头躺在床上,温婉着笑着。他还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丫头的灵柩还在大堂摆着,尸体的寒意都蔓延到了二月红的心上。那样好的人儿,自己却没有办法保护,他真没用! 棺木还没有完全封上,陈皮见丫头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美好的让人不敢触碰。陈皮伸出手指,戳了戳丫头的脸,那个地方,丫头平时笑起来一样,脸角会有好看的酒窝。 一滴眼泪砸在丫头的脸上,陈皮摸了摸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了。这是陈皮第一次哭,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眼泪。陈皮知道,这也会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哭。 今天丫头要下葬,二月红穿了一件丫头给自己做的红衣。二月红知道,丫头最喜欢自己穿红衣裳。这衣裳还是丫头做的,她就不会找不见回家的路。 二月红走在棺木前,白色纸钱洒在空中,落了二月红一身,萧条无比。生离死别,是这世上最痛的事了。 棺木被土一点点的埋上,到最后,什么都看不到了。二月红跪在墓前,抓了一把土埋到胸口,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时候人死了什么都没了,有时候人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具行尸走肉,活着又算什么。 二月红想,自己这时候如果能死,那多干净。可是,丫头想自己长命百岁的活着。可是,丫头你知不知道,活着很难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