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神符师》 第一章 日料店 “啊啊啊啊啊!”突然对面床铺传来一阵尖叫。 郝栎玥一下子就被惊醒了,她眯着眼睛拉开床帘,把手中的枕头扔了过去,“死女人,你大清早的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玥玥,你别睡了,你忘了今天高数考试吗?还有十分钟就开始考了!” “什么!”郝栎玥听到“高数”两个字一下子就清醒了,“我给忘了,完了完了,课代表因为睡过头缺考,这怕是咱们大学的头一回的奇闻了!” “快点快点,穿个衣服就走,我骑小电驴载你。”陈曦一边说着一边爬下了床,随便套了一件卫衣,然后不停地催促郝栎玥,“快点,我的课代表大人,你不去的话我去考了也是不及格。” “好了好了,走了。”郝栎玥也随意的穿了一件白衬衫牛仔裤,匆匆的离开了寝室。 陈曦一路开的飞快,大风把郝栎玥的刘海吹得飞起,不过她也顾不得打理,手里紧紧攥着两只水笔和一沓记着公式的白纸,争分夺秒的背着。 “玥玥,到了。”陈曦漂亮的一个脚刹,差点把郝栎玥整飞出去,“快走快走,1005考场。” 走进考场的那一刻,考试铃声正好响了。 “还好还好,没有迟到。”陈曦捂着胸口,“真的紧张死我了。” “郝栎玥,把笔记放在讲台上,然后下去考试。” “玥玥,我忘带笔了。”陈曦坐下以后突然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就知道你这记性不好,所以我特意带了两只。”说罢,回头把水笔扔在她桌上,“下次别忘了。” “玥玥,你简直就是仙女!”陈曦拿着手浮夸地在嘴边亲了一口,又怕引起老师注意赶紧低下了头。 拿到试卷以后,郝栎玥低头算着,还好还好试卷不是很难,四十分钟不到,她就写完了整张试卷,她抬头瞟了一眼斜对角的高数大神许魏,见他还在低头算着什么,不禁心头一乐,原来大神也不过如此嘛。 “玥玥。”身后传来了很轻的呼唤声,郝栎玥微微侧身,把试卷从另外一侧露了出去,自从她读大学以来,每门课都是这样给陈曦抄的,毕竟人傻钱多的陈曦小公主从来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第一学期就因为每门课都是红灯差点被劝退。 上午考试完毕以后,陈曦就抱住了郝栎玥。 “感谢上天,派了玥玥来拯救我。” “我也不能救你一辈子啊,陈大小姐,你也得自己争点气,多看点书,多学点本事,才好回去继承你的亿万家产啊。” “玥玥,我是真的不适合读书,我一看到字就犯困,我真的好羡慕你,每门课都接近满绩点,简直就是天才!你为什么能这么优秀,那个什么骄子什么的,就是形容你的。” “天之骄子。” “对对对,天之骄子,玥玥,你就是天之骄子,太优秀了。”陈曦顿时两眼放光,一副迷妹崇拜偶像的表情。 “别这样,我也就是普通大学生,当代好青年罢了。” “不过玥玥,我是真的挺佩服你的,大一的时候你总是每天六点多就起床去图书馆学习了,我那时就觉得,你郝栎玥无非是花了比别人多的时间才取得了好成绩,这也没什么得意的,可是这学期你一直跟着我睡懒觉,依旧什么都会,我可是打心底里佩服的,说明你的脑子就是比普通人好使。” “或许。”郝栎玥突然顿住,并不是她要睡懒觉的,而且每天都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她,任凭她怎么努力都醒不来。 梦中有个模糊的身影,她总是能感到十分熟悉,却一直都看不真切。 “你怎么了?”陈曦看她表情变了,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想什么呢?走,今天姐请你吃豪华日料。” “算了,一顿日料我半个月生活费呢。” “没事,我亲爹可怜我今天考试,给我打了……”话说了一半,陈曦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五”,然后露出她的标准假笑,“不知道郝栎玥小姐今日是否肯赏脸跟小陈共进午餐?”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乖乖坐上了陈曦的小电驴。 学校附近大型的商场很多,可是陈曦都看不上眼,非得带她去一个很郊区的地方吃日料,还说店主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做出来的日料味道最正宗,而且里面的服务生也超级帅。 “你怎么知道他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啊,你又不会说日语。” “我听说的。” “说不定就是个噱头,骗你这种有钱的女大学生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陈曦非常自信地拍着胸脯保证,“那里的日料吃过啊,别的地方都不想吃了。” 过了好久,陈曦才骑到那家日料店门口,她随意地把车停在马路边,拉着郝栎玥走了进去。 “我的车快没电了,你帮我把电充一下,谢谢。”她熟门熟路地走到台旁,叮嘱着,“我朋友第一次来这儿,给我找一个包间,要有窗户的那种,就跟我以前来的时候差不多的包间。” “好的,陈小姐,您可以直接去以前常坐的那个,现在正好没人。” 陈曦点点头,还不忘朝他抛了个媚眼,然后拉着郝栎玥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里,脱了鞋子。 “听起来你还是常客啊。”郝栎玥打趣道,“刚刚说话的那个是店主吗?看着不像日本人。” “不是,他是这里的服务员,你看,是不是很帅啊?” “一般般,并不是我的菜。” “好了好了,就知道你喜欢许魏那样的大学霸,不过嘛,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了,我就喜欢那服务员,气质儒雅,干干净净的,跟我真是太配了。” “陈大小姐,你爹是绝对不肯自己的宝贝闺女嫁一个服务生的。” “喜欢归喜欢,嫁是不可能嫁的。”陈曦摇摇头,“对了,你看看菜单,吃什么。” “一份鳗鱼饭就行了。” “什么啊,我头一回请你吃日料,你这也太不赏脸了。”陈曦有些不满,“跟着我陈曦,你有什么介意的,我又不是没钱,你今天就敞开肚子吃,吃多少都算我的。” “陈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啊。”突然包间门被打开,一个穿着和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盘腿坐了下来,“这位是你朋友?” “她不仅仅是朋友,她是我室友,加闺蜜,加恩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子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打量着郝栎玥,眼神里透着一股琢磨不清的光。 “那小姐贵姓?” “郝。” “郝小姐是第一次来这里,陈小姐又是常客,那这顿午餐且当做是我请客,你们随意点。” “他是?”郝栎玥疑惑地看着陈曦。 “他就是店主。” “不是说店主是日本人吗?”郝栎玥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纯正的中国口音倒是没有半点日本的痕迹。 “是啊,他就是日本人,不过在中国开了好几年店了,会说中文很正常啊。” “这样啊,抱歉,是我孤陋寡闻。” “郝小姐不必拘谨,既然来了就安心吃。” 郝栎玥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压抑,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微微喘了几口气。 “郝小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 那男子起身把窗户打开,然后重新坐了回来,“我早上在屋内熏了香,许是郝小姐不适应这个味道罢了。” “我不喜熏香。”郝栎玥红着脸,轻声说了一句。 “我看郝小姐面熟,似是我的一位相识多年的好友,她也不喜欢熏香,可我这每日一熏的习惯却是为了她。”他突然死死盯着郝栎玥的脸,似乎想一下子看透她,“可是她走了,她离开了我,我很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先生,既然只是像,那便不能当真。我是郝栎玥,并非你的那位故友。” “也是,这么多年了,她早就灰飞烟灭了。”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们还没点菜,不如就由我代劳,帮你们选择了。” 陈曦赶紧点点头,“店主的眼光,那一定是极好的!” 男子自谦地笑了笑,拿着菜单走了出去,随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郝栎玥一眼。 等了几分钟,就陆陆续续上了几道名品,三文鱼刺身,烤鹅肝,寿喜锅,天妇罗,还有一些交不上名字的菜。 “店主说,来者就是朋友,所以劳我转交一份礼物给郝小姐。”说罢,服务员把一只红丝绒的小盒子递给郝栎玥,“店主交代,郝小姐一定要收下,日后也可以经常来店里坐坐。” “哇,看不出来啊,我们玥玥这么吸桃花!仅仅一眼,就把店主给迷倒了,我来这家日料店不知道多少回了,见过店主也不知道多少面了,从来没有收到过一丁点的礼物,连打折都少有,今天带了你,竟然还可以白吃一顿。”陈曦捂着自己的脸,嘴巴里不停的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郝栎玥本想推辞,可是那个盒子仿佛有魔力,她的后脑突然剧烈疼痛起来,手也不听使唤地伸了出去,接过那个盒子。 第二章 孔雀石 服务员一走,陈曦就把头凑了过来,“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啊?” 郝栎玥瞟了一眼盒子上的刺绣图案,总觉得有些熟悉,她轻轻地掀开盖子,里面竟然是一串孔雀石的手串。 “咦,这是什么手串,我看看。”陈曦伸手把它取了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撇撇嘴,“什么啊,这不就是街边那种一两百一串的孔雀石嘛,没什么稀奇的,我还以为这店主对你一见钟情,会送你什么值钱的大礼。” 郝栎玥接过手串,借着窗外的光,她隐隐约约看到了珠子上刻着两个小字。 簌和。 好像是一个名字。 “不管了不管了,咱们先吃,这顿饭呢,就算你请我的,明天我带你去撸串儿。”陈曦回到自己的位置,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你看,这三文鱼刺身,看起来就很不错。” “我不喜欢吃这个。” “那你真是没有口福。” “我受不了生冷的食物。”郝栎玥摇了摇头,把鳗鱼饭拿到面前,“每次到日料店,我只能吃吃这些鳗鱼饭之类的。” “对了,玥玥,你不是很喜欢研究那种玄学嘛,不如你帮我算算我的桃花运什么时候来?”陈曦突然话题一转,然后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着郝栎玥,“你也知道,我已经单身整整一个月了,30天,真的太苦了,我可千万不要再遇到那么一个渣男,竟然趁我回家几天调戏学妹,你说说,这样的人怎么就被我给碰上了,真是倒胃口,一想到他,饭都吃不下了。” 这大概是郝栎玥第一百遍听陈曦抱怨她的前男友。 “那就别想了,这一桌子的食物不都是你爱吃的?可别浪费了。” “还是玥玥对我好,替我着想,不像那个渣男,真是渣出天际了!” “男人嘛,都这样。”郝栎玥看她一脸气愤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你要是把以前谈恋爱的一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也不至于每次都得靠我了。” “这不一样,谈恋爱是本能反应,可是学习,我就是不喜欢,谁也拿我没办法。”陈曦一边说着一边吸气,“哎哟,这汤真的好烫啊,舌头都要烫破了。” 郝栎玥又看了一眼那手串,簌和,她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对了,你和许魏怎么样了,我们玥玥这么风姿绰约,而且成绩又那么好,配他那个书呆子真是浪费了。” “你别胡说,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学而已,没别的关系。” “好了,你也别否认了,我虽然成绩差,但是我眼睛是雪亮的,我早就看出来你钟情于他了,我跟你说啊,女追男,隔层纱,你把这纱捅破了,一定能追到手。” “哎呀,陈大小姐怎么变身做我的媒人了?这是在传授我怎么追男生吗?”郝栎玥忍不住打趣道。 “本小姐今日就做一回媒人,给你牵一条红线。”陈曦嘻嘻的笑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还好郝栎玥眼疾手快地抢过了她的手机藏在身后,“大小姐,你可别这样。” 陈曦见她脸红的模样,心中更加确定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看你啊,也差不多是个书呆子,跟他刚好配一对,谁也不浪费。” 这一切全然落到了坐在隔壁的店主的耳朵里,他皱了皱眉头,许魏,是谁。 两个人吃饱喝足离开了日料店,陈曦骑着小电驴,载上郝栎玥回学校,路上看到一个古玩店,陈曦自觉地停了车,她知道郝栎玥的癖好,每路过一个古玩店一定会进去看一看,如果看到自己心仪的东西,不管多贵都会把它买下来。 郝栎玥推开店门,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吓得陈曦不敢往里走,只能在外面等她。 “有人吗?” “咯吱”一声,一个老人推开后面的红木门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一圈,看到郝栎玥时倒也没有太多表情。 “请问你们店里有什么宝贝吗,我想看一看。” “有是有,只怕不是姑娘可以承受的。” “是何物?”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手中盒子看了许久,“姑娘手中的盒子是何来历?” “一个朋友所赠。” “可否打开与老夫一见?” “当然可以。”郝栎玥轻轻打开盒子,拿出那串孔雀石递给老人,“我也不知道这串珠子有什么来历,到我手中应该算是缘分,不过看这质地倒也不是什么上成品,也就随意把玩一下罢了。” “难道……你就是簌和。” “什么?” “神符师,簌和。” “什么师?”郝栎玥一时没有听清楚,她傻傻地看着表情变得凝重的老人,“簌和是谁?我看这珠子上有刻她的名字,难道说这是她的东西?” “此物自簌和消失后就自行封印了,除了她无人能开启这个盒子。”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郝栎玥一眼,“老夫这里有一件宝贝可以赠与姑娘,请随我来。” 说完,他颤颤巍巍地朝屋后的红木门走去,郝栎玥一脸好奇地跟了过去,刚想跟进去,老人却关上了门,把她挡在外面,红木门长久没有打理,上面的灰尘都掉在她的脸上,熏的她够呛。 “老人家,你这是?” “等我一下,你不能进来。” 郝栎玥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儿才看见老人出来,手中是一个小锦囊,他颤抖着递给郝栎玥,“这是数年前簌和留在我这儿的东西,今日便是物归原主了。” “什么?老人家莫不是看错了,我并不是簌和,我也不认识什么簌和。” “你若想知道来龙去脉,且带着这串孔雀石入睡,梦里会有人告诉你这一切的。”老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可惜了簌和,那段往事确实无法让人心安,至于这锦囊,等你想起一些事再打开,这里没有别的事了,你可以从前门出去了。” 说完又把门关上了。 门上的灰再一次甩在了郝栎玥脸上。 “真是个奇怪人。”郝栎玥自己嘀咕了一句,然后朝着前门走去。 陈曦在外面等了好久,她一看到郝栎玥就赶紧招招手,“玥玥,有淘到什么宝贝吗?” “我也不知道,这店主送了我一只小锦囊,让我想起一些往事以后再打开来看,真的好奇怪啊,陈曦,今天是不是冲撞了哪尊大佛啊,出来的事情都是莫名其妙的,日料店的老板突然送我了一串孔雀石,这古玩店老板呢送我一个锦囊,还叫我什么簌和,我怎么一点也不明白呢?” “又送你?”陈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抱住郝栎玥,“玥玥,你今天去买彩票,你怎么走到哪都有人送你东西啊?这真的是运气太好了,你是不是踩着狗屎运了!” “我也不知道,不管这些了,咱们先回学校,我还得去图书馆借点书。”郝栎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然后坐上陈曦的小电驴,“快点儿,咱们到学校也不知道几点了。” “玥—玥,”陈曦故意把她的名字拉长了叫,还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高数已经是最后一门考试了,现在已经是寒假时间了,这么着急回学校干嘛?难道是你约了许魏在图书馆约会吗?” “不要乱说,没有的事。”郝栎玥慌乱地摇了摇头,瞬间脸红到耳根了,心里一直在感慨这陈曦眼神真够毒辣的,竟然这都能看出来。 第三章 梦境 生命中一定有一个人,她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郝栎玥匆匆赶到图书馆的时候,许魏已经坐在老位置等她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事,这是给你买的咖啡。”许魏把一杯冰美式推到她面前,“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怎么会,我答应你了就会来啊。”郝栎玥把抱着的书放在桌子上,“高数考完之后就没有什么考试了,你看这图书馆都没人了,难得你这个大学霸还驻守,我就当陪陪你了。” “我早上的高数考砸了。” “啊?” “我看错了题目,白算了半个小时,后面来不及了,最多就是老师看我平常表现好能赏脸给我个90,要不然下学期重修这门课。”许魏晃晃头,眯起眼睛看着郝栎玥,“你大二以来都不怎么来图书馆了,是要自甘堕落吗?” “我……”郝栎玥一时语塞,她该怎么说她并不是不想来,而是早上起不来,不过这个说辞任谁听了都会耻笑。 “你连考试都差点迟到,你还是高数课代表,就不怕老师生气吗?你最好祈求老天你这次考的好一点。”许魏说罢就开始低头看书,不再出声。 郝栎玥也只能低头看书,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地瞟他一眼。 冬日的阳光投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微微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微微皱着眉,手中的笔在一旁的草稿纸上飞速的写着什么。 郝栎玥一时看的入迷了,右手紧紧握着笔在旁边的纸上乱画着。 等她缓过神来,草稿纸上已经画了一张很诡异的图案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却又像在哪里见过。 “你在画什么。”许魏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的无奈,“我叫你来是学习的,不是来画画的,你有这闲情逸致还是跟你那位好朋友陈小姐一起过寒假去。”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我画了什么……”郝栎玥赶紧摇摇头,明明是她的手突然不受控制了画了这么奇怪的图,今天真的是太奇怪了。 她摸了摸放在兜里的手串和锦囊,总感觉有些不同寻常。 “我听人说,你喜欢研究什么玄学的,那不是风水先生最擅长的吗?怎么,你是要去给人算命还是给人看墓地啊?”许魏轻笑了一声,“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科学技术的时代,你怎么还会相信那种妖魔鬼怪的东西,尽是胡扯。” “可是这世间不也有很多事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吗?”郝栎玥反驳道,“道法玄学本就是我们的祖先传下来的,你既然没有研究过,就没资格评论它。” “行,就算我没资格,我只是不想看你陷入到这种虚幻的东西里面,你那么的聪明,那么的优秀,你是可以有非常光明的未来的。”许魏突然有些激动,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一把抓过郝栎玥的草稿纸,看了上面乱七八糟的黑线条一眼,揉成一团,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从现在开始,你好好看书,看完我送你回寝室不要再画这种符啊咒啊什么的,你以为你演电视剧呢。” “符……咒……”郝栎玥听到这两个字突然顿住了,然后又一脸欣喜地看着许魏,“是符咒,我刚刚画的东西是符咒啊。” “你是不是魔怔了,我的天,算了算了,我送你回寝室,今天不看了。”许魏有些绝望地看着郝栎玥,“回了寝室好好休息,明天再来图书馆学习。” 郝栎玥点点头。 回到寝室以后,她带上手串,爬到床上,把锦囊放在枕头边上,闭眼就睡着了。 梦里是那个叫簌和的女子,她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知她穿着一袭红衣,头发上挽着一根玉簪,手上戴着的正是她今日得到的孔雀石手串。 “神符师,你终于来了。”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面相丑陋的怪物,它咧着嘴,唾沫星子横飞,浑身冒着黑色的污气,“我既然是你的心魔,你就不可能战胜我,若我死了,你也死了。” “只有胜了你,才能改变我天煞孤星的命格,我身边的朋友,亲人,爱人才能不受到我的伤害,我就算死了,也能入的了轮回,终会被他们找到。” 那怪物化作一缕青烟朝女子冲去,女子跃到空中,咬破手指凌空画了一张血符镇住它,可惜怪物的力量太过强大,血符瞬间溃散,她整个人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的至阴血符是压不住我的,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心魔,是这个世间至阴之物,能打败我的只有纯阳之物,而你的阴性血躯是无法驾驭的,哈哈哈哈,”怪物一边笑着一边走近女子,“可惜我的弱点没人知道,你也没有机会说出去了,你的灵识已经很弱了,等我彻底吞噬了你,便是这世间的最强者。” “你妄想!”女子说着,喷出了一口鲜血,“你怎知我没有办法用符引出纯阳之火?” “就算引来了,你的身体也只能支撑一会儿,就会被火焰灼烧而死,你又何必如此。”怪物不以为意地看着她,“而且你还有夙愿未了,舍不得死?” “你错了。”那女子决然地看了它一眼,突然用手指在地上随意的画了一张符,然后半蹲下一掌拍在地上,强大的力量把怪物甩了出去,然后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微弱的蓝色火光。 “对不起了,簌和今生终究是负了你。”说罢她把火焰引入心脏的位置,整个人几乎是瞬间被烧成了黑炭,倒在地上。 那个黑色的怪物也在她的死去的那一刹那灰飞烟灭了。 簌和。 郝栎玥感觉自己在哭,这一幕让她揪心般的难受,心痛到有些呼吸困难。 “玥玥!”陈曦听到她的哭声,吓得赶紧爬上她的床,慌忙地把她摇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一直在哭啊?” “我不知道,我到底……”郝栎玥看了一眼手上的串子,“我到底是谁?我和簌和到底有什么关系。” “玥玥,你到底怎么了?簌和是谁啊?”陈曦一脸懵逼地看着郝栎玥,“你该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我看你从古玩店出来就怪怪的,我跟你说啊,那种店里都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明天还是陪你去观音庙里上柱香。” 看郝栎玥醒了,陈曦慢悠悠地爬下了床,准备继续看电视剧。 古玩店。 经陈曦一提醒,郝栎玥突然想起那个锦囊,她赶紧把锦囊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画着一道符咒。 郝栎玥定眼一看,这不就是刚刚梦境里女子使用的至阴血咒嘛,而且也是她在图书馆白纸上随手画下的那个符咒。 郝栎玥感觉后背一凉。 她把符纸装回锦囊,突然掉出了一个指南针模样的东西。 里面的指针一动不动,好像没有磁力了,郝栎玥叹了口气,把它装回了锦囊里,重新倒下睡了过去。 第四章 弃婴 那年,颓败的国家还笼罩在清政府无能的统治之下,各地频频爆发起义,想推翻清政府却又屡屡失败。 江南水乡一直是以小桥流水人家闻名,还有二月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杏花春雨润万物。 一个穿着一身素白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撑伞走过小桥。突然她听到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便闻声过去,看见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可怜孩子被丢弃在桥下的柳树旁,包裹她的被子沾满了泥水。 她小心地把孩子抱起来,细细打量了起来。 “生的这么俊俏,怎么就被丢在这儿了,你今天算是运气好,碰见了我,不然你这小娃娃,哪受得住这又冷又湿的二月天。”白衣女子轻轻地拍打着襁褓中的孩子,并把她带回了家。 “夫人,您回来了。”看门的老妈子瞧见了她赶忙过来打伞,“这孩子是……” “以后,她便是我的女儿了。” “那老爷知道吗?” “我和老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或许是上天垂怜,今日让我碰到了她,是缘分。”白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进屋,“你去找一条干净的被褥过来,给她擦洗一下。” “是,夫人。” 老爷看到这个孩子也是欢喜的很,取了名字叫“簌和”,完完全全是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亲女儿,教她琴棋书画,日复一日地陪她学习,伴她成长。就这样,没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亦没人知道这个孩子为何那日会突然出现在桥下。 “簌和,跟娘一起去做身衣服。” “娘,你答应我做一身红衣裳的,簌和喜欢红色。” “你一个姑娘家的,要穿的素雅一些,之前给你做的那些衣裳才最配你的年纪。” “我不要,簌和就喜欢穿红色。” 夫人终究是拗不过她,笑着同意了,牵了她的手去布庄挑选布料。 “这位小姐生的如此美貌,不如试试我们新进的桃色锦缎,最是衬肤色,好看的紧呐!”店主看她俩来了,赶紧过来招呼着。 “不必,本小姐不喜锦缎,不如给我用一身红色长裙。”说罢,簌和就在自己身上比划了起来,“这里要紧一些,袖子要长一些,最好是纱质的,有那种飘逸的感觉。” “好嘞,那就用轻纱的料子,那可是西域进来的料子,金贵呢!”店主赶紧把藏在箱底的布料拿了出来,因为一直没有人喜欢,他还苦恼卖不出去,这下好了,来了两个贵客,“不仅有这布,我之前在西域进货的时候还偶然得到了一只玉簪子,不过我一个大老爷们倒也不戴,若是小姐中意这块布料,那我就把那簪子一并送你了。” “当真?” “我开门做生意嘛,遇到个有缘人不容易。”店主说着把那簪子拿了出来,递给簌和,“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喜欢。”簌和点点头,“娘,就这个,簌和喜欢。” “好,簌和喜欢就买。”夫人爽快地付了银子,交代他们送到府上然后牵着簌和的手离开了布庄。 “簌和想不想吃米糕?前面就是钱老伯的米糕店。”夫人指了指街角的一个老伯,还有他身旁一辆小车上的白乎乎的米糕。 “我没有吃过米糕,不知道喜不喜欢。”簌和摇了摇头。 “那就买一块吃,这钱老伯曾经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娘亲识他多年,可惜他却不知有我这号人物。” 两人走近那老伯,见他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用一支干枯的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老伯,你在画什么?”簌和好奇地走过去,怯生生地看着钱老伯。 “我在写字。”老伯并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米糕,“小姑娘是想吃米糕吗?” “对,我和我娘亲来买。” “会写字吗?”老伯终于抬头看了簌和一眼。 “自然会。”簌和点点头。 老伯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支毛笔递给她,示意她蘸水在桌上子写。 “写什么?” “写你现在心中所想。” “米糕。”簌和认真地在桌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好字。”老伯忍不住夸奖,“年纪尚小,笔锋老道。” “老伯过奖了,小女别的不精也就这写字还算过得去,每逢过节写对联都叫她写了,看把她得意的。”夫人走上前来,一把簌和拉到身后,“早就听闻老伯年轻时写得一手好字,可惜遇人不淑,若是不嫌弃,可否为小女指点一二。” “只怕我不够格。”老伯摇了摇头,“我六七岁时尚且没有她如此水平,若是想学或许可以请教我的师兄,他的字比我好得多。” “敢问师兄贵姓,家住何处?”夫人低声问道。 “兰园,陈谨之。”老伯提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有点动容,“可怜我师兄一辈子没有徒弟,若你女儿能拜到他的门下,日后定能成为书法大家。” “兰园历代家主都是名门望族之后,怕是小女如不得他的眼。” “无妨,你且带着这个去找他,你女儿一定能成为他的徒弟。”说罢,从胸口掏出了半块玉佩,“这是师父在世的时候给我的,本是一对,我与师兄各执一半,如今我落魄至此,再也无颜面对师兄,也愧对师父的在天之灵,这玉佩也就不配放在我身上了。” “簌和,还不谢谢老伯。”簌和听了,乖乖的鞠了一个躬,“谢谢老伯,那簌和可以吃米糕了吗?” “吃你想吃多少拿多少,老伯送你。”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钱老伯摘掉了草帽,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师父,师兄,千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阴之人终于被我找到了。” 簌和一边走路一边吃着米糕,眯着眼睛,“这个米糕好香啊,簌和以后要经常买着吃。” “簌和快要七岁了,也该学一门真正的手艺了。”夫人摸了摸簌和的脑袋,弯下腰跟簌和说道,“兰园是我们江南最有名望的地方,世代家主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娘亲为你寻得一位师父,你日后就搬去兰园,跟着师傅学习一段时间,等学有所成再回来好不好?” “不好,簌和不要离开家,不要离开娘亲。”簌和慌忙摇摇头,把米糕扔在地上,“是不是因为簌和吃了米糕,娘亲就不要簌和了,要把簌和带去那么远的地方?” “簌和好好学,娘亲和爹爹都会去看你的,等你学成归来,我们都在家里等你呢。” “不就是学书法吗,簌和的字写的不好吗?娘亲的字也很好看,为什么非得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学?” “这是为了你好,你刺绣不行,女工不行,古琴也弹的乱七八糟的,下棋静不下心,也就字写的还算好看,若你不想去兰园学,那便天天在家习音律,学刺绣,可不许偷懒了,娘亲绝不会再惯着你。” “那不行,我先天就不喜音律和女工,娘亲莫要逼我了。”簌和苦着脸继续说道,“想来学书画也不费多少时日,不过娘亲你一定要时常来兰园看我呀!” 夫人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第五章 初至兰园 簌和回到家中才休息了几日,夫人便把衣物都收拾妥当了。 “簌和,这是新做的衣裳,还有你喜欢的发簪,你一同带去。”说着,把手中的一个包裹递给她,“你到了兰园里面,要尊重师长,听师傅的话,可不许任性胡闹,那里不比家里,没人惯着你。” “娘,我舍不得你们。”簌和说完就哇哇哭出声,死死抱着娘亲的腰,“要是那个师傅很凶怎么办?要是那个师傅不喜欢簌和怎么办?” “簌和乖,不要怕,兰园的人都是有名望的人,他们都会喜欢你的。”夫人摸了摸簌和的头,“簌和,你听娘说,现在大清内忧外患,皇帝不作为,奸臣当道,民不聊生,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和你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我们不希望你成为大小姐娇纵一生,你得有自己的本事,才能在这个乱世中好好的活下去。” “簌和明白。”簌和点点头,“你们要保重身体,时常要来看我。” “对了,这个锦囊你带在身上,是你很小的时候我和你爹爹特意为你求的,可保你一生无虞。”夫人走到她床边,从床垫下取出一个锦囊,“你也许都不知道,这个锦囊一直在你被褥下面,陪伴了你七年了。” “簌和竟真的不知。”簌和惊讶的看着锦囊,好奇心驱使,她刚想要打开就被夫人一脸严肃地制止了,“此物带在身上就好了,不能打开,切记。” 夫人和老爷亲自叫管家载着马车,务必把她安全地送到兰园。 “希望有锦囊在,可以护她平安。”夫人叹了口气,盯着远去的马车喃喃自语,“那年大师的话,千万不要一语成谶。” “大师也说了,要我们在她八岁生辰以前送走她,未来的命运靠她自己把握才有扭转命运的可能。”老爷搂着夫人的肩膀,像安慰她却又说不出口。 “相公,你会怪我吗?是我捡来了一个至阴之人,她的父母因为她的出生而惨死在家,我们既是她的亲人,也都躲不掉了。”夫人摇了摇头,“可是簌和她这么单纯善良她那么可爱,我实在舍不得让她再次被丢弃。” “夫人,我与你相识相知到结为夫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更何况,七年前,大师就已经把实情都告诉他们了,这一切也都是他们的决定。 “如果有下一世,我们还要遇到彼此,再做夫妻。” 他们两个牵着手走进了内屋,没有了锦囊,簌和至阴之气存留的地方皆招来了混浊之物,整座宅子都漫着阴气。 夜幕降临的时候,鬼气大盛,屋内所有的烛火都被阴风吹灭了。大风吹得窗户沙沙作响,风中还隐隐约约有笛声,很清脆。 一声,两声,慢慢靠近。 “你是何人?”老爷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影。 “我不是人,我只是一缕怨魂,飘荡在这世间,好不容易觅得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却因为那符咒不可近她的身,你们两个与她朝夕相处,早就被阴气噬体,就先食了你们的精魄补补。” “该来的总会来,你动手。”夫人也端坐在床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簌和,爹爹和娘,都很爱你。” 老爷死死地拉着夫人的手,柔声哄她,“要是等会儿咱们能见到了孟婆,就一起不喝孟婆汤,说不定还能一起出生,很快就会见面了。” 黑影瞬间移动到他们面前,化成一个青年男子,两只手各掐住了两个人的脖子,源源不断地吸取他们的精魄,原本鲜活的两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两具干尸。 那个钱老伯也不再卖米糕,先她一步来到了兰园,把她的事告知了师兄便离开了,无人知道他去了哪,只知这次他完成了老家主的遗愿,找到了老家主一直在找的人,从此兰园也终于有了他的名字,钱佩之。 管家带着簌和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了兰园。 簌和拿出老伯给她的玉佩,门卫一看就放行,并亲自带她见了陈家主。 “你是叫簌和?”陈谨之看了眼前的小姑娘一眼,“今年多大了?” “回师父的话,小女正是簌和,今年七岁了。” “你过来。”陈谨之招招手,示意她拿笔,“你在这里,写一个自己的名字。” “是。”簌和乖乖拿起毛笔,在一旁的宣纸上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籫花小楷。”陈谨之笑了一下,“不错。” “之前一个卖米糕的老伯让我来这儿拜师学艺,是向您拜师吗?这个玉佩你可有另外一半?”簌和从包里掏出了玉佩,在陈谨之面前晃了晃,“这是信物,我要找有这另一半玉佩的人,叫陈谨之。” “正是在下。”陈谨之说着从胸口取出另外一半的玉佩,两块刚好并在一起,凑成一块。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簌和仅看了一眼,紧张地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就要给师父磕头。 “起来,兰园不用讲这些礼节,这玉佩是我的师父所赠,既然我是你的师父,师弟又把他的一半赠给了你,待我找个巧匠修复一下,便赠予你做见面礼了。”陈谨之看她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从未收徒,如今也是因为机缘,从今日起,你便是兰园的人,是我陈谨之唯一的亲传弟子。” “那我若是学会了您的书法,是不是就可以回家见爹娘了?”簌和开心地问道,“我娘亲说,他们会时常来看我的。” “你来了这儿安心便是,有机会的话,我会让他们过来的。”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敲响了,“簌和,你先出去,我已经交代了下人,房间都已经打扫干净,可以直接入住了,为送你来的管家备了干粮,即日就可以让他回去了。” 送走簌和以后,陈谨之神情凝重地开了侧门,一个黑衣人窜了进来。 “怎么样?” “她的养父母全死了。” “怎么死的?” “被吸尽精魄而死。” 陈谨之听到这里,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好了,你出去。” “大哥,你真的要留她吗?你应该知道至阴之人命中带煞,所有与她亲近之人都不会善终。” “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们都是属阴之人,不然如何学习符道?如今国难当头,百姓死伤无数,怨灵积压,唯有她可以催动至阴血符,我们符咒师一脉已然绝后,好不容易遇到她,而且她还有绝佳的天赋,若是学习符道,他日定不可限量。” “大哥!” “莫要再说,你去好生安葬她的父母,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黑衣人听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陈谨之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知道至阴乃是至邪,一旦授她符道,她能否控制是未知数,或是步入正途拯救天下,或是误入歧途大开杀戮,除非能找到一个属阳之人常伴她左右。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脊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陈谨之提笔写下一幅字,“簌和,只愿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所有人失望,这条路既然准备走了,便不能后退了。” 第六章 红衣 众人都知道陈谨之年过半百竟收了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当徒弟,都耐不住好奇心,纷纷凑到书房这边,想瞧上一眼。 兰园崇尚素雅,个个都穿着白衫,连套在外面的马褂都是白的,唯独簌和穿着一身红衣,显得有些招摇。 陈谨之对她极其疼爱,什么好的都给她,她想要什么也都依她,似乎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这引得他亲生女儿颇有怨言,但碍于面子,也不好发作。 唯独在练字这件事上面,陈谨之对她颇为严苛,字好才能画好符,字是符道的基础,他深知这个道理。 “簌和,昨天教你的行书会了吗?”簌和正在练字,陈谨之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着实吓了她一跳,簌和笔一顿,宣纸上留下了一块黑色的墨渍。 “师父,我不小心……”簌和慌忙解释。 “无妨。”陈谨之笑着拿起她的作业,仔细审阅过去,不禁感慨她真的是一个习书法的好坯子,百年难得一遇。 “接下来我会教你草书,我看你行书已经写的如此,可以暂时停一停。”陈谨之捋了一下胡子,眼底满是赞意。 “学完草书以后呢?”簌和喏喏地问道,“还要学几种字体?” “还有小篆,隶书,你都要会写。”陈谨之摸了摸簌和的头,“怎么了,簌和想家了吗?” “嗯,簌和想爹爹和娘亲了。”簌和皱了皱眉,“不过娘亲说了,要簌和好好学书法,有一技之长才能在乱世中立足,簌和一定会认真学习,待学成之日再去见他们,给他们一个惊喜。” “簌和真乖。”陈谨之想到她的养父母已经死去,心中揪得紧,偏偏小簌和又这么懂事,更让他心生怜惜,并立志一定要把簌和培养成这世间最厉害的符师。 他命人把水缸放在书房里,并告诉簌和东晋王羲之曾经为了练字用尽了十八缸水,下足了功夫才能成为一代书圣,若她想有所成就,也必须像王羲之一样,不舍昼夜地研磨书法,方能知道其中的诀窍。 簌和看着眼前快跟她差不多高的水缸叹了口气,心想着这师父可真够狠的,若要这般苦学练字,等练成之日她都成老太婆了,还如何回娘亲身边尽孝呢? “也不知道娘亲和爹爹怎么样了,我都来这儿一个月余了,他们也不来看看我,敢情娘亲的承诺都是骗人的?”簌和趴在窗台上喃喃自语。 “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孩子,怕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我爹收养了?还收你当弟子,你凭什么,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都不曾教我写过字。”突然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她,眼里尽是不服气。 “陈姐姐。”簌和轻轻叫了一声,又觉得不妥,赶紧改口,“陈大小姐,你是来找师父的吗?” “不是,我刚好路过爹的书房,就看到你在偷懒,教育你一下。”陈依云看她一脸天真无邪就来气,为什么爹会收这样一个憨憨的关门弟子,一定是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我没有偷懒,我写了一上午的字了,师父说中间可以休息一下,而且我的宣纸也写完了,都没人给我送过来。”簌和撇撇嘴,依旧靠在窗台上,“还有,姐姐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我也是有爹爹和娘亲的,他们是县城里都商户,日子过得也不差,有府邸,有商铺,家里有管家,也有做饭菜的阿姨,虽然比不得兰园这么多伺候的下人,也算过得富足。” “那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赖在兰园不走?”陈依云闷闷地问道。 “娘亲说女子在这乱世中得有一技之长,我不擅女工,不会刺绣,不喜琴棋,只能练字了。”簌和掰着指头,说实话每次想到这个事儿,她其实自己也有些内疚不已,看娘亲样样精通,而自己对那些一窍不通,真怀疑不是亲生的,怎么就没遗传到娘亲一点点的才艺。 “我爹收你做弟子,学书法也只是噱头,你可知我爹是什么身份?”陈依云看她不谙世事的模样,打算把爹的身份如实告知以吓退她,“我爹他可不是普通人,他是江南一带有名的……” “依云!”突然陈谨之出现在她身后,严肃地叫了她的大名,“你给我滚过来!” “爹……”陈依云看到陈谨之脸色一变,“我只是路过这里,我要去,要去……” “要去哪里?我早就跟你说过,没有我允许不许来书房,你把我我的话当耳旁风?”陈谨之训斥她的时候,簌和也吓的赶紧关上了窗户,窝在书桌前。 只听到外面传来陈依云的尖叫,还有断断续续地哭声。 “这个烙印就当作是给你的教训,你日后若是还敢来我的书房跟簌和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不介意少你一个女儿。”陈谨之沉声说道,这也是他给陈依云的最后一次警告,“滚回自己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爹,你就非得对她这么好吗?我才是你女儿,你为了一个徒弟这么对我,你一定会后悔的。”陈依云咬牙切齿。 “她只是我的徒弟,尚懂得何为大局,也明白何为感恩,我说的话她无一不认真做了,而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连着你那不争气的娘一起惹我生气,要不是念在你是我的血脉,你早就被我逐出兰园了,陈依云,你若要姓陈,就给我好好做人。” “是,爹,依云明白了。”陈依云知道再争吵,依陈谨之的性子也没什么做不了的,不如忍一时,回头再来找簌和算账。 只是她的肩膀上被陈谨之的火符印下的烙印这辈子都不可能消除了,这一切只是因为簌和的出现。 是她害的,一定是她。 自从她来了,便夺走了她在兰园的地位,她和母亲都不再受到重视,如今这个女孩连她亲爹最后的一点温情也夺走了。 陈依云回到房中,唤来一只黑色的乳鸽,把一张纸条绑在鸽子的腿上,鸽子转头飞走了。 “大小姐,兰园不许私养信鸽,若是老爷知道,怕是会生气。”站在一旁伺候的流朱看到信鸽不禁皱眉,刚刚小姐跌跌撞撞的回到房间,肩膀那块被火符灼烧,衣衫和血肉黏在一起,她只能狠心分开,看得出来小姐很疼,额头上都是虚汗,但她一直没有吭声。 流朱和小姐一起长大,就算老爷冷淡了小姐,流朱也会心疼。 “生气便生气,流朱,你也知道的,自从那个簌和来了以后,这兰园可还有陈依云的半分地位?所有人都围着簌和转,我爹所有的温柔也都给了她,我若是再不做些什么,不日咱们就要被赶出兰园了。”陈依云无奈的笑了笑,“我以前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今日他说,若我还想姓陈,就要好好做人,听他的话。” 若是这样求来的姓氏,若是这般被人看不起的生活,若是…… 那还不如不要这个姓了。 “爹,是你抛弃了你的亲女儿,簌和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你捡到了一个宝,却不知道是个祸害。”陈依云轻轻摸了一下刚刚被灼伤过得伤口,这一次,她一定会反抗到底。 第七章 暗卫 不知不觉,簌和在兰园呆了三年。 因为簌和一直表现很好,每天的作业都按时完成,陈谨之放了她两天假,准她去兰园后山玩。众人听说都纷纷表示愿意陪同,陈谨之让她自己做决定,簌和索性谁也不带,一个人溜上了山。 簌和特意用娘亲给她的那只玉簪子挽了一个头,一蹦一跳地往山的方向去了。 “不用派人盯着吗?”那黑衣人站在陈谨之身侧,看着簌和远去的背影,不禁问道。 “这整个后山都是兰园的,她又跑不掉。”陈谨之摇了摇头,“这孩子想家了,她养父母双亡的消息迟早也是瞒不住的,我交代你每年都去上香的,你可办妥?” “办妥了。” “日后她若是问起来,就说他们是乱世之中暴毙,万万不可提她是至阴之人,她太懂事了,我怕她受不了。”陈谨之沉声说道,“让她恨这个世道,也总好过恨自己。” “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教她画符?” “怎么突然问这个?” “北方已经沦陷了,到处都是侵略咱们的洋人,眼看着也快到江南这边了,若她细心钻研符道也得有个四五载方能有所悟,如今她已经十岁了,我见她写字的手法已然不比我们差,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 陈谨之心中突然有些不舍起来,过去三年,簌和也一天天长大,从以前的稚嫩小孩变成了姑娘,性子也更加沉稳。 “有件事,还是要告诉大哥一下。” “你说。” “我其实知道很久了,大小姐她不喜簌和,之前也有派暗卫跟踪我,想知道簌和的身世,我自知兰园是不能养暗卫的,不过这也不算大事,我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最近我总是发现兰园内有不同于咱们的信鸽,我追查下去发现是大小姐屋中飞出去的,与她通信的是何人尚不可知,不得不防。” “什么?依云她!”陈谨之听完气愤地一甩手,“我这就去找她,好好问问!” “大哥,你莫要冲动,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知道与她通信的是谁,不要逼得太紧,你我都清楚大小姐的脾气,越是逼她就越不会说出真相,说不定只是误会,她一直被大哥禁足在屋中,可能只是觉得孤单了想找人聊天。” “我将她关在屋中,是怕她惹祸,三年前她差点就对簌和说出了我是个符师的身份,那时簌和年纪尚幼,若是知道我找她来并不是为了授她书法,说不定就不愿意学了,”陈谨之叹了口气,“那日我用火符灼伤了她,我也知道我说的话重了些,可是我没有办法,若是依云不懂事或者不小心,那咱们的希望就覆灭了。” “只怕大小姐是真的伤了心。” “那日她还质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将符道传给她,她属阳,并不适合修习符道,我只愿她这一生平平稳稳做个普通人,不要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在兰园,我在外头用血字符设下的结界,任何邪祟都进不来,她还小,以后就会懂了。”陈谨之摇了摇头,看了黑衣人一眼,“我去看看她,你这几日也辛苦,先回去休息。” 陈谨之走到依云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流朱就过来开门了。 “小姐呢?” “回老爷的话,小姐在屋内歇息呢。” “都快正午了,她还在睡觉?” “小姐最近都疲乏地很,总是睡到下午才会起床。” “我去看看。” 陈谨之走进房间,看见陈依云的床上床帘依旧垂着,上前一把掀开。 亮光照的她眼睛有些生疼,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恹恹地说,“流朱,我太困了,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陈谨之看她颓废的样子有些生气,一掌就要拍下去,陈依云感受到一股气直冲脸上,猛地睁开眼睛,一侧身躲了过去。 “爹……”陈依云有些惊慌失措,她赶紧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怯怯地看着陈谨之。 “马上穿戴好,出来见我,我在外面等着。” 说罢他挥了挥袖子,就走了出去。 “流朱,流朱!”看到陈谨之出去,陈依云赶紧叫了起来,“快进来。” 站在外面的流朱赶紧小碎步跑到她身边,“我爹怎么来了?他来了多久了?” “大许有一刻钟了,他起先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进的屋子。 “他都三年没来过这儿了,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我这个女儿了。”陈依云摇了摇头,“对了,你没有说出我夜行的事?”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老爷也什么都没问。” “也是,他怎么会问呢?他心里只有那个野孩子,哪里会顾我,伺候我更衣,省得他等久了又要发作。” “小姐,你也别这么说老爷,他心里其实一直是有你的。”流朱听到这样的话,知道小姐心里一定是非常不好受的,可是就是要逞强,不肯服个软,这父女关系竟闹的这么僵。 陈依云穿戴好就出去了,远远就看见陈谨之一人站在玉兰树下,当年娘就是在玉兰树下见到了他,一只长笛握在手中,抬头看着树上的玉兰花,美好的像一幅画一样。或许当时娘亲就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才爱上了他,可惜身份低贱只能做个侍女,因为爱情所以她一味忍让,却还是心甘情愿,直到后来陈谨之娶了江南才女毓婉汀,她娘才彻底死心。 新婚当日,所有人都在恭贺他新婚快乐,皆道才子配佳人,是为良缘。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日便是她娘亲的分娩之日。 因为听到外面敲锣打鼓,看到那一张张大红的喜字,她娘倍感落寞,在进屋的路上不慎跌倒。她呼救无门,只能一个人爬到床上,在一阵阵阵痛中早产下了她,可惜她的爹爹,依旧没有给她可怜的母亲一个名分。 毓婉汀虽是名门闺秀,但毕竟也是女子,容易因爱生妒,她听说有个侍女生下了老爷的孩子,自然是生气的,她使尽手段,以依云的性命相威胁,终于把她娘送到了一个很远的尼姑庵里,再也没能回来。 依云只替自己的母亲不值。 她虽然是大小姐,但是整个兰园并没有多少人真的把她当过小姐,只因为她是陈谨之的女儿,因为她姓陈,而对她稍稍尊重一点,背后是如何议论,如何难听的嘲笑,她早就知道。 “爹,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依云,我希望你如实地告诉我,你有没有背着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陈谨之突然严肃了起来。 “跟簌和有关吗?”陈依云冷笑了一声,“又是谁跟爹告我的状了?这三年我可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都没有出去过,我能做什么不好的事?” “我指的是兰园禁止的事,比如信鸽,比如暗卫。” “原来爹爹还是关心我的,竟一直在监视我。” “你承认了?你真的私自饲养信鸽,还私自养了暗卫?”陈谨之的嘴唇有些发颤,在此之前他甚至还幻想过,会不会是看错了,依云是他的女儿,总还不至于这么小就心思这么重。 “爹都已经来找我了,自然是已经知道了,否认有什么用。” “你用信鸽跟谁在通信?你的暗卫住在哪里?”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你不说是不是?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陈谨之怒极反笑,“来人,把流朱给我拉出来。” “你要干什么?” “我只给你三个数,你若是不说,我就用火符烧死流朱。”陈谨之说着,右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瞬间燃了起来,压在流朱的面前,“一。” “爹,你放了流朱。” “二。” “不要伤害流朱,求你了,爹,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爱我关心我了,我只剩下流朱了,爹,求你。”陈依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两只眼睛血红地看着陈谨之,“暗卫是我娘以前救过的人,我娘走后就交给了我,他现在就在后山上,他是我用血祭养的,只听我的话,旁的人近了他的身,都会死,我娘只是想找个人保护我罢了,毕竟我什么都不会……” “糟了。”听到后山,陈谨之脸色一变,挥手收了火符转身往外跑去。 第八章 入符道 簌和在后山发现了还能多很多好玩的东西,比如浑身黑黄黑黄的野生兔子,还有娇羞的小鹿眯着眼睛在溪边饮水,她走过去,那小鹿倒也不怕生,把头低下来让她抚摸。 “小鹿,这后山有什么好玩的吗?”簌和轻轻地问小鹿。 那小鹿嘤嘤叫了两声,然后用头指了指山的深处。 “那里有什么呀?” 小鹿突然不做声地跑开了,簌和摆摆手,继续往山里走去,还轻松地哼起了歌。 只是越往里走,树就越多,枝桠粗壮,连阳光都被挡住了,整条路逐渐变得黑暗,生灵的气息变得微弱,簌和感觉有些压抑。 她一抬头,一群蝙蝠突然飞了出来,黑压压一片,她吓得抱着头扑倒在地上,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恢复了寂静她才敢睁开眼睛,打量了四周,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往里面。 “簌和,不要怕,这整座山都是师父的,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簌和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给自己打气。 地上有莎莎的响声,因为树林实在太暗,簌和看不清是什么,只能听到这个声音越来越多,她的脚上好像被什么缠上了。 好像是,蛇。 一条,两条,三条。 那些蛇顺着她的脚爬到她的上半身,吐出的蛇信子挠的簌和有些痒。 “别闹了,快下去。”簌和并不怕蛇,她小时候跟爹爹出去采茶就碰过一条有碗口粗的蟒蛇,胖人见到都吓的没命了,慌忙逃窜,唯独她蹲了下来,朝蛇打了个招呼。 那些蛇听到簌和的话,一瞬间竟然消失了。 “真是奇怪,怎么都消失了?” 走了许久,簌和发觉天有些亮了,有微弱的阳光投过树叶的间隙照射进来,照在她身上,感觉有些暖,林子里鸟儿的叽喳声和虫子的簌簌声也响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一条暗道啊,走过了就是另一番天地了。”簌和兴奋地跳了起来,跑到林子外面,远远看到了一条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也不过如此。” “谁?”一个沉重的男声在簌和头顶响起,“我在树林外面设了迷影,你怎么进来的?” “我就是这么走进来的呀,一直往前走。”簌和抬头看到一个蒙面男子,就指了指身后的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好大一群蝙蝠,还有蛇,好多好多蛇,但是我都没有退缩,就一直往前走,然后就发现了树林后面的另一番天地。” “你到底是谁?” “我叫簌和,是兰园当代家主陈谨之的弟子。” “你是来学符道的?” “不是,我是来学书法的。”簌和摇了摇头,“师父说我平日里认真,所以准我休息两天,来后山玩儿,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受恩主之托,护恩主周全,一直住在这里。” “恩主?你恩主是谁啊?”簌和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个蒙面男子,“你为何一直蒙面啊?” “这些你不便知道。”男子看了她一眼,作为暗卫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能让除了恩主以外的其他人知晓自己的住处,一旦有就应该必须清除,这是暗卫的规矩。 可是眼前的这个姑娘,他竟然下不去手,“你走,不要把见到我的事说出去,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为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男子说完就要走,簌和跑上去抓着他的手。 “这后山没有屋子可以住,也没有吃食可以裹腹,没有地方可以避雨,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多不方便啊,不如你跟我回兰园,师父平日里待我极好,我跟他说说,给你腾出一间屋子住,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我的事,你无需管。”男子甩开了她的手,正要离开,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的一阵脚步,顺势抓过簌和捂着她的嘴巴躲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一定要找到簌和,把那个暗卫给我找出来。”来者正是陈谨之和一个跟他同样穿着黑衣的男子。 “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簌和只能乖乖的趴在地上不吭声,眼睁睁看着陈谨之从她面前走过。 “大哥,这样找也不是办法,我用符咒召唤鸟兽。” “好。”陈谨之点了点头。 那黑衣男子凝神,手在空中写着什么,远远地簌和看不真切,只像一张明晃晃的网从天上笼罩下来,很多鸟兽都被困在网里,动弹不了。 “那是什么?凭空出现了一张网,太神奇了。”簌和轻声说了一句。 “你难道不知陈谨之是一代符师他身边的男子是他的暗卫,也是一个符师,他们骗你来兰园也就是因为你根骨奇佳,是成为符师的好苗子。”簌和身旁的男子低声说,“虽然我没有看出来你哪里天赋异禀才被陈谨之看中,但我曾听说百年会出一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至阴之人,这个人会因为阴气过重而命中带煞,确实习符道的奇才,不知道近百年这个人有没有出现。” “这么厉害?至阴之人是不是武功会特别高强?不过命中带煞的话那岂不是身边都没有亲人了,我爹爹和娘亲健在,肯定不是你口中的至阴之人,师父也没有教过我画符,一直在教我练字,我已经把所有能学的字体都学会了还不放我回家。”簌和撇撇嘴,三年了,她爹爹和娘亲竟然一次都没来看她,她真的很想他们,眼下自己学的也差不多了,应该可以回家了。 “在那边。” 簌和把头抬高了一点点,看到陈谨之身旁的男子正指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他们要过来了,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话就先走,反正师父见到我在这儿也不会责罚我。” 话音刚落,身旁的男子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然后自己缓缓站了起来,“对不起,得罪了。” “放手!”陈谨之瞬移到他们面前,“放下她,我可以饶你一命。” “暗卫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就只能一死,死前还能拉上一个垫背,不亏。”说罢,他的手加大了力度。 “簌和,屏息凝神,用你的意念写一个破字,快!”陈谨之大吼一声,他的暗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移到簌和身后。 簌和被掐的脸涨得通红,她努力屏住呼吸,腾出手在空中写了一个“破”。 身后的男子一掌拍在她写的字上面,那个字瞬间变成一道火符灼伤暗卫的手。 “放手,不然你的手就被烧没了。”陈谨之已经很愤怒了,但他在极力隐忍,他从来没有在簌和面前发过脾气,就算今天,也不能。 “我和簌和同归于尽罢了。”男子也是固执的很,咬着牙就是不松手。 “好,这是你自找的。”陈谨之瞬移到他面前,手中随意的画了符,一掌拍到那男子身上。 “不要!”陈依云的声音突然响起,“爹,他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虽然是个暗卫,但从来没有伤过人,你留他一条命!” “我给过他机会了,是他自己执意不要。”陈谨之的声音缓缓响起,暗卫掐着簌和的手渐渐松了,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簌和也因为被掐太久,呼吸不畅晕了过去。 陈谨之抱着簌和,黑衣男子跟在他身后,一并离开了后山的树林,只是簌和的耳后多了一个黑色的印记无人察觉。 第九章 受伤 “不要,你不能死。”陈依云扑到在暗卫身上,眼泪止不住地溢出来。 “依云,不要哭,你不能为我哭,我只是……只是一个暗卫,我是为报恩。”躺在地上的男人轻轻抬起手,把垂在陈依云头上的一缕头发束到她耳后,“我教你的心法你都要牢记在心,还有,这枚钥匙是你娘给我的,她让我在你学完心法之后交给你,我撑不到那天了,这枚钥匙可以打开兰园密室的门,密室入口就在书房,里面有符道的藏书,切记一定要习完了我教你的心法再去密室,不然你会……会……” “会怎么样?”陈依云接过钥匙,看着眼前的男人的呼吸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失。 “不要,不要,你不能死,我的心法还没有学完,我还没有能力出园见到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陈依云抱着自己的头,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 有一两滴雨落到她的身上。 渐渐地雨大了起来,她一个人跪在雨中,自嘲的笑着。 原来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真正的在意过她的感受,没有人真正的顾过她的死活,她的暗卫不过是为了报恩,她的爹爹为了徒弟眼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女儿,她的后妈眼里容不得她对她百般挑剔,就连下人也从不曾正视过她。 这样的家,冷的如冰窟一般,她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温暖。 “也许,是我该离开了。” 她喃喃自语着,一个人孤零零地站了起来,找了个空些的地方,用自己的双手开始挖土,在她离开以前,她想为暗卫做最后一件事。 好好地安葬他。 过了好久,她的指甲都是血,她还在不停地挖。 终于快要挖完了。 她揉了揉蹲得已经酸胀麻木的双腿,勉勉强强站起来,刚要往前走就摔倒在了地上,原来就被雨水冲刷的惨白的脸浸在地上的泥水里面,雪白的衣服也遍是淤泥的污渍,这样的她,起码真实,起码自在。 “谢谢你。”陈依云爬到暗卫的尸体旁边,拖拖拽拽地把他拉到坑边,然后正经地朝他磕了一个头,“你安息。” 陈依云把他安放在坑里,然后找了根粗的枝条把周围的土填了进去,然后撑着她颓废的身躯回到了兰园。 “小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流朱一直在等着她,看见她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了?” “我的手许是废了,以后再也不能抚琴了。” “那怎么行,小姐最喜欢的就是抚琴,我去找大夫。”流朱急匆匆地想向外跑,却被陈依云一把拉住,“不用去了,回屋。”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陈依云看着流朱的模样越来越模糊,终于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醒醒!”流朱撑着她的头,一遍一遍地叫着她,可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来人,快来人啊,小姐晕过去了,!快来人呐!” 有人听到声响,跑过来看到陈大小姐如此落魄地倒在地方,赶紧帮忙把她抬进了屋子,又去请了大夫。 另一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簌和脖子上的勒痕有些刺目,惨白的脸色却是最让陈谨之心中难安。 “怎么样?” “也许是火符威力太大,她毕竟还没有接触过符咒,耗了太多心神,伤了元气。” “是我下手太重了。” “这不怪你,是我想引她入符道,却没有细想她是否可以承受,是我的错,我渡一些元气给她,助她打通全身脉络。” “大哥,这么做很损你的心脉啊!让我来,我反正只是你的暗卫,就算损了心脉也不要紧。” “不行,簌和是至关重要的人,决不能出一点岔子,我亲自来。”陈谨之摇了摇头,“二弟,并非大哥不信你,她既是天选的符师,就值得我们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我明白。” 暗卫把簌和扶起来,陈谨之坐在她身后,把自己身上的元气慢慢渡到她体内。 簌和惨白的脸逐渐有了一丝血色。 “怎么样,大哥,你还好?”他见陈谨之吐了一口血,赶紧问道。 “无妨,簌和体阴,我给她输了元气也会伤到我,不过不要紧,调息一下就没事了。” “大哥,你是不是因为怕我被阴气反噬,所以不肯让我接近簌和?” “二弟,你曾经误入心魔,我不会再让那样事重蹈覆辙,所以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被阴气反噬。”陈谨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功力见长,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虚弱的你了,但我永远都会记住,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入的心魔。” “对不起,大哥,我总是让你担心。” “你说哪里话?我是你大哥!” 陈谨之松了口气,换了一种轻松愉快的口吻,“你先走,我在这儿照看簌和,等她醒来。” 他抚了抚簌和的额头,终于不是冰凉的了,赶紧把被子给她盖上,用火符点了一屋子的暖炉。 时间过的真快,簌和转眼就十岁了,这三年她与他朝夕相处,却未曾像今日这般仔细看过她的脸。这三年,她的容貌变了,从以前那个稚嫩的孩子变成了如今水灵的姑娘,她的脾气也变了,从以前那个娇纵的小姐变成了如今平和的学生。 她每天都是天微亮就起床磨墨练字,她写完的宣纸可以堆满这个书房。 书房内的水缸换了一次又一次,面对他极为苛刻的要求,簌和或许有抱怨过,但一次次都是不折不扣地完成。 可是越是这样,他心越难安。 “如果簌和一时接受不了怎么办,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或许在她眼里,我们就像异类一样。” “那就把她养父母过世的消息告诉她,让她以为这乱世之中活着的艰难,或许可以激发她的斗志,你去她家把她养父的平日里的书信找些拿来,我临摹一下他的字,写一封信给她,说不定她就愿意了。” “好,我这就去。” “等她醒来,我让人送她回府一趟,让她亲眼见一见那落败的宅子,至于她养父母的墓地,你想个办法引人过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大哥,你若是放她出了兰园,万一她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只要她知道她爹的最后一封信是寄到了兰园,在我手中,就一定会回兰园找我。” 簌和,原谅师父这一次骗了你,但是师父也没有办法,若是以后师父也护不住你了,希望你能自己保护自己,兰园外面的世界已经彻底乱了套,清朝政府的不作为,还有来自海外的侵略者大肆掠夺屠戮,且不说北平,就连平静数百年的江南都不再是一片净土,民众的怨念越积越多,死去的亡灵来不及超度都化成了厉鬼,侵扰着更多无辜的人。 新一代的符师还没有出现,他写下的镇魂符也只能保江南片刻的安宁。 这一次若是败了,那符师便会永远地消失了。 第十章 无家 陈谨之守了簌和整整一夜。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簌和轻声咳了几下。 “簌和,簌和。”陈谨之柔声唤了她两下,“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神奇的梦,”簌和睁开眼睛,盯着陈谨之看了好一会儿,“梦里我被一个黑衣人掐着脖子,师父好厉害,竟然写了一张符就把他给杀了。” 陈谨之没有作声,只是看着簌和的眼神变得复杂。 “师父,我不是在后山玩吗,怎么就睡在我的屋子里了,我怎么回来的?” “是我把你接回来的,是我杀了那个劫持你的黑衣人,你做的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陈谨之俯身坐在簌和的床边,“这件事,本就不该再瞒着你了,我明面上是兰园的家主,实际上是一名符师。” “符师?” “对,我的师父是清朝有名的符师,他入朝为官却因为得罪了皇帝而被贬斥,从此隐姓埋名在江南水乡生活,是他用符救了我全家的性命,所以我拜入他的门下,至今研习符道已半余生。” “符师和符道是什么?簌和不太明白,我拜你为师是因为我娘要我学书法,不曾听说过什么符道,不过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簌和用手撑起自己的脑袋,歪着头看着陈谨之,眼中满是疑惑。 “符师就是一群以修炼符气掌控天地力量的。符,可画地为牢;咒,可呼风唤雨。若身怀符咒,则鬼神莫近。镇魂符用以镇鬼魄,百邪不侵;火符用以灼伤万物,遇水则灭;还有水符,冰符,井字符很多很多的符咒。你久在兰园,并不知外头的动荡,如今北方已经彻底沦陷,孤魂野鬼无处安生,便纷纷南下,侵扰江南,我虽设下了镇魂符的结界,但只能抵挡低阶的鬼魄,而且结界破损的厉害,怕是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邪祟了。” “那为何不修补一下这个结界?” “师父年纪大了,修为也不够,修补结界的任务还是交给你。” “可是簌和并不想入符道,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守在爹爹和娘亲身边过一生,不奢求做什么乱世中的英雄,爹娘的平安和幸福是最重要的。” 陈谨之猜到她会这么说,只能点点头,“既然簌和无心,那师父也不强迫你了,你许久没有回过家了,师父派人送你回去。” “师父……是不是簌和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你没有说错什么,你已经说出了你内心的想法了,那师父安能不成全?” “多谢师父,簌和以后会常来看你的,兰园就像我的第二个家一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簌和会牢牢记着,”簌和说着就起身,走到床边,规规矩矩地跪在陈谨之面前磕了一个头,“多谢师父三年以来的栽培,簌和感恩不尽。” “起来,也是你肯学,换做旁人,我肯教还不一定能学的像你这般好呢。” 陈谨之一时间竟然眼眶有些湿润了,他伸手把簌和扶了起来,还是叮嘱几句,“此番回家,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都可以回来找师父,师父一定会护着你。” “放心,师父,簌和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师父放好生照顾自己就好,不要让簌和挂念。”簌和站起来看着师父,细细瞧着师父的眼尾都出现了皱纹,两鬓也多了些白发,难以想象以后苍暮颜时的情形。 把她的爹爹和娘亲,三年不见,或许也老了很多。 簌和很快地整理好行囊,陈谨之给她安排了马夫,她走到兰园大门就要上车,一摸口袋惊呼,“我的锦囊落在屋子里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去取。” 正要往里走就碰见了走出来的陈谨之,手中拿着的正是她的锦囊。 “傻丫头,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忘了带?” “谢谢师父。”簌和赶紧把锦囊揣在怀里,上了马车,掀起帘子朝陈谨之挥了挥手,“师父,再见了。” 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依稀若现,或许等她回来以后,就再也不会这般开心的笑了。 陈谨之目送着马车离开,渐行渐远,他手中紧紧的拿着刚从锦囊中取出来的一张字条。 得灭世轮盘者,成就符道至圣也。 这个字迹它很清楚,是他师父的亲笔无疑。这个锦囊曾几何时他也见过,只是记不真切了,锦囊里一共两张纸,一张上面画着一道血符,一张上面写着这句话。 难道师父曾经见过簌和。 难道师父的死… 陈谨之瞳孔一缩,猛然之间吓出了一身冷汗。 簌和兴冲冲地回到了家,只是家门紧闭,整座宅子毫无生息,不似往日。 她上去敲了敲门,“老管家,吴妈,我回来了,给我开门啊!” 敲了好几下,依旧没有人来开门,她只能用力推了几下,门自己就开了。 “吴妈?娘亲?爹爹?你们在吗?”簌和大声地叫着,却迟迟没有人应答。 “你们都去哪了?”簌和有些失望地推开大厅的门,发现桌子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应该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难道爹爹和娘亲搬家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簌和生气地往外走去,刚好看见一个老伯在门口驻足,看到她就惊慌失措地要走。 “老伯,老伯,你干嘛看到我就跑啊?” “鬼…有鬼。”老伯别过头去,不愿看她。 “哪里有鬼?”簌和左右看了几眼,什么也没看到,“老伯,你知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搬去哪儿了?” “早就死了。”老伯警惕地看着她,身体也因为害怕微微发颤,“你为什么会来这间屋子,三年前这里所有人一夜之间全被杀了,无一人幸免。” “怎么可能…”簌和整个人都呆住了。 “姑娘,你别再进去了,这乱世之中,谁也说不准这一家人为何被杀,我在镇里住了一辈子,这家人我都认得,实在是个好人家,可惜了。”老伯摇了摇头,扶着拐杖想离开,簌和赶紧拦着了他。 “那他们的尸体呢?这宅子里根本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啊,是谁清理了现场?” “我只知道是有个不曾在镇中见过的人过来收尸的,还好生的安葬了他们,就葬在镇后面那个小土坡上,我上次撞见过。” “会是谁?老伯,你可有看清那人的长相?” “我站的太远,又老眼昏花的,哪看的清楚,倒是知道出事那晚,这家主人寄了一封书信出去,那个送信的人是我村里的,听说是给女儿的,别的我真的不知道。”老伯摇了摇头,住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前走了,簌和一个人蹲在地上,半晌她感觉手背上湿湿的。 她心痛到麻木了,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滴在手上。 那个走路颤巍的老伯走进了一个转角,随手把拐杖扔了,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还有白发,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大哥,希望她真的会回去,也算不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第十一章 北方符族 簌和找了好久才在那个小土坡上找到爹和娘的坟墓。 出乎意料的是,坟墓周边被打扫的很干净,杂草也没有胡乱生长,倒是有一束鲜花躺在石碑旁边,会是谁这样细心地安葬了她的爹娘,还不忘时常来打扫。 想到这里,簌和一惊。 那个老者说,爹爹还有一封信,寄到了兰园,可是师父从不曾与她提起过。 难道师父早已知晓家中的一切事故,不忍心亲口告诉她,怕她见到这个情景会伤心,所以迟迟不肯放她回家,此番若不是她拒绝了师父传授符道的美意,她也许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至今不知家中的悲剧。 她有些埋怨师父,却也知道师父是保护她。 她恍惚想起娘亲生前的嘱托,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娇纵大小姐一生,得有自己的本事,才能在这乱世中好好的生活下去。她从前不信,以为只要好好做人,便能安身,她从来都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只想做个普通人。 可是爹娘都是那样好的人,他们从未做过恶事,也没有什么仇家,终究还是躲不过惨死的命运,到底是谁非要置他们于死地,而且连着管家和吴妈一起杀了,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会这么做。 如今战乱一触即发,硝烟四起,诺大的中国却已没有一寸平静的土地,而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也无法找到杀害她爹娘的真凶,更别提报仇了。 爹娘死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时刻护着她、挂念着她了。 除了师父。 簌和拔掉了束发的簪子,一头青丝垂落下来,她从袖口拿出一把小剪子,横着一刀剪过去,把掉落的头发放在石碑后面的土堆上,然后跪在坟前,跪了整整一夜。 “今夜过后,簌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里看你们,”簌和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一个晚上,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想明白了有能力的重要性,也知道爹娘送她去兰园的一番苦心,“既然师父有意培养我做符师,那也算是一个机会,等我入了符道,就可以自保,也可以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可以做很多我现在做不了的事,也迟早可以找出这个杀了你们的凶手。” 而此时兰园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老者不顾兰园门生的阻拦硬是闯了进去,陈谨之见了倒也没说什么,直接请他们进了正殿,上座并上了整个兰园最好的龙井茶。 “陈家主,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不知钱庄主为何来我江南兰园,可是北墨山庄出了什么变故?” “北墨山庄已经没了。” 陈谨之刚刚拿起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差点洒出来。 “怎么会……” “北方已经完了,”老者摇了摇头,拂袖擦了擦额头,“自从数年前外来侵略者点燃了一把火,清朝政府又不作为,我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钱庄主灵力不低,若用符咒设下结界,保住一个北墨山庄应当是绰绰有余,也不至于举族南下至江南。”陈谨之把茶杯搁在一旁,沉下声音。 “并不是我不想,而是山庄混进了日本人,我曾以为符道只存在于中国,却不曾想日本竟也有符师,而且他们擅长改符,趁我不备,竟把我的驱魂符改成了招魂符,仅一个晚上我整个北墨山庄全是孤魂野鬼,庄内所有手无缚缚鸡之力的女子皆亡命于野鬼手下,我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写下的血符抵挡了一阵,才救下了这数十个人,便赶来江南了。”钱庄主说着,还不时地轻咳几声,看起来已然体力不支,“我一直勉励支撑,实则已经油尽灯枯,活不过这两日了。” “不会,我这就为你灌输灵力保你性命。” “不必,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陈家主,若你还记得我们南北西域三大符师世家的约定,请代我好好照顾我仅剩的这些门生,还有那两个是我的儿子,可惜大儿子属阴,并不适合修习我族符道,小儿子倒是阳性之躯,悟性不差,我已授他火符秘术,可惜他年幼,尚未炼成,今日我就把他们托付给你了。” “钱庄主,那约定我自然记得,也一定会做到,可是如今的世道,我们无论如何都得找一条出路,不然符师这个群体就要销声匿迹了,”陈谨之叹了口气,“我也年纪大了,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这战火已经蔓延至江南,逃不掉了。” “至阴之人可曾找到?” “找到了。” “所在何处?” “我许她回家探亲了。” “探亲?至阴之人命中带煞,怎么会有亲人?” “她的生父母早就死了,养父母在三年前也被吸尽精魄惨死家中,我一直瞒着她,想让她快乐的长大,如今她已然知晓我的身份,却不愿意习符道,我放她回家,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陈谨之想到了簌和,已经好几日了,却依旧没有回来的消息,他也不确定簌和是否真的还会回来。 可是她,是眼下他们的希望。 “西域的达尔家族可曾与你通过信?”钱庄主似乎想到些什么,眼睛里透着微妙的光。 “没有啊,西域应该没有出什么事?” “我几年前听说达尔家族新出了一位极其优秀的符师,他的灵力远在我们之上,如若江南兰园也败了,那你们就去西域,陈家主,符师一脉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钱庄主走到陈谨之面前,轻轻在他耳边念了一串咒,“记住了,这是我北墨山庄的独门咒,等焕儿符道精进,你再教给他。” “好。”陈谨之点头应允。 “另外,我堂弟钱佩之,他还好吗?” “佩之已不在兰园之中了,就是他为我寻回了至阴之人,然后就离开了,”陈谨之顿了一下,看钱庄主并没有什么别的举动,才放心的说下去,“你也知道,他曾经这样一个翩翩才子,若不是遭到奸人迫害也不至于落魄潦倒,一夜白头,成了那副苍老模样,我虽不知道这十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但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他生性桀骜不羁,又自诩天赋甚高,是学习符道的好苗子,我才把他交给你师父的,还真应了那句狗改不了吃屎,他这性子是没人能改得了了。” “钱庄主不必生气,佩之只是因为善良重情义,才会这样,不过他临走前跟我说,他帮师父和我完成了寻找至阴之人的大事,也算无愧于兰园,自此他宁愿一刀一萧一笔墨,走遍世间封妖魔。” “随他去,这个不识大体的东西,这样的危难时刻,竟也不管不顾,一个人走了,枉费他一身学习符道的绝佳奇骨了。”钱庄主坐回了位置上,“不过也好,如此我也放心,生死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陈家主,你这个结界已经不稳固了,我添一道北墨山庄的符,也算报一个借住之恩。” “钱庄主不必如此。” 钱庄主并没有听了陈谨之道阻拦,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正殿外面,用佩刀划破手指在空中写了一串符咒封印到天上,彻底加固了兰园的结界。 “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话音刚落,钱庄主闭着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缓缓倒下。 “爹!”外头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赶紧跑过来扶住钱庄主,可是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北墨山庄的一众门生见状,纷纷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送别老庄主。 “钱老庄主为保大家平安,以身入符加固结界,是江南兰园的恩人,南、北、西域三大符师家族曾有约,任何一方有难,其余两方都必须尽己所能帮助,如今北墨山庄已经没了,大家且把我江南兰园当作自己的家,先住下来,与我门下弟子一并修习符术。”陈谨之看着跪在面前的数十位着青灰色长衫的门生,他明白自己的身上又多了一份责任,自此以后兰园就不再仅仅是兰园了。 第十二章 断念 簌和只带着一只包裹回到了兰园。 陈谨之看到她,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进书房。 “可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一旦入了符道,便终身不再是普通人了。” “我知道,但我已经决定了。” 簌和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里再没有一丝迟疑。 “你若是会画符,你想做些什么?”陈谨之严肃地看着簌和,若是簌和学了符咒便是下一代的神符师,唯有心怀天下苍生的人才能担此重任。 “做了符师,起码我有保护自己的本事,也能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簌和认真地说着,“爹娘惨死家中,簌和没能在他们身旁护住他们,已是不孝,他日必定找出凶手,亲自手刃他以慰藉爹娘在天之灵。” “簌和,你可知符师的由来?” “不知,请师父赐教。” “符师从夏商时期就存在了,只是那是还不叫符师,而是巫师,除了主持祭祀大典,便是为宫中画符念咒,驱散邪灵,直到东汉末年,群雄争霸,三国鼎立,原本驻扎在一块的符师分裂成了三大家族,北方是以北墨山庄为首的火系符师,至阳之人才能真正的掌悟透北方符师的符咒,只是火旺伤身,多是不长命的,西域是以达尔家族为首的土系符师,他们擅长画地为符,利用每一寸土地作为符咒,万物皆有灵,他们的灵力一直都是最强的,江南便是以兰园为首的水系符师,可惜为师并不是至阴之人,虽也是阴年生人,可毕竟阳气过盛,相比于水系符师,我更喜欢修炼火系的符术。”陈谨之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日就是因为他考虑不周,让簌和硬生生画了火符才导致她元气大伤,至阴之人怎能画火符。 “那簌和是至阴之人吗?” “当然不是,只是你非常有修习符道的天赋,为师三年前就知道了。” “师父,爹爹是不是曾经给你寄过一封信,不过时间久远了,师父可还记得?” “记得,我一直存着,想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看,毕竟这是你爹的绝笔了。” “这么说来,师父一直知道爹娘被杀害的事实,那找人安葬他们的,也是师父派出去的人?” “是,是为师派人葬了你爹娘,每月都会去你家的宅子清扫卫生,让宅子看起来与先前无异,”陈谨之走到一个小匣子前,在空中写了一笔,这匣子自己弹了开来,里面一封信也顺势飞了出来,“这就是你爹写给你的信。” 簌和结果信,赶紧掏出来看。 “簌和,等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爹娘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要好好在兰园学艺,兰园的每个人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他们既然愿意接纳你,你就要学会感恩,万万不可冲撞他们,要认真同他们学习,不敢教你什么,都不可拒绝,只管接下来,用心练。爹爹交代过你,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能够保护自己,亦能够保护身边的人。你无须成为一个英雄,只要终身能够问心无愧便好。” 簌和瞬间湿了眼眶,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在信纸上。 “师父为何不早些拿出来给簌和看?” “我当日看到这封信时并非有意私藏,只是觉得奇怪,便派人去了你家,谁知道就在你离开的当晚,你的父母就被奸人杀害了,可是现场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我实在是找不到作恶之人,只能派人好生安葬他们。”陈谨之负手而立,看着簌和这个模样,他着实心疼,“那年你才七岁多,若是这样大的打击直接告诉了你,只怕你不愿留在我兰园中好好学书法,那我岂不是负了你爹的遗愿,所以只能狠下心来,况且回家一直是你的心愿,有希望总比满是绝望好得多。” “还是师父想的周全,是簌和误会了。” “无妨,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为师便把水系符道传授给你,你想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为师不反对,只是希望你能够心怀天下,你会的越多,就越能得到世人的敬仰,也需要承担越多的责任,这个道理你可懂?” “簌和明白,成为符师,一定会锄强扶弱,解救百姓于水火,担起这份责任。”簌和郑重其事地说道,然后规矩地跪下,就像初次来兰园时一样,毕恭毕敬地朝着陈谨之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那日赠予你的玉佩可还在?” “簌和日日佩戴在身。”说完从腰间解下玉佩,双手呈给师父。 “此玉虽温润,但也性凉,你亦属阴,或许不适合佩戴玉饰。”陈谨之瞟了一眼玉佩,有些犹豫地想了一想,“刚好北墨山庄的人来了,他们擅长火符,我让他们为你这块玉佩加一道火咒压一压它的凉气,也不会侵扰到你。” “多谢师父。” “明日起,每天卯时练字,辰时随我进密室,学画符。字,是符的基础,字写得好,符才能画得好,所以这些年,为师对你的要求颇为严苛,也是希望你能打好基础,底子好了,学什么都能快一些。” 原来三年前师父就已经为她打算好了。 簌和点点头,并没有异议。 “北墨山庄的人已经住进兰园,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为什么他们会住进兰园?” “因为北墨山庄出了变故,仅剩的门生一路南下逃到江南,投靠兰园。” “那若是兰园也出了变故呢?我们难道要逃到西域去吗?” “兰园有师父在,不会出变故,簌和安心便是。” 陈谨之的话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每每听完她都会不由自主地信任。他以前总说,爱笑的女孩子将来运气一定不会太坏,看到簌和苦着脸就要她笑,写字要笑着,吃饭要笑着,游园也要笑着。 原来真的是这样。 进了兰园,遇见师父,是她在这个坏年月里最好的运气了。他明知这乱世维艰,却还是想让她好好活着,代替她的爹娘,照看着她,甚至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毓婉汀因为这个事也跟他闹过几次,但他始终站在她这边。 对于毓婉汀来说,十七岁时初遇的陈谨之,是为心上的姑娘赋诗的一个纨绔的江南才子。他极其喜欢听戏,会翘着二郎腿,偶尔偏过头去和身边人低语的公子爷。 在那灯影里的侧脸,透着一种消沉的风流。 后来她才看清楚,在那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坐的是,白骨成堆,守的是,浩浩山河。 最终毓婉汀听了陈谨之的话,忍痛割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出了国,只盼他日后能够留学回来,成为国家之材。至于符道,她自知儿子没有天赋,也不曾勉强陈谨之亲授他,只是在每个午后,都会亲自磨墨,一笔一画地教儿子写字,起码儿子写的不好不坏,出去也算没有丢兰园的脸面。 第十三章 水凝符 簌和每日都比陈谨之规定练字的时间早半个时辰到书房,练字时她总是格外的专心,心中牢记着师父的话,唯有融入进书法之中,才能悟透符道。 “今日,又是簌和最早。”钱焕睡眼朦胧地走到书房,看见角落里那个身影就知道是谁,他揉揉眼睛,嘀咕了一句。 “还不是因为你磨磨蹭蹭的,咱们快练字,不要被簌和落下太多。”钱焰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又看了一眼簌和,“我们毕竟是寄人篱下,我自幼没有学习符咒的天赋,我们钱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可得给我争气点!” “知道了,大哥。”钱焕撇撇嘴,慢悠悠地走到另外一张桌子前,拿起笔沾了墨水,无精打采地看着眼前的宣纸。 “簌和,你今天写什么啊?”钱焰走到簌和身后,低头看了一眼她写的字,心中不免一阵感慨,如此好看的字当今放眼全中国,估计也没几个比得上了。 “我在临摹颜真卿的一副字帖,随便写一些罢了。”簌和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笔搁在桌上,呼了一口气,“师父应该快要来了,等下一起去密室学画符,每次都见你守在外头,不如今日一起?” “我生来没有任何学习符道的天赋,我爹也没有打算让我入符道做符师,你大概不知道,我习的是音律。”钱焰摇了摇头,正在符道世家,这确实是一个悲伤的事实,好在这么多年,他也已经接受了。 “音律?是古琴,还是琵琶,或是笛子?”这倒是勾起了簌和的好奇心,“我着实不懂音律,可是我娘亲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可惜我没有好好学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簌和想起了娘亲,她极其擅长古琴和琵琶,经常在房内弹奏,只是她年幼无知,总觉得聒噪。 娘亲也曾亲自授她古琴,她却不愿好好学,总是弹的乱七八糟惹娘亲生气,现在想来,真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 “所有的乐器皆可入音律,只是我更加擅长笛子一些。”钱焰说罢,顺手摸了摸腰间,却发现今日匆忙竟把一直随身携带的黑笛落在了屋内,他有些歉意地看着簌和,“不好意思,今日匆忙,未将笛子带出来,若是不嫌弃,改日到院子里,我可以吹奏一曲给你听。” “好啊。”簌和点点头,想到娘亲不免有些伤感,她低下了头,不再多语。 “哥,你今天就别在外面等我了,先回去休息,也不知道今天要学多久,这一天天简直要累死。”钱焕苦着脸抱怨道,“以前在北墨山庄的时候,爹都没这么严格,这陈家主看着比爹年轻,谁知道比爹还古板。” “不得无理!”钱焰打断了弟弟的话,生气地看着他,“若不是陈家主的收留,你我早已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如今能有这么好的屋子住着,他还愿意授你符道,你应该学会感恩,怎么能抱怨他严苛?” “我也不是抱怨,只是我已经会画火符,已经能驾驭低阶的符术,可是她不会。”说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簌和,然后无奈的摸了摸鼻子,“现在每日学的,都是爹爹以前就教我的,好没有意思。” “你比簌和年长三岁,比她早学三年,自然比她懂得多,可是三年前你尚且没有簌和如今的认真刻苦,你又怎知她日后不会超过你?”钱焰看到弟弟如此不可一世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符道又不是花功夫就能学会的,有些人研究了一辈子都画不出一道符,这是要悟的,需要极高的天赋,不然哥哥你为何不入符道改学音律?”钱焕不满地顶起了嘴。 “你给我闭嘴。”钱焰瞪了他一眼,“长兄如父,爹已经不在了,以后我说什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做什么,哪有你反抗的余地。” “是,大哥。”钱焕无奈地哼了一声,在面前的宣纸上写起了什么,钱焰生气地走到书房门口,半倚着门等陈谨之的到来。 不一会儿他就把笔放下了,然后把宣纸立起来,轻咳了一声,伸手碰了一下簌和的衣襟。 “你看我哥,像不像?” 簌和闻声看过去,只见钱焕画了一只大金毛,凶神恶煞的盯着一只弱小的猫咪,小猫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看着大金毛。 这画倒是十分逼真。 簌和忍不住笑了几声。 “每次都凶我,真讨厌。”钱焕把宣纸收起来,压在整叠纸的最下面,“对了,我知道你是刚刚入道,我用了三年时间才画出了第一道符,我可不想等你三年,我爹说,画符就是把心中强大的意念融入到字画之中,心中所想就是手中所画,只不过我习得是火系符术,你修的是水系符术,但是天下符师是一家,你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多谢。” “传说中至阴之人可以修成世间最强的水系符术,好像叫什么至阴血咒,不过用鲜血催动的符总感觉邪里邪气的,倒不如我们火系符术实在,可以灼烧一切,也没有什么烧不死的。”钱焕得意地说道,他从小就自诩自己是修习奇才,自恋惯了。 簌和和钱焕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而陈谨之却迟迟没有出现。 “师父为何还没有来,他一向来都不迟到的。”簌和皱了皱眉,搁下笔走了出去,奇怪的是外面也空无一人。 太奇怪了。 正纳闷着,毓婉汀刚好走了过来,见了她招招手。 “簌和,我正要找你,你师父这几日都不能教你了,你回屋子休息几日。”毓婉汀弯下腰,把簌和头前的刘海捋到她耳后,这几年她一直看着簌和长大,几近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师父去哪了?” “还不是那个不争气的陈依云,眼下外头如此动荡,竟也闹脾气离家出走,真是不像话。” “陈姐姐她,离家出走了吗?”簌和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她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偷了安神香迷晕了流朱,过了整整三日流朱才醒,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江南这么大,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万一她离开江南,去了北方或者西域,那真的是永远都找不到了。”毓婉汀撇撇嘴,她一直不喜欢陈依云,心中对她怀有芥蒂,“对了,你等会儿到小花园去转转,我托人买了几尾锦鲤养在湖里,你过去看看。” “好的,师母。”簌和乖巧的点点头。 “若是觉得无聊,那两位钱公子也一起叫上。”毓婉汀瞟了一眼倚靠在门上的钱焰,还有皱着眉头站在他身后的钱焕,看着他俩和簌和关系挺好,她也就不担心簌和孤独了。 待毓婉汀走了以后,簌和回到书房里把宣纸整理了一下就去了小花园,钱家两兄弟出于好奇也跟了过去。 “哇,好大的锦鲤!”钱焕指了指水中的红鲤鱼,开心的跳了起来,“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 “注意点形象,你都多大的人了,搞得自己像个小孩子。”钱焰假装嫌弃地看着弟弟。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难不成人人都要像哥哥一样,故作老成吗?”钱焕说话也毫不客气,他指了指湖中最大的一条,“哥,我把那条抓起来,给你做烤鱼怎么样?” “你敢!”簌和瞪了他一眼。 “我怎么不敢,我只要一张火符就够了。”说罢就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对准那条红鲤鱼一推。 簌和闭上了眼睛,耳边尽是流水声,好像还有水滴的声音,嘀嗒,嘀嗒,嘀嗒。 她的手好像被一股牵引力提到空中,不由自主地写了一串她从不曾见过的字符,透着微弱的蓝光。 蓝色的符飞出去挡在钱焕的火符上,火符瞬间消失了。 “这……难道是水凝符?” 第十四章 修习 自从簌和画出了第一道符,就仿佛开了窍,之后的进步简直可以称之为神速,她可以操控水系的万物为符,画出伤害极强的符咒;也可以画符布雨,解了酷暑之日江南水田的燃眉之急。 陈谨之正式让她做了少主,毓婉汀一向识大体,自然也不会反对。 陈依云自从离开兰园便再没有回来,尽管陈谨之前后派出了很多人寻她也一直没有音讯,不过她一直不被人关心和在意,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了,连陈谨之都不再抱有希望,只是每年去寺庙会祈求菩萨保佑她安稳活在世上罢了。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钱家两兄弟留在兰园也整整五年了,时间容易抚平一个人的伤痛,能让人忘却曾经那么多的悲伤。钱焰收了簌和做义妹,却早已在朝夕相处之中,心生情愫。 可是他知道簌和未来是兰园的神符师,他只是一个无法伴之其左右的普通人。 “钱焰哥,今晚你吹笛子吗?簌和近日得了一个琴谱,但是簌和不懂音律,想着只有交给了你才不算暴殄天物。”说着从背后掏出了一本有些皱巴巴的古书,假装疼惜地抚摸着它。 “你从哪里找到的?” “师父的密室。” “你又溜到密室里去了!”钱焰笑着摸了摸簌和的脑袋,“下次可不许了,这个琴谱我拿回去,先用古琴弹一遍给你听。” “钱焰哥最好了!” “你啊,早说了让你跟我学音律,你总是不肯,想听曲子时又是这般黏人。”钱焰柔声说道。 “有钱焰哥会就好了啊,簌和只管享耳福。” “啧啧啧……”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簌和身后的钱焕嘴里发出了颇为嫌弃的声音,“你还不是懒?” “你!钱焕,你给我站住!”簌和气的飞起来就要打他,钱焕赶紧一侧身躲过,然后笑嘻嘻地往前跑,“大胖和,你追不上我!” 簌和右手指着花盆里的水写了一串符,然后朝着钱焕飞过去,“钱焕,你这次逃不掉了!”说完手一落,混着泥土的浇花水全淋在了钱焕身上,原本雪白的袖口搞的脏兮兮的。 “喂,你怎么用符术!”钱焕擦了一把脸,“这不公平,我也要用符术!” “好了,钱焕,小打小闹哥哥不管,可不许欺负簌和!” “哥,你看到了,明明是簌和在欺负我!”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钱焰,希望哥哥能帮他讨回公道,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徒劳而已,过了一会儿还是自己傻乐地笑几声,然后拍拍手,“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小爷我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 “那簌和多谢钱焕少爷高抬贵手了。”簌和也笑眯眯地配合道。 “簌和,我今日在市井那儿听到一句至理名言,叫做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钱焕得意地看着簌和,“大胖和,小爷我今日被你弄成这样,明日看我怎么收拾你,哼!”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好几百遍了,倒也没见你对我怎么样啊!” “我这弟弟,就是贫嘴,待我好好地教训一下。”钱焰话音刚落,钱焕就一溜烟抄小道跑走了。 钱焰看着弟弟跑远的背影,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紧紧攥着簌和给他的琴谱。 夜,就这样静了下来,如筝筝古琴袅袅余音之后,留下一片无边的清静。静静的蓝幕上,疏疏密密的星,纤纤细细的月,四围无边的空静。 疏疏淡淡的树影,整整齐齐的房子,幽幽长长的小道,费神修习了一天,能够有这么一点时间,闲闲的看一天静蓝,簌和感觉心怡意适。 在兰园一个静极了的角落,簌和随地而坐。是时,树只有形状,淡淡意意,一路上幽幽静静,清清愉愉。她很享受这种一种浮嚣渐去的静,静之后而能惬然,后又能去红尘中笑。 每每这种时候,她总能想起故去的爹娘,不知道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的好不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再见面。 “大胖和,你看我给我带什么来了?”当然,也偶尔会有一个聒噪的人会打破这份静谧。 “什么呀?” “荷叶烧鸡。”钱焕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了一片裹着荷叶的童子鸡,“想不想吃,我特意撒了孜然,正符合你的胃口。” “你会这么好心?”簌和刚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我这不是看你晚饭吃的少吗,特意从厨房偷出来的,你快吃,别让毓姨看到,不然我得被骂死。”钱焕把烧鸡塞到簌和手里,装出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样子,“吃完以后,骨头什么的你自己处理好,可别赖在我身上。” “知道了。”簌和开心的剥开荷叶,烧鸡的香味瞬间溢了出来,她掰了一只鸡腿下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闻,真的……好香!“你以后不许说我胖,我胖还不是因为你每天都给我偷吃的,一点一点把我喂胖了。” “哇,你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偷烧鸡给你吃,你竟然……”钱焕被气的无语凝噎,一把抢过簌和手中的鸡腿,一口咬了下去,“我晚饭还没吃饱呢,光顾着给你吃了,都没顾上自己。” “我的鸡腿……钱焕,我觉得我们的友谊走到尽头了。”簌和盯着钱焕手里的鸡腿,咽了口口水,然后把另外一只鸡腿掰了下来,连忙塞进嘴里,生怕被钱焕抢走。 “你确定吗,要是没我,你连烧鸡都吃不上。”钱焕不屑地看着她,“你这么笨手笨脚的,给你一只活鸡你都不会处理,再说了,烧鸡得用火符点火,你会吗你!” “我不会用火符,我可以用火柴!谁怕谁!”簌和硬是跟他杠上了,气势上是丝毫不输的,“再说了,我烧鸡已经吃腻了,你明天给我带烧鸭或者烧鹅,不然我就跟钱焰哥告你的状。” “明明是我的亲生哥哥,怎么就处处向着你了,真伤心。”钱焕叹了口气,眉头皱的跟苦瓜一样,“他这会儿怕是又在弹古琴了,你知不知道,你给他那本琴谱是西周时期的谱子了,跟现在的曲谱差别很大的,我哥他为了能弹好,一整个下午都在屋里,一步都没出来过,簌和,你说我哥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我是他有眼光啊,哪像你,天天惹我生气,你得学学你哥,多有男子气概。”簌和吃的满嘴是油,说话也含糊不清。 “哟,怎么,簌和难道喜欢我哥啊?”钱焕打趣道,“那你可轮不到了,以前在北墨山庄,追我哥的名门闺秀可是能排到京城,我哥随便吹一曲笛子,那个女孩不拜倒在他的青衫之下,你看你,相貌不出众,才华不出众,品行嘛马马虎虎,我哥一定看不上你。” “看不上就看不上,谁说我喜欢他啊。”簌和回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有一些小小的失落,她别过头去,不再理会钱焕。 “好好好,我开玩笑啦,怎么就生气了。”钱焕尴尬地杵在原地,拿指尖戳了一下簌和的背,一脸乖巧地看着簌和,“我哥有什么好的,我喜欢你就行了,簌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会不喜欢啊!” “你讨厌死了,我要回房间了。”簌和摆摆手,把吃完的骨头用荷叶一包,往钱焕怀里一扔,掉头就一蹦一跳地跑回屋子里去了。 第十五章 琴谱 簌和又做噩梦了。 睡梦中,恐慌、害怕蔓延了她整颗心脏,一揪一揪撕裂。 老宅里,那个身穿白衫的女人躺在床上,身下像是溢开了的一朵朵血色梅花。 猝不及防的离别,簌和犹如遭到了电掣,她眼中全是惨烈的红,嘴唇哆哆嗦嗦地想要喊出来,可是声线仿佛被硬生生掐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她伸出手想要碰一下那个女人的脸,却怎么也够不到。 她拼尽全力跑到娘亲身边,拉住她已经冰凉僵硬的手,悲恸和绝望蔓延了浑身每一个细胞。 “娘……” 簌和被惊醒了,直身坐起来,贴身的睡衣又被冷汗湿透了。 以前半年才会做一次的噩梦,最近每个月都会做一次,梦里的人是她的娘亲,整座熟悉又陌生的宅子里充斥着捉摸不透的邪气,而她的娘亲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带着极为诡异的笑容。 “娘,你时时出现在我的梦里,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簌和穿上鞋,把窗户打开了,外面的月色很好,夜极静。她只能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外头,却没办法闭上眼睛。 一闭眼,就是她声嘶力竭的喊着她娘亲的名字,像针般扎进了她骨血之中,难受到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簌和依旧是第一个到书房练字的,今天是她第三百次练习王羲之的兰亭序,这份字帖她已经可以闭着眼睛临摹出来了。 “你怎么每天都这么早,不用睡觉的吗?” “你以为人认识你啊,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簌和瞪了钱焕一眼,随后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去,奇怪的是钱焰并没有来,“钱焰哥呢?今天没有没来?” “你还好意思说,自从你那天给了他一本琴谱,你根本不知道曲风有多怪异,我哥他日日弹奏也弹不出个大概,所以他每次都要研习到大半夜,今天他实在撑不住了,病倒了。”钱焕双手插在胸前,漫不经心地说着,“我哥还真是重视你,我喜欢的东西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亲生哥哥的醋都要吃啊!”簌和白了他一眼,搁下毛笔,转身往外走。 “喂,你去哪啊!”钱焕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师父快来了,要去修习了。” “我去看看钱焰,马上回来。” “女人真是麻烦,我跟你一起去。”钱焕晃了晃头,追了出去,“你一个姑娘家的,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就往男人的屋子里闯,这样会显得你很轻浮。” “要你管。” “我这是为你好啊,你看,你总是不听我的。”钱焕撇撇嘴,还没抱怨完,簌和就一指定住了他的穴脉。 “你太吵了,别跟着我。” 钱焕被定在河边喂蚊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簌和渐行渐远的背影,气不打一出来。 簌和走到钱焰屋子门口,正要敲门,脑子里飘过刚刚钱焕说的话,她竟然觉得有这么一丝丝的道理,伸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门却自己打开了。 “簌和?” “钱焰哥。”簌和诧异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面容憔悴的模样跟以前完全不同,“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练琴辛苦,所以没休息好。” “是因为我给你的那本琴谱吗?”簌和内疚极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也不懂音律,看不懂那个谱子,我什么都不会,还拖累了你。” “傻瓜,你哪有拖累我,是我学艺不精,连一本简单的琴谱都弹不好,愧对你的信任了。”钱焰微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那个琴谱我仔细研究过了,就这几日便能弹完,届时邀请你来听曲子。” “你别太辛苦了,若是弹不好便不要弹了,师父的密室里好多琴谱呢,我再去拿一本好了。”簌和走到古琴旁边,随手拿起了那个琴谱,随意地翻了一下,却发现里面竟然少了两页。 她仔细地看着书的内页,确实有被撕毁的痕迹,“这谱子……好像缺页了?” “什么?”钱焰一惊,赶紧凑过来瞧着,“我一心钻研谱子,竟没发现这里缺页了,怪不得总是前调和后调连不起来,只是这既然是陈家主的藏书,怎么会少了两页。” “确实不应该,这本琴谱我找出来的时候,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可见很久没有人动过它了,里面若是少页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簌和思量了一下,把琴谱放在袖子里,“这个谱子我拿去给师父看看,说不定他知道另外两页放在那儿了,我粘一下就可以把它复原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辛苦你了。”钱焰点点头。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被挨一顿骂罢了,反正我偷师父的禁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师父从未责罚过我,这次我先诚恳地认个错,他肯定就原谅我了。” 簌和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知身后钱焰整个人虚弱的已经瘫坐在凳子上了。 “钱焰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得回去练字了。”簌和说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猛地一回头,钱焰已经晕过去了。有一瞬间,簌和闹钟浮现出昨晚噩梦里的画面,心中不免一抽,赶紧走了过去,用力摇了几下,“钱焰哥,你怎么了,醒醒啊!不要吓我。” 钱焰没有丝毫反应。 不一会儿,陈谨之带着钱焕来了,他们看到躺在床上的钱焰时都大吃一惊。 “怎么会这样?” “师父,钱焰哥怎么了?” “邪气缠身,这不应该啊,我在兰园设下了结界,邪祟应当是进不来的,这屋子都透着邪门的味道,真是奇怪。”陈谨之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目光定在刚从簌和袖子里掉出来的琴谱上,“这本琴谱,怎么会在你手中?” “是我拿来给钱焰哥练的,他这么精研音律,需要一些好的谱子……”簌和越说声音越轻,头也低下来不敢看师父。 陈谨之一把抢过琴谱,粗略的翻了一下,缺页的那部分却暴露了出来,“那里面缺的页,你藏哪里了?簌和,这本琴谱非正非邪,却也亦正亦邪,普通人极难驾驭,而且你撕去的两页没了,原本的驱魔的曲变成了招魂曲,钱焰虽习音律却未入道,如何能抵挡这么多的邪气侵身?” “这缺页并不是我撕掉的,我虽有有胆子把书偷出来,但绝没有胆子把书撕了。” 看陈谨之毫无反应,簌和赶紧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撕下来的,绝对不是我,我可以发誓的。” 陈谨之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大声地朝着屋外候着的随从喊道,“来人,封锁整个兰园,任何人都不许进出,一间一间屋子给我排查,一定要把这位不速之客客找到,带来见我。” 第十六章 珈蓝印 众人得了命令纷纷跑去各个房间搜人,还把兰园封得死死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家主,没有搜到人。” “家主,南院没有搜到人。” “家主,北院没有搜到人。” “家主,后花园没有搜到人。” “家主,兰园已经搜遍了,都没有搜到人。” 陈谨之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说没有人藏在兰园之中,那么这本琴谱是谁动了手脚,他转身看了簌和一眼,这个孩子本性纯良,不可能会这样的邪术,也不可能欺骗他。 “师父,这本琴谱我找出来的时候,上面蒙了很厚的一层灰尘,应该是许久未动过了,撕琴谱的人,八成早就动手了。”簌和怯生生地说道。 陈谨之听完,仔细翻了翻琴谱,他突然想起密室遗失的那把钥匙。 难道是她? “罢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大家都不要提了。” “师父,这……” 陈谨之摆了摆手,“簌和,这件事先这样,交给师父处理。” 簌和点点头,退了下去。 钱焕一直守在钱焰床前,眼看着钱焰的脸色越来越差,却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哥,哥,你不要吓我,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你不能丢下我啊。” 簌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敢走上去,这件事完全是因她而起,她自责,难受,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能够重来的话,她宁愿受伤的是她而不是钱焰。 簌和站了一会儿,独自一个人走了出去,整整七天了,钱焰一直昏迷不醒,她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身体跟心中的苦楚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她。 终于在一个深夜,她趁着陈谨之不在溜进了密室。 书房里很多很多书架,上面满满的都是书,她一排一排走过去,直到最后一排书架,隐隐有一层结界,簌和右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印在结界上,整个结界纹丝不动。 “什么结界,这么坚固。”簌和嘀咕了一句。 她一转身,两只手在空中各画了一道符,拼尽全力往结界上冲,整个结界瞬间破了一个口子。 书架上的书名露了出来,簌和一本一本拿出来仔细翻过去,一定有办法救钱焰,一定有办法。她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翻过的书堆了很高,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关于邪气入体的记录,她就快要绝望的时候,最后一本书划了出来,掉在了她的手中。 簌和几乎不抱有希望了,她翻开了书,第一页就记了关于邪气入体的东西,她简直如获至宝,一字一字仔细地看过去,看完了半本才寻得解法。 只是解法痛苦异常,引邪入体,用一道血符把钱焰身上的邪气引到她身上,然后封住,只是这样的法术千百年来并没有人尝试过,也无法确定是否有效,而且稍有不慎,她可能会压制不住邪祟而死。 她静静坐在地上,脸颊贴在书架上,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透了全身,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容,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上一试才能甘心,她放回书本上,重新封印了这排书架,独自一个人回到房中躺在床上。 迷迷蒙蒙间,她只感觉身体在水里不断下沉,黑暗中突然看见一束光,她拼了命的朝着光束的方向游去,可是整个人越沉越深,几乎不能动弹,在水中也不能呼救,压抑的不行。 她睁开眼睛,依旧是深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在窗台,她的红衣依旧悬挂在窗前,透着月色显得有些可怖。 没有任何犹豫,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披上衣衫,朝着钱焰的屋子跑去。 钱焕大概是守了一整天也累了,趴在钱焰的床上睡了过去,簌和轻轻地把他抬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走到钱焰身边把他扶了起来,对着他的额头画了一道血符,钱焰猛的睁开眼睛,满眼的诧异。突然,一股恐怖的黑气从他体内的最深处不断传出来,让整个屋子都犹如海洋之水荡起一阵波涛一样,顷刻之间被席卷。黑气顺着符印源源不断地进入到簌和的体内,这股气息之中充满了杀戮,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意志,簌和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赶紧用手擦掉。 看着钱焰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簌和挥手抹去了血符,在自己的额头上加了一道封印。 钱焰已经睡了下去,簌和伸手把他眼睛闭上了,轻轻地带上了门。刚走到花园里,她眼前已经晕眩的厉害,只能勉强倚着树木往前走,脚下发软,浑身乏力,几近晕厥。 “坚持住,簌和。”她默默给自己打着气。 原本不长的一段路,簌和走的格外费劲,等她到了自己的屋子,天色已经微亮。 第一缕晨光照在她的脸上,不知何处,清风吹过,她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天亮了,都扛过去了。”她庆幸自己穿的是一身红衣,不然那吐出的鲜血会多么的刺目,师父一定会追查。 “哥!”钱焕睡醒了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惊奇万分,赶紧跑到钱焰床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好,尚且还活着,“哥,你快点醒过来,我这的受不了了,山庄里所有的事都落在我身上,那么多门生都在等着你醒来,你是不是为了偷懒,才迟迟不肯睁开眼?” 钱焕说着说着,正心烦意乱,钱焰的手指却动了。 他睁大眼睛,仔细看了下,真的动了。 “哥,哥,你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哥,你醒醒。”钱焕摇了摇钱焰,发现他的体温回升的很快,终于不再是冰凉的了,“怎么回事,哥,你听得见吗?” “焕儿……”钱焰虚弱地睁开眼睛,叫了一遍弟弟的小名。 “我在,哥,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守了你好几天,累都累死了。”钱焕嘟起嘴巴,抱怨道,“你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我可要生气了。”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哎呀,你说什么呢!你是我哥,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簌和呢,我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簌和救了我。”钱焰说着坐了起来,眼睛四处打量着周围,没有看到簌和的身影,他有些失望。 “簌和前几天还在呢,今天没有来,我派人过去请她过来。” “那不必麻烦了……” “快去,把少主请过来,就说我哥醒了。”钱焕哪会等钱焰拒绝,他哥的心思他看的最明白,这个时候谁在都不如簌和在这儿陪他,所以识趣地吩咐了手下的门生。 “少主今日身体不适,闭门休息,谁也不见。” “怎么可能,昨天不还是活蹦乱跳的,今天我哥醒了,她怎么就身体不适了?严不严重,要不要我过去看一看?”钱焕脱口而出,钱焰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传话的门生。 “那我就不知道了,少主不让说。” “你看这簌和,身体不适还不让说,真把自己当兰园的劳模了,跟陈家主一模一样。”钱焕打趣道,但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眼下哥哥已经醒了,他可以过去看看簌和。 第十七章 忆昔 一声枪响惊醒了沉睡中的江南。 他们来了。 “大哥,那些杀千刀的侵略者一把火烧了半个北平,现在已经到我们南方了。”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还好簌和的符道已经精进,除了至阴血符,其他的只需要慢慢修习,都能掌握无余。”陈谨之负手站在门前,外面的天色逐渐暗沉,确实要变天了。 “北方的难民也纷纷涌到我们江南,也不能不管他们,许多人已经染了瘟疫,到这儿了就死了,这怨念迟迟散不去,只怕我们勉励维持,也撑不了多久。”暗卫忧心忡忡地说着,确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陈谨之早就心知肚明。 “至阴血符只有修习之法,你我皆不是至阴之人,无从修习,我这几日就把这法术传给簌和,至于她能不能炼成,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他转身走到密室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愈发凝重,“我在簌和的贴身锦囊里发现了师父的字条,他说得灭世轮盘者,成就符道至圣也,只是这件法器没有人知道在哪,但是它与至阴之人有着感应,你去簌和的出生地瞧一瞧,看看有没有线索。” “好,不过大哥,你真的相信钱佩之的话吗?若真的是他在十五年前逃命途中无意发现发现了簌和是至阴之人,那以他的秉性,在阴灵索命的当夜必会出手相助,救下簌和的亲生父母,可是他并没有,只是救出了簌和把她扔在桥下,故意引她的养母来收养她,还在那里扮作卖米糕的老头七年,这件事绝对不简单,可惜我们不知道背后是什么缘由。” “我信,因为他是唯一的师弟,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他从没有想过害我,未来也绝对不会害我害兰园半分。”陈谨之坚定地说,他深知自己这个家主之位来之不易,若不是当年他出卖了钱佩之以至于他成为朝廷钦犯,流落在外数年,不然以佩之的符术,这个位置必定不是他的。 “大哥,你总是那么轻信别人。” “不是轻信,是愧疚,一直以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佩之早就知道了当年的内幕,可是他还是认真完成了师父的任务,守护了簌和整整七年,光这一点,我就已经远不及他了。” “当年是迫不得已,只有坐稳家主之位,才能立足于符师界,不然我俩都会被驱逐出去的。” “罢了,往事不要再提,终究是我欠了佩之,负了师父,如今也只能用我的余生尽力补偿了,只是佩之未必会给我机会,我所有的希望都在簌和身上了。” “大哥放心,我拼尽全力都会保护好你和簌和的。” 陈谨之不再言语,他的眼睛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副戏水图,曾几何时,他和佩之也是那般在后山戏水的,然后被师父责罚之时,钱佩之一口咬定是全是他的错,若不是他执意要去后山玩闹,陈谨之也不会跟着去,让师父只责罚他一个。 那年,钱佩之才十七岁,他也不过十八岁,钱佩之展现出惊人的符道天赋,加上长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无一不会,一时间成为江南的头号人物,师父也有意无意想让钱佩之继承兰园。 可是钱佩之是钱家人,是北墨山庄的人,如果钱氏一统南北两界的符师,那真的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他在密室里看到一种符道禁术,无比邪门,只要一招就可以引来邪祟要了数百人的性命,他也有犹豫过,可是每每看到师父对钱佩之道赞赏,他就害怕,就慌乱不已。 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他在镇外的一个村子里画了一道招邪符,村中怪事频发,师父果然派了钱佩之过去查看,但是那道符他已经拿走了,所以钱佩之没有发现异样,就暂且住下了,准备多观察几日。 第二日后半夜,他潜入村子,在一户人家家中画了那道禁术符咒,瞬间数以万计的怨灵纷纷涌到村子里,只在一息之间,整村的人都死了。 不幸的是,当时江南知府的夫人正好路过这个村庄,夜深便在这儿落了脚,第三日清晨知府派人验尸的时候,她的死相异常惨烈,而且已经身怀六甲,仅一两月余便要临盆。 知府大人没了夫人,也没了孩子,便把怨气撒在了钱佩之身上,随便给他按了一个罪名就要通缉他,师父为了这个事去知府登门道歉,可是知府大人心意已决,可怜钱佩之前半生是一个逍遥快活的少年郎,后半生却成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虽然他隐姓埋名,变了相貌和声音躲过了朝廷的追杀,却再也不能回兰园了。 整个村子惨死的百余人,他和暗卫好生埋葬了,顺带着烧了几卷真经为他们超度。只是那个禁术反噬的厉害,每每到下雨的日子,他就会头痛炸裂,浑身无力,生不如死。 可是他是兰园的家主,他不能倒下,便是硬撑也要撑住。 “佩之,我终究是错了,因为我的私心死去的那些性命,迟早是要我来还的,我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实在是不配让你称我一声师兄。” 不知何时,簌和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陈谨之。 “簌和。”暗卫察觉异样,回头瞧了一眼,惊叫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修习符术,师父,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簌和,你信不信师父?” “簌和自然相信师父,只是师父为何说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簌和轻声问道,她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了,就看着陈谨之一直在发呆,半天才蹦出这样一句话。 “因为师父年轻时犯了错,不过都已经过去了,簌和,师父所有的心血都在你身上了,还有佩之,就是那个卖米糕的老伯,他也很喜欢你,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初心,迷失自己,要坚定地为天下大义而学符术,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陈谨之道眼睛里有几颗浑浊的眼泪,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顺着他的脸庞流了下来,“簌和,今日我要传你水系符术里面的最高深的符术,至阴血符。” “可是之前学的簌和尚且没有完全掌握。” “无妨,你有时间慢慢悟就是了。”簌和总感觉陈谨之的神情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只能缄口不言,任由陈谨之支配,“听说钱焰醒了,身上的邪气全无了,也是上天庇佑了,你和钱焕守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我倒还好,钱焕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哥,才是辛苦。” “簌和,钱焰突然身体好了,你可有做过什么?不要瞒着师父。” “没有啊,我能做什么呀,我的符术虽能驱邪,但是不能引出钱焰哥体内的邪气啊,我还以为是师父出手相助了。”簌和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陈谨之,若是师父知道是她引出了邪祟,一定会暴跳如雷,气到晕厥,反正她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事了,“难道师父也不知道是谁吗?看来钱焰哥福泽深厚,有神灵庇佑,体内的邪气被驱赶掉了,所以就醒了。” “是吗?”陈谨之点点头,并没有深究的意思。 第十八章 嫌隙 “簌和!”陈谨之看着簌和逐渐发黑的眼睛,立刻把刚刚给她的血符收了回来,“凝神,不要多想,把心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簌和才恢复正常,一头栽倒在陈谨之的怀里。 “看来是我太急功近利了。”陈谨之自责地说道,缓缓将她抱起走出了密室,外头刚好碰见前来问早的钱焕。 “簌和?她……” “她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陈谨之低头瞟了一眼,“她体内阴邪之气远比我想象中多得多,确实不适合修习至阴血符。” 或许真的只有找到灭世轮盘,才能助她大成。 “陈家主,我今日前来想问一句,我爹生前是否将我北墨山庄的独门咒告知您?”钱焕上前一步,堵住了陈谨之的路,“这些年我一直敬你为师父,但是北方符师与南方符师终究是两个派系,若是同时修习,只怕出什么万一。” “钱焕,你是怕我修习你们北墨山庄的火系符术吗?”陈谨之无奈地笑了笑,“天下符术本为一家,火系也好,水系也罢,画的是同一道符,运的是同一种功,水火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念之差。” “陈家主莫要误会,只是北墨山庄已经没了,大哥不习符道,所以我们北方的符师急缺一个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重新带领他们站起来,这是我的使命,是我的责任。”钱焕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被抱着的簌和,“簌和是百年难遇的至阴之人,我爹曾说过,至阴之人极易吸引邪祟,在这乱世之中,你护不了她多久了。” “我拼尽最后的一口气,也会保护她。”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早日把我爹告诉你的独门咒传给我,我就能早日修习,等我彻底学会也好替你保护簌和,保护北墨山庄仅存的符师。” “你目前的功力还不足以驾驭,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教你。” “据我所知,陈家主平日里最擅长的是火符,堂堂江南兰园的家主,用的竟然是我北墨山庄的符术,你知道世人会怎么说?” “世人怎么说,与我何干?我自入符道那日起就深知我修习符术是为了保护天下,在这过程中我受到的所有不满和非议都无需挂怀,只要坚持本心就好了。”陈谨之不欲多言,抱着簌和绕过钱焕走了。 虽然钱焕已经十七岁的年纪,但在他心中依旧是孩子。 天真无忌的童言,最能伤人。 傍晚,毓婉汀一如既往的准备了一桌饭菜,却迟迟等不到陈谨之开饭。 “你去找找家主,看他去哪儿了。”毓婉汀心中的担忧全写在脸上了。 “是,夫人。”两个侍女得了主子的话,赶紧去找人。 “夫人,家主在屋内晕了……”侍女一到屋内看到陈谨之倒在地上就急匆匆跑来报告,毓婉汀握在手中的筷子双双掉在地上。 “快,快带我去,”毓婉汀起身朝着隔壁屋子跑去,此刻她完全顾不上任何大家闺秀的仪态,顾不得她兰园家母的体面,连头上的簪子滑落都不管了,她心中只有那个男人,她不允许他出事,“大夫,快去医馆请大夫。” 她赶到屋子里是,众人已将陈谨之抬到了床上,他紧闭着双眼眉头亦是紧锁着。 毓婉汀伸出手想帮他抚平,也不过是枉然。 “谨之,你千万不能有事。” 大夫带着医箱匆匆赶来,一通诊脉以后沉着脸要借一步说话。 毓婉汀打发了下人,大夫这才开口。 “家主脉象紊乱,是在下医术浅薄,从未见过如此脉象,只知错乱即是不调,许是家主平日里日夜操劳,当下已经油尽灯枯了。”大夫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能开一剂培元固本的方子,至于还能撑多久,实在不能保证。” “多谢大夫。”毓婉汀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她看着床上的丈夫,心狠狠一抽,“如果给他施针灸,可否续命?” “这续命的针灸之术,我只知道民间医圣白氏医术精妙,尤其擅长针灸,素来有闻‘阎王让你三更死,白氏让你五更活’,可是白氏逍遥惯了,谁知道他在何处呢?”大夫依旧是摇头,“而且夫人尚且不知,若要这白氏救人,那必须付出等值的代价,换句话说就是,以命换命。” “若我的命,能让谨之好好活着,那有何不可。”毓婉汀苦笑了一下,突然起身朝着大夫跪下,“我知你认识医圣白氏,也一定有办法联系上他,若他肯出手救了谨之,我的命他拿去,我毫无怨言,此番你帮了我,我们毓家绝不亏待你。” “夫人,你这是何必,陈家主一定不会同意这么做的。”大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像将她扶起来,毓婉汀却不肯,依旧跪着。 “他还未醒来,这件事万万不能让他知晓,他身体的问题也要保密,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他日我死了,你就说我天生体弱,得了绝症,以免让他伤心,留下遗憾。” “你先起来,你说的这些,我答应了便是,我一介平民,实在受不起你这一跪。” 毓婉汀见他答应了,这才站起来,继续坐在床头,为陈谨之盖好被子,“那他喝了药,什么时候能醒?” “今晚就能醒。” “好,那麻烦你开方子了,我让门房的伙计同你去抓药。” 大夫在纸上写了一串药名,递给候在门外的伙计,然后跟毓婉汀辞了行。 簌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她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松了口气,下床时发现两腿像踩着千斤巨石般沉重。 “这个至阴血符真的好难,我太笨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榆木脑袋,白费了师父一番心血。” 她独自一个人出了门,脚不自觉的朝着钱焕的屋子走去。 这些天她脑子里总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既然师父也是阴性体质,能够擅长火符,那她为何不能学习火系符术,或者将水系符术和火系符术融为一体,独创一门新的符术。 “钱焕,你在吗?”她敲了敲门,迟迟没有人开门。 许是不在。 簌和正在掉头走,门突然开了,一个喝的有些醉醺的男人眯着眼睛看着他,“簌和?” “钱焕?” “进来。” 簌和跟着他走进屋子,见他关上了门才开口,“兰园内禁止饮酒,你忘了吗?” “我不是你们兰园的人,我是北墨山庄的人,我们北方人就是一斤酒一斤肉,晚餐以后找一两兄弟谈笑风生,过的快活肆意,不像你们南方人,规矩那么多,活着好没意思。”钱焕冷笑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你来兰园五年多了,从来没有违反过兰园的门规,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簌和默默的站在一侧,看着他连饮了三杯酒。 “你能想什么办法?”钱焕看了她一眼,“我来这里已经五年了,可是陈家主至今没有把我北墨山庄的独门咒传给我,凭什么?那是我北墨山庄的秘术,若不是我爹告诉了陈谨之,他如何能同时修习水系火系两种相克符术的最强术法?” “你说,师父他同时修习……”簌和大吃一惊。 “如果我猜的不错,他早就偷偷修习了我北墨山庄的独门咒,配上你们江南兰园的至阴血符,完全可以称霸天下,成为最强符师,他的野心真不小,是我爹看错了人。”钱焕一边抱怨一边喝着酒,全然不顾及簌和的感受。 “你胡说!” “簌和,我跟你不同,你是兰园的少主,你师父健在,你可以无忧无虑的修习,可我爹死了,我的山庄没了,仅剩的这二三十门生还需要我,我若是再不学会独门咒,如何立足于符界,如何带领他们重振北墨山庄。”钱焕自嘲的笑了笑,“可是为什么,陈谨之至今都不肯教我,还说我无法驾驭,如今连你也学了至阴血符,我凭什么不能学?” “师父不会害你。” “你根本理解不了我的感受,是我没用,带着我的门生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他们心中如何想我,我猜都猜的出来,可是我没办法,我很想带他们离开兰园,重新杀回北方,亲自杀了那个日本符师,”钱焕说着说着就哭了,哽咽地继续说,“我好没用,簌和,如果没有你我也许……也许早就走了。” ……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钱焕说完就趴倒在桌子上,留下簌和站在原地傻了眼。 因为我,喜欢你。 第十九章 东野阙 酒劲太猛,钱焕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然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 他迷糊记得,昨晚簌和来过。 那这衣服是……谁换的? “钱焕,你怎么现在才起?”钱焰闯进屋子里,看到他坐在床上,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帮他穿鞋子,“今天陈家主说会传你独门咒,一直在密室门口等你,你怎么还在磨蹭,真是给我北墨山庄丢脸。” “什么?”钱焕一脸懵逼。 “陈家主今天早上就派人来找你了,但是听说你还在睡觉就没打扰你,若不是有门生跑来告诉我,我还真的不知道你已经懒惰成这般模样,都已经正午了!”钱焰赶紧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套在钱焕身上,随手抓了一根腰带系上,“兰园不许喝酒,我知道你昨日喝酒了,还把屋子弄得一塌糊涂,是簌和把你屋内打扫干净,可不许有下一次了,不然我绝不客气,听到没有?” “知道了,哥。”钱焕听到簌和两个字的时候,感觉心脏慢了一拍,他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快去,陈家主还在等你。” 钱焕跑到密室门口,只看见了坐在地上发呆的簌和,却不见陈谨之的影子。 “师父先进去了,让我在这儿等你。” “我昨日可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都忘了。”簌和摆摆手,“既然来了,就进去,别让师父等急了。” 可是,不是说陈谨之传他独门咒,簌和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来不及多问就被簌和拉进了密室,这个地方他们来过很多很多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师父!” “来了。”陈谨之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一脸疑惑的钱焕,浅笑着说,“怎么,昨天不还是口口声声要我传你独门咒吗,今日我肯了却是这幅表情?” “既然是传我北墨山庄的独门咒,那为何簌和也会在此处?” “我会先将独门咒传给你,然后把另外一种我自创的术法一并传给你们,至于能否掌握全靠你们自己,因为我至今也没有彻底的参透,只是略懂了一些。”陈谨之伸手写了一串符咒,传到他俩面前,“你们两个记住这道咒,这便是钱氏的独门秘咒。” “火系法术,簌和如何能修习?”钱焕看着身旁认真的簌和,急的皱起了眉头。 “正是因为她修习不了,而你阳性太甚,也不能修习水系符术,所以我结合了水系符术和火系符术的精髓,独创了一门新的符术,尚未起名,你们可以先看一看,然后自己回去照这个办法修习。”陈谨之说罢,又在空中写了一道符,示意他们记下。 钱焕有些愧疚,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胡乱猜忌,误会了陈谨之。 “师父,为何这么着急就把这个传给我们?”簌和察觉了异样,以陈谨之极其沉稳的性子,一道他都尚未彻底理解的符咒,怎么会轻易传给他们,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世事无常,没人可以保证一定能看到明日的太阳,也许死亡会来的更早一些。”陈谨之说完闭上了眼睛,他胸口急剧的疼痛时刻在提醒着他,他过分急功近利地修习符术彻底地损了心脉。 “师父……” “簌和,过几日便是清明了,你该回去看看你的父母了。”陈谨之背过身去,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满头的虚汗,“有些符术,为师也尚未参透,趁你回去,也好多留些时间修习,钱焕,你随簌和一起去,帮我照顾好她。”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簌和。” 整个屋子一直弥漫着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三个人都面面相觑,却都一言不发。 虽然他们已然知晓至阴血符和那独门咒如何画,却无法用内力催动,陈谨之说的一点没错,时机未到,修习也是无用。 第二日,陈谨之吩咐了看门给他们备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去祭拜。 马车驶得飞快,但是透过车帘还是能看到外面民不聊生的情景。街边乞讨的村妇,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手里拿着一只已经被踩黑了的馒头;跌坐在石头上的年迈夫妇,破旧的衣衫也遮不住遍体鳞伤;还有几个刚会跑的孩子,毫无朝气,垂着头跪在路边,守着他们面前的一只破瓷碗。 “停车。”簌和忍不住叫停了马车。 “少主,这里人多杂乱,就不要停了。” “我说停车。”簌和加重口气,又说了一遍。 马夫没有办法,只能照规矩停了车,簌和拿了些放在车里的白馒头,下车递给路边乞讨的人。钱焕跟着下了车,看着这些人,心中确实很不好受,“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我们没有家了,都是逃难来这儿的。”一个老婆婆接过馒头,狠狠咬了几口才缓缓说道,一说话又被噎的咳嗽起来,“咳咳咳,我从北平过来,走了好几个月,才到这儿,没想到那些……杀千刀的,也过来这儿了。” “老人家,不要急,慢慢吃。”簌和拍了拍婆婆的背,“谁过来这儿了?” “那些侵略我们大清的恶人,他们抢走了宝贝,杀了人,还放火烧了我们的家。”老婆婆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我们这些大都是从北方来的,实在无路可逃,换个地方等死罢了。” 簌和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看着老婆婆吃完,然后跟着钱焕回了马车上。 “都怪我,北墨山庄的职责就是守护北方的太平,是我们没能照顾好他们,最终害他们流离失所。”钱焕神色凝重,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们给他一个馒头,也只是能让他今日不用挨饿受冻,明日后日,就再也顾不过来了。” “想要真正的救下他们何其艰难,或许拼上我俩的命都做不到,可是那些毫无人性的侵略者,烧杀抢掠,想害这些无辜人又是何其容易,簌和,我们若是不能精进符道,就真的来不及了。”钱焕倒吸了一口凉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走,我们去山坡那边,祭拜你的父母,然后早些回兰园。” “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或是我们,或是兰园,一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说完招呼了马夫一声,伴着马的一声嘶叫,马车平稳而快速地离开了。 也就一柱香的功夫,他们就到了。 一下马车,天色就变了,簌和披上披风,走到爹娘的碑前,跪了下去。 “爹,娘,簌和来看你们了。” “你终于来了,久闻大名,却未曾一见。”突然有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听口音到不像是本地人,或者说,不像是中国人,钱焕警惕地看着周围,硬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是谁?给我出来!” “是老朋友了。”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白衣男子从墓碑后面走了出来,“二少爷,别来无恙。” “是你!”钱焕见到他的一瞬间红了眼睛,下一秒就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刺了过去。 那男子一抬手,手中一张井字符就把钱焕挡在了很远的地方。 “我今日就跟你拼了!东野阙!”钱焕恨的牙痒痒,“我要为整个北墨山庄报仇,我要亲手杀了你!” “就凭你?再修习数十年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你会老,而我无心之躯,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东野阙收回井字符,回头打量着簌和,这个女孩就是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果然有趣。 第二十章 失符术 东野阙掏出一块怀表,利用长长的链子把表垂在空中左右摇着,一下,两下,三下。 簌和感觉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迷糊。 隐隐还能听到钱焕的叫声,“簌和,醒醒,不要睡过去。” 可是困意遍布全身,她整个人疲软的动弹不得,眼皮根本不听使唤,闭上以后没有力气再睁开。 “簌和,你醒醒,你醒醒!”钱焕被东野阙一张符锁在原地,怎么跑都无法靠近他们,只能扯破嗓子的喊着,“东野阙,你坏事做尽,你不得好死!” 东野阙也闭着眼睛,进入到了簌和的心境之中,另他诧异的是,好几股浓重的邪气围绕在一团清澈的白气周围。 “为什么会这样,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珈蓝印,”东野阙嘀咕着,侧身躲过一波邪气,“为什么要把这些邪气封在体内?” 东野阙一挥手,走出了簌和的心境,回到了外面的世界。钱焕还在一旁大喊大叫,他皱了皱眉头,“聒噪。” “你有本事光明正大的跟我打一场,不要使那些阴谋手段,就凭自己的真本事,跟我打一打!”钱焕死死地瞪着东野阙,眼睛里面的红血丝骤然增加。 “好啊。”东野阙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我以前不曾发现你竟然是这么的不自量力,既然你一心寻死,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你到底为什么要灭我北墨山庄,我以前那么真诚的,把你当做哥哥。”钱焕脑海中全是那个刚入北墨山庄懵懂少年,他爹牵着他的手来到他和钱焰面前,告诉他们,这个少年以后就是他们的哥哥,东野阙,是一个日本人。 “我本来就是带着目的进的北墨山庄,是你爹杀死了我的挚友和我的叔父,还把抓住的日本俘虏当做奴隶,甚至出去狩猎也要带上他们做诱饵,如此残暴无德,留他何用?”东野阙倒也不反驳,靠在树上悠哉悠哉地说着,在他口中灭了北墨山庄跟踩死几只蚂蚁并没有区别。 “可也是我爹救了你,是北墨山庄收留了你!”钱焕大喊着,他一道火符冲破了东野阙的符,“你凭什么,为了报你的仇,而杀害我的爹?” “不过就是应了你们中国的一句古话,知遇之恩,不得不报,是叔父让我入了符道,他的每一世我都会陪在他身边,直到老了,死去,我都陪着。”东野阙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钱焕,“何况,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你们大清国力衰弱,自然就得被更强的国家侵略瓜分,你们北墨山庄符术低阶,一心修符道的人少之又少,不然仅凭我一人之力,如何灭了整个山庄?” “荒谬,东野阙,你收起你的狂妄自大,若不是我们都信任你,引狼入室,放松了警惕,不然你以为我们中国的符师是吃素的吗?” “那就试试。”东野阙轻蔑一笑,左右手交叠在一起,一张张符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着钱焕飞去。 钱焕足尖点地,飞到空中,用贴身匕首重重的在右手手掌划了一道,鲜血喷洒在空中,他脑中全是陈谨之在密室传给他和簌和的那道符,用匕首蘸着血珠一笔一划写了出来。 “陈谨之太看得起你了,就凭你这点水平,如何能操纵得了独门咒。”东野阙看着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数张符化作一道道冰凌,以极快的速度刺向钱焕。 “钱焕,小心。”簌和睁开眼睛看见满天的冰凌还有空中刺目的血符,她来不及多想,起身跑到东野阙身后,解下发簪一把刺在他的背上。 东野阙一回头。 “簌和,快走,快走!” “她走得了吗?”东野阙一只手抓住了簌和的脖子,硬生生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你刺了我,你有想过后果吗?” “想不想,有什么分别。”簌和被勒的满脸通红,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一丝躲闪。 想不想,有什么分别。 面对死亡的时候,做不做,有什么分别。那个清脆的女声又在耳畔响起,那么熟悉,东野阙的手松了一些。 趁着东野阙走神,钱焕飞到他身边,用匕首划破了他的衣衫。 正要再划一道时,东野阙一把松开簌和,瞬间移到他身后,一掌打在他背上,钱焕被打飞了出去。 “我还是手软了心慈手软终究是成就不了大爱的。” “可是心狠手辣也不能平复了你心中的大恨。”这一幕簌和都看在眼里,她正视着东野阙的眼睛,“你的眼睛里有一份纯粹,不管你怎么想你自己,在我看来,你都不是一个大恶之人。”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做过些什么。” “你也说了,是做过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总挂在嘴边?” 东野阙没有说话,像是被问傻了一样,定定地看着簌和。 钱焕被他一掌伤的极重,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从他嘴里吐出来,那把匕首也在他被打飞出去的时候掉了出去。 “钱焕,你还好?”簌和跑到他身边,满脸的担心。 “没事,簌和,不要为我担心。”钱焕虚弱的抬起手,想摸一下她的头,可是伸出一半的手没有力气举起来,只能垂下。 “他被我一掌震断了心脉,伤势很重,你带他回去好好调息,然后重新学符术。” “多谢你留他一命,这个恩情我记下了,江南兰园会替他还的。”簌和说完,东野阙已经消失了。 簌和带着钱焕回了自己的老宅,因为无人打理,老宅老了,破旧了,满目沧桑,墙面开始剥落,墙体逐渐暗黄。 老宅的门。 一扇朴实无华的木质大门,门外两侧贴着的一幅对联还是她离开那年写的。 从小到大,老宅陪伴她成长,老宅蔓延她诸多的快乐时光,可是在她得知爹娘故去那刻起,所有的快乐都成了泡影。 “爹,娘,不知道你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活的好不好。”簌和蹲在柴房的地方,帮钱焕煎药,她幼时生病时,吴妈就是蹲在这儿给她煎药,她十分怕苦,娘亲都会为她准备几片果脯,喝完塞进她嘴里,果脯很甜,却不让她多吃。 后院里有一棵槐树,树干很粗,枝稠叶茂。每到四、五月,槐树便开满白色的花,远远望去,就像走在桥上的女子手中的油纸伞。 她很喜欢槐树的花,还让娘亲用槐树花做糕点吃,一遍一遍说着要跟娘亲学做糕点,谁知道再没有机会了。 “簌和。” “你怎么起来了。”看到钱焕扶着栏杆走了过来,簌和赶紧过去扶他,“你伤的很重,得好好修养。” “我成了一个废人。” “不是的,你会好起来的,你才十七岁,怎么会是废人呢。” “可是我学了那么多年的符术,现在却连最简单的符都画不了。”钱焕颓废地看了眼自己的双手,“作为一个符师,若是连符都画不出来,还要这双手干嘛?” “钱焕,你别这么说,一定有办法的,你先喝药,把伤养好,师父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恢复的,你是北墨山庄的二少爷,你身后还有那么多的门生,你可不能自暴自弃。”簌和把药倒了出来,递给他,顺带指了指一个小碟子上的几片果脯,“你自己慢慢喝,良药苦口,但果脯很甜,喝完药以后记得吃。” 第二十一章 危难之际 陈谨之再一次晕倒在了屋内。 毓婉汀看着逐渐虚弱的丈夫,连夜找来了上次的大夫。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这脉象已经不似一个人该有的脉象了。”大夫摇了摇头,“医圣白氏答应出手,我来这儿之前收到他的消息,今晚会亲自登门,救治陈家主。” “多谢。” “不用谢。”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大夫身后传来,一个眼看不过二十的少年郎走了出来,“我只救我想救的人,早就听闻陈谨之陈家主的盛名,救他,不算辱没我的名声。” “你是……医圣白氏?”毓婉汀惊诧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谁能想到堂堂民间医圣,竟是个二十岁的轻狂少年。 “正是,我姓白,大家都叫我小名,轻狂。”他微微一笑,嘴角的梨涡煞是好看,“怎么,你不信?那我就让你更诧异一点,我今年已经四十余岁了,怎么样,是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医圣说笑了,眼看着你最多二十岁。”毓婉汀摇了摇头,根本不相信。 “说了你也不信,我有一套美容驻颜的针灸之法,可以永远保持美丽的容颜,只是我需要受益者付出同等的代价,比如,断情绝爱,然后为我所用。”白轻狂依旧笑着,慢慢走近了毓婉汀,“就算这个交换条件苛刻,想寻我施针的女人还是不计其数。” “我不需要驻颜,我只要我丈夫能够健康,若你要等价的条件,便把我的命取了。”毓婉汀不卑不亢,平静地说着,她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不急,待我把个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白轻狂见她丝毫无为所动,倒也没说什么,只能摆摆手走到陈谨之床边坐着,默默地开始把脉。 “如何?” “有些晚了。” “这是何意?都说医圣医术高超,妙手回春,难道也治不好?” “因为我也是头一回见这种极端的情况,没有十足的把握。”白轻狂像是在喃喃自语,他体内有着极重的邪气在乱窜,扰乱了心脉,而且还被反噬着,“同时修习两种符术的最高秘术,整个脉象紊乱,心脉收到了太大的压迫,明明不是修习符术的体质却要硬撑,又是为了什么。” “你说他,同时修习两种符术?”毓婉汀听完都惊了。 “这个脉象很明显了,他修习了北墨山庄的独门咒,修习此种符术的人心率快于常人,肝火旺盛,易躁易怒,我几年前路过北墨山庄,老庄主就是这种体质,我就知他命不久矣,而兰园修习的水系符术讲究凝神心静,修习久了会变成畏热的虚寒体质,故而时时会觉得手脚冰凉,经脉不畅,现如今他肝火旺盛却畏热体寒,五脏六腑被邪气侵噬,我也不知我的针灸能否让他撑过去。”白轻狂拿出贴身的针灸包,取出三根最长的银针,放在蜡烛的火苗上过了几下,插在了他手上的穴位中,“若是淤血能够排出,起码能多活一阵子,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多谢医圣。” “切记,他这个月内不可动用内力修习画符,也不可用内力给别人疗伤什么的,不然真的救不回来。” “好,我记下了。” 白轻狂又交代了几句,拔下银针放回了自己的针灸包,随手开了几贴药给毓婉汀,绝口不提要她付出些什么,毓婉汀执意给他的银子也分文未收,就径自离开了兰园。 过了好几日,簌和和钱焕回来了。 钱焰亲自到兰园门口接他们,可是手碰到钱焕之时脸色就暗了下去。 “你怎么了?” “我遇见东野阙了,被他打伤,内力散尽,得重修符道了。”钱焕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是簌和知道他的艰难,看见他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哭成泪人,转头却用笑容对着她。 “东野阙!”钱焰听到这个名字,也气的咬牙切齿的。 “起码,我还活着,我从小天赋极佳,可是急功近利,修习的符道都不精进,如今也算是重新给我一个机会,可以从头修习,稳步稳打,把以前的不足都填补掉。” “是哥不好,一直以来都把所有的压力放在你一个人身上,也不管你能不能承受得起。年少时只因爹的一句体质不适合修习符道,就放弃了修习,把整个家族的重担都交给了你,整日拨琴弄笛,山庄灭了也没有太多的感触,而你却得一直隐忍,我这样懦弱无能、只会逃避的人,不配做你的哥哥。”钱焰自责地看着弟弟,他脸上有些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老练和成熟,沧桑已经在他身上烙了印。 钱焕没有说话,只是抱了抱钱焰,使劲拍了拍他的肩。 “对了,簌和,你们这次去了将近一个月,还不知道陈家主突然病倒在他屋子里了,请了大夫倒也查不出什么毛病,你们两个快去看看。” “师父,他,”簌和瞪大了眼睛,嘴唇也有点哆嗦,“病倒了?” “而且,前天夜里,兰园的结界,破了。” “你说什么?”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兰园的异样吗?”钱焰打量着周围,想到了北墨山庄的惨象,“兰园以前有结界,外头的邪祟进不来,里面是安全的,现在结界破了,整个兰园阴气大盛,就跟当年北墨山庄相似,却更严重一些。” “难道又是东野阙?”钱焕提到这个名字,两只手都狠狠的握紧了拳头。 “只怕这次的东西,比东野阙还要厉害几分。” “陈家主卧病不起,结界破了,这个人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钱焕仔细回忆着,总感觉这是一个极大的阴谋,一环扣着一环,“从之前的琴谱开始,明明是被人撕了,可是陈家主却不予追究,说明他极有可能知道是谁动的手脚,然后他突然把独门咒和至阴血符传给我和簌和,说明他已经预感到这一切了,可惜我败给东野阙,失了一身的符术,他又卧病在床,整个兰园只剩下簌和一个有战斗力的符师了,若是他们闯进来,只怕兰园,凶多吉少。” 如果兰园像北墨山庄一样遭遇不测,她作为少主就应该肩负起这份责任,可是她根本没有准备好,或者说,她从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簌和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绝望,远甚过听到爹娘死讯之时的绝望。 真正的绝望,是内心的迷茫和无措。路是自己选的,符术是她要修的,后悔的话,也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自己选择的路,即使跪着也要走完;因为一旦开始,便不能终止。 这才叫做真正的坚持。 “簌和,你没事。”钱焰看着呆住的簌和,用指尖碰了碰她,“你还不快点去看看你师父,听说情况很不好,夫人一直守着,不让人靠近,我也没有好好看上几眼,具体情况你还是问问夫人。” 簌和木讷地点点头,朝着师父的屋子走去。 第二十二章 招魂阵 簌和犹豫了一下,正要走进去,毓婉汀就出来了,看到她的一瞬间有点惊讶,“簌和,你回来了。” “师父他……” “他已经醒了。”毓婉汀朝里面瞟了一眼,示意簌和进去。 簌和头一回来陈谨之面前显得有些拘谨。 “簌和,怎么了?” 簌和看着依旧慈祥亲切的陈谨之,鼻尖一酸,狠狠地摇了摇头。 “师父没事,之前师父教你的符可画熟了?” 簌和依旧摇了摇头。 “也是,那个符你现在还无法画出来,是师父操之过急了。”陈谨之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到师父跟前来。” 簌和听话地走到陈谨之床边,她抬头看着陈谨之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整个人的气质跟之前大不相同,以前那个明朗的陈家主恍若隔世。 她感觉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动不了,喊不出。 “画符要执笔,笔能绘天下,符法是大道,以法镇苍穹。”陈谨之拍了拍她的手,认真地在她手心里写下最后一道符,“记住了,这是师父最后能教给你的东西,等你修习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可以把你的意念加到这道符上,使它拥有无穷的力量。” “这是?” “这是为师研究了数年,画出了一道适合你的驱邪符。” 簌和听到这句话,两行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师父,是簌和不够努力,没有好好修习,要您时时刻刻为我操心,还得为我画符驱邪,都是簌和不好,以后簌和一定认真修习符道,您一定要……要保重身体,兰园需要你,江南需要你。” “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数,没有大碍的。”陈谨之看着簌和哭成泪人,心也揪着疼,“想当年,我是一人横扫千军的神符师,你是我唯一的弟子,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三大符师家族也会认可你,成为下一任兰园的神符师。” “不行,簌和年纪尚幼,还不能担此重任。” “师父只希望山河常在,希望符师荣光永存,希望你还有我的两个孩子能够平安一生。”陈谨之想到之前的事,还有失踪已久的陈依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你还没有见过陈云生,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下个月他就会留洋回来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这么多年了,我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还有依云,失踪了这些年杳无音讯,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是否还活着。” “簌和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他们,决不食言。” “傻孩子,师父自然信你会这么做,但是你身上的责任更重,你只需要好好保护你自己。” 从陈谨之屋子里出来,簌和感觉整个人都累的有些虚脱了。 她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一晃就到了晚上。 时值圆月,阴气极盛,月光如洗,夜色朦胧。时常有蝈蝈声在夜间此起彼伏,一个人听的时候竟不觉得聒噪。 簌和找了一堆干柴,用火柴点着,想取暖。 只是今夜的风很是蹊跷,一点着的火苗转眼就熄灭了,反复几次,皆是如此。 “奇怪。”簌和抬头看着天空,瞬间厚云密布,月亮早就不见踪迹,空间灰沉,仿佛静止了一般,而原本已经破损的结界突然像镜子一样碎了,浮在空中自己燃烧起来,而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警觉地回头,目光犀利如鹰,“谁!给我出来!” “是我。”很熟悉的声音。 “你是东野阙?” “正是。”东野阙今日倒是穿了一身黑色的和服,素的没有任何花纹,仅一根腰带随意地系在腰间。 “你来干什么?是你把兰园的结界给弄破了?”簌和警惕地后退两步,一只手在身后默默地画出一道符。 “我是被这儿的阴邪之气吸引过来的,我听说兰园是南方最厉害的符族,怎么会在家中设下招魂阵法?”他走到簌和摆的那堆干柴前面,一脚把柴踢开,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 “你胡说什么!我堂堂江南兰园,怎么可能有那种邪门功法?” “我没有骗你,这堆柴火下面的就是阵眼。”他起身踩了踩,回头朝簌和微微一笑,“你不用怀疑,因为这个阵法,全世界你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熟悉的了,当年我就是把北墨山庄的十二道驱邪符改成了招魂符,然后设下了这个阵法才让整个山庄一夜覆灭,可是兰园这个阵法并不是我布的。” “我凭什么信你?” “簌和,”东野阙头一回认真地叫她名字,“我留了钱焕一条命,你说这个恩情你记下了,江南兰园替他还,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簌和灭掉了手中的符,这时候她的气势绝不能输给他,“那你说,你打算要我做什么来还?” “不急,我暂时还没有想好,所以兰园今日也不能被灭了,不然你的承诺不就……,泡,汤,了!”话音刚落,他侧身躲过一道邪气,然后飞身跃起,一把抓住簌和的手,“来不及了,这个阵被启动了。” “那怎么办?你不是很熟悉吗,让它停下来啊!” “此阵一旦启动,就不可逆了。”东野阙摇了摇头,把簌和带到一扇门的后面才停下来,“去找你师父,让他用符术封印这个阵法,可以拖延一阵子,或许还来得及你们撤出兰园。” “好,我这就去。” “我去找这十二道驱邪符,届时借你符术毁灭掉,才能破除这个阵法,”东野阙拦住她,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今夜阴气极重,你出门要格外小心。” “放心,我会注意的,你也要小心一些。”簌和把一把精致的匕首放在东野阙手里,“这是我的佩刀,你拿着,所有门生见刀如见人,省的产生误会,不小心伤了你,传出去还以为是我兰园不信守承诺。” “好,那我收下了。”东野阙倒也是不会拒绝,接过匕首,顺便把自己手上的一串孔雀石套在了簌和手上,“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也跟你交换一样东西,这个手串可以驱邪,不用谢我。” 簌和不喜扭捏,看了一眼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串孔雀石,掉头就往陈谨之的屋子跑去。簌和看到陈谨之时,他正盘坐着,双目紧闭,身体一动不动,像是在修习。 他面前是一碗血,血珠正汇聚成一团模糊的红色光团。 “砰”的一声,那团红光突然一抖,爆裂开来,陈谨之闷哼一声,睁开了双眼,满头大汗,胸膛起伏不定,脸色也是说不出的苍白,鼻下隐隐有殷红的液体流出来,他伸手胡乱一擦,再次闭上了眼睛。 “师父!”簌和大声叫出了口。 “簌和,外面的结界破了,师父生病了,没有办法操控着至阴血符,”陈谨之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他知道今夜绝不是太平之夜,“你过来,坐这儿,你来画,只有画出这血符,才能修补这结界。” “师父,来不及了,外面的结界刚刚全部碎光了。”簌和摇了摇头,眼神越发坚定,“而且,方才突然乌云密布,整个兰园都被人布下了招魂阵,还请师父告知如何能够封印这个阵法,为所有兰园门生撤退留出充裕的时间。” “你说什么?招魂阵?!”陈谨之猛然站了起来,把簌和拉到他刚刚坐着的位置,然后在她面前画了一道结界,“你就坐在里面,不要出来,剩下的事交给师父,不要怕。” “不行,师父,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簌和,精心,凝神,若你能画出至阴血符,或许兰园还有得救。” 第二十三章 被抓 陈谨之大步地走出了屋子,暗卫紧跟着他。 “你守在这儿,保护簌和的安全。” “不行,大哥,你的身体根本撑不住,我绝不能让你冒险。”暗卫并没有让步,“我跟着你,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你,这是作为暗卫的职责。” “你既然是我的暗卫,就应该听我的话,我命令你,保护好簌和,她是兰园最后的希望了。”陈谨之朝屋内看了一眼,鼻血又流了出来,他狠狠地一把抹去。 “大哥,可是你这么去,无异于送死,你明明知道,簌和道行甚微,她虽然知道至阴血符是什么,可是她画不出来也催动不了,如果找不到灭世轮盘,簌和可能永远都不能掌握至阴血符,她需要你。”暗卫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陈谨之的眼睛,企图说服他。 “我一直都没法真正地催动至阴血符,因为我本就不是至阴之人,而簌和不同,她是至阴之人,天赋极佳,又刻苦好学,或许……或许没有灭世轮盘的加持,她也可以催动至阴血符,你要相信她。” “我可以相信她,但我不信你,我知道你的身体,知道你一直以来被反噬的痛苦,只恨自己没办法帮到你,大哥,今天我一定不能让你去送死,要去,我们一起去。” “你若是再不让开,我便自刎在这儿,你信不信?”陈谨之说着,就抽出暗卫的佩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保护好簌和,保护好兰园,拜托你了。” 这回暗卫没有阻止,而是退后了一步,然后扑腾一声跪在地上,朝着陈谨之磕了一个头。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陈谨之把刀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后院里的阴气越来越重,渐渐聚成很大的一团。 “该死!”东野阙低声咒骂了一句,他跳到屋檐上,找到了东南西北的四张符,可是其他的符怎么也找不到了。 “谁!”陈谨之感觉到了屋顶的异样,抬头看了一眼。 “这位想必就是陈家主了。”东野阙一跃而下,手中拽着四张黄色的符纸。 “你是?” “在下东野阙,来自日本人,与陈家主是同行,也是一位符师。”东野阙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然后把手中的符纸给陈谨之,“今日恰好路过此处,发现阴气都在往这后院汇集,便进来瞧了一下,竟然发现了此处的招魂阵法。” “此阵极其阴毒,能汇万恶之邪灵,这些符乃我亲手绘制贴于屋檐之上,用以驱邪,为何会成为招魂之物?”陈谨之接过符纸,发现全是之前自己亲手绘制的,不免大吃一惊,与此同时更加怀疑眼前的男人。 “这个符被人改过了,每道符下都加了几笔,若不细看不易察觉。”东野阙指了指符纸下面多出来的几个零星的点,“这个阵法需要十二张符,可是我只找到了四张,敢问陈家主其余八张在哪?” “你如何知道这个阵法,是十二张符?你到底是什么人?”陈谨之步步紧逼。 “就是他,灭了北墨山庄。”钱焕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他手中拿着的匕首正要刺向东野阙。 “我留你一命,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东野阙一脚踢开了他,失去功力的钱焕瞬间飞了出去。 “焕儿!你怎么了……” …… “怎么,钱焕,你还没有把你失去功法的事告诉陈家主吗?”东野阙鄙夷地看着躺在地上吐血的钱焕,“你在害怕什么?怕自己失去功法,不能担大任,不能领导北墨山庄了是吗?可是瞒着,又有什么用。” “不用你管。”钱焕恶狠狠地说道,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这个王八蛋,我今天一定要替北墨山庄报仇。” “今天我可没空陪你玩,你没发现兰园也被设下了招魂阵法吗?不想死的话老实呆一边去。”东野阙斜睨着他,完全没把这个人放眼里,“陈家主不要误会,这个阵法不是设的,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北墨山庄的老庄主杀了我叔父,我才动手灭了北墨山庄的,江南兰园与我无冤无仇,我暂且不会动手。” “那你可知,这个阵如何破?”陈谨之半信半疑,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 东野阙摇摇头。 “找出十二张符也没有办法吗?”陈谨之把手中的符纸朝他挥了挥。 “烧掉这十二张符纸可以削弱法阵的威力,但不可能阻止,招魂阵法一旦开启就不可逆,只怕你们兰园是出了内鬼。”东野阙不再多言,再次跃上屋檐,寻找剩下的符纸。 陈谨之看了一眼钱焕,跟着东野阙飞到了屋顶上,“我知道剩下的符贴在哪里,我去取来给你。” 取下十二张符纸,陈谨之把它们交给东野阙,“这是所有的驱邪符,用火符把它烧掉吗?” “不用符术,找个火柴,点燃烧着就好了。”东野阙摇摇头,把符纸还给陈谨之,一个人走到符阵前面,两只手在空中画着什么,再回头他面前已然出现了一张金色的网状符,盖住了那团黑气。 “要我帮你吗?”陈谨之烧了符纸,匆匆赶回来,欲帮忙。 “你用网字符封住这团邪气,保护我进入阵中心,助我破阵。” “好。”陈谨之接过东野阙的网字符,在外面设下一层结界,不让其他东西有机会进来。 东野阙飞到阵中,看到阵眼处源源不断的有一团黑气在搅动,随手掏出了簌和借他的匕首,卯足力气一刀刺了过去。 黑气瞬间溃散,东野阙被弹飞了出去,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水牢里。 身上绑着十余条手腕粗的铁链,身上还贴着两张符纸用以封印他的符力。 “是你。”东野阙抬头看到钱焕负手站在前面的水台上,冷笑了一声,“我曾经敬重老庄主敢作敢当,没想到他竟然生出你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儿子,趁我昏迷把我押到水牢,怎么,想在这里杀了我吗?” “你还有脸提我爹?”钱焕看他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终究成就不了你爹的地位和声望,北墨山庄迟早会完全毁在你手中。”东野阙无所谓的耸耸肩,眼神里尽是不屑,“既然是我大意,落到了你手里,那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钱焕气的牙痒痒,拿出长鞭就抽了过去。 一下,两下。 不一会儿,原本干净的水变成了一摊血水,但他还是没有住手,反而越打越重,带着满腔的愤怒和绝望,带着满心的嫉妒和欲望。 这个日本符师,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陈谨之身体早就垮了,不过帮你顶了一会儿网字符就累垮倒地了,所有人都在照顾他,没人会顾得上你。”钱焕看着奄奄一息的东野阙,得意地冷笑几声,不能让他这么痛痛快快地死去,他要折磨他,让他痛不欲生,让他生不如死,这样才能祭奠北墨山庄的亡灵,他爹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慰藉。 第二十四章 遇刺 钱焕打累了就坐在凳子上,喝几口茶,看着泡在水里的东野阙皮开肉绽的模样,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 “你明明知道,我是无心之人,我的躯体永远不会死去,你再怎么打我也无济于事,只是白费你自己的力气,而且会让知道的人都以为你是个懦夫。”东野阙吐出一口鲜血,依旧是充满鄙夷地看着他。 “你不用激怒我,”钱焕倒是不气不恼,“这才只是个开始。” 说完起身拿起长鞭,重重的挥了出去。 突然一个黑影飞到他面前,抓住了甩出去的长鞭。 “钱焕!你在干什么!”来者正是簌和,她昨日一直在屋中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陈谨之,暗卫给他疗伤以后,她就匆匆赶到后院,可是始终不见东野阙的身影,她找遍了整个兰园,依旧无果。 若不是她跟踪着北墨山庄的一个门生来到了这水牢,只怕东野阙就要命丧在此了。 “簌和,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灭族仇人,我杀他有何不可?” “他是你的灭族仇人,却是我兰园的救命恩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簌和挡在东野阙前面,一把抽走了钱焕手中的鞭子,“我知道你恨他,你被废了所有的法术,但好歹留下你的命,给你重新修炼的机会,你这样把他关在这水牢里,折磨他,虐待他,不是君子所为。” “够了,簌和,你不是我,所以这一切都可以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的家没了,我的爹娘全死了,他为了他的知遇之恩,杀了我全族上下几百条人命,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你却这般维护他,你就不怕兰园重演北墨山庄的悲剧吗?” 怕,当然怕,可是她心中有一股力量支撑她,告诉他,要相信东野阙。 “我是为了你,师父已经醒了,东野阙是兰园的恩人,师父会以上宾之礼相待,若是见不到他的人,迟早会找到水牢里来,到时候你做何解释?你要让师父把你的不堪之举昭告天下吗?” “不堪之举?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不堪的一个人吗?”钱焕沉声说道,他眼底有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像是失望,像是无奈,或是……恨。 簌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带他走,簌和,”钱焕瘫坐在凳子上,手捂着头,闭上了眼睛,“你一定会后悔今天救了他,你无法感同身受我遭受的一切,但你也会亲自遭受一回,我保证。” 簌和没有管他说的什么浑话,找了钥匙解开了东野阙身上的铁链,“你还好?” “我没事,一点点皮外伤罢了。”东野阙说着从胸口把簌和的佩刀拿了出来,塞回她手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是用你的刀破了阵,现在还给你了。” “你的衣服都破了,你跟我去屋里换一身,不然师父肯定会怪罪我的。”簌和看着他身上一道道鞭痕,血痕透过破碎的衣服露了出来,不免让人有些心疼,她突然想起手上的珠子,赶紧取下来递过去,“你的孔雀石,我还给你。” “不用,这串孔雀石送你了,就当谢谢你今日来这水牢救我。”东野阙并没有接过,拖着一身被血水浸透的衣服从水牢里爬了出来,“我这衣服破了,劳烦你给我找一件新的,今日水牢中发生的一切,我出去以后绝口不提。” “多谢。”簌和礼貌地笑了下,扶着东野阙往外走,临到门口还回头看了钱焕一眼,可是他依旧闭着眼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她忍不住轻叹一声,一步一步地朝外面走去。 “前面就是我住的屋子,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去找一套新衣服给你。”他们走到一间屋子前,簌和松开了一直扶着他的手,“千万不要走远,兰园这么大,你要是迷路了我可就找不到你了。” 东野阙听话地点点头,趁簌和不注意把一只灵蛊种在了她手上那串孔雀石上。 簌和前脚刚走,陈谨之带着钱焰后脚就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陈谨之一眼就看到了他,见他一身的伤,赶紧走上前去,“你这身上的鞭痕是怎么回事?” “昨日不小心受了点皮外伤,无碍。” “东野阙?”钱焰有一刹那的失神,他昨日就听说了有个神秘来客救了兰园,却没想到竟然是东野阙,“你还记得我吗?那个被你灭门的北墨山庄的落魄大少爷,你曾经的师弟。” “我记得。” “没想到,六年了,我们又见面了,我们都长大了,而你依旧是二十岁的模样,我一直很想问你一句,为何要灭我整个山庄?你明知我爹多么的喜欢你,你想学什么他都倾囊相授,最后竟然是引狼入室,真是可笑。”钱焰自嘲地笑了两声,眼睛却逐渐湿润了。 他真的有把他当成哥哥。 他真的有把他当成亲人一般。 可是他如此看重的人,却在那一夜杀光了他所有的家人。 “你爹他,亲手杀死了我叔父,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还把捉住的日本俘虏抓到山上去当作狩猎的诱饵,他或许一直真心待我,可是他忘了,我也是个日本人。“东野阙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着。 那天夜里,他亲手启动了招魂阵法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可是这个阵法一旦启用,就不可逆转,而他那时不懂得如何封印,也没人帮他。 “你与北墨山庄的恩怨,我无法掺和,但你昨日舍命救下了兰园,封印了阵法,我作为兰园的家主,自然应该感谢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若我能够办到,一定去办。”陈谨之清咳了一声,向前一步,挡住了钱焰。 “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谨之看了钱焰一眼,钱焰识趣地退到了院子外面。 “我想带走一个人,带回日本。” “谁?” “簌和。” 陈谨之整个人的神经都绷住了,脸上却是硬撑的一脸笑容,“为何?” “陈家主不必瞒我,簌和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是百年难遇的至阴之人,她注定是改变一个时代的人,可是唯有受过这世间极致的痛苦,才能成为最强者,你舍得吗?”东野阙一脸严肃地说着,“她体质异常,极易招阴魂,所有与她亲近之人最后的下场都是被阴魂索命致死,之前兰园尚有结界,如今结界已破,你的身体外人不知,可是我能感觉的出,朝不保夕罢了。” “这是簌和的使命,我培养她成为一代神符师,她就必须担起这份责任。” “那这跟利用她,有什么区别?” 东野阙向前步步紧逼,陈谨之却连连后退,“我是无心之人,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我陪她身边,可保她一世平安,这个道理你可懂?” “簌和不会愿意的。”陈谨之退到了一根石柱前,头抵在柱子上,轻咳了几声,捂嘴的手帕上竟有几丝血迹。 “她来了,这个事我们改天再议。”东野阙没有再逼问,反而往后走了几步,平静地像是什么话都没说一样。 陈谨之闻言,赶紧把手帕塞进袖子里,跟着东野阙走出去。走到临近大门的地方,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重心不稳,整个人脸朝下地摔了下去,空中突然一把匕首飞了过来,正好刺中了他的心脏。然后一个黑影窜到他身侧,顺势拔出那把插在他心口的匕首,翻过墙头逃走了。 东野阙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声响的时候回头看到那黑影,正要追过去,就撞上了迎面走进来的簌和。 簌和本来高高兴兴地跑进来,却看见陈谨之正面对着她,缓缓地倒下了。 “师父!”簌和手一抖,不顾衣服掉在了地上,瞬移到陈谨之身边,一只手撑着他的头,“你怎么了,是谁?刚刚那个黑影,是谁!” “簌和,师父不能陪你了,咳咳咳……”陈谨之费力地睁开眼睛,“你以后的路,自己好好走。” “师父!不要,不要,簌和已经没有爹娘了,不能在没了你。”簌和使劲地摇着头,“师父,你撑住,簌和这就给你渡气,你撑住!” “来不及了,簌和,师父有你这个……弟子,师父很满足,此生无憾……,希望你保护好……兰园,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簌和,一定不能放弃……自己……”话还没说完,陈谨之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五章 三月之约 生在乱世中,万般不由人。 簌和不停地摇着陈谨之,一遍一遍叫着师父,可是他却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钱焰听到她的叫声,跑进了屋子,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整个人诧异地动弹不了。 他随即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东野阙,像一头猛兽一样扑过来,“东野阙!你说我爹杀了你叔父,那陈家主有什么错,兰园有什么错,为何连他都不放过。”他死死揪着东野阙的衣领,逼问道。 “不是我做的。” “你还敢狡辩?方才屋中只有你和他两个人,再无别人!” 簌和抱着陈谨之的身体,哭红了双眼,她呆呆地看着面红耳赤的钱焰还有神色复杂的东野阙,没有说话。 “是有人找准了时间,进来突袭了陈谨之,想嫁祸于我。”东野阙挑眉,往黑衣人逃跑的方向看去,“没有使用符术,拥有极快的速度和精准的刀法,对兰园内部了如指掌,能让陈谨之一刀毙命,这个人会是谁?” “废话少说,在你找不到那个所谓的黑衣人前,你都是罪人。” “他不是。”簌和涩涩地开口。 远处传来了一阵零碎的脚步声,簌和回过神来,紧张的看着东野阙,眼睛变得血红,“你走,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若是你在这儿,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你的。” “我不走,我没有杀陈谨之,谁也不能冤枉了我,我就在这儿,等你们查出真相。”东野阙也是倔脾气,赌气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们会把你压入牢房,施以酷刑,自古以来被屈打成招的例子还少吗?你先走,这里有我,我会查出那个黑衣人的。”簌和擦去眼泪,站了起来,“你现在走,别让其他人看到。” “簌和,你!”钱焰一把拉开簌和,怒气冲冲地瞪着东野阙,“你跑不了的,眼下门生都已经过来了,你认罪。” 簌和趁其不备,一手打在钱焰的脖颈处。 “跟我走。”簌和不由分说,拽着东野阙的手跃上房顶,飞了出去。 等钱焕带着众人赶到之时,只看见倒地的陈谨之,胸口流着的鲜血竟然已经干去,旁边钱焰斜着头趴在地上。 “哥!”钱焕赶紧跑到钱焰身旁,在他鼻子下探了探,方才松了口气,“去,给我拿一碗冷水来。” 北墨山庄的门生听了,利索的跑去拿了好大一碗冷水,按照钱焕的指示扑到钱焰脸上,经过冷水的刺激,钱焰缓缓睁开了眼睛,打量着周围,“你们,怎么都来了?” “哥,你告诉我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了陈家主遇害了?” “是东野阙,当时这里只有他和家主两个人,等我听到声音进来,家主已经死了,对了,簌和呢?有没有看到簌和?”钱焰猛然想起最后意识残存的时候,是被人从脑后打了一下,难道是簌和打晕了他然后带走了东野阙? “没有看见簌和,只有你晕倒在地上,还有家主的尸体在那边。”说完指了指已经盖上白布了的陈谨之都遗体,“你有看见簌和吗?簌和她是不是被东野阙抓走了?可是东野阙被我打伤了,凭簌和的功法,也没那么容易就被带走了。” “东野阙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簌和也说他没有杀家主,可是屋内只有他,再没有第二个人。”钱焰被扶着站了起来,摸了摸脖颈和后脑,簌和下手的很轻,“偏偏那东野阙还执意不走,非得要我们查出真相还他清白,然后簌和就带着他逃走了,我想不明白,簌和为什么要这么做,东野阙杀人证据确凿,死的是她的师父啊。” “说不定他们就是一伙的,就像东野阙混进北墨山庄一样,所有对他放下了戒备,然后给了他可乘之机,簌和混进江南兰园,成为亲传弟子,然后联手东野阙杀死了陈家主。”钱焕斩钉截铁地说,不容钱焰反驳,就命令手下的人抬着遗体去了兰园的正厅,亲自主持设了灵堂,并召集了江南所有的门生和符师,还有江南的许多名门大户也纷纷应约前来吊唁。 一时间众人齐聚兰园大堂,各门生都穿着丧服站成一队。 毓婉汀穿着一身麻布丧服,跪在陈谨之都灵前,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得知这个噩耗以后她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可惜还没有等到医圣为他进一步的治疗。尽管她百般相劝,他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动用了内力去封印那个凭空出现的法阵。 簌和安置好东野阙再回到兰园之时,已经是傍晚了。 她没有想到,曾经温馨如家的兰园,此时此刻竟然成为了她的审讯场。 她从大门踏进去的第一步开始,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兰园空中飘着白纸圈,偶然敲响的丧钟,震得她耳膜疼。 “你回来了。”钱焕站在灵堂的正中央,看到簌和进来,冷哼一声。 “死的是我师父,我自然要回来,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钱焕仰头大笑,“你以什么身份,主持大局?” “我是陈谨之唯一的弟子,是这个兰园的少主,若我都没有身份主持大局,难道让你一个外人来吗?”簌和冷眼看着他,径直走到灵堂中央,想上一炷香,却被拦住了。 “那好,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当着兰园门生的面,当着江南望族的面,你如实回答,” “第一,陈家主被杀的时候,你为什么打晕我哥,带着凶手逃离了现场?” “第二,你明知东野阙是灭我满门、杀人如麻的日本邪术师,你为什么这么信他?你手上的孔雀石也是他的?” “第三,你多年前进入兰园,精修符术,然后学成之后陈家主就死了,你,有没有,和东野阙串通一气?” 簌和一开始只当是钱焕闹脾气,直到听到这三个问题才明白,这次她是真的成为了兰园的罪人,所有人都疏离了她,再也没人愿意信她了。 “师父不是东野阙杀的,我亲眼所见,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速度极快,刀法极准,我尚且没有找出是谁,不想你们冤枉了东野阙,所以将他带走了。” “冤枉?这只是你跟东野阙的一面之辞,除了你们俩,没有人知道真相,至于你是否说谎,也尚未可知。”钱焕步步紧逼。 “钱焕,你不要太过分,我知道你跟东野阙有仇,但你已经做的够过了,他身上有伤,若是再被你用这个罪名抓了去,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出来?”簌和虽然语气不卑不亢,但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看到师父死去那刻她整个人几乎被抽空了,可是这件事怎么看都是给东野阙下的套,如果他不走,等待他的是什么,不用猜都知道。 而这个下套的人,除了钱焕,簌和想不到别人。 为什么短短几天,钱焕就从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郎变成了这般冷血无情,她真的想不明白。 “你为了保住东野阙,还真的耗尽了心血。” “我想保住谁,与你无关,而且就算师父走了,兰园还在,我是他的亲传弟子,我还在,就轮不到你出面,代替兰园上下指责我,若不是师父收留你们,你们早就死绝了!”簌和说完右手朝池塘的方向一指,一张水凝符出现在空中,“钱焕,我们修道之人,不以口舌论长短,谁修为高,谁才有话语权,你要试试吗?” “实不相瞒,各位,前些日子我陪簌和去给她爹娘扫墓,途中遇到凶神恶煞的东野阙,他一掌废了我所有的功法,好在我自幼极具学符的天赋,这几日通过调理已经陆续恢复了三成,”钱焕并不避讳,直言道,“眼下我并不是簌和的对手,若是能给我多些时间,那结果可就不一定了。簌和,如你所言,符师以符术赢得话语权,那我们给彼此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若我输给了你,那我带着所有北墨山庄的门生离开兰园,若我赢了,那请你认清事实,让出兰园少主之位给我,并把东野阙交出来,可好?” 第二十六章 阴谋 “钱二少爷,我尚在此,兰园怎么可能认你做少主?”沉寂在灵堂前的毓婉汀突然发话,她整理好衣衫,站了起来,走到钱焕面前,带着与身俱来的当家主母的威严。 “夫人是在害怕吗?”钱焕倒也不恼。 “我不需要害怕,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簌和的对手,”毓婉汀一字一顿地说着,“而且,这是我兰园的家事,一些寄人篱下的家伙,做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因为借住了几年,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钱焕被怼的哑口无言,瞬间气势输了大半,自然是极其不开心。 就算陈谨之死了,毓婉汀还是向着簌和。 “我儿就要回来了,在他回来以前,簌和仍是少主,所有兰园的门生都要听她的话,至于陈谨之遇害这件事,簌和也是嫌疑人,不方便插手,我会亲自着手调查,就不需要外人掺和什么了,也不需要特意地请来这么多的围观者看我兰园的好戏,我自幼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点阵仗吓得了别人,吓不倒我。”毓婉汀说完,重新回到灵堂前,跪在了地上,“无关人等,该走的就走,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好做。” 众人都被毓婉汀的气势震住了,也没有了想来看热闹的初心,纷纷整理东西散去了。 就剩下簌和和钱焕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钱焰听说这儿的事,急忙赶了过来,一把拉住钱焕,“钱焕,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只是想替老家主问几句话罢了。”钱焕甩开钱焰的手,“簌和,别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只问你,三月之约,你敢不敢?” “你被东野阙一掌震断了经脉,功力尽失,短短半个月就能恢复三成功力,怎么做到的?” 簌和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她死死盯着钱焕,周遭的空气都安静极了。 钱焕摇了摇头,“这与你无关。” “极速的恢复功力,你是否修习了什么禁术?” “这与你无关。” “钱焕,你是不是疯了!”簌和怒视着,一转身就出了手,伸手画了一道水凝符一推,直直地朝钱焕的方向飞去,钱焕跃到空中躲了过去,但是因为速度较慢,鞋子被水淋湿了一半。 看来不是他。 那个黑衣人速度远比钱焕快多了。 “钱焕,三月之约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若是为了赢我而修习禁术,那我告诉你,大可不必,你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计较的,就凭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也会一直敬你为哥哥,兰园也会一直是你的家。”簌和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次,她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但她的心底格外的恐惧,她害怕摔倒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答应过师父,要顾好兰园,要护好他的家人,要保住江南这一方净土。 师父已经去了,她不能食言。 钱焕呆呆地站在原地,钱焰上来就是一耳光,“是你软禁了东野阙,把他打伤的?” “是。” “你怎么会做这么卑鄙的事,北墨山庄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哥,连你也要向着他们吗?我是你亲弟弟,我是北墨山庄的二少爷,我肩负着复兴北墨山庄的使命,我好不容易修成了独门咒,却被他一掌断了所有的功力,你能体会我的感受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有你们的道理,却都要对我这般残酷?”钱焕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他空着眼睛看着天空,“我也不想的,哥,我跟你一样,也喜欢她。” 钱焰这次没有说话,他拉过钱焕,抱住微微发抖的他,叹了口气。 就这样过了好久,时间仿佛静止了。 “钱焕,你要记住,我永远是你哥,你若是撑不住了,就回头看看我,我永远都在你身后,不会走的。” “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犯了错,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犯了错又怎么样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还能不原谅你吗?”钱焰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真的许久没有这么真心地同弟弟说过话了,“若你喜欢簌和,就不该这么对她,她现在一定很生气,你赶紧去道个歉。” “我不去,我更生气,东野阙是我们的灭族仇人,可是簌和却这般护着他,而且你看她手上那串孔雀石,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可是东野阙最宝贝的东西,就这么送给她了,谁知道他们私下里发展到哪一步了。”钱焕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怎么还吃起醋来了。”钱焰抿嘴,虽然他早就知道弟弟中意簌和,但今日亲耳听到,竟然不觉得难过,还有一点点欣喜,感觉弟弟长大了。 累了一天的钱焕回到房间,正松开腰带,一个黑衣人从床帘后面钻了出来。 “三月之约,她接了吗?” “接了。” “那你好好准备,这个月我就可以让你完全恢复以前的功力,然后教你一些别的术法,你一定要取代簌和成为兰园的家主。”蒙面人掀开面布,正是失踪已久的陈依云。 “我很好奇,你亲手杀死了你爹,就没有一丝心痛吗?” “我为什么要心痛,是他把我逼走的,现在我回来了,自然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的。”陈依云冷笑一声,“怎么,你心软了?还是看上那个簌和了?” “心软谈不上,但我不会真的伤害簌和的。” “又是簌和,我真的很奇怪,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所有人都视我如蛇蝎,却将她奉为圣女,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就算这次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了陈谨之,所有的矛头都指着她和东野阙,你们还是心念着她,钱焕,你可别忘了,东野阙杀死了你的族人,而簌和宁可信他也不愿站在你这边。”陈依云抽出腰间的佩刀,紧紧握在手里,多年前她离开了兰园,找到了以前通书信的人,跟着他学习了一套刀法,成为了他手下最强的女杀手,所有的温情都在离开兰园的那一刻起磨灭了,如今的她只知何为冷血,而她心中最大的疙瘩就是簌和。 “簌和是为了我好,她不希望我因为自己的私仇滥杀无辜,不希望我留下千古骂名。” “你果然是心软了,可惜晚了,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你选择了让我帮你恢复功力,就应该知道我是用禁术帮你的,簌和一向深明大义,若她知道你修习禁术,以她的脾气,还会袖手旁观吗?” 钱焕瞳孔紧缩了一下,双手都紧紧握着,感觉快要溢出血来。 “你若是喜欢她,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地得到她,只有成为比她强的人,才能让她对你刮目相看,不是吗?” “你打算怎么做?” “眼下你有一个必须除掉的人。” 钱焕疑惑的看着陈依云。 “毓婉汀,她一心向着簌和,对你极其不利,而且陈云生就要回来了,你会多一个对手,多一个阻碍。”陈依云贴在钱焕耳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胸口掏出一包包着粉末的白纸,“我这儿有一种慢性毒药,加入日常饭菜食用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是三个月后,必死无疑,药我放在你桌上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十七章 陈云生 钱焕盯着药看了许久,还是偷偷地把它洒在了门前的泥地里,顺带着用脚踩了几下。 陈依云依旧每夜子时都会教钱焕兰园的禁术,短短一个月,钱焕的功力已然完全恢复,甚至比以前更厉害。 但是这背后损耗的,是他的被缩短的寿命。 他心知肚明。 “这禁术,越是修习到高层,对你阳寿的损耗就会越大,你已经超过簌和了,可以不用练了。”陈依云打量着他,收回了记载着禁术的书,“毕竟这是兰园的禁术,是水系术法,与你一直修习的火系符术有些区别,也不可能达到它最好的效果。” “我很想知道,你很早就离开了兰园,为什么会有这本书,为什么能够自由的出入兰园密室?”钱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凌厉。 “因为我有钥匙。”陈依云倒也不瞒着,大方承认了。 “这些年其实我时常回来,我每次都小心翼翼,不被你们发现,偷潜入密室,偷学了很多心法,所以我已经是主人手下最厉害的女杀手了。” “那你可知,密室里有几本琴谱?” “琴谱自然是有的,几年前我倒是一时兴起,偷过一本,还撕了几页藏起来了,不过现在早就忘了塞哪里了。” “原来如此。” “什么?”陈依云一抬头。 “没什么,今天晚了,你先回去。” 陈依云不疑有他,点点头转身一跃,跳出了高高的围墙,不知飞到哪里去。 第二天对于整个兰园来说,是个大日子。 陈谨之唯一的儿子,自幼出国留学十数载的少爷要回兰园了。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挤成了一团,都听说这陈云生陈公子生得一副俊朗皮囊,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贵公子的气息,江南但凡有些风姿的女眷都恨不得穿上最华丽的衣裳,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一睹他的容颜。 当然更多的,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如今这大少爷回来了,那簌和那个带着满身嫌疑的少主,如何还能坐得稳? “你无需担心,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定不会用少爷的身份来打压你。”陈谨之曾经的暗卫,已经遵从陈谨之都遗愿,成为了簌和的暗卫,尽管簌和百般推脱,也无济于事。 但是簌和并不把他当成暗卫,只是亲切的称呼他,二叔。 “二叔,我在意的不是少主这个位置,如果陈云生想要,我让出去便是了,我答应过师父,会保护好兰园,保护他的亲人,又怎么可能窝里斗。”簌和笑了一下,嘴边的梨涡煞是好看。 “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你。” “只是我听说,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不知是不是过度思念师父,我也没有能力为她再做些什么。”想到毓婉汀,簌和只觉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你既然答应了钱焕的三月之约,就应该努力修习,而不是每日都这般无所事事,糊涂度日。” “钱焕被废了功力,区区三个月,他能恢复多少?” “我知道兰园有一种禁术,短期速成,使功力成倍增长,但须以阳寿为代价,这书一直放在密室里面,若是钱焕他得到了这本书,修习了这种禁书,超越你也不是不可能,莫要轻敌。”暗卫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这些天他的右眼皮跳的厉害,民坊间有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或许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密室除了我和师父,再没有人有钥匙,而且禁书外面设有结界,钱焕进不去也不可能拿到禁书,你若是不信,可随我去密室一探究竟。”暗卫点点头,一路跟着簌和下了密室,果然看见那本禁书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我就说,钱焕怎么可能修习禁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密室,暗卫终究还是忍不住,“我要出去几日,寻一件宝物,这是大哥生前交代我做的事,我一直没有做好,但是已经有了线索,此去我一定会带回来给你。” “什么宝物?”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簌和最不喜欢的就是打哑谜,她摆摆手,“罢了,有宝物又能怎么样呢?我只希望大家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我一定会在你们三月之约以前赶回来,少爷回来,请少主务必小心,凡事都要沉住气,千万不要中了有心之人设下的圈套,”他简单地交代了几句,随手一扯,把簌和一直别在腰间的玉佩拔了下来,“这是我大哥的遗物,你或许不知道它的价值,只当是他送给你的一个礼物,暂且放在我这里,他日可救你的命。” “是吗?”簌和无所谓地笑笑,她的命,还不需要这样一块玉佩来救,只是她佩戴这么多年的玉佩了,一时间被人拿走了,着实有些不适应。 “我先走了,你万事小心。”暗卫也不多说什么,简单收拾了一下,即刻就出了门。 簌和用目光送走了暗卫,独自坐在秋千上,轻轻摇荡着。 这个秋千,留下了太多童年的欢笑,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深秋,在这个秋千上,她一袭红衣快乐地荡着,陈谨之在她身后用力地推着,一下,两下,那是童年里最美丽的风景,那是记忆中抹不掉的乐趣。 那时,钱焰钱焰就在远处看着她在空中飞舞,像一只鸟儿,像一只蝴蝶。 快乐是她的翅膀,她飞的很高很高,秋天的阳光温顺的依偎在她的身上,一瞬间,她变成了红色的蝴蝶,划过蓝色的天空,快乐紧紧地跟着她一起欢唱。 “你就是簌和?”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簌和停止了摇晃,足尖轻点,飞到了地上。 眼前的男子她从未见过,不过细看眉宇倒是有几分与陈谨之相似。 “正是。” “你好,我是陈云生,这些年总在看见我娘的信中见到你的名字,如今一见,倒是和她描绘的大相径庭。” “夫人是怎么说我的?” “我娘说,你端庄大方,修习刻苦,不苟言笑,我还以为是一个呆头呆脑的无趣人儿,如今一见,倒不觉得。”陈云生上前一步,靠近了簌和,他的鼻息拂过簌和的脸,“这分明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无穷魅力的女人,我很有兴趣。” “可是我对你没兴趣。”簌和礼貌地后退一步,长袖一拂,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陈云生头一回相见就碰了一鼻子灰,身边的下人看了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 “她毕竟是少主,我不会符术,若要接管兰园势必会引起众人的不满,倒不如先探探她,再做打算。”陈云生柔声安抚着身边的人,“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对她一无所知,如何能够打赢这场战,何况,园里不还有一对可以当作刀枪使的兄弟吗?” 簌和没有再出过屋门,只听说陈云生不愿去他幼时住的院子,而是搬到了她隔壁,并做了一块小匾,上面随意地写了五个大字,字迹潦草非常,须细看才能辨认出来。 云生不知意。 第二十八章 晴天霹雳 三月之约快要到了。 簌和每日起床以后修习符术,中午就随意吃几口饭,下午又会去密室修习,陈云生每每只能看到她一个人落寞的背影。 他心中会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虽然他幼时被送出国,身边不乏金发碧眼的、不同于国内的美女,但是他发自内心地对簌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簌和。”钱焰挡住簌和的去路。 “钱焰哥,有事吗?” “三月之约,你真的要参加吗?”钱焰一边说着,眼神很不自然地朝地面看去——他不敢直视簌和的眼睛。 “我答应了钱焕,就会参加,怎么了?” 钱焰脸色一变。 若不是他昨晚撞破一个黑衣人和钱焕在偷偷修习什么奇怪的术法,他根本没想到弟弟竟然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那个黑衣人仅仅看了他一眼,手中的一个闪着光的匕首就生生朝着他刺过来,是钱焕起身拉住了她,所幸刀尖只是擦破了他的衣服,并没有伤到他。 不过钱焕此举明显引起了黑衣人的不满,她转身一跃翻过了围墙,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钱焰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当日簌和极力辩解的模样。 原来,黑衣人是真实存在的。 杀害陈家主的人,或许真的不是东野阙。 “没什么,只是看着三月之约快要到了,你万事小心。”钱焰尴尬地笑了笑。 “什么啊,钱焕是你弟弟,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真的要比,也不可能伤到彼此的,你放心。”簌和想当然地以为是钱焰担心弟弟的安危,特意过来劝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钱焰笨拙的表达着,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簌和,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我不会害你的,也不希望弟弟受到伤害,我们生在这个乱世之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钱焕他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也希望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也绝对不会让他伤到你,我保证。” “什么啊?”簌和一脸的莫名其妙,“钱焰,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钱焰挠了挠头,“你许久没有我那儿听我吹笛子了,我新编了一支曲子,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我不去了,师父故去这么久了,我还是没能画出至阴血符,更别提把血符和独门咒融汇在一起,我已经很辜负师父的期望了,更加应该勤学苦练,不能给兰园和师父丢人。” “簌和……” ……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先去修习,等你真正可以画出至阴血符了,记得来我这儿听我吹笛子。”钱焰说着,努力地寄出一丝微笑。 “好啊,我记下了。”簌和欢快的笑了笑,朝他摆了摆手,“我走了,再见,钱焰哥!” 知道簌和的背影完全从他的视线里消失,钱焰才恢复了冷漠脸,他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不用想就知道刚刚的笑容有多丑。 “哥,你跟簌和絮絮叨叨说半天,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焕利索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一直在树上?”钱焰被吓了一跳。 “对啊,我一直在上面,是你们没有察觉,怪不得我。”钱焕一脸无辜,“昨晚的事,对不起啊,哥,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了。” “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哥,这事儿你别管。”钱焕依旧不改嘴硬的毛病,急忙想扯开话题,露出一脸欠揍的笑容,“你刚刚到底想跟簌和说什么?我真的很好奇,从生下来就冷静睿智的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我看你是皮痒了,好好练功,不要偷懒。”钱焰冷冷地丢下一句,把笛子随意的插在腰带上,自顾自走了。 钱焕脸上的笑容在他转身的那刻彻底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生活的重压已经彻底压垮了那个曾经朝气阳光的少年郎。 他不知道谁能信任,谁该信任。 他不知道身边谁是真正的关心他,谁又是虚与委蛇,不安好心。 大概只能变强,变得很强很强,强到别人都害怕,才能保护好他想守护好的一切。 他的仇人,他要亲自手刃。 他喜欢的人,他也一定会得到。 陈云生请了人在密室门外等簌和,相邀她一起下棋,结果等了一下午,她都没出来。 “少爷,簌和小姐总是把自己关在密室里面,没有大事的话是不会出来的。”几个伺候少爷的下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等在这儿,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陈云生倔起来也是谁都挡不住,下人只能老老实实站在门口候着。 “不好了,少爷,夫人,夫人她……吐血了。”一个小侍女匆匆跑来,陈云生认得她,是毓婉汀屋里的。 “我娘她,她怎么了?”陈云生瞳孔一缩,紧紧抓着侍女的胳膊。 “夫人这几日总是会咳血,我们要请大夫,她也拦着不让,今天吃完午饭,就一直不停的咳血,刚刚突然就吐血了,那个血也不是鲜红的,而是乌黑的,像是中毒了一样,我实在担心,只能请你过去……” …… “啪!” 陈云生一巴掌打在那个侍女脸上,“混账东西,这么多日了竟然都不请大夫,到今天才来跟我说,我娘不让请大夫你们就不请吗?平日里也没见你们这么听话!” 侍女扑通跪下。 “夫人她自从家主去世以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吃不下饭,也睡不好,只是每天见少爷时会吩咐我们梳洗打扮,平日里连换衣裳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云生不再理会,大步朝着毓婉汀的屋子跑去 他心底深处的恐惧溢出来,神经被紧紧抽着。 他好怕,怕跑慢了就见不到他娘了。 一如他幼年之时,他不肯离开家,不肯去外国。 他被丢下马车,扔在码头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毓婉汀坐着马车在他面前走了,他在后面追,发了疯似的追着,可是距离越拉越大,最后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过了好久好久,毓婉汀的一个侍女匆匆跑来,看到他一个孤零零地蹲在地上哭,上来抱住他,告诉他,是毓婉汀派来照顾他的,只要在国外呆几年,就可以回去了。 这几年,他听了侍女说的话才知道原来他爹是个符师,他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他一心求学,终于学成归来,他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兰园的骄傲了,他以为他娘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却没想到一回来就是他爹的丧事。 还有身体越来越差的娘。 陈云生一口气跑到毓婉汀屋门口,他正要敲门,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咳咳,咳咳,”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了咳嗽声,还有毓婉汀虚弱的声音,“不要让云生来这里,不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体情况。” “可是夫人,你不肯看大夫,又不肯见少爷,你一心为别人着想,又有谁为你想过。” “我不需要谁为我想,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毓婉汀弱弱的声音,却坚定无比,“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从小就把亲生儿子都到了国外,让他在没有母爱的环境下长大,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 “夫人,你是为了让他更好的成长啊,若是留在这兰园,却不能学符术,这对他来说太残酷了少爷都知道,他不怪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不忍,那时他才那么大,才六岁,没有爱他的家人,没有快乐的童年,”毓婉汀咽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有些喘,“我时间不多了,有人给我下了慢性毒药,毒入骨髓,无药可医,所以我不让你们去找大夫。我知道杀死谨之的一定不是簌和,也不是那个东野阙,簌和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正直勇敢,明辨是非,我对她绝对的放心。她是兰园的未来,是兰园的希望,想她死的人太多了,陷害一下也是正常。” “那夫人认为是谁?” “谁最希望簌和死,谁就会绞尽脑汁谋划这一切陷害她,杀害谨之的人,跟给我下毒的人,一定是同一个人。”毓婉汀颤巍巍地伸出手,侍女赶紧把她扶起来,她侧头又吐了好大一口黑血。 “夫人,夫人,你醒醒!”侍女大声叫了起来,陈云生赶紧破门而入,“娘!” 毓婉汀凭着最后一点点力气,睁开了眼睛,给了陈云生最后一个微笑,“云生,以后的路,你真的要一个人走了,娘不能陪你了。” 话音一落,她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手上的手镯随着手的落下掉在了地上,打了两个转才停下。 她活的很累。 现在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第二十九章 受审 不一会儿,毓婉汀过世的消息传遍了兰园。 钱焕听到的时候,刚拿起的茶杯在地上摔的粉碎。 “怎么死的?” “好像是……是中毒……”钱焕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瘫坐在凳子上。 “钱焕,我们所有的门生突然都口吐白沫晕过去了。”钱焰急匆匆地跑进来,看见钱焕这个样子心中更加紧张了几分,“是不是,你做什么事?夫人的死,门生的中毒,是不是和你有关?” “不是我,那药,我扔了,我没有给毓婉汀下毒,我们的门生,我更加不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下毒害自己的门生啊?”钱焕有一瞬间像失了魂似的,呆呆地摇着头。 一个黑影窜进了屋子,转身关上了门。 “谁!”钱焰警惕地看着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倒是不慌不忙,轻轻摘下蒙脸的面纱,一张倾城的脸蛋半露了出来。 “你是?”钱焰把钱焕挡在身后,拿出笛子正要放在嘴边。 “怎么?钱大少爷是要吹安魂曲吗?”黑衣人并不恼,一语点破倒是让钱焰有些尴尬,“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姓陈。” “你是……陈家的大小姐……陈依云?”钱焰试探地问道,手中握着笛子的力道又大了一分。 “怎么,你弟弟没跟你说吗?上次被你撞见以后,我还以为他会跟你摊牌了。”陈依云随意地坐在桌上,翘着腿,随手抓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累死我了,一天没吃饭,先用这个充饥!” “毓婉汀的毒,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得问你自己啊,药我不是给你了?”陈依云轻笑道。 “可是我没有给她下毒?” “你该不会愚蠢到以为我真的会如此信你?哈哈哈哈哈哈……”陈依云突然大笑起来,跳下桌子,凑到钱焕耳边轻声说道,“是我下的毒,包括你的门生,也是我下的毒,都是我做的,可是你能怎么样?” “你!”钱焕瞪大了眼睛。 “我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珍惜的,怨的了谁?” 钱焕听到这句话,只感觉两条腿像注了铅般的沉重,根本站也站不起来。 “你们大可以出去告发我,但是没有人会信,若是追查起毒药,反正我那边所有的药都下到毓婉汀的伙食里了,再没有多余,而你门前的泥地里,可是残存着这种药的,它虽然溶于水后无色无味,但是遇酸水会变色,若是我刻意引导一下,那你可就做实了下毒的凶手了。”陈依云走到钱焕身后,轻抚着钱焕的肩膀,“不如我们合作啊。” “什么合作?” “你的那些门生,都中毒了,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但是之后毓婉汀的灵堂前,我要你指认簌和,是下毒之人。”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钱焰站不住了,他怒视着陈依云,“你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陈家主的死也是你做的?!你把脏水泼到东野阙身上,又利用簌和的脾气引发众人对她的怀疑,现在下毒害死夫人嫁祸给我弟弟,还残害我北墨山庄的门生,你到底图什么!” “我才是兰园的女主人,她簌和,凭什么!”陈依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你不过是一个私生女,簌和是陈谨之的关门弟子,她精通符道,心怀天下,若是她都不配做这兰园的主人,那你连兰园的狗,都不配做!”钱焰一字一顿地说着,手中的笛子感知到主人的怒气,自己开始摇晃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正直,可惜了,我之所以能杀了陈谨之,是你弟弟给我放的风,三个月之约也是我让你弟弟逼簌和立的,他一个经脉被震断、功力尽失的人,短短三个月,如今的功力已经远甚当初,你以为他是怎么做到的?” 钱焰回头看着一脸木讷的钱焕,不禁后退了一大步。 “你想到了,是禁术啊,你弟弟为了这三个月之约,修习了符法禁术,功力才得以突飞猛进的,只是此法损心性,折寿命,修习过程痛苦异常,可是他为了保住北墨山庄的荣耀,还是咬牙修习了。”陈依云故意激怒钱焰,一步一步逼近他,“若不是你这个大哥没用,他何至于此?是你害了他,是你啊!” 他脑海里浮现过北墨山庄被屠那年,所有人绝望的眼神,钱焕抱着他的腿哭的样子。 “是我没用,是我不好……”钱焰低声呢喃着,他跪坐在钱焕身旁,失声哭了起来。 “所以,按我说的做,等下陈云生就会查过来,我会安排好一切,只要你们一致指认簌和,我保你们北墨山庄所有门生平安无事,怎么样,合作吗?”陈依云一点一点诱导着,却是硬生生把钱氏两兄弟逼上了绝境。 “好,我会指认她,但你也要说到做到,所有门生的解药,都要给他们。”钱焕点点头。 钱焰听了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簌和和北墨山庄所有的门生,钱焕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陈谨之的暗卫掘地三尺,终于在山地里找到了埋着的灭世轮盘,顾不得梳洗,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兰园,一进门却又是丧钟的鸣声。 他抬头看了看兰园的天空,这一次,真的是要变天了。 密室门外安安静静地站着两排人,空中依稀漂着几滴雨,他们的白衣都被浸湿了。 “簌和小姐,夫人毒发身亡,少爷请小姐去正厅。”其中一个下人敲了下门,说话声音却很弱。 “知道了。”伴着话音,密室的门打开了,簌和一身红衣地走了出来,“兰园白事,请容我回去换身丧服。” “好。” 簌和低垂着头朝她的屋子走去,每一步都走的脚底生疼,钻心的疼。 暗卫已经在她屋子里等着,看到她一时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二叔,师父死了,夫人也死了,这兰园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关心我的人了。”簌和走到他身边,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滑落下来。 “这是灭世轮盘,你拿好,借助它的威力,你可以画出至阴血符了。”暗卫将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塞到她手中,然后单膝跪下,“少主在上,我既为暗卫,就应与主同生死,大哥已经过世,我一定遵循他的遗愿,用我的生命保护你。” “二叔,你快起来,簌和不需要你用生命保护我,簌和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簌和赶紧弯腰想扶起他,但是屋门突然被撞开了,熙熙攘攘来了好大一群人。 为首的人,她很熟悉。 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故人了。 “陈姐姐。”簌和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兰园有门规,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养暗卫,可惜簌和小姐似乎对这个门规置若罔闻?”陈依云悠哉地说着,然后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暗卫,“来人啊,把他和簌和一并给我押到正厅去。” “原来是你!”暗卫见到她的一刹,瞬间明白了过来,他起身挡在簌和前面,轻声说,“你不能去,这一定是陈依云设下的圈套。” “不去?簌和,你在怕什么啊?为什么不去?莫非,夫人的死与你有关?”陈依云带着人走近了簌和的屋子,细细打量了一圈,这样宽敞的屋子本应该是她住的,可是陈谨之硬是让给了簌和,把她逼到那样荒破的北院里,终日见不到太阳,从窗户里望出去也是枯草黄花,毫无生气。 冬天她冷的整夜蜷缩在床上,靠几床被子根本无法御寒,可是簌和的屋子里却有很多很多的炭火,哪怕穿一件单衣也不嫌冷。 凭什么,只因为她是至阴之人,是成为神符师的苗子吗? “陈姐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夫人待我极好,我万万没有理由下毒害她,我随你去便是了。” 第三十章 血符 簌和跟暗卫是被绑到正厅的,里面满满当当坐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陈云生,两侧是钱氏两兄弟,还有好几个江南这边德高望重的老人。 “跪下。”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请问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跪。”簌和冷冷地看着在座的各位。 “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陈云生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一沉,“我娘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簌和面不改色地说。 “我娘是中毒而死的。” “我听说了,既然夫人日日咳血,血色乌黑,那为何不早日请大夫诊治?”簌和出奇的冷静。 “此毒无解,请了大夫也没有用。”陈云生忍着怒气,耳畔回想着毓婉汀临终前的那句话。 她是兰园的希望。 杀死陈谨之和给她下毒的人,是同一个。 如此形势,大家一个个默不作声,无异于把簌和逼进一个死胡同里,可是为了腾出时间找到幕后黑手,只能委屈她了。 “这世间无解的毒并不多,起码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我房中搜,我心中坦荡。”簌和挺直着腰板,倒是她身后的暗卫神色有些紧张。 “好,那就派人去搜。”陈云生指挥了一下身旁的人,下人接了指令正要出发,暗卫突然挡住了他们。 “这是何意?”陈依云突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兰园不准私养暗卫,也不知道簌和是背着我爹,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陈小姐,我是谁的暗卫,你心知肚明,若你因为数年前后山上的事对簌和耿耿于怀,那大可不必,那件事和我同家主一起做的,与簌和毫无关系,你若要报复,找我就行了。”暗卫不卑不亢地余光瞟了一眼簌和,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早就回来了对吗,那个药是家主的,一共三瓶,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拿走了两瓶,剩了一瓶在我屋子里,好用我嫁祸给簌和对吗?” “你很聪明,但是你没有机会说了,因为你和簌和的命,都在我手里了。”陈依云说着从袖中甩出一把刀,直直的刺进了暗卫的胸口。 刀法很快很准,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这个刀法,似曾相识,当时袭击家主的黑衣人,也是这般迅速地刀起刀落。 “是你……”簌和惊呆了。 “这个暗卫出言顶撞我,我替你清理门户了,簌和,你不会怪我?”陈依云扭头看着身后的簌和,“既然他已经死了,就暂且不追究你私养暗卫的事了。” “二叔!”簌和回过神来,急匆匆跑到暗卫身边,一只手撑起他的头,还有一只手急忙捂住喷血的创口,“你坚持住,我去叫大夫,二叔!” 暗卫迟迟没有反应,簌和颤抖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已经死了。 “二叔……”簌和的肩膀微微抖着,隐隐能听到她微弱的啜泣声。 钱焰皱了皱眉头,刚踏出一步就硬生生被钱焕拉了回来。 他看向钱焕的眼睛,那里面分明写着不忍,可是他们没办法。 众人对簌和的指指点点从未停止。 自从陈谨之遇刺身亡以后,她所有的快乐都戛然而止。 “陈依云,我不会伤你,因为你是师父的女儿,我答应过师父,会保护好你们,但你也不要逼我。”簌和站了起来,背对着所有人,只能看到她整个肩膀抖得很厉害,拳头紧握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渐渐有鲜红的液体,滴到地上,泛出一朵血花。 “不是我杀的人,你们一个个,不要轮番着污蔑我,我没有做过的事,绝不承认。”簌和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但是心口的刺痛提醒她,她快要压制不住体内的邪气了。 “别急,我已经派了去搜你和你暗卫的屋子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就像静止了一样,整个正厅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小姐,这是在那个暗卫房中找到的。”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把一瓶药递给陈依云。 “去找个大夫验一下,看看是否就是毓夫人被下的毒。” “不可能,二叔他不可能害夫人。”簌和摇了摇头,她死死盯着陈依云,“是你,对不对?” “簌和小姐可不能空口无凭污蔑我啊,我做了什么,你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陈依云不紧不慢地说着,脸上的无辜后面透着一股阴险。 “你的刀法,跟谁学的?” “我离家早,总得学一些防身之术,这有什么问题?”陈依云把刀从暗卫胸口拔出来,用手帕仔细地将刀身擦了一遍,“这些年我吃的苦不是你能想象的,而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才刚回来不久,对了正是钱焕少爷带我回来的,是不是啊,二少爷?”陈依云把头瞥向了坐在上面的钱焕。 簌和回头看了看钱焕和钱焰,钱焕木讷地点了点头,涩涩开口。“是我把她带回来的,就这几日。” 簌和听完,大笑了几声。 原来这一场闹剧,只是为了扳倒她而已。 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们,她从来没想过害他们,可是没人愿意容下她了。 她体内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充满魅惑。 “你为了救钱焰,用珈蓝印把我封存在你体内,可是他们到头来还是联合别人害了你。” “你后悔吗,你后悔吗。” “你师父已经死了,夫人也死了,连暗卫也被杀了,你珍视的人都成了你的敌人,你还不愿意动手吗?” “动手,簌和,动手!” 簌和死死咬着牙,眼泪默声地流下来,她轻轻划破了一只手指,“好,既然你们都不愿信我,那就战,钱焕,三个月之约,今日也一并结了。” “簌和!”钱焰忍不住叫了一声,当他的眼睛对上簌和时,被她眼中满满的绝望镇住了。 她的血飘在空中,灭世轮盘嗅到血的气息,从她胸口飞了出来,吸了她的血,化作一张巨大的血符。 “闪开!”钱焕大喊一声,飞到厅前画了一道保护符挡住在座所有人。 钱焰拿出笛子,缓缓吹着一曲《安魂曲》。 “你看她周遭这么多黑气啊……” “她是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 “她还不会是修习了什么邪术!这个符看着好邪门……” 众人躲在钱焕的保护符后面,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落入簌和的耳中。 簌和嘴角一抬,“你们太不自量力了!” “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妖女,修习的也是邪术。我爹说了,她是百年难遇的至阴之人,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爹娘,还把自己的养父母也给克死了,来了兰园以后还是带着晦气,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会死的很惨。”陈依云拿着刀,冷言讽刺着。 “我是至阴之人……我爹娘,是被我克死的……”簌和停下了手中的血符,呢喃了一句。 陈依云趁她走神,持刀朝她跃来,就在快要碰到她胸口的地方,一个黑衣男子一把抱起了簌和转了一个圈。 陈依云的刀划破了他的外衣。 东野阙。 “我们走。”东野阙抱起簌和,越过屋顶飞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归隐 “那妖女跟东野阙是一伙的,给我追。”陈依云愤愤地把刀收了回去,跺了跺脚。 “原来是一伙的。” “听说那个东野阙杀死了北墨山庄的老庄主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费陈家主将她视如己出,传一身符术给她,最后一家都被她害死了。” “太可怕了,我就说嘛,外面领回来的孩子都是养不熟的,你们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什么故事啊?” “一个农夫救了一条奄奄一息的蛇,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结果它醒了一口咬死了农夫,我看啊,这簌和也差不多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钱焰死死咬着嘴唇,也许未来的某天,他会十分痛恨此刻懦弱的自己。 可是北墨山庄不能这么灭了。 钱焕也死死抓着凳把手,凳子上出现了一丝一丝的裂纹。 这一切陈云生都看在眼里,这个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你说簌和小姐是至阴之人,那至阴之人极易招惹阴邪,身边的人很容易收到影响而死,可是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好好的,也没见谁死了。”一个兰园的门生站了出来,大声地质疑陈依云。 “那是因为我爹在兰园设了结界,普通的邪祟进不来,除非是非常厉害的邪祟才行,你们都是受了这个结界的庇佑才得以活到今天的,只是簌和一日不死,她身边的人就会不停的死去,这样的祸害,你说,该不该除了?”陈依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跪在角落里的侍女,正是毓婉汀的贴身侍女。 “家主过世前曾几次晕倒在屋中,夫人想办法找了医圣前来医治,医圣说家主体内有一股邪气在冲撞着,加上这些年练功操之过急,一时承受不了,这才晕过去的。”那个侍女如实说道。 “你可听明白了,是我爹一直在吸收着簌和招惹过来的邪气,是我爹救了你们所有人,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倒帮着外人说话了。”陈依云冷笑起来,眼里尽是不屑。 “簌和小姐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至阴之人,也不知道会给大家带来伤害,如果知道,以她的脾气,一定不会继续留在这儿的。”那个门生语气弱了下去,他曾经受过簌和的手足之恩,便牢记在心中,如今见到她这般众叛亲离,着实不忍心。 “你如此帮她说话,难道跟她是一伙儿的?”陈依云上前一步,眼神中仿佛带着一柄刀子,狠狠刺向他。 “簌和是什么样的人,兰园上下都看在眼里,她在这里这么多年,也不是你一个自幼离家出走的人说了算的。”门生还是鼓起勇气回了一句。 “哈哈哈哈,自幼离家出走,哈哈哈哈!那又如何,我到底是陈谨之的亲生女儿。”陈依云大笑了几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兰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门生,真丢人。”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更响了。 “罢了,簌和走了,这兰园也容不下我了,曾经美好干净的兰园变得如今这般乌烟瘴气,我今日拖去兰园的衣服,他日相见也不是同门人了。”说罢他一把撤下最外面的衫子,一转身丢在地上,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叛徒!” “簌和的走狗!” 身后的谩骂声还是不停,但是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自在。 钱焰安静了下来,他目光呆滞地盯着一个角落,别在腰间的笛子掉在地上,摔裂了一个角。 “还有谁有异议吗?” 全场鸦雀无声。 “既然没有,那就按我说的办。簌和已经踏出了兰园的门,就不再是兰园的人,加上她身边那个东野阙,众所周知,是一个修诡道的邪符师,日后大家若是见到他们,便不必客气了,谁若是能杀了簌和,便是拯救了江南,拯救了百姓。”陈依云对着在座的众人说着,姿态宛如一个当家主母。 钱焕僵硬地笑了一下,这一次,他和簌和中间隔着的,就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可是她会至阴血符,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有门生害怕的摇摇头。 “不要怕,至阴血符也有她的局限性,我看了很多秘籍,血符是远程法术,施法者近身没有防备,只要速度够快,近到她身边,只需一刀就能要了她的命。” 钱焕怔了一下。 原来家主教他们将水系符术和火系符术结合是这个原因,水系符术擅长远攻,火系符术可以近防,若是能把两种符术合二为一,才是真正的神符师。 …… 簌和一直发着高烧,昏睡了好几日,东野阙日夜守在床边。 “爹,娘……”簌和梦中呢喃着,“我好痛,痛……” 东野阙定神一看,她胸口的那块轮盘正在吸噬着她的鲜血。 “这难道就是灭世轮盘?”他伸手想拿出来,却被灼烧得赶紧收了回来,“怎么会有这种凶器。” 簌和轻轻的咳了几声,却依旧面色狰狞,痛苦难忍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外表坚强的簌和,也有这样的一面。 他握住簌和的手,把自己体内的真气缓缓传进她的体内,“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簌和终于安静了下去。 东野阙站起来,松了口气,独自走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窗。 这是簌和的命,这一切都是她注定要经历的事。 可是他心疼了。 一个无心之人,竟然会心疼,是不是很可笑。 “为什么会这样?”他自言自语道,一拳头打到路边的槐树上,抖落了很多树叶。 过了好久,他才回去,可是簌和已经不在床上了。 “簌和!”他惊呼。 “我在。”簌和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打招呼就走了。”东野阙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下意识朝簌和走去,但是簌和却后退了好几步。 “簌和,我……” “谢谢。”簌和低垂着头,像一只警惕的小兽,“我是至阴之人,我容易招惹阴邪,会伤害到你。” “我是无心之人啊,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你忘了吗?”东野阙故作轻松地笑着,“你招惹的那点阴邪啊,我画张符就赶跑了。” “为什么,我会是至阴之人……原来我的爹娘是被我害死的,不对,是我的养父母,我的亲生父母是不是早就死了……”簌和痛苦的蹲在地上,使劲地摇着头,“不会的,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一个个人,都因我而死?” “这跟你没有关系,簌和,你我都知道,杀死陈家主的是那个黑衣人,毓婉汀是被下毒致死的,与你何干,你什么都没做,这分明就是有人嫁祸你啊!” “嫁祸我又怎么样,我知道是谁又怎么样,我答应过师父,会照顾好他的的亲人他的孩子,我终究还是食言了。”簌和索性坐了下来,倚在门上,哽咽着。 “簌和,那些斗心勾角不适合你,你跟我走,我们可以隐居起来,可以用我们会的符术救人,照样有我们存在的价值。” “好,我跟你走,兰园,我再也回不去了。” 第三十二章 动情 有那么一瞬间,东野阙会失神。如果可以的话,用他三世的痛苦,换她一世的平安也是可以的。 “簌和,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喜欢你啊?” “有啊,”簌和故意延长了最后一个字,然后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可是那个人,嘴里说着喜欢我,又让我这么难过。” “是钱焕吗?” “嗯,”簌和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救了你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不过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在他们的世界里,你就是错的,我跟你在一起,也就变成了他们口中的恶人。” “曾经你做过那么多的好事,帮过那么多的人,可是没有人会记得;可当你做了一件错事的时候,连呼吸都是错的,你的存在成为了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东野阙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人心这东西,真是恶心。” “可你是无心之人,怎么会懂人心呢。” “簌和,有句话,我一直很想跟你说,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未真正的属于你,所以不必惋惜。”东野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两个人到这儿也没多久,没什么行李要带,自然就轻装上阵了。 没有目的地,就像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旅行。 簌和跟着东野阙一路往北走,因为战乱,到处都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景象。 有几个骑着烈马的日本兵在街上逍遥自在,也不管马蹄是否践踏在尸体上,脸上是肆无忌惮地笑容,嘴里说着簌和听不懂的语言。 “小心!”簌和看见一个小孩从一个小破屋里跑了出来,而那几个日本兵并未察觉到他,骑着马眼看就要过来了,簌和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咦,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里还有个这么标致的中国女人?”一个日本兵注意到了簌和,侧身下了马,慢慢走过来。 “滚开。”簌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脾气这么烈,跟我的马儿一样烈,我喜欢,哈哈哈哈哈!”那个日本兵大笑了几声,按捺不住的双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了过去,正要搂到她的腰间,簌和用符术一拍,差点把他弄骨折了。 “别不自量力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想救下这个孩子,不想跟你们纠缠什么。”簌和冷冷地看着日本兵,抱起地上的孩子往东野阙的方向走去,那日本兵自然是不会放弃的,一路追着,知道看到东野阙,还是一副傲慢到不可一世的表情,“你给我过来!” 东野阙看了看簌和,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 “これは私の妻です。もし彼女があなたの机嫌を损ねたところがあったら、どうか大目に见てください(这是我的夫人,如果她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请多担待。)”东野阙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用日语说了一串簌和听不懂的话。 “あなたも日本から来ましたか?(你也来自日本吗?)”日本兵听到熟悉的日语,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看簌和的眼神也恢复了正常。 “はい、私は东野家族の最後の一人です。家族は军队に行きました。そして不幸にも戦场で犠牲になりました(对,我是东野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了,我的族人都从军了,而且很不幸地都在战场牺牲了。)”东野阙缓缓说着,但那个日本兵听到东野两个字时脸色瞬间一变,差点跪了下来。 “私には目がないのに,あなたが东野欠けさんだとは知らなかった。(是我有眼无珠,竟然没认出你就是东野阙先生。)”日本兵毕恭毕敬地低下头,像是等待受审的犯人一样。 “中国语で妻にすみませんと言ってください。(那你用汉语跟我夫人说声抱歉。)” 日本兵听了,朝簌和行了一个日本士兵见到首长时应该行的礼,一本正经地说:“对不起,夫人,刚刚是我唐突了。” 簌和莫名其妙地看着东野阙,那个日本兵看了一眼东野阙,然后小碎步跑开了。 “你跟他说了啊?” “我让他跟你道歉啊,怎么样,是觉得他的道歉不诚恳,还不满意吗?” “哪有,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怎么就老老实实给我道歉了,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我说,你是我夫人啊!”东野阙坏笑了一声,然后看着簌和渐渐涨红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骗你的啦,你才不是我夫人呢,我都已经活了好几百岁了,你还不到二十岁,你要是我的夫人那我真的是老牛吃嫩草了。” 簌和把孩子放在地上,负气地一个人往前走去,奇怪的是,一路上的日本兵看到她都毕恭毕敬地行礼。 东野阙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到刚刚的那个日本兵,又问了一句,“この近くに何か変なことがありますか?この数日间の天気は违っています。悪いことがあります(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我看这几天的天象有异,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确かにこの近くに湖があります。湖から変な音がします,(确实有一件事,这附近有个湖,湖里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那个日本兵小心翼翼地说着,脸色也露出了深深的恐惧,“この间私达の兵士がパトロールに行きましたが、结局帰ってきませんでした。翌日は人を探しに行きました。(前几天我们的士兵过去巡逻,结果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我们去寻人,只看了被泡涨的尸体。)” “あの湖はどこですか?(那个湖在哪?)” 旁边的几个日本兵纷纷走过来,看了一眼东野阙,纷纷低下头,为首的开了口,“东野家は天象符术に精通しています。ずっと天皇陛下のそばにいる人気者です。东野阙さんは家族の最後の一人ですから、きっと集大成者です。ぜひ私达を助けてください。あの湖は阴から邪に至るまで、私达はその场所を封じて、近寄ることができません(东野家族精通天象符术,一直是天皇陛下身边的红人,东野阙先生既然是家族的最后一个人了,那必定也是集大成者,请一定要救救我们,那个湖至阴至邪,我们只能把那片地方都封起来,不敢让人靠近。)” “私の奥さんもお札の先生です。大体の位置を教えてください。今夜は妻と一绪に行きます。(我夫人也是个符师,你们告诉我大致的位置,今天夜里我同我夫人一起过去,一探究竟。)” 一众日本兵听了,差点没欢呼雀跃起来,虽然东野阙什么都没做,但是在他们眼里,就已经是做成了。 毕竟东野家族的人,代表着日本最高的玄学术法。 曾经人丁兴旺的东野家族,因为窥视天机,成年男子没有能活过30岁的,后来他的出生,族内所有的长老合力为他设了禁锢之术,取出了他的心脏永远的封存着,只要他的心脏还在,他就永远都不会死。 但是那几个长老相继离世,再也没人知道他的心脏究竟在什么地方。 他经历了数百年的人世间,成为了日本最强的符师和天象师,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看淡了红尘,却在不知不觉中动了情,还不止一次。 第三十三章 湖底洞 夜深了,东野阙带着簌和蹲在湖边,时不时会有一阵瑟瑟的阴风吹来,簌和不自觉的裹紧了衣服。 “冷吗?” 簌和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心慌。 “这个湖里有个阵法,你看出来没有?”东野阙朝湖心指了指,“那个地方就是阵眼,这个阵法我虽从未见过,但也能猜到一二,应该是个致幻阵,走到这附近的人都会产生幻觉,然后一步一步走到湖中心去。” “照你这么说,湖中心是住了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得下去看看。”东野阙说着脱去了外衣,白色缎子的内衣露了出来,可是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你会水吗?” “我会一点,毕竟我修的是水系符术。”簌和有点害羞的别过头去,脸颊上两团红晕,“那个,你先别拖衣服……” “我脱的是外衣,又不是裤子,瞧把你给吓得,敢情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男生的身体啊?”东野阙故意嘲笑她,倒是把她的脸逼得更红了。 “我……没有……” 东野阙笑了一声,用腰带把内衣束紧,又从外衣上扯了几根条子绑在腿上,顺带给了簌和两根。 “干嘛。”簌和接了过去,却一脸疑惑,“好好的外衣就这么被你撕破了。” “绑在脚上,我们沉下去的时候脚是朝上的,要是不绑几根条子,那这鞋子可就要被水顺走了,难道我们出来以后赤脚走回去吗?”东野阙不由分说,弯下腰仔细地将那几根布条缠在她的脚上,把鞋子和脚绑的很结实。 “看你这手法这么娴熟,是不是经常帮女孩子束脚啊?”簌和打趣道。 东野阙听到却顿了一下,随即就像个没心没肺的人笑了几声,“别磨蹭了,跟我一起下湖。” “知道了——”簌和故意延长了自己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东野阙走了,“我们为什么不白天来,这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路都看不清,更别说水下了。” “你又没有下去过,怎么知道水下就一定暗无天日了呢?” “啊?” “或许,这的有另外一番世界也说不定呢。”东野阙说完带着簌和一跃,双双跳进了水里,像鱼一样往水底游去。 惊奇的是,水底深处隐隐有光,像是一个透过一个洞照出来的光。 簌和一直被东野阙拉着,直到钻过了那个洞才松手。 “奇怪,这里面怎么没有水。”簌和看着洞内的另一番天地,还有对面湿漉漉的东野阙,好奇极了。 “因为这个洞口有一种奇怪的结界,把水挡住了。” “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结界,今日算是受教了。”簌和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要往里面走去,东野阙拦住了她。 此地阴气极重,尤其是在刚刚簌和进来那刻。 “把你的灭世轮盘拿出来。” “你怎么知道它是灭世轮盘啊?” “别废话了,赶紧拿出来。”东野阙眉头紧锁,一只手伸在半空中,簌和不满地撇撇嘴,把轮盘放在他手中,“还要你的血。” “啊……”簌和不情愿地抽出东野阙的匕首,朝自己的小拇指划了一道,鲜血滴了出来,灭世轮盘瞬间有所感应,瞬间嗡嗡地响了起来,把滴在地上的血都吸了起来。 轮盘上竟然出现了一支血色的指针,指着一堵墙。 “我们要找的东西在这面墙里。”东野阙顺着指针的方向,走到那堵墙前面,用指轻轻敲了几声。 “这墙里是什么?” “是这个幻阵的阵眼。” “那是什么?”簌和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问。 “凶尸。”东野阙话音刚落,那堵墙自己就裂了开来,中间的一座棺材竟然是立着的,他下意识把簌和拦在身后,“小心,这个地方有古怪。” 簌和死死盯着棺材上的数十根缠绕在一起的红线和一张很大的金色符纸,耳边隐隐响起了一个女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越过东野阙,径直朝那棺材走去,伸出手相碰。 “簌和!” “簌和,你醒醒。” 东野阙叫了几遍,簌和依旧没有回头像一具尸体似的往前走去。 “解除你的催眠术,不然我砸了你的棺材!”东野阙恶狠狠地看着那个棺材,手中握住匕首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了好多,“我不管你是什么尸,总之安安份份,我们相安无事,若非要做伤天害理的事,那我只能灭了你。” “哈哈哈哈哈!安安份份,我以后都不需要安安份份了,今日是我恢复人身的时刻,若不是你双手把这个至阴之人送了上来,恐怕我还没有这么快就能恢复人身,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有我在,你别妄想伤她一根毫毛。” 簌和的手已经触碰到那张符纸了,只要她往上撕开一点,它就可以出来了。 “不要,簌和,快醒醒!”东野阙纵身一跃,直接飞到簌和面前,可是簌和陷入了催眠中,根本无法醒过来。 除非,进入到她的世界,把她叫醒。 “簌和!等我。”东野阙把怀掏了出来,想要甩出去,却怎么也甩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这个洞里数没有重力的,所以我的棺材才会立着埋进这堵墙里,你的怀表不能走动了,你救不了这个女孩子,不如等她为我解了封印,或许我看在你们救我的份上,大发慈悲能绕了你们一命。” “做梦!” 任凭东野阙怎么叫,簌和依然没能恢复正常,她撕开了那道封在棺材上的符纸,数根红线同时断了。 棺材剧烈地抖动起来。 它从里面被人缓缓抬开,一个绝美男子带着微笑着爬了出来,顺带抖落了身上的灰尘。 “我终于恢复自由之身了。”那男子开心地跳了几下,继而走到簌和身边,用一只手指撑起她的下巴,语气轻佻至极,“感谢这位小姐救了我一命,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这去取了来送你,还一个人情。” 簌和断了控制以后,恍恍惚惚的,看到眼前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心中泛起一阵疙瘩,然后看着东野阙一副气极的模样,自觉的闭上了嘴。 “干嘛,这么凶的样子可是把我的恩人给吓到了。” “少废话,今日有我在此,你还是乖乖回你的棺材去。”东野阙右手在空中画了一道泛着微弱红光的符,形状和棺材上的那道如出一辙,“罗刹印,定乾坤。” “你竟然也会罗刹印,那你就应该知道,我本是一具凶尸,靠吸食人的精魄得以存活,今日算是我功德圆满之日,仅凭你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震住我。”那个凶尸走到东野阙面前,一只手直接伸进了东野阙的左胸膛,“等我取了你的心,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盯着东野阙的脸,“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没有心。” “你失策了,我本就是无心之人,不老不死,不伤不灭。”说完把手中的符狠狠印在他身上,顿时那个绝美的男子身上被灼烧地冒了烟,还发出着滋滋滋的声音。 “但你也小瞧了我,这个符已经困不住我了,”那凶尸拍了拍被符烧过的衣服,从腰间扔出了一些赤黑色的粉,然后从那个洞里跳了出去。 黑粉落地化作黑烟,困住了东野阙和簌和。 “捂住口鼻,这粉有毒!” 第三十四章 重伤被困 那些黑烟一碰到东野阙胸上的伤口,就发出了嘶嘶的响声。 “东野阙!”簌和惊呼了一声。 可是东野阙还是体力不支,单膝跪在地上,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衣衫汩汩而下,疼痛让东野阙面目狰狞,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牢牢地贴在背上。 “东野阙,你……还好吗?”簌和的手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寒意。 “不要,他的手上有尸粉,是有毒的,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东野阙虚弱地甩开了簌和的手,自顾自地爬到角落里坐下,他脸色苍白,嘴唇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 “你不是无心之人吗,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簌和着急地哭出了声,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 “放心,我死不了,上次在你们兰园的水牢,我被钱焕重伤成那样,不也没事吗,不用担心我。”东野阙倒还有心思安慰她,可是这话一说反倒让她更加难过。 “我该怎么做,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不会,最多五日,我这伤口就会自己愈合,你不用担心我,”东野阙面露忧色,看着那个洞口,“只是刚刚那个凶尸出去的时候,竟然把洞口封住了,我现在受伤没办法冲破他的封印,我们得在这儿呆几天了。” “我可以解除那个封印,我有灭世轮盘,我可以借它的力量。”簌和指了指手中的轮盘,虽然她心中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她执意一试。 “没用的……” 东野阙还没说完,簌和已经画出了两道符。 符上微弱的金光一下子就被洞口的结界吸了个干净。 “怎么会?”簌和呆呆地看着手中已经空无一物的符,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钻,她不禁后退了一步,嘴边溢出了一丝血迹,她赶紧用袖子擦去。 “那个结界,是会吸收法术的,你不要过去了!”东野阙憋着一嗓子,喊了出来,喊完他大口地揣着气。 “那怎么办,我们会困死在这里吗?” 簌和绝望的看着那个洞口,身后却迟迟没有回复声,她猛然一回头,东野阙已经歪着头晕了过去。 洞里的温度极低,加上他们顺着湖水游进来的,身上的衣服都湿了,簌和感觉手脚都快要冻僵了,她跑到洞的最深处,勉勉强强找了几根已经潮了的木棍,然后画了一张火符,点燃了它们。 终于不那么冷了。 簌和坐在东野阙旁边,静静地盯着火苗,她很累,身心俱疲,从离开兰园起,她的每一天都受尽煎熬,她每次一闭眼就是陈谨之和毓婉汀的脸,死相惨烈。 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告诉她,是她害死了陈谨之,是她害死了毓婉汀。 不,不是她! 是陈依云,这一切不过就是陈依云设下的一个套,可是所有人都愿意信她。 簌和疲惫地靠在东野阙的肩上,毫无戒备,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耳后的印记突然闪出了一道红色的光,随即熄灭了,重新化作印记。 第二日,簌和是被东野阙叫醒的,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都是黑的,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这湖底的时间跟外面不一样,现在应该是外头的白天,对于凶尸来说,白天就是黑夜,黑夜就是白天。”东野阙解释了几句,他左胸的伤口已经结痂,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法术还没有完全恢复。 “你伤口还疼吗?” “没事了,我活了几百年,受伤也是常有的,几日就能复原的伤口,那能叫受伤啊。”东野阙无所谓的摆摆手,“还好我只穿黑色衣衫,就算受了伤,也看不出来,省的叫旁人担心。” “我也是。” “什么?” “我小时候是真的喜欢红色,所以经常缠着我娘,让她帮我买红色的布做衣裳,我长大以后就只穿红衣了,因为这个颜色和我的血最相近,我和钱焕打闹时也经常会小磕小碰的,穿了红衣就没人看得出来我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流血了。”簌和说着,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原来他们都知道我是那个至阴之人,师父一直以来为了保护我,总说我不是,他替我挡下了所有异样的眼光,只为了让我快乐的长大,那么多我吸引来的邪祟都是我师父用珈蓝印封在他体内,是我害了他。” “可是你体内也有珈蓝印。” “你怎么知道?” “我进入过你的心境,看到的。”东野阙倒也诚实,轻笑一声,“实不相瞒,我早就知道你是陈谨之培养的神符师,本来就是想会会你而已,谁知道那天会遇到钱焕,若不是我那天太冲动了,也许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既然是冲着我来的,那有没有你,结果都是一样的。” “簌和,你也别担心,我迟早会陪着你回去的。”东野阙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根本放不下兰园,放不下钱焕那对兄弟,只能改口道,“那日我匆忙将你救出,那样不光彩的离开了兰园,他日我们一定要在这个世道里有所建树,然后光明正大地回去。” 簌和没有说话。 “我曾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她跟你很像,都有一双纯净的没有杂质的眼睛,也都是倔强不服输的脾气,可是我没有握住她,让她从我的手中流走了。” “她是为我而死的,那时她站在那个悬崖上,回头说了一句话,‘面对死亡,做与不做,有什么区别’,我眼睁睁看着她坠落下来,可是我没能力拉她一把,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她准备跳下去的那刻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这两百年来我一直在寻她,就算脱胎转世了,也该遇见了,可是我兜兜转转走遍了整个中国,都没有再遇到她,也许就是缘分尽了,命中注定我与她不会再见了。” “有很多瞬间,我会把你当做她,簌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东野阙坚定地说着,“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你是簌和,你不是她,我已经认得很清楚了。” 簌和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缺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是师父故去以后,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关心,来自另外一个人的温暖。 他说,他认得很清楚,她是簌和,她只是簌和。 “东野阙,等我们出去以后,先把那个凶尸处理了,然后你陪我去找一找我的亲生父母,我听师父说,至阴之人刚出生的时候会引来极强的邪祟和煞气,会克死自己的亲生父母,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是谁,家住何处,只能去找一找了。” “好,我陪你。” “东野阙,如果以后我遇到了危险,你不必救我,你又不欠我什么的,还帮了我这么多回,只怕我以后都要还不完了。”簌和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大,“你说的,我是簌和,我是江南的下一任的神符师,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第三十五章 歌谣 簌和盘腿坐着,凭空刻画出一道符,随即又伸手把符碾碎,存着符息之气流于指尖,同时用意念召唤了灭世轮盘,借助轮盘之力凝于手指,手腕一拧,参杂着血水的符飞了出去,镇在洞口。 可是洞口一点一点把她的符吸了进去,丝毫不剩。 簌和淬了一口血。 “别试了,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东野阙有些不忍心。 “那个凶尸已经出去三日了,若我们连它设下的一个封印都破不了,那就算出去了也一定不是它的对手,”簌和摇了摇头,重新坐好,屏息凝神,“我师父曾教过我,融合水系和火系的最强符术,练出一种新的术法,我虽然知道如何画出来,但我没有内力真正的操纵它,可是今日没有别的办法了。” “簌和,那种不成熟的术法你不可以随便使,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的。”东野阙跑到她身边,想阻止但是被簌和一掌拍到了岩壁上,剧烈的撞击使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他忍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 “灭世轮盘,赐我力量,助我破了这个封印。”簌和看着浮在空中的轮盘,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轮盘在此感应到血的力量,在空中晃动起来,簌和趁机画下了一道火系独门咒法,然后一转身在另一侧画下了至阴血符,轮盘吸够了簌和的鲜血,一并把符也吸了进去,化作了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血符。 似曾相识的血符,但和陈谨之当日所画又不完全相同。 “簌和!”东野阙惊呼一声,没来得及跑过去拉过簌和,她就被突如其来的地震震到了岩壁上。 那个血符带着无穷的力量压在洞口,灭世轮盘不停地旋转着,硬生生把洞口的封印撕了个粉碎,封印没了,洞外的水顺着地势涌了进来。 “簌和,你没事?”东野阙走到簌和身边,一只手搀扶着她,眼神里尽是关切。 “没事……我们可以出去了……快,快走,这里要被淹了。”簌和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在东野阙的帮助下慢慢朝东口方向走去,“你先出去,不要管我。” “不行,我要带你一起出去,”说着,东野阙脱去了上衣,精壮的身躯一览无余,他用力把上衣扯成几根条子,然后结实地系在一起,“得罪了,簌和。” 他一手揽过簌和的腰,把上一做成的条子绕在她的腰上,用力地打了一个结,一只手紧紧抓着条子的另外一端,“我带你出去。” 簌和就这样被他牵着,慢慢的游到了湖面上,她伤的很重,刚刚那一震几乎震破了她的五脏六腑。 到了陆地上,东野阙看着簌和虚弱地坐在一棵树下,动弹不得,但是她的伤又急需处理,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把簌和打横地抱了起来。 “簌和,我先找地方给你疗伤。” 簌和点点头,她的眼皮已经越来越沉重,她快要撑不住了。 东野阙急匆匆地带着她赶到了镇里,前几日碰过到日本兵的地方,可是出乎意料的安静,甚至有点荒凉。 这里就像是被人洗劫一空,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有人吗?”东野阙轻声问道。 久久没有人回应,他推门进去,正对着他的就是那日的那个日本兵,两颊发黑,闭着眼睛站着。 东野阙把簌和放下,试探性地碰了他一下,谁知道他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一探鼻息,原来早就已经断气了。 帘子后面也有几个日本兵,面色惊恐,张开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也没了气息。 东野阙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出来。” “呵。”伴随着一声轻笑,一个美男子从窗外飞了进来,正是那具凶尸。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对啊,我这一出来就看到这些洋人烧杀抢掠,欺辱民女,我一时看不过,就要了他们的命,怎么,你有意见吗?”那凶尸很自然地坐到了凳子上,声音有着说不出的邪魅之气,“我以为那个封印起码会让你们呆上好几日,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们逃出来了,真是叫我意外。” “区区一个封印,也想封住我吗?” “那倒不是,依我看来,破了我的封印的应该是我的恩人,而不是你,不然现在重伤躺在床上的人就应该是你了。”它起身走近簌和,用它没有体温的手探了探簌和的鼻息,“嗯,还活着。” “她好歹把你放了出来,难道你连她都要杀吗?” 东野阙警惕地看着它。 “那个柜子里有你们日本的军装,你好歹穿个衣服再来说话。” 东野阙并没有动身,依旧死死盯着它。 “好了,我不会把她带走的,你快去。”凶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开了口,“她可是至阴之人,这夜晚会吸引多少邪祟,若没有人在她身边陪着,可能就死了。” “你离她远一点。” “咦,这是什么?”凶尸被她腰间的一个小锦囊吸引了,伸出手去摘,可是在触碰到锦囊的一瞬间,整只手都烧了起来,“啊!这是什么东西!” 等扑灭了手上的火,它愤愤地看着东野阙,又盯着簌和看了好一会儿,转身从窗口飞了出去。 东野阙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旁边的柜子里找了一套军装换上,许久没有穿过本国这么正式的衣服了,竟然有些不适应起来。 簌和的衣服也湿透了,整个人都冷的打颤。 他走过去,帮她脱下外衣,盖上被子,打了一盆水,用火术烧开,替簌和擦了一下脸。 他上一次这样地照顾的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 她极其爱古琴,然后编了一首小曲,还没取名就急忙哼唱给他听,可是又没有弹熟,一边弹一边轻声哼的有些结结巴巴的,只能抬头朝他傻笑,他并不喜欢这些乐曲,却不曾想到那日是她最后一次弹琴,也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唱歌。 之后她感染了风寒,病了好些时日。 好不容易好些了,起身去找他的时候却遇到了他的宿敌葵丘,硬是被捉了去。 再后来,葵丘非要他一命抵一命来换回她,可是她如何愿意,葵丘用噬魂术控制了她,想逼她动手杀了他。 她手中死死握着的刀,最终没有刺向他。 她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直到现在都没能找到她的尸骨。 葵丘说,从没有人能够摆脱他的噬魂术,她是第一个。 东野阙跪在悬崖上的时候,葵丘默默地把她扔在地上的刀递给他,并告诉他,这个女人拼了命似的挣脱他的控制,宁愿自己面对死亡。 面对死亡,做与不做,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反正已经视死如归了。 “若不是那一年,感受过温暖, 怎么会知道,寒冷的模样。 若不是一场,醉酒的短暂, 怎么会知道,清醒的漫长。 若不是一回头,灯火阑珊, 怎么会责怪,黑夜的凄凉。 若不是一转眼,你在身旁, 怎么会明白,半生的惆怅。” 东野阙轻声哼了起来,这首歌好像还没有名字。 那就叫它《相见欢》。 第三十六章 凶尸 簌和重伤昏迷了好几日。 那个凶尸再没有来过这个屋子,许是已经走远了,去另外一座城大开杀戒。 可惜他们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场场杀戮,那些无辜的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样子。 “簌和,你得快点好起来,起码还能救一些人。”东野阙看着躺在床上的簌和,叹了口气。 …… 次日,这荒凉的镇子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钱焕和钱焰。 他们穿着一身骑射服,骑着两匹血红色的马到了这里,像是来探查形势。 “东野阙?”钱焰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他,大声叫了出来,钱焕也马上看到了他,手中的拳头不免更加用力了几分。 两人下了马,走到东野阙面前。 钱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簌和没跟你一起吗?” “她受了伤,在楼上躺着。”东野阙指了指身后的屋子,“你们怎么来了?” “据说这里是第一个被不明之物血洗的镇子,沿着这里一路向南,所经过的镇子都没有人生还,死状诡异,不是被那些士兵枪杀的,或许是什么邪祟也未可知。” “你跟他废什么话,说不定就是他做的。”钱焕一把拉过钱焰,冷眼看着东野阙,“你说簌和受伤了,那为什么你看着倒是好得很,难道你伤了簌和?” “不是我。” “谁知道是不是你,你怎么解释也没有用,有没有做你心里最清楚。”钱焕冷冷地丢下了一句,拉着哥哥往东野阙身后的屋子走去。 打开屋子,扑面而来的灰尘熏了他们一脸。 “这屋子怎么这么脏!” “这是最干净的屋子了,这个镇子被凶尸袭击了,到处都是尸粉,没办法。”东野阙跟着他们走进了屋子。 钱焰跑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簌和,心中的担忧全都写在脸上。 “她怎么受伤的。” “这说来话长了,”东野阙倚在一根柱子上,“簌和她,把火系符术和水系符术结合在一起,绘制了新的符咒,然后就这样了。” 钱焰看着眉头紧皱的簌和,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怕是梦魇。” “你知道如何治吗?” “我有办法。”钱焰把笛子从腰间抽了出来,放在嘴边。 东野阙还想说什么,钱焕一把拉住他,“我哥会吹曲子让簌和醒过来的,你不用担心什么,你刚刚说凶尸,难不成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变成这样了?不是你做的?” “不是我,是一具靠吸人精魄的凶尸,我不小心把它放了出来,没想到竟然纵着它祸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只是簌和在这,我走不开。”东野阙犹豫了一下,一时间有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好啊,既然你知道,那你跟我一起去捉那个凶尸,簌和这儿我哥在就行了,我北墨山庄的十位符师就在镇外候着,东野阙,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没有骗人。” 东野阙这次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走出了那间屋子,但还是细心地设下了一个结界。 他牵走了钱焰的马,纵身一跃,上了马背。 “东野阙,这一次就当我们并肩作战了,等这件事了了,我跟你的新仇旧帐还要好好算一算。” “我跟你有什么新仇。” “你害簌和受伤了,怎么不算新仇。”看似很随意的一句话,钱焕也说的漫不经心,但是东野阙却怔了一下,“原来簌和说的那个人,是你。” “什么?簌和说我什么?” “一个嘴里说着喜欢她,却又让她这么难过的人,”东野阙悠哉地坐在马背上,一字一顿地说着,“是你推了簌和一把,你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坠入深渊,你明明可以救她的,可是你没有。你明明知道,陈谨之不是我杀的,毓婉汀不是簌和毒死的,却在所有人面前做了一个懦弱的小人。” 钱焕的表情僵住了。 他没有再说话,自顾自骑着马,到了镇外和他手下的符师汇合。 “咦,那不是东野阙?” 一个门生认出了他,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好几个已经准备好符术了。 “你的手下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东野阙抿了抿嘴,“算了,反正我和簌和,已经被你们逼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习惯了。” “这次行动,东野阙会和我们一起,大家不要对他有偏见,全都听我的指挥。”钱焕沉稳地开口,像是变了一个人。 “少爷,他可是我们山庄的灭族仇人,你怎么可以跟他并肩作战?” “是啊,少爷,不行啊。” “少爷,他和簌和已经是公敌了,陈大小姐说了见到他们直接杀了的,你也在场啊。” “少爷,兰园……” “……” “够了!你们没听到我的话吗?”钱焕扫视了一周,“陈大小姐,兰园,呵,你们可还记得自己是北墨山庄的人,不是他们兰园的门生!你们的少主是我,不是她陈依云!现在我说了,东野阙要跟我们一起去捉拿那个凶尸,这是我的命令。” 众人在他的威慑之下都住了嘴。 “至于我跟东野阙的仇,北墨山庄的债,我会亲手为你们讨回来的。” 十个门生自觉地上了马,跟在东野阙后面,钱焕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驾!” “你颇有当年你父亲的风采了。” 东野阙跟在他身后,大声地喊了一句。 “你没资格提我父亲。” …… 很快一队人沿路南下,到了一个还算有些人烟的镇子。 “你们乔装成普通百姓,这些马匹找个地方拴起来,那个凶尸白天都不活动,只有晚上才会出来,按照这个路径来看,今晚或者明晚,它一定会来这里。” 钱焕点点头,示意了手下先去乔装。 “那个凶尸不简单,我要先在这里布下阵法,以防万一。” “我帮你。”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你招呼好你的门生,在我布好阵以前不要乱跑。” “东野阙,谢谢你那日救了簌和,当时除了你,也没人能救她了。”钱焕跨步走到他面前,说了一句话然后自顾自走了。 那些门生看到钱焕,递了一套民夫穿的破衣裳给他,“少爷,这边只有这样的衣服了,到处都是难民,也没什么吃的,等我们几个去旁边的湖里捉几条鱼,晚上回来吃。” “不用,你拿着银子去买几个馒头,大家今晚凑合一下,说不定会有一场硬战。” “是,少爷。” 他再回头,东野阙已经不见了踪影,一个门生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走上前。 “东野阙,真的可信吗?当初他也是这么进的北墨山庄,可是最后的下场我们都看到了。” “你想说什么?”钱焕挑眉。 “少爷,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或许不想害他,但他却不一定,所以少爷一定要留一个心眼。而且如今我们人多势众,擒住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可以借此机会为北墨山庄和老庄主报了仇。” “不行。” “少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是永远这么善良,只怕守不住这些门生和北墨山庄最后的荣耀了。” 第三十七章 琳琅镇 钱焰吹了好久的曲子,簌和的手指动了动,脑门上沁出密麻的细汗。 “娘,不要。” “簌和,醒醒。”钱焰按着她的肩膀,努力让她平静下来。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簌和尖叫地喊了出来,猛地睁开了双眼,双眼布满血丝。 “簌和,是我。”钱焰一惊,送开了双手。 簌和看清了他的脸,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缩到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眼底全是恐惧和惊慌。 “你怎么来了,东野阙呢?” “簌和,别怕,我是来保护你的。”钱焰看到她这副模样,心底一阵生疼,他试着轻抚她,“东野阙跟我弟弟去抓那个凶尸了,等他们捉了凶尸就会回来。” “你说什么?钱焕和东野阙一起去的?”簌和瞪大了眼睛,原本呆滞的目光有了神,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手上依旧紧紧抓着那床被子,“那东野阙不是很危险,不行,我得去找他。” “东野阙不会有事的,钱焕他符术精进不少,捉一只凶尸应该不在话下,有他在,你可以放心。” “放心?”簌和冷笑一声。 钱焰点点头。 “你让我怎么放心?我不就是被你们一个个联手逐出兰园的吗?你让我怎么再相信你们?”簌和打定了主意,坐起来穿上了鞋子,套上了原来的红色外衣,随手用一根红绳束了发。 “簌和,对不起,是我和钱焕懦弱无能,硬生生成为了别的回归的垫脚石,也害了你,我刚刚给你吹笛的时候想了很多,我和钱焕此番过后便与兰园彻底断了瓜葛,回北方重建北墨山庄。”钱焰叫住了她。 “呵,你们钱氏两兄弟不愧是冷血无情,好歹兰园在你们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你们,现在却因为一个陈依云而要彻底断了瓜葛,我今日也算是彻底看透了你们这对懦弱无能的兄弟。”簌和语气疏远得令人意外,她的双眸里再也不会有对他们的一丝感情。 她就算被陷害逐出了兰园,但她也是兰园人。 她答应过师父的承诺,依旧要去兑现。 “簌和,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东野阙去哪了?” “他们应该一路向南走了,”钱焰的语气显得有些中气不足,“我们这次是来探查这边的情况的,这附近的镇子都惨遭屠戮,而且并非人力所为,直到追到这里遇见了你和东野阙,东野阙说他失手放出了一具凶尸,这些镇子被屠可能就是那具凶尸所致,所以主动请缨前去捉那凶尸。” “凶尸是我放出来了。” …… “是我毁了封印它的符纸,是我失手把它放了出来,跟东野阙无关。” …… “我做的事,我自己担着,不用你们为我承担后果。” 说完她回头,看了钱焰一眼,空气如死一般的寂静。 她破门而出,朝着以前日军粮仓的方向跑去,那里有马匹。 钱焰还是追了出来,紧紧跟在她身后,“簌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给我一个机会,以后都换我保护你。” 簌和没有说话,看到马匹以后,纵身一跃上了马,使劲一夹马肚子,马匹受了惊吓,撒腿狂奔起来,“驾!” 钱焰也骑上了马,跟在她身后。 天色快暗了,西边的天空是一片落霞。 她要快,在湖底的时候,东野阙说过,这凶尸只在晚上活动,等到真正的夜晚了,就来不及了。 …… 东野阙已经布好了阵法,一众人留在一个老农妇家吃晚饭,那几个符师用一锭白银换了一袋馒头,就这咸菜填饱了肚子。 老农妇家里也是破天荒来了这么多人,她把一块小田里种的菜都摘了,给他们炒了几盆青蔬。 “对不住,各位仙人,这战乱年代,鸡啊猪啊都养不住,家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了,就这些菜是我自己种的,你们凑合吃。这个镇子本来叫做琳琅镇,是这方圆百里最繁华的镇子,可惜落败成这样,也很久没有新人来过了,老的人呢都死了,孩子呢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就剩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硬撑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年了。”农妇佝偻着腰,看着这一群年轻的面孔,不免会想到自己的孩子。 “老人家,谢谢你。”东野阙礼貌的道了声谢,把剩下的小半袋馒头留给了农妇。 就在大家都在吃晚饭的时候,有两个门生借着解手的名头,从后门溜了出去。 简单地吃完饭,东野阙跟大家说了一下阵法的布置,钱焕指挥着他们列阵,却发现少了人。 其中一个人是下午向他献计的人。 他心里一慌,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我去把那两个人找回来,初来乍到这里,可能迷路了。” “好。”东野阙点点头,继续跟身边的人说着阵法的布置,反复强调着各方位的符力以及要注意的地方,许多北墨山庄的符师是不信任他的,但是听完他说的话对他竟然有了一些改观。 “你们在干什么!”钱焕在东野阙设在阵中央的一道符纸旁边找到了那两个人,他们正鬼鬼祟祟地用什么东西画着符。 “少爷!”其中一个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把手中的一个黑袋子藏在身后。 “那是什么!”钱焕伸出手,要他交出来 “是黑狗血,既然少爷要,那就给少爷,反正已经画完了。”另外一个人拍拍手,无所谓地看着钱焕,“既然你心软,那这个恶人就我来做,老庄主,今日我便替你报仇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钱焕死死接过那袋黑狗血,里面已经残存不多,发出一股腥臭味。 “我用黑狗血在这符上加了几笔,我知道这个阵法是什么,若要擒住那凶尸,就必须把它引到这阵眼,除了我们十个人在八方位置上施以符术,还需要一个人进入阵眼才能真正的消灭那凶尸,以东野阙的脾气,他一定会亲自进入这个阵眼,我加的这几笔会让所有进入阵眼的人永远的困在里面,扰乱心智,自相残杀致死。” “你赶紧给我去掉。” “来不及了,天色已经暗了,它马上就要来了。” “这么邪门的符术谁教给你的!以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害他,北墨山庄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钱焕恶狠狠地跺了跺脚,“等那凶尸来了,我会跟东野阙一起进入阵眼,你若不想我死,感觉给我去掉你画的这几笔。” “少爷,我比你年长这么多,你并不知道这个阵法是北墨山庄封存已久的阵法,是老庄主创下的,我画的这个符也是老庄主传授,这个符阵凶险万分,任何进入阵眼的人生还可能性都不大,就算他东野阙出什么意外,你也大可不必自责,那就是他自己命不好,我也不过是推了他一把罢了。” 远处隐隐传来了脚步声,钱焕警觉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有人来了,隐蔽。” 三人侧身躲到一旁的草垛子里,趴在地上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的身影,而那个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哎哟,怎么会有三个人像只蛤蟆一样躲在草里?”一个妖艳绝美的男子出现在在他们面前,连声音都是说不尽的妩媚。 “你就是那凶尸?” “啧啧啧,我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凶尸?” 钱焕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要往屋子里走,那凶尸朝他吐了一口黑气,“别走啊,留下来,跟我一起……” 轻柔的声音仿佛有魔力,钱焕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双眼无神地看着那凶尸,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少爷!” “你对他做了什么?” 剩下两个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指着那个男人。 “我只是迷魂了他一下而已,你们紧张什么。” “你放了他,迷魂我。” “别急,你们三个,哦不,是这个镇子没有人逃得掉,今天晚上,都得死。” 第三十八章 误会 “钱焕!” 东野阙一个闪现出现在凶尸的面前,一把拉住钱焕。 那两个门生看到东野阙的一瞬间脸色变了一下。 “你也在。”那凶尸好像有一丝丝诧异,转而一想这也再正常不过了,毕竟这些荒唐的人总是那么爱逞英雄。 “是我不小心放出了你,今天我会亲手再封印住你。”东野阙把他们三人拦在身后,脸上平静的出奇。 远处一群人跑了过来,见到这情势也瞬间明了了,纷纷站开,按照东野阙说的位置布阵。 “我没有想到你才出来这么几天,竟然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做的孽我来赎。”东野阙冷冷地看着凶尸,虽然生的一副好看的皮囊,却藏着如此恶毒的心。 不过也是。 他怎么能相信一具凶尸有人的情感,能知道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生前过的极其痛苦的人,暴毙而亡才会成为凶尸。 他对这个世界只有无尽的不满,对人类只有无止的仇恨。 “我是杀了还很多人,但多是一些施暴的日本兵,还有一些狂妄自大的可怜虫,那些老弱妇孺我都放过了,你无非是心疼你的同胞罢了,却不知道他们在我们这片土地上做了些什么!”那凶尸突然暴怒。 “就算他们真的做错了,你也不能直接杀他们,何况死的还有很多军阀和百姓,他们都是中国人,你也不肯放过。” “我说了,都是些狂妄自大的可怜虫。” “别废话了,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我不会再任由你这样滥杀无辜。”东野阙把衣服束紧了一些,这也算是日本武士对对手的一点尊重。 “好啊。”那凶尸化作了一缕黑烟飞到空中,遮蔽了月光,整个镇子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突如其来的黑暗刺激着每一个人心底的恐惧,他们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周围,渴望找到一个能带给他们安全感的东西。 “不要慌,都站在原地,”东野阙大声喊道,“画符,念咒。” 站在四个方位的八个门生移动到八个位置上,每人手中都画着一道奇怪的符,是东野阙刚刚教给他们的。 “你们两个,带着钱焕先走,找个安全的地方护着他,我一个人在这阵眼里就可以了。” “可是……” “走。” 一个字的命令最可怕,两个门生被东野阙的气势压住了,赶紧点点头,死拉硬拽着把钱焕带走了。 “他中了我的迷魂术,马上就有各种邪气侵入他的身体,活不久了,又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可怜虫。” “他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你何必这么凶残。” “呵,他是不曾对我做过什么,但我以前好好做人的时候,我也不曾做过什么,为什么就是我,因为生的俊俏着就硬生生被召进宫里,要我做男宠伺候大太监,我不从就把我全族都灭了,我是个男人,怎么能照顾那个腌贼?”凶尸化出人形站在东野阙的身后,他一只手拍在东野阙的肩膀上,“你不会懂我的痛苦,你们没有人会懂,就没有资格对我的行为评头论足的,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极了,我很享受杀人的快感,我每每看着他们被吸进精魄而死,就会想起我那么多的亲人和那晚被血洗的我家,只要我多杀一个人,也算多给我家人找一个伴了。” “你真是疯魔了。” “对啊,我就是疯魔了,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世界上能活到最后的都是疯子!”说完它又化成一缕烟飞到空中,眼看着那团黑气越来越大,一簇一簇小的黑气团飞了出来,直直的朝着民户家中飞去。 “阵起,符生。”东野阙对着阵眼的符纸年了一句咒,原本只有一张的符瞬间变成了数不清的符纸,他在地上转了好几圈把这些符朝着黑气扔过去,转到阵眼中心的位置,半跪在地上一拳头砸在地上。 一股强大的内力几乎震碎了周遭的房子和树木。 很多黑气被符纸包住,纷纷掉在地上。 “出来。” 凶尸从空中传来一声轻笑,缓缓降落到地上,“你为了捉我还真的是废了不少心血啊,这个阵布置地不错,但是未必能抓住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 凶尸双脚着地的一瞬间数张符纸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符网,把他俩困在里面。 “你还真是敢于奉献自己,你跟我一起困在这里面你也出不去了,外面那些人都在看你热闹呢。” “我自有办法出去。” “你没发现这些符纸上被洒了黑狗血吗?” 东野阙一怔。 这些符纸好像确实和他画好的有些不同了,是他大意没察觉。 他想起了刚刚在这儿的那三个人,东野阙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样,是不是很难过?你费尽心血布阵画符想捉住我,可是到头来他们把你和我一起困在里面了,这个阵每过半个时辰就会缩小一圈,直到最后我们一起死在里面。”凶尸无所谓地坐在地上,横竖都是等死了,也不忘挖苦东野阙一下。 “那就一起死。”东野阙也坐在地上,出乎意外地冷静。 “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我们已经被困住了,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这个阵法真的不可能破吗?万物都有解,都能相生相克,按理说这个阵法也有破解之法。”那凶尸试探性地问道。 “有是有,但是得在阵外才能解,我们都被困在里面了,外面的人既然打定主意把我们困在里面了,又怎么会救我们。” “从里面没有办法突破吗?”凶尸还是不死心。 东野阙摇摇头。 那真的只能等死了。 时间过得很快,镇里的人都遵着他的指挥躲在家里不出去,那些门生也都在各自的方位守着符咒,钱焕被两个门生拉到一个牛圈里面躺着,唯独没有一个人过来。 天快要亮了。 符网已经绷得越来越紧,东野阙和凶尸背靠着背,勉强还能够呼吸一下。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驾!” “簌和……” 她醒了? 东野阙朝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远远能看见一抹红色,她的身后正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微弱的光芒照在她身上,是她。 “那不是我的恩人吗?” “她不会救你的。” “那可不一定,因为她肯定会救你。” “我宁可跟你一起死在这儿,也不会再让你出去胡乱杀人。”东野阙回头瞪了他一眼,凶尸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驾!”那身影越来越近了,簌和也看到了他。 簌和轻身跃下马,跑到他们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恩人,别来无恙啊。”凶尸兴冲冲朝她打了个招呼,“你的好朋友东野阙为了捉我,在这儿布下了阵法,谁知被自己人算计了,跟我一起被困在了这个阵法里面。” “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出来。”簌和走到东野阙面前,沉下声音问道,“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你就不应该一个人过来,起码得带上我。” “带上你有什么用?说不定啊,你来了就是我们仨一起被困在符网里了。”那凶尸翻了个白眼,“别废话了,东野阙,你赶紧教她怎么破阵,天快亮了,我不能在太阳下暴晒,我会灰飞烟灭的。” 第三十九章 下跪 东野阙什么也没做,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看着符网越来越近。 “你说话啊!”簌和有些着急,她伸手碰了一下那个符网,炽热地像火一般的高温灼烧着她的手,烫得她收了回来。 “你就非要跟我死在这里吗?”凶尸身上被符网捆着的地方开始冒出一丝丝黑烟,“真是可怜,都不敢光明正大战一场,你们真是可怜,东野阙,你更可怜,你满心为了他们却害了你自己。” 簌和不再言语,她退到阵眼旁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力挤着血。 灭世轮盘嗅到血腥味,在她袋中猛烈的抖动起来,缓缓升到空中。 “簌和!” 簌和借着轮盘的力量,飞到空中,对着阵眼画了一道独门咒,随后瞬移到另一侧划了一道至阴血符,两道符在两个方向对立者,巨大的力量相互排斥着。 “住手!你才刚醒,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东野阙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他奋力的扯了扯周遭的符网,经过用力的摩擦,那一根根符线把他的衣服划了几道口子,皮肤触碰到就会被烙印出一道道伤痕。 灭世轮盘剧烈的转动着,一束诡异的红光照向簌和,她手上破的那个口子仿佛被撕裂了一样,不停地有鲜血迸出来,她似乎疼得紧,眉头紧锁着,却没有叫过一声。 “簌和,停下来。” “你赶紧教她怎么把这个阵给破了,你看她快不行了!”凶尸都急了起来。 “日出东方,日敕吉祥,五雷将令,煞鬼降诛。”东野阙大声喊了出来,挂在空中的两张符猛地撞在了一起,整个地面都被震了一下,两个人被捆在一起,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只感觉身上的符线松了许多。 “解了?”凶尸半信半疑,它摸了摸身上的符线,不再炽热,它赶紧把身上的线弄断扔地上,看着簌和邪魅地笑了一下,“你真是我的恩人,这次的恩情我也记下了,他日我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你随意提,我定满足你。” “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也不是真的想要你的命,但你能不能不要再滥杀无辜了。”簌和被震在地上,朝前连续的吐了好几口鲜血,头感觉昏昏沉沉的,却还是勉力支撑着说了一句话。 “好,我算是答应了,不滥杀无辜,但我若是遇到了恶人,我还是会杀的。”说完它隐去了自己的身体。 “簌和,你还好吗?”东野阙一把扯掉身上的符线,跑到簌和身边,把她扶起来,“钱焰呢,我不是让他看好你的吗!” “他骑马……太慢了……在我后面呢……” “你看看你,身体这样还逞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东野阙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朝那个老妇人的屋子走去,“我带你先调息,你伤得很重。” “好。”簌和把头埋在他的肩膀里,那一刻她感到无比的舒心。 …… 钱焰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的琳琅镇。 “大少爷。”几个零星的门生站在一旁,看到钱焰以后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怎么了?钱焕呢?簌和呢?东野阙呢?” 还是没有人说话。 “到底怎么了?你们都哑巴了?”钱焰加重了口气。 “昨……昨天,东野阙布好了阵捉那个凶尸,然后师兄在阵眼的符纸上加了黑狗血,所以东野阙他一个人进了符阵结果和凶尸一起被困住了,直到今天早上,簌和小姐来了才就出来的,只是簌和小姐不知地使了什么诡异的功法,似乎是被反噬了,东野阙正在给她疗伤。”有一个年纪尚小的门生怯生生地说道。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东野阙是来助我们的,你们竟然背地里陷害他?你们还真是有心了!”钱焰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钱家从此再无颜面可言,都被你们败光了,钱焕呢,他人呢?” “少爷他中了凶尸的迷魂术,好像还晕着。” “带我去见他。” 那几个门生老老实实地目送钱焰进了屋子,然后一个个并排着站在外头,相视无言。 那两个放黑狗血的门生一脸焦急地看着躺在床上胡言乱语的钱焕,竟没察觉钱焰的出现。 “他怎么样了?” 两人显然被吓了一跳。 “大少爷……” “我问你,他怎么样了?”钱焰重复了一遍。 “少爷他中了迷魂术,很多邪气附在他身上,只怕承受不住多久了。” “我以前也中过这些的邪术,被邪气附体,那时你们做过什么或者陈家主做过什么让我好了的?”钱焰突然想起多年前那本奇怪的曲谱让他被邪气侵体,可是有一日起床以后竟然全好了,却一直不知其中的缘由。 “我们也……不知道,可能有人把你体内的邪气吸走了,不是说兰园历代家主都会珈蓝印吗,那个束法就是把别人体内的邪气引到自己体内,老家主就是用这种办法,一直把簌和小姐体内的邪气引到自己身上才导致身体每况日下的。” “不可能,陈家主并不知道我为何就好了,那就是有人也会珈蓝印,吸走了我体内的邪气,会是谁?若是能找到那个人,才能救钱焕。”钱焰看了一眼床上的弟弟,真是又气又恨。 “好像簌和小姐在你生病的时候,经常进出你的房间,或许是她……” “簌和,对,她人呢?” “在街角的那户老妇人家中,听说受伤了。” 钱焰听完就跑了出去,一口气就跑到了那间屋子前,重重的敲了敲门。 “谁啊?”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 “我找里面的一男一女,我是他们的朋友。”钱焰赶紧解释。 老妇人看他穿的整齐,也没有多想,引着他走进了内屋,“在那儿,你过去。” 钱焰点点头,大步朝里面走去,推开呀呀作响的有些破旧的门就看见虚弱的簌和,半倚着身靠在枕头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东野阙警觉到看了他一眼,赶紧把簌和护在身后。 “你来干什么?” “我来道歉。” “这里不需要你道歉,等簌和缓过来一些,我会带她走的。” “东野阙,我知道是我们钱家人陷你于不义,是他们做错了,我亲自来跟你们道歉,但是你们暂时还不能走,”钱焰有些犹豫地看了簌和一眼,“钱焕他中了迷魂术,周遭的邪气都在往他体内撞,簌和,你可知珈蓝印?” 簌和抬头看着钱焰,没有任何反应。 “我当年被那本琴谱所害,吸引了邪祟,是不是你救了我?” 簌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钱焰跪在了地上,“求你,救救钱焕,他撑不住了。” “你到底要干嘛!你没看到簌和虚弱成这样了吗?你知不知道催动珈蓝印对她的身体损伤有多大!”东野阙几乎是咆哮着,一把揪起钱焰的衣扣,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朝着门口一丢,“给我滚!” “簌和!求你了,救救我弟弟!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救救他!我求你了!” 钱焰在外面大声叫唤,簌和听着听着,脸上两行眼泪直直地滑落下来。 第四十章 帮忙 “我救。” 半晌,簌和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虽然不响,却很坚定。 “不行,簌和,你不能再这么冲动了,你的身体无法支撑你的任性你知道吗?”东野阙突然有些气急败坏,在他眼里,钱焰和钱焕两兄弟一直都在瞎捣乱。 “簌和,此番过后,我便不回兰园和北墨山庄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以前做过的错事,我亲手来弥补……” “此番过后,我和你们两兄弟便是陌生人了,你们有你们宽敞又光明的阳关道,我和东野阙也有属于我们的独木桥,自此各不相干。”簌和打断了他。 钱焰依旧跪在地上,他眼里有泪,像个无措的孩子。 “走,去看看钱焕。”簌和站了起来,走到钱焰身边,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是第一次她伸手拉他,也是最后一次了。 不是不可原谅,也不是恨之入骨,只是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 钱焕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在屋子里疯狂的砸东西,两个门生合力用符化作绳子困住他,依旧挡不住他的发狂之举。 “我来,东野阙,你先出去。”簌和走了进去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轻声说道。 “那我在外面等你。”东野阙停住了脚步。 “你跟我进来。”她指了指钱焰,“你可以先吹安魂曲了,让他平静下来。” 钱焰点点头,把笛子从腰间取出来放在嘴边,吹起了安魂曲。 听到音乐的钱焕安静了下来,两门生已经被折腾的疲惫不堪,瘫坐在地上以求短暂的休息。 “钱焕,这次我救你,从此我跟你就两清了。”簌和走到钱焕面前,扶着他坐到椅子上,对着他的额头画了一道血符。 邪祟对鲜血的饥渴超乎想象,它们顺着血符源源不断爬进簌和的体内,簌和咳了一口血。 钱焰放下笛子,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笛声不能停。”簌和艰难地说了一句,极度的疼痛感让她几近晕厥,她的手晃动地厉害,刚刚进入她体内的邪祟一直横冲直撞着,她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钱焕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原本发黑的印堂也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簌和颤抖着抹去了那道血符,拼尽最后一口气在自己的额头上画下珈蓝印。 身上全是因为痛苦而发出的虚汗,黏黏的,很不舒服。 她回头看着钱焰,“好了,他过一会儿就会醒了。”说完,扶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双脚一落地,锥心的疼痛差点让她跌倒在地。 “你没事?”钱焰收起笛子,上前扶她,却被她推开了。 那么抗拒地把他推开了。 簌和走到大门处,缓缓地拉开了门,下一秒她就直直地倒下了。 “簌和!”钱焰惊呼。 但是即将倒在地上的身体被守在外面的东野阙接住了。 东野阙。 簌和。 有的时候,因为有了因为,所以有了所以,既然已成既然,何必再说何必。 既然他已经是她转身就忘的路人甲,又凭什么能陪着她蹉跎年华到天涯。 他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了。 东野阙抱着簌和,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随后他带着簌和飞过屋顶,不知去向,就像那天在兰园他也是这样带着簌和,彻底地离开了。 修符之人只说她辜负了陈谨之和毓婉汀,说她竟然跟着邪符师一起亡命天涯。 可是她还是她,心底那份善良还在,反倒衬出旁人多么的肮脏和龌龊。 “哥?”钱焕醒了,他摸摸酸胀的脖子,看了看周围的人,迷糊的很,“那凶尸呢?抓到了没有?怎么都在我这儿啊?” “没有,它走了,但是走之前答应簌和小姐不会再滥杀无辜了。” “簌和?她也来了?”不过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既然哥哥都来了,簌和也肯定来了,“她人呢?有没有被凶尸伤到?” 只是他左看右看都没有簌和的身影。 “没有,她挺好的。”钱焰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往外瞟,显得很不自然,“她看你还睡着,就和东野阙先走了。” “哥,你看外面的什么东西呢?”钱焕打断了他,“不要骗我了,簌和到底怎么了?东野阙呢,我记得我手下那两个不争气的东西背着我竟然擅自往符上加了黑狗血要困住东野阙,他还好吗?” “他没事,是簌和救了他们出来。” 钱焕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神色就凝重了起来。 簌和看到那一幕,一定以为是他指使的,可是确实是他手下做的,赖也赖不掉。 “簌和她,她走了?我有话要跟她说,很重要,我一定要当面说,她往哪边走的,我去追上他们。”钱焕赶紧起身,他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解释清楚。 “簌和小姐听不到你解释了……”旁边的门生弱弱地说了一句“少爷,你中了凶尸的迷魂术,是簌和小姐把你体内的邪气引到了自己身上才救了你的,然后她自己的就晕了过去,被东野阙带走了。” “你说什么?”钱焕愣住了,他回头看看哥哥,“哥,这是真的吗?簌和救了我?” “她会珈蓝印,我被琴谱邪气所伤,她救了我,你被凶尸所伤,她救了你,她是我们两个的恩人,而我们那样对她,真是可笑。” “哥,你别这样。”钱焕看着钱焰说着,一边笑一边哭,心中有一根弦突然被绷得很紧的感觉。 “以后,簌和和我们,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钱焕摸了摸别在腰带上的笛子,“但是我决定了,我们欠她的,就由我来还。钱焕,你是北墨山庄的独苗了,你要好好的回去撑起整个山庄,至于我,就一直去追她的脚步,她去哪我就去哪,她遇到危险了,我这条命就是她的了。” “哥!” “我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我不同意。” “钱焕,我们都长大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这次哥哥先逃了,重担都交给你了,不要怨我。”钱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着头走出了屋子,任由弟弟在他身后怎么大声呼唤,他都没有回头。 这一走,也是永远了。 第四十一章 背后的人 自从簌和走后,兰园里面乱成一团,陈云生久居国外,不懂得如何打理一个庞大的家族,而陈依云张扬跋扈,不能使大家信服,没有任何威信可言。 时常会听到一些怀念簌和的话。 如果簌和还在就好了。 如果簌和还在,兰园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这些话也只能躲在角落里轻轻说,曾经跳出来反抗陈依云的人无一例外,都被残忍地割去了舌头,泡在水牢之中数日,再出来已是一具一具泡肿的尸体。 众人唏嘘,却也无可奈何。 钱焕带着北墨山庄的弟子永远地离开了兰园,钱焰自知有愧,遵守自己的承诺离开了钱焕,找到了簌和,并一路跟着她,不曾离开。 一切就像重新归于平静,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陈依云因为不满陈云生许久,却没有合适的机会能动手解决了他,一直苦恼不已,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在一个晚上出了门,回到了那个人身边。 那个人,曾经救过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手。 数年前,是他把信鸽赠予了陈依云,让懵懂无知的陈依云第一次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后来是他收留了离家出走的陈依云,并培养她成为了最厉害的女杀手,这世间最快的刀法以及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一并都授了她。 看到她的成长,他还亲自谋划了兰园的戏,只为了陈依云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依云穿着夜行服飞快的跃到一座宅子的屋顶。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大街是寂静无声的。她跳过围墙,独自走在阴森的小径上,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天上黑,地上更黑,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她走到一间屋子前,按照以前的样子轻轻敲了下门,咯吱作响的破门自己打了开来。 “师父。” “你回来了。”那个人缓缓的转个了身,依旧是黑纱遮面,面具遮眼看不清容貌,只能听到富有磁性的声音。 “依云不应该这么迟才回来的,多谢师父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可惜依云没有好好把握。”陈依云说完单膝跪在地上,把头垂了下去。 “陈云生并没有能力治理兰园,你是陈谨之唯一的女儿,兰园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你在担心什么?” “可是依云不得民心,他们若是对我心存埋怨,只怕会埋下隐患,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你有无极刀法护身,很难有人能伤到你,”那个人定定地说,眼里透着一丝微光,“除非簌和出手,我听说琳琅镇有她的身影,她仅凭一己之力破了招魂阵法,看来她已经成功修习出了比至阴血符更高深的符术,而且她有灭世轮盘护身,当今世上只怕找不出对手了。” “那师父,您也那她没有办法吗?” 陈依云不甘心。 “法术再高又怎么样,重情重义将会是她最大的软肋,你记住就行了。” “依云愚昧,请师父明说。” “她没有父母,养父母也因她而死,如今陈谨之和毓婉汀也都死了,她能感受到的所有的亲情都不复存在,她虽然恨你至极,但也一定不会伤害你,因为你是陈谨之都女儿,她绝不可能亲手杀了她师父唯一的女儿。” 陈依云若有所思,“那既然这样,我该怎么除掉她?” “你要是想靠着你的刀法是除不掉她的,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东野阙,”那个人冷笑了一声,语气有了阴森刺骨的寒意,“唯一的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她无法被这个世界接纳,她这样悲惨的身世,她活着最大的意义就是实现自己的价值,倘若她的天赋异禀不能为世人接受,倘若她的血符会让世人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那,她如何安生?” “师父高明。”陈依云抱拳。 “去,她和东野阙正一路往北走,怎么做你自己知道,至于那个东野阙,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虽然不似簌和那般重情重义但也不是铁血无情,他活了几百岁了,心思的缜密程度非同小可,你必须做的天衣无缝,不然就是作茧自缚了。” “师父放心,依云明白。”陈依云点点头,朝那个人磕了一个头,起身走了出来,一挥手带上了门。 门后那个人盯着陈依云远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慢慢地走到凳子上坐下,他一只手掀开了面上的面纱,然后轻轻摘下面具。 一张极其恐怖的脸露了出来,满脸的疤痕蔓延到颚骨,只有眼睛的部位是完整的,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那日他一个人差点就被活生生烧死在北墨山庄,只是因为被诬陷背叛山庄,没有任何证据。 任凭他怎么解释,依旧没有人信他。 所有人都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所有人都朝他翻了白眼。 他的师兄弟闭门不愿意见他,他的妻子也因为受不了屈辱写了和离书比他签字画押。 老庄主甚至没有听过他一句辩解,直接命人把他捆起来用火符活活烧死,所幸那根捆住他的那根绳子先一步被火符烧断了,他才得以逃生,只是他全身都被烧伤了,从内而外透着一股火辣辣的疼。 他摸爬滚打地逃到一条河边,身后那些该死的门生一路上追的很紧,危急之时他想都没想,直接跳下了河,冰凉的河水冲刷着他身上的伤痕,那一刹那他几乎疼到晕厥。 不知道在水里漂了多久,他竟然飘到了一个岸边。 他筋疲力尽,只能一点一点爬,爬了很久很久才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小村庄,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 在那个不知名的村庄里,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嘲笑,最后是问一个疯子借了一套破衣服穿,直到他走到一口缸前才发现自己的容貌全毁了,他的脸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也难怪。 自此他戴面具遮面纱,再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容貌,在一个深夜离开了那个村子。 独步苍穹,总有一处能容得下他的地方。 他带着恨意开始筹划一切,包括东野阙的出现,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有体验过人心险恶,才会明白平静的生活有多么的宝贵,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体会过众叛亲离,就真正的无畏了。 第四十二章 人心叵测 东野阙带着簌和隐居在苏州的一个园林里,只要再往北走几天,就是北方了。 只是簌和的身体不见大好,她陷入沉睡的时间远远多于她清醒的时候。 “出来!” 钱焰听了东野阙这一句,缓缓从门后走了出来,脸上有一丝丝的尴尬。 “你知道我一直跟着你吗?” “当然知道,你隐藏自己的本事不太行,时不时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让我知道。”东野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怎么,你弟弟不是已经带着门生回北墨山庄了吗,你不跟他一起回去,死皮赖脸跟着我和簌和干什么。” “我和我弟弟欠她的太多了,反正我修的也不是符道,我回了北墨山庄也不过就是当个碌碌无为的大少爷罢了,还不如守在她身后,能补偿一点算一点。” “得了你,你这笨手笨脚的,只会拖累我们。” “喂,你这话说的可没有良心啊,每次你出去的间隙我都过来给她吹安魂曲的,不然簌和可能至今都醒不过来。” “我是故意出去的,省的你不好意思进来。”东野阙撇撇嘴,用眼神示意他吹曲子给簌和安魂。 “簌和的梦境怎么每次都这么凶险,就好像……好像是体内住着戾气极重的东西,要挣脱出来,整的簌和都快要魔化了。”钱焰走到簌和身边,把笛子放在嘴边,缓缓地吹了起来。 绮叠萦散,飘零流转。 东野阙倚着门,看着屋外的景色。婉转的笛声牵动了落日的余辉,恍若长空里万点的花瓣纷纷飘落,将凝重的图画点缀成一副梦的意境,只是这样的景色以后怕是见不着了。 曲毕,钱焰把笛子重新别在腰带里,“东野阙,谢谢你。” “谢什么。” “如果没有你,簌和她……” “别说了,如果没有我,你们北墨山庄都还在呢,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灭族仇人。”东野阙背对着他,语气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和落寞,一时间竟不知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可是你在琳琅镇救了我们,是你牺牲自己捆住了丧尸,不然我山庄仅剩的血脉和门生都要没了。” 东野阙冷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簌和,她的呼吸逐渐缓和起来,原本皱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她要是醒来,一定不想见你。” “我知道,等她醒来,我就躲起来,起码不会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这样的生活,你这的甘心吗?” “甘心,不仅仅是因为亏欠,”还有,我喜欢她。 “有我在,你还是把你别的心思收起来,我不能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被你们算计,被你们伤害,我会自责。”东野阙说完走进了屋子,钱焰识趣地后退了一步,让出了关门的位置。 东野阙一把关上了门。 门上的灰尘几乎弹到了他的脸上,他悻悻地擦了擦,“簌和,快点好起来。” 屋内是东野阙均匀而有力的踱步声,钱焰一个人坐在外头的地上,抚了抚腰间的笛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出来,放在嘴边轻轻吹起来。 他习音律多年,只希望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陈谨之说过,簌和是江南的希望,是符师的希望,她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天授神符师,那他的价值就是帮助她成就她。 无怨无悔。 他一个人坐到了晚上,吹的嘴都发麻了。悠扬的笛声升到那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和着云丝曼妙轻舞,如同天上人间的喧哗化作一片绚烂织锦,一幅无声的灵动画卷,一曲清新的玄妙天籁。 门被打开了,东野阙朝外探了探头,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停下来。 簌和醒了,他该走了。 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这次出来的却是簌和。 “为什么跟着我?” 钱焰没有回头,他不敢直视簌和的眼睛。 “不是说好,你走你们的阳关道,我和东野阙可以继续走我们的独木桥。” 钱焰依旧没有回头。 “你跟着很久了,你堂堂北墨山庄的一个大少爷,你甘心吗?” “这是我的选择,簌和,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不会走的。”钱焰说完轻笑了一声,侧过头,“虽然我做不了什么,起码我会吹安魂曲,可以让你安神,也算我做了一件补偿你的事。” 说完他无一丝眷恋地往外走,簌和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直到那一身青袍消失在门口,只有冰冷的风从门口卷入,瞬间便冷却了她的心。 簌和回到了屋子里,她披散着头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窝深陷,脸色青白,眉心处结了一块小小的疤痕,心脏的位置偶尔会传来一阵子抽搐,她不仅皱了皱眉。 这样的生活她早就应该预料到,早些调整思绪,再急也是无用的,倒不如先适应了眼前的生活,做个逍遥快活的符师,匡扶正义,至于兰园,辜负便辜负了,迟早她会回去的。 东野阙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依照着往常的样子问了一句,“今天有好些吗?” “好多了。” 她刚说完,口腔里突然有了血液的味道,她侧头朝地上吐了一口,眼前一阵阵黑暗,不过整个人却清醒多了。 “堵在你胸口的淤血终于吐出来了,这回是真的好多了。” “多谢你一直照顾我。” “有什么好谢的,我和你都是正道修习者眼中的异类,我们一同行走也算是相依为命了,若是你也不见了,那我真的是从此孤身一人了。” “不会的,你会遇到另外志同道合的人,你是不老不死之人,你的寿命是无尽的,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簌和,不老不死未必是好事,我体会着这世间所有的孤独,我看到我身边的人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大人,然后又慢慢老去,最后入土,这样一个完整的生命周期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也注定不能有相爱之人。” “东野阙,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回日本,那里是你的故土,在哪里你会有归属感,或许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我在中国呆了一百年,这里也是我的故土。”东野阙看了看脚下的这片土地,他有多么地喜欢这片土地,可是偏偏侵略的人来自日本,他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场闹剧。 簌和闭上了眼睛,她脑子里乱得很,像是有火花在不断地闪烁,还有很多杂乱的声音再回响。 “你是至阴之人,是你克死了你父母,克死了你养父母,现在还克死了你师父和师母!你这样的万恶之人,怎么配活在这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杂乱声音,五一不带着怨恨和憎恶,话里话外透着绝情,可是这明明都与他们没有关系。 簌和整个人都发抖起来。 她耳边传来呜呜呜地哭声,眼前是她娘躺在床上,七窍流血,死相异常恐怖,床边是用血写的一张字条,“最难是人心。” “簌和,簌和,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她。 渐渐的,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脑子里那千万条乱糟糟的线终于理顺了。 痛楚也渐渐消失,或者说,不是消失而逝麻木了。 她睁开了眼睛。 第四十三章 饥荒 簌和养了几日,感觉身体好了许多才和东野阙上路的。 她想去北方看看。 从小到大只能只在钱焰和钱焕口中听过的北方,一过秋就开始落叶,一到冬天就开始下雪,那边的雪能高到漫过膝盖,是很松很松的雪花,一片一片甚至可以看清形状的雪花。 “簌和,这天越来越冷了,我给你找了件厚衣裳,也是红色的,你试试。”东野阙把一件红袄子放在簌和床上就侧身走了出去,簌和正坐在梳妆台前,这会儿也起身试衣裳去了。 换衣裳的时候,她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钱焕的身影,以前每次师父给她做新衣服都让钱焕挑布料,他知道她喜欢红色,所以每次都故意整几块绿不溜秋的布给她,把她气的够呛。 但是事后总是会悄悄地把一件红衣塞在她的屋里。 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他呢,也许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的陪伴早就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直到那天他喝醉了,他说,我喜欢你,或许人一生可以爱很多次,然而总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们笑得最灿烂,哭得最透彻。 但是以后见到他,应该尊称他为少庄主了。 曾经的胡闹,是因为依赖。 日后的礼貌,是因为陌生。 “好了吗?”东野阙在外面敲了下门,打断了簌和的思绪。 “好了。” 簌和走过去开了门,没想到这一身衣服如此的贴身,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挺适合你的。” “你哪里弄来的衣服?”簌和拍了拍几处轻微的褶皱,然后笑着对东野阙说,“这件衣服我可喜欢了,这大小也很合适,也很舒服,谢谢你。” “没事,就是怕你冻着,毕竟你也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东野阙调侃了两句,很自然地走进了屋子,“北方已经很冷了,可以穿棉衣了,等再冷些我去给你找几件棉衣,随你挑。” “那多麻烦,我们都已经是流浪的人了,还介意穿什么干嘛。” “那可不行,大家都把你当成我的人,可不能给我丢脸,”东野阙依旧是一脸坏笑,“你这身材确实不错,要是穿上旗袍可别提多好看了。” “我不喜欢穿旗袍。”簌和别过头去,“那种绸缎子,自从我离开家就没有再穿过来。” “簌和,等找到你的亲生父母,我们就回江南,去看看你的养父母。”东野阙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也知道她记挂着什么,靠近她凑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动作极其暧昧,完全落入了刚刚走进门的钱焰眼中。 “你们?”钱焰疑惑之外的诧异,却在看到东野阙微微上翘的嘴角的瞬间消散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 “你怎么来了?”簌和往边上靠了靠,清了清嗓子,回了他一句来打破这份平静。 “我来看看你,听说要去北方了,那边冷。”钱焰刚想拿出来的棉帕子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他找了很多店铺,终于找到这里的一位年迈绣娘,年轻的时候在宫廷呆过,绣法高超。 他知道簌和离开兰园以后一定很想念陈谨之和毓婉汀,特意托绣娘绣了他们的小像,可是如此看来,大约是送不出去了。 “没事,我不怕冷。”簌和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那好,”钱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写什么,在门口停了一下,“不过北方正在闹饥荒呢,我们去之前得备足干粮。” “我知道了,谢谢。”簌和点点头。 “你不用跟我说谢谢,照顾你本就是我留在你身边的目的。”钱焰回了她一个微笑,如果说爱像水墨青花,那又何惧刹那芳华,更何况他对她不仅仅是曾经的喜欢,还有更多的后悔和渴望对她补偿,“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簌和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突然感觉眼睛有点湿湿的。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大家静心下来,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自己的故事,都会笑着摇摇头,感叹年少的无知和幼稚。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钱焰这么做,并不是很值得,”她轻轻擦了擦眼睛,“而且我也不需要他这么做,他是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琴师,完全可以做更多的有意义的事。” “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我只是可惜。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所以我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执着,可以轻言放弃,都不会有人说我什么,就算我一直无法摆脱我的软弱,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中也会有人包容我,可是这样的我早就已经不值得他对我这么好了。”过了半晌,簌和又张了张口,“其实我也没有真正的生过他们的气,钱焕和钱焰都是极其重感情的人,能让他们做出违心的事除非就是握住了他们的把柄,这个把柄只有一个,就是钱焕最珍视的北墨山庄仅剩的这些门生,他是山庄的少主,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担着这份责任了,其实很不容易。” “你怎么还是为他说话了?” “没什么,就是不希望你们误会罢了。” 人很奇怪,不喜欢别人骗自己,却总喜欢自己骗自己。 簌和摆摆手,重新坐到了梳妆台前,东野阙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多说了,自觉地退出了这个屋子,仔细地关上了门。 屋内重新归于平静,好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就快要到真正的北方了,或许还会碰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有些隐隐的期待。她的生活一直在喜怒哀乐间走走停停,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什么,只知道阳光这么好,别辜负了今天。 东野阙在门外站了许久,他瞧见里面的人儿孤单地坐着,时不时用袖口擦擦脸。 “簌和啊,这个世间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让你这么做的人不会让你哭泣。”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背靠着门蹲在了地上,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是她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够牵动他的心,他真的爱上了她。 第四十四章 暴风雪 又要出发了。 簌和整理好行装,东野阙找了辆马车。 他细心地拉开马车的车门,扶着簌和上去,“小心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簌和冲他眨了眨眼,随后朝着马车后面喊了一声,“你跟着我们一辆马车,反正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也不用故意躲藏着。” 钱焰听着,从虚掩的门后面走了出来,有些无措地看着簌和和东野阙。 簌和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表示着她心情不错,这样的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了。 “你还愣着干嘛,上车。”东野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钱焰立马乖乖上了车,坐在了簌和旁边,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的特别快,好像快要跳出来了,他用余光撇了下簌和,她毫无察觉。 “走了。” 马车稳稳地朝前驶去。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会发生什么,会遇见谁。 时不时会有寒风从车缝里钻进来,簌和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往边上坐了点。 “你是不是很冷。” 钱焰伸出手想碰一下她,却被她无情地打掉了,“别碰我。” 簌和冷冷地说着,眼睛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一下,哪怕一瞬都没有。 就好像把他当成空气一样。 钱焰悻悻地把手缩了回来,解下了自己的衣服递给她,“你先穿我的,别着凉了。” 簌和没有反应。 钱焰起身把衣服披到她身上,手指在触摸到她的身上时停了一下,刺骨的凉意,他再低头看了下簌和的脖子,一根根青筋都爆了出来,整个人也在若有似无的发抖。 这个症状,好像是……寒症。 “你……” 簌和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什么。” “你不能去北方,你吃不消的。”钱焰轻声说道。 “我想去北方看看,曾经的北墨山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看看北方的风土人情和我们江南有什么不一样,听说北方人豪爽,南方人温婉,得我见过才知道是不是真的。”簌和淡然一笑,终于平视了钱焰一眼。 “你若是想去北墨山庄,我可以带你去,我们夏天再去,现在的北方实在是冷,而且闹饥荒,你这样的身体怎么撑得住。”钱焰叹了口气,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诧异的看着簌和,“你执意现在去,是不是想见一个人。” 簌和没有说话。 “钱焕,对吗?” 簌和依旧没有说话。 “你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喜欢钱焕的,对吗?” 簌和呆呆地看着车窗,两行眼泪滑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喜欢,只是冥冥之中仿佛就是一种依赖,她知道钱焕绑了东野阙去水牢的时候痛心疾首,不是挂念东野阙,而是伤心为什么她心目中那个光明磊落的钱焕变成这样了。 后来她一次次,信任他却又被伤了心。 她的心好像已经死了。 “我知道了。” 马车里陷入了沉寂,钱焰皱着眉头,右手牢牢地攥着别在腰间的那只笛子。 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了,东野阙停了车,打开了车门,伸手把簌和扶了下来,“你很冷吗?” “我还好。”簌和把身上的衣服还给钱焰,随口跟他道了声谢,“谢谢你,我不冷了。” “我给你画一张暖手符,你贴在衣服上面,就不会这么冷了。”东野阙说着伸手在空中画了一道泛着火光的符,递给簌和,“你体质属阴畏寒,这个符可以帮你调理一下。” ”好。“簌和接过符贴在内衣上,瞬间感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 “这里已经是北方了,我看这个风向有点不对,今夜可能会下雪,我们先找地方落脚,休整一下。” 簌和和钱焰点点头,可是放眼望去,曾经繁华的都市早已经一片寂寥,方圆百里几近荒无人烟,仅剩的几幢没有被战乱影响的破房子,也隔着透风的墙壁。 “烧点柴火,太冷了。”钱焰说着往其中一间屋子走去,有礼貌地敲了敲门,“有人吗?” 没有人应答。 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依旧没有人应答。 东野阙扶着簌和走了过去,推开门,正如他所料,里面空无一人,整座城市都空无一人。 “先进来,已经开始下雪了。”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零星的几片雪花飘了下来,“簌和,你见过雪吗?” 簌和摇了摇头。 原来北方的雪是这样的。 雪越下越大,逐渐覆盖了整座城市,让这个寒冷的夜晚更加的寂静冷清。 “我们北方啊,没到深秋就开始下雪,我们的雪是干的,可能睡一觉起来,就有膝盖那么高了,我和弟弟经常晨起打雪仗,那个雪捏成一团打到人身上也不痛,甚至有点麻酥酥的。”钱焰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说着,这北方的雪啊,他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不知道钱焕在山庄里怎么样了,有没有重新让山庄振作起来。 这些日子,他就好像隔绝于世了一样,对外界一无所知。 “你们小时候应该过的很开心。” “嗯。”钱焰点点头,“如果我爹还在,也许我和弟弟至今都还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钱焕也不能这么快地成长起来。” “对不起,当时山庄的事是我的错。”一旁久久不说话的东野阙突然张口了。 “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一句,为什么?” “我说过了,因为你爹杀了我的挚友和叔父,还俘虏了那么多日本兵,我东野家族作为日本最出色的符道世家,自然要讨回公道,只是我最近觉得,确实是我做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 “我见识到了日本下被残害的士兵,一个个惨无人性,烧杀抢掠,所有的恶行都做遍了,所以我开始怀疑我之前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或许北墨山庄还在的话,北方绝不可能是眼下这般情景。” “可是山庄没了,钱焰一个人也撑不起整个山庄。”钱焰冷下了一声,“你现在说你后悔了,可是人已经死了,也都没有用了。” “我会尽我所能做一些补偿的,对你也好,对北墨山庄也罢,为我曾经犯下的错误赎一点罪。”东野阙眼角低垂着,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眼睛有些湿润。 “那你愿意用你的本事杀你的国人吗?” “如果我不阻止的话,日本就彻底完了。”东野阙说着,眼神坚定了起来,“杀一些维护的士兵,也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不能再让那么多人丧命了。” “东野阙,其实某一些时刻,我挺佩服你的,深明大义,果断勇敢。”钱焰吃下最后一口馒头,依靠在一根柱子上坐了下来,回头看了东野阙一眼,轻声笑了一下。 第四十五章 重聚 遥远的北方无情中却透着一本正经严肃的冬,瑟瑟发抖中的颤动,凛冽寒风下的巍巍蜷缩,不经意间的回头一望,却早已是雪花纷扬的素裹一切。 一连颠簸了数日,三个人终于到了北墨山庄。大雪将山庄原本的火红的气息铺盖,只留下一片寂静。 “他在里面。”钱焰指了指山庄的大门,“你进去。” 大雪中的山庄,唯有茫茫白雪,那曾经的繁华早已烟消云散,东野阙站在钱焰身后,目光有些迷离。 “你还记得吗,你来的那个夜晚,下的雪也和今天这般大。” “我记得。”东野阙点点头,“多少年了,我重新回到了这里,却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我弟弟他不会放过你,一定会拼尽全力跟你一争高低,还望你手下留情。” “我不会还手的,如果他想杀了我给老庄主偿命,我也只能从了,总不能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东野阙苦笑了一下,跟在簌和身后走了进去。 路上零星有几个门生走着,看到他都瑟瑟地绕开了,还有几个眼力劲儿好的,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赶紧跑去跟钱焕汇报。 “簌和。”东野阙轻轻叫了一声,“等会儿钱焕见到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插手,这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你们要做什么?”簌和也轻轻地回问了一句。 “他会杀了我。”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这是我和他的事。”东野阙加重了语气,“簌和,你站在边上看着就好,我无心之躯,死不了。” 簌和没有说话,她抬头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她想了很多天的身影,是他啊。 看他的样子,应该都好,上次在琳琅镇的伤,应该都没有大碍。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有了眼泪。 “东野阙,我们走。”簌和拉住了身前的东野阙,“这里我来过了,也见过了他,其他就没事了,你不要跟他闹矛盾,不然我会不安的。” “簌和……”话音刚落,簌和掉头就走,长长的头发甩到他的脸上,含着些许雪花,竟然有些刺痛,东野阙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有些迟疑。 “簌和,你等一下!”正要走来的钱焕看到簌和的背影,心头一紧,大踏步追了过来,却被东野阙挡住了。 “东野阙,你给我让开!” “她不想见你。” “东野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怎么还有脸踏进北墨山庄?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理论这个,你先让开,我有话要跟簌和说。” “簌和她,不想见你。”东野阙重复了一遍。 “是不是你?你跟她说了什么?”钱焕眯起了眼睛,狐疑地看着东野阙,“自从你出现,簌和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你,一直挑拨我跟她的关系?” “我什么也没说。” “我要是再信你,只怕这山庄要再被毁一次了。”钱焕冷哼一声,“我哥呢?他没来吗?” “他在门口。” “既然你们三个已经来了,就先在北墨山庄住下,反正现在这偌大的山庄,空的很。”钱焕没有再追上去,他整了整衣衫,刚刚的慌乱俨然已经变成了如今少庄主该有的从容。 “我们可以出去找客栈住,不牢少庄主费心了。” “陈依云已经追过来了,可能明日,最迟后日就到了,她只要在北墨山庄里,我会努力护她周全。”钱焕余光瞟了一下她消失的方向。 “你在兰园都护不了她,何况这已然废弃的北墨山庄。” “我欠她一条命,我哥哥也欠她一条命,北墨山庄以后,就是她家。”钱焕沉下声音,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楚,“如果她执意要带着你,那你变是北墨山庄的座上宾,我自然以礼相待。” “你不恨我?” “自然是恨的,在我没有能力杀你之前,我暂时不动手,我会等到势均力敌的那天,再动手。” “你变了。” 东野阙看着眼前的少年,他脸上的青涩和稚气早已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和不迫。 “我若是再不变,北方符师一脉就绝了。”钱焕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 钱焰一直站在门外,雪下的越发大了。 模糊能看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漫天白雪中那一头秀发和翠绿的玉簪子格外地显眼,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怎么了?” “我怕他们打起来,算了,我们还是走,不要再来这里了。”簌和眉宇带着一些忧虑,侧身指了指身后,轻微喘着气。 “簌和,我们住下。”东野阙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我们有老朋友要来,倒不如就在北墨山庄,新仇旧帐一起算算。” “谁?”钱焰这么前后一糊弄,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依云。” “她?哼,那个人决不能让她踏进北墨山庄半步!”钱焰气愤地说,“她把簌和害的这么惨,钱焕不可能让她进去的!” “她这次来,是以陈谨之女儿的身份来的,不管怎么说,陈谨之也算是你们的养父,兰园也算是你们半个家,总不能把她置之门外。” “……”钱焰一时语塞。 愁云不减,大雪纷飞。 “陈依云要来了,真不知该是欣喜还是难过,我甚至已经看不清自己的确实的感情了。”簌和仿佛自言自语,她扑闪的眼睛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她能追来,说明兰园那边应该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她如此的恨我,我还能不能兑现我的承诺,保护好她,其实我这条命,如果她真的想要,便拿去,师父于我恩重如山,没有他我可能早就随着爹娘一起死在了老宅里,哪还能苟活到今日。” “簌和,要不然我带你走,永远不会被他们找到,我们再也不要管这尘世中的纷扰,也不要管这些家国情仇,逍遥做一世快活的符师,可好?”东野阙忍不住上前一步,他的指尖想要触碰一下簌和的衣襟,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触碰到。 “我没想过躲,我既然没有做错过什么,自己问心无愧就好,陈依云已经来了,那我们就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簌和看了钱焰一眼,然后转身再度走进了北墨山庄,钱焰立马会意地跟上去。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明天又会是新的篇章。 第四十六章 无解之症 陈依云是第二天才到的,带了数十名兰园的门生,聚集在了北墨山庄的大门口。 “哟,这么快就到了。”钱焕披着一件貂皮斗篷,慵懒地出来迎接。 “我给你飞鸽传书过,就这两日会拜访北墨山庄的,怎么,你没有收到吗?”陈依云侧身下马,逼近钱焕。 “收是收到了,只不过我山庄尚未重建完整,你们来了这么多人,这叫我怎么接待啊?”钱焕指了指她身后的数十人,摇了摇头,“就是腾出厢房给你们住,只怕也不够啊。” “少庄主说笑了,堂堂北墨山庄,曾经也有数百名弟子,那么多屋子难道都凭空消失了?”陈依云双手抱胸地站在原地,“还是说,少庄主不欢迎我们啊?是想隐瞒什么吗?” “我有什么好隐瞒的?” “比如说,昨日,北墨山庄来了三位不速之客,而且少庄主还毕恭毕敬地把他们请进了北墨山庄,不巧的是,他们三人正是我兰园抓捕的人。”陈依云冷笑一声,“既然少庄主已经离开兰园,也与我们再无瓜葛,那还是乖乖地把他们交出来。” “荒谬,昨日的三人,好歹其中一位是我的兄长,怎么就成了你的兰园的犯人?” “我给过他机会了,若是他愿意与你一起回这北墨山庄,那我依旧敬他为大少爷,可惜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跟簌和那个妖女搅在一起,那就别怪我不仁不义。”她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生,“钱焕,今日,我一定要带走簌和,你拦不住,你虽然精修符道,但是符术擅长远攻,而我的无极刀是这世间最快的武器,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这个刺客吗?” “你!”钱焕死死地盯着陈依云,依旧是半步不肯退让。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穿白衣的小厮赶了过来,“少庄主,不好了,刚刚簌和姑娘她……她晕过去了,然后东野先生叫我来唤你。” “你说什么?” “她和东野阙果然在山庄里面。”陈依云得意地看了钱焕一眼,用力一蹬地飞到空中,直直的朝着内屋飞去。 “你们几个,快去保护簌和!”钱焕顿时瞳孔一缩,一把扯掉身上的斗篷,追着陈依云飞了进去,“东野阙,希望你在簌和身边能保护好她。” 陈依云的轻功极佳,她一跃就翻过了几座围墙,朝着人最多的地方,那一定是簌和在的地方。 “她真的会上当吗?”簌和坐在床上,裹着被子,涩涩地问。 “她这么想杀了你,一定会上当的。”东野阙笃定地说。 “如果她落到你手里,你会怎么做?” 东野阙没有说话。 “不要伤害她,我答应过师父,会保护她,不管她对我做什么,你都不要伤害她。” 东野阙神色复杂地看着簌和,依旧没有说话。 “你听到没有?”簌和有些着急。 过了半晌,东野阙才闷声说了个“嗯,知道了”。 簌和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乖乖的躺下,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心口剧烈地疼痛着,每到夜晚,她整个人身体就会不住地发抖打颤,僵硬到没有一丝温度,而且耳朵后面有隐隐作痛的感觉。 “她来了。” 东野阙一侧身躲在了屏风后面,随后就听到了开门声,以及女子的脚步声。 “还真的躺床上了?”陈依云凑上前,不屑地看了簌和一眼,“真是没劲,师父说这世间的符师里面也只有你能打得过我了,可惜你已经倒下了,亏的我还千里迢迢地赶过来。” 说罢,她凑上前去,一眼就看到了簌和耳后的那块黑色的印记,原来她是得了寒症。 她的暗卫曾经跟她说过寒蛊的事情,他体内有寒蛊虫,所以可以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在身边的人耳后种下寒蛊,若是阴性体质的人就会很容易招引邪祟入体,伴随着内力的增加,邪祟也会越来越多,寒蛊就会变成寒症。 这种寒症,无药可医。 “簌和啊簌和,亏得那日爹为了救你,杀死了我的暗卫,他若是知道你因此得了被种下了寒蛊,然后今日寒症入骨,怕是能被气活了!哈哈哈哈哈哈!”陈依云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她伸手碰了碰簌和地额头,不出她所料,确实冰凉的很。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东野阙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你刚刚说的寒蛊,是什么东西?” “我就知道你躲在屏风后面,寒蛊是一种很厉害的蛊虫,我的暗卫体内就有这种蛊虫,它必须时时刻刻依附在人的身体内才能生存,它的养分就是邪祟,我的暗卫被我爹亲手杀死了,临死前他把他体内的寒蛊传到了簌和身上,这些年虽然有爹爹保护,但簌和也没少招引邪祟,这寒症自然是越来越厉害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原来她的寒症是这么来的,陈依云,你真是狠毒。” “哈哈哈哈,狠毒?我何曾不想好好做个大小姐,是你们把我逼成这样的!顺便告诉你一句,寒症无解,除非她死了,寒蛊才会出来,你不用妄想通过什么歪门邪道,治好这个病,哈哈哈哈!” “不可能,万物都是相生相克,一定有办法,可以解了这蛊。”东野阙说完闪现到陈依云面前,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说,到底怎么解蛊?” “我说了,寒症无解,你……爱信不信。” “我没有耐心,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怎么解?” “寒症,无解。”陈依云说着就笑了起来,“你本是无心之人,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动情,没想到你还真的栽倒在簌和手中了,她有什么好的,真是替你不值,不过她活不久了,她体内的邪气太重,她自己都压制不住,寒蛊已经开始控制她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死。” “陈依云,你不要以为你练成了无极刀法,就天下无敌了,我之前只是不想跟你计较,在我眼里,你耍的这些小伎俩根本不值一提,你的命我若是想拿走,现在就可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怎么解寒症?” “我只知道,寒症可以缓解,就是熏一种香,一种可以驱散邪祟都香,你若是日日为她熏一次,或许可以延长她的寿命,但是这种方法没有人尝试过,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若是不可行……” 东野阙松了手,陈依云一个踉跄跌坐在簌和地床边,“东野阙,这种香只怕世间难寻,若非有缘人,是万万不可能遇见的,你纵使杀了我,也救不了她。” 第四十七章 暗算 “我今日不杀你,你走。”东野阙说了一句,转身走到屋门处,一把打开了屋门。 “不杀我?”陈依云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但我这次来北墨山庄的目的,就是带走她和你,我若是没有本事动你就罢了,她,我是一定要带回兰园的。”说完指了指床上躺着的簌和。 “我让你离开这儿,不要再纠缠不清了,至于你以前做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这也是簌和的意思。” “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她了?”陈依云冷笑一声,她脸上的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自从她来到了兰园,再也没有人把我当成兰园的大小姐了,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我爹更是把她当成了掌上明珠一般,把原本属于我的爱都给了她,凭什么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你在嫉妒她。” “对,我就是嫉妒,而且原本属于我的一切,我都要亲手夺回来。”陈依云咬牙切齿。 “这个刀法是谁教你的?”东野阙盯着她别在腰间的那把小刀,“无极刀法,几百年来,这个世间我只知道我的一个故人会这种刀法。” “你想说什么?” “我想见见教你刀法的这个人。”东野阙倒也不隐瞒,很直白的说了出来,“当年我改动老庄主的符咒,硬生生让整个北墨山庄一夜覆灭,也是这位故人助我一臂之力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依云眼神慌乱至极,她向后退了几步,想躲过东野阙的紧逼的目光。 “陈依云,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成为别人报复的工具,你说对?”东野阙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陈依云二话没说,低着头跑了出来。 她出去以后,躺着的簌和才睁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得了寒症。”东野阙关上门,神情复杂。 “刚刚陈依云也说了,我的寒症早已入骨,治不好了,那我说出来不也就是徒增烦恼吗。”簌和极力克制胸口传来的疼痛,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再撑个一年半载的没有问题。” “我会为你寻来那种可以延缓寒症发作的香的。”东野阙笃定的说。 “不用麻烦,你刚刚不也说了,万物相生相克,我会至阴血符,还有灭世轮盘,放眼这世间几乎没有对手了,但是催动这血符需要消耗大量的元气,我本就是至阴之人,比常人更容易吸引阴邪,再加上元气不足,我这条命早就悬空了。” “簌和,你是未来的神符师,你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或者兰园,你要拯救的是整个天下,虽然我真的不希望你这么做,我宁可带你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隐居起来,只是今日我突然想到了贯穿这十年的一个人,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这些年发生的事都被人控制着、算计着,我得去弄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如果他真的是背后的操纵者,只怕我们未来会有麻烦。”东野阙一改常态,他紧紧皱着眉头看着门外,“只怕这个山庄是一盘棋,我们走不下去了。” “为什么?” “马上就会有人来通知我们的。”东野阙顿了一顿,“已经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白净的小厮模样的男子轻敲了下门,“东野先生,簌和小姐,我们庄主正厅有情。” “知道了。”东野阙回了一句,“陈依云是不会放弃的,在这个山庄里,她没有我熟悉,不便动手,所以一定会把我们引到山庄外面再动手,而且陈依云背后的那个人,如果我没猜错也是处自于北墨山庄,若真的要斗上一斗,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那我们若是离开了山庄,该去哪里?” “东三省已经被日本占领了,你跟我一起住日军的帅府就是了。” “不行,日本兵是侵略者,我怎么可以跟他们住一起。”簌和摇了摇头,“你可以住进去,至于我,再另外找地方。”簌和摇摇头,垂下了眸子,她万万不能住进日军的府邸,这些杀人不见血的鬼子残害了那么多同胞,她虽然无能为力,也绝不能同流合污。 “簌和,你听我说,你跟我一起住进去,只有在他们的内部,我们才有希望制止那些惨绝人寰的惨案继续发生,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的旧中国已经玩完了,而我们也只有进了他们的内部,才不算输。”东野阙一字一顿地说着,“簌和,你信我吗?” “你也是日本人,你这样的帮助中国,只是因为我吗?” “因为你,但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簌和,这样的打仗对双方来说,损失都太大了,我活了几百年了,是真的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我若是不阻止的话,甚至不知道未来还能不能再见到这样美丽的夜色,或许会是一片荒凉而又贫瘠的土地,空无一人。”东野阙自嘲的笑了笑。 “在认识你以前,我的世界只有兰园那么大,我只知符道难学,只挂念儿女私情,认识你以后,我仿佛知道了何为家国,何为大义,东野阙,我信你。”簌和起身走到他跟前。 “我们一起去正厅,看看那陈依云又要耍什么手段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刚到正厅,就看到一群门生跪倒在地,钱焕面无表情地坐在头把交椅上,一句话也没说。 正厅安静地可怕。 “请问,你们找我前来有什么事吗?”簌和清清嗓子,看着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怯懦。 “我等一致要求山庄叛徒东野阙还有兰园妖女簌和,即日起立刻离开北墨山庄,少庄主,请早做决断。”为首的门生抬起头,看着坐在高处的钱焕,说的斩钉截铁。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钱焕发问了。 “没人教我,只是我作为山庄的老人了,有责任和义务提醒少庄主,那日山庄覆灭,少庄主还小,逃出山庄的仅仅寥寥数人,我们谨记老庄主的恩德,自然不能放纵着您胡来。” “一派胡言,东野阙在琳琅镇救了我们大家,簌和乃是江南兰园的继承人,何谓妖女?”钱焕冷哼一声。 “少庄主不要被那狐狸媚子迷晕了头脑啊!”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簌和回头望去,果然陈依云也闻声前来,“她可不是什么兰园的继承人,我才是陈谨之的女儿,比她更有资格继承兰园。” “这不是看血缘关系的,兰园是符师聚集地,你都不会符道,难以堪当大任。”东野阙补了一句。 “谁说我不会画符的?” 第四十八章 险路 “不可能,师父明明说过,你不适合休息修习符术。”簌和皱了皱眉头,虽然她心中早有疑虑,但她情愿相信这只是她猜测而已。 “我确实不适合修习你们的那些符术,我可不像你是个至阴之人,不过也不代表我不能学,虽然我只会一点皮毛,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兰园密室的钥匙在我手中,所有符道的书都能为我所用,我未来是否能成为符师也不过在我一念之间。”陈依云说着从袖口掏出了一枚钥匙,在簌和面前摇了摇,“怎么样?” “切,光凭一把钥匙,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密室的钥匙?” 一群人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笑话似的盯着陈依云。 “好,你们可以不信,但我知道一件事可以证明它,钱大少爷数年前曾被邪祟侵体,是因为一本曲谱,对?” 钱焰突然一眨眼,再睁开时已经布满血丝,那件事情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点头。 “那本曲谱可正也可邪,我幼时跑去密室看书的时候,撕去了两页,所以那谱子才彻底变了样,谁知你为了讨簌和欢心,竟然日日练习,这才导致被邪气侵体了。” “原来是你。” 整个正厅突然有些乌烟瘴气。 钱焰涨红了脸,因为气愤的缘故,他头上隐隐冒着热气,眉毛也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他看着陈依云的眼神,原本有的惊愕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压制不住的怒火,他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纹丝不动,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对,是我,怎么样,这回你信了。”陈依云倒是不介意他的感受,自顾自略显得意地笑了笑,“不过呢,我爹没有帮你驱散邪祟,你就自己好了,恐怕也是簌和的功劳,钱焰,这么多年了,你应该很喜欢簌和?不过呢,也是你们这些喜欢她的人,一点一点加速着她的死亡。” “你说什么?”钱焰走到陈依云面前,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脖子上一道道青筋格外显眼,此刻他真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我说,就是你们这些自诩喜欢她的人,一点一点地加速着她的死亡。” “陈依云!”簌和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你的目的不就是逼我和东野阙离开吗?放心,我们这就走,只是有些莫须有的话,你也别这么添油加醋地到处乱说了,你是师父唯一的女儿,我答应过师父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只是你如今也有傍身之技,能保护好自己,也能很轻易地除掉你不喜欢的人,那我也不用厚着脸皮自讨没趣了。” 陈依云听完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场面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尴尬之中。 “你们要是离开了北墨山庄,有打算好去哪里吗?”一直不说话的钱焕突然开了口,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簌和,“东北现在正值饥荒,加上战乱,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想好怎么过了吗?” “我和东野阙两个人,去哪里都是过日子,就不牢少庄主费心了。”簌和低下头,涩涩地回答着,她能感受到那一双黑曜石般深邃黑亮的眼睛,正凌厉地盯着她,她尽可能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还有,顺便感谢少庄主这几日的招待,看到你一切安好,我也算没有辜负师父。” 说完,她冲钱焕笑了一下,僵硬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在兰园的初见时,一袭红衣的簌和怯怯地站在陈谨之身后,不愿出来却又不得不见他时露出的极为勉强的笑容。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就不强留了。” “弟弟,你怎么能?!”眼前的情景让钱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简直被钱焕气的半死,他伸出的手还悬在空中,就看到簌和转身离开,“簌和,你等等!” “哥,让她走,你也别追过去了,有东野阙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簌和和东野阙走到山庄的大门口,屋外的雪已经堆的很厚了。 北方的冬天竟然这样的冷,饶是有了准备,簌和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今天有些冷,我去叫个车夫送我们去帅府。” “东野阙,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连活下来都成了罪过啊?可若是死了,或许也会拖累很多人。” “别胡思乱想了,我不跟你说了吗,你未来是大神符师,你会救很多很多的人,你会成为兰园的骄傲的。”东野阙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对了,这次来北方,我觉得这座城有些怪异,你有没有什么察觉?” “我也发现了,这座城一入夜阴气极重,而且每每深夜,都伴有诡异的声音从地下传来,”东野阙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拍了拍脑门,“对了,之前帅府就给我传过信,说是有什么灵异事件发生,要我过去看看的,后来我给忙忘了,看眼下的情形,只怕比当时更甚了。” “灵异事件?” “也是正常的,毕竟这里每天都要死这么多人,这些冤魂久久散不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东野阙撇撇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不过对付这些散落的小魂魄,你随便画一张符就能把它们镇住,我就是怕会有别的东西。” “你还记得之前琳琅镇的凶尸吗?” 簌和点点头。 “我怕这城里也有凶尸,而且不止一个。” “怎么会……” “还好有个北墨山庄,可以暂时压制这些凶尸,只不过钱焕的符术也不够精进,他没办法画出防御性强的符阵,既然我在这里了,就帮他一回,算是补偿。”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簌和,我同你们一切走,我已经命人整理了你们的行李,这个时候怕是叫不到车夫,还是用我们山庄的车夫,也稳妥些。”钱焰说着,指了指身后的一同跑过来的马车夫,也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用,我打算跟东野阙去日军的帅府里,你过去的话就不方便了。”簌和摇了摇头。 “你……要去日军的府邸?”钱焰不可思议地看着簌和,“簌和,你没毛病?你不知道如今国家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他们所赐,你竟然还要过去投靠他们?卖国贼三个字,你可会写?” “我并不是要卖国,只是我过去了,起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再慢慢地筹划未来。”簌和解释道。 “是不是东野阙逼你的?”钱焰把矛头指向了东野阙,“是不是你啊?你是日本人,你想去哪里去哪里,但是簌和不同,你别带着她去冒险了行不行?” “我是为了保护她,陈依云这么紧追不舍,起码在帅府里面,我可以护她周全。” 第四十九章 将军府 北方的冬天,总是伴着刺骨的寒意。 簌和穿上厚棉衣、披上貂皮的斗篷站在日本的将军府门口,她抬头看漫天的雪花,突然笑了起来。 冬天虽然没有春天的生机勃勃,没有夏天的骄阳似火,没有秋天的秋高气爽、硕果累累,但冬天总是在不经意间带来欢乐。 冬天的树木已落叶归根,展露出光秃秃的树枝;也会下起鹅毛大雪,给大地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被子。 漫长的大雪好像永远也下不到尽头,原本落寞街上会热闹起来了,溜出几个穿着乞丐装的孩童堆雪人、打雪仗。 她好像有点喜欢上这北国的冬了,虽然十分寒冷,却有着其它季节无法比拟的温馨和希望。 “簌和,我们进去。”东野阙伸出手,示意她过来挽着。 簌和倒也不恼,顺着他的意,走上前去亲昵地挽着他,走了进去,“东野阙,我可是很配合了,希望你也不要太让我失望。” “放心。”东野阙的笃定总是能叫她安心。 “是东野先生吗?”一个穿着军装的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出来,虽然看得出来上了年纪,不过中气依旧十足。 “沧田将军,幸会。”东野阙有礼貌地行了个礼,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簌和,“这是我的太太,跟我一起来的,叫簌和。” “哦……簌和小姐,你好你好。”老将军很有礼貌地伸出手,但是簌和摇了摇头。 “她比较内向,将军不要介意。”东野阙赶紧打圆场。 “我还以为你会娶千田慧子的,没想到竟然会是个中国女人,想必会些本事。” “她也是个符师。” 老将军点点头,然后警惕地让身后的几个士兵撤下,亲自送他们去了房间。 一到房间,老将军赶紧把门关上了,回头看了东野阙一眼,有些犹豫,像是无从说起的感觉。 “东野先生,求你救救我们!这个破城有问题啊,我和我的兵已经被折磨了很多天了,再这么下去,我们扛不住。” “你慢慢说,不着急啊。”簌和柔声道。 老将军清了清嗓子,原本慌乱的神情稍微镇定了一些,语气也缓了下来。 “实不相瞒,我们占领了东三省以后,我特意挑了这座宅子当作将军府,这宅子以前的主人是整个北方最大商行的老板,眼看着北方沦陷才举家南下,我听说中国人都极其相信风水,就请了几个风水先生来看过,说这是个凶宅,我当时不以为意,执意要住,谁知道自从住进来以后,我手底下每天死一个士兵,而且死状都极其惨烈,好一点的是溺死在水井或者吊死在屋内,有几个是七窍流血倒挂在粱上,还有被分尸的,所以我才不得不考虑起那几个风水先生的话,到底是什么邪物作祟,还请东野先生瞧上一瞧。” “那东野一定不辜负沧田将军的信任,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太太身体抱恙,北方天冷,我要找一间有壁炉的屋子住,然后你们务必一整天有人轮流把守,要保证好她的安全。”东野阙看了簌和一眼,“她是我唯一的软肋,如果她出了任何问题,我没办法做任何的事。” “东野先生和太太真是伉俪情深,这点你大可放心,我马上着人安排。”沧田将军也看了簌和一眼,立马一挥手,示意手下去做,然后瞟了一眼东野阙,默不作声。 “你住进来多久了?” “还不到一年。” “那也就是说这前后已经死了两三百人了?” “自从死了士兵以后,出了轮岗的士兵,其他人都住到旁边的宅子里去了。”沧田将军赶紧走到窗前,毕恭毕敬地拉开窗帘,指了指周围的几座有些残破的房子。 东野阙跟了过去,透着窗户看到周围的房子都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唯独到了将军府前面,就完全没有雪的踪迹,而且仔细感觉着,好像这府里确实不怎么能感觉到寒意。 “看外头一片白雪,这座宅子倒是温暖。”簌和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轻笑一声,“也是好事,我素有寒疾,在这儿倒也不怕冷了,不愧是将军特意选出来的宅子。” “簌和小姐过奖了,我选这个宅子也是发现了这个问题的,原因嘛很简单,这个屋子的地下是中空的,我为了暖和,可以把暖炉放在地下室里,然后啊,整座宅子都很暖和了,也不用什么烧煤烧炭的瞎折腾,省事儿多了。” “原来如此,只是以前地下室是干什么用的,将军可曾了解过?” “哎,反正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地下室就邪门的很,到处都是血迹,还有墙壁上还有一些用血画的东西,鬼画符一样的乱七八糟的,然后我命了人重新修了一下,现在里面很干净,而且都是暖炉,暖和的紧了。”将军提到这个还颇有些得意洋洋,却不想簌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东野阙看了簌和一眼,随即脸色也沉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 “将军,我和我太太有些话要说,借过一下。”东野阙拉着簌和走到一旁,轻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有什么地方会墙壁上都是血迹?在我们中国,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刑牢,”簌和犹豫了一下,“刑牢是阴气最盛的地方,而且我观察过了,这个宅子的构造也极其诡异,就像一口棺木,屋顶就像是棺盖,是为了封印住什么东西,按道理来说,前面住的是个老板,这断断不可能在自己的家里设一个刑牢啊。” “你的意思是,这个将军说了谎话?” 簌和笃定地点点头,“如果将军没有说谎的话,那就是前面那个商行老板说了谎,他真实的身份绝对不是这个,才能在家里造一牢房,衙门虽然不作为,但对于这种严重违反律条的行为还是打击的很厉害。” “好,我知道了,我们再去套套这将军的话,若是他在说谎,那必定是在隐瞒什么,看来这座将军府,还藏着不少秘密嘛!”东野阙凑在簌和的耳边说道,“我们得小心行事,尤其是你的至阴血符和轮盘,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拿出来。”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簌和点点头。 第五十章 地下秘密 “将军,我们想下去看一下。”东野阙客气的走到沧田将军身侧,礼貌地说道。 “可以可以,我等下带你们下去看看。”沧田将军点点头,然后朝身旁的一个小兵试了个眼色。 “现在不能下去吗?”簌和心中顿时明朗了几分,故意问道。 “倒不是不让你们下去,只是常年不去,需要打扫一下,你们也知道,暖炉烧久了难免乌烟瘴气的,东野先生毕竟是贵客,那肯定是不能被烟给熏着的。”沧田将军慌忙解释着,一边说话一边头顶冒着汗。 “看来这屋子是真的很热了,竟把将军热成这样,下次可别点那么多暖炉了。”簌和轻笑一声,“既然要收拾一下,那我们晚一些再下去,东野阙先陪我去看看房间。” 东野阙自然会意地点点头,顺手搂住簌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将军先带路。” 沧田将军连忙点头,“好好好,二位先去房间休息一下,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关上房门,簌和把搭在她肩上的手挪开,然后独自坐在沙发上。 “这件事,你怎么看?”她问道。 “沧田不敢骗我什么,他应该是有苦衷,说不出来,不过这座宅子总觉得怪异得很,你们中国人不是最忌讳住凶宅吗,那他盖这座房子到底有什么目的。”东野阙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从刚才就一直困扰着他。 “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这座宅子以前的主人是要镇住什么东西。”簌和缓缓地说,“既然沧田将军来这不过一年时间,会不会他根本就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现在毫无头绪。”东野阙摊了摊手,“只有等去了地下才知道了这其中的缘故了。” “或许我们请一个人帮忙。” “谁?” “还记得琳琅镇那个凶尸吗,他不是说日后有需要愿意帮我一个忙吗,那今日我正需要它。” “可是,你知道怎么把它叫来吗?”东野阙上前一步,“你连它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找他?” 簌和噗嗤一笑,随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轻吹一口气,眼见那符一下子飘在空中,朝着窗外飞去。 “等着,若它信守承诺,那今夜它一定会来。”簌和笃定地说,其实她也在堵,将军府的这些离奇事在凡人看来确实荒谬,但在它们眼中或许就轻而易举能够解决。 东野阙点点头,不再言语。 簌和站在窗边朝外望去,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布满乌云,街头陆陆续续走过很多撑黑伞的人。 她定眼看去,很多的灵魂在那些黑伞下颤抖不止,整个脑子里充斥着鲜血淋淋的画面,从数年前一直淌进今天的梦里,没有停过,无数雕像般凝固的自己。 每次一闭眼,她只感到身后吹来阵阵腥冷的风,好像要下暴雨似的,她要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回家去,可是她没有家了。 “咳咳咳……咳咳”簌和不住的咳嗽起来,东野阙赶紧走过来把窗户关上,“外面冷,你有寒疾,不能吹风,等这件事了了,我为你去寻药,一定要治好你。” “谢谢,只是我这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罢了,你也别为我白费力气了。”簌和的脸色并不好,原本有的一点血色也被无尽的苍白掩盖住了。 “别这么说,簌和,你值得这世间所有的爱和付出,我活了几百年才遇到这样好的你,如果我没办法保住你这一世,那我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你的下一世。”东野阙一本正经地说着。 “谁知道我这样的人,能不能有下一世呢?”簌和黯然,脸上是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快要入夜了,它快来了。” “你说的是我吗?”簌和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真的来了。” “那当然,我允诺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怎么样?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帮上忙的?你只有一次让我帮忙的机会,好好珍惜。”那凶尸抱手而立,一如既往地狂妄。 “这座宅子有问题。”簌和用手指指了指地下,“这地下隐藏着秘密,我想要知道,下面发生过什么。” “这宅子看着挺新,下面发生过什么你还不如直接问这宅子的主人,何必浪费这唯一一次让我帮忙的机会。” “主人早就不知去向,现在住在这里面的是一位日本将军。”东野阙摇了摇头,“但是他也极力隐瞒着,说收拾一下带我们下去,到现在也没派人来请。” “日本将军?”那凶尸冷笑一声,“你本就是日本人也就罢了,怎么我的恩人也踩这趟浑水呢?” “我想解决完这件事,然后劝他不要打仗了,只是这件事我们都没有头绪。”簌和喏喏,还叹了口气。 “是吗?既然你开口了,那我也没有不帮的道理,就是去打探一下地下有什么秘密多,你等我一个时辰。”凶尸倒也爽快,说完就消失了,留下东野阙和簌和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有脚步声。”簌和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警惕地看着房门。 “别紧张。”东野阙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向房门靠拢。 “咚咚咚” “谁啊?”东野阙喊了一声。 “是我,沧田。”沧田将军憨厚的声音响起,东野阙那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怎么了,将军。”簌和也闻声而来。 “你们不是想去地下看看暖炉嘛,这不刚收拾完,就来请你们了。”沧田搓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地下比较大,我们前后打扫了好久,搞到现在这么晚,真不好意思。” “无妨,将军带路。”东野阙有礼貌地笑了笑,“我太太也正愁无聊呢。” “东野太太若是无聊,可以和我的太太们打打牌,她们几个可会玩了,这一天到晚聒噪的,让我总是无语凝噎。” “你的太太们?”簌和强调了一句,她突然觉得有了些头绪。 “我有八位姨太太,我的原配留在日本,没有带过来。”沧田将军颇为得意,“七位中国人,一位日本人,都是这一年里面娶的。” “那她们都住在这座宅子里面吗?”簌和逼近他,眼睛死死盯着他,“她们,没有吵架吗?” “有两个姨太太说是回娘家……家,但是不知怎么的失踪了,还……还没有找回来呢。”沧田将军突然有些结巴起来。 “将军别紧张,簌和就是随口问问,我可喜欢打牌了,若是你其他的太太有空,倒是可以约一下。”簌和收回目光,站在东野阙身后,笑了起来。 有时候,这样的笑容,却让人胆战心惊。 第五十一章 血祭(上) 虽然地下室布满了暖炉,簌和刚下去的时候还是不免打了几个寒战。 “冷吗?”东野阙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簌和身上。 “还好,就是感觉……阴森森的。”簌和面目表情地继续走着,也没有拒绝东野阙递过来的衣服。 一队人越往里走,簌和就越觉得冰凉刺骨,她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几乎站不稳,东野阙担心地跟着她,一颗心都被吊着,完全没法再关注别的地方。 “东野先生,我看你太太好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要不然请她先回去?” “也好,她有寒疾,不能去阴冷的地方,我随你去就好。”东野阙点点头,不顾簌和的反对,硬是拉着她往回走去。 “东野阙,你放开我!” “东野阙!” “簌和,你听话,你这个样子我没法安心,你就乖乖地在这个地下室门口等我,不是还有凶尸吗,等会儿他探查清楚自然会来找你,你躲开我们,会方便一些。”东野阙柔声说道,末了还不忘拍拍她的头,“乖,听话。” “谁让你替我做决定了?” 簌和话还没说完,东野阙已经抛下她往地下室跑去了,簌和感觉自己快要气炸了,她尖叫了一声,然后不满地坐在地上。 东野阙追上了沧田将军,离他两步之远鞠了一个躬,“实在不好意思,我太太的身体一直不好,麻烦你了。” “东野先生哪里的话,是我把你们请来的,无论如何照顾她都是我的责任。”沧田将军赶紧把东野先生扶了起来,一众人继续往里面走去,偶尔能看到几处白色的墙壁上沾染的零星血迹,在幽暗的灯光中略显可怖。 东野阙瞟了一眼墙角的一堆血迹,弯腰用手摸了一下,竟然还是湿的,他不由得后背一缩,赶紧起身看向沧田,一脸冷漠。 “东野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我们继续往前看看。”东野阙把刚刚碰到血的手指在裤子上蹭了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沧田将军默默地跟在东野阙身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两个健硕的士兵,士兵立刻会意,悄悄地离开了大部队,朝着簌和所在的方向跑去。 “这下面放了这么多暖炉,还是感觉不怎么暖和呀。”东野阙随意地瞧了几眼堆成山的暖炉,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沧田将军的暖炉不够暖,还是这地下室阴气太盛。” “什么意思?” “沧田将军难道还没发现诡异之处吗?” “什么?”沧田将军向前逼近几步,“东野阙,你想说什么?” “刚点上不久的暖炉,又怎么会暖呢?”东野阙冷笑一声,盯着沧田将军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刚杀过人的地方,血迹又怎么会一下子就干了呢?”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东野先生的眼睛,不愧是东野家族的人。”沧田将军拍了几下手掌,眼底的笑意更甚,他慢慢地逼近东野阙,以极快的速度拔出刺刀抵在他的脖子处,“我听说东野先生已经活了上百年,不生不灭,不死不伤,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你可以试试。” “若你真的如传闻所说的那样,那我就派人活剥了你,让手底下这些科学家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才能培育出更多的像你这样的人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沧田将军颇为得意地笑了笑,“你也算是为大日本帝国的胜利作出一点微薄的贡献,是死得其所。” “哈哈哈哈,愚蠢。” “你笑什么?” “我本无心之人,你如何杀我,又如何能培育出另外的我,真是可笑至极,”东野阙斜睨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就算再加上几百人,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收手,省的到时候这地下室可真的变成血牢了。” “我们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抓了一个人。” “谁?”东野阙一惊,脑海中簌和的脸一闪而过,他心头不禁狠狠一缩。 “当然是你的太太,簌和小姐,”沧田将军咳嗽了一声,“带过来。” 随即就看到了簌和被两个壮汉绑住了手脚,一路押着走了过来。 “簌和。”东野阙眉头微蹙,他又看了沧田将军一眼,“怎么,是打不过我了,只能用女人来威胁了?沧田将军,你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将军,我真为你感到羞耻万分。” “羞不羞耻都没关系,我是为了大日本帝国!” “别拿国家当借口,你完全就是为了你自己!”簌和冷笑了一声,“沧田将军,你苦苦隐瞒,不就是因为你得了不治之症,但你想像东野阙一样永生,所以编了一个荒唐的理由骗我们来你的府邸,然后伺机抓了我,这步棋虽然险,但是我在你手里,你也算是控制了东野阙,很妙。” “簌和小姐冰雪聪明,这都能猜出来。”沧田将军收回手中的刺刀,掉头朝簌和走去,“有你在我手里,就不怕他东野阙不听话,像他这种不死之人,很难有什么软肋,我也是派人跟了他很久才发现的你。” “可笑,我一个弱女子,一个年仅几十岁的普通凡人,有什么值得他为我付出生命的。” “你值得。”许久没有说话的东野阙突然张了口,“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来爱你,可惜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簌和,我无论如何都会救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簌和摇了摇头,两行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别哭,簌和,你还是笑起来好看。”虽然你很久没有发自肺腑地笑过了,但是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后半句话东野阙没有说出口,他只能平静看着簌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 “我没有时间在这里看你们谈情说爱,东野阙,你表个态。”沧田将军打断了他们,两个健硕的士兵狠狠踢了簌和的膝盖一脚,簌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跪倒在地上,小腿处传来的阵阵麻疼让她顿时清醒了几分,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的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脸色一霎那就变得惨白。 东野阙吃惊地看着她。 “别紧张,我刚刚让医生被她注射了一只新研发的药剂,还不知道效果呢,且看看。” “你竟然拿簌和做实验,你是不是真的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东野阙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他正要朝簌和走去,沧田一把拦住了他,“你别拦我,不然后果自负。” “不是我要拦你,我突然发现,那些血迹好像在移动。” “什么?” “那些血迹好像在朝这边流动,都汇聚在一起了。”沧田将军指了指东野阙身后的墙壁,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第五十二章 血祭(中) “你到底做了什么!”东野阙一把抓过沧田的领口,死死地盯着他,“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我……我我我一天杀一个兵……用他们的血来……来血祭,除此以外还……还需要东野家族的人,一起血祭,才可以……可以让我永生……东野先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沧田被吓得口齿不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这些个混账话是谁告诉你的?” “是一个面目狰狞的人……对,他好像以前被烧伤了,然后……面容全毁了,但是他使得一手好刀,而且他医术颇精,他……发现我得了病,已经病入膏肓,只是现在身体并无异样,所以自己迟迟没有发现,还好他来了府里为我诊断出的,所以我信他的话……按照按照他们中国的说法,我生这个病是因为杀戮太多,得罪了天上的神,所以我得血祭来求得他们的饶恕……” “一派胡言,这种鬼话你也能信?既然说你杀戮太多,还让你用士兵血祭,这不是增加你身上的罪过吗?沧田,你好歹活了大半辈子了,这点脑子都没有吗?”东野阙松开了他的衣领,厌恶的擦擦手,“那人跟我有仇,屡次三番害我,没想到他这么有本事,竟把你也骗了。” 沧田听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对不起,东野先生,是我错了,可是眼下这……这可怎么办啊……” “几百条人命呢,都死在这儿了,你说我能怎么办?” “东野先生,你可一定得救救我啊,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儿都需要我照顾,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想死,救救我……”沧田将军几乎放下了作为一个将军所有的尊严,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只怕我也救不了你,你这双手沾满了杀戮,而且这中国的血祭之法我也不懂,唯一有可能懂得就是我太太,可她还被你下了药,这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东野阙摇了摇头,无奈地说着。 “快,快把解药给她注射进去,快去!” “沧田,你用我太太当你药剂的试验品,这笔账我们等下再算,这儿太不安全了,先离开再说。”东野阙说完就要走,却发现那血迹已经蔓延到了他脚底下,就像极其黏的胶水似的,两只脚被粘住就不能动弹了。 “快跑快跑!”沧田将军麻溜地站了起来,带着一群日本兵丢下簌和匆匆地往出口跑去。 “真是懦夫!”东野阙恨恨地说着,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簌和,他用力地想把鞋子拔出来,可是那血液黏性太强,他完全不能动,“簌和,醒醒,簌和!” “别喊了,这不还有我吗!”突然一个黑影凭空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你来了,快救救簌和。” “她没事,刚刚啊,全是假装的。”凶尸得意地说着,“这啊,就是我配合那老头演的一出戏,簌和被注射的东西早就被我调包了,最多啊就是让她睡一会儿,至于你脚下的血液啊,其实就是黑粘胶。” “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是啊,因为我已经查清楚了这底下发生的事,这死老头真的丧心病狂。”凶尸顿了一下,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簌和,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簌和不能呆在这儿,得马上带她离开。” “为什么?” “血祭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凡是阴时生人都会被血祭的,她到时候会不受控制地自己去血祭。”凶尸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这老头真的阴险恶毒,不能再呆了,我们赶紧走。” “哎哎哎,我怎么办啊,我鞋子被粘住了。”东野阙指了指自己的双脚。 “你把鞋脱了,然后跃过来啊,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蠢啊!”凶尸无语地说道,一把抱起簌和朝出口跑去,东野阙跃到了胶水外围,赤着脚跟着凶尸一起跑。 三人在出口前才发现,大门被从外头锁住了。 “糟了,我们出不去了。” “这死老头怎么这么阴啊!”凶尸愤愤地说,“就知道日本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等我出去了,定要了整座将军府所有人的狗命。” “咳咳咳……”簌和虚弱地咳了几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簌和,你醒了?”东野阙欣喜地看着簌和,可是簌和却没有看他一眼,眼神颇为迷离地从凶尸身上跳到地上,一步一步朝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簌和!”东野阙又叫了一声。 但是她依旧没有反应,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糟糕,血祭已经开始了,簌和是知音之人,只怕已经被默认为祭品了。”凶尸刷的一下,脸更白了,“必须要阻止血祭的开始,不然我们全死定了。” “那怎么办?我把这个门撞开。”东野阙回头看了看门,正要动手,凶尸一把拉住了他,“别白费力气了,这门上有封印,你我都打不开的。” “这么大一个局,布局的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东野阙气愤地说着,跑上前去拉住簌和,“簌和,你快醒醒啊,不要再往前走了。” “没用的,她没有神志了。”凶尸摇摇头,“还是让她走,我们跟着她就能找到血祭的地方,或许还有办法摧毁,然后救回她。” “也是。”东野阙点点头,跟着簌和一起往前走去。 “东野阙,这次可是真的很危险,本来这座宅子就是凶宅,加上下面死过那么多人,阴气极重,前面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可准备好了?”凶尸跟在他身后,语气也沉重了不少。 “我准备好了,我也活了几百年了,见惯了生老病死,难道自己还会怕死吗?”东野阙自嘲的笑了笑,转头看他,“那你呢,如果很危险,你会魂飞魄散吗?” “我也活了好几百年了,再说了,我本就是一具尸体一律魂魄,或许最后做了一件好事,老天爷可以看在这个份上,减轻一些对我的惩戒呢。”凶尸也跟着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告诉过你们我叫什么,总是听你们叫我凶尸也怪难受的,今天我便告诉你我的本名,我叫穆青,我的祖上曾经是元朝的名将,我因为生的俊俏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瞧上来,偏偏我顽劣不懂事,不肯从了他们,还到处惹祸,才害的满门抄斩,我爷爷为了保住我,连夜送我出府,我当时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以为就是出去玩几天,谁知道再回去已是血流成河,后面我去了别的城镇,结交了不少朋友,但大家都说我心思重,戾气重,不适合深交,哈哈哈是啊,我这样的人,谁粘上了谁倒霉。” “我记住了,穆青,若今日我们三人能够活着出去,那你以后便是我东野阙的兄弟了。”东野阙愣了一会儿,才看着凶尸说了一句话。 “我才不要跟你做兄弟,我愿意留在这儿只是为了她,要是是你中邪去血祭,我才懒得管你。”穆青撇撇嘴,“唉,为了还她一个恩情,却要搭进自己的命,不过没有她的话,我现在还在棺木里面躺着呢,哪能看到外面这番情景,我也应该知足了。” 第五十三章 血祭(下) “我能感觉到,血祭的气息了。”凶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远了,就在前面。” “簌和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了,怎么办?”东野阙犹豫地看了一眼在他前面慢慢走动的簌和,“前面就是祭坛,我得把她唤醒,不然就来不及了。”说着他就伸出手抓住簌和的肩膀,两个人四目相对。 “东野阙,不要!”穆青急了,赶紧把东野阙拉扯开,“你疯了!她现在被这祭坛吸引,谁都叫不醒的,你若是强行唤她,她会把你当成怪物而杀了你的!” “我不怕,只要我能唤醒她,我死了都没关系。”东野阙摇摇头,挣脱开穆青的手,“离祭坛越近,她就越迷失自我,我们再不出手她就真的要死了。” “我知道,但是祭祀的时辰还没有到,我们现在出去,无异于送死。”穆青白了他一眼,已经料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你若是觉得自己活的够久了想自杀,我不拦着你,你去就是了,若是想救簌和,就听我的。” “我……” “别说话了,且不说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我好歹也活了几百年,见到多了去了,这种中式的血祭之法我比你在行。” “好。”东野阙沉闷地哼了一声,乖乖地站在穆青身后,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越走越远的簌和。 “这个血祭的阵法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半晌,簌和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穆青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你知道怎么破?” “我知道,但我一个人破解不了,需要她的帮助。”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已经消失的那个身影,“跟我走,轻一点。” “嗯。” 两人蹑手蹑脚摸着墙壁走进了放置祭坛的大厅,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正中间有一口井模样的东西,井面盖着一块青灰色的石板,隐隐振动着。 簌和已经走到了井盖旁边,一只脚准备踏上去的时候,穆青突然飞了过去一把撞开了她。 “簌和!”东野阙大叫了一声,随即四周原本白净的墙壁出现了斑驳的血迹,还有无数恐怖的面孔若隐若现,像是在挣扎,像是在求救,亦或是恐吓。 “簌和,你醒醒!”穆青看着刚倒地正在爬起来继续往前走的簌和,心里有点着急,“你再往前的话,你会死的。” 簌和一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去,她的整个神志都被死死地控制住了,没有办法了。 “穆青,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是血祭,那就得有鲜血为引,把井底的东西带到地面上,如果我们运气好,是一个道行低的小魔,很快就能收服然后万事大吉,可如果里面的东西我们都克不住,那你带着簌和先走,我来殿后。”穆青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他又怕东野阙不答应,敢紧补了一句,“你在这儿等我,等会儿我把她的血滴在井盖上就把她推给你,然后你马上走,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好,那你小心。”东野阙二话没说选择信他。 穆青跟在簌和身后,在她快到井边时用银针刺了她的手腕,一滴鲜红的血滴在了井盖上,就在那一瞬间穆青狠狠地推了簌和一把,眼看着她整个人飞了出去,东野阙赶紧一个跃步跳过去接住了她,“穆青!” “你们先走!” 整个地方都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东野阙死死地抱住簌和,逃命似的撒腿往外跑。 “来者何人?” “你就是血魔?” “你认得我?”一个黑红色的身影穿破了井盖,一跃而出,“看你的样子,倒也不是人类了,你到底是谁?” “你是魔,我是鬼。”穆青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刚刚那个女孩子,可是至阴之人,你怎么把她放走了?” “她,你不能碰。” “难得一遇的至阴之人,都已经落到我手边了,这怎么能轻易说不能碰就真的不碰了?”血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你这么好的资质,怎么就安于做个孤魂野鬼?不如跟着我,做个魔不好吗?抓了那个女孩子,她的血有无穷的力量,我们可以共享。” “我并不想成魔。” “怎么?难不成你想成佛吗?” “我若成佛,那这天下就没有魔了。”穆青已经没有什么表情,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是我的恩人,把我从棺木中放了出来,我沉睡了几百年终于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答应她会为她做一件事,今日她托我帮她弄清这地底下有什么,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活着?你早就是个死人了,怎么活着?”血魔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慢慢举起来,指尖死死地指着他,“机会我给你了,你自己不要的,那这样你们三人都会永远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几百年来,想要我的命的人不计其数,可惜没人得手,今日就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完他一扬手,一根赤黑色的鞭子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一个孤魂野鬼竟然也有了自己的法器,难得。”血魔摇了摇头,“可惜你的法器根本伤不了我,你忘了我是血魔吗,只要有血,我就永远不会倒下。” “万物相生相克,你也是有克星的。”穆青说着一鞭子抽到他身上,一道乌青色的鞭痕有些醒目。 “就这点能耐?”血魔笑了笑,身上的鞭痕一下子就全消失了,“我知道你这想什么,拖住我,给那个女人足够的逃跑时间,你很聪明,但是这个祭祀一旦开启,任何人都不能逃出去,你放弃。”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穆青冷笑一声,一侧身幻化出几十个身形一样的影子把他围住,“我曾经也是你这样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然后被一道符阵封在地下百年之久,你想试试吗?” “能封住我的符,不曾听说。”血魔狂妄极了,他一步一步走近穆青的本体,脸凑在他耳边,“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是这个祭祀的中心,若我死了,这场血祭就彻底结束了,可惜你没有这个能耐。” “你输就输在太自大了,骄兵必败。”穆青说完这句话,所有影子都开始瞬间移动起来,“这个符阵我研究了百年都没找到破解之法,今日我启动它,大不了你我一起,永远地封印于此。” “你真是个疯子。”血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要移动缺发现四周早已布满了泛着诡异金光的符,“你怎么会……” “穆青!”东野阙大叫了一声,穆青闻声看过去,簌和正在他身侧,手中连续画着符咒,一挥手它们朝血魔飞去,“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穆青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一跃身想逃出去,却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抬头看见东野阙伸向他的手,摇了摇头,“簌和,东野阙,我被封住了,你们先走,别管我了!” 第五十四章 血魔入体 血魔身后,一股浓厚的黑雾从地上渐渐升了起来,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上空。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血魔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簌和,“藏在心底的那些东西会最终把你引到那个位置上,你是至阴之人,你身上背负了太多,你受的伤害,你的委屈,你的自责和无奈都被你压住了,你迟早有一天会爆发的,到时候若是被心魔控制了你便是这世上最大的灾祸。” “胡说八道!”东野阙赶紧打断了他,一把把簌和虎崽身后,“簌和,别听他胡说,你不会的。” “我会被心魔控制……我会变成灾祸……”簌和突然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踉踉跄跄地险些跌倒,不停地在他身后喃喃自语着,“我要是真的变成了灾祸,怎么办怎么办……” “簌和!簌和,你不会的,不要想了,清醒一点。”东野阙摇了摇她的肩膀,可惜簌和还是迷迷糊糊地说着话,眼神迷离。 “你到底想干什么?”东野阙愤恨地看着血魔,“赶紧给我住手!” “她是我的祭品,她属于我。”血魔邪魅一笑,朝着簌和勾勾手指,“来,到我身边来,快啊。” “你赶紧带簌和走,这里有我来扛着,快走。”穆青冲他喊了一句,但他整个身子都被黑雾缠住,任他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 “没用的,你们都走不了。”血魔朝着自己的手掌吹了一口气,整个黑雾渐渐散去了一些,“你们今天把她交给我,也是为民除害了,她精通水系和火系的符术,而且体内还有伽蓝印,若是他日伽蓝印破,那些封在她体内的邪气都会趁机跑出来,只怕她会变成滔天的女魔头,这世间再无一人可以制衡她。” “那也轮不到你杀她。”东野阙说完,用幻术幻出一把匕首,瞬移到穆青身旁,狠狠地刺向那一团黑雾,黑雾隐隐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朝两边散去,“快。” “你去救簌和,我殿后。”东野阙推了穆青一把,刚好撞在簌和身上,险些两人都摔倒,穆青趁机死死拉住簌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一路朝着洞口的方向跑去。 “这几百年来,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教授各种各样的东西,这话可真没错,”东野阙把刀收了起来,站在血魔面前,“我以前以为我已经过惯了人类的生活,每天都很简单,但是内心却很富足,我遇见的每个人都很纯粹,尤其是她,我不许任何人伤到她,包括我自己。” “你喜欢她吗?” 东野阙看着血魔,没有说话。 “还是因为她跟你心底的那个女人有一些相像?” 东野阙还是没有说话。 “你活了几百年,还是没有搞明白什么是爱,她不需要你时时刻刻保护她,她需要的东西你得自己去体会然后给予她,今日她若是活着出去而你死在这里,只怕她会变成她的心魔,把她彻底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血魔冷笑一声,走到东野阙的面前,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左胸膛,“你没有心,怎么动情?” “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答应她了,会一生护她周全,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东野阙一动不动地站着,毫无表情地看着血魔,“除非挫骨扬灰,不然我永远都是个不死人。”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不如今日就好好地体会一下什么是挫骨扬灰。”血魔也不愿多说,他直接钻进了东野阙的身体,一时宛若千万只蛆虫爬进了骨血之中,疼痛难忍。 人之一世,殊为不易。 东野阙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出生的时候,整个家族都视他为希望,他就跟皇族一样的待遇。可是在看似平坦的人生旅途中,充满了种种荆棘,往往使人痛不欲生。 他遇见了那个女孩,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撕心裂肺的痛苦。痛苦之于人,犹狂风之于陋屋,巨浪之于孤舟,水舌之于心脏。 百世沧桑,不知有多少心胸狭隘之人因受挫折放大痛苦而一蹶不振;人世千年,更不知有多少意志薄弱之人因受挫放大痛苦而志气消沉;万古旷世,又不知有多少内心懦弱的人因受挫放大痛苦而葬身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满脑子都是血腥的画面,在残酷的月光下,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还有那一双布满血丝的可怖的眼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得给我死。”他看着自己伸出了血红的握着刀的双手,弯下腰一刀抹杀周围最后一个还喘气的人。 “快住手!”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是他的心魔,想到这里他赶紧冲上去叫了一声,拦住了那个疯狂杀人的自己。 “你就是那个懦弱无比的东野阙,”心魔用满是血的手掐住了东野阙的脖子,“是不是杀了你,我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了?” “快住手,人是杀不完的,这么做只会损阴德,增加自身的罪孽。” “少说废话,开始。”说完他扑了上来,东野阙没有躲闪,只是直视着心魔的眼睛,仿佛有几分悲伤,那样的眼神,几乎令他这样一个心早已冰冷如铁的活死人为之一震。“你若执意要战,那不如就弃了刀,改用剑,你的剑出鞘了,就当作祭奠那些亡灵。” 他手中幻化出一把剑,逆着光缓缓地拔出了剑,月光泠泠澈澈的洒下,似乎和他那带有青光的剑融为一体。 心魔也后退了几步,拔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剑,指着他。两人相隔两丈,心魔只是默默看着他,竟微微笑了起来,模样也模糊了起来,再一细看竟然变成了她。 她的笑容中没有一丝悲哀,仿佛一朵开在冷雨中的蔷薇,寂寞,孤独,美丽,而又充满了戒备。 那样的笑容,让他看呆了。 只是在他怔住的一刹,刺目的剑光从那女子袖中流出,还不及他提剑反击,那一抹光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东野阙一跃身,朝后退了几步。他毫不留情,这几百年杀戮太多,戾气早已充斥着他整个人。 青色的剑光终于冲天而起,剑在空中虚虚实实挽了三个剑花,如蛇吐芯一般,直刺向心魔的头骨。 但只是这一剑,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而那心魔只是轻轻点地,竟凭空消失了,待他收剑回神过来,他早已出现在十丈之外。 东野阙轻喘了一口气,再眨眼一道青色的剑光在他胸口处一闪,又迅速消失。连他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便突然感觉到胸口一痛。 低头,一行殷红的血流下。 “你输了。”心魔收剑,双手抱胸站在他身旁,打量着他。 第五十五章 围堵 “我没有输。” 东野阙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剑已经直直地朝心魔飞了过去,一剑刺穿了头颅。 “你竟然偷袭……”心魔变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缓缓地倒在地上,“我以为你还记得她,我以为你还放不下她,看来你早就是一个淡泊冷血的人了,簌和她绝非善类,你爱上了她迟早会搭进自己的性命……” 说完整个身体渐渐化成了黑烟,一点一点在他面前消失殆尽。 “我与春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东野阙低声呢喃,从他刚刚举剑刺向心魔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可以放下了,或许已经有人完全取代了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你虽然战胜了你的心魔,但是我死不了,我会一直存在在你的身体里,只要你意念弱下去,我就能永远的控制着你……永远。”血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东野阙猛然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隐隐约约能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好熟悉。 “你醒了。”簌和松了一口气,这才停下了摇晃他的手,“吓死我了,你一个人躺在这里,一直冒着冷汗,怎么叫都叫不醒的。” 东野阙茫然地看着簌和,再看看她身后若隐若现的穆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把门打开了,可以出去了,”穆青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东野阙,“你还好?我已经感受不到血魔的气息了,你是把他杀死了吗?”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杀死了他……” “他在这里潜伏已久,吸收了那么多人的精元,实力不容小觑,你确定你已经杀了他吗?或者说,会不会吸附在你的体内了?” “穆青,先别说了,离开这里要紧。”簌和打断了他,把东野阙从地上扶了起来,穆青点点头,不再多说,还帮忙搭了一把手。 三个人走到地下室的门口,东野阙看了一眼簌和,“沧田将军只怕是受人指使,若我们出门了,必定不会放过我们,小心些。” “我保护簌和,你顾好自己就行。”穆青摆摆手,“说好就帮你做一件事的,结果摊上了这么大一个麻烦,真是窝心。” “算了,国难当头,我就当为自己积点福了。” “你都是凶尸了,已经没法投胎转世了,还不如多跟我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呢。” 穆青白了东野阙一眼,拉着簌和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你们觉得,这里是不是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经他一提醒,簌和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原本热闹的将军府怎么突然变得空无一人,透着诡异的寂静,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用眼神示意大家小心。 “门口有人。” 簌和透过窗户瞟了一眼外面,密密麻麻地站了好多人,倒不是穿着军装,而是兰园的衣服,簌和仔细一看,竟然好多是兰园的门生,看来陈依云已经追到这儿来了。 “怎么办?是陈依云。” “她有什么可怕的,半吊子的符术功夫,至于无极刀法,也根本伤不了我,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取了她性命。”穆青倒是不以为意,准备出去被簌和一把拉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她的无极刀法伤不到你,再说了,我答应过师父,护她周全,你若是杀了她不就是与我为敌了。”簌和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地对他俩说着,“陈依云的目标是我,我跟他们走,穆青,你只应允我一件事,如今我和东野阙都已经平安从地下室出来了,你的忙已经帮完了,我应当好好感谢你,但是眼下情况紧急,你先走,等他日我再召你当面感谢。”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东野阙,你不是一直想找药治疗我的寒疾吗?等下我跟他们走,你去寻药,寻到了再来找我,我有符术护身,他们伤不了我,除非我寒疾发作,不然我可自保,你无需担心。”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穆青,东野阙,你们救了我数回,大恩大德,簌和无以为报,若此刻我们冲出去,寡不敌众只会吃亏,若是我一个人和和气气地出去,或许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簌和朝外面看了一眼,“再不走,他们就要闯进来了,我刚刚看到后面窗户那边有个小门,你赶紧从那边逃走,若是陈依云问起我便说你被血魔吞了,她即便再怀疑也搜不到你这个人。” 说完,她一个人从窗口一跃而下,候在外头的陈依云见到她,嘴角轻蔑的上扬了一下,顺带鼓了几声掌,“簌和,你们两人倒还挺厉害的,竟然破了血祭法阵,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过奖。” “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东野阙呢?” “血魔太过厉害,东野阙为了保护我,被血魔杀了。” “你的话,让我怎么相信啊?” “信不信是你的事,你在这里布下这个局,不就是想杀我和东野阙吗,现在他死了,不正合你意吗?”簌和盯着她的眼睛,满是杀气,吓得陈依云后退了一步。 “你们几个,给我进去搜,他这么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会遁地不成。”陈依云一声令下,兰园的几个门生麻溜地跑进将军府搜查起来,不一会儿就跑出来,都摇摇头。 陈依云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走近簌和,在她耳畔轻声说,“簌和,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来请你去喝喜酒的。” “喜酒?谁的?” “我无意中听钱焰说,有人心仪于他弟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呢这倒也无所谓了,因为啊这个喜酒的男主人就是北墨山庄的少庄主,钱焕。” 簌和转头看了她一眼,“和谁?和你吗?” “你猜得不错,和我。” “陈依云,你到底拿什么去逼迫钱焕?”簌和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又何必搭进自己的一辈子。” “我没有一辈子了,”陈依云无所谓地耸耸肩,“但他有啊,我师父已经控制了北墨山庄,钱焕现在像条狗一样被我师父使唤呢,而且他知道我打算来将军府杀你的时候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哈哈哈哈,你知道吗,他说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我放过你,我说好啊,那你就娶我,他就同意了。” “你……”簌和气急,但还是努力平复了自己,“你就不怕坏事做多了遭天谴吗?” “我怕什么?我被你逼成如今这般田地,你都不曾遭天谴,又如何轮得到我?”陈依云狠狠推了簌和一把,她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你给我记住了,我才是兰园的主人,你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我会亲手一件一件夺回来。” 第五十六章 狼藉一片 “你师父到底是谁?” 陈依云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到底是谁,一直在背后操纵着?他跟北墨山庄还有兰园,到底有什么仇恨?”簌和一把抓住陈依云的衣领,脸色因为愤慨而微微地涨红着,从眼睛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只能听到她的语气带着些犹豫,又有些沉重,“之前的北墨山庄被灭,应该也有他的份,陈依云,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认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做师父?”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陈依云一用力,撤开了她的手,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脸上依旧冷漠,“等我三日之后嫁给钱焕,那我就是北墨山庄的少庄主夫人了,至于你,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置,既然你也很喜欢他,不如你做我陪嫁丫鬟,不过做丫鬟确实有点不符合你的身份,要不然就跟我一起嫁给钱焕,我做妻,你就做个妾,永远比我低上一头,怎么样?” “你说什么?”簌和怔住了。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知道钱焕也很喜欢你。哎,你会至阴血符,又有灭世轮盘,我打不过你,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到倒不如换个方法把你留住。日后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好好地折磨他,让你眼睁睁看着他生不如死,这倒也是很有趣呢。”陈依云说完抬着头笑了几声,“你们这对啊也真是可笑,我有钱焕在手里,还怕你跑了不成?” “陈依云,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对师父的承诺,所以这么肆意妄为,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这条命大不了就给你了,但你放过钱焕。”簌和低下头,语气也柔了下去,“我逃不掉,也不会跟你抢兰园少家主的位置,我的一切你有看得上的一起拿走。” 陈依云听到这句话,加上簌和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内心突然极度的不平衡起来,脸色也变得不耐烦。 凭什么簌和能这么无所谓,她所珍视的一切在簌和眼中竟然是这么不值一提,可以随意地施舍给她;凭什么,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从小被硬生生夺走了,到现在她努力地争取着,却好像是在乞讨一般,她不甘心。 “带走。”她冷哼一声,几个门生自觉地走上去朝簌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众人被带到了北墨山庄,刚进门就看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钱焰和一些山庄的门生,他一身白衣布满了鞭痕,鲜血不停地溢出来染红了衣襟,已经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钱焰……”簌和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双腿像是被注了铅一样沉重地不能动弹,整个人却还是被硬生生地拉着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难道之前陈依云来到北墨山庄并不是为了抓他们,而是为了赶走他们好控制北墨山庄吗……难道他们都被骗了,都自以为是的觉得只要离开北墨山庄就可以留下一片安宁,却没想到加速了山庄的灭亡。 簌和闭上了眼睛,仔细回想着,这一路上明明有很多的破绽啊。 可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好不容易她看到了钱焕,被数根铁链牢牢锁在地牢里的钱焕,已经几乎奄奄一息。 “钱焕!”簌和跌坐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了一声,那个男人听到了声音,带着诧异的目光缓缓抬起了头,“簌和……你……怎么回来了?” “钱焕,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我太傻了,之前不应该离开山庄的,也不至于海的害的山庄变成这个模样。”簌和使劲地摇着头,带着哭腔像是在自言自语,“是我得罪了陈依云,却连累了整个北墨山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管你的事,是我们山庄自己的恩怨没有解决好,是我自己技不如人。”钱焕虚弱地冲她笑了一下,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簌和,你快点走,不要在这里停留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来不及了,少庄主。”陈依云一把把坐在地上的簌和提了起来,“我忘了跟你说了,我师父让我嫁给你,我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要求,我看你和簌和青梅竹马,互生情愫,便成全了你们,你可以娶她做你的妾,你身上的蛊我会加一份到簌和身上,然后你和她就永远不能分开了。” “你!”钱焕气急,猛的吐了一口鲜血。 “什么蛊?”簌和看着陈依云打开了一个翡翠的小盒子,一条黑色的蛊虫爬了出来,她想挣扎,却被人死死地按住,没法动弹,“你要做什么?” “这就是连心蛊,中蛊的两个人永远不能分开,一个人若是死了,那另外一个人也活不成了。”陈依云把玩着小小的蛊虫,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怎么,怕了?” “你真是卑鄙。”簌和说完,她的嘴就被硬生生撬开,那黑色的小蛊虫顺着她的嘴一点一点爬进了她的身体。 “我就是卑鄙了,那又怎么样,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陈依云说罢看了钱焕一眼,满是讽刺,“钱焕,少庄主,你一定很心疼,不过呢以后你和簌和的命就绑在一起了,是不是也特别高兴呢?”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簌和回头看了一眼钱焕,忽然笑了起来。以前她一生的种种努力,不过是为了得到周遭所有人的满意罢了,为了博得他人的称许和微笑,她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套入了所有的模式和桎梏,走了今日才发现,她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好像所有的结局都已经书写好了,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钱焕,还记得第一回在兰园看戏吗,那一次我哭的很厉害,把钱焰都吓坏了,是你安慰了我,还给我买烧鸡吃,从那时候我就把你刻在我心里了。”待到陈依云走后,簌和才缓缓开口道,“我以前就像一个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如今在自己的故事里,却哭不出来了。” …… “簌和,对不起。” …… 在这人世间,有些路非要一个人去面对,单独一个人去跋涉的。路再长再远,夜再黑再暗,也得独自默默地走下去啊,簌和,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我的希望,带着所有人的希望。 钱焕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心底默念着。 第五十七章 大婚 当北墨山庄少庄主大婚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时,陈依云正坐在梳妆台前悠闲地梳着头,那两个人已经被她关在地牢里出不来了,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咳咳。” 陈依云闻声一惊,“师父!”说罢赶紧起身想要行礼。 “你坐着,快要成亲了,师父过来看看你。” “谢师父。”陈依云听话地回到了凳子上,“师父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 “这门婚事是师父为你选的,事先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云儿,你可曾责怪师父擅自做主?”师父也找了一张凳子坐下,看着眼前一惊长成大姑娘的陈依云,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虽然他一心想着复仇,但是陈依云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一时竟然也有些舍不得起来。 “云儿明白师父的苦心,此时昭告天下的是北墨山庄少庄主和兰园未来家主的联姻,师父是为云儿铺了路的,有了北墨山庄做后盾,也算多了一个助力。” “你能明白就好。”师父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陈依云的肩膀,“钱焕那小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后来离开了北墨山庄投奔兰园,本性不坏,他年纪尚轻就回来做了少庄主,也颇有胆识,也不失为一个良人,你们日后相处起来,希望不委屈了你。” “师父,云儿斗胆做了一个决定,望师父成全。” “你说。” “云儿听闻钱焕早已钟意于簌和,簌和也对钱焕暗生情愫,所以在大婚那日,我为妻,她为妾,一同嫁给钱焕。”陈依云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师父,果不其然师父脸色一沉,“我并不喜欢钱焕,这场婚礼只不过是一个缓兵之计,既然他们彼此喜欢,倒不如成人之美,何况我已经在他们体内种下了连心蛊,日后想要控制他们就很容易了。”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依你。”师父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窗外,“原本是怕你受委屈,不过也好,让她嫁给钱焕,只要我们控制着钱焕,她就没法逃了。” 陈依云突然起身,跪在地上,“云儿还有一事,希望师父成全。”师父侧过身来,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明日大婚之后,能否放了钱焰?”陈依云咬紧牙关,还是说了出口,“我在北墨山庄这些时日,时常听他吹箫弹琴,我上次偷偷地在池塘边听,不慎落水,那水冰冷刺骨,我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就要冻死了,是他救了我,还带我回他屋子里烧炭为我取暖,也算是对我有救命之恩,待我大婚以后,他是我夫君的哥哥,总不能一直绑着他。” “好,只是云儿,你要记住,这一次你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记得你的好的。”师父起身,看着陈依云又叹了口气,自顾自走了出去,到门口他还顿了一下,“日后不论发生什么,希望你都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多谢师父。” 万般故事,不过情伤;易水人去,明月如霜。 …… 地牢里,阴冷潮湿,簌和带着寒疾,整个人瑟瑟发抖着。 “对不起,还是连累了你。” “没事。”簌和摇摇头,“是我太傻了,当时跟东野阙执意离开,没想到却是给了陈依云下手的机会。” “我曾经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如今你这模样也是拜我所赐,我被锁在这地牢,跟傀儡一般的活着,真是窝囊。”钱焕不由得攥起了拳头,“等我出去以后,一定不会放过陈依云和她背后那个见不得人的师父。” “你出去以后,只怕会更加失望。” “为什么?” “钱焰和你的手下的门生都被鞭打几乎致死,现在被绑在门口的柱子上,我来的那日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如今我们一直被困在这地牢,也不能出去救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明天。” “你说什么……我哥他……”钱焕像是被抽掉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我等下想办法逃出去,先救你哥他们,然后再回来救你。”簌和警惕地看了一眼在外面巡视的几个兰园门生,“我们要撑住,千万不能自己先倒下了。” “不行,你自己身体都不好,万一被他们抓住可怎么办啊……” “我明日会跟陈依云一起嫁给你,这个事大家都知道了,届时会有那么多宾客要来,他们就算抓了我,又能拿我怎么样?”簌和摆摆手,语气尽量显得轻飘一些,“她嫁给你是为了控制北墨山庄,利用山庄的名头去抢兰园家主的位置,你我已经中了连心蛊,她舍不得我死。” “但我舍不得你受伤,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伤就伤了,我突然想明白了,之前我只遵从师父的遗愿,想保护她保护兰园,但一直事与愿违,或许是我太纵容她了,我以为放弃了兰园家主的位置,拱手相让给她就能让她明白些事理,毕竟现在国难当头,谁知道她还是这般无理取闹,或许我不该这么做的。”簌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右手在空中画出了一道血红的符咒,“兰园我得抢回来,我未来会是神符师,我手中的本领应该拿去拯救家国,而不是在这里玩这些过家家的。” 唯有尝遍了人间辛甘味,言外冷暖才能自知。 “簌和!” 钱焕再抬头,已经不见簌和的踪影,只隐约记得刚刚一束红色的光闪过,地牢的大门瞬间变得残破不堪,原本捆绑着他的铁链也一瞬间断成了两截。 这是……可以出去了?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朝着地牢外面跑去,一路上都是横躺着的兰园门生,倒还有几口气息,外头已经开始张灯结彩,遍地的红毯和灯笼高高挂起,只是偌大的山庄还是人烟稀少,显得空旷。 “簌和!” 他四处都看不到簌和的身影,雪地上没有簌和的脚印,他大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应答。 “你怎么出来了?”陈依云恰好想去地牢看看情况,刚好撞见了钱焕,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升起,“簌和呢?” “你终于来了,”钱焕恶狠狠地看着走近的陈依云,伸手指着她的脸,变了脸色,“陈依云,就凭你也配嫁给我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自幼就被逐出兰园,不得入符道,也妄想代替簌和成为兰园的家主?” “你!”陈依云气急,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直直地刺向钱焕,速度极快,一刀毙命,“既然你如此讽刺我,那你就去死!” 钱焕身上尚且有伤,腾出一只手在空中划了几道符,把自己围了起来,金灿灿的符印在空中,像是一个金色的笼罩,陈依云的师父闻声赶来,数把刀齐齐地朝他飞来,渐渐变成一片刀雨。 金色的符印颜色瞬间淡了很多,钱焕勉励支撑着,一层细汗从他脑门冒了出来,陈依云和她师父逐步逼近,钱焕力不从心,跪在地上呕了口血,他抬头看着逼近的陈依云,脸上的冷漠一览无余。 “娶我,你就这般不情愿吗?” “哈哈,试问这天下谁愿意娶一个毒妇呢?”钱焕冷笑一声。 “好啊,那我们明日大婚,就让你心心念念的簌和穿着喜服在我们屋前的雪地上跪一晚,怎么样?”陈依云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你已经认定我是个毒妇了,那总不能指望我宽宏大量?” 第五十八章 墙倒众人推 第二天,钱焕是被捆着双手拉进的厅堂,来往的宾客都看到了,但碍于陈依云和兰园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感慨时运不济,山庄竟然没落至此。 因为两人都没有了高堂,整个拜堂倒是草草了事,说不出的敷衍。昨日簌和冲出重围救下了钱焰和那些山庄的门生,连夜带他们逃了出去,临时找了穆青安顿他们,再折返回去救钱焕时不慎落入了陈依云布下的陷阱里,被迫也披上了一身喜服,跪在厅堂的门口,眼看着他们拜堂成亲,众人见此场景自然是议论纷纷,或是耻笑,或是嘲讽,也有很多人语气透着无奈。 钱焕无精打采地慢慢朝她走来,从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姑娘,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好像是时间的尽头。 看着跪在地上的簌和,他轻声说道,“簌和,其实我从初到兰园的那日起,就喜欢你了。” 簌和只是仰着微笑地摇了摇头,她的双手也被绳子牢牢地捆住,加上昨日耗费了太多的念力,以致于她现在没有办法挣脱出去,只能干受着这些本不属于她的冷落,她平静地可怕,用眼神打量着周围,陈谨之说过,这天地间所有的痕迹都是符,她不信陈依云能把这山庄设计成坚固的牢笼,一定会有一些破绽显露出来。 “既然新郎对他的妾室这么念念不忘,那不如等会儿就让她跪到我们的屋门口,这样也好让新郎时时刻刻可以看见,对?”陈依云自己把红盖头掀了起来,看着钱焕,每一个字都想针似的扎在他的心口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票人交头接耳起来: “哈哈哈,这可有些刺激了。” “哎哟,这下山庄可有好戏看了。” “鼎鼎有名的北墨山庄竟然已经落魄成这样了。” “老庄主死了以后,这山庄也就算是彻底玩完了。” 钱焕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议论,深情地看了簌和一眼,随后朝陈依云喊了一声,“喂,今日不是你大婚吗,看什么戏呢?要走就快点。”陈依云倒是没有理睬钱焕,面无表情地看了簌和一眼,径直走到钱焕的身后,一只手扬起她的下巴,狠狠的扇了几个巴掌。 虽然只是几个耳光,但着实把簌和打懵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一直冷笑着的陈依云。 “你干什么!”钱焕冲她大喊了一声。 “我看她不顺眼,怎么,我教训一个妾室还教训不得了?”陈依云还要再扬手,钱焕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也跪倒在地,挡在了簌和前面,“那你打我,我皮糙肉厚的,多打打也没事。” “好,今日既然是大喜的日子,趁着诸位亲朋好友和各家道友在场,我也就宣布一件事了,我陈依云嫁给北墨山庄的少庄主为妻,日后便是这山庄的女主人,待我继承了兰园,便将南北符师合并了,以后大家可以在一起修习时间符道,不分你我。” “南方符师是水系符术,北方符师是火系符术,如何一起修习?” “钱焕钱少庄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他自幼就在我兰园修习了,不照样还是精通了火系符术吗?”陈依云指了指依旧跪在她面前的男人,眼中尽是不屑,“何况,会什么符术并不重要,谁掌管这个符师界才比较重要。” “只是我听说陈老家主是想把家主之位传给簌和小姐的,还把一身符术亲囊相授,陈小姐你虽然精通无极刀法,但尚未涉猎符术,只怕难以胜任啊……” “是啊,是啊……” “传闻簌和小姐会兰园的最高符术——至阴血符,她是最有希望成为未来神符师的呀!” “放眼整个符师界,已经好久没有出过新的神符师了。” 在座的数位道友瞬间坐不住了,虚伪的面容下尽是害怕,但还是纷纷提出质疑。 “簌和是被逐出兰园的人,她是个至阴之人,自打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连养父母也没有躲过,我们陈家好心收留她,却不曾想到她竟然为了少主之位残杀了我爹,毒死了毓夫人,所幸我发现得早,及时回兰园主持了大局,当时钱焕也在场,还与她定下了三个月之约,众人皆知在对弈的时候簌和浑身上下冒着诡异的黑气,如同入魔一般,这么可怕的人,你们还敢认其为主吗?”陈依云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簌和,“而且眼下国难当头,簌和还跟日本人勾搭,你们看她手上那串孔雀石的手链,就是一个日本人的心爱之物,若不是两人暗度陈仓,那日本人怎么舍得送给她?” 话音刚落,全场几乎鸦雀无声,陈依云还是不罢休,继续说道,“对了,我还忘了说,那个日本人就是十几年前灭了北墨山庄的凶手,他是个无心之人,不老不死,还精通符道,亲手为山庄画了招魂符阵,硬是让山庄一朝陷入困境,数百人丧命于此。” “够了!”钱焕打断了她,“这些都是我的家事,不劳烦你再重复了。” “够了?这些就够了?”陈依云蹲下身,在他耳畔边轻声说着,“我这是在提醒你,之前三个月恢复的符术伤及了你的根本,如今你体内还有连心蛊,你和簌和的命可是捆绑在一起的。” 是啊,他和簌和的命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他不能死,他还要保护簌和! 钱焕看着在座都不再言语的来客,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思考片刻后他看着陈依云,一字一顿说道,“把我解开。” 他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不应该再跪着了或者说,不应该再这样了,陈依云倒是没有反对,听话的亲自帮他松了绑,两人站在门口,在风中轻舞的衣袂,隐约间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如果说人生总有一段黑暗,那就是当下,可哪怕万古长夜也会有些光明! 钱焕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今日是我大婚,不应该笑吗?” “你这转变的倒是颇快。” 簌和抬头看着他们,只觉得一片寒冷,被雪淋湿的衣背仿佛要结成冰,她明白,是一股寒疾来袭。 “既然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那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以后该改口唤一声钱夫人了是吗?”钱焕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态度也是转了一个大弯,“夫人嫁给我,可还记得在兰园时就说过,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以后为夫应该好好招待你了。” “那她呢?” “如你所愿,就跪在我们的屋前一整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五十九章 百年宿敌 “簌和救走了钱焰和你们山庄的数十个门生,她现在就跪在屋外,你去问出来,到底把这些人藏哪里了。”陈依云坐在梳妆台前,她的喜袍脱去了一半,肩膀上一块火符留下烙印若隐若现,她倒也没有在意,依旧仔细地一点一点把头上繁琐的发饰摘下来,整齐地叠放在梳妆台上。 钱焕一声不吭地走出去,斜着眼瞟了一下簌和。 她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子衬的这一身喜服十分沉重,这抹妖艳的红色在雪白一片的雪地里格外耀眼和讽刺。簌和微微抬头,脸是这样的苍白,无力的眼神,空洞的瞳孔泛着灰色,发白的嘴唇微抿,额头上是因为疼痛而微微皱起的细纹,乌黑的头发一根根垂落,披在肩上。 她或许生来都不曾这么狼狈过。 “簌和,”钱焕弯下腰,一只手顺着她的脸颊抬起了她的下颚,“你告诉我,你把我大哥他们,带去哪儿了?” “我刚才在正厅里,突然想明白了,我娶了陈依云,靠着她的势力或许能够重振山庄,而我若是选择你,什么也得不到。” “我虽然很喜欢你,但我更爱我的山庄,更爱我手中的权利。” “簌和,我终究会负了你的,所以你的心中,不要再有我的位置了,至于这连心蛊,我一定会从陈依云口中套出解法,然后你走,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簌和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声音细如蚊子,“以前在兰园,你三个月恢复了功力,我早就猜到你修习了兰园禁术,加上前些日子陈依云说她有密室的钥匙,我就更加确定了,禁术会折寿的,你是不是快死了?” “簌和,告诉我,我哥哥他们,到底在哪?” 簌和摇了摇头。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听话,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兰园少主吗?”钱焕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顺势提高了嗓音,可是簌和仍然无动于衷,这样一副能奈我何的表情彻底激怒了陈依云,她上前就是一脚踢在簌和的身上,一把扯过她的头发,顺着她耳后看去。 “你的寒毒侵入骨髓,你全身的经脉都已经毒化了,你若是肯告诉我,把钱焰藏哪儿了,我或许可以考虑告诉你如何延缓寒毒的发作,你现在一定很痛苦,每隔一会儿就会涌现出的钻心的疼,簌和,若我爹还在,他一定愿意为了你舍弃他毕生的符术给你换命,哈哈哈,可惜他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人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了。”陈依云狠狠地把她甩到一边,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才能感觉到一些得意,而这种卑微的感觉,大概除了她自己也没有人能懂。 簌和虚弱的扶着墙角,身体一阵摇晃,险些晕倒过去,她虚弱的睁着眼睛,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她的视野,慢慢地,整个世界越发的白了。山庄那些弯曲的小路上,光秃秃的树枝上,高高低低的屋顶上,都铺上了一床厚厚的白白的绒被子似的雪,仿佛进了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她记得还在兰园的时候,她从未见过雪,是钱焕凑在她耳边,轻声跟她说,北国的雪是纯洁的,是高雅的,有多少人为之体柔骨净而叹服,为之纯善澄净而沉醉。雪,是纯洁的象征,它代表吉祥,代表希望,每一场雪都预告着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 如果她能撑过这几日,东野阙应该就会来救他们了。 …… 而此刻另一间屋子里,烤了两个炭盆,充满着暖气,陈依云的师父正坐着喝了两口茶,皱了皱眉头。 “我们的合作不是很愉快吗?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一个蒙面男子,他整身打扮地并不像中国人,倒像是……日本人。 “日后也没有什么需要和你合作了,我趁早划清界限,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啊。” “王胜春,你真是见识短浅,我当初怎么就选了你合作。”蒙面男子摇了摇头,他目光犀利地就像一柄柄刀刺向对方,“你忘了你的脸为什么变成这么崎岖恐怖了?你忘了你今天这一切是怎么来的了?” “我没有忘,我很感激你,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我也一直有跟你报备东野阙的行踪不是吗?若没有我,你怎么能破了兰园的结界,给那些符纸加了几笔?我们这是交易,双方都是自愿的。”王胜春摇了摇头,他心头涌出一股恐惧,两只手也在微微发抖。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一定要终止合作?我思来想去的,总觉得没有亏待过你什么,你想要北墨山庄,这不是已经归你掌控了,你想要兰园,陈依云是你徒弟,你也完全有办法,我做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满意?” “簌和还活着。” “你的仇人不就是北墨山庄这边的吗?怎么,那个小丫头也惹到你了?” “她没有惹到我,但是她剥夺了陈依云的一切,这些年来我既是师父又是父亲,把她拉扯长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喜爱的一切再一次被人夺走?”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簌和你不能动,我得好好留着,因为她是东野阙的软肋,我再和他交手之时,簌和一定会派上用场的。”蒙面男子用命令的口吻说着,几乎不给王胜春任何辩驳的机会,“你给我听好了,簌和,东野阙,这两个人你都不能动,只有我能动,我要亲自出手,让东野阙知道我的厉害。” “葵丘君,东野阙是无心之人,你有把握制服他吗?”王胜春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害怕眼前人靠不住而引火烧身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两边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儿,他已经伤害过簌和多回,东野阙识得他,大概早已经猜到了。 “我与东野阙,是两百年的宿敌了,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这一次,我想我的胜算应该更大一些。”葵丘笑了一下,摘掉了脸上的面纱,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露了出来,如雕刻般分明的五官,有棱有角的脸异常俊美。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冷漠和自大让人不敢小觑。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既然这样,那与葵丘君的合作,小人自当尽力。”王胜春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再抬头已不见他踪影。 第六十章 玉簪 整个北墨山庄完成就被陈依云和王胜春操控者,钱焕宛如一个傀儡,除了每日固定的练功时间,基本上不踏出房门半步,而陈依云自然是不愿意跟他睡在一处的,早早地收拾了最大的厢房住进去,还特意吩咐了只能让簌和睡柴房,除此以外簌和还得洗衣做饭,打水砍柴,完全是婢女的生活。 簌和不卑不亢地全做了,却更叫她头大,使劲想找点茬子让簌和出丑。 “簌和,我马上就要回江南了,怎么样你想一起去吗?”陈依云绕到她身后,轻飘飘地问道,语气里尽是缱绻之意,“不过也是,你怎么好意思回江南,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若是我爹在天之灵看到了,只怕也会不得安息?” “你!”簌和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有师父这边,她不得不在乎。 “簌和,我爹当时让你做了少主,可惜啊,你终究还是败给了我。” 簌和低下头,两只手早已经攥成了拳头,整个人因为发怒而微微发抖。 “怎么,这就受不住了?我该说你什么好呢,是夸你假装的重情重义,还是怪你天煞命格只会克死别人,不对,其实我爹和毓婉汀的死不是你亲手造成的,但是也是你间接做的,哈哈哈,簌和,怎么样,有没有很心痛?”陈依云靠近了她一点,仔细地看着这张让她恨了这么多年的脸。 “陈依云,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步一步引导你做的事,真的是对的吗?” “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 “你既然说我对师父的维护是假装,你也是啊,我说一句你师父的不好你就会立刻反驳,想来你也是有血有肉有人性的,王胜春不是你看到的这么简单,他利用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他拿下了北墨山庄,现在还要为他夺下江南兰园,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 “师父是帮助我成为兰园家主的,他是在帮我,你不要费劲心思来挑拨我们了。” “是不是挑拨,你自己清楚,如果兰园落到你手中,其实也就是落到了他手中,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眼下东北早已沦陷,山庄外头饿殍遍野,饥荒连绵,那些饿死的或是被杀惨死的人得不到安葬,他们的怨气凝结着,我们本可以出手相助的,却在这里内讧,着实不划算。” “是,就你簌和最深明大义,行了吗?我们都是鼠目寸光的蝼蚁,看不到外面的事,只知道在家里扯嘴皮子,不过那又怎么样,你不还是得乖乖听我的话吗?这里是北方,你身负寒疾已经功力折损大半,难不成还想跟我硬碰硬吗?” 簌和看着陈依云固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几声,“陈依云,我一直敬你为姐姐,永远都不会变的,这些日子你虽然折磨我,让我做苦力,我也不曾怪你,我知道你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钱焰在哪,但我得先知道,你下一步会怎么处置他。” “我不会处置他,簌和,是你自己太狂妄自大,竟然拼尽全力冲出地牢救走了他,本来我都已经跟师父说好,待到我大婚之日就放了他的,你真是坏了我的好事。” “好事?什么好事?” “就……”陈依云一时语塞,两颊上也有微微的红晕。 “你喜欢钱焰吗?” 陈依云赶紧摇摇头,用冷手贴了下自己的脸。 “以前在兰园的时候,钱焰就认我做了妹妹,你若是真的喜欢他,我可以替你转告,只是我希望这是真心的,而不是为了糊弄什么。”簌和好脾气地相劝道,“你也不要担心,我既然把他们带出去了,就一定能安抚好。” “我信你这一回,”陈依云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那这样,我也跟你说一件事,你体内的连心蛊是假的,是我为了套牢钱焕故意这么说的,这种蛊早就销声匿迹了,我也只是在古书上看到过,随意编的,谁知道你们还都信了。” “我知道。” “知道什么?”陈依云一惊。 “知道你是骗我的啊,那本古书不就在兰园的密室里吗,我也看到过,知道这种蛊虫只存在于千百年前,现世人都不曾见过,只是我想呆在这山庄里,或许能找一个机会,同你说明白。” “可笑,你以为你今天跟我说了这几句,我们就能冰释前嫌了吗?我肩上还有一处烙印呢,是因为你我爹烙下的,时时刻刻提醒我要对你保持敌意。”陈依云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就在这里,离心脏这么近的位置,簌和,我们本来是两条平行线啊,既然相遇了,也总不能强求这变成一条线?” “那是你自己的意愿,我绝不干涉。” “好,你今日说的话,我回去会好好思量的,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心上人啊,时间不多了。”陈依云凑到簌和的耳边说道,她语气欢快,然后转身走了,末了还留下一句话,“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洗衣做饭了,让下人做。” 簌和呆呆都站在原地,突然眼睛就湿了一下。 钱焕的时间不多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 簌和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钱焕的屋子,他正在桌子里认真地捣鼓着什么,丝毫没有察觉突然走进来的女人。 “咳咳。” “你怎么进来了?我正忙着呢,你没事的话就先出去,少来我的屋子。”钱焕偏过头去,不愿看她,“陈依云不是给你派了很多活,都干完了吗?” “干完了。” 钱焕听到这三个字,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钱焕,你不用假装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来山庄这么久了,我不信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簌和倔强地把头凑到钱焕面前,看着他的脸庞,或许是反噬的缘故,他脸色苍白了不少。 “我没什么要对你说的。” “你在做什么?奇怪了,这个簪子……”簌和瞟了一眼,他手中紧紧握着的正是娘亲在她小时候一起去布庄买布时送的那个簪子,之前在琳琅镇她不慎弄丢了,却没想到是被钱焕拾去了。 “这是……是你的簪子,”钱焕拗不过她,只好拿了出来,“你之前在琳琅镇救了我,我听我哥说你救完我就昏倒了,东野阙带你走的时候簪子掉了,被我捡到了,只是断成了两截,我找了几个玉饰的图样,命人修补了一下,本想着之后送你的,谁知道你今天进来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簌和的眼神多了几分漠然。 “钱焕,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我就是想知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连心蛊……是,是……”“是假的”这三个字簌和感觉说不出口,如果能用这个当借口,两个人的命拴在一起,他才能把真心付诸出来。 第六十一章 世异 “是什么啊?”钱焕疑惑地看着簌和,“簌和,我查了好几天的古书,已经知道连心蛊的解法了,你不用怕,我不会连累你的。” “什么?” “既然你今天看到这簪子了,就还你。”说着他把簪子递还给了簌和,感觉心头的一件大事了了,长吁了一口气。 簌和接了过来,随手插在自己的发髻上,朝钱焕笑了一下。 “好看吗?” “嗯。”钱焕点点头,“好看,对了,簌和,你的寒疾可有好些了?” “我的病你不用担心,死不了的。”簌和安慰着他,也是在安慰着自己。 她每晚入梦前都能深深地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死神离她那么近,仿佛咫尺之间就能取她性命。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好好活着吗。 每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都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我哥他们,都还好吗?”钱焕吹下头,突然变得有些无精打采,“好些日子了,不知道他伤好些没,早说了让他学写符术保命,偏偏不听,习了那么久的音律一点用都没有。” “若没有你哥为我吹了那么多次的安魂曲,我只怕早就被那些阴魂迷了心智,我还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他的。”簌和想起耳边那熟悉的旋律,不禁有些伤感起来,“你哥他伤的倒是不重,这些日子应该休养的差不多了,只是如今这山庄处处都是眼线,我没法同外面的人交往,无法联系上他。” “罢了,既然这是他喜欢的,是他自己选的路,随他去。”钱焕起身走到簌和身边,眼里尽是捉摸不透的光,“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 凤凰山。 东野阙已经门外跪了整整一宿了,可是医圣白氏依旧闭门不见。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东野阙冷的哆嗦了一下。 “白轻狂,你自诩为医圣,世人皆称赞你医术高明,为什么就不愿见我,不愿意救一个有用之人?”他大喊道,把自己腰间的匕首抽了出来,“若你不愿见我,我宁可自裁于此,让世人看你笑话。” 门哗的一下打开了。 白轻狂慢悠悠地走了出来,看着东野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自裁有用吗?你忘了自己是不死人了?” “你终于出来了,”东野阙放下刀,来不及估计发麻的膝盖,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求你救救簌和。” “我听说了,她那是寒蛊,是蛊毒,无解。”白轻狂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天赋异禀,是神符师的好苗子,可惜了。” “那若是不解蛊毒,可有延缓之法?”东野阙自知心中的希望破灭了大半,但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或许可以延缓,但我也不能确定。”白轻狂抿了抿嘴,“因为这个方法极其残忍,千百年来无人试过,我也是许久前听我的师父提过几句。” “饭请医圣告知。”东野阙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白轻狂不再说话,自顾自走进了屋子,东野阙赶紧跟了上去。 屋内异常的干净,茶几上放着一盏熏香,缕缕青烟从中冒出来,整个屋子都是沁人的香气。 “这个香不错。”东野阙不禁赞叹了一句,“沁人心脾,看来医圣很擅长调香。” “过奖,一点点兴趣罢了。”白轻狂席地而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喝酒么?” “不了,医圣若有法子延缓簌和的寒毒发作,请尽快告诉我,我好去准备。” “制香倒不难,只要是药引难寻。”白轻狂把酒杯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新斟了一杯,“两个方子,要么以药女的血为引子,要么用至阳之人的血为引子,这世上仅存一个药女,便是传闻中药王的独女,只怕难寻,至阳之人千百年也只能出现一位,就算你真的能找到并说服他们把血给你,簌和的病已经深入骨髓,只怕每日都要熏香一回,你看那边的瓷罐,一罐子血只够熏一两个月的香,这就意味着得有人不间断的提供血液。” “药女的血液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药王从小就用各种草药给他女儿木泡澡,所以她女儿的血,可以解百毒。”白轻狂再一次把杯中的酒喝完,“至阳之人我见过,以前在兰园的时候,那个钱家二少爷不就是吗?” “他心中充斥着权利和欲望,为了他的山庄,所有的感情都可以抛之脑后,以血为药引只怕他不会愿意。”东野阙摇摇头,钱焕的人品他自然是清楚的,他害得簌和受过的那些委屈,他都历历在目。 “那既然这样,我给你指条路,那药女喜欢樱花,过不了多久有一处樱花盛开的城市,一定会有她的身影,至于能不能遇见,全看你的运气。” “樱花?” “你来自日本,应该很熟悉樱花?” 东野阙点点头。 “对了,寒症最难熬的是就这两个月,簌和现在在北墨山庄里,那里我几年前去过,阴冷的很,只怕她熬不过去。” “那只能先从钱焕下手了。” 白轻狂从地上站了起来,取了纸和笔,很随意地写下了一大串药名,递给东野阙,“这是其他的药,一同调配在香里,日日给她熏,不仅能延缓她的寒症,还能打通她郁结的脉络,她的符术能够更上一层楼。” “多谢。”东野阙收下这张纸,像宝贝似的折好塞进了胸前的口袋,“医圣,待我日后找到药女,拿到药引救了簌和,必当登门感谢。” “哈哈哈,不必了,簌和还有她的使命,我想老天也不想这么快把她收了。” 东野阙行了个礼,转身负手走了出去,外面是一片竹林,按着很奇怪的纹路生长着。 像是一道机关,或者是,像是一道符。 东野阙慢慢走了进去,幽深的竹林里,一片寂静。 真是有趣,来的时候明明都很正常,怎么出去还给设了障碍了。 东野阙轻笑了一声,把匕首从腰间抽了出来,后退几步,保持警惕。 所有的竹子都开始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起来,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带着杀机。 第六十二章 上辈恩怨 白轻狂远远的站在门外,看着前方闯阵的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延缓寒毒的救法,说白了就是以命换命。 钱焕已为少庄主,只怕不肯舍下自己的命,至于药女,自幼便是药王的掌上明珠,更不可能。 东野阙此去危险重重,而且注定无功而返。 苍白的努力,除了失望什么也不能带来。 …… 北墨山庄门口,陈依云带着几个弟子正在把行囊收拾好,准备回兰园。 “云儿,此番你先回去,师父手头还有些事要处理,晚几日再去江南陪你。”王胜春驻足在门旁,像个老父亲似的交代着,“他们不知道北墨山庄的现状,你有了山庄做靠山,夺回兰园轻而易举,再说拿陈云生也不会武功,但凡是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小心中计。” “云儿谨记师父教诲。” “小姐,我们上车。”一个丫鬟拉开了车帘,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车,趁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把两张纸条塞到了她手中。 陈依云坐稳妥以后,悄悄打开来瞧了一眼,果然是簌和的字。 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几串话,虽然有些混乱,看得出来是她匆忙间写的,但是大致意思还是能看懂的。 簌和要用钱焰和兰园,换她离开王春胜,并许诺她日后有任何事情需要都可以帮她。 还有一张纸是和离书,钱焕已经签了名字,盖上了私印。 “她不是最重情重义了吗?怎么舍得用钱焰做交易。”陈依云自言自语道,她仔细看了和离书,确实是钱焕的字迹,看来他们早就背地里串通一气了。 她把和离书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贴身放好,另外一张纸很随意的撕了好几条碎片,掀开车帘从窗外扔了出去。 她不是傻子,也不想做傀儡,她喜欢的人,她从小被剥夺的一切,她都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马车一路朝南,陈依云盘腿坐在车里,那把精致的佩刀别在她的腰间,她用手指轻抚着上面的花纹,看来马上又会是一场恶战了。 簌和亲眼看着马车走了,才松了一口气走回了山庄,刚走到钱焕屋前,王春胜拦住了她。 “你给陈依云写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刚刚分明就有个丫鬟给陈依云塞了纸条,不是你写的,难道还是钱焕?”王春胜冷笑一声,面纱下的脸变得更为恐怖,“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拿什么作为条件跟陈依云做交易?” “陈依云可是你的徒弟,怎么,你做师父的,竟是这般不信任徒弟的吗?”簌和倒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反正陈依云也走了,再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簌和,我可真是小看了你。”王春胜的声音变得阴险无比,闻者都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山庄现在在我手中,你们的生死存亡也都是我说了算。” “你好歹也是修习之人,难不成为了灭山庄满门,你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了?”两人正说着,房门就打开了,钱焕从里面走了出来,“既然你想知道给陈依云的是什么,我告诉你好了,是和离书。” “和离书?”王春胜一惊,然后咬牙切齿地盯着钱焕说,“你们大婚才多久,竟然就把和离书给她了?钱焕,你真是出乎我意料了。” “怎么,这一桩大家都不喜欢的婚事,若是早日解除不是对大家都好吗?”钱焕反过头来质问王春胜,“她想要借住山庄的势力夺取兰园的家主之位,我又不会阻拦,她爱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可笑,钱二少爷,钱少庄主,敢问这北墨山庄还有什么势力可言啊?”王春胜像是听了个笑话。 “若没有势力可言了,那你死抓着山庄又是为何?” “为何?”王春胜冷笑一声,一把掀开了遮面的纱布,“你可仔细看清楚了,我脸上这些疤痕可都是拜你爹所赐。” “怪不得你从不以真容示人,原来是这个缘故。”簌和被眼前这张满目疮痍的吓了一跳,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所以你恨极了老庄主,你利用老庄主杀死了东野阙的叔父而累计在他心底的仇恨,教唆他灭了山庄,其实最终还是你操纵了一切。” “他害得我变成这副模样,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我爹绝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做了违背山庄的事,他才会出的手,你不要把什么责任都推卸给我爹,先想想你自己。”钱焕依旧不信,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王春胜的咎由自取。 “我不曾背叛过山庄,我只是被诬陷了。” “谁诬陷的你?” “是我的大师兄,老庄主最得意的大弟子。”王春胜闭上了眼睛,努力回忆着那一点一滴曾经的岁月,“他曾是我最钦佩的人,山庄门生数百,真正修习符术的不过十余人,都是老庄主的关门弟子,这其中以大师兄最有天赋,我们都以为他会成为山庄未来最有威望的符师,老庄主也这么觉得,所以他一直传授着最厉害的符术,而我们只是学那些极为粗浅的甚至没有杀伤力的符术。” “所以你符术并不精进?” “我的符术是后来忽悠了东野阙,跟他学了些,又找到了陈依云,偷学了兰园密室的那些符书,倒也不算不精进,”王春胜斜睨了簌和一眼,慢悠悠地继续说下去,“老庄主让我们剩下的弟子可以选一套保命之法,但前提就是我们十多个人不能重复,我和大师兄都选了无极刀法,但是师父最终把秘籍给了我,大师兄心生不满,几次为难我,我都忍下了,却没想到他愈演愈烈,竟然污蔑我背叛山庄,眼睁睁看着我被师父的火符灼烧也没有出手相助,我恨他,所以我报复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他,第二个目标就是老庄主,当然其他的关门弟子我也不会放过。” “你潜藏了这么多年,害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簌和握紧了拳头,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疯子,为了一己私欲杀了这么多人却还能说得这般有理。 “哈哈哈哈,你一定觉得我是疯子。”王春胜一眼就看穿了簌和的心思,“你们想斗我,还是太嫩了啊,钱焕,和离书你已经给云儿了,待她公布于众你便是自由之身,云儿是我徒弟,她定然会听我的,我念在你年幼且是山庄主人的份上,给你一个选择。” 钱焕错愕地看着他。 “山庄,簌和,你选一个。” 第六十三章 心脉尽断 簌和被人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喝了太多睡,呛的有点懵,就听见附近叽叽喳喳地声音响个不停。 “这不是簌和小姐吗?” “她不是前些日子才给二少爷做妾室吗,怎么被投河了?” “看她的样子,挺可怜的。” “这大冬天的水这么冷,所幸她命大。” 投河? 簌和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抬眼就看到四周站着一群衣着古朴、满脸黑黄的老弱妇孺,而在她面前站着的男人正是王胜春,微微拧着眉,厚实的面纱遮住了他的表情。身上的衣服和她一样全部浸湿了。 “你……咳咳咳……” “能站起来吗?”男子见她看过来,弯下腰正面看着簌和,声音低沉。 “我……能……咳咳咳……”簌和勉强用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只感觉一阵疼痛麻痹了全身,她轻声咳了一下,“投湖,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王胜春玩味地看着簌和。 “什么?”她错愕。 “钱焕做了选择,”王胜春像是极为满意的样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放弃了你。” …… 虽然她早就知道钱焕会是这个选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如针扎一般的心疼。 “昨日他做完选择还问我,打算如何处置你,我想着他既然放弃了你,倒不如取了你的性命,我有预感,你终究会成为我最大的敌人,所以趁你现在寒疾最严重的时候先处置了就好,就打晕了你投了这河。” “那为何又亲自下水救我?”簌和昂起苍白的脸, “我把你扔下去的时候,水中闪现了一片红光,我就坐在岸边看着,没想到这束光竟然把你托了起来,一直浮在这水面上,然后我叫来了这些山庄的老奴仆,一起把你拉了上来,搜了你的身,才发现原来你一直把灭世轮盘放在这个锦囊里,怪不得总不离身。”说罢,他把手中的锦囊拿出来在簌和面前摇了几下,“对了,里面还有张符纸,遇水倒也没有褪色,难不成就是至阴血符?” “你还给我。”簌和冷冷地说道。 “我若是不还,你能奈我何?” 簌和气急,她凝聚气力想画一道符却发现双手刺痛万分,已然无法动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王胜春,“灭世轮盘吸食过我的精血,它已认我为主,在你手中不过就是一个废铁罢了。” “它是对你认主,可不代表你不能把它转给别人啊。”王胜春轻蔑地笑了笑,随即又拿出了一个玉佩,“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玉佩!”簌和感觉气血攻心,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听说你会画火符,至阴之人畏火,你却能画出火符,看来陈谨之那老头教了你很多东西啊,”王胜春一把把瘫坐在地上的簌和提了起来,“不如你好好跟我讲讲,火系符术是怎么跟水系符术融合的,你这样纯阴之身怎么操控火符的。” “我呸!” “你不说是?钱焕已经为了山庄抛弃你了,你现在的命可就全在我手里了,当然我也可以不要你的命,我废了你一身符术,让你彻底成为一个普通人,会不会更加残忍?” “你!”簌和冻的青紫色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她所幸就闭上了眼睛,“那你还废什么话,动手。”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告诉我如何融合两种符术,我从此与你共享整个符界。”王胜春看着面无表情的簌和,语气多了一分急切,可是簌和依旧没有睁眼,对他的话完全就是置若罔闻,“你真是执迷不悟,那好,这就怨不得我了。” 说完他一掌拍在簌和的胸上,强大的内力直接把簌和震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河边的树上,再重重的地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脸旁全是吐出来的黑色的血。 王胜春一个箭步到她身边,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刺穿了她的肩胛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你杀了我。”簌和突然笑了笑,翻了个身,眼里尽是不屑。 “我说了,我不会杀你的,刚刚那一掌震断你的心脉,这一刀毁了你的左手,我知道你是用右手画符的,所以特意给你留了机会,谁知道你这般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了。” “随你。” 看着簌和这一脸的决绝,王胜春突然有点气急起来,他一用力把刀抽出来正在再刺下去,葵丘突然出现了,一脚踢飞了王胜春手中的刀,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簌和,倒是逼近王胜春,“废物,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王胜春愣了一下。 “我说,簌和,东野阙,这两个人你不能动,要我亲自出手。” “是……是我刚刚被气昏了头,我……” “你废了她的武功,废了她的符术,就算我不动你,东野阙也会发了疯似的杀了你。”葵丘冷笑一声,拍了拍王胜春的脸,“他可是无心之人,又活了百年,你斗赢他那是毫无胜算的。” “葵丘君,救救我,求你救救我。”王胜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跪在地上,使劲朝葵丘磕头认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可从不养不忠心的狗。”葵丘说完才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簌和,“东野阙已经来了,你自求多福。” 王胜春还在不停地磕头,可是嗑完却再也不见葵丘的人影,他来不及多想,召集了手底下豢养的暗卫和陈依云留在山庄里的兰园门生,冲到了山庄门口。 “好久不见。” 来者正是东野阙。 “簌和还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死呢?”王胜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山庄的气氛瞬间又陷入了尴尬,东野阙看了一眼他身后一群暗卫,不禁摇了摇头。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养了这么多暗卫,自己的刀法就足够厉害了,却还是如此的怕死吗?” “这与你无关。” 王胜春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既然以前的阴谋都已然被看穿了,加上他亲手废了簌和,只怕自己一条命都不够赔的,他满脑子都是以前的招魂阵,东野阙是他迄今为止知道的唯一一个会破阵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困住他吗? 他缓缓抬头看着东野阙,但对方好像并未打算开打,只是慢悠悠地开口。 “你我故人一场,我倒也不想把你把你逼的太甚,我就是来接簌和的,她人呢?” 第六十四章 夜袭 “簌和已经嫁给钱焕了,哪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你胡说什么,嫁给钱焕的不是陈依云吗?听说那婚礼还是场闹剧,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看来你还没有听说啊,那日大婚,簌和做妾一同嫁给了钱焕,而且一直跪在厅堂外面还被陈依云当场羞辱,”王胜春得意地看了一眼东野阙,不死心地继续说道,“你一定不信,簌和完全可以逃出去,她先救出了钱焰和几个山庄的门生,又回来救钱焕的时候中了我的陷阱,她寒疾入骨,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东野阙不自觉地逼近了几步,“她现在人呢?” “你来晚了一步,她已经快死了。” 震惊,害怕,惊慌,数种情绪从他心底涌了出来。 东野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层细密的汗蒙上了他的额头,他瞪了王胜春一眼,不再与之多言,自顾自伸手在空中画了几道,瞬间数千只灵蛊化作了一缕青绿色的烟,指引方向,他一路匆匆忙忙赶到山庄后的河边,簌和已然奄奄一息。 簌和听到脚步声,虚弱地睁开眼睛。 漫无边际的冷,一丝一丝拼命往骨子里钻的冷,每一块骨头都好像被冻脆了,每动一下都好似骨头碎裂般的疼,疼得钻心。阴寒的冷,冷的入骨。 她的胸口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手脚都不能动,疼痛好像要把她整个人碾断粉碎。 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她忍受着煎熬。 甚至只想赶快死去,也不要再承受这样的疼痛。 “簌和!” 东野阙奔向那个倒在地上的人,生怕迟一步就没办法从死神手中夺回她了,他伸出手想把她抱起来,肩胛骨处裂开的一道狭长的扣子,煞白煞白,不停有鲜血从伤口沁出,逐渐湍急,喷涌而出。 “是谁?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东野阙双手都在颤抖,他哆嗦着撕下衣衫的下摆包扎了簌和的伤口,然后咬着牙一把将她抱起,血珠依旧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河边的泥泞土地上。 一滴, 一滴, 一滴, 如同一朵朵在黑色梦魇中绽开的血红色花朵。 她苍白的唇角勾出一抹轻柔地笑容,迸裂的肌肤,翻卷的血肉伤口,尽身被震断的经脉,渐渐地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原来,鲜血流逝的感觉是平静而麻木的。 “簌和,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东野阙走的飞快,整张脸因为慌乱而扭曲着,路上遇到的王胜春的几个手下一时不敢冲上去,目送着他离开了山庄。 医圣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这里也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可是他不会医治,无从下手。 他能感受到簌和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他慌张,他害怕。 “让我来救她。” “谁!” “你忘了我吗?我是你的心魔啊。” 东野阙闭上眼睛,眼前又是那个在祭坛见过的和自己面容一模一样的人。 “你想怎么救?” “我有血魔的力量,我离开你的身体,进入她体内,她就能重生了。” “她身上的伤很重,心脉尽断,我若放你进入她的躯壳,那你就完全控制她了!”东野阙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你没有时间了,她的呼吸已经很弱了,若是她没了呼吸,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不行,你是心魔,我饱受被你残害的痛苦,不能让簌和再受一次。”东野阙捂住耳朵,尽量不让自己听到心魔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充满了诱惑力,但凡听到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没有时间了,她体内有珈蓝印,既是封住邪祟和心魔的,你不如就赌一把,看看她的珈蓝印能不能封住我啊!”那心魔依旧缠着东野阙,“再说了,我进了她的体内,血魔吸食了数百人的精血,为她重塑一个身体并不难,而且她的符术不用多久也能恢复,她可是神符师的苗子,就这样被废了,只怕她醒来心有不甘。” “你不要再说了!” “她已经命悬一线了,东野阙!” “你失去过一个女人了,难道这一次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吗?” “东野阙,没时间了!” “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救活她。”东野阙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终于还是松了口,他伸出手贴着簌和的额头,心魔大悦,狂傲的笑声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顺着他的指尖出来盘旋在簌和额前,再一点一点进入到了簌和的体内。 “对不起,簌和,日后我会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他把手收了回来,在床的四角画了四道镇魂符,又在窗口补了两张,“你先休息着,我还有事要处理。” 他回到山庄之时,已经入夜了。 一袭黑衣,在昏暗的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数年前他灭了山庄之时也是这身衣服。 “你终于来了,我已等候你多时。”王胜春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身后的一群暗卫将他团团围住,各各手中都拿着剑,直指着他。 “这一群毫无内力的暗卫对付我,你觉得有用吗?” 东野阙说完手指凌空在空中画了几笔,半蹲着按到地上,一张血红色的符清晰可见,幻城一股强大的气流朝四周冲去,周围一圈的暗卫直接被击飞到了老远。 随后他邪魅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把剑,虎目猩红,目光如剑,身子比大脑还快上一步,提剑就冲了上去。他一身剑招锋芒毕露,剑气森寒,杀招尽显,王胜春急掠而下,侧身躲过了他这一击,一柄短刀突然出现在他袖口出,不停地旋转了几圈直直刺向东野阙。 “不愧是无极刀法,速度之快令我佩服,但你终究还是太弱了。” 东野阙动作游刃有余,左手翻转,直冲王胜春而来。 一个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暗卫,闻声看来,惊呼道:“小心!”东野阙身形倒纵,如一道残影,闪电般的飞射而来,一剑刺穿了那暗卫的胸膛,“多嘴。” “大不了今日就同归于尽!”王胜春说着一跃身,短刀以极快的速度旋转着,此时他依然卯足了劲,只觉着内力翻涌,难以控制,一股无法抵抗的压力袭来,他的身体像是断线的风筝,一下子摔了出去。 手中的短刀已经到了东野阙的手中,他仔细把玩着,嘴里尽是轻蔑,“不自量力。”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短发笔直地插在王胜春的心脏上,而他已然没了气息。 看了眼遍地的尸骨,东野阙随手画了几张火符,瞬间偌大的山庄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东野阙发出了一道张狂的笑声,脚尖轻点,眨眼间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而这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少爷!”屋外的火焰格外的明亮,钱焕坐在屋内依旧不动声色,任由那几个家仆拼命地敲着钱焕的屋门,“外面都着火了,少爷你快出来啊!” 第六十五章 烈酒浓烟 天色渐渐亮了。 太阳已经越过了那不高的屋檐,红彤彤的,仿佛是一块光焰夺目的玛瑙盘,缓缓地向上移动。 红日周围,霞光尽染无余。 那轻舒漫卷的云朵,好似身着红装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 屋外的叫唤声早在夜里就弱了,火势已经控制地差不多了,钱焕端坐在屋内,不用出去也大概猜到了外面的情景,屹立于北方数百年的北墨山庄短短十年间遭遇了两次灭门之灾,而行凶者都是同一个人。 上一次他还小,眼睁睁看着山庄被灭。 这一次他无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 门,被一脚踢开了。 他抬眸,看见逆光中走进来了一个黑衣的男人,他头发整齐的梳着,看不清脸,只知道他的脚步格外的轻。 “你来了。” “我等了你一晚上,没想到你一直不敢出来。”东野阙倒也不避嫌,这山庄他之前就住过了好久,到处都熟悉的很,“我特意留了你这一间没有烧毁,其他的屋子一时半会还真救不回来了。” “传承了数百年符术的北墨山庄,竟被你接连两次烧成了一段笑话。”钱焕觉得甚是好笑,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哈哈哈,东野阙,你骨子里流着的血就是这般凶残暴戾,我看着那些侵略过来的日军倒是跟你颇像。” “我听说你与陈依云大婚那日,还逼迫簌和做妾室,当众羞辱她,可有这回事?” “有。” “我听说簌和在你山庄里的这段日子,日日坐着婢女的活,可有这回事?” “有。” “我还听说,你跟王胜春做交易,你选择了山庄放弃了簌和,可有这回事?” “有。” 东野阙听完,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根一根青筋爆了出来,他看着眼前依旧若无其事的少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喝酒吗?这是山庄最后的几盏陈酿了。”见东野阙纹丝不动,钱焕拿着酒缸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大碗,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我先喝,你放心,没毒,再说了,你这样的人,也毒不死。” “你还有闲心喝酒?你知不知道簌和被震断了心脉,王胜春用他的刀刺穿了簌和的肩胛骨,毁了她的左手,她从一个厉害的符术师变成了一个废人,你知道她多难过吗?你有为她想过吗?” “我当然知道难受,我不也是被你震断过经脉,废去过符术的吗?”钱焕自嘲地笑了笑,若不是那一次遭遇他何至于修习禁术,赔上了他的阳寿,为了山庄伟了这份责任他不得不先安置庄内的人只能暂时放弃了簌和,但是东野阙的突然回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因果轮回,东野阙,你现在再恨我也没有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害了簌和,你灭了山庄,我们扯平了。” “扯平?她本可以带着钱焰逃离的,是为了你才回来,结果中了王胜春的计,她喜欢你,为你做了那么多,山庄是我灭的,你的族人是我杀的,你的符术是我废的,自始至终,她有什么错?你凭什么一次次伤害她?”东野阙控制不住地冲他大吼起来,“那今天你这条命,就抵给簌和!” “我们确实应该好好打一场,若我输了,这条命,你拿去。” “好,钱焕,我绝不会手软。”说罢他一把拎起钱焕的衣领朝屋外走去,“我们两个人内力悬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选择自己的死法。”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厌恶地看了钱焕一眼,“你不能死,起码在我找到药女以前,你必须好好活着。” 钱焕诧异地挑了挑眉,终究是没说什么,他一使劲从东野阙手中挣脱了出来,整理了自己是衣衫,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出了屋子,外面的空气中弥漫这一股焦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很多跑来跑去嘈杂的脚步声。 东野阙看着他依旧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清亮的眼睛流露出无尽的愤怒,然后也渐渐红了起来。一阵劲风荡起,一道极沉重的撞击声,烟尘渐落。 他狠狠盯着半靠在树旁光滑石面上的钱焕,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不忿:“这一拳是替簌和打的。” 钱焕手臂痛的无法抬起,不知道里面的骨头究竟被这他一拳头砸成了多少截,至此时他终于相信了爹临死前的说法,这个无心之人确实太恐怖了。 鲜血自唇角淌落,他看着东野阙声音微哑说道:“我让了你一招,算是谢谢你救了簌和,这事情便算扯平,如果你还要打,可别怪我不客气,不死之身了不起吗?我可是山庄的主人。” “山庄都没了,你空守着这份责任不无趣吗?” “东野阙,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份感受的,所有人都会渐渐老去,渐渐世故,肩上会多出很多的责任,那些沉甸甸的责任会把人的腰压弯,会让人懂得思考,会让人真正的明白为什么要活着,我很喜欢簌和,但我更爱我的山庄,我有什么错?”钱焕扶着地缓缓地爬了起来,带着沉积心中多年的压抑和痛苦,他冲着东野阙大喊起来,“你说啊?我有什么错?” “那你也不能拿簌和的命冒险。” “我快死了!我修习了禁术,我的生命已经所剩不多了,我还被陈依云种下了连心蛊,若我死了簌和也会死的,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日日被王春盛的手下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报告到他那边,我这样无用的一个人,保不了山庄也保不了她。”钱焕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真好,他是不死之身,若是把蛊虫逼出来注进他的体内,那簌和就真的没有危险了。 “你胡说什么!簌和身上没有连心蛊。”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陈依云给她注入的,怎么可能没有?”钱焕一怔。 “我在河边找到她时,她伤的极重,我送给她那串孔雀石的手链被我注入了灵蛊,我就是用另蛊找到她的,若她体内有连心蛊,两人从此连心,只怕我昨日找到的就是你了。” “原来如此,那就好。”压在他心口的大石突然落了地,钱焕松了口气,那接下来就是跟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仗了。 他屏息凝神,右手飞快地画出了数十道符咒,围在他的身边,在空中燃了起来。 “我们北墨山庄的独门咒,今日你就试试。” 说罢一张巨大的符咒凭空出现,朝着东野阙迎面扑来,上面奇怪的纹路似圆似方,只觉得亮的使人晕眩,东野阙用衣袖遮挡着眼睛,朝后退了几步。 符咒开始泛出金色的光,越是靠近东野阙越像是要灼烧了一切! “火系符术的最高秘术就是独门咒,这是我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钱焕说着一转身,身旁所有的火符又化作了一张巨大的符咒,将东野阙夹在中间,他黑色的袍子沾上了符,金色的火苗在他衣服上着了起来。东野阙一只手扑灭了火,在两张符之间转了个圈,两只手撑在了符上,一道蓝色的符将他整个人罩住,而燃着的火符却越来越弱。 “啊!”伴随着一声大叫,钱焕口吐鲜血再度被撞到那光滑石面上,他远远望去,那两张金色的符咒燃尽了最后的光,而东野阙手中的蓝光愈盛,“我输了。” 第六十六章 往事浮沉 “你有办法救簌和吗?” 钱焕仰起头,注视着逼逼逼近的东野阙,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山庄已经没了,毁在了他说手中,簌和也快死了,死在了他的手中,他曾经拼尽一切想保护的东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保住,或许这就是报应,上天也责怪他当时在兰园时的所作所为,他的欲望和野心造就了这一条不归路。 这又怨的了谁? “或许可以治好,我也不确定。”东野阙摇摇头,随后把匕首抽了出来,“我需要你的血做药引,调香给簌和,你是至阳之人,你的血可以延缓她的寒症。” “我已经油尽灯枯了,可能提供不了很多血给她,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还有一个人的血也可以。” “谁?”听到这里,钱焕的眼中闪过一丝光。 “药王之女。” 钱焕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我爹与药王是故交了,听闻那药王只有一个女儿,格外疼惜,你想要她的血来救簌和只怕不容易,我已然油尽灯枯,可能活不过须臾,你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尽管取我的血,务必要救治她,这是我欠她的。”说完,他一用力从东野阙手中抢过了匕首,冲着自己的手腕处狠狠一划。 “你……” “快去找瓶子。”东野阙来不及反应,只能听着他的话往屋子里跑去,把几个空的陶瓷瓶子都拿了出来,放在他手腕边接血。 一层细汗从他头顶冒出,手腕处触目惊心的刀痕,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感到麻木了,只是有一种生命渐渐流失的感觉,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很欣喜。 “麻烦你转告簌和,从我在兰园见到她时起,我捉弄她,笑话她,陪她练字画符,只是因为我早就喜欢上了她,可惜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害惨了她,还好她以后再也不会被我拖累了。”钱焕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周身的力气都消散了。 “簌和,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啊。” 这是钱焕的最后一句话。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停住了呼吸,平静而安详,或许会随着山庄的覆灭,他就这样永远消逝在这人世中,再不会有人记得他,再不会有人走到他身边,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喊他的名字了。 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东野阙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的手腕再也流不出一滴血,他弯下腰拿起地上了几个装满血的瓶子,这下应该够做一些香了,暂时可以不用太考虑寒症的问题,只要帮她修复心脉和左手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时看到钱焕的屋门轻掩着,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他不自觉地走了进去,屋内简单整洁地出乎想象,地上桌面没有一丝灰尘,看得出来是经常有在打扫。 他走到书柜前,随意的拿出几本书翻了翻,一张纸掉了出来,上面画着一个红衣的女孩,坐在一个秋千上,黑色的如瀑布般的长发披在肩上,发髻由一根簪子别着,女孩迎着阳光,笑靥如花。 东野阙怔住了。 他继续往后翻,又一张纸掉了出来,画的依旧是簌和。大婚之日,日光照耀在汉白玉台阶上,红色的地毯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灼芙蓉。簌和身穿火红色的婚服,一头乌发尽数绾起,头戴金丝发冠,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随着她莲步慢移摇曳生姿,熠熠生辉,她站在台阶上,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 钱焕的梦想或许也是给她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可是他的大婚终究是成了一场笑话,不仅他自己,还连累了簌和。 东野阙默默地把那书放回了原位,眼睛瞟到了桌上,几张零散的纸随意地放着,他走近一看,竟然还是一张和离书,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东野阙亲启”,信封里就薄薄的一页纸。 “东野阙,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承认我输了。我技不如人,输给你也算心服口服,只是还有两件事未了,还希望你能帮忙。一是这和离书请帮我转交给簌和,是我对不起她,平白让她遭了一次罪,我与她只是夫妻之名,并未有夫妻之实,我为了山庄放弃了她,我无颜再面对她,请你照顾好她;二是我昨日已经遣散了山庄的门生和下人,这山庄已经不是以前的北墨山庄了,一世的英明终究是毁在我的手中,你离开之时请帮我点一把火,把这里烧干净,就把我安置在屋外,一起烧了,我想看着山庄和我一起消失在这个北方的冬季。” “好,我答应你。”东野阙把桌上的和离书叠好塞进衣袖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两幅画一并塞进了衣袖,画了一张火符朝屋内挥去,自顾自走出了屋子。 他一路朝外走,只觉得左胸疼的厉害。 那是心脏的位置。 可他明明是个无心之人。 他抓着胸口的衣衫,一步一步向前走,却靠在一根柱子上,滑坐在地上。 有轻盈的脚步声,东野阙回头,眼看着他俯身来扶他的时候,细细瞧了瞧他的手。腕骨很细,指骨修长,腕上还系着一条酒红色的丝巾,看上去完全是书生的手,软弱无力得很,不像是练过武功的样子——然而他却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曾经威震符师界的邪符师“葵丘”。 “东野阙,好久不见了。” 有着和中原人不同的蓝黑色眼眸,脸部的线条利落而英俊,这么多年了,葵丘也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曾有一点变化。 “是你,控制了这一切,对不对?”东野阙感觉双手像是被放空了力气一般,疲软乏力,“你对我做了什么?葵丘,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的卑鄙无耻!” “对,我就是无耻了,不过我听说簌和那个小姑娘是至阴之人,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竟然被一个傻子废了左手,断了经脉,我也甚是愤怒,所以给了你亲手杀他的机会,只是可惜了簌和,本来我还有机会,好好培养培养……” “你给我闭嘴!” “怎么,你这就受不了了?”葵丘傲慢地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求我啊,求我放过你,放过簌和,我还是会好好考虑的。” “求你?痴心妄想。”东野阙撑着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已经看透了这个符阵,不过就是念力越强的人越容易失去筋骨和力气,不如断一半念力救活自己,“你这借刀杀人玩的很好,可是区区王胜春和钱焕,也费不了我多少念力,你以为你在这山庄设下了符阵就可以困住我吗?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话音刚落,东野阙就一掌打在自己的胸口上,猛地淬了一大口鲜血,他身上的力气渐渐回来了,趁着葵丘错愕之时东野阙一跃而起,从屋檐上逃离了山庄,还不忘在山庄大门处画下了一张极大的火。 他闷着头向前跑去,身后的山庄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六十七章 入魔 等他回到簌和身边时,屋内的符都没了,还意外地碰到了一个熟人。 “穆青?” “她怎么了?”穆青正坐在床边,伸手握住簌和的手腕,远远瞥了一眼就皱起眉头,“她明明心脉都断了,却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重新连结,而且她的左肩胛骨被刺穿,左手已经废了,可是我却能感觉到她左手气血的运行,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她体内茁壮成长起来,我还真是没见过。”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东野阙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警觉地靠近了一步。 “我听说北墨山庄昨夜被一个符师一把火给烧了,然后就去山庄寻她,可惜我找遍了都没有她的踪迹,倒是听了几个下人说他们的姨夫人被一个叫王胜春的人用刀扎死了,我没想到簌和就是她们口中的姨夫人,”穆青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把簌和的手放回了原位,站了起来,“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烧了山庄的人就是你?” “穆青,这世间从此再也没有北墨山庄了。” 话语间夹杂着冷漠和寒心,让人感觉刺骨的凉意。 曾经响彻符界的符族世家,却在一把火之后化为灰烬,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穆青一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自然懒得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觉得是他们的私人恩怨,也不再多说什么,他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簌和,修复心脉的过程应该是极其痛苦的,可她神色没有任何不妥,除了额头上有微微的细汗,其他倒是平静得很。穆青忍着心中的疑惑,涩涩开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也不知道,对了,钱焰在哪?”东野阙看到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听说簌和救了他,应该是找你安置他们,她需要安魂曲,我认识的人中间只有钱焕精通音律,也就只有他能救簌和了。” “为什么?” “原因你就别问了,你快去把他找来,”东野阙匆忙拿出了紧紧攥在手中的陶瓷瓶子,里面装了钱焕割腕流出的血,对着白轻狂给他的药方看了几眼,“我现在得出去一趟,我已经知道了簌和身上的寒疾的缓解之法,白轻狂给我调配了一种熏香,我现在去想办法配齐这几味药。” 穆青抢过东野阙手中的瓶子,一把拧开了盖子,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躺在床上的簌和像是得到了什么吸引似的,整个人不自觉地动了动。 “你这里面的,是人血?” “是。” “谁的?”穆青的双眼变得猩红无比,“你是不是杀了钱焕,用他至阳之人的血做熏香救簌和?”东野阙不语,面无表情地想要把盛血的陶瓷瓶抢回来,但是穆青迅速移到了墙角边上,让他扑了一个空。 “东野阙,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想要钱焕的血才灭了整个山庄的。”穆青看着手中的瓶子,心中已经联想到了整个过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等到簌和醒来,你该怎么跟她解释?她已经嫁给钱焕了,你亲手杀死的是她的夫君啊!” “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何况钱焕已经留了和离书给我。”东野阙从胸口取出了几张纸,递给穆青,“等她醒来,我自会跟她解释,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你得把钱焰找来,让他吹安魂曲,不然簌和会有危险的。” “对了,刚刚她闻到血的味道,突然有了反应,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看到他如此迫切地想找钱焰,其实穆青心中已然猜到几分,对血有反应的话那必然是受到了血符的影响,之前的祭坛之中最多的就是血魔设下的血符,而簌和这样子只怕不妙,“你是不是动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是。” “你!” “那日我在山庄里见到她时,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东野阙停顿了一下,看着簌和苍白的脸,“那日我在祭坛里与血魔相斗时,它侵入了我的体内,化作了我的心魔被封印在我的体内,我那日没有控制住它,受了诱惑把它注入到了簌和体内,我有后悔过,谁也不知道这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但我真的没办法,如果我不这么做,可能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你说什么?”穆青一怔,“你把心魔注入给她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会拼力一试。” “你这不是在救她,是在害她啊!”明明已经猜到了,但当真相从东野阙口中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那不是一般的心魔,簌和现在意识全无,谁也不敢保证她再度醒来会不会完全被她的心魔控制而成为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但是簌和说过,她体内有珈蓝印,可以暂时封印住那些魔啊邪祟啊什么的。”东野阙挠着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有些语无伦次,“或许也有可能,嗯,可能她就是正常的人,她一睁眼看到我,还会以前的那个她,对不对,谁也不能排除她会恢复原样,我只希望她好好活着,她答应过我,等这些事完了,就跟我一起隐居起来的。” “血魔倒不足为惧,只是心魔最可怕,从我第一眼见到簌和起,我就知道她心底藏了很多的秘密,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这么强的心魔,而且随着她符术的精进,内力也会大幅度提升,我就怕有一日她成了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时,你控制不了却也不愿意动手。”穆青叹了口气,他不敢想下去,东野阙说的没错,眼下只能先找来钱焰吹上几首安魂曲,先平息簌和体内这股可怕的力量,其他的事从长计议便是。 “如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杀了我和簌和,我们绝不反抗。” “好。”穆青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瓶子,从窗边一闪便没了踪迹。 东野阙拿过那个陶瓷瓶,像宝贝似的捧在手里,这瓶血可以救簌和,是他的希望,正如他一直以来的所想,喜欢其实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没有利用,没有取闹,只是永远的需要她,也希望永远被她需要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 看似孤苦伶仃的乡间匹夫或许有着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而看似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或许也有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殇,任何事物都是一体两面,人也是。如果一心想要享受阳光的明媚,就要允许阴影的如影随形,那些阴影就是心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 想到这里,东野阙释然了,他感觉压在肩上的巨石好像轻了不少,他耸了耸肩,拿着瓶子走了出去,要找齐这几味药并不麻烦,很快就能把香给制出来,在天气回暖之前,可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寒症。 他走了出去,不忘在屋外重新画了几道符,以防别人误入。 房门关上的刹那,簌和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本黑墨色的双瞳变成了如血一般的红色,她抬起自己的左手,竟然一点也不疼而且还有了力气,肩胛骨上的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愈合。 “这是怎么了……”她刚开口说完,又因为虚弱晕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女婢 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复一日,却突然在某一刻,他突然懂得了坚持的意义。 东野阙熏上了香,整个屋子弥漫着香气,是一种如同走在林间小道般的清澈纯净却又夹杂着含血的妖媚气息,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不过闻得久了倒是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簌和还没有醒过来。 叩门声如约而至,东野阙起身去开了门,门外钱焰一袭白衣,腰间别着的是一支勾画细致的笛子。 “你来了。” 钱焰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进去,找了张凳子坐下,自顾自吹了起来,笛声悠扬而起,清脆与柔和相应,委婉与清亮并存,绮叠萦散,飘零流转。 东野阙站在门旁,静静地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吹了多久,钱焰放下手中的笛子,把它随意地别进腰带,起身就要走出去,却被东野阙拦住了,“她还要多久能醒?” “不知道。” “你这安魂曲到底有没有用?” “若是无用,那我明日便不再来了。”钱焰冷冷地说着,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东野阙,“你与我本就是仇人,我能来这里只是为了簌和,并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干系。” “我知道你恨我,我杀了钱焕,烧了北墨山庄,但是簌和是无辜的,是他们欺人太甚把簌和伤成这样,是他们逼的我。”东野阙虽然愤怒,但还是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簌和现在心绪不宁,若你的安魂曲能让她心安,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是真心想救她,毕竟这是我们钱家欠了她的。” 说完,他漠然地抬头,眼神在东野阙脸上扫了一圈就推门走了,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东野阙跟着他出了门,可是他不能走远,这一片乱世之中也确实没地方好去,葵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他慢悠悠地走在屋外的小巷子里,有两颗极大的槐树,街巷并不宽,大概也就能过一两辆马车罢了,街道两边不知是何家的宅院,只是这战乱连绵早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 四周极静,没有一丝声音。 偶尔能看到一些来往的人,有时一个,有时三两个结伴,但都默不作声,步履匆匆。很多参天大树从院墙里伸出来,搭在三两行人的头顶,遮住了初日的清光,洒下一片阴凉。 他想到簌和,想到自己曾经苦战的心魔,等到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与自己心魔的一战,她真的运气很不好,所以一直过的那么地辛苦。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那就试试勇气,她应该有这样的勇气,足以战胜心魔。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集市,这里早就已经不复当年的繁华,只是零星地还有几个铺子开着门,售卖一些生活的必需品。那些个以前热闹非凡的茶馆,说书人还在,只是听戏的观众成了外国人,他们许多听不懂中国话,只当台上的人嘻嘻哈哈像个可笑的小丑,然后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然后给他些赏钱让他继续卖笑。 远远地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已有她肩膀高的女孩,蹲在地上卖大白菜,许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母亲会叫卖几声,女儿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难得会有几个人驻足,看看她篮里的白菜,会弯腰挑一些然后跟妇女谈谈价钱,若是觉得贵了就随手把菜扔回了她的菜篮扬长而去,看着母亲一分钱都不肯便宜的模样,女孩更加懊恼。 “你为什么就不能便宜一点儿?看看,都半天了才卖出去一颗,这样下去一天都卖不完了。”女孩生气地看着她母亲,忍不住抱怨起来,“我为什么这么可怜,别的女孩儿都去学堂听说书了,我却在这儿陪你卖菜,受尽了冷眼旁观,娘,你就不能像别人的娘一样吗?非得害我生来跟你吃苦。” “对不起,是娘不好。” “你还说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还连累我跟你一起吃苦。”女孩说着说着,哇哇大哭起来,妇女手忙脚乱地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东野阙走了过去,掏了几张银票给妇女,“这一篮白菜,我全要了,这些钱够不够?” “够……”妇人还有些错愕,女孩倒是赶紧接过了银票,匆忙点头,“够了够了,先生,谢谢你,这一篮子白菜你都拿去。” “小姑娘,我也算是个过来人了,或许你讨厌母亲的市侩圆滑,讨厌她不能给你富裕的生活,讨厌她的斤斤计较,却不知道她曾经也跟你一样憧憬过未来,先苦后甜的人生是大家都希望的,而先甜后苦的煎熬却鲜有人知,你娘其实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所以别这么说她了,她一定是很爱很爱你的。”东野阙说完,拿起白菜就要走,女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先生慷慨解囊,我们母女感激不尽,这场战争害的我们再也没有容身之所,如果你不嫌弃,我们母女什么都可以做,哪怕就是个看门的下人,有口饭吃便好。”女孩说完,朝母亲使了个眼色,妇人也跪了下来,低着头。 “你们先起来,”东野阙提着一篮白菜,看着她们跪在面前,怪不好意思的,“我倒不需要什么下人,这些年我孑然一身,活的也快活些,我刚刚给你们的那些银票你们收着,再攒一些去乡间买间茅屋也可以凑合先住着。” “大人,我一个老妇人也没什么希望了,只是我这小女已经十五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跟我一样流离失所,还请大人发发慈悲,带她走,她手脚都很麻利,烧菜做饭什么都会,也不需要给她什么钱,只要管她一口饭就行。”妇人说完索性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路过的行人难免会瞧上一眼热闹,再置身事外地指点上几句。 “既然你一定要这么说,那我便带她走,只是我常年到处奔波,若她受不了,再叫她回来。”东野阙无奈,又看那女孩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就答应了下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妇人一听,热泪盈眶,她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一狠心站起来往街的另一头跑去。 “娘!”女孩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可惜她听不到了,“对不起。” “那你跟我走,你是个女孩,刚好可以帮我照顾她。”东野阙把手中的白菜给她,女孩很听话地接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紫,随了娘的姓,我爹已经死了。”女孩跟在他身后,赶紧回答道。 “我有一个朋友,受了点伤,你刚好可以帮我照顾她。” “也是个女的吗?”叶紫睁大眼睛看着东野阙,“她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估摸着也快醒了。” 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他的住处,一开门簌和已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纹丝不动,他不免有些失望。 叶紫跟了进来,把盛白菜的篮子放在地上,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虽然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可确实是她生平见过最美的女人。 第六十九章 恶梦 这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一墙之隔,墙外明媚,墙内腐霉,鲜明讽刺。 时已至晚,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墙的缝隙里吹进来,摩擦出“呜呜”的惨和声,吹起落地尘土,飘荡在半空中,弥漫了整个屋子,夹杂着酸臭糜烂腐朽的味道,渗透进她的心里,恐惧莫名。 这里只有无尽的黑夜,没有光明。 好像有无数个她在发出不甘的嘶吼,犹如唤醒了沉睡经年冤魂厉鬼,却也只是一遍遍刺痛自己的耳膜罢了,渗进心扉的黑暗和孤独成为了永远的伙伴。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啊——”簌和发出一声尖叫,她奋力地想将周围的人撕碎,可以每每她看清那一张张脸,和自己无比的相似,就好像是无数个自己飘荡在这幽闭的空间里,她实在下不去手,只能瘫坐在地上挠头尖叫。 “你太弱了,簌和,你太弱了!” 好像是师父的声音,簌和猛地抬头,跌跌撞撞站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 “哈哈哈哈……她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陈依云的声音,她的嘲笑声愈盛。 “她是个至阴之人,生来就是克死别人的命,哎,可惜了。” “她是天煞孤星啊,你看她养父母多可怜,为了她竟白白送了性命,兰园老家主精通符术,也没有躲过啊……” “可不能这么纵容她下去了,她迟早会成为祸国殃民的妖孽。” 周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讽刺,害怕,暗自得意,嘲笑,什么样的声音都有,唯独没有人替她说一句话。 “我不是天煞孤星,我没有害死爹娘,我没有克死师父。”簌和发疯似的冲周围大喊大叫,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击垮在地上,她挥手想画了一道符却发现自己心脉尽断,再没有办法集中念力了。 “你没有符术了,簌和,你就是个废人,哈哈哈哈!” 她死死咬着嘴唇,甚至还沁出了一丝血迹,眼下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瘫坐在地上。 外面也暗沉了下来,隔着很小的一扇窗,或者说是一道裂缝,她看到天幕最尽的边缘幽幽泛上血红色的迷雾,悬挂在清冷的沉墨一样的夜色里。风的呼啸像野兽仰着头在咆哮,没有一点星辰的痕迹飘零而落,陷落的废墟之中,爬行着鬼魅的喘息和贪婪的笑。 最后,那徘徊着的,渐渐苍白的光芒坠于自己最后一抹倒影里。 天际的云层变成了鲜血一样的河流,暴风雨瞬间夹杂着沙尘席卷了渺小的山头,支离破碎的噩梦仿佛才刚刚拉开序幕。 …… “她好像很痛苦。” 东野阙站在床边,看着紧锁着眉头像是在挣扎什么的簌和,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你的安魂曲得加强一些了。” “安魂曲只能起到辅助的功效,她这是梦魇。”钱焰掏出一块手巾,细心地擦去簌和额头上的汗,“我之后会改进这曲子,以便有更好的安魂之效。” “好,等她醒来,我就带她回江南,北方太冷了些,不适合她养病。” 钱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把笛子放在嘴边,轻声吹了起来,听到音乐的簌和逐渐安静了下去,紧缩的额头也舒缓了下来,呼吸逐渐平复。 “大人,我饭菜做好了,要现在吃吗?”叶紫敲了敲门,轻声询问道。 东野阙过去开了门,让她进来,“就在这屋子吃,你去拿过来。” 叶紫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跑去了柴房,不一会儿就把饭菜端了过来,“大人,我不知道还有客人在,所以做的不是很多,你们先吃着,我再去做点别的。” “不用麻烦,你去下碗面就行。” 叶紫点点头,又跑了出去。 钱焰吹完了曲子,把笛子放回腰间,正要走,回头看了一眼饭菜,“这个女人你从哪里找来的?” “路上买菜的时候刚好碰到了,见她无亲无故的,就带回来了。”东野阙耸耸肩,指了指还放在门口的那只菜篮,“那就是她当时卖菜的菜篮子,怎么,可有什么不妥吗?” “眼下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极其喜欢伪装,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现在簌和还昏迷不醒呢,你可得小心些。” 东野阙一怔,随后反应了过来,“多谢提醒。” “我就不留在这里吃饭,先走一步,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 看着钱焰远去的背影,他又细细回想了一下遇见叶紫的整个过程,好像确实有问题,却又说不上来,不过经过钱焰的提醒,身边多了一个人,总是要多长个心眼才好。 “大人,面烧好了。”叶紫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菜肉丝面进屋,却发现那位吹笛的公子已经走了,微微诧异地看着东野阙,“那位客人怎么走了?” “他家中还有事,所以先走了。” “哦,那大人赶紧吃饭。”叶紫把面放在桌上,规矩地站在一旁。 “这儿就你我两个人,也不用叫我大人,随意些就好,你也坐在这儿吃一些,吃完了回去收拾。”东野阙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可以坐。 叶紫低着头坐在东野阙对面,拿着碗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看起来像是极其的不适应。 “别紧张,以后把这当自己家。” “大人,叶紫不敢。” “说了,以后不必称我大人。”东野阙低头吃面,含糊地说了句。 “那叫少爷吗?” 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东野阙倒也懒得多说了,“随你,都行。” “那床上的那位姐姐,她到底是什么病呀,我来这儿几日了,总见她醒不过来的样子,还一直面目狰狞,像是做了噩梦。”叶紫瑟瑟地朝床上看了一眼,现在她倒是平静下来,难不成也是因为听了刚刚那位先生的笛声? “她身体不好,要睡的久一点。” “那她要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你这面太咸了,下次少放点盐,我不爱吃太咸的。”东野阙岔开了话题,他心中已然警觉不少。 “对不起,少爷,我们这边的肉丝也都是腊肉,所以比较咸,若是你吃不惯,我下次少放些。”叶紫赶紧撂下碗筷,低头认错。 “没事,就是跟你说一声,其实味道还不错。”东野阙已经吃完了,他把碗筷整齐的放在桌上,重新坐回了床边。 叶紫默不作声,其实后背上隐隐已经吓出了一声冷汗,她不敢看东野阙的眼睛,这个男人给她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他的眸子明明很清澈,却仿佛一眼就可以将任何人看穿。 “那……少爷,我吃完了,我把这儿收拾好先出去了。” 第七十章 迷失心智 叶紫跟往常一样打扫了屋子,正要离开时听到床上传来了声响,她以为又是簌和梦魇了便没有理会,她伸手刚要打开屋门,一张红色的符飞到她面前把门给封住了。 叶紫诧异地回头看。 簌和已经起身了,她嗖的一下就移到她跟前,双目无神,但是瞳恐却是血红的。 “啊----”叶紫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赶紧去扒门,想把那张恐怖的符撕了逃出去,她恐惧地畏缩着,眼前的女子仿佛都要把她吞噬掉,迎面是无尽的黑暗。 “别撕了,你出不去的。”簌和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像是出于好奇般的左右打量着她,“不错,我一醒来就有送上来的食物。” 叶紫被掐的透不过气来,脸涨红着,她大脑一片空白,眼睛死死盯着簌和,什么都是恐怖的,现在她只想离开这个让她害怕的地方,想到这里她用着仅剩的力气使劲敲了敲门。 即便知道无人应答,本能的求生意识还是驱使着她。 “没人会救你的,你就好好享受死在我手中的感觉。”簌和一侧嘴角微咧着,轻蔑又得意,随意一挥手就把她活生生扔在地上,然后看着她爬起来缩在角落里,若能有个人的精元给她补充,她身上的伤会恢复的更好,想到这里,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出手,眼神带着决绝,可就在她的手要触碰到叶紫时,屋门被撞开了,东野阙走了进来。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屋内传来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却没想到等了这么久,簌和终于醒了,“簌和,你醒了?” 可原本满是欣喜的语气,却在看清簌和双眸时变了语调,“你是谁?” “我是簌和啊。” “你不是簌和。”东野阙摇摇头,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瞥见叶紫以后,又一点一点往叶紫的方向挪去,“你是她的心魔?你果然控制了她的躯体,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鬼话。” “确实,她这具身体非常好,至阴之人每日都能吸引很多鬼魅附身,这些日子我真的吃的很饱,所以恢复地特别快,你瞧瞧,我的左手已经完全恢复了,我还能画符了,我的符术全都恢复了,我不久以后就能成为一个笑傲符界的神符师了,你要替我高兴啊。”簌和满足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缩在角楼里的叶紫,“对了,她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叶紫看着眼前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她屈腿坐着,把头埋在膝盖里,不敢对上簌和的双眼,那双致幻的眼睛。 “你够了。” “够?”簌和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面色逐渐扭曲,笑声也逐渐癫狂,她右手朝着空中一使劲,就仿佛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叶紫,再看时叶紫又被掐着脖子了。 “你快放了她。”东野阙有些发怒了,他双手攥成了拳头,眉宇之间都可以看出他的怒气。 “不可能。”簌和并不理睬,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到嘴边的食物,我怎么可能让放了?东野阙,你看清楚了,我可是魔啊,又不是神仙,怎么会大发慈悲去心疼一个凡人的贱命?” 话音刚落,叶紫的脚尖已然离了地面,她的双颊涨得通红,原来挣扎的双手渐渐没了力气,鼻息之间仅存一丝微弱的呼吸,东野阙又急又气,他右手在空中画了几笔,一张黄色的火符出现了,可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一阵笛声响了起来。 钱焕刚好赶到,看着这一幕赶紧吹起了笛,随着笛音的起伏,簌和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渐渐放下了叶紫,随后整个人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簌和。”东野阙赶紧接住快要着地的簌和,忧心地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好像有些发烧,额头烫的很。” “不是发烧,是体内的心魔被我的安魂曲吓得在乱窜,所以有些热,过一会儿就没事了。”他看着东野阙一把抱起了簌和,放在床上,细心地将被子盖好才出来,心中竟然多了几分感慨。 “我可能真的做错了,簌和她变了一个人。” “不管她再怎么变,都是簌和,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知道,对于我们符术师来说,心魔是进步的瓶颈,突破心魔才可以使人的符术突飞猛进。只是她终究没有战胜自己的心魔,如果她再醒来,依旧是那个红瞳少女,那我只能杀了她,如果我下不去手,穆青一定能……” “别说了,暂且等一等,起码我认识的簌和从不服输,她……她一定会战胜自己的心魔。”任谁听着,都能感觉到话语间的不确定和牵强,他苦笑了一下。 他记得他爹说过,要想学好一个本事,或是符术,或是音律,先得控制自己的心念,唯有自己心志坚定,一切妖邪才会俯首听命,可是簌和虚弱的身体却无法支撑了,只能期待她的心念足够强大。 “你去把穆青叫来,”东野阙迟疑了一下,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以防万一。” 确实,也别无他法。 钱焕点点头,匆匆离去。 被掐的几乎窒息的叶紫终于清醒了一些,她缓缓抬起头,看着一脸紧张的东野阙,正盯着床上的人看着,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曾体验过的滋味,那夹杂着酸涩,懊恼,自弃,愤恨,失望蔓延在心里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恐惧。 她费了心思来到东野阙身边的,那个人允诺过的,只要成功了她从此一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两个人,竟然都不是普通人。 她看过很多话本小说,里面说妖魔鬼怪是面容狰狞、青目獠牙的模样,却没想到如此美貌的女子竟有这样一双可怖的红瞳,所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叶紫,你没事?”东野阙这才意识到了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他侧过脸瞟了一眼,看她还有力气自己爬起来就不再多问了,“今日这屋内发生的事不要说出去,不然你会惹上杀身之祸的,你也受了伤,先下去休息一下。” 叶紫点点头,忍着脖子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朝着屋外走去。 “你若是怕了,我给你一些银票,你可以回去找你娘。”屋内传来了他的声音,叶紫摇摇头,继续往外走。 娘? 她早就没有娘了。 孤苦伶仃的日子过久了,才会羡慕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不然她也不至于做了这么危险的一个交易,甚至可能搭进自己的命。 第七十一章 复生 东野阙守了她七天七夜,穆青也跟着七个日夜没合眼。 他们都在等。 等一个结果,不管是好是坏,他们都必须要面对的,一个结果。 躺在床上的人动了动,东野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心里一直默念着上天保佑,穆青反而轻松些,他倚靠在柜子上,慵懒着透气。 “我以前若是知道你们是这么麻烦的人,当时在琳琅镇就不应该许个承诺,没想到还被你们没完没了地缠上了,偏偏你们的理由那么冠冕堂皇,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哎,我这几日思来想去都觉得我亏了。”穆青冷哼了一声。 “穆青,确实应该跟你说声多谢了。”东野阙反应过来,别过头道了个谢,所有的心思还是在簌和身上。 “这谢谢一点诚意都没有。”穆青撇撇嘴,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你别这么死盯着她了,你再看她也醒不了的,倒是你这满屋子的香,我可是难受地快吐了。” “不好意思,这里面有钱焕的血,你本事阴虚鬼魅之身,可能不能适应。”东野阙无奈,走过去拿了个罩子把熏香的炉子盖上了,“你说簌和她,今日会醒吗?” “那我可说不准,反正嘛她还是得早点醒过来,毕竟我帮她这么多事,这一桩桩的人情债得还我啊。”穆青一脸坏笑,他靠近东野阙,“你说她会怎么还我人情啊?” “别闹。” “哎呀,开个玩笑嘛,你看这么多天了,你一直照看着她,还把我叫来,我都快累死了。”穆青假意抱怨道,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有多在乎簌和的生死,甚至胜过东野阙。 离开琳琅镇的那些日子,他走过很多的地方,原本他记忆中的太平盛世竟然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可以杀光那些残暴的侵入者,可他终究是一具死而复生的凶尸,见不得阳光。 他明白簌和的重要性,明白她对于整个国家的意义。 …… 簌和的梦中,再一次出现了她的养父母,他们满身都是血,站在她面前,那黑黑的眼睛看着她,只是流泪,却不说话。簌和顿住了,他们张开嘴,却不见舌头,只是满嘴溢出来的血。 “爹,娘,你门怎么了?”簌和扑了上去,竟然只是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怎么还是幻觉。 她感觉周遭都是恐怖的尖叫声,讥笑声,她不敢想,但又不由自主的想。这堵墙很厚实,墙的这一侧,总有他们的影子在飘来飘去,似乎是在警醒她,因为她的身世,活活害死了养育她长大的最亲近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她也没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不是吗。 她的爹娘为什么没了舌头,他们想说的一切根本没法说出口,可是那眼睛好陌生,完全看不到以往的慈祥和爱意,看不到从前的光芒,能看到的只有哀怨,和凄凉。 “不,不是我,爹,娘,不是我做的。”簌和疯狂地摇着头,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这漫天的笑声,不想所有人都来看她的笑话,不想连累爹娘连累师父一起成为笑话。 “不要,爹,爹!”养父母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了混沌之中,接着就是一通铺天盖地的眩晕,再睁开眼,眼前的就是陈依云了。 “你师父已经死了,是你克死了我爹,你这个罪人。” 听到这句话,簌和像是失了心风似的,一巴掌打了过去,“滚,是你杀了自己的亲爹,却要污蔑到我头上,陈依云,我敬你是师父的唯一的女儿,没想到你竟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陈依云不语,脸上满是嘲讽的谄笑。 簌和感觉自己气急了,她憋住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掌推到了陈依云身上,陈依云化作一团烟也消失了,她用力过猛,倒在地上吐了好大两口血。 “簌和!你又想什么呢?不好好学符术。” 是陈谨之道声音。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师父!你在哪啊,师父!” 可惜一直只能听到声音,且看不见师父的人影。 “簌和啊,你终是把兰园的名气给败光了,为师做的最不幸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个徒弟。” 簌和拼命地摇头,摇的自己都快要晕过去了,她带着哭腔大喊着却无济于事。 “簌和,来,我给你准备了荷叶烧鸡,你快来吃啊。”钱焕站在不远处超她招着手,手里拿着的是裹在一片荷叶里的童子鸡,“你啊,总喜欢晚上吃鸡,也不怕胖。” “以后叫你大胖和算了。” “簌和,我喜欢你,可我更爱我的山庄,更在乎我的权利,我有我想保护的东西,却不是你。” 簌和笑了笑,她没有力气了,她感觉胸口一疼,全身奔涌着的几乎沸腾血液一股脑从她口中涌了出来,乌黑的血液,她缓缓倒下了,睁着眼睛,没有表情。 她迷迷糊糊看着墙,突然想明白了,这里大概就是自己的内心深处,在这里遇到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心魔所化。 心魔,是她最大的敌人。 “我的簌和,你终于想明白了。” “这堵墙是我曾经为自己设下的珈蓝印?” “不错,我现在还被困在这里,不过我很快就能突破了它,成为你身体的主人。”心魔倒是胸有成竹。 “你为什么会来到我体内?”簌和一只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看着它冷笑了一声,“我竟不知自己的体内有如此凶险的一股力量,还能治好了我的左臂和全身经脉。” “你的珈蓝印里本就有邪祟,不过只是些杂碎,你也见过我,我就是那日在祭坛的血魔,只是我败给了东野阙,成为了他的心魔,受控于他,没想到他经不住我蛊惑,把我放进了你的身体,你如此虚弱,如此的不堪一击,是我的最佳选择。”心魔倒是有耐心,跟她解释了起来,“我想东野阙既然这么喜欢你,那一定舍不得杀你,我要是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那我不是天下无敌了吗?” “你还真是会痴心妄想。”簌和观察它一会儿就发现了它胸膛的位置有一簇红色的火焰在闪烁,或许这就是它的命门。 “不,这不是痴心妄想,这马上就会变成现实了。”心魔仰天大笑,伸出了一只手想抓住簌和,但她一侧身躲过了,她一个飞扑跃到心魔的背后,一把扯下头上的玉簪,狠狠地刺进了那簇火焰,随即就被心魔甩了出去,“我是魔,你杀不死我。” “但我能,杀了我自己。”簌和看着这幅情景,顿时明白了无望,惨然一笑举起玉簪直直地朝自己的脖子刺去,心魔赶紧阻止她,但晚了一步,它眼看着那锋利的簪子划破了她的脖子,一注鲜血喷涌而出。 那簪子最终穿过了脖子。 “死,或许这样就无牵无挂地死去,也是一种幸福。” 簌和缓缓地倒了下去,留下两行眼泪,闭上了眼睛。 …… “簌和。”东野阙轻声地呼喊着她爹名字,好像不是错觉。 簌和再一次睁开眼睛。 “你醒了。”说不出是什么样爹感情,反正东野阙怔住了,他仔细地看着簌和的双瞳,是黑色的,“太好了,簌和,太好了。” “好什么?” “你活过来了。”东野阙傻傻地笑了笑,穆青也凑了过来,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死了吗?”簌和坐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好像……不疼了,她周身爹经脉也都通畅无比,而且她又有念力了,想到这里她随手画了一道符,“我又可以画符了?” “对,簌和,你恢复了。” 簌和微微诧异,她回想到在自己的梦里,她用玉簪子刺穿了自己的咽喉,她死在了那里却活在了现实中。 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还会害怕活着吗? 第七十二章 回兰园(上) 自打簌和醒来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每看到东野阙,总想着避而不见。 “簌和,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 东野阙终是忍不住,拦住了正在转身的簌和。 “没有,东野阙,你和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既然道不同,那就不相为谋,还是不要离得那么近的好。”簌和摇摇头,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本来是意外而欣喜的,但是东野阙递给她一张和离书,然后亲口告诉她,钱焕死了。 钱焕是他亲手杀死的。 曾几何时,她与他共患难,甚至把他当成了亲人一般,可是他杀死了她唯一喜欢过的人。 “你在怨我?” “我没什么好抱怨的,这一切的错都是在我身上,如果不是我发了寒疾被王春盛捉住,也不至于伤重成那样,只是我没想到你为了给我出口气,灭了整个山庄。”簌和咽了口口水,声音冷漠无比,“我嫁给了钱焕,也算是北墨山庄的人了,可是你害我陷入了不仁不义的境地,世人皆说师父收了我做徒弟是引火上身,我克死了他和毓夫人,而我现在还克死了我的丈夫毁了我的家,东野阙,就算你是为了我,可也亲手让我变成了山庄的罪人。”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辉煌了百年的北墨山庄、威名一世的北方符族终究还是因为我而消失了。”簌和手中紧紧攥着钱焕给她的簪子,实在忍不住抽噎了起来,“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他吗?可你为什么要亲手杀了他?” 东野阙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解释啊,你说你有苦衷啊!”簌和突然笑了起来,她看着东野阙的眼神带着微渺的希望,更多充斥着绝望,她很难受,她很痛苦,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我没有苦衷。”东野阙摇了摇头,弯身想把簌和扶起来,却被簌和一把推开,她冷漠地看着他,眼底的寒意像是一支支冷箭射向他心的深处,她果然是恨透他了的。 他记得钱焕临死前交代他,要照顾好簌和的,他这一生做了很多的错事,他拖累了簌和,所以用他的血做成熏香来治疗簌和的寒疾这件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 他允诺了。 他终于明白了那日在凤凰山上,为何白轻狂说这个法子极其残忍了,延缓寒毒发作的法子就是以命换命,他始终忘不了钱焕抢过他的匕首划开手腕的那股子决绝,明明更爱山庄,却也愿意为了簌和献出自己的生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簌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正眼都没看他一下,自顾自回了房子,锁上了房门。 “少爷,可以吃午饭了,我热了一碗面,要给簌和小姐送过去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紫怯生生地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盛面的小篮子。 “不用了,她应该也没什么胃口吃面。”东野阙摆摆手,顺势拿过了她的篮子,“这个给我吃,你赶快回去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去江南了。” “可是,那边不是正在打仗吗?我听市井里的人说啊,好多外国人都在那边烧杀抢掠的,还有几个军阀混战,只怕不太平。”叶紫有些犹豫,她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到了那边,我们可能连个安生之所都找不到了。” “你放心,我们这次去江南,是要夺回一些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东野阙拎着篮子回了自己的屋,叶紫敲敲地走近簌和的屋,把耳朵贴在了她的门上,好像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哭声,断断续续地,看样子她是恢复清醒了,叶紫阴狠地皱了皱眉头。 …… 簌和坐在窗边,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晚上,她开了一点点窗,只瞧见外头柔和似絮、轻匀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不像晚霞那样浓艳,因而更显得素雅,没有夕照那样灿烂,只给人一点淡淡的喜悦,或是一点淡淡的哀愁。 “簌和,我知道你在听,我已经理完了东西,明天要去江南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东野阙背靠着墙,对着窗的位置喊了几声。 “我不会跟你走的。” “簌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是你去祭拜你的养父母,你已经来北方好久了,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 “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记得陈老家主给了你少主之位,可是你拱手让给了陈依云,现在的兰园也不复从前,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陈老家主勉力维持多年才保住的基业,你想眼睁睁看着它毁在陈依云的手中吗?” 簌和没有说话,她死死地闭着眼睛,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东野阙太了解她了,他知道她的软肋,知道她的短板,所以她也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兰园是她最后的家了,之前她是被逐出兰园的,那这一回定然要堂堂正正地回去。 “你在听吗?” “明日何时出发?” “你何时准备好,我们就何时出发。”东野阙听到了她的回应,不免激动了起来,“你需要我帮忙整理东西吗?不顾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的,我去找辆车,明日在门口候着。” “你要带上你那个婢女吗?”簌和突然想起了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女人,看模样倒是生的楚楚可怜,但眼睛并不干净纯粹,总感觉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带上,叶紫她也无亲无故的,留她一个人怕是饭都吃不饱了。”东野阙没有在意簌和突变的语气,继续自顾自说着,“带着她也挺好,她会做饭,也会照顾人,你身体不好,我也不方便照顾你不是,有了她啊也方便多了。” “我知道了。”簌和说完关上了窗。 要回兰园了。 她坐在椅子上,拿出别在腰间的那个锦囊,那日坠河以后,这锦囊明明随着河水冲走了,却没想到东野阙找了好几个日夜竟然给她寻了回来,虽然锦囊里的纸已经烂透了,再也看不清字迹。 她拿出纸和笔,磨了墨端正地写了一道至阴血符,然后把纸折着塞进了锦囊。 在她醒来那天,灭世轮盘就突然出现在她的指边,甚是奇妙,同时出现的还有师父给她的那块玉佩。 这些大概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明日就要回兰园,簌和窝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陈谨之的背影,着实心绪乱得很,“簌和,别想了。”她自言自语道,眼下也不知道兰园情况如何,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当时被赶出来的那个可怜无助的簌和了,或许旁人不知道,她在心境中拿簪子刺向了自己,在她死去的瞬间整个身体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她再运气时发现她的符术早已更上一层楼。 她借着月光,看着手中打磨细致的玉簪,随手挽了一个髻就插了进去。 终于,要回兰园了。 第七十三章 回兰园(下) 簌和穿上衣服,点了灯。 桌上放着的和离书时时刻刻告诉着她,钱焕已经死了,还有两张画像,如果不是东野阙告诉她,或许她还未曾察觉自己心中早已将钱焕看的那么重了。 那日他把簪子给她时,她还曾经开玩笑的想着,她簌和此生,注定了非钱焕不嫁,虽然那场婚礼就是个闹剧。 “钱焕,对不起,”簌和看着手中的簪子,神情一顿,如坠冰冢,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寒,“师父,陈依云逼我至此,王春盛几乎杀了我,我如若再像从前那般一味隐忍,那我们符师就真的完了。” 她紧紧攥着心头的衣裳,只觉得无尽的疼痛,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一直压着的一口血终是吐了出来,她看着地上若有似无的血花,闭上了眼睛,眼泪自眼角无声的滑落。 “只要过了明天,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了。” …… 天亮了。 簌和打开门,东野阙早就候在外头了。 “东西理好了吗?” “我没什么东西,我的东西都在兰园里呢。”簌和抿了抿嘴,和昨天的她判若两人。 “好,那就出发。”东野阙伸出手想接过她拿在手中的小箱子,却直接被簌和无视了,只能讪讪地收了回来,“我听说最近东北都在修铁路了,只是这儿暂时还没有火车,我们得先去大一点的城市,才好南下回江南。” “火车是什么?” “就是一种长长的、开起来会冒烟的车。”东野阙笨拙地比划着,“绿色的,一节一节,开的很快。” “为什么不直接骑马去?” “现在大街上已经没有人骑马了,在发达一些的南方城镇,还有了小汽车,可以坐四五个人呢。”东野阙想起簌和在北方呆着这些日子几乎完全脱离了社会,竟然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种种,不禁有些无奈和苦恼,她这样子只怕会吃亏。 “汽车又是什么?” “一种有四个轮子的车,就比如马车是靠马发力的,而汽车是靠它自身的发动机来发力的,你也不要问我发动机是什么了,当时我们离开兰园时北方就已经被日本入侵和占领了,转眼过去这么久,肯定是变了一个样子了。”东野阙苦笑一下,他突然怀念起刚来北方时,这里的雪是一片纯净的。 可是后来,再也没有清澈的雪了。 簌和没有理睬他,继续往外走,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她是彻彻底底变了。 东野阙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马车,没有车夫,前头只有孤零零的两匹马,正无聊地来回踱步着,把马蹄蹬得蹭蹭的响,簌和疑惑地看了马车一眼,方才他不是说马路上已经没有人骑马了,怎么现在面前的竟然还是马车,可笑。 “没有小汽车可以做,先用马车凑合一下。”东野阙说着跳上了车,伸出手想扶簌和,倒是叶紫凑了上去,把手中的一个小布袋递给他,顺着他的手爬上了马车。 簌和沉了脸,一脚蹬跳上了马车,马儿受到惊吓,开始跑了起来。 “我们到前面的镇子,或许就能搭上火车了,那里有个车站。”东野阙把头探出去瞧了一眼,“我先随你回兰园,然后处理完我就得去找人了。” “你不用回兰园,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簌和直截了当地拒绝。 “我昨天晚上突然就想明白了,你既然不希望我留在你身边,毕竟碍眼嘛,那我自己找个去处就是了,不过呢这个香你必须每天都熏着,这是我找了好久才寻得的药方调出来的,可以延缓你的寒疾,你看你最近寒毒是不是好些了?” 他这么一提醒,簌和才发现好像确实没有发过病了,她之前还一度以为是天气热了,寒症得以好转,却没料到跟这日日闻的香有关系,“算了,我不喜欢熏香。”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你身体本就不好,这怎么说也是对身体有益之物。”东野阙不由分说地把两个塞得鼓鼓的香包放在簌和手中,“这是所有的香料了,你每次只需两勺就可以熏,这两包我估摸着也够你熏一阵子,每天都要熏,不要忘了。” 也不容簌和拒绝,东野阙拿着他自己的东西从车门处跳了出去,三步并作步地窜进一片树林,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却已不见人影,马车内只留下簌和和叶紫两个人,面面相觑。 马车到了车站自己就停了下来,簌和整理了自己的衣着下了马车,随着人潮走了进去。 叶紫赶紧跟在后面。 “你别跟着我了,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要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簌和小姐,其实南方现在正是一片战乱,我也同少爷说了,但他执意说要去,现在他也走了,我们两个弱女子,去了那边该如何立足啊?”叶紫可怜巴巴地看着簌和,“我娘已经不要我了,她拿着少爷给的钱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把我卖给少爷了,我回不去自己的家了,只能跟着您。” “罢了,那你先跟着我。”簌和摆摆手,继续随着人流的方向走去,竟然发现了压在那两百香下面的竟然是……车票? 她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确实是一趟开往南方的列车。 叶紫看到了两张票,心中也有了猜测,保不齐就是东野阙没买到三张票,所以让她和簌和先去南方,然后再等他搞一张车票,或许再见面的时间不会太晚。想到这里,她顿时就开心了许多,她尽心地伺候着簌和,端茶倒水,还给她铺好了床位,惹得车上许多人极为不满,明里暗里都在说着些难听的闲言碎语。 簌和倒也不理睬,只是在他们开口说的时候画上一道禁言符,直接叫那些个人乖乖闭上了嘴。 “小姐,坐一天一夜的车就能到终点站了,你先休息着。”叶紫瞄了车票几眼,铺完床她准备出去候着了,却被簌和叫住了,“我挺好奇的,一个家道中落的妇人的女儿,能识字会说话,真的很不容易。” “小姐,我……” “你出去,我也没什么需要的,你去忙你的。” 车开了起来,那车轮那边的杂音,有节奏的一顿一顿地响她闭上了眼睛,正如叶紫所言,好好睡上一觉,再睁眼或许已经到了江南,到了她做梦都想回去的兰园。 她原本睡得极浅,可能是累了的原因,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深沉,大战前她确实得好好的养足精神才是。 再睁眼时,车已然停了,叶紫过来敲了敲门。 簌和应了一声,换上了一袭红衣,变回了她曾经在兰园里时的样子,她提着自己的一点点行李,走出了车站,可是江南已经完全变了样,行色匆匆的路人,从北方逃来的难民,时不时会传来几声女人的哀嚎,她皱起了眉头。 “我们先在哪儿落脚?”叶紫试探地问道。 “我们回兰园。” 叶紫点点头,兰园她听说过,那可是江南的名门之后,历代家主都潜心研究符术,这些日子她也打听了一些兰园的故事,心中已然明白了大概,此刻她脑海中晃过的是那日簌和双目血红的可怖模样,不禁咽了口口水,尽量不让自己的胆怯露在脸上。 第七十四章 动荡 “小姐,簌和她回来了……”流朱匆忙跑进屋子,声音尽是说不出的慌张,“我们该怎么办?” “她回来便回来了,我已经是兰园的家主的,这不是大家都公认的吗?难不成她一回来,兰园还得跟着她姓簌?”陈依云没好气地说着,还狠狠地瞪了流朱一眼,虽然她此刻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可是……可是一切老家主在的时候就说了,她是至阴之人,是神符师的苗子,我们只怕……”流朱唯唯诺诺地说着,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万一她回来寻仇了,怎么办啊?” “有什么好怕的,东野阙杀了我师父,杀了钱焕,灭了北墨山庄,这些事已经被天下符师唾弃了,而且这一桩桩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她就算再厉害,也刚不住这么多符师一起出手,她现在就是符师界的公敌,是罪人,我们有什么可怕的。”陈依云冷哼一声,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起身理了理衣服,走了出去,“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到哪了。” 流朱应了一声,跟紧了她。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流朱一惊,匆忙瞧了几眼,正是看门的几个下人被打晕了倒在地上,残存着微弱的呼吸。 陈依云感觉到瞳孔一缩,猛地一回头,看见逆着光走进来的两个人。 极为熟悉的红衣,极为熟悉的身影,以及极为熟悉的声音。 “陈依云,好久不见。” 她怔住了,直到簌和走到她跟前才反应过来,“簌和,我想你现在应该尊称我为家主了。” “这兰园的家主我只认师父一个人,你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你,不配。”簌和瞥了一眼她负在身后的手,脸上露出了一股耐人寻味的笑意,反而让陈依云看的有些毛骨悚然。 “我就算沾了鲜血,也是我自家人,你呢?因为你的缘故,北墨山庄都灭了,北方符界的枭雄世家从此陨落,这一对比,你簌和岂不是比我更不配?”陈依云挺直了腰板,两只眼睛对上了簌和冷漠的眼神,“怎么就你回来了,东野阙那个凶手呢?” “我不知道。” “你上次还说他为了保护你,被血魔杀了呢,满嘴谎言,没有一句真话。” “陈依云,如果不是那王胜春设了局,你觉得我们怎么可能会遇上那血魔?你一直都想杀了我是吗?”簌和走近她的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现在回来了,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是能杀了我,也算是你做徒弟的为师父报了仇,若是你死在我的符咒下,那就是我为我师父报仇了。” 陈依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跟之前在北墨山庄时完全不一样了。 “都说希望多大,失望多大,最大的失望往往不是别人给自己的,而是最信任和亲近的人,你是师父唯一的女儿,我敬你是姐姐,可是你屡次对我出手。当我对你彻底心凉和失望的时候,也就再无信任可言,你的无极刀法虽然练的不错,但也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若你想动我,还得再练习个几年。” “我还有筹码。” 簌和挑眉,她明白簌和能坐稳家主的位置,一定有她自己的本事,其实不用多说她也能猜到筹码是谁。 “陈云生在我手里,簌和,你若是杀了我,我的手下就会立刻杀了他,你可想好,是要他的命,还是保你自己的命。”陈依云在赌,毕竟陈云生是陈家的唯一的男丁了。 簌和点了点头,语气戏谑:“那你杀了他。” 杀了陈云生,不过也是让她陈依云手中多沾一些鲜血罢了,对于簌和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陈依云不自觉地抽出了小刀,直指着簌和,“我爹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样的一个徒弟,一边答应着他会照顾好他的家人会保护好兰园,一边又将他们的性命弃如草芥,我真替我爹不值。” “人又不是我要杀的,陈依云,你一个杀死自己亲爹的凶手,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一个杀死自己亲爹的凶手。 一个把她逼上绝路的女人。 陈依云没有回答她,只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她知道簌和符术极为厉害,好在符术多为远攻,符师周围若没有画符傍身,极其容易被袭击,无极刀法是这世间最快的刀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到手的,万万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送了出去。 簌和把手中的箱子递给身后的叶紫,叮嘱了几句,叶紫就拿着箱子站在了一旁,静静地等着,陈依云趁她不注意,直接一跃而起,手中的小刀直刺向她的心窝。 速度极快,刀法极准。 簌和向后倒退了数步,后背种种地撞在墙上,几乎能够清晰地听到她体内发出的骨头撞击的声音。 “你就是用这一套刀法杀死师父的,可惜这套刀法,杀不死我。”簌和冷笑一声,抬手握住陈依云小刀的刀锋,锋利无比的刀刃划破了她纤细的手指,一股血顺着刀滴在地上,原本被塞进锦囊的轮盘发出了剧烈的响应,唰的一下飞了出来,把簌和手中的血吸了过去。 簌和松开握刀的手,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双眼竟然变成了红瞳。 在一旁看着的叶紫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簌和第一次醒来时的模样吗……一个完全丧失理智,成为傀儡一般,被心魔操纵着的女人。 “你……”陈依云对上了她的眼睛,手中的刀不自觉地掉在了地上,耳边尽是嗡嗡地嘈杂声,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幻听,一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她转了好几圈,周围都是一个人都没有的荒凉和贫瘠,“这是哪?簌和,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催眠术,你现在正在自己的梦境里,你出不来的,还是赶紧跟我走,去正厅里自己承认了以前犯过的错,昭告天下。”簌和一把拉住她的手往正厅走去,纵使陈依云百般不情愿,却也还是被迫拉着走了好一段路。 叶紫老老实实地跟在她们后面,朝着大门外看了一眼,手心里不自觉地出了好多冷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对往后的生活她着实充满了恐惧。 但是在她踏入这兰园的第一步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她选择了簌和,起码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站在了簌和这一边。 想到这里,叶紫松了一口气,眼下的情势来看,这兰园里倒是没有人能奈何的了簌和,或许这个选择是非常正确的。 第七十五章 算账 陈依云迷糊着的被簌和牵到了正厅里,流朱一看情况不对,赶紧从一旁溜了出去,她知道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直支持小姐的人来主持大局,不然她和小姐都完了。 叶紫一直尾随着,在她要踏出院门的时候拦住了她。 流朱惊恐地看着叶紫,步步后退。 “你想去干嘛?”叶紫手中攥着一把刀,抵在流朱的脖子上,“去搬救兵吗?”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流朱慌乱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脖颈的凉意提醒着她,她的命正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所以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你站错了队,所以没有退路了。”叶紫浅笑着,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丝丝鲜血从流朱的脖子处流了出来,浸透了刀刃,“你一定很恨簌和,她回来了,回来夺回她失去的一切了。” “这一切,本该属于小姐。”流朱索性闭上了眼睛,语气确实出奇的坚定。 “你放心,你死了以后,你家小姐很快就会来陪你的,”叶紫凑近她的耳朵,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而且,你所讨厌的簌和,也会很快来阴曹地府,陪你们的。” “你是……”流朱听到后半句话,瞬间睁开了眼睛,可惜叶紫的刀已然划破来她的动脉,她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她想说话,眼皮却沉重地很,再也睁不开双眼了。 流朱倒在来地上,鲜红的血从她脖子的伤口汩汩流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叶紫蹲下腰,把刀在流朱的衣裳上蹭干净,满意地笑了笑,“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了。” 陈依云跪在地上,尚未完全清醒,闻着热闹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直在兰园当差的仆人,他们看到簌和的时候都格外高兴,但又担心地看着陈依云,生怕再因为这个事被罚。 看到几位江南这边的有名望的大人物相继派了人来,簌和才撤回了自己的催眠术,她坐在正厅的主位上,冷眼看着在座的所有看热闹而来的人,“今日把大家请来此处,是有些事要说清楚,有些人犯下的错也该自己承担了,之前我一味纵容,顾念着师父的情谊,差点就被逼上绝路了,不过我既然已经回来,就不会手软。” “簌和,你!”陈依云气急,可是她双手被绳子死死地绑住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你要我认什么罪?明明是你自己修习符术走火入魔,成为了大魔头才被兰园逐出去的,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说我?” “你如何得知我走火入魔?” “你被逐出兰园那日,在场的各位都亲眼目睹。”陈依云环顾了一圈,确实有好几个人是当日在场,顿时说话的底气足了许多,只要大家都不认可簌和,凭她本事再高,不得人心,始终是成不了家主的。 “陈依云,多年前你嫉妒我深受师父宠爱,负气离家出走,拜在了北墨山庄叛徒王胜春的门下,学会了无极刀法,又靠着你娘留给你的兰园密室的钥匙,几次三番盗取密室古书,妄想偷学符术,可惜你的体质并不适合学,不过你虽然不会画符,却也是精通符术的,你知道符咒的威力在于远攻,而你的刀法最适合近战,尤其是在符术师没有防备的时候,你利用这一点趁师父不备杀了他,想嫁祸给同时在场的东野阙,可你没想到我会放走他,于是你心生不满,以北墨山庄为要挟,教唆钱焕钱焰一起敌对我,毓夫人深知师父心意,被你视为眼中钉,所以偷偷地用药毒死了她,对不对?” “你别胡扯了,簌和,你不过就是我爹捡回来的一个孤儿,你克死了你爹娘,克死了你的养父母,也克死了我爹!”陈依云宁死不认,她高高抬着头,盯着簌和,脸上倒是镇定地很。 “你让钱焕向我发出了三个月之约的挑战,当时钱焕被东野阙震断了经脉,但是仅仅那么几日就恢复了内力,是你从中作祟,利用他想保护山庄的急迫心愿,教他练习禁术,你明只禁术损身损心性,你为了得到兰园少主的位置可真是没少费苦心啊,”簌和瞥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你一路跟着我去了北方,你的暗卫给我下了寒蛊,你知道我在寒冷的地方容易发病,所以在山庄里设下了陷阱想置我于死地,可惜我命硬,我活了下来。” “你活了下来又怎样?你不是很喜欢钱焕吗?但他为你死了,他最珍视的山庄也为你陪了葬,你现在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我的不是,那你又是什么善男信女吗?” “我以前确实很善良,我狠不下心,我顾念太多,我想着你们每一个人,可是最终落得沉河和挑断心脉的下场,如今想来也确实是可笑,我是为了救他才回的山庄,可是他却把我推给了王胜春,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的。”簌和抿抿嘴,叶紫识趣地把茶杯递了过去,她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就算你的暗卫是因为我被杀的,但你也杀了我二叔,这条命可是暂时不算在你头上,其他的命,你打算怎么还?” “我说了,你得拿出证据,如此凭空捏造混淆视听,我也会。” 陈依云拒不认账,反正王胜春已死,知道她所作所为的就那么几个人,她还不信簌和能翻出天了。 在座的人也听的云里雾里的,确实簌和说的都很有道理,这么一分析都能说得通,可是没有到手的证据,却是真的说不通了,这时候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宁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你以为就没有人知道吗?” “簌和,如若你要找东野阙来作证,我告诉你大可不必,他前后两次害的北墨山庄惨遭灭门,他本就是符师的敌人,更何况他还是个日本人,是倭寇,是侵略者,你睁大眼睛看看如今的战乱连绵,百姓的流离失所,可都是他们大日本帝国整出来的,你如今在这里搞内讧,谁知道是不是被东野阙收买了?” “我自然不会找他作证。” “我书房内还有你给我的字条呢,你要我离开我师父,用钱焕和兰园来换,你还记得吗?眼下和离书给了我,但是兰园呢?你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女人,凭什么值得大家相信。”陈依云突然想起了那纸条,这是她最后的筹码,恰好可以将簌和一军,她赶紧回头嘱咐下去,“你们几个,去我书房,把字条和和离书拿来,快去。” 说完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流朱的身影,可她没有找到。 流朱去哪了。 “小姐,我们在院门外发现了一具尸体,是颈部血管被割断导致的失血过多而亡。”一个下人匆忙来报,身后四个人抬着一个裹着白布的尸体走进了正厅。 陈依云猛然一回头,她开始莫名的慌张,她很怕那个躺着的人会是流朱。 “死者是谁?” “是你的婢女,流朱,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气绝了。”为首的仆人低着头说完,不知所措的看着屋内的一群人,“簌和小姐?你回来了?”簌和看了身后的叶紫一眼,叶紫摇摇头,示意这事和她没有关系。 “死者身边,可有凶手留下什么线索?” “够了,簌和,你别假装了,流朱一定是你杀的,你还真是好心计啊!”说到这里,她猛然想到那字条,正要开口,去她房间里找字条的人已经回来了。 “我们仔细搜过了,小姐的书房里,只有一纸和离书,并没有她口中的字条。” “这不可能。” “你倚靠着山庄的江湖地位,回来兰园接任了家主的位置,可是在你回到兰园以前就已经和钱焕、和北墨山庄毫无瓜葛了,竟然还诬陷我,大家可以看看,谁是骗子,已经一目了然。”簌和厌恶地看着趴在流朱身边死死咬着嘴唇的陈依云,天道轮回,这个满手血腥的女人,也该吃点苦了。 第七十六章 惩罚 全场一片寂静。 在座的人屏住呼吸,都在等着这场闹剧的收尾,照着目前的形势来看,谁胜谁负已然明了,除非有神仙相助,不然陈依云身上的嫌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不会认罪了,除非你有证据,”陈依云依旧嘴硬着,她不信簌和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了她命,“你要么拿出人证,要么拿出物证,不然你奈何不了我,我可是陈谨之唯一的女儿。” “物证嘛,自然是有的,你早些年擅自养了信鸽,跟王胜春私下勾结,师父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早就派二叔截下了你的信鸽,看过你的信了,只是他不知道对方是何人,一直都在按中寻找罢了。” “不可能,我与师父用信鸽交流过多次,从未听说有信没收到的事。”陈依云摇了摇头,她细细回想着那年的旧事,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被簌和带进了言语陷阱之中。 “若是截走了你的信,你就会发现了,所以二叔把信鸽重新放了,王胜春自然是一封不落的收到了你的信,你逃出兰园以后很快就联系上了他,然后学习了你这一套无极刀法,他许诺过你,会帮你取得兰园家主的位置,你十分信他,对不对?” “可笑,既然那暗卫只是看了我的信,又把信鸽给放了,你不照样是没证据吗?”陈依云白了她一眼,心中还颇有几分得意,“你这话问了就是白问,你这些都是猜测罢了。” “先不说师父的死,毓夫人是被毒死的,大家众所周知,事发以后我悄悄找人验过尸体,她中的那种毒极为罕见,是来自于极寒之地的冰毒草炼就出来的,几日便可侵入人的五脏六腑,导致死亡,试问我那时从未离开过兰园,是如何得到那冰毒草的?”簌和语气逐渐沉重起来,这些都是毓夫人身边的侍女告诉她的,她从前只知道夫人和蔼可亲,却也没同她特别亲近,但是夫人死前却能一口咬定凶手不是她,还要儿子保住她的命,那时她就发了誓绝不能让夫人枉死。 “你不能取得,钱焕和钱焰可是北方来的,他们未必不能取得。” “钱焕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可以,但是钱焰可还活着啊,你说话可要走走心,过过脑子啊。” 陈依云闭了嘴,她所做的这一切,这世上确实还有一个人知道,但是这个人她下不去手,在她嫁给钱焕前她央求王胜春放了钱焰时就下定了决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后悔了。 她长这么大,自以为自己坚强无比,没有软肋,可是在山庄和钱焰相处几日以后,好像变了。 但是她双手沾满鲜血,钱焰应该也会极其厌恶她。 “我已经传信给钱焰了,他不日就会到兰园来,亲自揭发你的恶行,陈依云,你可做好准备了?”陈依云摇了摇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自己喜欢的人唾弃,与其那样,倒不如别让他瞧见自己败落的狼狈模样。 簌和起身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陈依云瞬间心慌了起来,她摸着贴身的短刀,紧紧握着,像是握着最后一线希望,“毒药是王胜春拿给我的,谁让毓婉汀一心向着你,若不除掉她,我没有办法在兰园立足。” “这是承认了?” “我有兰园密室的钥匙,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偷看过很多符术秘籍,我很了解我爹的符术,所以我才能抓住破绽杀了他,我的刀法是跟王胜春学的,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北墨山庄的叛徒,我只是想要变强,我要比你强,这样我爹才会拿正眼看我,这样我在兰园才能受重视,我也没有想过要害他们的,都是你!是你逼我的!”陈依云恶狠狠地看着簌和,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目猩红,手中拿着她贴身佩戴的短刀直指簌和,“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出走,我会和我爹好好地生活,就算我不做符师,我也是陈家的大小姐,可是为什么偏偏出现了你?为什么本应属于我的宠爱都给了你?簌和,你这个灾星,你这个天煞命格的孤儿,你不配!” 说完,她一个转身,想趁其不备用刀砍伤她,却没想到簌和刚好侧了身,她一个踉跄扑了空,险些又摔倒。 “师父死前就让我做了少主了,还将符术中的最高秘籍传授给了我,我天资优颖,勤奋肯学,有哪一点不配了?”簌和摆摆手,她感觉胸口一热,藏在心里的心魔开始涌动起来,想要挣脱禁锢似的,“陈依云,你早就应该知道,若有一日我回来了,你半分退路都不会有的。” “我杀不死你,也不愿被你杀死。”陈依云决然地看了一眼满脸苍白的流朱,在这偌大的兰园里面,很多下人嘲笑她的出身,嘲笑她有个卑贱的母亲,只有流朱,一心一意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无欲无求,无怨无悔,唯一带给她温暖的人,唯一能视作姐妹的人,也死了。 她没了师父,没了爹,没了暗卫,也没了流朱。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笑,拿起手中的刀想自刎于厅堂,倒是被眼疾手快的簌和拦住了,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短刀扔在地上,“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今日大家都在这里,陈依云所犯的罪状也都自己承认了,但她毕竟是师父的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只是她满手血腥也绝不能留,不如换个惩罚的方式,兰园有一水牢,荒废已久,师父曾在水牢底下挖了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屋子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那里没有阳光,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生气,留着她的命,把她关进师父亲手做的牢房中,也算不辜负师父的遗愿。” 大家议论纷纷,却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这样的惩罚,无异于彻底断绝了她的希望,这比死亡更加痛苦。 “对了,陈依云,你还没说你把陈云生藏哪儿了。” “他也在水牢里,放心,我可没亏待他。”陈依云淡淡说道,苦心经营那么多年,一切努力都还是付之东流了。 可悲,可叹。 “陈依云,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簌和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也该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绝望了。” “簌和,我打赌,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陈依云发疯似的大笑起来,她的手直勾勾地指着簌和,两个下人受了簌和的命令把她架着带去了水牢。 “眼下这件事也算处理完了,簌和小姐,哦不对,是家主,可还有什么事吗?”眼看着陈依云被押走,大伙儿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传闻中温婉尔雅的簌和竟然有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真是出乎意料。 “诸位愿意应邀前来看兰园的家事,簌和感激不尽,日后兰园就由我来当家,事无巨细都由我来决断,众多门生之中虽然只有寥寥数人能成为符师,但我作为新任家主,一定尽我所能加以栽培,北墨山庄已经没了,符界受到重创,这件事我有推脱不了的责任,全权由我一并承担,如今国内形势不好,我必当谨遵师父遗愿,守护好兰园,守护好江南的一方平安。”簌和回到了她的位置上,她明白这个位置的责任是什么,也明白自己未来的路,会更加艰难。 第七十七章 遣散 簌和又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梦见还是幼孩的自己隔着帘子,只远远见过他一面,自那之后,便再也难以忘怀。 每每她在书房练字,心中总又是羞涩又是期待,趁着师父不注意凝目望去,瞧一眼那白衣男孩是否出现在门外了。 他来了,周遭的一切顿时黯然消退,不复存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么一个人,慢慢地、一步一步的、极尽从容地,像是从宿命的那一头,浮光掠影般的走过来。 没有任何词语能描述他的好哪怕万一,没有任何语句能形容他的笑,哪怕分毫。 她轻轻伸出手,想触碰一下他的衣角,可是再回头,他却一点一点消失在她面前。 “钱焕!”簌和惊醒。 “家主?”叶紫听到簌和的惊呼着实吓了一跳,手中的茶壶都差点摔在地上,她有些惊魂未定地买着小碎步到她床边,“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 簌和揉了揉肩,只感觉浑身酸痛着不舒服,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香薰味,时间久了,她渐渐适应了这个味道。 原来不喜欢的东西接触多了,也总会有能接受它的那一天。 “你睡了七日。”叶紫担忧地看着她,“你现在可觉得身体还有什么不适的?” “七日?” “那日你亲手把陈依云送进了水牢,出来就一个人喝酒喝了一整日,等我发现你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叶紫说着把簌和的衣服拿了出来,“先把衣服穿了,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叶紫,东野阙可有来信过?”簌和疲惫地换着衣服,突然想到了那个男人,随口问了一句。 叶紫无奈地摇摇头。 “算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鬼混了,不管他。” 叶紫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她现在的任务也就是要取得簌和的信任,其他的一概不重要。 簌和更完衣正要出去,两个侍女模样的人见了她赶紧跪下,“家主,我们俩是毓夫人的陪嫁丫头,如今夫人已逝,少爷也救出来了,我们也不知道能怎么样感谢你,不如以后我俩就在你身边服侍你。” “我不需要。”簌和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你们照顾好陈云生就行了,他毕竟也是毓夫人唯一的血脉了,我是半个江湖人,能照顾好自己,有一个叶紫在身边就够了。” “既然家主不需要我们,那我们走就是了,只不过当下的局势动荡,你熟睡的这几日里,旁边的镇子也被烧杀抢掠空了,又是一批难民逃到我们这儿来了。”其中一个侍女担忧地絮叨着,“你刚坐上家主,地位还不稳,兰园屹立于江南百余年,只怕会是那些贼子攻击的首要目标。” 另外一个侍女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别说了。 两人面面相觑地看了对方几眼,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就拜别了簌和。 处在乱世,身不由己。 “我给你煮了面,你先尝尝,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叶紫兴冲冲地端着一盆面走进了她屋子,规矩地放在桌上,顺手把筷子插在碗里。 “下次多放点汤,我不喜欢吃这么干的面。”簌和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拿了筷子吃了几口,“叶紫,最近外面的战乱怎么样了?” “应该过不了多久,这儿就会变得跟北方一样了,再也没有热闹的街市,也没有吆喝的小贩,到处都会是他们划定的租界,我们进不去,他们却可以高傲地亲临我们的底盘,毫无人权可言。”叶紫双手托腮,一屁股坐在簌和的对面。 “这些倭寇还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看了。”簌和放下筷子,冷冷的看着桌子,“我答应过师父,会守住江南和兰园的,我拼死都会保护好这里的一切。” “可是你的身体……” 簌和惨笑一声,她身体好如何,不好又如何,这世上还有人会在意她身体怎么样了吗。 尤其是她做了家主以后。 在世人眼中她摇身一变成为江南有权有势的女人,她心狠手辣,她看淡生死,她符术超群。 可他们都忘了,她也曾对生活重看幻想,她也曾是个阳光开朗的小女孩。 叶紫见她迟迟没有反应,轻轻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家主,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不该恨钱焕的,我慢慢地开始理解他了。” “啊?” 叶紫疑惑地看着簌和。 “算了,也没什么,先吃饭,然后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总觉得吵得很。”簌和又吃了几口面,只觉得嗓子干的厉害,赶紧倒了一杯茶,抬头把它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流在她早已干涸的心头上,竟然有了一丝的快意。 “家主,这茶凉了,我去给你重新倒一壶热的。”叶紫伸手想去拿茶壶,簌和摆了摆手。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叶紫听话地起身收拾碗筷,正要出去一个侍女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险些撞了个正着。 “你没长眼睛呀?差点把我的碗都撞翻了!”叶紫生气地看着眼前冒冒失失的侍女,气不打一出来,“也不知道干什么急得要死,又不是要赶着去投胎。” “对不起,对不起,叶紫姐姐,我是有急事要找家主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小侍女慌乱无措地站在原地,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簌和,“外面来了几个人,指名说要见你……” “知道了。”簌和应了一声,看着小侍女紧张到冒汗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你先下去,我出去看看是谁。” “是。”小侍女得了令赶紧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们为什么这么怕我?”簌和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 “家主不必挂怀,我看她年纪还小,可能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当做上家主,难免有些害怕。”叶紫凑在她身边,轻声说道。 “也是,你等下让后厨做些点心,给这些侍女都送一些去,说来也奇怪,小时候陪着我的那些个下人竟然一个都没看见了,整个兰园就像被大换血了一遍。” “也许是陈依云故意换掉了他们。” “其实在我离开兰园以前,还有几件事我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师父设下的结界会被破,为什么兰园里会有招魂阵,为什么这么巧东野阙就出现了,在那些事前,兰园一直都风平浪静的。”簌和想起了以前的种种,总觉得自己是遗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可是那时兰园的旧人竟然都不见了。 “家主的意思是,这背后有人操纵着这一切吗?” “我也不知道,算了,先出去看看,来者是客,可别让他们久等了。”簌和停止了思虑,那些过去的事可以缓一缓,还是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 第七十八章 兄妹 簌和走到兰园大门口时,门外两人早已等候多时。 “你是谁?”簌和看着其中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这个背影陌生的很,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是你找我的吗?” “我找的是兰园的家主。”那男子慢悠悠地转过身来,虽然戴着一顶大帽檐的帽子,但遮不住他高挺的鼻梁,还有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原人。 “我就是,敢问公子是何方人许?” “我来自西域,此番前来是找兰园的家主商量一些事的。”那男子倒是颇有礼貌,他摘下帽子,朝着簌和行了一个西域的礼,“若有叨扰,还请家主莫要怪罪。” “我叫簌和,刚接任兰园,是这儿新的家主。” “我叫伯颜,这是我妹妹娜宁,我们来自达尔家族。” 达尔家族,簌和愣了一下,好像听师父提起过,三大符术世家,南方有江南兰园,北方有北墨山庄,而西方正是达尔家族,难道眼前这些人就是传说中能画地为符的西域符师? “我是奉家父的命令,来帮助你的。”大概是看到簌和一脸的迷茫,那男子赶紧解释道,“我爹说江南兰园马上就要出一位神符师了,她将会统治整个符界,他要我前来好好保护和帮助这位神符师。” “这里没有什么神符师,我对符术也只是略懂皮毛罢了,最精通符术的是我师父,可是他已经死了。”簌和回过神来,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读地说,经历了这么多,她对谁都无法信任起来。 “我知道你的手下灭了北墨山庄,本来三大符族插血为盟,有过誓约,任何一家都不能对另外两家下毒手,不然绝不放过,我爹在知道你的罪行以后,还是让我来这儿找你帮助你,说明他并不打算计较,簌和家主也应该了解我们的心意。”伯颜已经摸清了几分,他听出了簌和话语间的请客之意,不免有些生气。 “北墨山庄就是我灭的,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没资格成为享誉一世的神符师。”簌和说着后退了一步,“还请达尔家族的人离开江南这片战乱之地,好好守护仅剩的西域那一方净土。” “你!” “叶紫,送客。”簌和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哥哥,她好像不太喜欢我们。”那个叫娜宁地西域女人傲慢地看着簌和远去的背影,心中的不满尽数写在了脸上,像是嫌弃似的撇撇嘴,“我瞧着她也不像是符术高超的神符师,她自己也说是刚接任兰园,会不会不是我们要找的神符师啊?” “且不管她是不是了,你只要记住我们此番来江南,就是要想办法学会兰园的至阴血符,等我们学成回西域,自然可以取代大哥成为达尔家族的新一任门主,如若我们无法习得,那回去以后还是像现在这般,他为刀俎,我们为鱼肉,任其宰割。”伯颜拍了拍妹妹的脸,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听说那血符有着极强的攻击性,还能化作远程的保护屏障,甚是好用,而我们自幼习的符术主要就是近防之用,若这两种符术能够合二为一,那我们便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哥,可是她连兰园的门都不放我们进去,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学会她的血符?”娜宁看着已经紧闭上的兰园大门,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这簌和着实太嚣张了些。 “不急,我么初来乍到,她有些戒备心也是在所难免的,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店住下,静观其变。”伯颜说完这句话,把地上的一个小箱子提了起来,用眼神示意娜宁跟上。 两人找到了一间颇有水乡意味的宅子,付了些许银票就住了进去,因为战乱的原因,有些钱财的商贾人家都变卖了自己的宅子和值钱的器物,一走了之,倒是便宜了他们兄妹俩。 “这宅子位置倒是不错,我在地上画了两道保护符,可以安心住。”伯颜把行李随手放在地上,关上了宅子的门,还是不放心地叮嘱着妹妹,“这里是江南,不比西域,凡事都要小心,切不可再莽撞了!” “什么叫再莽撞了?难道在哥哥眼中,我就是个毛手毛脚的妹妹吗?”娜宁不服气地说着,她愤愤地坐在凳子上,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我不就失手打碎了那个瓶子吗?再说了我哪里知道那瓶子里会有那么多珍珠?而且我也万万没想到那个贱女人会突然出现,还踩在珍珠上滑倒了,这一定是有人害我们,现在看着我们被逐出家族,肯定偷着乐呢。” “好了娜宁,毕竟三夫人也是因为踩了珍珠才摔倒没了孩子的,她再怎么样也是爹爹夫人啊,她哭几声爹还哪会向着你啊。”伯颜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可惜他们一直是一对不受宠的兄妹,连符术都是只教了些皮毛给他们,而他们的大哥确实完完全全学到了精髓。 “没了孩子,她活该!咱爹都多大了,还想着再生个儿子继承家族符术伟业吗?”娜宁委屈地哭了起来,她抽噎了几声,别过头看看哥哥,“那个瓶子是娘留给我的,她说等我到了十六岁就可以把瓶子里的东西取出来看,是她留给我的这世上最美的东西,娘死了这么多年,我都不敢看那个瓶子,那日也不过是爬了凳子取下它敲几眼罢了……” “我知道,那是娘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伯颜一把搂住妹妹,“我都知道,等哥学会血符,回去以后一定把门主的位置夺回来,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哥都能给你。” “对了,哥,那日我爬的凳子有问题,凳子腿突然折了,我跌下来才把瓶子打碎的,里面的珍珠洒了,但是三夫人不是都已经快生了吗,怎么可能滑一跤就流产了?”娜宁摇摇头,她自幼就极度的晕血,她从椅子上摔下来还没有站稳,就听见的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再一定神发现三夫人竟然就摔在地上了。 她看见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三夫人的腿间流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她瞬间就受不了了,只感觉昏天黑地的,整个人都不清醒起来,赶紧抛下婢女一个人跑出去吐了半天,等她回来时,迎接她的就是老爹亲自拿着鞭子抽她了。 抽到她浑身是冒血的鞭痕,疼的她嘴尖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声音,但她死死忍住了眼泪,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喜欢她,所以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她恨他。随着她爹下手的越来越重,伯颜跑出来用身体护住了她,当然了忤逆门主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被逐出了家族,迫于无奈只能南下。 现在簌和和兰园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伯颜把妹妹的头搂在胸口,娘死后,他就剩这一个妹妹了,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她。 第七十九章 风雨盛 白日里下了一场大雨,夜里虫鸣甚是喧嚣。 近来大雨频频,被子好久没有晒过了,一股子潮气。 天气潮,被子潮,簌和的肩胛骨近几日突然疼了起来,一闭眼就钻心一样疼。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摇晃了两下,却发现已经空了。 隔壁屋子里隐隐传来几声呼噜声,许是叶紫,想来她白日里张罗着兰园的大小事宜,累的厉害,簌和不忍打搅,就提着茶壶往外走去。 走到柴房外,她回头看见有一个女子跪在井边,湿漉漉的头发夹杂着地上的泥土,可是她全然顾不得脏和冷,只顾着死命往下探,想要舀出一瓢水喝。 “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显然没有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个人,顿时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回头看清来人,却更是慌张地连连后退,一边摇着头一边喃喃自语,“放过我,我只是想喝点水,求求你了。” “喝水?”簌和疑惑地看着那女子,向前了几步,语气尽量地温柔,“你若想喝水,那个木桶打一些去柴房烧着喝,拿个木瓢子直接喝可不太行,夜里凉,这井水怕是凉透了,也不怕喝了生病啊?” “家主……家主,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好好干活,我只是……只是太累太渴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我……我没想到你回来……都是我的错……”女子已经被吓得抱着头跪在地上,透过白色的纱衣,隐隐能看到手臂上的鞭痕,尚未结痂的新痕还渗着血,在月光的照映下,甚是恐怖。 簌和瞳孔一缩,把茶壶放在脚边。 “你是哪里的侍女,还有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一把走过去抓住女子的手臂,语气凌厉了许多。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我没有按时把衣服洗好,都是我的错。”女子根本不敢直视簌和,只顾着摇头,嘴里呢喃的始终是这两句话,簌和松了手,她慌忙起身跑掉了,木质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瓢内残留的水溅在簌和的衣服上。 她伸手摸了摸,确实很凉。 …… 伯颜牵着娜宁的手,走在大街上。 过往行人神色匆匆,提着几个皮箱子低着头,都在赶着路。 偶尔有人会因为他们兄妹俩异于本地人的长相而略微驻足,但也仅是片刻。 “他们都在赶路啊。”娜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只觉得无趣,还不如在他们的西域,没有这么多赶路求生的路人,平静而安详,这儿只让她感觉到无尽的悲哀。 “他们是为了换个地方活下去。”伯颜松开了妹妹的手,掏出腰包看了看里面的银飘,脸色一沉,“或许我们还得想办法挣些钱,不然很难生活下去。” 娜宁皱了皱眉,如何混乱的地方哪还有可以挣钱的机会。 “我听说隔壁镇子之前被那些天杀的侵略者屠了,老弱病残都不曾放过,一片惨象,不过前几日来了个大帅,带了一只铁骑部队,硬是把侵略者都赶走了,而且那大帅信道法,正在找人给他的新府邸算卦呢。”伯颜意味深长地说着,这可是个大好机会,若能取得那大帅的信任,再去兰园找簌和便能多几分底气。 “可是哥,咱们是符师,不是道士,哪会看风水和算卦啊!再说了,就凭咱俩这三脚猫的符术,也糊弄不过去。”娜宁没好气地说着,她后悔以前在达尔家的时候不肯好好修习符术,结果真正要用的时候发现自己啥也不会。 “不试试怎么知道。”伯颜笃定地看了妹妹一眼,在她耳边轻声把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娜宁听完几乎笑成了一朵花,还不忘夸哥哥一句,“哥,以前倒不曾发现你这么聪明啊!” “不过大帅是大帅,我们的最终目的还是簌和,一定要学会她的至阴血符,这样我们才能回去。”看着笑靥如花的妹妹,伯颜拍了拍她的头,也跟着一脸宠溺地笑了笑,他就这么一个妹妹,眼下他们没有亲人了,只剩下彼此可以倚仗。 如果母亲没有死,那娜宁就还是西域人人艳羡的达尔王之女。 她生的漂亮,家世又好,这个西域最强的战士都被达尔王收于麾下,那时候,就连京城来的皇宫贵族都要让她三分,大家都知道她是西域最尊贵的女子。 谁也没想到她会落得如今下场。 三年前,母亲坠马重伤,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本以为母亲和父亲自幼亲梅竹马,父亲再怎么不厚道也不至于白事一摆完转身就娶了另外的女子。 他们更想不到,父亲亲口告诉他们,其实他从未爱过他们的母亲,只是需要他们外公的权势来巩固他在西域的地位,为了得到他们的母亲,不惜毒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在他迎娶三夫人的时候,他和娜宁在他们的洞房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至今都记得,那夜下了很大的雪,娜宁后来是被冻晕了送回房间的。 三夫人与他们大哥年龄相仿,一副狐媚子样,这惹得娜宁更加不快,时不时拿手下的人撒气,每每三夫人看到都会给她使绊子,然后去她爹那边委屈地告状,几次挑拨下来,他们兄妹俩已经成为了家族中可有可无的人。 就连达尔家族的符术,他爹也不愿亲囊相授,甚至还下了禁足令。 娜宁本就无意做个符师,她散漫惯了,不喜欢拘着,硬是支开了看守她的人,偷偷溜了出去,却不慎撞见了大哥和三夫人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她匆忙逃走的时候,发簪掉在了三夫人的院子里。 自此以后她的日子越发难过,她爹甚至不允许伯颜来看她,还经常骂骂咧咧说他们兄妹俩是野种,早就不想看见他们了,她只能看着三夫人得意地笑着,像个胜利者。 而他们兄妹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再后来,她爹告诉他们,三夫人怀孕了,让他们安分点,不要打什么歪心思。 娜宁虽然恨她入骨,却也还是太善良了,她从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但凡见着她就绕道走,生怕撞了个正着惹祸上身,没想到后来都六七个月了,竟然还是摊上了事。 她就这么被赶出来了,他们从曾经的锦衣玉食到现在需要为生计奔波,娜宁却没有抱怨过。 俗话说,长兄如父,他伯颜的妹妹,他会亲自守护。 “哥,你想什么呢,这么传神,”娜宁推了推哥哥的手肘,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那我们收拾一下,马上出发去隔壁的镇子,毕竟有些事儿还得提前准备好啊!” 第八十章 谜团 日子过的虽然平淡无奇,簌和却也暗自庆幸没有祸事发生,如此这般算是守住了江南一方的太平。 她这几日总想着那日晚上在井边遇见的白衣女子,可惜的是自第二日起就再也没见踪迹了,她不放心地让叶紫找遍了整个兰园,依旧无果。这是头一回,在她的地盘上竟然有人能够凭空消失。 不知不觉,她又来到了那口井边,因为梅雨季的原因,井边的泥地格外泥泞,她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污浊的土沾在她的袖口上。 她只能去柴房要点清水清洗一下,前脚缓缓踏进柴房,几个婢女看见她都神色慌张,尤其是看到她一身污泥,发簪散乱脸上还有一处若有似无的淤青,更是不敢说话,只面面相觑地对视着。 “你们给我舀一勺清水,刚刚不慎滑了一跤。”簌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不忘补充一句,“冷水就行。” “家主把衣服换了就是,我们马上去给你洗干净。”其中一个婢女开了口,簌和看得出她极为紧张,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滚下来。 “你这么怕我做甚?”簌和走到她身旁,一只手抵住她的下巴,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前些日子,柴房消失的那个婢女,到底在哪里?” 话音刚落,其余的几个婢女纷纷跪下,“家主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偷懒了,苏青她……她已经丢了,我们绝不会像她那样碍了家主的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簌和倒是越听越糊涂了,她松开那个婢女的下颚,语气柔和许多,“你们为何都如此惧怕我?那个交苏青的婢女为何会伤痕累累?” “家主苏青只是个洗衣服打杂的侍女,她一家人都靠着她微薄的月银过活,她还有个弟弟尚在襁褓,之前她不慎将一件衣裳洗坏了,所以……她就被鞭打了五十下,阿青她身子本就弱,哪承受的住这般……酷刑……” “谁打的?”簌和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她的双瞳也因为愤怒而逐渐呈现出红色。 “是……”那婢女还未说完,就被迎面走来的叶紫打断了,她上下打量了簌和,“家主,我可找了你好久,这个时间你怎么不在密室修习,跑这儿来做什么?你这一身淤泥是?” “我是兰园的家主,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汇报吗?”簌和冷笑一声,轻轻拍了拍身上的淤泥,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你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苏青的下落吗?” “确实没有查到,你跟我说了以后第二日我就问了柴房的人,都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我还问了门卫,也没有见她出去过。”叶紫连忙辩解,“家主,我对你是衷心的,你要信我。” “叶紫,这些日子我一直专心修习,没有这个闲暇顾及兰园的大小事务,确实你操了不少心,但你要记住,你不过就是东野阙半路捡回来的婢女,我可以信他一回,不过有些事你还是不要越界才好。”簌和走到叶紫身边,在她耳边缓缓说道,把“越界”两个字咬的很重。 从师父在的时候,就听说兰园里狗仗人势的事发生了不少,虽然师父一直有心整顿,但效果甚微,很明显陈依云接手以后也是不注意这些细节,看来许久没有人出面整顿兰园的规矩了,那这一回她来做这个恶人。 簌和离开了柴房,叶紫尾随在她身后,还不忘恶狠狠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一眼。 “叶紫,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簌和回到房间里,看到站在屋外不敢踏进来的叶紫,“现在没人,就我们俩,你若有话直说罢了。” 叶紫咬咬嘴唇,双眼一下子就红了,说话还带着哭腔,“家主,我知道自己身份低贱,若不是少爷看我可怜,我也没福气来兰园伺候你,少爷走之前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你,我既然是他捡回来的,就一定要听他的话,至于苏青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把能问的都问了个遍,确实没有人见过她。” “你先别哭,既然她没有出去,每间屋子也都找过了,时间也过了这么久,只怕是凶多吉少,园内只剩两个地方没找过,一个是湖底,一个是井底,你去这两处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簌和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别的地方可藏了,之前流朱意外身亡的凶手尚未找到,眼下又多了一个意外身亡的婢女,这两件事连着一想着实可怕。 看到簌和凝重的表情,叶紫赶忙解释起来,“家主,你要信我,我真的没有故意隐瞒什么,我确实是打了她几鞭子,那也是因为她笨手笨脚的把你衣裳洗坏了,我一时气不过才打的……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随意打人了。” 看着叶紫止也止不住的眼泪,簌和心软了,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叶紫,毕竟在这个兰园里她也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你先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若是死在了兰园,也总要给那些婢女和她的家人一个交代的,总之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簌和把自己的丝帕递给叶紫,“你擦擦眼泪,我回兰园不久,身边也没有可信赖的人,你帮我治理兰园,我挺感激你的,刚刚我说的话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我先去找人去湖底打捞看看。”叶紫点点头,伸手接过了丝帕,擦了擦眼角,然后小心地把它收起来,“这丝帕,待我洗净了再来还给家主。” “不必,你留着用就是了,我还有些事,你先去忙。” 叶紫仔细地帮她关了门,还带上了窗,听着屋内没什么动静以后,她才离开,只是手中紧拽着那方丝帕,恨不得将它撕烂。 “叶紫姐姐。”路过的婢女远远看见她都低下头,给她行礼。 “你们去叫个船夫来,有具尸体在湖底躺着呢,得把她捞出来。”几个婢女听了她的话赶紧连声应诺,匆匆走了。 叶紫愤愤地走到湖边,她无意中发现了柴房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本想借着她把衣服洗坏的罪责,把她打伤再找个机会带走她献给主子的,却没想到那天晚上竟然被簌和撞了个正着,为了掩人耳目她只能把苏青沉了湖,却没想到簌和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 “簌和,我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叶紫伸手把丝帕丢在湖里,看着它顺着流动的湖水流向未知的地方,“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到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第八十一章 浮云蔽日 “家主,苏青确实被沉湖了,我们是在湖底找到她的尸体的。”叶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四个人,他们规矩地把担子放在地上,“尸体经过多日湖水浸泡,已经面目全非,不过从尸体手腕上的这个镯子还有她身上的几处可以辨认的鞭伤来看,确实是苏青。” 簌和看着地上盖着白布的尸体,伸出手正要弯腰掀开白布,叶紫挡在她面前,似乎想要阻止,“家主,尸体被水浸泡久了有些恐怖,你还是不要看了。” 簌和没有理睬她,依旧一把掀开了白布,仔细看了看模糊的面容,尸体早已发白肿胀,却也能看出确实与那天夜里在井边看见的女子颇为相似。她顺着身子往下看去,尸体的手足皮肤膨胀皱缩呈套样脱落,手臂上的伤已经被水浸的发黑了。 “有让人查过死因吗?”簌和起身看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叶紫,她必须要知道苏青的死到底是什么原因。 “回家主,我已经派人查过了,确实是溺水而死的。”叶紫对上簌和的目光,依旧规矩地站在一旁回答着簌和的问题,没有任何紧张。 “我瞧着她这伤口泛着乌紫,跟一般的鞭伤不太像,会不会是中毒了?”簌和捏了捏她的伤口,虽然没有结疤,但也没有血流出来,再细细一看,那乌黑的血已然顺着她的脉络,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这个尚未可知,毕竟她在湖中浸泡许久,谁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叶紫支支吾吾地说着,“如果真的是有毒,是溺水前中的还是溺亡后中的,也没有办法查明。” “这件事疑点尚多,我要亲自查,你把这两个月所有进出兰园的和所有接触过苏青的人员名单整理一份送到我房里,我要一个一个的查过去,不管怎么样,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总不能放任着凶手在我眼皮底下继续行凶。”簌和说完想把白布盖上,可是盖上的那瞬间原本闭眼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扭过头用满是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一旁的叶紫,白的像纸一样的脸上莫名的出现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家主,苏青她……她诈尸了!!”叶紫惊魂未定,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躲在簌和身后,还有原本站在屋外的四个把尸体抬过来的小厮看到这一幕,吓得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怎么会这样?”簌和惊了一下,赶紧后退了几步,眼看着苏青从地上爬了起来,手臂上的伤口竟然开始流出了乌紫色的血,脸上愈发苍白,她一步一步朝躲在簌和身后的叶紫走来,“苏青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不是我!家主,你要信我,她真的不是我杀的!”叶紫带着哭腔,明显是吓坏了,她的嘴唇打着哆嗦,整个人都在冒冷汗,“我只打了她,但是我没有做别的。” “你的鞭子上,有毒吗?” “不可能有毒啊,我就是随手拿了一根鞭子……”叶紫没有办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她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苏青,一屁股坐在地上,“家主,救我啊!不是我做的!”任凭叶紫怎么叫唤,苏青愣是死死盯着她,还朝她伸出了手,但就在手要触到但那一刻,簌和凌空画了一道符贴在苏青头上。 苏青倒在了地上。 “家主,她……” “她人确实已经死了,不过就是诈尸罢了,没什么好怕的。”簌和把她扶起来,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具尸体已经诈尸过一次,只要她能感知到周围有人的生气就会吸食然后继续诈尸,如若她怨念太重变成凶尸的话就更不好控制了,惟一的办法就是先把她埋了,还得在外面设下罗刹印。 可是这世间只怕唯有东野阙会罗刹印,如今他人又不知去向。 “家主,那她……怎么处置啊?”叶紫颤抖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尸体,“埋了还是烧了?” “不能烧,如果她是中毒,那烧她就会加速毒血挥发到空气中,到时候我们都会中毒身亡。”簌和皱了皱眉头,下毒之人手法如此精妙完全超乎她的意料,山庄上下百余口人,她也没法确定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那我们埋了她,我怕她还会继续诈尸……” “光是埋了也没用,要找东野阙,他的罗刹印可以封印凶尸,我不会。”叶紫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充满恐惧地看着眼前的尸体,心底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难受,照着眼前的情形,她大概猜出了几分。 明明主子说了,让她找个面容姣好的婢女试个毒,可是她还没来得及把她送出去,也就是说苏青根本就没离开过兰园,也不曾吃过什么其他的食物,加上她的鞭子一直在她的屋内摆着,没有人有机会下手。 所以这个下毒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把毒染在鞭子上的,毒若是从伤口渗入苏青体内,为什么这么多日过去了她还会诈尸,难道说他想利用这毒毁了整个兰园,他压根就没告诉她真实的目的? 或许主子只是在利用她罢了,更不会在意她的生死,想到这里,叶紫突然想到一个词——“自作自受”,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这一切只是她的想法,主子栽培她一定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地死去,这只是她想多了而已。 “这个毒十分诡异,先找个棺木把她放进去,我可以画血符暂时镇住她,等东野阙回来,再用罗刹印把她彻底封印。”簌和想了想,眼下这个情况确实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叶紫赶紧点点头。 簌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自她接手兰园以后诡事频发,这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可是她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直觉告诉她,从之前被赶出去开始,所有经历的事都按着某个戏本在生活,她会做的每一件事都冥冥之中被人操控了,她感到很害怕。 可是东野阙呢,都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以前出事的时候,东野阙从来都是随叫随到的,他的出现,让她心安。上次北方一别,竟以数月未见,而东野阙连一封书信都未曾给她寄来过,全然不知他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东野阙,你最好赶紧给我回来。”簌和懊恼地剁了剁地,之前因为钱焕的原因,她生了好长时间的气,可是东野阙明明也不是记仇的人,他多次出手相救她于水火之中,不管怎么说都是有情分的,对他虽然不似对钱焕那般喜欢,却也是胜似亲情的——依赖。 第八十二章 探案(上) 苏青之死迟迟查不出真相,整个兰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侍女也好,男仆也罢,都害怕成为第二个苏青,逢人也不敢多说话,只得低头匆匆走过,见到簌和更是慌张不已。 “家主,数月前来找你的那两个西域人,又来了。”看门的仆人又跑来通报,说完抬头瞄了一眼主子的脸色,看到没有明显的发怒才松了口气。 “他们怎么又来了?”簌和暗自嘀咕着,这明明过去了有一段日子了,她还以为这俩人已经回西域去了,却没想到竟是在这儿安顿下了,如果不是因为西域那边有回不去的难言之隐,那只股明知江南动荡不安却依旧愿意留下的勇气,她倒是颇为欣赏的,“来者是客,请他们进来。” “是,家主。”家仆听了话,赶紧买着小碎步朝大门口跑去,毕恭毕敬地把伯颜和娜宁请了进来。 “喝茶吗?”见到面后,簌和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伯颜微微诧异地看着簌和,眼下他和妹妹都不曾又位置可坐就问了这般奇怪的问题,难道眼前这个傲慢的家主又要赶人不成? “你别误会,若你们想喝茶,可以去外面的亭子,正好吹吹风,凉快些。”簌和伸手,顺着窗户的方向朝外指了指,“我前些日子为了查一个案子,特意在湖中央造了一个小亭子,闲来无趣可以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看这兰园的风景,甚好。” 伯颜勉强一笑,“我们是客,悉听尊便。” 簌和看着伯颜一脸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有娜宁脸上明显的不悦,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好了,你们跟我来。” 三个人一起到了湖中央的亭子里,娜宁一点也不拘着,看到凳子便自顾自坐下了,顺手拿了桌上的一串葡萄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忍不住抱怨着,“这葡萄真酸,还不如我们西域的葡萄,那才叫甜。” “娜宁!”伯颜皱了皱眉头,语气严肃起来。 “无妨,她还是个孩子,说,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簌和也找了凳子坐下,摘了几粒葡萄吃,这葡萄看似圆润饱满,实际上……确实有些酸涩,她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 “今日我同娜宁是受大帅之命,前来拜会兰园家主的。” 簌和挑了挑眉,好像是有听说过隔壁镇子上来了个骁勇善战的大帅,不过说到底也是军阀,与他们符师一族毫无干系,看来眼前这两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只怕是另有所图。 “家主或许不知,原本南下的日军中有个将军叫沧田,此人极其阴险狡诈,在一路上设下无数陷进,让诸多军阀损失惨重,他手下的人还屠杀了灵山镇,是大帅带着铁骑赶到了才救下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为了防止沧田再派人进攻,所以大帅暂时住在了镇里,我和娜宁有幸认识了大帅,成为了大帅的朋友,大帅此番是想礼尚往来,所以派我们两人先来拜会。”伯颜依旧站着,说完还朝簌和行了一个礼。 簌和吃葡萄的手顿了一下,此将军莫不是那个在北方的时候,把她和东野阙骗进地下室的日本人。 当时那件事也是疑点重重,他们狼狈逃出地下室的时候,整个府邸已经撤空了,不见一个人影,而外头就是陈依云堵在门口,这一切都太诡异了,可惜当时没有那个闲工夫细想,“那你见过沧田吗?” “我没有见过,只听说他已经上了年纪,头发都花白了,他吃了败仗便逃走了,不过有个日本女人被抓了,现在就关在大帅府里,”伯颜摇摇头,他想到了被关押在府里的那个女人,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大帅一直藏着她,却不知缘由,“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她的名字大概是叫千田慧子。” “你说什么?”簌和拍了一下桌子,这个名字不就是之前沧田口中的那个东野阙应该娶的女人吗,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这个女人,现在在大帅手里?” “对,大帅极其保密这件事,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伯颜点点头,神色更加凝重。 “你既然告诉了我这件事,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簌和立马平复了心情,继续吃着酸涩的葡萄,只是感觉好像没有之前那么酸了,“你可以告诉我,你此番来我兰园的真实目的了。” “那个千田慧子也是个符术师,我那日在大帅书房发现了机关,进了密道以后就看见那个女人在空中画着什么,我不敢凑近看,却能肯定这个女人不是普通人。”伯颜一咬牙,还是决定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这件事非同小可,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着急赶回来见簌和,“大帅不懂符术,你也知道漂亮的女人很容易蛊惑男人,我就怕她有意欺瞒大帅,最后还是会害了灵山镇的。” “所以你希望我跟你一起去灵山镇见大帅,揭露那个女人的真面目是吗?” “对。” “你也说了,你只看到她在空中画什么,没有凑近看,所以刚刚说的无非就是你的凭空猜测罢了,没有证据的事,如何随意污蔑旁人,哪怕是个异族人。”簌和犹豫了一下,若她跟着去了灵山镇,岂不是自家院子里还没处理好,又去别人家院子里添乱,得不偿失。 “我想陈老家主一定告诉过你,符术唯有我们中原三大家族才算修的正统,他们日本的符术师都是些偷鸡摸狗的行当,也就是咱们口中的邪符师,我听说数年前北墨山庄第一次被灭的时候,就是被那个日本符师改了符,硬生生变成了一个招魂阵才害死了整个山庄的,所以对于他们,绝不能姑息。” 娜宁虽然嫌弃,还是吃完了眼前的一串葡萄,还砸砸嘴,“这么酸的葡萄,我以后可是再也不敢吃了!”说完看看一本正经的哥哥,忍不住起身把凳子让给了伯颜,“哥,你坐,我吃饱了站着消化一下。” 伯颜人是坐下了,眼神倒是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簌和,见她迟迟不表态,心中难免更加捉急,“家主若是不愿同去,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确实,兰园自我回来以后,白白死了两个婢女,我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到真相,这些日子为这事也是忙的焦头烂额的,你和娜宁既然也是符师,不如帮我想想办法破解了这两桩离奇的案子,那我也能安心的随你们同去灵山镇。”簌和想了想,既然白送上门两个符师,不如请他们一起帮忙解决了自家的事。 “这倒不难,我们达尔家族修的是土系符术,我在兰园的这片地上画一道符,如果接二连三有婢女死去,我会第一时间知晓,然后帮你抓住凶手。”伯颜自信地说着,虽然他符术不精,但是这类基本功还是学的扎实,以前总感慨英雄无用武之地,眼下总算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日落了,有些事也该告一个段落了。” 第八十三章 探案(中) 伯颜带着娜宁住进了兰园,娜宁生来的大小姐脾气惹得叶紫有些不快,但是碍于面子又不好发作,只能自己忍了下去。 “叶紫!你在哪呢?”娜宁又在房中嚷嚷了,婢女都不敢进她的屋子,只能看着叶紫一脸怨气地走了进去,大家都知道准没好事。 “又怎么了,娜宁小姐?” “我刚刚不小心把茶打翻了,我的床单还有衣服全湿了,你帮我拿出去洗了再晒晒干。”叶紫指了指充斥着茶渍的床单,还有上面几件零散的衣衫,还隐隐冒着热气,几片已然摔碎的茶壶碎块搞的地上乱七八糟。 叶紫看见这场景,心中更是懊恼几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堆着笑,“这茶壶离床那么远,娜宁小姐也是好身手,竟能把茶壶打碎成这样。” 娜宁听了这话,顿时浑身又不舒服起来,语气也冲,“怎么,你不是个婢女吗?怎么跟主子说话还带刺的?” “我虽然只是个婢女,但我的主子自始至终只有家主一人,旁的人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能去找簌和评评理了,我和我哥可是她让留下来帮兰园探案的。”娜宁搬出了伯颜,本以为能镇住叶紫,却没想到她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末了还丢下句“请便”。 一时间娜宁捉弄叶紫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兰园,自然也传进了簌和的耳朵。 叶紫见到她,倒是一句未提,依着往日的样子询问了衣食起居便要离开。 “等等,”簌和叫住了她,“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家主,是叶紫做错了什么事吗?”叶紫一脸无辜地回头,不过还是有些许紧张,“如果叶紫有错,还请家主明示。” “你不用紧张,我就是听说了一些琐事,娜宁可有欺负你?” “没有,照顾娜宁小姐,本就是我的职责,不论她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受着,劳烦家主挂心。”叶紫微微抬头,对上了簌和的眼睛,语气也平淡了许多。 簌和起身拉住叶紫的手,没有说话,尤其是看到叶紫那一脸诚恳,她更加自责了起来。 从她接手兰园开始,园中大小事务一直都是叶紫替她管着,所以她事事都不用费心,只需要坐享其成。想来在娜宁来以前,她肯定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最后还是让大家服了众,可是她这么久了也不曾抱怨过半句,倒是自己一度怀疑她,还说重话伤害她。 “叶紫,等伯颜帮我查完苏青的案子,我便让他们搬出去。” “家主不必因为叶紫的事而对伯颜兄妹心生芥蒂,我听说他们是西域的符师,正好家主是江南的符师,倒不如结个朋友,还能共同修习,挺好的。”叶紫心思颇为缜密,她说的话又是处处为簌和着想,随口的一番话都让簌和更心塞。 “伯颜那小子虽然会一些符术之道,但是功底挺差的,一看就是自幼开始没有好好修习,我若不是看在他的地遁符可以帮我探眼下这个案子,我也不可能留他们在这儿。”簌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日怎么这么冲动就应下了他们的要求,现在想想好像有些不划算,“作为交换,我答应了事成以后陪他们去一趟灵山镇,据说那边有个叫千田慧子的日本符师,大帅打退那些日寇时捉的,锁在了一个密道里面,不过呢这个女人我倒也有些兴趣,就当作是为了自己走着一趟。” 簌和自顾自说着,全然没发现叶紫听到千田慧子时明显的怔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恢复了表情,“那家主之后是要去灵山镇?” “再说,先看看苏青的死还能不能找到些线索。”簌和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这个点是她修习符术的时间了。 叶紫听话地关了门走出去,刚要踏出院子,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朝她跑来,说话一喘一喘的,“叶姐,不好了,昨夜柴房所有的女工都不见了,然后……然后刚刚在……在湖里看到了五具漂浮着的……尸体……” 叶紫诧异地看着她,瞪大了眼睛,小丫头见她这模样就要往里屋跑,“我得去禀告家主这件事,得她出面来定夺。” “不,家主在里面修习符术呢,我先随你去看看。”叶紫一把拉住她,不容置喙地说着。 小丫头是知道叶紫管教下人的手法的,她害怕地看了叶紫一眼,只能点点头。 两人赶到湖边时,五具尸体已经被打捞出来了,安静地躺在外面的草地上。 尸体的脸虽是一片苍白,但是手腕处明显有一股黑色的血液顺着经脉蔓延。 这症状跟苏青一模一样。 叶紫轻轻掀开她们的衣服,每个人的手臂还有肩膀上都有或浅或深的鞭痕,伤痕处也都明显的发黑了一大片。 “怎么会这样……”叶紫吓到倒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这五个人不是她动的手,到底是谁,不过她们身上的毒跟苏青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他…… “出什么事了?”伯颜和娜宁匆匆赶来,只看见地上的尸体,却不见簌和的踪影,“你们家主呢?” “家主在修习符术呢,我听说这边发现了五具尸体,就先过来看看。”叶紫定了定神,迎面走了过去。 伯颜点了点头,走到尸体旁边,仔细看了看尸体的手,神色瞬间凝重了起来。 娜宁听话地蹲在哥哥旁边,在空中画了几笔然后贴在尸体的头上,“太可怜了,我给她们画个符,也好助她们超生。” “你们别乱动,这些尸体有问题。”叶紫见了刚想阻拦,可是话音刚落五具尸体齐刷刷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啊!!”娜宁一声尖叫,赶紧躲到哥哥身后,“怎么会这样,是诈尸了吗?” “娜宁,你先退后。”伯颜说着也退后了几步,他眼看着五具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目光都直盯盯地瞪着叶紫,脸上露出了诡异至极的笑容。 叶紫吓得一个劲后退,险些撞在了一棵树上。 五具尸体突然间就发了狂似的朝她跑来,张牙舞爪地样子甚是慎人,叶紫没地方可躲,只能靠在树上盯着这些僵尸。 “叶姑娘,小心!” 伯颜说着赶紧画了一张地遁符印在地上,五具僵尸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回头看向了站在身后的伯颜,纷纷掉头向他拥去。 “哥!”娜宁叫唤了一声,她紧张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伯颜,满脸写着担忧,“你小心一点!” “别管我,你们快走,去叫家主过来。” 第八十四章 探案(下) 簌和见到娜宁方知发生了如此荒谬的之事,急忙赶到湖边时五具僵尸般的女子已经将伯颜团团围住,伸出那黑不黑紫不紫的手就要往他身上抓。 “哥!”娜宁叫了一声,一脸焦急地等着簌和出手。 簌和也来不及多想,眼下别无他法,只能暂时借用灭世轮盘之力封住这些人,等东野阙回来再商议对策了。 叶紫趁着湖边等混乱,换了一身婢女的衣服偷偷溜出了房间,她一路左顾右盼没发现人便翻出了墙,兰园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而且都与她的鞭子有关,她不得不去问问那个人。 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湘湖边,湖边的那座草屋便是之前说好的接头点。 “主人。”叶紫敲了敲门,里面迟迟没有人应答。 叶紫只能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两个时辰依旧没惹开门,她又急又气,在草屋前直跺脚,眼看着天色已然不早了,若再不回去只怕是要被簌和发现端倪了。 她转身就要走,草屋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蒙面的男子走了出来。 “你来了。” “主人。”叶紫赶紧回头跪下,“今日兰园又有五名婢女意外死亡,加上之前的苏青,我本想将她献给你做实验的,但出了点意外,我承认她是我推下湖的,不过她体内的毒并不是我下的,您之前给我的药我并没有动过,我也不知道……” 想到这些,叶紫就恼得很,到底是谁在她背后捣鬼,简直就是在给她下套子。 “你以为毒药只能从嘴巴里吃进去吗?其实毒是在鞭子上的,你用鞭子抽了她们,才让她们中了毒。” “您怎么知道是鞭子……”叶紫震惊之余少了几分淡定,原来自己也被算计进去,也是他布的棋盘中的一粒棋子,原来她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 “叶紫,你不会以为,偌大的兰园我只留了你一条眼线?” 那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是啊,确实该笑,笑她的天真和愚昧。 叶紫的脸白了一下,好歹她经历过一些风雨,马上调整了心态,恭敬如平常,“安排几条眼线是主人的事,我只听命于您,你吩咐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你吗?” “大概是主人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叶紫随机应变的能力。” “不,你若是知道了鞭子上有毒药,便会对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心知肚明,或许你可以装出害怕,但簌和是个心细如发的女人,你的异样躲不过她的眼睛,倒不如你什么都不知晓,这样以她的疑心,就会觉得兰园其他人因为嫉妒你的地位而陷害你,她一定会很自责,等她对你完全放下戒备心,你就可以,杀了她。”蒙面的男子越说到后面,语气就越低沉,听的叶紫毛骨悚然。 “主人如此了解簌和,叶紫一定不负重托。”叶紫抱拳,她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声音也有些发颤。 “我自然是了解她的,毕竟她在东北的时候,我招待过她几天,我看人的眼光绝不会错。”他语气甚是笃定,叶紫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或许她心中的仅有的那点小心思,也早被看穿了,“那药已经试验完毕,可以开始用了,我会不定期派人给你送一些过去。” “是。” 男子关上了门,叶紫方才吐了一口气,她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在这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已经走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可是她的命也被死死掌控在别人手中,惟一解脱的办法,就是杀了簌和。 夜深了,叶紫再次翻墙进了兰园,只是她不知道地遁符感应到了生人的进去,惊动了伯颜。 此刻他和簌和正在商谈这五具女尸的诡异,直到发现有人闯进来,眉头一皱,“有人翻墙进来了。” “是什么人?” “应该是个女的,她朝你的住处去了。”伯颜闭上了眼睛,他感应着女人在地遁符中的走向,“她进了你隔壁的屋子。”簌和一听立马变了脸色,急匆匆拉着伯颜朝她的院子跑去,“那是叶紫的屋子,她不会武功,如果真的进了歹人,她可能会死的。” 伯颜跟着簌和越过了几个屋顶到了叶紫的门前,簌和因为担忧直接破门而入,却看见正在脱衣服的叶紫,伯颜也跟了进来,还没等他抬头簌和就蒙上了他的眼睛,“你出去!” “家主?”叶紫一脸疑惑,随手拿了件套衫披着,“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就是听到屋里传来了细碎的声音,还以为是进了什么人。”簌和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整个屋子,能藏人的地方只有床底和柜子,她走到床边,弯腰掀开了床单一看,空空如也。 “家主,叶紫一直在屋内没有出去,也不曾看见什么人进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正要洗漱一下睡觉呢。”叶紫尴尬地看着往衣柜走去的簌和,她刚换下的婢女的衣服还在柜子里,若是簌和发现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联想到些什么,“不过我刚刚确实听见外面有一些脚步声,到了我屋外还停了一下呢,只是我开门却什么人都没看见。” “罢了,你先洗漱,我不打搅你了。”簌和听了倒没有再去搜衣柜,径直转身走了出去,“早些休息。” “家主也要早些休息。” 叶紫体贴地送她出去,再关上了门,这才松了口气。 一直杵在门外的伯颜看见簌和出来的赶紧迎上去,“你可发现什么异样了?” “没有,叶紫一直在屋内,她说没有人进过她的屋子。”簌和冷着脸,“会不会是你的地遁符学术不精,感应错了?” “不可能!” 伯颜很严肃地回绝,他修习最多的便是这个符术,唯一拿得出手的也是它,绝不可能出现差错,,可是叶紫既然说她一直在屋内,那也不可能没看见有人进去啊,毕竟他可以确定这么久了一直没有人从她屋子里出来。 “叶紫她不会骗我,她一口咬定没有,我信她。”簌和说完往外走去。 她信任叶紫,就像叶紫信任她一样,她时常温存着这份被人信任的温暖,渐渐开始相信了人之大幸莫过于被人信任,像是一种鼓励,一种肯定与赞赏,这是她这几年来觉得弥足珍贵的东西。 师父在的时候,她悠闲的做着少主,跟钱焕打打闹闹的也没人会说什么,她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她是那么多人心中的主角,可是短短几年,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初见叶紫时并不在意这个小姑娘,以为她只是爱慕于东野阙。 “你既然觉得她不会骗你,那也罢了,就当是我符术不精。”伯颜看她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老实地跟在她身后,远远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第八十五章 计中计 “家主!家主快开门!”簌和临近天亮才睡去,这会儿迷迷糊糊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猛地坐起来,原来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外面敲门。 “来了来了。”她顺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跑过去开了门,外面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小侍女,“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我刚刚去井边打水,刚到柴房准备烧,就看见了里面横七竖八好多具尸体……”她还没说完,簌和不顾衣衫不整就直奔柴房,“家主,等等我!” 小侍女紧跟在她身后,两人赶到柴房时,尸体更多了,已经躺到了廊子上。 “怎么会这样?”簌和赶紧蹲下去查看尸体,死亡的状况跟之前苏青她们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些人身上并没有鞭伤,也没有任何伤口,“到底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簌和细细观察了他们倒下的方向,所有的死者无一例外是从柴房走出来的,甚至有好几个人来不及走出来就死了。 如果是中毒的话…… 那么柴房一定有问题。 “不能进!”她正要进去一探究竟,伯颜朝她跑了过来,一把拦住了她,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就拉着她往后退了数步,“这些人是中毒倒地,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现在她们都没了呼吸同死人一般,过一会儿就会诈尸,跟那五具在湖边的尸体一样,这个毒甚是诡异,必须小心。” “可我们若是不进去,如何能得知他们为何中毒?”簌和甩开他的手,语气也冲了些,眼下死的人越来越多,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师父,她承诺过的会护好兰园的。 哪怕一死,也无所谓。 “你傻啊,你若死了,那整个兰园就全完了,这才是下毒之人的真正目的,你不该这么冲动的。”伯颜生怕她会冲动,尽管知道自己不敌她,也要拼尽全力拦住她。 簌和停住了脚步。 伯颜见她停下,这才松了口气,他揪住躲在簌和身后的小侍女,“你说说,你们一般在柴房都干些什么?” “我们都是卯时起床打水的,然后去柴房烧开,因为叶姑姑是早上沐浴更衣的,我们要把热水给她送去,还要做早点,一般轮到我打水的话,应该已经是做早点的时间了。”小侍女紧张地直冒汗,她说话都打着哆嗦,半句话都说的很不利索,“我今日是起晚了,我也很纳闷为什么会睡的很熟,一点也没听到姐姐们起床的动静,等到我跑到井边打完水,柴房这边就已经这样了。” “那除了烧水,你们还有烧别的吗?” “一般来说我们这些下人早上都是吃一碗面的,昨天柴房的五个姐姐都死了,今天大家也是怕没人做饭了所以都挤着来柴房想弄点好的吃,可没想到就……”小侍女忧心地看了地上的一堆尸体,叹了口气。 簌和听着,起了疑心。 “会不会是食物被人下了毒?” “那我也不知道了,只是这么多人,总不可能都是吃了早饭被毒死的!”小侍女怯生生地说着,突然她看见其中一具尸体睁开了眼睛,顿时尖叫一声,吓得六神无主,“啊!!!家主,又诈尸了!!” 簌和一回头看见尸体一个接一个地睁开眼睛,慢慢爬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她们走过来。 “果然又是诈尸,这个毒看来非同寻常啊。” 伯颜一甩袖子,从袖中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扔到空中,然后对着符纸画了几笔,大喝一声“定”! 那数具尸体果然定住了。 “原来你还会定身符啊。”簌和轻笑一声,她都还没出手,这小子就把尸体都定住了,谁知道伯颜拉着她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我的内力太差了,那符最多也就能撑半盏茶的功夫,等下这些尸体挣脱了定身符的束缚,咱们就完了。” 哎,她就知道。 伯颜还真是,才疏学浅,啥符都不精通。 簌和再一次甩开了他的手,一跃而上,跳到了屋顶上,从高处俯视着整个兰园,想找出些端倪。 伯颜已然气喘吁吁,他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同样气喘吁吁地小侍女,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你方才说叶姑娘是早上沐浴更衣的?” “是……的。”小侍女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点点头示意。 “那她晚上睡前还会再洗一次吗?”他想起昨日在叶紫屋前听到的她明明说要洗漱一下睡觉了,难道说是在欺骗簌和吗,“她一般是什么时候睡的?” “叶姑娘的习惯与我们不同,她都是每日起床才会沐浴,晚上从不问柴房要水,想来睡前是不洗漱的。”小侍女说着摇了摇头,她虽然有些害怕叶紫,但也是如实说了,没有隐瞒。 她果然在撒谎。 昨天地遁符上明明就是显示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后来也确实没人出来,也就是说那个从外面回来的人正是叶紫本人,她是在隐瞒些什么,可是她没有出来的话,那这毒是怎么下的。 伯颜思来想去,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叶紫屋前,屋门紧闭,没有出来过的迹象,现在确实还早一些,或许她还没起床,不过再怎么说她也是做下人的,这待遇啊都快赶上主子了。 既然这里查不出什么,伯颜想着得换个地方入手才行,前脚刚往回走,眼睛却瞟见了主子旁边已经枯黄的几株草。 不应该啊,江南向来雨水丰沛,这草怎么会……枯死了? 他弯下腰,发现柱下有一道暗渠,里面有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赶紧把侍女叫了过来,“这里是一直都有这个暗渠吗?” “是的,我们江南水多,为了防止大暴雨等怪异天气导致的雨水泛滥,这片儿的房屋啊一般边上都会有一个小水渠道,把每一幢屋子连在一起,这些水渠也都是相通的,不仅能引流还能指路呢,若是生人进来走丢了,可以沿着这水流的方向一直走,定能走出去。”小侍女说完顺着水流的方向指了指,“我们兰园的这些水渠最后都是汇集到湖里,院里只有一口井,井里的水是活水,也是与湖相通的。” “那如果有人要在水里下毒,岂不是很容易?”伯颜想到这里,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能让人中毒的并不一定是食物,也有可能是空气,若是水中被下了毒,那么烧开水会让空气中弥漫着水汽,那毒素便能顺着人的呼吸侵入身体,与之前五具尸体的鞭伤是一样的功效。 而且那五人的鞭伤和叶紫也脱不了干系。 倘若他的推断是真的,那所有的谜团都说的通了,想到这里伯颜转身敲了敲叶紫的门,簌和看见她一直徘徊在叶紫房前,从房顶跃下想看看他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打心底里,她对伯颜并没有什么信心。 “你是发现什么了吗?”簌和看他敲了几遍叶紫的门,挺着急的模样,“叶紫应该刚起,女孩子穿衣服会麻烦些,你就不能等一会儿?” “等不了,我要马上见她。”伯颜摇摇头,不顾簌和的反应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簌和和小侍女也跟着跑进去,三个人闹出了这么响的动静,叶紫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些怪异。 伯颜一步一步靠近她,一把掀开她的被子,缩在被子里面的人已经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在发抖,仅存最后一息生气。 “叶紫!”簌和惊呼,“你这是怎么了?” 第八十六章 蛇兰草(上) 叶紫一直昏迷不醒,其他的兰园中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活着的人都忧心忡忡,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 簌和站在叶紫的床边,这次的事她本就毫无头绪,园中的事既由叶紫管着,她一定比自己熟悉的多,可是眼下她这样子却是什么也帮不了了。 “家主,我几乎可以确定,是水中被人下了毒,此毒无色无味,也可以加热挥发到空气中,只要人吸了这种毒气,就会死然后诈尸。”伯颜见她一筹莫展的样子,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推理告诉她,“昨天大部分人还是好的,说明下毒之人非常谨慎,而今天早晨死了这么多人,就说明此人大批量下毒了,最先接触到水的就是柴房,尸体最多的自然也是那个地方。” “那叶紫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 伯颜摇摇头,明明一切都顺理成章,唯独叶紫的昏迷无解。 簌和没有说话,她细心地帮叶紫整了整被子,然后走了出去,此刻她心总可以肯定的是,兰园里有内鬼,当然也有可能不止一个内鬼,她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内鬼揪出来。 “家主,救救我们!”好几个侍女不分东西地落荒而逃,撞见了簌和就连忙跪在地上,泪痕满面地哀求,只为了一线生机,只要在簌和身边,总还是安全些。 簌和把她们扶起来,脸色愈发沉重起来。 操纵这件事的人,还真是不简单啊。 “家主,一定是他们!从最开始苏青的死,就是在他们来过兰园之后,他们一定是故意避开你,然后下了手,杀死苏青再来找你,嘴上说着是要一起破案的,心里面哪知道是怎么想的?” “就是就是!” “家主,快赶走他们把,他们就是俩灾星,谁碰见谁倒霉。” 几个侍女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着,吵的簌和头皮发麻,不过这几个侍女的意思她也是听明白了,就是要赶走伯颜娜宁两兄妹,他们的怀疑不无道理,但是簌和更加愿意相信这一切不是他们搞的鬼。 “喂!你们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我哥留在这儿帮你们家主的,怎么我们倒变成灾星害你们了?”娜宁听了这些话,实在是气不过,就要上去理论被伯颜一把抓住,“娜宁,不要胡闹。” 伯颜看着她,语气瞬间严肃了起来。 “娜宁!这里是兰园,不是咱家!” “哥,我没胡闹,你没听见她们怎么说你的嘛?就算是在异乡,也没必要什么都得忍着咽下肚子?”娜宁委屈极了,明明就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却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能有。 可很多时候,确实是身不由己。 “别说了,伯颜确实是我请来帮助兰园的,可是他念力低微,符术不精,加上兰园现在如此危险,”簌和说着,侧过头看到伯颜抓住了妹妹的手,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之色,仿佛所有的决定他都已经可以欣然接受,“还是请二位先回避。” “可是家主!”娜宁还想说什么,伯颜一把把她拽到身后,礼貌地朝簌和鞠了个躬,“那伯颜还是感谢家主这些日子的照顾。” 簌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和你妹妹是清白的,虽然你们没有帮我查到真凶,但是我答应过你们这件事了解以后我会去灵山镇,亲自会会那个千田慧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的下毒跟日本人有关。 之前在东北的时候就有听说,日本人丧心病狂地在研究生物病毒,制成像毒药一样的东西瞬间可以使人毙命,那时她只当是市坊传闻,却没想到是真的有这样的药,不仅能使人死,还能诈尸。 “既然如此,那伯颜便先回自己的住处了。” 他倒是平和起来,脸色毫无畏惧之色,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躲在簌和身后的女眷,确实此事不能怪她们,作为兰园唯一外来的一对兄妹,来了以后兰园就开始彻底地不太平起来,凭谁都会怀疑的。 “还有家主,不论你信与不信,都希望你对叶姑娘多个心眼,我总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人。” 簌和点点头,她不明白伯颜为什么一直怀疑叶紫,起码就她而言,叶紫是这兰园里面唯一可以信任的了,而且她也收到了影响,还昏迷着,“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自有分寸,你可以放心。” 她果然是极其信任叶紫的,伯颜叹了口气,拉着妹妹离开了兰园。 见他们走远了,簌和才带着剩下活着的人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她正要关门,突然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异常古怪的香味,她很熟悉这个味道,是东野阙送她的香,可是香味中间还夹杂着……蛇兰草。 那是一种毒草,灼烧时产生的香气会让人神志混乱直至昏迷。 “捂住口鼻!快!”簌和大喝一声,连忙用衣袖捂住了脸,可是已经有些晚了,她身后的侍女纷纷倒下,只听见身体撞击地板的清脆的声音。 “谁!快出来!” 簌和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香气愈浓起来,仿佛把所有的香料都一起焚了进去。 “不要装神弄鬼的,有本事就出来。” 门外突然涌出了一股白烟,簌和伸手画了一张符挡住整个门,火红色的符渐渐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封住了整个屋子的所有角落,是真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现在她该怎么办? 簌和瘫坐在地上,她已经没有办法了,难道就这么坐在这儿等死吗? 东野阙为什么还不回来? 还有谁可以帮她的…… 她摸了摸脸颊,不知不觉中她哭了起来,是绝望,是无助,她模模糊糊地看着门外,又一个男孩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包荷叶烧鸡冲她笑着,“大胖和,快来吃鸡了!” “钱焕!” 她跌跌撞撞站起来,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只鸡,可是扑了空,眼前的烧鸡和男孩都没了。 是幻觉。 可是簌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哭嚎着,哽咽着。 “钱焕!你为什么死了!你为什么要比我先死啊!” “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我。” …… “带我走,我一个人活着,也很累啊。” 簌和说着,闭上了眼睛,她很累了,此刻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第八十七章 蛇兰草(中) “醒醒,簌和……” “快醒醒啊……” “簌和!簌和!” 身体里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让她不要睡过去。 簌和勉强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皮很沉重,她很累。 “不能睡过去,你会死的!” 那个声音继续喊着,像是在命令,也像是哀求。 死? 听到这个字眼,簌和感觉神经一绷,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推开眼前的血符,疯了似的往外跑去,此刻她知道唯有逃出去才能活着。 刚跑到院子门口,竟然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在了石狮旁边,她想爬起来继续跑的时候,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 再抬头时,她看见原本砖红色的大门上漆皮脱落,两道封条颓然无力地在风中漂浮,偶有残余的片段掉在地上,化作灰尘。 石狮只剩下了一个,另一个不知道被搬去了何处,即便剩下的这一个也已残破,缺耳漏爪,基座后方积着黑糊糊的老泥,有些像凝固的血。 簌和呆呆地看着这座残破的石狮子,脑海中尽然是小时候和钱焕在狮旁嬉戏打闹,然后师父把钱焕捉去家法收拾的往事。 她的目光在大门和石狮上往复,心情自然是黯淡复杂而低落,不知道为什么埋藏在心底的伤感一瞬间涌了出来。 她觉得这条巷子的风有些冷。 “这是幻觉,簌和!快醒醒!” 心底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越发地急迫和恳切。 幻觉。 原来这是幻觉。 可是她要怎么走出这个幻境。 …… “放我出去!” 体内的那个东西像是在挣扎,簌和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胸口痛的让她整张脸都变形了,她死死抓着胸口,“不行,我不能把你放出去,不能……”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珈蓝印绝对不能动。 “快放我出去,我带你走出这幻觉。” “你快要死了,只有我能救你。” 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她上一次濒临死亡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着。 只有我能救你。 可是她偏不信,这世上从没有这么绝对的话,如果有,那只能——自己救自己。 簌和咬咬牙,把别在头上的簪子一把扯了下来,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了下来,“钱焕,这是你送的最后一件东西了,现在我得靠它走出这个幻境,你要保佑我。” 说完她狠狠地把簪子朝着手掌划去,殷红的血液顺着裂口流了出来,滴在地上,渐渐地汇聚成一个箭头。 簌和丝毫没有犹豫,迈着步子赶紧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走去,这里像是地狱般荒凉,周遭尽是些邪祟,充满着戾气,多呆一刻她都觉得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步。 她想活下去,求生的欲望让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好好活下去。 “你找不到出口的,你这样只会血流尽而死,没有任何用处。”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声音更加富有磁性和诱惑力,任何人听了都会丧失抵抗力。簌和自嘲地笑了笑,上次战胜心魔是因为她并不畏惧死亡,心魔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办法说服她,可是她变了。 她害怕死亡。 她害怕失去兰园。 她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之前孑然一身,死了也没什么可以挂念的;她现在顾虑太多,心中已然有了欲望,也有了软肋。 “你犹豫了。” “放我出来,我带你走出去,我还能赐给你无穷的力量,你马上就能成为这世间最强的神符师了。” 神符师…… 簌和听着听着竟然就晃了神,有一霎那满脑子都是空白的,她伸出手正要一掌击向自己的胸口时,一个有力的手及时制止了,“簌和,你快醒醒!” 谁? “快醒醒!” 那只手又拍了拍她的脸颊。 簌和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了伯颜的眼睛,“是你?” “簌和……家主,我刚刚想起我有些东西落在兰园了,回来拿的时候正好碰见你摔晕在这里,你感觉怎么样了?”伯颜关切地看着她,见她手中紧紧攥着自己头上的玉簪,锋利的簪尾硬是把手掌都划破了,不禁有些担忧,“你的手……” “我的手没事。” 簌和摇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次可得多谢伯颜了,差一点点,她就要被心魔蛊惑把它放出来了,还好还好。 “没事就好,下次走路可得小心些。” 簌和没有应答,她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的诡异,先是柴房门口一堆尸体,然后是自己的院子被人下了蛇兰草之毒,所以她产生了幻觉,能做好这两件事的人必定会对兰园极为熟悉,而且他一定会将毒药妥善保管起来,不能让别人发现。 “伯颜,你帮我一个忙,”簌和长呼了一口气,看着正在流血的手掌,“如果你之前的推理是对的,那这个下毒的人一定还在兰园里面,而且他下毒的毒药也一定还在,你们走以后兰园就弥漫着蛇兰草的味道,活着的所有侍女和下人都陷入了幻觉之中,分不清真假,我觉得不管下这两个毒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们背后也一定是同一个人。” “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 “你用地遁符控制整个兰园,我去每个房间搜查,一定要把毒药找出来,这样背后的下毒之人就会浮出水面。” 看簌和说的如此笃定,伯颜皱了皱眉,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簌和,这兰园里除了活人,还有那么多凶尸,你一个人如何应付?不如你先跟我出去避一避,找几个靠谱的人再来。” “不必。”簌和说完转身就要走出院子,伯颜追在后面,口中还叫着,“你不检查一下叶姑娘的屋子吗?” 簌和停下了脚步。 “我的意思是,下毒之人不管是不是她,也不管你有多么地信任她,既然决定每个房间都进行搜查,还是不要遗漏掉的好。”伯颜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只觉得气氛不是一般的尴尬,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误会,先从最东面的屋子开始搜查,你就在这儿布下地遁符,如果有危险难以应付,可以去我屋子里躲避一下,那边我画了可以保护的血符,暂时能抵挡一些意外袭击。”簌和倒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交代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既然有人设下了局,既然有人想用兰园的血案让她身败名裂,那她偏要死死地挺住,让世人见她扶摇直上。 躲在暗处的那个人,不妨各自努力,最高处见。 第八十八章 蛇兰草(下) 眼看着簌和走出去,伯颜卯足了力气画下了一张地遁符。 他用这个符感应着毒气的位置,很明显这一股最厉害的毒气就是从叶紫的屋中传出来的,她明明晕倒在床上,怎么还能腾出手来下蛇兰草之毒。 想到这里,他不顾一切想要进去探个究竟。 刚推开门,一只纤细的手就死死抓着他的脖子,他瞬间满脸涨红,感到窒息。 后来他瞳孔渐渐涣散,失去了神采和生气。 “本来顾念着你是个西域符师想放你一马的,怎么又折回来送死了?” 叶紫松了手,伯颜闭上眼整个人顺势倒在了门口。 “真是不自量力。”她伸出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男人,见他纹丝不动才收回来,冷笑了几声,关上了屋门。 听见屋门咔嚓的声音,伯颜这才睁开了眼睛,揉了揉脖子上的勒痕,这个女人果然有问题,但是她隐藏的这么深,加上簌和如此信任她,要想治罪恐怕很难,除非可以找到毒药。 只是这个叶紫心思缜密,要想找到毒药恐怕不易。 不过她既然已醒,那方才簌和的话她想必也是听到了,她想摆脱自己嫌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毒药送出去嫁祸给别人,不然迟早簌和会查到她这里。 想到这里,伯颜闭上了眼睛继续装晕,果不其然屋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这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还不忘在他身上使劲踹了几脚,看他没有反应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她的身后,是伯颜缓缓睁开的眼睛。 叶紫蹑手蹑脚地走到最近的湖边,正要把手中的药扔进水中,伯颜画了一道符接住了扔在半空中的药瓶,“果然是你!” “原来你是假装晕倒的,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蠢。” 叶紫有点紧张,脸上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慢慢靠近伯颜,头几乎要埋进他的胸里,“可是你还是漏掉了一点。” “什么?” “簌和对我的信任,是我这些日子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岂是你三言两句就能磨没的吗?”叶紫轻笑一声,她的余光瞥见了远处有一抹熟悉的红色,看来时机到了。 她突然尖叫一声,拔下手中的簪子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伯颜一惊,伸手想把簪子拔出来,却没看到身后那抹红色越来越近。 叶紫在赌,赌这出苦肉计能否打动了簌和。 “叶紫!” 伯颜闻声猛然回头,簌和一把从他手中接过倒下的叶紫,“你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你听我解释啊……”伯颜诧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胸口不停的有鲜血汩汩流出来,而刺杀她的凶器—那只簪子正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吓得松开了手,簪子摔在地上裂成了两段。 完了完了,这下完全被这个女人算计了。 “你就算怀疑叶紫,也不至于杀她灭口?”簌和一只手抵在叶紫的伤口上,想替她止血,但是血还是不停的涌出来,叶紫的呼吸越来越弱,她的体温在慢慢地散去,“等我救下她再找你算账。” “真不是我,我亲眼看见她拿着毒药走出来的,她想把药扔进湖里,我正要阻止她,然后她就自己把这簪子刺进自己的胸口了,真的不是我,我虽怀疑她,但万万不可能杀了她,这不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同我有关吗?” 簌和看了四下,并没有看见他口中的毒药瓶,“你说你看见她拿着毒药来的湖边,那药呢?” 药瓶? 伯颜这才反应过来,他伸手去拔簪子的时候,瓶子顺着他画的符一同沉进了湖底。 “谁知道是不是跟你有关,总之叶紫要是出事了,我绝不放过你。”簌和瞪了她一眼,驾着叶紫回了自己的屋子,实在没找到可以止血的布条,可是眼下情况紧急,簌和顾不得这么多了,直接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了一段替她上药包扎。 她不能死。 …… 伯颜敲了敲门,有些胆怯地看着在里面忙活的簌和,迟迟不敢走进去。 “你还来干什么?” “我想来跟你解释一下,我真的没有骗你,是她自己……扎的自己……” 这话说出来确实难以置信。 但它也确实是事实。 “伯颜,你是达尔家的二少爷,根本不懂得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的那种心情,叶紫她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家的女儿,亲娘拿了钱抛下她就走了,叶紫在我身边做个小侍女,这些日子从未有任何逾越之举,整个兰园全靠她帮我打理地这么井井有条,兰园有她有我,本可以过的很好,我和她一起努力想把这儿打理成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我死过一回了,我知道死亡的滋味,我敢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用自己的生命去陷害别人。” 簌和愤恨地说着,她指着躺在床上的叶紫,“你凭什么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伯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任凭他怎么解释,簌和都不会信的。 不得不说,叶紫真的太了解她了,一个死过的人才能知道活着多么珍贵,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一直保持理性的簌和才会瞬间丧失了敏锐和理智,只顾着救回叶紫的命。 “出去!” 伯颜怔了一下。 “我可以不杀你,但你马上给我离开兰园,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她转身回到床边,用手去触了触她的鼻息,还好,气息稳了些,血也止住了。 伯颜知道多说无益,眼下证明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那个药瓶,如果它掉在了湖底,他必须想尽办法把这个瓶子捞出来。 想到这里,他匆匆赶到湖边,脱去了外衫直接跳了进去,一口气憋着沉入了湖底,湖底水暗涌颇多,水流有些急,却没有药瓶的踪影。 这不可能。 他记得这药瓶明明就是掉到这附近了。 他浮上去换了口气,正要继续沉下去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岸边有个人正要爬上去。 难道药瓶被人捡走了? 看来那叶紫还有同伙在啊。 来不及多想,伯颜一跃而起,脚尖点水跑到岸边一把揪住了那个人的衣领,果然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小瓶子,正是叶紫想扔进湖里的那个毒药瓶。 “原来你也是下毒的同伙。” “是又怎样,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带着这最后的证据离开兰园,事成以后就能带着银票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那个人把拿药瓶的手放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伯颜,“若你要坏了我的好事,可别逼我动手。” 伯颜冷笑一声,逼近了他几步。 “兰园就快要完蛋了,你本就不是兰园中人,何必掺和一趟浑水。” “什么叫做兰园就快完蛋了?” “这是我主人研究出来的新毒药,他花了多年时间培养出来的细菌之毒,只要吸入一些就会死亡,然后细菌侵入身体变成丧尸,叶紫已经把它倒入在兰园的水道里了,所有的水都受到了污染,你刚刚潜入水中接触了水,也中了毒,你有没有觉得四肢无力,呼吸不畅?” 伯颜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注了铅似的,沉重地抬不起来。 “我早就吃过解药了,所以我没事。”那个人得意地在伯颜耳边呢喃一句就要离开,一把飞刀凭空刺穿了他的胸口。 奔涌而出的血溅到伯颜的脸上,还带着那人的温度。 第八十九章 解药 死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倒在地上,汩汩的鲜血从他嘴边流出来,一双眼睛瞪的很大。 大概是传说中的死不瞑目。 想到这里伯颜一点一点靠近他,想拿走他手中的瓶子,却又害怕身后的冷箭使得他跟地上这具尸体一样。 他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连移动一点点都耗费巨大,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别的事了,像一具尸体一样冰凉、僵硬。 不,不行。 他咬咬牙,想抬起自己的手,一不留神直接摔倒在了地上,脑袋撞在尸体的头上,嘴巴碰到了尸体刚吐出来的血,只觉得一阵腥味漂浮在唇间,不禁觉得有些恶心。 可是仅仅一会儿,他的手突然有了力气,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难道说他的血会是解药? 来不及多想,他拿了摔落在地上的药瓶赶紧跑去叶紫的屋子,他得赶紧告诉簌和,或许那些已经中毒的兰园中人还能得救,或许兰园还有救。 “你怎么又回来了?” 正当他要敲门,簌和碰巧走出来,看到是他脸上写满了不悦。 “你别误会,我刚刚去湖底捡药瓶了,这个药瓶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没有骗你,确实是叶紫把毒下到了水中,所以这些丧尸其实是中了这种毒才会死去,而且就在刚刚我捡瓶子的时候有个男的也在捡,是他告诉我的,这种毒药其实是一种细菌所制,只要接触就会死去,然后变成丧尸……”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簌和并没有耐心听他絮絮叨叨说那么多,在她看来伯颜就是个自私自利的骗子。 “我下水去捡瓶子,我也接触到了有毒的水,所以我也中了毒。” “中毒了?”簌和冷笑一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那刚好啊,省得我动手,自己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去。” “你听我说,我是中了毒,那个男的是潜伏在兰园的细作,他吃过解药,所以没有被这有毒的水毒死,只是他突然被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飞刀刺穿了胸膛,我当时已经中了毒,无法动弹,摔倒在他身边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血,不一会儿我就恢复了正常,所以我在想他既然吃过解药,那么他的血会不会就是解药?”伯颜无奈至极,但是他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他,哪怕被簌和羞辱也得把这一切告诉她,不然江南必将承受灭顶之灾。 “你说什么?” 簌和神情微变。 “若你不信,可找人一试便知。” “他人在哪?” “我带你去。” 伯颜赶紧领路,两人匆匆赶到湖边,果然有伯颜口中的那具尸体。 “我没有骗你,我和我妹妹尚有事需要你帮忙,所以我不能看着兰园出事,不能看着你出事。”伯颜语气明显急切了起来,他怕簌和因为叶紫的苦肉计而不愿意信他,说着说着他脱了外衣准备下水再试一次,簌和一把拉住了他,“家主,我虽然是达尔家族的二少爷,我虽然从小到大确实也算养尊处优,但是我的日子并不是好过的,我娘不是我爹的发妻,而且她死的早,留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爹续娶了三夫人,那个女人联合了我大哥设计将我们兄妹俩赶出了家族,我现在顶多就是个落魄少爷,若我不是惜命,我大可以悲壮去死,可我没有,我带着妹妹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学习符术,积攒实力,等有朝一日可以回去家族揭露大哥和三夫人的真面目,你信我一回,我伯颜绝没有骗过你。” 簌和没有说话。 她一把抢过伯颜手中的瓶子,走到男子身边,顺着刀的创口开始接血,她并没有试过,也不知道真假,不过看伯颜这样子倒也是不像在骗她,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你把这瓶血拿去柴房那边,看看有没有还活着的人,有的话给他们喂下去,如果能活回来,我便信你,如果你骗我,你知道后果。”她把装满血的药瓶塞回伯颜手中,眼下她还得照看叶紫,既然伯颜这么迫切地恳求,不妨让他亲自做这件事,“如果你遇到丧尸躲不开,可以用符传声给我,我看到了就过来救你。” “好。” 伯颜二话没说,接过瓶子转身就朝柴房跑去。 …… 临近傍晚时分,伯颜领着好多人跑到叶紫屋前,他小心地敲了敲门。 “你回来了?”簌和来开的门,看到他身后一群已然恢复正常的侍女和下人,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骗你。” 伯颜还是重复着这句话。 簌和看着伯颜的双眼,过了许久才吐出了几个字。 “我知道了。” “咳咳咳……”屋内传来咳嗽声,簌和连忙回到床边,仔细地照看躺在床上的叶紫,“家主……我……” “你别说话,那簪子差一点就刺中你的心脏了,还好没有,不然我也救不了你。”簌和说着,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连她自己都很震惊,她满脑子都是伯颜倔强的眼神,还有他反复强调的“我没有骗你”,如果不是伯颜,那…… “对不起,家主,让你担心了。” 叶紫想起身道谢,无奈伤势太重,根本无法爬起来。 “你躺好别动,兰园的毒已解,只是很多中毒死去的人救不回来了,不过能解了毒,起码兰园还能勉励维持下去,不然死绝了,那这世间可就再也没有江南兰园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海中飘过钱焕的脸,她是不是跟他越来越像了,成为了一族的首领,虽然能掌握全族的生死存亡,但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做每件事之前都要再三斟酌,万事皆以大家的利益为先。 原来,家主并不是这么好当的。 “那就好。”叶紫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内心却极为不安。 “别担心了,现在所有当我们愁眉苦脸的事啊,都会变成若干年后咱们茶前饭后的谈资,也许这一段过程会有些煎熬,但真的,熬过去就好了。”后半句话,簌和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坐在床边,把叶紫的被子拉了拉齐,“你要好好养伤,待你身体好些,我就要随伯颜去一趟灵山镇,到时候这兰园还要你帮我管着。” “可是……” 叶紫眼里的担心遮掩着她一闪而过的心虚。 “没什么可是的,你帮我打理兰园,我很放心,灵山镇恐怕有变,我答应过我的师父,会守护好江南一方太平,自然要保护灵山镇,你不用为我担心,你先好好休息。” 簌和拍拍她的肩膀,起身走了出去,轻轻地合上了门。 叶紫听她的脚步越来越远了,一只手撑着坐了起来,这一切都不可能啊,明明是她亲手下的毒,是谁替兰园解了毒,是谁坏了她的好事。 这次免不了还会被主子责罚,“簌和,我们来日方长。” 第九十章 灵山镇 簌和留在兰园了一段日子,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下人见她不似传闻中那般杀人如麻,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开始接纳这位新的家主。 叶紫的伤已然大好,她眼看着之前策划那么久的想让兰园逐渐人心溃散的所作所为在这短短几周便全都功亏一篑,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她没有办法。 伯颜找到法子救下了兰园那么多人,他若是一口咬定那日是她下的毒,只怕簌和定不会再信任她。 好在伯颜并没有追究下去,事完以后拿了东西就搬出去住。 “家主。” 一个正在打水的婢女看见簌和走过来,笑着问了一声好。 簌和微微点头,走过去搭了一把手,一起把水打了上来,小婢女小脸红扑扑的,正要道谢,家主已经摆摆手离开。 “叶紫,你在看什么呢?”簌和路过叶紫屋门口,瞧她正盯着窗户发呆,随口叫了一声,语气里尽是关心,“你大伤初愈,还是别站在窗边吹风了,躺床上去。” “家主,叶紫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什么活也没干,看着你忙这忙那的,真的特别自责,我毕竟只是东野阙半路捡回来的婢女罢了,哪能享这种福。”叶紫慌忙摇摇头,然后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簌和叹了口气,走进她的屋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前后想了想,既然你是东野阙捡回来的侍女,那你便只是他的侍女,而不是我的,你现在在兰园里也就不是侍女,而是我的客人,我的朋友。” “家主……” “之前我因为苏青的死说过一些重话,你该不会还在生气?” 叶紫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吐出了一句“不敢”。 “对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去灵山镇了,这兰园还拜托你帮我打理一下了。” 簌和算了算日子,也确实该去灵山镇了,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再拖下去只怕会生出变故,况且这次兰园之事伯颜是帮了大忙,虽然没有把幕后真凶揪出来,起码是扫除了几个隐藏着的祸害。 他答应帮的忙已经做到了,下一步就轮到她兑现承诺了。 “那家主万事小心。” “你放心,一般人伤不了我的,倒是你,在兰园可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看好我的兰园。” 簌和又叮嘱了一遍,这才放心地离开。 她回到房间里,找出了东野阙给她的那两个香包,她确实是不喜欢熏香的,但是这个香延缓了她的寒疾,这么久了竟然一次都没有再发过,距离他们分开已经过了这么久,两大包鼓鼓的香也快要熏完了,东野阙却依旧不见踪影。 这香,她只知其功效,却不知它的药方,没办法再配出来。 为了防止发病,还是把这仅剩的香都带在身上。 …… 三日后,簌和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裳跟伯颜去了灵山镇。 自从上次分开,伯颜便派娜宁先行去了大帅府,所以这回早早的派人接应了他们,一进门就是大鱼大肉伺候着,好不热闹。 “伯颜,看来大帅是颇为信任你的啊!” 簌和舀了一碗鸡汤,这才喝了一口就觉得有些鲜得发腻,不由放下了汤匙,转头问起了伯颜。 “这件事嘛,说来话长,我初来灵山镇时本来是想冒充道士给大帅看风水的,谁知道大帅的儿子突然就中了邪,见了人就咬,但毕竟啊,他是大帅的独苗,谁也不敢做什么,大帅前后找了好多法师来做法都没能解了小少爷身上的邪,后来我听说了便登门瞧了几眼,我刚好会地遁符,在方圆三里内所有的邪祟我都能察觉到,就帮他清了那几个附在身上的邪祟,小少爷立马就恢复正常了,然后大帅也对我另眼相看,所以这部,我就得到了重用。” “就你那三脚猫的符术啊,还能清邪祟?” 她一句话就怼得伯颜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不然你也不至于拿那个千田慧子当诱饵,非把我引来灵山镇。” 他压根没想到簌和这么快就能猜出来,更加说不出话了。 倒是娜宁憋不住了,她摇摇伯颜的手,用眼神示意了哥哥赶紧把真相说出来。 “那我也不瞒着了,事实是这样的,我发现邪祟以后呢,有想过要施符将它们除了,可是我还没动手呢,那邪祟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吸走了,我越想越怕,竟有人会吸收邪祟的力量,然后我问大帅要了小少爷的生辰八字才发现他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比较容易吸引邪祟,大帅的原配夫人就是生他时难产而死的,小少爷可能是个天煞孤星转世……” 天煞孤星。 这是曾经大家形容她的词。 见簌和绷着脸在发呆,伯颜赶紧冲她晃了晃手,“家主,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簌和清了清嗓子,放松了一下身体,然后整个人倚靠在椅背上,认真琢磨起他刚刚说的话,“听你这么说起来,就是有人利用小少爷的特异体质来吸引邪祟,然后再把邪祟给吸收了助长自己的内力吗?”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 簌和心理冷笑一声,靠一个孩子吸引邪祟这是多么没品的行为,也不知道背后是谁捣的鬼,不过既然她来了,倒不如让她这个至阴之人亲自来招魂引鬼,顺便引出这个事情背后的“邪祟”。 “哥……” 见簌和暗自思考、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娜宁伸出脚蹭了蹭伯颜,语气也是有些着急了起来,“家主,这件事你可一定得帮帮我们,我越想越害怕,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躲了什么东西。” 伯颜安抚着妹妹,簌和觉得挺可笑的。 “你们来江南投靠我之前,都没有了解过我吗?” “什么?” 伯颜和娜宁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比这个小少爷厉害多了,我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至阴之人,我克死了我的父母,克死了我的养父母,克死了我的师父和师母,连我的夫君也死了,如今我孑然一身,或许我才是真正的天煞孤星。” 两兄妹再没有出声,但从他们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有多惊讶。 她一路走来,理解她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几个亲近的人,其他人更多的,是害怕。 怕被她害死,怕被她害的家破人亡。 她自带的灵异体质,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却也给了她一个极好的契机去学习符术,这几百年来唯有她有机会成为神符师。 不论是出于感慨还是同情,这件事,她必须要管。 而她现在觉得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千田慧子,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第九十一章 千田慧子 有伯颜的介绍,大帅自然是将簌和当作了贵宾,她舒服地住了下来。 小少爷这些天都很正常,像是周身被加持力什么奇怪的符术,没有任何邪祟靠近他。 眼看着天黑了,簌和脱下外衣准备泡个澡,很意外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数着拍子,敲的极有规律。 簌和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靠近门的方向,“谁?” 没有人应答,整座沉寂在安静中的宅子中,只能听到这儿有规律的敲门声,任凭谁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来。 “簌和,开门。” 好像是门外传来的声音,说不出是男是女,只觉得尖锐刺耳。 她管不得这么多了,反正迟早要对付这个躲在背后的人,倒不如现在一探究竟,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打开了门,外面却是什么也没有。 “是谁?”她朝着空气喊了一声,“是谁刚刚在敲门。” “是我啊!”那声音转而从屋内传了出来,簌和猛然一回头,只见一片印着血迹的叶子在她桌上立了起来,“簌和,千田慧子想要见见你,你跟我来。” “千田慧子?” 看来有些人沉不住气,要出来了,这叶子上面沾染了诡异的灵力,说不好到底是什么。 “我告诉你怎么走,你记下来。”叶子摇曳着身姿,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一眨眼就从桌子上跳到了簌和的肩膀上,靠近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说着,“沿着外面的过道一直往右走,走到一楼以后左手边的屋子里面有一个青花瓷瓶,转一圈就能打开密室的大门,千田慧子在密室里等你。” 说完那片叶子就化作碎片消失了。 簌和披上外衣,顺着刚刚叶子说的方向走了下去,果然有个上了锁的屋子,她正要动手一个下人模样的男人跑了过来,挡在门前面,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你是谁?这屋子闹鬼,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闹鬼?” “你不知道吗?这屋子进去的人可都死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开始翻白眼,嘴巴里也是源源不断地吐着白沫,他求助地朝簌和伸出了手,还没等簌和反应过来,他已经倒在地上。 一摸脖子,虽然还有体温,但他已然没了气息。 杀人于无形。 簌和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水平的杀手,但这个杀手的能力一定在她之上。 她突然感觉有一丝恐惧。 门自己打开了,无形地有一个声音在呼喊她,“进来,簌和。” 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好怕的,簌和暗自给自己打着气,迈着步子朝里面走去,这里大概就是之前伯颜口中的大帅的书房了,看着这些摆设大帅并不是个爱读书的人,不过极其喜欢古玩却是真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叶子说的那个青花瓷瓶,走过去轻轻转了一圈,整个墙壁都为之一震。 随着震动慢慢转了一圈,一条黑不见底的小道出现在她面前。 越往里走,就感觉空气越发地潮湿阴冷,她浑身的热量像是被吸走了,直到走到最里面。 一个穿着粉色和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跪坐在地上,手中像是在把玩着什么,听见声音倒也没回头,依旧自顾自地做事,“你来了。” “你就是千田慧子?” “是。” 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转了一半的头,“你就是簌和?” “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若我不找你,你明日也会找我的,不是吗?” 千田慧子语气极为平淡,像是在拉扯着什么家常,可是字里行间却硬是能让闻者感到不安。 “是你引我来灵山镇,我自然要去找你。” “我就是想看看,几百年都不近女色的阿阙为什么会被你迷的晕头转向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千田慧子说着上前了几步,仔细打量着簌和,“虽然长得还不错,也精通一些符术,但确实配不上他。” “我已婚配,我有夫君。” “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北墨山庄的少庄主吗?”千田慧子突然仰头大笑起来,像是听了个了不得的笑话似的,“他不是很早以前就被阿阙一掌废了符术吗?结果还这么不要命地修习禁术,把自己的命都赔了进去,他那样的人你也看得上?” “他是我夫君,我么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死者为大’,眼下他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张口闭口地诋毁他?” “你觉得我这是诋毁?”千田慧子加重了‘诋毁’两个字,“我明明是陈述事实。” “你给我闭嘴。” “哈哈哈哈,不过那钱焕也算死得其所,毕竟他也救了你的一条命啊。”千田慧子靠近簌和,故意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也很爱他,这世上只有相爱的人才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你到底想说什么?” 簌和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谈话,她有些不耐烦。 “你就不想知道阿阙给你的那个香是什么配成的吗?” 香,可以延缓她寒症发作的香。 她想着千田慧子最后一句话,只有相爱的人才愿意为彼此付出生命。 她突然感觉晕天黑地的,她颤抖着问,“难道你知道吗?” “是钱焕的血啊,你是至阴之人,你生来就阴气极盛、体寒异常,加上被中了寒蛊,这寒疾本就是无药可治,阿阙为了你啊去求了医圣换来了这个药方,就是用钱焕的至阳之血为药引,做出可以调和你身体的熏香,这个方法千百年来都没人愿意尝试的,毕竟实在太过恶毒了,就是以命换命,阿阙为了你能活着就去找钱焕,然后杀了他。” …… “他是为了救你,才杀的钱焕,你最爱的人就这样被放干了血而死去,他至死你都没能再见他一眼,不后悔吗?” …… 簌和跌跌撞撞朝后退了好几步。 以命换命,东野阙杀了钱焕,然后他的血就活了她。 原来这么久了,为她续命的香,其实是钱焕的命。 “你愤怒吗?你恨他吗?簌和,你的出生那么的不幸,好不容易有了生命中值得的人,可偏偏上天也要夺走了去,你还真是可怜。”千田慧子回到最开始位置继续跪坐着。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簌和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你也可以不信啊,等阿阙回来以后,你亲口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这道知道这么多?”簌和环视了周围,明明都封地那么严实,也不像能让外头的消息渗入进来的,“你到底是谁?” “我是千田家最后一个女儿,我自幼就喜欢东野阙,所以希望你能够离开他。“ 千田慧子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第九十二章 危机 接着簌和从她口中听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 原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口中引以为傲的千田家是日本皇室的密探世家,他们所到之处就会布下严密的谍报网,遍布大街小巷。 他们的探查能力极其恐怖,甚至哪户人家的孩子生了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早在数十年前,东南沿海就倭寇盛行,那只是表象,实际上是掩护这些密探侵入到中国内部,让他们尽快渗透以便于未来控制整个国家。 她只觉得这一切,细思甚恐。 眼下千田慧子把这些告诉她,却是在逼迫她,离东野阙远一些。此刻簌和只感觉浑身乏力,尽然是震惊过后的疲乏和无奈。 “你若是离东野阙远远的,我可以考虑放你们兰园一条生路。” 千田慧子摆着极高的姿态,脱口而出的话就可以把簌和以及兰园的所有尊严都踩进尘埃。 放他们一条生路。 放兰园一条生路。 “如果我说不呢?” “怎么,是上次的毒还不够凶猛吗?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们兰园不是已经死了几十个人吗?” 原来是她。 簌和感觉自己的瞳孔急剧缩小,她两只手死死地握成拳头,头上的青筋都曝了出来。 “你先别生气,兰园我也就埋伏了几个棋子而已,后来当我知道有人找你,想请你来灵山镇的时候,我就决定送你一份见面礼,所以只能牺牲了我的一个棋子,你不是用他的血救活了兰园的好多人吗?” 簌和的胸口一阵发热,她闭上了眼睛,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她体内的心魔感应到她情绪的波动又开始异常的活跃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害了我兰园几十条人命,我还得谢谢你是吗?” 簌和再睁眼时,双瞳已然变成了血红色,她的双目带着嗜血的欲望,嘴角也是邪魅地上扬着,“在你们入侵以前,我还从未听说过海边有那么一个充斥着狂妄和自大的小岛,现在我知道了,你们不惜用人类做实验,研究出各种细菌反过来侵害人类,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还真的是喜欢的不得了,你们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在看清簌和脸后,千田感觉有些心神不定,眼前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红瞳!这个事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知晓! 好在她见过的世面多了,立刻就平静了下来,“簌和,我好声好气地跟你谈,我给过你机会了。” “千田慧子,我不需要你给我机会,况且你们这种只爱耍手段的小人,配吗?”说完簌和手中画出了一道带血的符,灭世轮盘感应到血的味道从她腰间飞了出来,一直不停的旋转着飞到了空中。 “你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的,何必逞强。”千田慧子退后几步双手合十,一个巨大的屏罩在她周身逐渐完整显现。 “那便试一试。”透着血光的符一点一点逼近那泛着蓝光的屏罩,灭世轮盘旋转的速度越发快了,快到像一个黑洞,可以吞噬一切。 千田警惕地看着簌和,虽然她的天罡罩至今无人能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车,眼前这个女人却让她心难安。 “簌和,你不要这个机会也罢,只是你这么任性妄为,兰园终将给你陪葬。” 千田慧子一字一顿地说着,她的话仿佛是一个恶毒的诅咒,死死囚禁着簌和,兰园是她的命门,是她的全部。 除了兰园,她什么都没了。 簌和收回了轮盘和血符,双目渐渐恢复成了正常的棕褐色,“我不会再让你们这么猖獗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们就别想继续残害江南的百姓。” “都说你是成为神符师的料,可没想到眼界这么小,一直口口声声念叨的就是兰园和江南,那其他的国人你还管吗?”千田慧子也收回了天罡罩,她比簌和年长不少,见过的听过的事自然也更多,三言两语她就已经摸透了眼前这个人,左右不过是性子毛躁了些,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簌和一时语塞。 回想过去,她不曾离开过江南这片土地,哪怕后来去了一趟北方,却也没有什么机会感触一下战乱年代下人们的凄苦生活,所以回来以后她只想管好师父留下来的基业,从未想过顾及江南以外的地方。 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若有一天整个国家都覆灭了,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幸免于难。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看在阿阙的面子上才告诉你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以后都是敌人,我可不希望我的对手这么弱。”千田慧子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人,就像很多年前莽撞不计后果的自己,如果不是隔在中间的家国情仇,她其实很愿意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妹妹,“回去,簌和,作为过来人,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足够的实力才是说狠话的底气,你现在还不够。” 簌和冷冷凝视着千田慧子,她脑海中浮现过她之前被逐出兰园时,周遭的人唾弃、害怕、嘲讽或是不屑,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怜悯她,更没有人愿意为她说一句话,是东野阙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饱受寒疾之苦,是东野阙找了药来延缓病痛的发作。 每一次她有了危险,东野阙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甚至为她灭了整个山庄。 她一度怀疑这个无心之人是否也会对人动真心。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她在兰园苦练符术,就是为了他出现之日可以跟他证明,自己有实力坐家主的位置。 在她心中,东野阙就是她的良师益友,是可以陪伴她成长进步的人,是她很珍视的人。 可是今天她知道了他一直隐瞒的事,他杀了钱焕,用钱焕的命换了她的生机。 他就这样擅自做了决定,从未想过她是否愿意,她由心地感觉到失望。 “东野阙杀死了我爱的人,我答应你会离他远远的,你们日本人的事我不想管,但是伤害到我的国家,我就不得不管了。” 她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在知道了很多真相以后,其实也不见得会感到轻松。 反而徒增了烦恼。 “簌和,你去哪儿了?”伯颜到处找不到人,跑遍了整个大帅府,终于在书房门口看见了她,而房门的锁很神奇的自己扣上了。 他指了指书房的门,“你见到她了?” 簌和点点头。 看她惨白的脸色,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伯颜也不再追问什么,自觉地闭上了嘴,带着簌和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九十三章 疯人院 “去查一查为什么她的瞳孔会变成红色。”千田慧子给几片叶子注入了灵力,它们漂浮在空中从门缝里飞了出去。 红瞳意味着入魔,这点她再清楚不过了,可如果簌和已经入魔了,又为何可以控制住这股魔性。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或许可以试一试她。 想到这里,她拿出笔墨匆匆写下一行字,仔细叠好,贴了一片叶子在上面,“去找沧田,告诉他此事十分火急,着他立刻去办。” 叶子带着那张字条从门缝里飞了出去,千田慧子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有脚步声。这个时间段,她知道是谁来了。 千田回到书桌前面,低头跪坐着,好像密道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慧子,”大帅打开了锁,迫不及待地跑到她身边,“我来看你了。” “大帅。”千田冷漠地叫了他一声,然后往后退了几分,依旧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慧子,我的部队已经拿下了灵山镇周围的镇子,在这江南一片,所有人都听我的,你不如就从了我,我不在意你是不是日本人,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大帅伸出手,可就在要碰到她的时候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说过我心中早就有了人。”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现在就好好住在这里,有缺什么可以告诉我,我都给你添置齐全,等你哪天想通了,我就放你出去了。”大帅打量着密道里的这间屋子,几乎是暗无天日,全靠几只烛台点着,才有微弱的光,可以看清她的面容。 “大帅请回。”千田慧子不卑不亢,礼貌地行了一个日本的礼节,表达了送客的意思。 “好,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敲门,我让我的副官站在这附近守岗呢。”大帅叹了口气,走到门前重复了一句,说得好听叫守岗,实际上不过就是监视罢了。 那也没关系,这屋子风水奇佳,住在这儿对修习益处颇多,加上大帅在外一直瞒着她的存在,无人叨扰反而更加安心。 她是谍报头子,自然不能太引人耳目,所以她命令沧田假装打败仗逃走,而正好可以让她打入军阀内部,之后竟然意外地发现小少爷竟然是个天生的阴人,易招邪祟,也正好她可以借这位小少爷的躯壳源源不断地吸食它们。 除了这些以外……她还想会会簌和。 …… …… 过了三天,无事发生。 娜宁在帅府倒是过的自在,小少爷很喜欢她,两人在院子的草坪上跑来跑去地抢糖果吃,小少爷总是跑不过娜宁,一会儿就生气地直蹬脚,气鼓鼓地活像一个小包子。 “娜宁,别闹了。” 伯颜看她跑的气喘吁吁,忍不住走过去,想要拉住她,小少爷见伯颜来了,立马跑过去告状,一双小手紧紧拽着伯颜是衣角,眼睛里还含着眼泪,“伯颜哥哥,娜宁姐姐欺负我!她抢我的糖吃!” “娜宁!” 伯颜伸出手,娜宁瞪了小少爷一眼,还是乖乖地把糖放到了哥哥手里。 伯颜弯下腰,把糖果塞到小少爷的口袋里,然后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少吃些糖,小心牙疼。” “他这个孩子,就爱吃糖,动不动就委屈巴巴地掉眼泪,活像个娘们。”大帅突然出现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眼泪汪汪的儿子,脸色一沉,正要训斥时,一个警卫员匆忙跑了过来,还差点被路上的石头绊倒,倒真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大……大帅。” “有什么事你就不能好好走过来说吗?看你那样子!简直没个正形!”大帅真是一肚子气没地撒,正好撞上了个士兵,一股脑说了出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忙着呢!” “大帅,昨天晚上……第四校区闹……闹鬼了……” 警卫员跑的慌张,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大帅有点不耐烦,索性踹了他一脚,“你说话能不能好好说,?都听不懂你在嚷嚷个啥!” 警卫员吃痛地揉了揉膝盖,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一口气给理顺了,“昨天晚上第四校区闹鬼了,本来那边已经改造成医院了,专门接收之前受伤的士兵,可是昨天晚上所有的伤员突然都疯了,见了人就乱咬。” “什么?”大帅挑眉。 “他们的症状极其诡异,先是集体面目惨白没了呼吸,那些医护人员都吓坏了,正在讨论查原因,转眼这些人就都诈尸了,他们一个个跳起来见人就咬,手上满是极为诡异的黑紫色,都人不人鬼不鬼的。”警卫员想起那画面就吓到直哆嗦,声音也开始发颤。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大帅狠狠一跺脚,跟着警卫员走了出去。 伯颜和簌和互相看了一眼,两人紧跟着大帅走了出去。 “爹,你去哪?”小少爷看着爹爹走出去,刚想跟上去,娜宁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小少爷,你就别去添乱了,还是跟姐姐一起好好呆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娜宁抱着他回了屋里,伸手画了一道符封住了门。 她念力太低了,这个符恐怕只能唬唬不懂符术的外行人,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 “大帅,我们跟你一起去。”伯颜看着大帅坐上了车,顺手拉开了后面的车门请簌和先上。 这还是她头一回坐这个四个轮子的东西。 原本应该充斥着新奇的食物,眼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闹鬼”事件搅得全没了心情。 听那小兵的描述,这些诈尸的症状同兰园那些人一模一样,所以这极有可能还是千田慧子动的手,只是上次是用人血解得毒,这回又该上哪去找服过解药的人。 “你们同我一起去也好,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在我地盘上撒野。”大帅坐在副驾驶,嘴里还在低声咒骂着,“等这脏东西落到我手里,定要弄死它。” “簌和,你怎么看?”伯颜看着神情逐渐凝重的簌和,忍不住开口问道。 “先过去看看,我也说不好,虽然症状是和之前兰园时那些丧尸一样,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种毒,说不定那个人,把毒变异了。” “你说这不是脏东西作祟,而是中毒?”大帅把耳朵凑了过来,伯颜这小子一直夸簌和,加上他久闻这位兰园家主的盛名,今日倒也很想看看她的本事。 “应该是被下毒了,是日本人做的。”簌和点点头。 “这群王八羔子!打不过老子就下毒,真的是什么手段阴他们就弄什么手段啊!”大帅一拳打在自己的腿上,随即又回头看着簌和,“那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或许他们下的这毒不是冲那些病人来的。” 簌和抬眸,神色复杂,语气却是更加的平静,毫无波澜。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第九十四章 邪符阵 天色又暗了下来。 “娜宁姐姐,他们去了好久,怎么一直都没回来?”小少爷趴在窗台上,看着帅府门口站岗的人足足多了一倍,不禁觉着有些无趣。 “我也不知道,这里被围得严严实实的,什么消息也进不来。”娜宁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已经两日了,簌和他们迟迟没有回来,明明那第四校区离这里也不远,坐车往返不过几个时辰。 “娜宁姐姐,你不是也会画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吗?要不然你带着我去第四校区看看?” “不行!”还没等小少爷说下去,娜宁立马就拒绝了,“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那边肯定很邪乎,有我哥和簌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快睡。” 安顿好小少爷以后,娜宁的左眼皮就开始一直跳着,她默念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可是总感觉心口越来越慌。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门口,反正眼下她也担心的睡不着,倒不如过去看一眼,如果无事再回来,也能放心些。 “娜宁小姐,你要出去吗?”大家都知道她是大帅府的贵客,一个个都对她极为恭敬。 “对,去第四校区。” 听到第四校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去开车载她。 娜宁看他们一个个都极为为难的样子,心中却是更加着急,“我会符术,我可以保护你们,不用担心的。” 尽管她做出了承诺,但依旧没人站出来。 “有没有马?” 既然不能坐车,那骑马也行,反正她们西域女子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都精通骑术。 “有,马厩那边,应该还有四五匹马。” “带我去。” 两个人急忙赶到马厩旁,娜宁不由分说地骑上了最黑的一匹马,一拉缰绳,大喝一声,“驾!” “娜宁小姐……” 哎呀刚刚来不及说了,这匹马性子极烈,除了大帅,还没有人能把它驯服,如今娜宁小姐就这么骑着走了,只怕要出事。 娜宁一路骑着,她出门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这个第四校区的具体位置,只能一路时不时停下来问。 那匹黑马很不适应这样的步调,不一会儿就发了脾气。 狂躁地跺着蹄子,后面索性就不听娜宁的指挥,自顾自跑了起来。 “你要去哪!”娜宁这才发现自己驾驭这马,更是又急又气,一掌拍在马屁股上,“快停下来!” 黑马哪里管她,依旧一路往前狂奔,娜宁别无他法,只能死死拉着缰绳,白嫩的手被擦破了皮,鲜血沁出来染红了绳子。 …… 千田慧子半倚在铺着狐毛的躺椅上,一片叶子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她听完笑着闭上了眼睛。 叶子抖了抖掉在地上,像是没有了生机,变成了枯黄。 “没想到又是一个去送死的,这些人真的是愚蠢极了。” …… “啊!!!”原本疾驰的黑马突然停了下来,差点把娜宁震下马,她尖叫了一声,还没看清周围,耳边就穿来呼啸声。 像银针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朝她射过来。 她侧身下了马,卧在地上,只露出一个脑袋,观察着四周,黑马突然安静了下来,不似刚才那般狂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依旧寂静一片,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骑上马,黑马就直直地倒下了。 她探了一下黑马的鼻息,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寒,黑马死了。 可她完全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 “是谁?”娜宁冲着四周大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给我出来,不要藏着掖着,有本事出来跟本姑娘单挑,躲在阴暗处算得什么本事?” 四周依旧静寂一片。 娜宁自顾自往前走去,是一段泥路,因为前些日子下过雨的缘故,这里的水迟迟干不了去,一脚下去只觉得泥泞无比,甚至有些恶心。 所幸一脚浅一脚深地终于走出了这片林子。 她正要松一口气,无意看到泥地下闪着微弱的红光,虽不晃眼但是也……很奇怪。 她伸手去碰了一下,直接被一股特殊的力量瞬间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娜宁感觉五脏六腑都生疼,轻轻地哈了一口气,一只手把上半身撑了起来,这回她看清楚了那红色东西。 是符。 确切地说,是邪符。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座山的土下面竟然埋着一张邪符。 隐隐约约,有人的声音传来,她的双腿摔得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能靠着双手一点一点往前爬去。 …… …… “你有发现什么吗?” 伯颜看着蹲在地上的簌和,已经整整两日了,除了画符把那些变成丧尸的人困住,其他的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他妈的,到底是谁这么阴老子?”大帅看着这一群张牙舞爪的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簌和,你说会不会因为前几日下雨,所以把有毒的水冲到这里,他们喝了就变成这样了?”伯颜观察了一圈周围,看不远处有一座山,冥冥之中总觉得那边有古怪。 簌和摇了摇头,她不是没想过山上有问题,但她看了这块地方的地形,确实不太可能,“若是把山上的水动了手脚,那便是污染了整片水域,城中的百姓也会中毒变成丧尸,可是并没有。” “那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女的动的手脚?”伯颜凑在簌和耳边轻声说,这回簌和没有摇头。 “伯颜,你留在这儿保护大帅,我去那座山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大帅点点头,两人跟着簌和走到校区门口,大帅像是随口提了一句,“本来就不该留着这儿的,邪乎得很,本来是个学校,后来硬被那些倭贼整残了,那么多小孩都被杀光了,你想想这怨气得有多大啊!” “你说什么。”簌和停住了脚步,“这里死过很多小孩?” “对啊,而且不止是小孩,这片地方也就这两所学校,这里条件好些嘛,大家都会把孩子送来这儿,这动乱时代私塾也少,还不如来这个学校里更放心,”大帅语气越发沉重起来,他是亲眼见过那时惨相的,地上满是红红的一片,空气中久久弥漫着血腥气,就算现在回忆起来,也满心恐惧和惊悚,“没想到之前的王八蛋竟然不派人保护学校,这么多孩子都惨死了,你是不知道那血啊,都流成河了!后来我想把学校夷为平地新建,不过那次之后孩子也不多了,大伙儿提议改建个医院,我想想也是,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怪不得这儿有一股阴气,我一直找不到原因。”簌和听了大帅的话,倒是明白了一些,“医院的话,应该有很多药。” “对,我特意进口了一些洋货,效果很好的,打一针很多伤都能治好。”大帅点点头,语气中颇为得意,“整个江南地区,也就我这第四校区有这些药了。” 果然是这样,簌和皱了皱眉头,“我先去那山瞧瞧究竟,你们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第九十五章 第四校区 越靠近那座山,簌和越能感觉到阴风阵阵,整个人有些不寒而栗。 “救我,救我……” 她听到了很微弱的声音,以及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一个人,赶紧往前了几步,仔细一看,竟然是娜宁。 “怎么是你?” 簌和一惊,脑子里一瞬而过的是北墨山庄时的画面,这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跟那时一模一样,“是不是帅府出了事?” “不是,帅府都好好的,我就是担心哥哥,所以出来……”娜宁忍着疼,靠近簌和有气无力地说着,“这座山有问题,下面是一张符,充满着邪气,像是在镇压什么东西……我碰了一下,就……咳咳咳……就这样了……” “你不该出来的。” “我知道……但是我担心哥哥,我在帅府画了地遁符,如果出事我能感应到,现在……还是好好的,你放心……我哥……他们还好吗?”簌和刚把娜宁扶起来,她就忍不住开始询问伯颜的事,全然不顾自己伤的那么重。 “我让他在校区里面保护大帅了,我也感觉这山有问题,所以出来看看。” 娜宁一听,立马急了起来,她用尽力气拉了拉簌和的衣袖: “不要进去,太危险了,里面……很黑很暗,还有不知名的东西会攻击人,我的马就是死在了里面。” “我把你送去校区,让你哥照顾你,既然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座山上,那我必须去一探究竟,只怕到时候我顾不了你们,你们自己保护好自己。”说完簌和扶着娜宁,一点一点走回了第四校区,伯颜看到妹妹这个样子,又急又气,原本他还想帮忙,这下却也是分身乏术。 娜宁或许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家,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天快亮了,你要小心。”伯颜只能叮嘱了一句,看着簌和一个人朝山的方向走去。 娜宁许是哭累了,整个人靠在伯颜的肩上,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整个人都变得苍白无比,呼吸也弱了起来。 伯颜一心担心簌和,过了好久才察觉妹妹的异样,起初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触碰到她身体时才发现凉的像冰块似的,他急的唤了几声“娜宁”,可是她依旧是没有睁开眼睛。 …… …… 簌和又回到了山边,天微亮,还能看见隐藏在地下的微弱的红光。 这个符,她虽从未见过,却也知道威力甚大,远非她所及。 到底是谁设下了这个符,到底是为了封印什么样的东西,这血红的符便是吸收了那死去的那么多孩子的精气才得以保存至今,这倒是和千田慧子的招式很像。 如果是她的手笔,那她到底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却更像是发出了无尽的嘲笑声。 簌和往前走了一小步,风更大了,把她的头发都吹乱了,她的发簪差点就掉在地上,幸亏她及时接住,“这个簪子你似乎很喜欢?” 是她的声音。 簌和左顾右盼,根本就没有人影。 “我知道这簪子是你养母给你的,钱焕拿去改造过,这应该是你在这世间最珍视的东西了?” “你别装神弄鬼的,你给我出来!” 簌和冲着四周大喊道。 依旧没有人影,只是满树的叶子抖动地更加厉害,纷纷落到地上。 她死死攥着这只玉簪,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草一木都不敢放过,衣袖顺着她的手臂滑了下去,手上的孔雀石露了出来,泛着微弱的绿光。 “你手上戴着的,可是阿阙给你的孔雀石?” “是,这是他送我的,怎么,你也想要?”簌和把手扬了起来,冲那阵风摇了摇手上的孔雀石手串,“我之前险些命丧北墨山庄,就是东野阙用这串孔雀石找到了我。” “这是他最珍视的东西,簌和,我本不想对你怎么样的,可是你偏要逼我。” 千田的声音变成了撕裂的女声,像是在声讨,像是在宣泄,瞬间化作一道龙卷风,夹杂着无数的树叶朝簌和飞了过去,来势汹汹几乎没办法躲。 孔雀石出现一道绿光挡在她前面。 “灵蛊……” “他竟然把灵蛊也给了你……” 簌和来不及反应,又一阵带着枯叶的龙卷风从另一个方向向她袭来,她一咬牙把食指咬破口一块,一滴血滴在灭世轮盘上,一束红光穿过了那个枯叶漩涡,她一个健步跳到空中画下一道至阴血符。 血符加上轮盘的双重威力,击退了进击的漩涡。 “你等着,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话音刚落,所有的叶子像是失了力量,全部飘落在地上,簌和也降到地上,收回了轮盘,自从她熏了那香以后内力大盛,但是血符的反噬也更厉害,此举损耗过大,她只觉得周身寒冷异常。 这种感觉她很熟悉,是寒症。 这里太危险了,得马上离开。 想到这里,她连忙往第四校区的方向跑去,一根极细的针从暗处朝她射过来,擦着她的脖子飞过,她摸了摸脖子,有血渗了出来,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急匆匆地跑到第四校区,看见伯颜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还没等她开口就跪在地上,说话还打着颤,“求你,救救我妹妹。” “娜宁她,怎么了?” 伯颜指了指身后的小帐篷,娜宁正躺在里面,她甚至连微弱的呼吸都没有了,整张脸白的可怕。 “怎么回事?” “从你把她带回来以后,她清醒了没一会儿就这模样了,我还以为是她睡着了。” 伯颜很着急,可是看着妹妹这样,他实在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簌和身上了。 “她念力太弱了,被许多邪祟附了身,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出这些邪祟,娜宁自然也就活了。”簌和搭了搭她的手腕,放下的时候脸色也沉重了起来,“她碰了千田的邪符,所以才会这样,那邪符竟然如此阴毒。” “那你一定有办法引出这邪祟。” 伯颜听完簌和的话,差点又跪在地上,“娜宁是因为担心我们,才一个人跑出来的,她误入了千田慧子的邪符阵,受了这么重的伤,危在旦夕,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簌和没有说话,像是在犹豫。 “簌和,你是兰园家主,你要保护这一方的太平,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从你面前这样消失,请你救救她。”伯颜再三恳求,他心里很慌乱,但只要能让簌和点头,他什么都是愿意的,“作为交换,我可以把我们达尔家族的地遁符教给你,此后你便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会三族符术的符师。” 簌和依旧沉默着,她抬头看了伯颜一眼,并没有什么惊喜或是诧异的表情。 “救或不救,请你说句话。” …… “我可以救她,等我引出她体内的邪祟,你就带着她去兰园,那边有师父以前设下的屏障,或许能够保你们一时周全,如若兰园被攻,还请你们速速回达尔家族。” “什么意思?” 簌和摸了摸脖子,被银针擦过的地方还在留着血,隐隐作痛。 “我可以救下她,但之后是死是活,得看你们自己了。” 第九十六章 久别 簌和带着娜宁进了一间屋子,叮嘱了所有人都不能靠近。 眼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犹豫了一会儿,如果她动了体内的珈蓝印,她不确定能否克制住自己的心魔,可如果不动,娜宁会死,无论她做什么选择,这都是一个无解的题。 伯颜已经写下了地遁符,跪在地上等着簌和出来,“家主,拜托了。” 过了许久,门才开。 伯颜的膝盖已经麻木了,他扶着门站起来,还没等他开口,簌和就面色苍白地朝前倒去,“簌和!” “你妹妹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带她走,这灵山镇很快就要不太平了。”簌和虚弱地说着,她的双手时不时泛着黑色,看起来诡异至极,她脖子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着乌色的血,“如果可以的话,让大帅把这个镇子上的百姓都带去别的地方安顿,不要再继续留在灵山镇了。” “为什么?” “第四校区的地下有不好的东西,所以山上才有至邪的邪符阵,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伯颜点点头,他扶起簌和,把她扶进屋子里坐好,倒了一杯水给她,顺便把地遁符交到她手里,“这是说好的要给你的地遁符,你救了我妹妹,谢谢你。” 他皱了皱眉头,既想带着妹妹赶紧离开这个破地儿,又想留下来跟簌和并肩作战,他看着簌和现在的样子只觉得不太好,不免担心起来,“我看你脸色很差,还有脖子上的伤口得赶快处理,要不然我先留下来帮你……” “不用。” 伯颜一怔。 “你留下来只会拖累我。” 簌和说的很斩钉截铁,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的娜宁,“她马上就醒了,你们可以走了。” “可是……” 伯颜还想说些什么,明明有一肚子的话可是偏偏一句也憋不出来。 他也恨自己真没用。 他不再说什么,走到床边抱起妹妹,快步走了出去,或许簌和说的对,此刻不拖累她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 他走了许久以后,簌和拉开抽屉,里面有一把冰凉的刀。 尖锐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她此生受过许多皮外伤,哪怕之前她为了战胜心魔而把簪子刺进了自己的心脏,置之死地而后生,她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般疼痛,痛彻心扉。 她连呼吸都提不起来。 乌血喷涌而出,她忍不住低吼了几声,双手不停的摩挲着桌布,不一会儿洁白的桌布上便布满了血痕。 她的眸子陡然绽放出寒芒来,“我不会死,我也不能死。” …… 伯颜带着娜宁连夜回了兰园,叶紫看见就他俩回来了,以为是他们害的簌和出了意外,便下令把他俩关进了水牢,沧田说了暂时不要动他们,要保全他们的命,以后还有用。 眼下水牢里倒是安全些。 就在他们被关的第二天,兰园来了一位老朋友,是失去音讯好久好久的——东野阙。 叶紫看到东野阙的第一眼就兴奋了起来,但她极力表现出镇定,“少爷,你终于来找我们了。” 东野阙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女人就上前了一步,上下打量了叶紫一眼,“你就是这兰园的家主吗?” “她不是。” 那女子点了点头,转头继续问东野阙,“不是说要我给家主治病吗?怎么你来了,她也不亲自出来迎接一下。” “家主前些日子去灵山镇了,至今未归。”叶紫突然想到被关在水牢里的那两个人,绝不能让东野阙知道他们的存在,不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立刻赶去灵山镇救簌和。 “去灵山镇干嘛?” “好像是那边来了个大帅,邀请家主过去小住些日子。”叶紫赶紧补上一句,“那大帅可威武了,他打退了很多日寇,现在我们这一块的人都想着能被他邀请去做客呢。” “这样,那也行,我在这儿等她回来,”东野阙点点头,这些人情世故他一向来就是不关心的,眼下他算着日子,那香也该熏的差不多了,他已经找到了药王之女,并把她带回了兰园,或许有别的方法缓解寒症也说不定。 而且—— 当他见到药王之女时,竟然发现她长得跟可钰一模一样。 虽然林可钰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但他一直不愿意忘记她,不愿意忘记那个为了救他豁出自己性命的女人,是他漫漫无期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女人。 为了摆脱葵丘的控制,从悬崖上跌落以后便渺无音信。 或许这个药王之女就是林可钰的转世,或许她们之间会有某种联系。 他在见到她的时候差点就沉溺进去了,但好在他还是足够清醒的,他的理智告诉他,先救簌和要紧。 …… “你跟我一起住在兰园,等到簌和回来,你帮她好好看看。” 那女人点点头,拎着自己的小皮箱走进了兰园,里面好大,她仿佛对一切都感到新鲜。 东野阙一直在她身后跟着,眼神里尽是宠溺,站在一旁的叶紫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她轻咳了几声,“少爷,那我给这位小姐安排一个房间。” “不用了,我和她就住以前钱焕和钱焰住过的那个院子。” 那是簌和最看重的院子。 “钱焕的屋子已经按照家主的意见封了,恐怕你们不能住。” “为什么要封啊?”药王之女好奇地问了一句,钱焕这个名字她略有耳闻,却没想到在这儿能再次听到,这背后一定又会是复杂的故事,她喜欢这些八卦的东西。 “别问那么多了,既然那边已经被封了,那我们就去住别的院子。”东野阙一把拉过药女,连同她的小皮箱子一起离开了那个院子,他越走越快,攥着药女的手也越来越紧,这次他回来就一定要把簌和的寒症解决了,不能让她背着这个病一辈子。 “你抓疼我了。” 东野阙这才反应过来,他松开了手,把小皮箱放回药女手中,“兰心,对不起。” “哎呀,没事的,东野哥哥,我之前就看你很紧张那兰园家主,要是真的这么喜欢她啊就告诉她,别这么藏着掖着的,不然这一句喜欢她就是永远都听不到了。”徐兰心像个过来人似的教育起了东野阙,明明她今年才刚满十六,还是个孩子。 “我跟她终究还是没有缘分的。” 这句喜欢,怎么说的出口。 他亲手杀死了她最爱的人。 这句喜欢,永远都不可能说出口。 第九十七章 酒醉 伯颜没有依照簌和的意思带着娜宁回兰园,他自作主张回了之前找的那个住处。 他还是对叶紫有所顾忌。 何况他还得想办法回灵山镇救回簌和。 “哥?”娜宁虚弱的睁开眼睛,看着不停在窗边踱步的伯颜,“我们怎么回来了?” “娜宁,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见她醒来了,伯颜赶紧坐到床边,体贴地问候着,“要不要吃些什么,哥哥去给你买回来。” “我不要,”娜宁撑着身子坐起来,她满脑子都是混混沌沌的,几乎忘了在灵山镇发生的一切,唯独还记得自己倒在山下,是簌和带她回的第四校区,“对了,哥,簌和呢?她有跟我们一起回来吗?” 伯颜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第四校区很危险,她必须得尽快回来啊,你怎么不劝劝她啊?” 娜宁皱了皱眉头,以她之前那些日子的观察,她这个不善言辞的哥哥是喜欢上这位年轻貌美的兰园家主了。 “即便我在,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况你受伤了,我得照顾你。” 什么?! 竟然是因为她?! 娜宁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哥,对不起啊。” “傻瓜,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我去给你买些吃的。”伯颜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过多停留就离开了屋子,他得赶紧想办法去灵山镇救人。 …… 兰园里,东野阙坐在湖中心的小亭子里,看着坐在一旁的药女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酒了,果然是样好东西。”徐兰心看着手里的酒杯,痴痴的笑了。 “别这样喝了,等会儿会很难受的。”东野阙伸手想抢她手中的酒杯,不料兰心直接把酒杯塞进了衣袖里,拿起那坛酒直接灌了几口。 她满眼潮热,悄悄探头,瞧见了两个侍女站在大榆树后面,她指了指东野阙,又指了指自己,“你们在看谁?他?还是我?” 说完笑了几声,两人依旧对坐桌前,只是桌上重新摆上了两只杯子,一坛酒,一盏油灯。 “真是奇怪,这酒怎么会越喝越多了呢?”说完,她又拎起酒坛倒酒,从袖中拿出酒杯,粉颈一仰一口干了。 东野阙目瞪口呆,兰心这样喝酒,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你也别干坐着,快过来陪我喝点。”兰心盯着东野阙,明明眼睛发直,眼神却有点迷乱。 东野阙咬着唇,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徐兰心厌厌一笑,又干一杯,她心里是知道的,她从来不喜欢喝酒,也一直都不会喝酒。 几杯酒下肚,果不其然,她开始剧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微微发抖,满面通红。 东野阙起身到她旁边为她轻轻拍背。 “你说,”徐兰心眼中泪汪汪的,亦不知是不是给酒呛的:“我爹明明那么喜欢我,可他为什么要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东野阙轻叹,默默地继续为她敲肩揉背。 徐兰心咳嗽未止,居然又去抓酒坛。东野阙再也忍不住了,忙捉住她手,语气中带着些许生气道:“别喝了,再喝就喝死了!” “别管我,让我喝。”她不管不顾地去抢酒坛子,却扑了个空。东野阙坚决地捉紧她,另一只手把酒坛一拎,随手放到了远远的桌角,道:“真的不能再喝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知道么?”徐兰心没有理会东野阙的话,只微微一笑,“他曾说过要带我一起去看名山大川,遨游天地,我想做的事他都会应允我的,我一直以来都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可是如今竟然要把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我不从他就这般对我,到底是为什么。” 叶紫刚好路过这儿,听到徐兰心的话不由得一震,僵住身子。 “我知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不愿,我不从。”徐兰心扶额摆首,似乎难受至极,东野阙听着她的话,怔怔地望着前方,眼圈悄然红了起来。 “东野阙,”她突然抬起头,笑嘻嘻道:“你说我长的像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啊?”东野阙吓了一跳。 站在不远处的叶紫也给唬了一下,听东野阙笑道:“是啊,你长的很像我喜欢的那个女人。” “那你娶我。”徐兰心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这样子像极了之前的林可钰,那时她一边抚琴一边喝酒,然后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蜷缩在他怀里,轻声在他耳边说: “那你娶我。” “兰心,你喝多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东野阙有些慌乱起来,眼睛闪避着兰心的目光。 “你瞒不过我的,”徐兰心笑道:“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东野阙满面通红,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定定神默念着,她是徐兰心,她不是林可钰啊。 “还有,你跟我说你是无心之人,空有一副不老不死的躯壳,”兰心继续说着:“那个女子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了,你说我长的跟她很像,那会不会我就是她的现世?” 东野阙呆住。 一直站着偷听的叶紫也呆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恨意已经布满全脸。 “你帮我逃婚出来,我的名声也尽数毁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像我爹以前那样,护着我。”徐兰心撑桌站起,拎回桌角的酒坛子,继续往自己杯里倒酒。 “这一走,也许再也不会和我爹相见了。”她说完就开始哭,哭得削肩剧抖,哭得声音哽咽。 东野阙没有说话,只是帮她倒酒,可是没拿稳,酒汁淌了一桌,再回头看,徐兰心的头已然磕桌上,趴在那里再也不动。 东野阙颓然坐下,呆呆望着某处,把她喝过的酒杯里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钰儿,是你吗?”他低声再唤,看着徐兰心,不知想到了什么,泪水又涌,“是你吗?” 叶紫身子一僵,她不想再听了,她不想再看了,此刻她就像一个外人,只能在愤怒以后落荒而逃。 东野阙叹了口气,一把抱起昏睡过去的徐兰心进了屋子,帮她脱去了衣服,盖上了被子。 正要离开徐兰心迷迷糊糊地拉住了他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他弯腰凑近,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话,大概是:“别走,求你,别走。” “好,我不走。” 我就在这儿陪你,直到你醒过来。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月光不变,但人会变。 他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但愿她能知道他做这一切的代价。 第九十八章 寒毒复发 簌和送走了大帅一群人,一个人守在第四校区,夜间的风透着刺骨的凉意,她很冷。 眼下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兰园了。 如果这次回不去了,东野阙应该会回兰园寻她,兰园也还有一个陈云生,他可以以师父的名义出来主持大局,想来也没人会反对。 扳倒陈依云以后,她亲自把陈云生从水牢里接出来,知他经过这些事以后便对这些符术毫无兴趣,只希望过平淡一生,便遂了他的愿买下了一座宅子给他。 只是他这安逸的生活,可能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嘟嘟嘟”,是汽车的鸣笛声,还有直直的光朝她打过来。 “簌和小姐,我想了想,还是得带你走,这地儿太邪乎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跟我回帅府。”大帅从车上走了下来,看她冷的发抖就把自己的披风扯下来披在她身上。 “可是这里……” “这里你就别担心了,等我向司令说明一下情况,借个炮来,也就是几炮的事儿,就能把地给震开了,到时候再看看这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簌和点点头,跟着大帅上了车,一路车开的飞快。 她走了,但第四校区的秘密却不可能永远的埋在底下了。 一众人刚下车,一股强烈的蛇兰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捂住口鼻,趴下!” 簌和大叫一声,把大帅按在地上,眼看着情形也顾不得什么了,她破门而入,直奔书房,她一到门前那锁就自动打开了。 原来千田慧子一直在等她。 “进来。” 簌和来不及多想,推开了那扇门,千田就坐在书柜下面,仔细地倒着茶,细细一闻里面却也是弥漫着茶香。 “过来坐,喝茶。” 簌和步步逼近她,死死盯着她手中的茶杯,“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来我以为你只是阿阙一时兴起找的人,可他对你太上心了,连灵蛊都给了你,我很嫉妒。”簌和完全没想到她会说的这么直白,不过也正常,从第一次见面千田就提出了让她离开东野阙,完全可以证明东野阙在千田心中的份量。 “所以你想把这串手串要回去吗?”簌和摇了摇手,突然有点开心她一直不知道原来这串孔雀石对于东野阙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东西。 “我要不回去,灵蛊认主,它们在你身上那么久了,我没办法抽出它们。” “那你想怎么做?” 簌和放下了手,千田的脸色变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甚,“你的寒症已经隐隐发作了,加上你脖颈的伤里有我的毒蛊,你活不过五日。” 五日…… 虽然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却万万没想到只剩下五日。 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她答应师父的承诺也没有兑现。 可能这一切都来不及了,当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全整个灵山镇。 “他已经回来了,就在兰园里,而且这次他还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他把她保护得很好,连我的密探都没能打探到这个女人的身份。” “你说的,是东野阙?” “就是阿阙,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他,我也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见我,所以我本来打算以你为诱饵,逼他前来,只是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有价值。”千田把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已经放出消息了,你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就看他愿不愿意为你来冒这个险了。” “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过尔尔,倘若他真的在意我,就不会杀了我的丈夫,不会灭了北墨山庄将我陷于不仁不义之地,也不会在我准备回兰园的时候抛下我让我独自回来经历一切,他虽然救过我几次,但终究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都消失了,而如今他带着另外一个女人进了兰园,还把她保护地那样好,这一对比你还看不出来吗?” 千田的手顿了一下。 “我与他认识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受伤,如果他真的喜欢我,真的心里有我,以他的能力定会保我无事,好在我也从未对他付诸真心,也算没有错付。”簌和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千田,“你拿我当诱饵,只怕根本就没有人会在乎的,我是个至阴之人,所有关心我的人最后都被克死了。” “你给我闭嘴!” 千田重重的把茶杯扔到桌上,里面的茶溅了一桌子。 “凭你这么高的念力和符术,算是我的前辈了,又何必执着于同我过不去。”簌和有一瞬间觉得她很好笑,不过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笑话呢? “簌和,其实我以前是很喜欢你的,可惜你我各为其主,没办法做朋友,我却也不想同你成为敌人。”千田瞪了她一眼,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小心地把茶杯摆好,“你知道你是在激怒我,你不希望我把你命危的消息传出去,因为你很清楚他一定会来,但是晚了,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他不会来。” 千田慧子起身,走到她旁边,故意贴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那不如我们赌一把?” “赌什么?” “如果东野阙知道你命危然后来救你了,那我就把你体内的毒蛊吸出来,让你可以多活些日子,可如果他没有来,那……就任由你自生自灭了。”千田慧子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一用力就把手中的茶杯捏了粉碎,碎屑掉落在地上,她宛若一个可以操纵生死的人,让人生畏的人。 “左右不过就是一死罢了,钱焕已经死了,我活在这世上也不过就是孑然一身,死有什么好怕的。”簌和说着说着,脸上竟然带着笑意了,她或许应该像之前那般豁达,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不被心中的心魔所困,“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我面前说着钱焕的不是,可是他对我的好你们也都不曾见过,我只喜欢他一个人,从未将东野阙放在心上过。” “是吗?” “你最珍视的男人,在我眼中,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千田慧子,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他。” 这一字一句,像一把把刀插在千田慧子的心头上,她果然还是愤怒了,伸出手掐住了簌和的脖子,“你再给我说一遍。” 簌和索性闭上了眼睛。 死。 她不害怕死亡了。 也终于,他们不会被她拖累了。 第九十九章 师兄妹 “哐当”! 门外传来了锁掉落的声音,很清脆。 千田和簌和同时看向门的方向。 “放开她!”是东野阙。 他还是来了。 得知簌和消息后的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一步这会不会是骗局,直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刚到灵山镇,他就能感受到千田的符阵,他知道簌和一定有危险,才用灵蛊找到了她。 “怎么样?我就说嘛,他一定会来的。”千田冷笑一声便松开了手,簌和像是突然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东野阙上前一步,狠狠地瞪着千田慧子,“千田慧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有我的任务,我自然是在执行天皇的命令。” “你的任务里可没有要杀害簌和这项,如果你想用她逼我现身,我已经出现在你面前了,”东野阙快步走到簌和身边,把她扶起来,“她身上的毒蛊是你放在她身上的?” “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操纵毒蛊?”千田慧子负手站着,半倚在书架子上,“师叔是这世上唯一能操纵蛊虫的人,他教了你操纵灵蛊,教了我操纵毒蛊,这本是我们保命之道,可你却把灵蛊放在了她身上,你这么做对得起师叔吗,师兄!” 师兄? 簌和诧异地看了东野阙一眼,原来这千田慧子还是东野阙的师妹,这两人竟然师出同门。 “别叫我师兄!如果叔父还活着,他知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定会很失望的。”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墓地遇见东野阙时,他说是他的叔父让他入了符道,那么…… 第四校区的符阵…… “东野阙,让师叔失望的是你!是你啊!”千田慧子大喊了几声,然后轻蔑了看了眼躺在地上簌和,“她已经知道你用钱焕的血救她的真相,她那么的喜欢钱焕,而你杀了她最爱的人,你觉得她还能接受你的存在吗?” 空气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簌和,她满脸漠然地看着他。 他猜对了。 千田慧子还是以前的千田慧子,她果然还是告诉了簌和一切的真相。 “对不起,簌和。”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 …… “但我宁愿死了,也不希望是通过这种方式活着。”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所以他才害怕,不敢告诉簌和这一切,他很清楚如果不牺牲钱焕,簌和可能都无法安然无恙地回到兰园,哪怕最后知道真相她会抓狂,会恨他,也没有关系。 “我不会怪你的,东野阙,”簌和摇摇头,“是我自己没用,怨不得别人什么,但是你杀了他,我永远都不可能释怀的,今天你不该来这里。” “簌和,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东野阙松开了扶她的手,他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都不再说话。 千田觉得有些无趣,独自走到簌和身边,把她体内的毒蛊虫吸了出来,她答应过簌和,况且她并不希望簌和死,第四校区地下的秘密还需要她的血做引子,“我答应过你的,如果他来了,就把你体内的毒蛊吸出来,让你可以多活些日子。” “这次我是看在叔父的面子,不同你计较,”东野阙一把推开她,也不管簌和愿不愿意,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若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伤害簌和,那你我师兄妹的情谊便终了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他抱着簌和走了出去,外面蛇兰草的气味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大帅他们慢慢清醒了过来,看到莫名多出来的一个男子,不免有些奇怪,可是还没上去问个清楚,他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到了灵山镇外,东野阙依旧紧紧抱着簌和,不肯送手。 “可以放我下来了。” “簌和,你的寒症好像越发厉害了,”东野阙担忧地看着她,果然这寒蛊是会随着附属人内力的增长而同步强大,加上她体内还有心魔,只怕情况会更糟糕,“我带了一个人到兰园的,或许她有办法延缓你的寒症。” “你不必对我如此上心的。” 依旧是很冷淡的语气。 “我知道你一直因为钱焕的事记恨我,我虽然灭了北墨山庄,但有托穆青保护好钱焰,他们钱氏一族也算还有一脉存活着。”他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钱焰,重新修葺了山庄,他知道自己的冲动,虽是为迫不得已。 “你既然和千田慧子师出同门,那你一定知道她的符阵如何破解?” “我应该知道。” “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那里隐藏着极大的秘密,我没法……破……阵……”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还猛地吐了好几口血。 “簌和!”东野阙惊了,赶紧扶住她,她的双手冷的跟冰块似的,脸色最后一点血丝也殆尽了,看来她知道真相以后就不再熏香了,身体才会被寒蛊侵蚀地这么快,“坚持住,我带你回兰园,兰心……兰心是药王之女,她的血也可以救你。” 兰心,簌和半昏半醒间听到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只是记不起哪里听说过,她倒在了东野阙的怀里,一睡不起。 …… …… 三日后,兰园。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熏香的味道,东野阙守在床边,等着簌和睁开眼睛。 徐兰心站在东野阙的身后,手上的绷带白的有些扎眼,“你不是说我的血可以救她吗?为什么熏了三日了,还一点起色都没有?” “再等等,这是医圣的方子,不会错的。” “那医圣的方子也不是一定对啊,我还是药王之女呢!我早就跟你说了让我来医治她,你偏不信,还非得要用我的血入药,看,这都三日了,一点起色都没有,说不定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期了。”徐兰心低声嘀咕着,惹得东野阙心烦,他一心扑在簌和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徐兰心了。 这不免让徐兰心有些生气。 不过之前也是她求东野阙带她走的,也答应了东野阙全力医治这位兰园家主。 她堂堂药王之女,总不能出尔反尔。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还没醒?”东野阙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摸了摸簌和的手,还是没有一点人体该有的温度。 星光烂漫几百年,他见过太多太多的百媚千红,也遇到过情之所钟,但是细细回想起来,他满脑子都是簌和的眼睛,或是单纯清澈的黑眸,或是愤怒而变的红眸。 “簌和,我知道你恼我,你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让我永远离开你身边我也做的到,只要你别这么一直睡着。” 醒醒,簌和。 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第一百章 下毒(上) “或许,她醒不过来了?”徐兰心不安地看着东野阙,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床上的人一点也没有苏醒的痕迹,“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好像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上了。” “不会的,再等等,之前在北方的时候,她睡的比七天还要长,最后也醒过来了。” 东野阙摇摇头,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簌和。 再等等。 再等等。 叶紫正要给他们送饭,一只箭上绑着一张字条,直直地射在了她面前的柱子上,她一把把箭柄处的字条扯下来,上面有着很熟悉的字迹: “有急事,老地方见” 叶紫来不及多想,匆匆叫来了两个下人,把手中的饭盒交给他们,细心地叮嘱几句就匆忙跑出了府。 等她跑到湘湖边上,原本接头的那个草屋已经不见了,四周空无一人,静的可怕。 “主人?” 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主人?是你吗?” 还是没有人应答,她不禁害怕了起来,难道说不是主人给她的命令,那会是谁。 明明这个接头点一直以来只有她和主人两个人知道,再无其他人。 “是我把你叫来的。” 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叶紫猛然转身,竟发现身后凭空多出了一个绝色女子,衣衫胜雪,秀目澈似秋水,娇靥白如凝脂,通身若有淡淡光华,人们口中的仙女大抵也不过如此。 叶紫瞅了瞅自己枯黄的双手,不禁自惭形愧。 “你是叫叶紫对吗?” 叶紫木讷地点点头。 “我将是你的新主人,你可以叫我千田,很高兴认识你。”千田很有礼貌地伸出手,叶紫看着那一双秀气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没事,”千田慧子倒也不觉得尴尬,她收回了自己的手,“之前联系你的都是沧田,可能有些任务是他单方面派给你的,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再确认一下你最终的任务。” “我之前的主人,也就是沧田将军说,只要我能杀了东野阙身边的女人,就算我完成任务,然后许诺我会给我黄金和银票,保我下辈子衣食无忧。” 千田慧子点点头,看来沧田确实一直以来都不曾有二心,她可以放心了。 “上次兰园投毒失败,确实是我的责任,我没有想到那个人的血竟然是解药,沧田将军没有责怪我,但我知道这就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叶紫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语气倒是说不出的坚定,“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的。” “无妨,这也不能算是你的错,我很欣赏你演的那出苦肉计,也更加确定你是可塑之才,所以以后我会亲自教你。” “多谢千田……” “对了,簌和现在怎么样了?” 这几天她完全打探不到簌和的任何消息,就像是被封死了一样,不过她寒毒侵入肺腑,就算抽走了毒蛊,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叶紫摇了摇头,她完全进不了簌和的房间,“我也不知道,东野阙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还有那个徐兰心,也是寸步不离,不过我在她们吃饭的时候看到徐兰心手上有伤口,像是被放过血,所以我猜测东野阙可能是想用徐兰心的血救活簌和,只是具体的情况我没法知道得很清楚。” 千田眯起了眼睛,原来被他保护的那么好的人就是药王之女徐兰心。“你找个机会,把这瓶药给她灌下去。”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袖珍的小瓶子,里面有着淡蓝色的液体,“这药可以加重簌和的寒症,说不定吃完她就直接一命呜呼了,你的任务也就能提前完成了。” “可是……我没有机会单独接触簌和,而且如果我这么做了,东野阙很快就会发现是我动了手脚,他绝不会放过我的。” “不还有个徐兰心吗?你可以把这些嫁祸到她头上,你想啊她与簌和并不相识,所以她守在簌和身边不过就是为了东野阙罢了。”千田慧子冷笑了一声,活了几百年东野阙依旧魅力不减,随随便便就能俘获那么多女人的芳心,这令她很不舒服。 “我早就看出来这个徐兰心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还故意喝醉酒缠着东野阙,非要东野阙把她抱着回房间,说起来她倒还是未出阁名门闺秀,却如此这般放荡不已。”叶紫愤恨地说着,全然不知自己因为生气而急红的脸被千田看在了眼里。 “要不然我多给你一个任务,事成以后的赏金翻一倍。” “什么任务?”叶紫听到赏金翻一倍的时候整个人都一惊,顿时生出了好奇心,像她这样一个嗜财如命的女人,什么都阻止不了她追求钱的脚步。 “你杀了簌和以后,再杀了东野阙,把这些一切都推给徐兰心,让她成为兰园的罪人,我看得出来你很讨厌她,那我就帮你一把。” “不行。”叶紫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为什么?”千田一步一步靠近她,“难道说你也爱上东野阙了?” 叶紫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她声音微微颤抖着,“我没有。” “没有就最好,他可不是你们这种俗人高攀得起的。”千田说完把药瓶塞进她手里,“我只给你五天时间,如果完不成这个任务,你知道后果。” “是。” 再抬头时,千田慧子已经不知去向,她手中突然出现的瓶子却在实实在在地告诉她,这一切绝不是梦。 她紧紧攥着瓶子回了兰园,大家都关心着簌和的生死安危,没有人注意到叶紫的离开,她一路进来顺利的很。 她回了屋子里,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这瓶药,嘴里喃喃自语道:“对不起,簌和,我也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她并不想,可是她也真的没有办法,如约而至是个美好的词,等的辛苦却从不辜负。 从她被安排在路边卖菜开始,她的人生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深知自己的目的很纯粹,就是要取了簌和的命,所以不敢贪恋其他的什么,只想速战速决。 可是她没有成功,她留在了东野阙身边,一起照顾着簌和,后来又留在簌和身边,一起打理着兰园,真的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们把她当成了一个干净的人,没有蓄谋阴暗的心思,没有藏着掖着的行为,真诚且忠于他们。 “叶紫!你在吗?叶紫!快开开门!”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急促有力,她赶紧把药瓶塞进了首饰盒里,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脸慌张的徐兰心,“不好了,你快跟我去簌和的房里,出事儿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下毒(下) “出什么事儿了?” “别问这么多了,先跟我去簌和的房间再说。”说完徐兰心拉着叶紫的手就要跑,叶紫连忙甩开了她,“哎,叶紫,你还等什么呀?” “你得先告诉我,家主她怎么了?”叶紫后退了一步,回头向着首饰盒的位置瞟了一眼。 “她像是得了癫痫似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打颤,我一个人按不住她,你得过去帮我。”徐兰心说完又来牵叶紫的手,这回她没有拒绝,“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叶紫像是想到什么,又挣脱了出来,“等等,我把之前大夫给家主开的药带上,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没等徐兰心反应过来,叶紫已经跑到屋内,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牛皮袋子出来了,然后把手中的袋子冲她摇了摇,两个人并肩走着,“之前家主身体不太爽利,我请过好几个大夫给她看病,这个药她吃完以后是最舒服的,她去灵山镇以后我又派人去抓了些,想着她回来以后可能还需要吃些。” “把药拿来,我看看。”徐兰心伸出了手。 叶紫乖乖地把药递给了她。 徐兰心解开牛皮袋子,抓了一把闻了闻,无非就是些人参、阿胶、黄芪、当归、熟地、白术和红枣,最常见的补气血的药,对簌和这病只怕是丝毫没有帮助。 但看着叶紫一脸紧张和担忧也不好说些什么。 “这药对家主有助吗?” “这药啊……嗯,对女人都挺好的。”她顿了顿,把袋子还到叶紫手中,“你要是想吃,也是可以的。” “啊?” “这就是最寻常的补气血的药,没什么特别的,如果簌和吃了这药会舒服的话,那就是她身体虚空地厉害,得好好滋补了。”徐兰心继续边走边说着,亏的她还这么宝贝这个药,这么着急的时候了还要把药带出来,没想到丝毫没有用处。 “可是……” 叶紫皱了皱眉头,委屈巴巴地跟在后面,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紧紧抓着袋子,心里倒是愤恨的很,这药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方子,却也是她花了好些银票买来补身体的,这下为了瞒着徐兰心拿了出来,全浪费了。 不过还好,那瓶药算是拿出来了。 两人赶到簌和的屋子时,东野阙正在画符镇住簌和的心魔,但是没有用,她的身体很排斥他。 “少爷。”叶紫叫了一声,把药随手放在桌上,匆匆跑到他身边,“家主怎么了?” “你帮我按住她,我要把她体内的心魔逼出来,不然她活不了了。”东野阙用眼神示意叶紫动手,叶紫最是听他的话,丝毫没有迟疑就坐在床边控制了躁动的簌和。 “簌和,你坚持一下,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东野阙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几缕青烟似的东西顺着簌和的鼻子钻进了她的身体,不一会儿她动的越发厉害,叶紫几乎控制不住了,徐兰心到另外一边按住了她的脚。 过了好久,簌和才平复下来。 而在一侧的东野阙猛地呕了一口血出来。 “少爷。”叶紫不自觉地放开簌和,走过去照看东野阙,“您没事?” “我没事,那心魔在她心间根深蒂固,已经无法逼出来了,得想想其他的法子。”东野阙摇了摇头,认识他这么久,叶紫头一回见他如此这般的颓废。 他只感觉眼前一片黑暗,耳畔若隐若现传来她冰冷厌恶的声音。 “你不必对我如此上心。” “东野阙,我恨你。” …… 他慢悠悠地朝门外走去,任叶紫和徐兰心怎么叫都没有回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兰园的花园里,阳光正盛,所有的草木都有了新的生机,朝着光的方向努力向上蹭着。 明明万物都有生机,可是簌和的生机却那么难以捉摸。 是他将那血魔放入簌和的体内的,是他被鬼迷了心窍,想到这里,东野阙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因为过度画符而失去血色的双手,惨笑了几声。 如果不能把心魔逼出来,那把寒蛊逼出来也好啊。 之前叔父说过,所有的蛊虫都是一种渴望血肉和念力的虫子,以血肉为诱饵可以将那些蛊虫硬生生的从原本的宿主体内给逼出来,进入新的宿主。 可是他尽力了,寒蛊也没有出来。 或许是蛊虫渴望强大念力的血肉,簌和是至阴之人,学习符术本就是天赋异禀,她后天又那么勤奋地学习,还能将水系符术和火系符术融合,想来必定是有磅礴的念力,哪怕现在是强弩之末,也比常人的血肉要强上万分,寒蛊并不愿意轻易离开。 除非她断了生机。 同时。 簌和的屋内,徐兰心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只手托着腮,甚是忧心。 她作为药王之女,遇到簌和这么奇怪的病人倒也还是头一回,可是她离家出走了,不然能让药王亲自过来看一下,说不定还能有救。 “叶紫,你去给我拿个碗来,然后再给我拿一把刀来。” “啊?”叶紫诧异地看着她,“你要碗和刀做什么?” “最后的办法了,把我的血喂给她喝,我是药王的女儿,我爹从小就用各种草药给我泡澡,我的血可以解百毒,那寒蛊既然是一种蛊毒,或许我的血可以除去。” “你不是已经……”叶紫指了指她包扎着的伤口,语气凝重起来,“你不能再放血了,万一你死在这里,我怎么跟少爷交代?” “这是我的事,我来兰园就是因为我答应了他,要医治好这位兰园家主,我一直都知道东野阙有多么的喜欢她,我幻想过无数回初见她的场景,我想我要比她贤淑,要比她端庄优雅,要比她更像大家闺秀,或许东野阙细细比较起来会觉得我比她好得多,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刚碰面她竟然是这副模样。东野阙没办法救她,你也看到了他有多痛苦和煎熬,我想我的血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了,叶紫,帮帮我。”徐兰心握紧了拳头,此刻的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救活簌和。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已经决定了,”徐兰心看着自己手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疤,她这么做了,东野阙的眼中或许才会真的有她。 叶紫不再说话,她背过身假意帮簌和整理被子,实则把那瓶药拿在手里,一点一点把淡蓝色的液体倒进了簌和的口中。 徐兰心还在凝视着自己的手腕,叶紫把药瓶塞进腰带里,若无其事地走到徐兰心身旁,轻轻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既然你执意这么做,我也不拦你,我这就给你去拿你要的东西。” 第一百零二章 身死 叶紫看着徐兰心在尚未痊愈的伤口上又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汩汩地流出来,一滴一滴,滴在碗里。 “万一,家主喝了你的血出了别的问题……” “不会出问题的,”徐兰心拿着碗走到床边,用小汤匙一点一点地喂她,“如果出了问题,我都担着。” 可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床上的人四肢冰凉,好像已经……没了气息,“簌和?簌和,你醒醒!” 簌和没有一点反应。 “哐当” 徐兰心手中的碗掉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簌和,整个人都在发抖,嘴里一遍遍重复着两句话,“不会的,不可能的……” 叶紫见了悄悄从门口走了,她得赶紧去找的东野阙,然后告诉他簌和已经死了。 她跑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落日弥漫的菊天边,看到了一抹人影,看着无比的孤傲和落寞,正是东野阙。 “少爷,家主她……” “她怎么了?” 东野阙这才回过神来,看叶紫一脸慌乱,心中也不为紧张起来。 “她死了。” “你说什么?” …… “你再说一遍。” 叶紫犹豫了一下,还是瑟瑟地开了口,“家主她没了呼吸,已经死了。” “不可能。”东野阙一把推开叶紫,疯狂地朝着簌和的屋子跑去,他不相信,他完完全全不相信,此刻他满脑子都还是初逢簌和时她的一颦一笑,不会的,她不会死。 当簌和屋子的门被撞开时,徐兰心回头看着他,脸色惨白,嘴唇在微微发抖。 “她怎么了?” 徐兰心沙哑着嗯了几声,什么也说不出来,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我问你,她怎么了?” 东野阙克制不住自己地咆哮起来。 他上前了几步,看到地上摔碎的碗,还有一滩红色的液体,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 “对不起,我以为我的血可以解了她的寒症之毒,没想到我喂了她几口,她就死了。”徐兰心颓废地瘫坐在地上,这是第一次病人从她手下死去,她堂堂药王之女,却连一个人都救不活。 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我不信,她不会死。” 东野阙感觉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到的簌和床边,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真的是冰凉的。 “东野阙!”徐兰心死死地瞪着他,一只手抓着床单,“她没有了呼吸,没有了体温,她已经死了!” “出去。” 徐兰心怔了怔。 “我叫你滚出去,听到没有?”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失态的东野阙,来不及多想,她扶着床边爬起来,往外走去,每一步都能感到脚底生疼,钻心的疼。走了好久好久,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变得格外的陌生。 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吹在她的脸上,有些生疼,她感觉眼前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它还来不及愈合又出现了新伤痕,她这时候才觉得,真的很疼。 “我当初为什么要执意跟着你,你们都不是普通人啊,我怕是也不能独善其身了,与其深陷泥潭,不如离开这是非之地,也省得你们看到我心烦了。”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间却是说不出的无奈和不甘。 想到这里,她起身翻箱倒柜找了几样可以随身带的东西,趁着夜色一个离开了兰园, 可是还没走出去多远,她就被一个并不认识的女人拦住了去路。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关你什么事?”徐兰心不耐烦地想推开她,但那个女人宛若千斤重,任她怎么推都一动不动,“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你杀了兰园的家主,就这么逃走,不太地道。” “你怎么知道?”徐兰心脱口而出,随即眉头一皱,昂着头回答道,“不是我杀的,我本来是想用我的血治好她的,谁知道她碰了我的血就死了,我是真的没想过要对她做什么的。” 她是医者,她怎么可能对病人下手。 借着月光,千田慧子看清楚了她的脸,这张她怨恨了很多年的脸,跟林可钰一模一样的脸。 “你的脸……” 徐兰心下意识地摸了摸,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但是看这女人的表情好像事情并不简单,“我的脸怎么了?” “你倒是跟她长得像。” “她,是谁?” “一个叫林可钰的女人,已经死了百年了。”千田慧子冷笑一声,当初她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以后,就想尽一切要除掉她,可惜东野阙把她保护地非常好,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后来还是葵丘帮了忙让她坠下了悬崖。 可没想到百年后竟然又出了跟她如此相像的女人。 “那这个林可钰,是东野阙以前喜欢的人吗?” …… “对,她是阿阙以前的爱人。” 她算了算,东野阙喜欢过不止一个女人,可是从没有喜欢过她。 尽管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 “阿阙?”徐兰心敏锐地捕捉到了眼前这个女人语气中的伤感,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你也喜欢东野阙?” “为什么说‘也’?” “因为我跟你一样,也很喜欢他呢,对了,兰园家主身边的那个侍女也很喜欢东野阙,我早就看出来了,她还一个劲地藏着掖着呢。”徐兰心完全没在意千田慧子的不悦,还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呢,是没有希望了,毕竟我的血把他最爱的女人给害死了,他现在肯定恨死我了,算了,我还是回家,不去掺和他们的事了。” “你怎么能确定,他一定会恨你呢?” “我不知道,我猜的嘛,”徐兰心摇摇头,“对了,你还没说你是谁呢,干嘛要拦住我啊。” “我是东野阙的师妹,我叫千田慧子,”她放下了拦着徐兰心的手,“我不是想拦着你,而是想带你走的。” “啊?”徐兰心诧异地看着她,“带我走?去哪儿啊?” 千田慧子双手抱胸,像一个大姐姐似的看着徐兰心,语气也温柔了起来,“我想你其实是不愿意回家的,现在兰园也没法住下去的,所以你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走,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地方。” “可是……” “你就不想看看阿阙发现你消失了,会不会找你呀?” “我……” “你也说了,你喜欢他,那如果他心里有你的话,一定会来找你的,可要是你回了家,那可就再没办法出来了。”千田慧子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三言两语就打乱了徐兰心原本的心思。 “好,那我跟你走。” 徐兰心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她的心思尽然被眼前这个女人说中了,那就不要在隐隐藏藏的,倒不如就等着看,看东野阙会不会来找她。 第一百零三章 夙愿 东野阙一直守在簌和床边,哪怕知道她已经死了。 她手上的孔雀石泛着微微的绿光,一点一点汇聚起来,慢慢升了起来。 “她死了,你们也要出来了吗?” 东野阙看着空中悬浮的灵蛊,语气越发凄凉,他伸出手把灵蛊尽数吸进了体内,他原本还有一丝的怀疑,或许簌和没有死,可是蛊虫离体,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 “进。” “少爷,我看你三天都不曾进食了,所以给你弄了些吃的来。” “我不想吃。” 东野阙呆呆地看着簌和,他想到了寒蛊,那以邪祟为食的蛊虫,他轻轻转过簌和的头,她的耳后变得干干净净,看来寒蛊已经进入了别人的身体。 他没有心思去想下一个得寒症的人是谁。 是谁,他都无所谓。 “可是你不吃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是无心之人,我永远都死不了,是饿不死的。”东野阙摇摇头,如果他这永远不死的命数分一半给簌和,她会不会就能醒过来了。 叶紫心疼地看着东野阙。 簌和死了,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叫千田慧子的女人会来找她,那便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少爷,家主已经死了三日了,是否应该入棺,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 她真的能安吗? “还有这兰园也不可一日无主,既然家主已死,那么……” 东野阙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陈依云呢?” “啊?” “我说,陈依云呢?簌和应该没有杀死她?” “家主没有杀死她,而是把她关进了水牢,家主说她答应过师父,所以不会伤了陈家人的性命。”叶紫小心翼翼地说着,时不时看几眼东野阙,看他没什么表情才继续说下去,“不过她把陈依云关在水牢最下面的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硬生生可以把人逼疯。” “那是陈依云自作自受罢了。”东野阙抿了抿嘴,轻轻把簌和的头摆正,仔细着把被子盖好,“你带我去见她。” “可是……” “簌和不在,整个兰园,你只能听我的。” 就好像一瞬间,东野阙就变成以前的东野阙,坚定还带有些自负。 叶紫点点头,给他带了路。 这条路他很熟悉,曾几何时他被钱焕锁在水牢里的时候,是簌和匆忙赶到救下了他,那份恩情倒是还没来得及还。 他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水牢,里面空空如也,只能隐隐听到水的声音。 “少爷你等等,我这就去把陈依云带出来。”叶紫说着走到墙边,摸索着一个机关,打开可以潜下去的通道,她沿着墙走了快一周才找到那处机关,一按一面墙晃动了几下开始打转。 就是这儿了。 叶紫顺着通道走下去,不一会儿就把陈依云带了出来,此时的陈依云蓬头垢发,原本干净的白衣也被常年地下的潮湿之气染成了脏黄色,她十分畏光,一直闭着眼睛。 “陈依云,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你。”陈依云到还是记得她的声音,她咬牙切齿地顺着声音摸索过去,“东野阙,是你!” “是我。”东野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陈依云摸过来,他想的很明白了,既然簌和死了,那么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要给她陪葬,当然也包括了这个簌和生前没有杀死的人。 “你来干什么?我记得簌和那个贱人关我的时候说过,绝对不会将我放出去的。”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是不是簌和出事了,哈哈哈哈,是不是寒症发作死了啊?” “对,她死了,”东野阙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陈依云,嘴边露出了一丝冷笑,“我总不好让她这么孤单的一个人去死,你伤害过她那么多回,今天便给她陪葬。” “好啊,你杀了我,”陈依云听到死这个字突然觉得格外欣喜,关在那间屋子里的生不如死的感觉,她一天也不想再经历了,宁可死亡,也不想再成为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混账模样,“快动手,我早就不想活了。” 东野阙从胸口拿出一张白纸,两只手指夹着它然后闭上了眼睛,白纸逐渐出现了金色的光而逐渐漂浮在空中,“你放心,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会一个一个去地府陪她的。” 金色的光化作一团金色的火焰,灼烧着飘在空中的白纸,陈依云感觉周身苦楚,她的双手不再受控制,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不一会儿她满脸都涨的通红。 “东野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刚落,她的双手加大了力度,好像……完全没法呼吸了…… 陈依云单膝跪在地上,她拼尽最后一口力气,努力地睁开眼睛,她想在临死前再看一眼这个地方,她从未拥有过的——这个地方。 “少爷,她好像死了。”叶紫看着跪在地上的陈依云,直直地向前倒去,双手像是断了一样摆在身体两侧,眼睛还瞪得很大,死状甚是恐怖。 “把水牢封了,以后再也不需要外人进来了。”他吩咐了一句,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叶紫连忙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对了,徐兰心呢?” “她在家主故去的当天也消失了,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逃走了,我想着你心情不好就没敢告诉你。”叶紫想到了那个蠢女人,心中不禁暗自得意,她本来还想着把簌和的死嫁祸给徐兰心,他未必肯信,可谁知道这女人竟然自己离开了,刚好可以营造一种畏罪潜逃的假象,倒是省了她许多事。 “去把她找回来,我有话要问她。” “是,少爷。” 东野阙回到了簌和的屋子里,他能看到床上泛起了一道微光,人眼迷迷糊糊瞧得不仔细,只看得见一团明色。 他连忙跑到床边,床上的人依旧是毫无声息。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一束光欲要从窗隙里挤进来,他顺手关上了窗,拉起了帘。 窗合,光退,这屋子里阴阴凉凉的,倒是舒服了许多。 …… “簌和,虽然我没有办法接受你死去的这个事实,但是我也不能再强留你了,明日我就亲自将你入棺,我会挑一处最好的墓地安葬你,你生前受过的伤,只要我还活着,便会为你一点一点讨回来。” 他轻抚着簌和的额头,“包括伤害你最深的我,等处理完这儿所有的事,我一定会找到死亡的法子,去另外一个世界保护你。” “你明知你去不了另外的世界的,”屋门被打开了,来者是谁他自然是知道的,“一个无心之人,不老不死之躯,何谈死亡?”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兰园的家主死了,特地过来看看的。” …… 东野阙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起身,语气带着怒气,“如果不是你的毒蛊,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了。” “害她死去的又不是我的毒蛊,我可是兑现了我的承诺了,只要你来我这儿救她就把毒蛊取出来的,谁知道她身体竟是这般虚弱,连一点蛊毒都承受不了,还一命呜呼了,这……又怪的了谁?” “你给我闭嘴。” “我闭嘴也可以,今天来呢就是想知会你一声,我找到林可钰的现世了,徐兰心,她就是林可钰的现世啊!”千田慧子故意说得很夸张,一边说还一边笑着,“怎么,这么快就把她给忘了啊?” 第一百零四章 威胁 “你胡说什么?” “胡说?”千田慧子笑了起来,她感觉从未有过的好笑,这么久了东野阙一直把她护的那么好,难道不是这个原因吗? “林可钰早已死了百年,就算她再投胎转世,也不可能只有十六岁的模样。”东野阙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徐兰心的离开或许又是千田慧子从中作梗,“徐兰心她离开了兰园,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自从他来到中国以后,总是遇到很多绊脚石,葵丘也好,沧田也罢,一定都和千田慧子脱不了干系。 “是,徐兰心现在在我手里呢,你打算把我如何?” “放了她。”东野阙不等她继续说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阿阙你应该知道的,中国早就不行了,从那衰败的清朝政府开始,就已经走向没落了,就算是眼下这些不成气候的军阀,表面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实际上内乱不止,天皇已经派了大批的军队来这儿,这里将成为我们日本的地界,我们会建立以大日本帝国为主宰的共荣圈,从此这儿便与日本共存共荣,而我就是这里新的秩序。”千田慧子的语气中充满着骄傲,不光是天皇的军队,她还有秘密武器藏在第四校区,她终将主宰这里的世界,会成为风光无限的女人,亦是这世上唯一能配得上东野阙的女人。 奈何她做了那么多,他却从未正眼看过她,哪怕一眼。 “共存共荣?” 东野阙冷笑一声,这样的荒谬的言论也有人会信吗? 不过就是为了侵略吞并其他国际而编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这也是天皇的命令。”千田慧子强调了一遍,“阿阙,你可不要因为在中国呆久了就忘了自己是个日本人了。” 东野阙最反感被胁迫,他的语气渐渐透着不耐烦,“我没有忘,千田慧子,你想做什么都同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放了徐兰心。” “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你什么?” “帮我打开第四校区的法阵,然后我就把徐兰心交给你,你带着她回日本。”她看到东野阙犹豫的神情,忍不住加了一句,“反正簌和也死了,你在这儿还有什么牵挂吗?” 东野阙低着头,眉头皱了起来,像是有心事。 “阿阙,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可不多了,簌和身上的寒蛊现在可是在徐兰心身上啊,即便是簌和这般内力深厚的女人也抵不住这蛊毒的侵蚀,更何况徐兰心,她只是个普通人。”千田平淡的语气,却想一把刀,一下一下地砍在他心头,“百年前我让葵丘害了林可钰,百年后徐兰心落到了我手里,你应该知道,你越想护住的人,我就越想她死。” “她不能死。” 东野阙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他的后背也尽被冷汗浸透了。 “我答应你,帮你打开法阵,你要把她完好无损地还给我。” “好,不仅如此,既然你如此爽快,那我不妨多跟你透露一些,以前我同师叔下棋的时候,他曾说过日本有一方温泉可以助人调息,也可以祛除寒症,等你做完了答应我的事,可以带着徐兰心去找那眼温泉。” 东野阙并不相信她的话,可是他却是也没得选择。 他想到了簌和吐血前说的话,有个地方隐藏着极大的秘密,她没法破阵,或许就是千田慧子口中的这个法阵,那地底下究竟藏着什么,是不是那东西又会白白损了千万人的性命。 “何时动身破阵?” “今晚。” 千田慧子不想拖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是拖延只怕会生出别的事端来。 “好,那我准备一下。” “阿阙,”千田慧子突然叫住了他,“这么多年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可以不必去破那个阵,我们联手照样可以夺下整个江南。” “你做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现在拿着徐兰心的命在威胁我,我总不能看着你杀了她。” 还是一如既往的疏远。 “如果……阿阙,如果此刻是我在别人手中,你会为了救我而答应下所有的事吗?” 东野阙带着疑惑地看了千田慧子一眼,突然笑了几下,“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他不会,千田慧子在心中默念着,他不会。 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任何的位置。 早在百年前就知道的事实,是她凭着自己的执念苦守到了现在,原以为铁树也能被她守地开花,不过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只怕东野阙恨他都来不及。 “如果你要掌控整个江南,请你放过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又开口了,这句话千田听的很明白,是为了簌和,为了她生前的愿望,为了她毕生想要完成的事。 “阿阙,你对我,一直都要这么薄情吗?” “我累了,先休息一下,等到傍晚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那个第四校区,我助你破阵,你把徐兰心交还给我,然后从此再无瓜葛。”东野阙下了逐客令,他全然不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千田慧子,继续回头照看着簌和。 千田慧子咬咬牙,走出了屋子,路上遇到了正在发呆叶紫,更加地生气了。 叶紫看出了她的不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知道快到大门时,千田才停下了脚步,叶紫轻声问道,“主人,你怎么来了?” “今天晚上阿阙会跟我一起出去,届时兰园没人,你放一把火烧了这里,然后去老地方等着,我会派人把黄金和银票带给你,此后你我不再是主仆关系,再见也是陌生人了,懂吗?” “是,主人。”叶紫点点头,目送千田慧子离开。 放一把火烧了这里? 正合她意。 东野阙呆呆地坐着,直到夕阳已完全被暮色吞噬。 空中绚丽的晚霞变成了灰褐色,好像被什么人撕成碎片,一条条,一缕缕占满了西边的天空。 他整了整衣衫,把匕首插进腰带里,打开了屋门,朝外走去。 暮色中的小道,如一股清泉为每个过路人洗去烦躁和不安,洗去疲惫的尘埃,他的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凄楚之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是最后一次走在这条小道上了。 他走到大门口时,千田慧子已经等候已久,见到了东野阙便跃身上马,用眼神示意了他上她身后那匹黑色的马,“不好意思,我只找到了马,我们得骑马去第四校区了。” 东野阙点点头,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跟着她上了马,两人一前一后飞奔向第四校区。 那里隐藏的秘密,就要被揭开了。 第一百零五章 火烧兰园 这个法阵…… 他觉得邪气无比,却一点也不陌生。 两百年前他初来中国时见过。 是世人口中,最邪门的法阵,进入者无一例外邪祟缠身,非疯即死。 “此处为什么会有摄魂阵法?” “此阵是我同其他十多名符师一同设下的,为了保护地底下的东西,可惜布阵的人中只有我活下来了,其他的全死了。”千田慧子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死了有什么要紧,这世间也就她知道如何破阵,只要东野阙愿意借力,破阵轻而易举。 “你终究修了邪符之术,你还记得叔父的话吗?” “我早就忘了,师叔死了那么多年,你何必还对他那几句不知轻重的话耿耿于怀?”千田慧子满不在乎的神情彻底激怒了东野阙,他伸出手就要掐住她的脖子,幸亏她反应够快,“东野阙,你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我对你的耐心都耗尽了,你来这儿是为了助我破阵的,别忘了,徐兰心可等不了你那么长时间。” 东野阙愤恨地收回手,额头上暴着青筋,“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 “那先破阵,你用你的力量吸引阵中心的邪祟,我去中心施法,然后你等我命令,一同破阵。” 东野阙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乖乖跟着千田慧子走到山前,眼看着她朝山的顶端画了一道带着诡异颜色的符,“这些邪祟很凶,你可要小心些。” 很凶? 那不过是因为镇压着更凶邪的东西罢了。 千田慧子嘴角微微上扬,速移到了法阵中央,盘腿而坐,借助方才画的符的力量,隐藏在地下的符阵逐渐凸现出来。 东野阙站在山脚下,一团接着一团的黑气朝他袭来,他连退数步却还是被击中了左脸,他摸了摸刚流出来的带着体温的血,冷笑一声。 很久没见过能伤到他的东西了。 他转身跃起,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仿佛幻化出了好几个本身,朝着不同的方向画出一道道带有血光的符。 这还是他最近新研究出来的镇邪符,就让这些黑气先来试一试。 所有的黑气都涌向东野阙,给了千田慧子足够的时间打开阵眼,她一只手伸向空中,那诡异的颜色顺着她的手进入到了她体内,随后她这一掌狠狠地砸向地面。 整座山为之一震。 一道裂缝出现了。 千田慧子赶紧起身往山下跑去,得赶紧出去,不然会被反噬之力控制住。 不过这次也是幸亏有东野阙,才能拖住那些黑气,换作一般人早就死了。 她跑到山下,看见浑身是血的东野阙,被一团团黑气紧紧围住,无法脱身。 “阿阙!” “你快走,这里很危险!”东野阙涨红着脸,奋力地喊了一声,“你答应过的,要放了徐兰心,不要……忘了……” …… 这种时候了,他还心心念念那个徐兰心,千田慧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挥袖天罡罩从天而降,她冲进那团黑气把东野阙捞了出来。 …… “你有天罡罩,又何必叫我过来帮忙?” “因为我的天罡罩在灵山镇被簌和的灭世轮盘击碎了一道小口子,谁知道这黑气会不会从那口子里进来?”千田慧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倒是轻快起来,“现在法阵已经破了,就等着里面的东西出来了。” “里面……到底是什么?” 东野阙不解。 “里面的东西原本是个貌美的蛇妖,可惜她执迷不悟偏偏爱上了人类,在人类知道她是妖怪以后派了法师做法,硬生生把她杀害了,原本她也已修炼千年,区区法师倒也奈何不了她,可是她胸口那把刀是她的夫君亲手插上去的,所以她因爱生恨成了魔,我动用了秘术才得以制服她,讲她封在此地,现在我需要她出来帮我。” 东野阙沉思片刻,缓缓开了口,“你既然制服了她,那又为何不救她?” “救?” 千田慧子仿佛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 “怎么救?我遇见她时,她已经成为众人口中的大魔头了,她烧杀抢掠,残害生灵,我封了她是救了千万人的性命,阿阙,你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你本可以杀了她,再为她戒斋超度,她或许可以投个好胎,不再作恶了,可你如何用这个法阵将她封住,还让过往的人源源不断地给她供血,助长她的威力,你有把握你能一直控制着她吗?” “我当然留了后手,我在她身上下了毒蛊,若她不听我的话,我的毒蛊便能让她瞬间变成一具尸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女人?”千田慧子得意地说着,对付这种妖怪,不留后手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她可是千田慧子,有什么好担心的,东野阙自嘲地笑了笑。 “徐兰心就在灵山镇帅府的那间密室里,你去过的,应该还记得?!” 东野阙点点头,正要离开,千田慧子又慢悠悠地开口了,“见到她以后就马上带着她回日本,不用再去兰园了,之前你一把火烧了北墨山庄,如今也有一把火,烧了兰园。” “你说什么?” “嗯?”千田慧子故意装作惊讶,“你还想我再说一遍吗?” “千田慧子!” “你可能一直都不知道,叶紫是我安插在兰园的眼线,之前兰园的丧尸就是我让她做的,而她留在你身边的最终的目的就是杀了簌和,她既然做到了,我便应允给她黄金和银票,保她未来衣食无忧。” 东野阙怔住了。 是叶紫,是她杀了簌和。 还在东北时,穆青就反复叮嘱过他,要小心生人,要小心叶紫。 是他大意了。 这么说来,其实是他害死了簌和……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时不时无形之中也沾了簌和的血。 “叶紫是怎么杀簌和的?” “说来也是可笑,我给了叶紫毒药,让她悄悄给簌和灌下去,碰巧了徐兰心孤注一掷想用她的血来救簌和,这刚好助了我一臂之力,我还得好好谢谢徐兰心呢。”千田慧子的笑容在东野阙看来无比地丑陋和肮脏,他几近作呕。 “我同叶紫说了,只要我们离开了兰园,她就可以放火烧,从此世间,再无江南兰园。” 一字一顿,宛如一根根针刺在东野阙身上,终究是他错了。 不仅没能救活她,还引狼入室害了她,如今连兰园都毁了。 “你去哪?”千田慧子看着一脸颓废的东野阙,固执地往回走,特意提醒了一句,“灵山镇可是往这个方向去的,你别走反了。” 东野阙像是没听见似的。 “簌和本就死了,你现在回去也救不了兰园,倒是徐兰心还有一线生机,阿阙,你可要考虑好啊。”她冲着渐渐走远的背影大声喊着。 可是东野阙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罢了,这也是他的选择。 千田慧子摇摇头,继续看着山顶上空的符,这老妖怪就快要出来了,她得守着。 第一百零六章 浴火重生 千田慧子在原地等了许久。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和喘息声,她满意地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东野阙,“你还是回来了。” 他果然还是他,在极度痛苦之后还能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和理性。 “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我绝对不放过你。” 千田自然很清楚他口中的骗是指什么,徐兰心确实实在帅府的密室里,至于东野阙赶到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她尚未知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定是一场很精彩的戏,不知道她处理完这儿的事还来不来得及赶过去。 “快去,但愿她能活到你去救她。” 千田轻快的语气,像是一种巨大的讽刺,东野阙心中一紧,脚下并没有停下来,他很清楚现在也不是拌嘴的时候,得赶紧找到徐兰心,寒蛊有多厉害他再清楚不过,晚了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 叶紫简单整理了几件首饰,然后抱着一坛酒进了簌和的房间。 “家主,你还真的就这么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狂妄而自大,“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还以为你真的会成为未来主宰整个符界的神符师呢!可没想到,竟然死在了我手上。” 真是好笑。 她这么轻易地就杀死了一代神符师。 “家主?哼,簌和,就凭你,也配做这家主,也配霸占着的东野阙的心,你不过是个克死父母的孤女,是个天煞孤星,我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她打开酒坛子,一阵酒香扑面而来。 “这么好的酒陪你死,你赚了。”说完她拎起酒坛朝屋子的四周洒起来,整个屋子瞬间弥漫着酒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有些微醺起来,“簌和,你这一生享尽宠爱,衣食无忧,不过你也死得早,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啊,我看着都是平衡的,我从小就吃尽了苦,眼下迎接我的便是荣华富贵了。” 用她的命换来的下半生的享受,叶紫满足地笑了笑。 “永别了,簌和。” 说完,她点燃了一支蜡烛,朝有酒的地方扔过去,火光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屋。 她提着剩下的酒出了屋子,一路走一路洒,直到兰园的大门口。 “永别了,兰园。”她掏出一只火柴,点着了扔向天空,火柴落地的瞬间火光连成一片。 “你在做什么!”伯颜带着身体好些了的娜宁正想着来兰园求援去救簌和,正好看见了纵火行凶的叶子,伯颜一个跃身擒住了听到声音正要逃跑的叶紫,“你竟然放火烧了兰园?” “你放开我!” “你们家主呢?”伯颜不仅没有放手,还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我问你啊,你们家主呢?” “她死了……她从灵山镇回来……她就死了。”叶紫被他掐的透不过气来,嗯嗯啊啊地说的很含糊不清,“你先……放开我,我好好跟你说……” “放开你?你这个阴险狡诈的人,我信不过。”伯颜眯起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叶紫的紧张,决定用激将法套出她口中的真相,“我明明听说,簌和回来的时候还活着。” “是还活着,但是……他被东野阙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害死了……” “哥,先别跟她废话了,救火要紧啊,这个女人一直就没安好心的。”娜宁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不禁着急起来,“快进去找簌和,说不定还能救。” “她……已经死了好几日了。”叶紫说完就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在意她啊,那不如陪她去死,让她黄泉路上也不要孤单啊。” “疯子。”伯颜松开手,狠狠一脚踹在叶紫的肚子上,叶紫受不了重击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娜宁,你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说完,他跃到空中,画出一道极大的地遁符,符内的水顺着符术的方向流了出来,扑在火上面。 “快,救火!”兰园的下人看见了火光纷纷出来,拿着水桶去内湖打水扑火。 “是谁放的火,是要烧光整个兰园吗?”大家愤恨地说着,抬头看见了正在引水的伯颜,赶紧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所幸叶紫才刚放火,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唯有簌和的屋子,被烧得个精光,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半分。 “簌和……”伯颜回到地上,发疯似的一头扎进那堆残骸之中,想找一些她存在过的痕迹。 娜宁把叶紫押了进来,她看着哭成泪人的哥哥,心中不免有些难过,“哥……你别这样。” “是我们害了她,若一开始我不执意要她去灵山镇,她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尸骨无存,北墨山庄没了,现在江南兰园也算是到头了,符师一脉就要陨落了。” “这不是你的错,你让她去灵山镇是为了江南的百姓,那个女人一直在背后做妖,是她下的狠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伯颜回头看了一眼妹妹,若她知道自己的命是簌和救回来的,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说到底,他欠簌和一条命。 “好了哥,快起来,眼下我们抓到了这个纵火之人,要怎么处置她?”她指了指叶紫,面无表情地看着哥哥,“她害死了簌和,还想放火烧了兰园,就这两件事也足够让她用命来抵了。” 伯颜摇了摇头,“先把她关起来,我要好好问问她,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他正说着,感觉身后那些原本窃窃私语着的下人们突然安静了起来。 有脚步声,然后就是叶紫的一声尖叫,“啊———-” 他突然有些不敢回头。 “伯颜?是你吗?”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了,是簌和!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明明就没有了呼吸和心跳,是我看着你死的,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叶紫猛地摇着头,一个劲往娜宁身后躲,几乎不敢直视簌和的眼睛。 簌和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完好无损,有呼吸也有心跳的,“你确定我死了吗?” 叶紫还是不停地摇着头,她怎么也无法相信此刻簌和竟然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分明就是见鬼了,她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你在灵山镇受了重伤,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你喝了那药已经死了,而且这么大一场火,你不可能安然无恙的。” “灵山镇?” “你都不记得了?” “我去过吗?”簌和看着一脸惊恐的叶紫,又瞟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下人,“我怎么不记得。” 原来她是失忆了。 叶紫突然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这世上就没有人知道她做过些什么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不记得就算了,想必也是一些不好的回忆罢了。”叶紫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声音沙哑着说:“家主,我之前误以为你死了,想着这兰园一日无主便会内讧不已,所以我一时鬼迷心窍想烧了兰园随你去了,刚好撞见了伯颜他们,还把我给绑了。” “这火是你放的?”簌和这才注意到被烧成灰烬的屋子,一时呆住了。 “是……叶紫思念家主过度,没想那么多,”叶紫说完赶紧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叶紫知道错了,请家主责罚。” 第一百零七章 御灵 伯颜错愕地看着叶紫,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簌和竟然也会相信。 她是太好骗还是太傻了。 叶紫得意地站在簌和身边,一脸高傲。 她做过多少错事又怎么样,簌和信她就足够了。 “簌和,”伯颜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宁愿相信她,不过没关系,我之前说过的那些坏事,叶紫是一定做过了的,多少都会留下些许痕迹,我听闻江南有一种秘术,可以以符御灵,或许你可以试试。” 他从母亲的口中听到过这种秘术,不过失传多年,既然是江南特有,那兰园或许可以找到。 “以符御灵?你说的可是御灵符?” 簌和模糊记得一些,那本书被放在禁书的区域,还是之前为了帮钱焰驱邪潜入密室时意外发现的。 “正是,你可以御灵探查出兰园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簌和瞟了一眼身后的叶紫,只觉得她好像微微发抖,似乎是害怕着什么,她皱了皱眉头,师父曾经说过那御灵符极其损心脉,所以师父一直是不让她修习,也禁止所有弟子修习。 “倘若你想知道真相,不妨试一试。” 真相? 她当然很想知道。 自从她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湖边的杨柳树下,不停地有人跑来跑去,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在树下活动了筋骨,全身上下除了手掌有些疼,其他地方并无异样,而且缠绕她已久的寒蛊好像也消失了,她的念力和符术更甚从前。 这一切,都特别的奇怪。 “好。”簌和点点头。 “那叶紫……”娜宁指了指躲在簌和身后的女人,“要不然我先帮家主管着?” “也好,你和伯颜好生照看她,我去密室把御灵符的书找出来,可能不会那么快就能学会,你们就在兰园找个没有被火烧坏的地方等着我。”说完,她朝着师父的书房走去,没想到这时间过的这般快,距离上次在密室修习竟也过去了许久。 陈谨之曾经站在密室的门前,看着她练完字染黑的几大缸水,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符师会把世间一切修行法都看作是符,就连这个小小的密室,里面也充满着符,而神符师只有跨过“那一步”才能符动天下,而“那一步”具体指什么却没有人得知,因为上一代神符师已经死去逾百年了。 或许神符师只是神话,只是所有符师心中对高深符术的期盼和向往。 簌和觉得自己很幸运,或者说她很不幸。 她二十出头就继任了兰园家主之位,收到世间符师的仰仗,可以接触到很多符界的强者,而普通符师终其一生可能都接触不到的强者,她很幸运。 可是她的实力难敌那些强者,却被冠上了未来神符师的名号,她一次次被打败,一次次受伤,会不会就这样失去了攀爬超越的勇气。 密室的门关上了。 顺着台阶,她一节一节地往下走,走的极慢,生怕走快了就会跌倒这里。 “你跟我来。” 突然眼前的黑暗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簌和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簌和,跟我来。” 待她听清楚声音以后不禁惊呼,“师父?是你吗?” “跟我过来……” 簌和再次听完确认无虞,直接追着声音跑了进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师父,你在哪儿?” 可是整个密室除了她,空无一人。 不可能,刚才分明就是师父的声音。 “师父!你出来啊!师父,我是簌和,你快出来啊!”她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四周大喊起来,“我是簌和啊!你没有死对不对?你一定没有死!” “簌和。” 顺着声音,簌和抬起了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她面前闪了一下,“师父!” “我在,簌和,你终于来这儿了。”那个声音包含着沧桑和无奈,倒也暗藏着一些惊喜和意外,“我等了你好久好久,还以为你不会再来密室了。” “师父,我为什么看不见你?你在哪,你在哪啊!” “傻孩子,师父已经死了,我只是他留下的一缕气息,我在这密室里徘徊了多年,若你再不来我就快要撑不住了,还好,你终究是来了,”她确认过了,是那个影子在说话,她赶紧靠近一点,想听仔细一点,“簌和,我猜到你进密室是为了那些禁书,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孩子,所以我不会再阻止你什么,只是修习这些禁术会损坏你的身体,你要想好。” “师父,我想清楚了,我要知道兰园发生这些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的,我受命于保护兰园,保护江南,就不能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人白白枉死。”簌和说的很坚定,她一直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叶紫做的,在她印象中,虽然叶紫偶尔会贪小便宜,虽然叶紫对那些兰园的下人有时也不太友好,但她本性并不坏。 不过除了她,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她也想找理由为叶紫开脱,所以她进来学习御灵符,不管是不是她,这件事总得有个结局。 “你决定好了,就去学,簌和,你修习禁术以后会变得强大无比,但也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能动怒,亦不能大喜大悲,一定要时刻保持着平和,不然你会被禁术所控或是被心魔所扰,记住了吗?” 簌和点点头。 “记住我说的话,簌和,你一定要成为神符师,你要保护的人不仅仅是兰园和江南,所有的入侵者都是你的敌人。” 簌和含着眼泪,死死咬着牙,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女人的声音——都说你是成为神符师的料,可没想到眼界这么小,一直口口声声念叨的就是兰园和江南,那其他的国人你还管吗? “我明白了,师父,我明白了。” 听到她的话,那缕影子逐渐消散了。 “师父……” “师父!!” 密室里空荡荡的,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摸索着来到书架旁边,那一排书她很熟悉,原本书架外面的符随着影子的消散也消失了。 一本写着《御灵》的书从书架上跌落下来,正好砸到了簌和的手中,隐隐还带着一丝温度。 “师父,我一定能控制好自己的,我的双手绝不能沾上国人的鲜血,但是对付那些入侵者,我也绝不会手软。” 第一百零八章 重现 东野阙赶到帅府,正要接走奄奄一息的徐兰心,葵丘拦住了他的去路。 “好久不见。”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闹,我要先救人。”东野阙一把抱起徐兰心,语气已经透着明显的不悦。 葵丘打趣地看着东野阙,语气也是很轻浮,“我没有和你闹啊,千田说你一定会来救这个女的,我起初还不信,我明明记得你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那个兰园家主了,怎么,你还是对林可钰念念不忘啊?” 他还好意思提林可钰。 东野阙不想跟他多说,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葵丘倒也不恼,也就是铁了心一般,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走到山顶,眼看就快要走出灵山镇,东野阙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回头瞪了一眼葵丘,“你到底跟着我想干嘛?” “你看你,非得走的这么着急,我话都还没说完呢,”葵丘耸耸肩,脸上倒是无辜,他示意东野阙看看怀里的女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你还记得林可钰是怎么死的吗?” “兰心,你怎么样了?”东野阙把她放下来,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可她依旧双眼无神。 “别看了,她中了我的噬魂术,是没有自己的意识到。”葵丘轻笑一声,然后朝着徐兰心摆摆手,“徐兰心,快过来。” 徐兰心像是感受到了召唤,挣脱开东野阙,一步一步朝着葵丘的方向走去。 一模一样。 这一幕,跟当年一模一样。 “你用噬魂术控制可钰,最后害她落崖身亡,我本想着让你以命抵命,不过可钰生性善良,她一定不会希望我这么做,所以我饶过了你,谁知道你屡教不改,还三番五次想害簌和,眼下簌和死了,你找不到目标竟连徐兰心也不放过,葵丘,你我之间的恩怨,也是时候该了结一下了。” “恩怨?” 什么恩怨。 无非就是他深爱着千田慧子,无法忍受东野阙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你放了徐兰心,我陪你好好地打一场。” “我就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千田会这么喜欢你,你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她喜欢?”葵丘上下打量着东野阙,除了符术精湛,除了会观星象,其他的他可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吗,可是千田慧子等了他两百年,为了能与他相配,不惜剜去自己半颗心沉入东海之中,每年都吸食妖物的精血维持自己的容颜和生命。 “她早就不是人类了,她修习过那么多禁术,为了永生屠戮那么多无辜的生灵,这样恶毒的女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若不是因为我叔父早年在日本收她为徒的这份情谊,我早就杀了她了。” 杀了她? 葵丘红了眼。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说着他把刀塞到徐兰心的手中,在她耳边轻声呵着气:“去,杀了他……” “去,杀了他。” 之前的林可钰也是这样,拿着刀像他走过来。 如今的徐兰心,一样的脸,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就像历史被重写了一遍。 东野阙冷漠地看着葵丘,“你要玩的游戏就是这个吗?” “老规矩啊,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她吗?” “或者说,她会像当年的林可钰那样挣脱了我的噬魂术,坠落山崖,真是巧,这次也是在山顶。” 东野阙后退一步,怎么会又到了山顶,又到了有悬崖的地方,他眼瞅着徐兰心迷离的眼神,越来越向他靠近,“徐兰心!我是东野阙啊!你赶紧给我醒醒,别犯晕了!” 可葵丘的噬魂术哪是开玩笑的。 任何人被他控制以后都极难解控,哪怕是他东野阙。 徐兰心扬起手,手中的刀直直地插进了东野阙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衫。 他突然笑了起来,他抬起手摸了摸徐兰心的脸,“我没有心,不会死,这些皮肉伤只会让我感受到些许的疼痛,但我丝毫不会在意,几天这些伤口就都能复原如初,可是你若死了,下一次我再找到你就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或者茫茫人海之中,我们再也不能相遇了。” 他说着说着,感觉手上有些湿湿的。 是徐兰心的眼泪。 趁着她心神最乱的时候,东野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划了一道符定心符贴在她的额头上,随后把刀从自己胸口拔了出来扔在一边,转身就向葵丘飞奔过去。 速度之快,葵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东野阙扑倒在地上。 “你的定心符是解不了噬魂术的。” “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肯撤回你的噬魂术,但这法术也只能短距离的施展,我就要带她去日本了,你最好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我保证你再也看不到你心爱的千田慧子了,”东野阙从他身上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葵丘,说到底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千田慧子从不喜欢你,这件事你怨不得我。” 葵丘听到最后一句话瞬间气的满脸通红。 他恶狠狠地看着东野阙,咬牙切齿地说着,“徐兰心,跳下去,你这一生该结束了。” 徐兰心听到了那声音,但整个身体又受控于定心符,完全动不了,她原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朝着崖边走去。 东野阙正要追上去,葵丘扑过来死死抱住了他的脚,让他无法动弹。 “徐兰心!” 东野阙又急又气,他卯足了力气一掌拍在葵丘的头上,葵丘被他极强的内力震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但还是咬着牙不松手,“来不及了,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她掉到悬崖下面去,你救不了她……” 葵丘笑了起来,带着些许得意。 “千田,我答应过你的,只要是东野阙喜欢的女人,我会一个一个毁了的。” “疯子!” 东野阙再次一掌打在他的头上,整个地面都隐隐震了一下。 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东野阙,你这样的人,只配……孤独终老。” 徐兰心已经走到了崖边,下一步就要掉下去,东野阙来不及多想,用另一只脚狠踹着葵丘,手脚并用甩开了他,飞身过去想要抓住徐兰心。 可惜迟了。 他伸出去的手只抓到了徐兰心的衣角。 他想都没想,直接跟着她一起跳了下去。 上一世他没能抓住,这一世就一起面对。 就在他跃身跳下去的那瞬间,千田慧子处理完第四校区的事才匆匆赶到,她让葵丘在帅府拦住东野阙,妄想着把他留在身边,却没想到正好看见他坠崖的一幕。 以及倒在地上几乎断气的葵丘。 “葵丘,你怎么会……” “对不起,千田,我没有完成你交代的事……” 千田慧子皱了皱眉头,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先别说了,我给你渡气,你坚持一下。” “不用了,千田,我只是个普通的符师,我不值得你为我渡真气,我伤得太重了,可能生死也就这须臾之间,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我死后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没有我在你身边保护你的话,万事都要小心。” 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 “先别说话了。” “不,千田,我说错了,我根本没办法保护你,但我会噬魂术,我在帅府的密室里给你留下了噬魂术的秘籍,你看了就……就会了……咳咳咳……我陪不了你了,千田,其实我……”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后半句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葵丘就闭上了眼睛,他的手重重地垂在了地上。 “葵丘!葵丘!”千田慧子用力地摇了摇他,她不敢相信葵丘就这么死了。 这世上唯一深爱着她,愿意为她做一切事的人。 就这么死了。 第一百零九章 护兰园 簌和把自己关在密室里好久好久,久到大家都以为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密室的钥匙只有簌和有,就连陈依云之前偷藏的那一把,也在她死的时候被东野阙带走了。 一群人只能在外面干着急,硬是什么也做不了。 伯颜急的在书房跟前来回踱步,就连娜宁靠近也没察觉。 “哥,你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啊?”娜宁有些不高兴地说着,明明她才是他的亲妹妹,“你都没有这么关心过我,你是不是喜欢上簌和了?” “别胡说。” “那你为什么急成这样?之前兰园着火的时候还帮他们饮水灭火,你凭借自己这点浅薄的念力去施展那引水之法,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你难道不知道吗?”娜宁急了,她看着哥哥一脸在意却死不承认的样子更是愤怒,“哥,你喜欢谁我都没有意见,但是这簌和不行,市坊的传闻你多少也听过,她是天煞孤星,喜欢过簌和的人哪个有好下场的?” 伯颜沉默了。 娜宁见他不肯表态,上去拉住了他的手,“哥,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再说了你之前帮她解毒,救了兰园这么多人的命,这次又助她灭火救了兰园,你为她做过那么多,她不还是对你不冷不热的吗?醒醒,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听到不喜欢三个字,伯颜才回过神来。 他甩开妹妹的手,大声喝道,“不是让你看好叶紫的,你怎么过来了,那女人阴险狡诈,要是逃走了怎么办?” “叶紫早就睡着了,再说了她被我用绳子捆在柱子上,怎么可能逃的走?”娜宁不服气地回应道,她觉得哥哥真的变了好多好多,以前他从来不会吼她的。 都是因为簌和。 “你马上给我回去把叶紫盯死了,要是她跑了我绝饶不了你。”伯颜指着妹妹的脑门,一字一顿说得过去格外清楚。 “哥,簌和都进去多少天了?就算是修习新的符术也该出来了啊,我们俩替她守着兰园,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外面的战乱也越来越严重了,弄不好那些侵略者就打进来了,要不然……我们回西域,我去求爹爹,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他的孩子,只要以后不触霉头,平平安安生活一辈子应该也是可以的。”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了?” 伯颜永远都忘不了那晚父亲绝情的眼神,还有三夫人眼底的幸灾乐祸。 整个达尔家族有人信他吗? 没有。 如果不能堂堂正正地回去,倒不如死在外面。 “哥!” “娜宁,你先回房间去,我在这儿等着簌和出来,如果要回西域,起码得有实力战胜大哥才行,不然我们兄妹只会被看轻、被践踏。”伯颜语气缓和起来,他在赌,赌一个完全未知的结果。 而这个赌注是整个达尔家族。 他想赢得这场豪赌的唯一希望就是簌和。 “那你还要等多久?” 等多久呢,他也不知道。 但是眼下的形势也容不得他一直等下去了,也不知道那日本女人使了什么邪门歪术,就在昨日血洗了灵山镇,大帅带着他的几千士兵全部命丧于战,镇内尸横遍野,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的腥味。 或许她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儿了。 “三天。” 娜宁惊讶地看着哥哥,“什么?” “就三天,如果簌和不出来,那我们就回西域。” “这可是你说的。”娜宁看着哥哥的表情,确认了一遍是他亲口说的。 再等三天。 “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很多鬼子,而且还有一个会飞的妖怪,很多人都……都死了……”娜宁正要回去继续看着叶紫,一个穿着白袍的书生莽撞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娜宁一皱眉,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怎么会这么快?” “不好了,不好了,娜宁小姐,叶紫她……她跑了!” “你说什么!” 不可能,她就走开了这么小一会儿,叶紫竟然就跑了? 她急忙赶到屋子里,地上除了一摊已经剪废都绳子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怎么看门的?”娜宁呵斥着看门的两个下人,她百思不得其解,叶紫这么一个不会法术的凡人怎么可能凭空挣脱了这个绳子,除非这兰园里面还有其他的内应。 “我们也不知道,就突然被迷晕了,再醒过来叶紫已经不在了。”两个看门的下人已经吓得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可怎么办,日本打过来了,叶紫跑了,这江南只怕今晚就要彻底沦陷了。 罢了,眼下这形势是等不了三天的,必须马上离开。 她来不及细想,匆忙跑到书房门口拉着伯颜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着,“哥,叶紫逃走了,日本人打过来了,我们应付不了的,今天必须离开兰园回到西域去。” “那簌和怎么办?” “你还管她?你自己都活不了了!”娜宁瞪了哥哥一眼,一股脑跑到了门口,抬头就看见了一个面色苍白像傀儡般的妖怪盘旋在天上,是不是朝着地面喷射一束黑气,受到黑气侵蚀的人转眼就倒在了地上,“那是什么东西?” “是妖。” 蛇妖隐约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转身朝他们飞过来,手上的指甲化作尖针正要刺向娜宁。 在快要接触到她身体的时候,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了回去——兰园有符术保护,妖邪甚难进入。 蛇妖必然是不死心的,又朝着兰园飞过来,妄图用她身体的力量撞破这个保护罩。 “娜宁,跟我一起画符,加固兰园结界。”说完他和娜宁一起挥手在空中写了两道符,死死地抵在结界上,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和娜宁太弱了,完全就不是这千年蛇妖的对手。 一个女人带着一对士兵走了过来,蛇妖见了她便不再攻击兰园,乖乖的回到了地面上,躲到她身后。 “兰园。”千田读了读牌匾上的两个字,然后点了点头,这个地方确实不赖,依山傍水的,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很适合潜心修习符术,只是马上这个宝地就要易主了。 “这儿有结界,我进不去。”那蛇妖低声说着,警惕地看着设在外面的结界,“这个结界是一个非常符术师设下的,请主人小心。” 千田慧子嘴角微微一扬,不屑一顾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结界怕什么?这兰园的主子都死光了,这个念力低微的人有何可惧,只要破了这结界,从此兰园就是我的了。” “你别妄想了,只要有我在,就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兰园。”伯颜没有放下手中的符,他恶狠狠地看着千田慧子,就算念力低微,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一百一十章 对峙 千田慧子完全没有把伯颜两兄妹放在眼里,像这种念力低下的符师于她不过蝼蚁。 虽然眼前伯颜临场表现出来的气度让她有些惊讶。 明知会失败却依然死守着,中国人就是这么愚蠢。 她嘴角一抿,双手合十在胸前,一簇微弱的紫光自她的指缝渗透出来,清亮,邪魅。 那紫色的光化作一团紫气冲向兰园的结界,狠狠地撞击着。 一下,两下。 “哥,你有没有发现结界越来越弱了。”娜宁恐惧地看着眼前的紫气,她大口地喘着粗气,其实已经筋疲力尽,实在是无法勉力维持下去了。 “再坚持一下,娜宁,我们要撑住。”伯颜的额头上布满的豆大的汗珠,这是他头一回感觉到被需要,他很想保护好兰园,可是…… 他尽力了。 在紫气撞击结界的第十下,结界破碎了。 就像很多年前兰园被设下招魂阵的那个晚上,只是再没有人会修补这结界了。 伯颜和娜宁被紫气撞飞,重重地摔在地上,忍不住吐了几口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怒视着前方缓缓走进来的女人。 “我明明让叶紫在我走后把兰园烧毁的,这么看来她还真是没有做到。”千田慧子打量着兰园,好像同上次来有些不一样了。 “是你让她烧的?原来她背后的主人,竟然就是你,亏的簌和这么信任她,卑鄙无耻。”伯颜朝地上啐了一口,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从来是看不上的。 “叶紫她人呢?” “你还问我她人呢,可笑,难道她挣脱绳子跑了没有找你吗?”伯颜轻蔑一笑,“敢情她是背着你这个主人跑了?” 千田慧子倒是不以为意,继续往里面走去,“你放心,她跑不了的,她身上有我下的蛊,只要我想就随时可以找到她。” 娜宁撇撇嘴,她受了极重的内伤,已经不能张口说话。 “不过呢我还得谢谢叶紫没烧兰园,”千田慧子停下了脚步,故意加重了语气,“我们大日本帝国确实也需要在江南建一个联络基点,这兰园依山傍水的,环境挺好,以后我就在这儿住着,倒也不错。” 伯颜看着往里面走去的千田慧子,突然神色慌张了起来。 簌和,还在里面。 不能让她进去! 他朝妹妹使了一个眼色,娜宁会意,两人一左一右,从两侧夹击,想扳倒千田惠子。 无奈千田惠子身后的蛇妖早有准备,仅仅一掌打在他们身上,两人再次被撞飞,久久站不起来。 “真是可笑,就凭你们还想伤了我吗?”千田慧子随手画了定身符,两张符牢牢地把两兄妹禁锢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两兄妹的举动勾起了千田惠子的好奇心,她很想知道这两人阻止她进去,到底在怕什么,难道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走到了簌和的屋前,整栋房子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她颇为满意地驻足观望。 这是叶紫按照她的要求做到的最令人满意的一件事了。 “簌和啊簌和,你终于还是死了,谁也没想到,那么多男人都甘愿守护一生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日本女人,你作恶多端,一定会不得好死的!”伯颜冲着千田惠子的背影大喊道,他真是恨极了这个女人,“就算我看不到了,也定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不劳你挂心,能收拾我的人,这世上除了他,再不会有旁人了。” 千田惠子默默的凝视着周围的一切,心里想着他在这里住了许久,想来对这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 当然了,最有感情的还是对那个人,哪怕她已经死了。 那日她眼看着东野阙跳下了山崖,明知道他不死之身,跳崖对他来说不过尔尔,却还是心痛不已。 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跳的崖。 几百年了,她喜欢他已经几百年了,前有林可钰后有簌和,没想到如今又冒出了个徐兰心,她以为只要动手一个一个的除掉她们,东野阙迟早会看到她的。 可为什么。 一直以来,在他的眼底,只有无尽的厌恶。 他不理解她,他恨她。 “这屋子该怎么处理?”一直躲在千田惠子身后的蛇妖见她发呆,便开口问道,“需要我把这里夷为平地吗?” 千田惠子摇摇头。 她还要在这儿等着东野阙回来呢,所以她要尽量保持着这里的一花一木都不能有变化,尤其是她的屋子。 身后原本嚷嚷着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在等谁出现。 “看来我兰园来了贵客,竟然也没人通知我一声。”极为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千田慧子猛然回头。 看清楚来人以后她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着绝对不可能! “你没死?” “我哪有这么容易死?”簌和浅笑一声,“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原本一身的病,却因为这次假死而好了大半,就连困扰我已久的寒疾,也不知不觉地痊愈了。” 千田惠子后退了一大步才稳住了心神,她简直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簌和她——竟然还没死。 她的药是不会出错的,可是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只能是叶紫。 或许那个女人早就背叛了她,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解释了。 “千田慧子,你百般费心想除掉我,你——就如此恨我吗?”簌和冷漠地盯着千田惠子,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觉得东野阙喜欢自己吗…… 她在密室里,耗费心神学会了御灵,知晓了兰园桩桩件件的前因后果,一出来她本想先找叶紫问个明白,却看见伯颜兄妹被伤成这样,心冷了大半。 这个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把叶紫安插在她身边,用毒药毒死了她嫁祸给徐兰心,还下令让她放火烧了整个兰园,妄图用一把火就毁了百年兰园的清誉和盛名。 簌和隐约听到了一声惊雷,抬头瞟了一眼天空,那永远是蓝湛湛的天空,也会突然翻脸而露出险恶的颜色,夹着密云暴雨,洪水潜流着,复苏的万物会重新泛点苍翠的颜色。 然而,天边的闪电亮透了那个天空,强烈的气流依然抖动着耀眼的波光。 “看来你来的时机并不是很巧,这外头就要下大暴雨了,你要进来坐会儿,等这雨停吗?”话音刚落,整个天空马上一片阴深的云朵,这反倒是更加显得兰园的苍郁了。 “你好像变了一点点,同咱们上次见面不太一样了。” 确实,她也不是以前的簌和了,冲动无知。她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人了,就不能再让他们吃亏。 “既然大雨将至,那不如就在这里,痛快地比一场。”千田慧子笑得意味深长,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簌和的实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混战 大雨倾盆而至。 两人站在雨中,四目对视。 这感觉就像是那日在密室,她们初次相见。 可又不完全是。 “出手。”千田慧子静静站着,等着对面的人出第一招。 簌和摇了摇头。 “那你是要等着我出手吗?”千田向前迈了一步,蛇妖刚想上前,她举起右手摇了摇,“你去兰园外面候着,等我解决了兰园家主,你再进来。” 蛇妖得了命令,纵身飞了出去。 簌和点点头,两只手在空中画了一张符,“这样也好,就我们两个人,很公平。” “这下你可以出手了。” 千田慧子话音刚落,簌和的符已经到了面前。 泛着猩红色血光的至阴血符,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念力。 “没想到你的符术精进地这么快,”千田慧子闪过身,两团紫气从她手中飞升起来,“如今你体内已经没有了寒蛊,还增强了念力,看来我之前的所为不仅没有伤你分毫,还成就了你。” “后悔了?” “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毕竟我之前就说过,日后再见我们必定是敌人,我可不希望我的对手这么弱。”千田慧子盘坐在地上,一个蓝色的屏障围绕在她的身侧,“我的天罡罩你是见识过,至今无人能破,能抵御这世间所有的符术和伤害,就算你的至阴血符如火纯青,我也无惧。” “至今无人能破,那也说不定就在今日被破了。”灭世轮盘感应到了血的气息,在空中飞快旋转了起来,宛若一个漩涡,一点一点吸噬着天罡罩。 趴在地上的伯颜,伸出头看着逐渐飞起来的簌和,心头一紧,想叫唤一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深知千田慧子的念力有多深厚,或许簌和完全就不是她的对手。 但他完全也帮不上什么,只能默默地祈祷着,希望能出现奇迹,簌和赢了千田慧子。 “怎么?没力气了吗?”千田慧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越来越弱的天罡罩,反而松了口气,用这天罡罩消耗了簌和大部分的念力,倒也划得来,“你可别忘了,我还没出手呢。” “啊——”簌和朝天大喊一声,也就是一瞬间,她的血符突然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灼烧着天罡罩。 千田慧子突然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至阴血符明明是水系符术的最高秘术,怎么可能会燃起血色的火,明明……水火是不可能相容的。 还没等想到原因,她满以为坚不可摧的天罡罩在迸裂开了几道口子,猩红色的符光透过裂缝钻进去,千田慧子赶紧出手抵挡,看着既阴又阳的血符才猛然醒悟,“你竟然将至阴血符和火系符术的独门咒融合得这般厉害,倒是我小瞧你了。” 簌和没有理睬她,继续加重着手中的力道。 “你疯了,你是至阴之人,你使着独门咒只会不停的损害你的身体,你撑不了多久。”千田慧子一边抵抗着血符的侵入,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等到你的念力耗尽,你会死的很惨。” 可是她刚说完,天罡罩仅剩的蓝光尽数消散,整个保护罩化作无数的碎片散落在她周围。 “怎么会……” “我说了,你的天罡罩说不定就在今日被破了。”簌和收回的血符,拍了拍手,像看戏一般看着眼前略显落魄的千田慧子,不知道此刻若是东野阙在这里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千田慧子气得整张脸扭曲成了一团糟。 她终于要出手了。 两团紫褐色的气化作火焰在她掌中燃烧,还有黑黑的东西围绕在她的手腕上。 “我活了三百年多年,这一次算是遇上了对手,而这个所谓的对手不过二十出头,真是可笑,我若是败了,名声扫地,你若是败了,倒也觉得正常,左右都是你占好处,所以我绝不会手软了。“ 簌和警惕地后退半步,两只脚牢牢地抓着地面,她很清楚只有激怒千田慧子,让丧失神智才有一线赢的可能,倒不如拼一回罢了。 千田的毒蛊直直地穿过了簌和的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呜咽,然后虚弱地喘着气。 毒蛊所经过之处,经脉血管在体内爆裂,血液横流。 簌和闭上了眼睛,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放松,慢慢引导着毒蛊顺着进来的脉络游出去。 “哥,簌和她……” “糟了,毒蛊把她皮下的血脉都搞碎了,这血液从脉络中溢出来,没地方去就一定会回流,乱七八糟的血液交汇在一起,她整个人会暴毙的。”伯颜吓白了脸。 此时簌和皮下血液逆流,涨的好像随时会冲破皮肉而出一样,煞红地甚是可怕。 “是不是疼的受不了了?”千田慧子看着她逐渐佝偻的身影,得意地笑了笑,“虽然你的假死让那寒蛊找了新的宿主,但阿阙的灵蛊也离你而去,没有灵蛊护身,仅凭你这凡胎肉体,如何受得住我炼化百年的毒蛊。” “你可能……要失望了……”簌和大口喘着气,勉强说出了这一句话。 “失望?哈哈哈哈哈——”千田慧子仰头大笑,“确实很失望,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弱,这么的——-不堪一击。” “噗”簌和朝着地上吐了一大口乌黑色的血,那血中似乎还有几颗在爬动的东西。 千田慧子定眼一看,她竟然把毒蛊给吐了出来? 这不可能。 更奇怪的是,她原本崩裂的经脉竟然奇迹般地自我修复着。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簌和,上下嘴唇轻微打颤,“你到底修习了什么?” “御灵。”簌和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再睁眼时,竟是红色的双瞳,她直接一跃伸手掐住了千田慧子的脖子,若隐若现的红光通过她的手源源不断地从千田慧子的身体内进入到她体内。 “你竟然在吸食我的念力。” “你的毒蛊伤了我,我吸你的念力修补一下身上的伤,又如何?” “不……吸食他人念力,这是邪术……你终究还是修习了邪术,又如何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魔?”千田慧子感觉自己越来越透不过气来,她咬牙切齿地说着。 就这么败了? 她怎么能甘心。 原本绝美的容颜,随着念力的减少而变得苍老无比。 “原来你是个老太婆啊,也是靠着这些邪术才永葆青春的?”簌和满意地收回手,吸食了许多念力,她的伤好了大半,红瞳也逐渐转黑,千田慧子像个垃圾似的被随手扔在地上,“千田慧子,你可不是东野阙,他是无心之人,自然可以不老不死,而你有心,就不可能得到永生。” “我剖了半个心沉入东海,每一百年就要换一次,还要吸食无数妖物的精血,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阿阙,可是他心里只有那个林可钰,还有你,不过你以后倒也见不到他了,他为了救药王之女不惜同她一起坠了崖,生死不明。” 簌和自然是不信的,“怎么?难道坠个崖他就会死了?” “我告诉他,你被我毒死了,你的兰园也被我的人一把火给烧没了,所以他救徐兰心而坠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呢,哈哈哈,簌和,你这种至阴之人,注定就是要克死身边所有的人,你不配拥有亲情,不配拥有爱情,不配拥有友情,你终身都将与孤独为伴,而我体会这种孤独已经两百年了,下一个便是你了。”千田慧子说着说着,眼底竟然还沁着泪。 簌和懒得同她废话,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她两个手掌合一,一张御灵符出现在手掌之间,“千田慧子,你的死期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刺客 御灵御灵,御的却不是灵,而是……邪灵。 千田慧子看着逼近的御灵符,笑的很凄惨,有一种从容的解脱。 “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要紧,未来中原的神符师修习了这样的邪术,迟早这儿都会被你毁了的。”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嘴。”簌和皱了皱眉头。 千田慧子索性就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她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任何光滑的皮肤,遍布都是残留的皱纹,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也好,反正阿阙从不曾见过如此貌丑的她。 …… 就在御灵符抵在她身上的前一刻,一道黑影挡在了她前面。 感受到气息的千田慧子猛然睁开眼睛,“你!” “快走……” 是那蛇妖,在外等候已久,忧心而进来瞧瞧,刚好撞见了这幕。 蛇妖倒也是衷心为主,几乎想也不想直接冲了过去替千田挡了这横祸。 只是她千百年的修为全数被御灵之术吸了个干净。 “你怎么这么傻?你是妖,挡不住这御灵符的。” “本来我在被我那残忍的夫君手刃时就应该死了的,是你救下了入魔的我,将我封印百年,为我提供精血养伤,虽然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利用我替你办事,但是没有你,我早就坠下十八层地狱了,”蛇妖柔情地看着千田慧子,她自知身上有毒蛊,若是千田慧子死了便无人能解,自然是要赌上一把,“你的念力被吸干了,变成了老妪的模样,不如我的躯壳借给你,我的灵识也可以寄附到你身上,总好过我们都死在这儿。” “可是……”千田慧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恐惧地看着快要被吸干的蛇妖,“一具身体,不可能承受两个人的灵识。” “来不及了,我的躯壳就要被毁了。” “好。”千田慧子失了神智般点点头,蛇妖的灵识脱离了本体,顺势从她的额头注入到她的身体里。 在一抬头,原本头发苍白的老妪竟然变成了同蛇妖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而吸附在御灵符上的变成了那个老妪。 簌和怔了一下,千田慧子趁机翻过墙飞了出去。 伯颜见了,正要追上去,簌和冷冷道,“别追了,你追不上的。” “这是怎么回事?”伯颜摸摸额头上的冷汗,“怎么千田慧子突然变成了那个妖怪了?” “千田慧子的这具躯壳太老了,估计是趁着蛇妖被御灵符困住之时与她交换了身体,只是一具身体不能有两人的灵识,千田一定会想办法除掉那蛇妖的灵识,所以她们走不远,你用地遁符追踪一下,我去将她抓回来。”簌和收回御灵符,老妇人的身体像散了架似的倒在地上。 簌和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竟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殷红的血液顺着血管流动。 这是她第一次用御灵符伤人。 “倒也不着急,这些天我修习符术太累了,要先回房调息一下。”簌和眼角瞟到急忙往屋外跑的伯颜,明明是她兰园的事,这个男人倒是显得比自己的事还要积极地多。 “啊……是。”伯颜停下了脚步。 …… 雨停了,一阵风吹来。 簌和打了个寒战,体内血液翻滚异常激烈,像是要从血管中迸发出来似的。 她径直走回到自己的屋子门口,又想到早已被烧成灰烬,没法住人了,涩涩改口道:“你们俩帮我准备些热水,我想泡一会儿,就……送到叶紫的房间,这几天我都住她的屋子。” “是,家主。”两个婢女一直躲在柱子后面,看到这场恶战结束了才敢走出来,连忙应了家主的要求去备水。 簌和遣退了伺候的人,一个人跳进了浴桶里。 深呼吸一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必须时刻保持自己心态的平和,不然很容易走火入魔。 过了许久,她感觉自己心脉平稳了才睁开眼睛。 周围水汽升腾,地上散落着衣衫。 嗖!嗖! “出来!”簌和回头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大门,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你在这屋中已经很久了,是时候该出来了,我的耐心有限。” 说完,她飞身从桶中跃起,一把抓起凳子上的红色纱衣往身上一缠。 一个眼生的侍女从床后走了出来。 “你是谁?躲在这屋子里想做什么?” 簌和假装没看见她藏在袖中的匕首,故意用反问的语气同她说着话。 “我是看家主要洗澡,担心你一个人没人伺候不成,所以躲在这屋内……”小侍女急的直摇头,眼泪汪汪的样子惹的人心疼不已,“家主,我错了,我不应该进来的,是我没有守规矩……我……” “好了,既然你知道自己的错了,就出去。”簌和背过身朝床走去,那小侍女拿出匕首直直地刺向她。 簌和急乱中稳住重心,拧腰一闪,刀锋贴着胸口掠过。 一击不中,小侍女抽回匕首再次刺来,狠戾偷袭。 簌和手中没有任何可以抵挡之物,这一刀令她处于万般危险之地。 “你很有胆量,你的主人可是千田慧子?” 小侍女没有言语,眼底却写满了恨意。 刀锋划破了簌和胸前还有手臂上的衣衫,事已至此倒也不必再忍了。 仅一瞬,那把匕首就被簌和夺了过来,随意地扔在一旁,“是你不肯说的,倒不必认为是我没给你机会。” 说罢画了一道御灵符,不一会儿小侍女的身体就变得枯瘦干瘪,似一具干尸。 簌和一只手拎起尸体,打开门,扔了出去。 …… 第二天一大早,簌和就被急切的敲门声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喊着:“谁啊?” “是我,簌和,你屋外死人了,你快出来看看啊。” 簌和无趣的穿了件衣服,走过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看着外面焦急万分的伯颜,心底升起一股厌恶,“你这大清早的,想干嘛啊?” “簌和,我找到叶紫以及千田慧子逃走的方向了,她们都朝着西边跑了,我们早日追出去,不日便能追上,我刚要来告诉你就看见你屋前有一具干尸,我怕你出事,所以……” “干尸就干尸,兰园死的人又不止这一个了。” “可是簌和,你是兰园的家主,怎么能看着自己院子里的侍女平白死去?”伯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觉得,你好像变了,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不一样了,那时候你还希望我留在兰园帮你探查真相,而现在的你已经不在乎这些下人的命了。” “人都是会变的,”簌和顿了顿,抬眸看着伯颜,“更何况,我是死过两次的人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街头杀人 关上门,簌和心头传来剧烈的阵痛,好像有千万的重新咬噬着,她牢牢地抓紧自己的胸口,大口喘着气。 “簌和,坚持住。”她咬着牙,睁开眼睛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红黑两色的瞳孔在她眼睛中交替。 自从她学会了御灵符,这心魔似乎是越来越难控制了。她不停地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剧烈颤抖着。 她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杀害了自己的园内的人,哪怕这个人有过伤害她的想法。 可她杀害小侍女的时候,却连思考的意识都没有,仿佛不是她画的御灵符,而是被御灵符操纵着——杀人。 眼下千田慧子和那蛇妖已经逃走了,若不除去她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残害更多的生灵。 “簌和,开门。”伯颜礼貌地敲了敲门,声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簌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闭上眼睛,平息了自己的心火。 “进来。” 伯颜走了进来,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低着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 “方才我的话说重了,所以前来说声抱歉。”伯颜抬头瞟了一眼簌和,见她没什么表情就继续说了下去,“那个日本女人还要追过去吗?” “千田慧子,叶紫,还有那个蛇妖,都得追!”簌和沉声回答。 “那何时出发?”伯颜下一世地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补充了一句,“簌和,你别误会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可以用地遁符帮你追踪她们的踪迹,而且西边是我的故里,我比较熟悉,或许可以帮上忙。” “所以你想跟我一起去?” “对。”伯颜回答的很短,也很斩钉截铁,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簌和叹了口气,眼前这个人真的很一根轴,明知道自己去是送死的还是一股脑要去,“那蛇妖修炼千百年,功力深厚,还有千田慧子研习邪术百年,念力远在你之上,这趟出门生死未卜,你确定要跟着我?” “我确定。”伯颜用力地点点头,“我妹妹可以先回达尔家族,那里有我爹坐镇,想来她们也不会太放肆。” 簌和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那既然你都决定好了,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那——我们何时出发?” “今天晚上就出发。”簌和说完,看着伯颜微微错愕的眼神,冷笑了一声,“怎么?怕了?” “倒不是怕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也好,早些出发可以早些追上那她们。”伯颜想了想他之前允诺妹妹的三天,终究还是不够心狠和果断,若簌和知道他是这样一个难以下定决心又优柔寡断的人,会不会不愿意同他一路了。 不过,也不会。 有簌和在,凡事多听她的也就能省下不少麻烦了。 簌和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开始收拾上路的行囊,除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其他的确实是可以不用带上的,因为—— 只要有银元,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 伯颜在大门口等着簌和,见她几乎是两手空空,只有一只很小的手提箱攥在手里,更加大吃一惊。 “走。” “可是簌和,我们该怎么过去西域?”娜宁扛着一个大包,憨憨地站在伯颜身后。 “我记得我上次回兰园,坐的是火车,后来我去了灵山镇,看到了那有四只轮子的车,只可惜这次我们是追人,倒也不太方便。”簌和摇了摇头,有些遗憾,“这些新鲜的东西,竟然是没有机会再坐一回了,所幸你们是西域来的,不然咱们就去找马夫买三匹快马,一点一点地追踪过去。” “好。”伯颜点点头,但又蹙眉,“只是我们此番不知要去多久,兰园无主可行?” “我已经遣散了兰园的门生,几个曾经受教于师父的符师已经答应我去其他的地方尽己所能地保卫国家,至于这些下人,若是我三个月没有回来,便自行整理东西离开,陈氏后人想住下来也可以,反正兰园本就是我替师父守着的,等到陈云生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地回到兰园之时……我可能也看不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伯颜总觉得簌和的话语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就好像这是最后一次站在兰园门口了。 “我们走。” 三人站在偌大的兰园门口,竟然还是簌和先开口说的离开。 “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只想着赶紧跟你学习符术,然后回西域去,不曾想我确实要回去了,身边跟着的,是你。”伯颜一边走一边说着,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次下江南是这般的险象环生,以至于他每晚都在庆幸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既然你在兰园最危难的时候屡次挺身而出,还将你的地遁符教我了,那我便是欠了你一个极大的人情,适时会助你一臂之力,解决你们达尔家族的内乱。”簌和头也没抬地继续走着,本来她并不打算与这对兄妹有什么瓜葛,不过确实被伯颜死守兰园的气势感动了。 “簌和……”伯颜突然停了下来,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娜宁强先张了口,“簌和,你的眼睛……” 她摸了摸自己的双眼,好像并无异样,“我的眼睛怎么了?” “又变成红瞳了。” …… 红瞳。 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这只能说明——心魔控制她非常容易,甚至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簌和感到不寒而栗。 “没关系,娜宁,把你的头巾拿出来给簌和带上,遮住她的眼睛就是了。”伯颜拍了拍娜宁的肩膀,西域人都极其喜爱头巾,娜宁也有好多不同颜色的头巾,她挑了一条红色的丝巾给簌和,正好可以配她的衣服。 “我是为了保护这些百姓,纵使我是红瞳,他们应该也不至于把我当成什么坏人。”簌和没有伸手接过那条丝巾,她不信她做了这么多,还堵不上这悠悠众口。 事实证明,她太天真了。 她一路走,路人都把她当成怪物,见了她撒腿就跑,小孩子见了她便哇哇大哭。 “老板,我要买三匹快马赶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马夫,簌和凑过去想挑马,谁知那马夫吓得跌倒在地,神色慌张,嘴里直喊着饶命。 “你看清楚了,我是兰园的家主,簌和。”簌和走上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把他举到半空中,眼神里尽是戾气,“我为了保护你们,变成了这幅模样,而你们却避我如蛇蝎,这是什么道理。” “妖怪,你是妖怪……”马夫吓得开始结巴。 “妖怪?就因为我是红瞳,便是妖吗?” “你你你……你本来就是个妖怪,你杀了前任的家主,你就是个……妖怪!”马夫硬是憋着口气把话说完了。 簌和一松手,憨厚的马夫摔在地上,正要跑,却感觉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他。 “簌和!”伯颜大叫一声。 但是来不及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原本活蹦乱跳马夫变成了一具毫无灵气的干尸。 路过的几个人看见了这一幕,都扔下手中的东西,尖叫着跑开了。 “簌和,你……所以你门口的那个侍女……”伯颜看到这一幕,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完全没有想到,杀人者竟然是簌和,难怪她一脸的无所谓。 “是我杀的,这些不听话的人,都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村庄 马夫死后没一会儿,簌和的双眼就恢复了正常。 “你……”伯颜咽了口口水,卡在喉咙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走到马厩旁牵了两匹马,把其中一匹的缰绳交给娜宁,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让她快走,自己则回头瞧了一眼杵在原地的簌和。 “你看什么?” 伯颜摇了摇头。 “你这么着急送走妹妹,是怕我不开心杀了她吗?” 一句话便堵的伯颜不敢张口,只能麻木地摇了摇头。 簌和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中紧紧握着娜宁方才想给她的那条丝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抓了过来,“罢了罢了,这一路人还不知道会因这眼睛惹出多少麻烦,我还是带着。” “你刚才杀人的时候,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伯颜看着她把纱巾缠绕在头上,现在眼前的女子才是他记忆中的簌和,那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你若是控制不住,便告诉我,我找地方藏一下,千万不能这么随意地杀人了。” 簌和自嘲地笑了笑,“御灵术——确实很难控制。”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竟然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更加诡异的是她不仅控制不了眼睛的变化,就连自己的情绪也没法控制了。 真的很喜怒无常。 看到簌和惨淡一笑,伯颜心中更不是滋味,他弱弱地开口,语气中尽是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提议让你学御灵符,也不至于变成这般模样。” “这跟你没关系,就算没有你,我也迟早会修习的,只是你的出现让我早些学会罢了。” 伯颜的表情显然是不信。 “别啰嗦了,赶紧上马,我们此番的任务是抓住千田慧子和叶紫,再这么磨叽,只怕追不上了。” 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伯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把手中的缰绳递给簌和,“这马看着并不健壮,只怕跑不了多少路,到时候可能还得再找马夫。” “再说,眼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簌和跃身上马,一扯缰绳,马感到疼痛,扒开双腿卖力地跑了起来。 伯颜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奔波了一整日,马显得有些疲累,簌和下了马,看见前面有个不大的村落。 她一步一步走在石板上,各式各样的石板被自然的拼放在了一起。高高低低的石板把路又一次引向了一个新的拐角。 石板颜色很多,青色的,纯洁无暇,青中带黑的,还有青,带一些清新的翠绿。 她听着鞋底和石板轻轻的敲击声,仿佛看到了那些过往的时光。 小时候,娘亲也曾牵着她的手走在这石板上,然后坐在板桥上感受着静谧的风拂遍整个江南。枯藤老树昏鸦的悲凉,小桥流水人家的悠远,还有荷叶田田的欢乐。 这无数的瞬间,不停地幻化出另一个净洁而静谧的世界,这就是江南,是她生长的地方。 也唯有江南,这个多愁善感的地方,孕育出无数淳朴善良的人,既有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还能吟诗作对、精通琴棋书画。 江南人的一双巧手可以做出精致美观、令人津津乐道的独特美食,也能修建出巧夺天工的园林艺术,可是这独特的水乡文化底蕴却在这动荡年代逐渐消亡。 “你在想什么?”伯颜一直跟着簌和,见她驻足不禁问道。 “我在想,这么美好的地方,还能在这战乱时分中留存多久。” 这个村落和她幼时经历过的那些美好极像,她怀念起那些烟雨迷蒙的日子,有稻色和花香,她和钱焕追逐着跑过的石板桥,然后坐着看那乌蓬渐渐消失在河的尽头。 对过往的追念却只能在这如雨的季节里描绘那份憧憬和向往。 梅子红透杏花满枝,曾想携手一起走过飞落的浅红,追逐那深沉的浪漫,却不想遇到了纷乱的世间凄凉。 “美好的东西,会永远留存着。”伯颜笃定地说着,“江南,会一直保持它原有的姿态,直到整个世界消失为止。” “之前我也是同他一起走在这石板桥上,他待我极好,总在我饿的时候偷偷给我买荷叶烧鸡,虽然我一边吃他一边嘲笑着,但也是真的对我好。” “我听的出来,你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伯颜低下头,看着簌和的脚印,心中有一些失落。 “但是他用他的血治疗了我的寒症,我这条命,确确实实是用他的命换来的,”簌和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从她眼中流了下来,“他就这么消失了,但只要我活着,就会永远地记着他,死亡或许不是最可怕的,被所有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消亡。” 伯颜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样的簌和,总觉得她心中的挂念太多,反而会失了本心,“簌和,这些都过去了,你若这样一直拘泥于过去,只会加重你的心魔。” “都过去了……”簌和痛苦地睁开眼睛,“最近我总是回忆起那些过往,我以前听人说,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是真的老了,不过我看着倒也不老,可能是……快要死了。” 伯颜诧异地瞪大眼睛,他不明白簌和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明明她的寒症已解,御灵符已习,等到打败千田慧子,就是这世上最强的神符师,无人能敌。 可是她却说,她快要死了。 还没等伯颜回过神来,簌和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好了,今晚我们就在这儿歇脚,这马疲了,得休息。” 两个人刚踏进村子里,就感到一阵阴风,簌和脸色一沉,“小心,这儿有问题。” 伯颜识趣地后退了一步,跟在她身后。 簌和把灭世轮盘放在手心,上面的指针诡异地转动了几圈去,最后停在了正西面。 “所以,这村子有符阵,而且阵眼在西边?”伯颜凑过来看了一眼,他一直以为这个轮盘只能拿来催动至阴血符,没想到还能指阵眼。 簌和点点头。 “会不会是千田慧子做的?” “或许,这儿符阵灵气极强,比之前在兰园的符阵强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处处都透着一股让她极为不安的气息,她从未见过,却也心生畏惧,“你用地遁符感应一下,千田慧子她们可曾来过这里。” “好像……不曾。”伯颜摸着手指酸了酸,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看来这儿的符阵,不简单啊。” 簌和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伯颜,“你闻闻,这空气中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好像是……蛇血?” 第一百一十五章 蛇形古玉 “一般来说,邪阵或是邪兽必定是守护着至宝。”簌和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她可以嗅出空气中带着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但她想不出来这具体是什么。 “簌和……”伯颜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缠绕在他的脚踝上,而且越来越紧。 他无法移动了。 “是蛇。”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簌和摇头示意,一只手画了一道符控制住那条正在往上爬的蛇,“快过来。” “我的脚,抽不出来。”伯颜急的头上出了一层汗,却又不敢乱动。 “真是累赘。”簌和叹了口气,把别在腰间的刀扔给他,“接着,把它的头砍下来不就行了。” “啊?”伯颜接过她的刀,像是没听清楚她的话,重复问了一遍,“砍……砍它的头?” 簌和没好气的继续说道,像是命令,“要是不想死的话,赶紧动手。” “可……可是……” “可是什么?动手啊!” 可事实是—— 还没等伯颜动手,簌和就画了御灵符吸干了蛇的精气。 伯颜瞪大了眼睛看着簌和,上下嘴唇直打哆嗦,弱弱地说道,“簌和,你连蛇也不放过啊……” 刚说完他就识趣地闭上了嘴,若不是簌和,此刻的他可能已经葬身蛇腹了。 两人继续往里走去,越往里走,阴气越重,万物都好像失去了生机似的,花草树木都病怏怏的倒在地上。 簌和看着这些花草,神情凝重起来。 这里面的东西,倒是跟她修习的御灵符很像,可以逐渐吞噬掉周遭灵物的精气。 只是这样的邪物,为何她从未听说。 她依稀记得这儿之前明明就是个充满着小桥流水人家这般诗情画意的小村落,如今却因为守护这个邪物而变得荒废落魄。 千田慧子若是没有来过此处,又会是谁做的。 “要不然我们离开这儿,实在太危险了,只要绕一绕,也可以往去往西边的。”伯颜拉了拉簌和的衣角,极度的害怕让他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簌和觉得他好笑,“走?为什么要走?” “这儿的符阵实在是厉害……” “怕死的话,就出去等着,今天我既然到了这里,说明我将会是这里面东西的主人。”簌和语气中透着明显的不耐烦,自顾自地往里走去,迈的步子更大了。 “等等我!”女人的脸还真是说变就变,伯颜心里默默感叹着,面对这样阴晴不定的女人,伯颜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跟在他身后。 “不怕死了?” 伯颜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我想着若是里面有危险,起码我还能救你一把,你一个人,总还是危险。” 簌和像是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哈哈哈哈笑个不停,“你别拖累我就行了,还想着帮我呢。” 她话刚说完,四面八方数根藤条朝着她飞来,牢牢地缠着她的四肢,她整个人被拉的凌空而起,“什么东西!” “难道是……这树成精了?” “废什么话,拿刀砍了这藤条,快!”簌和冲他大喊一声。 伯颜赶紧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想斩断那藤条,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劲,那藤条就是没有一丝裂痕,“不行啊,簌和,这根本就砍不断!” “你个废物!”簌和恶狠狠地看着急的直跺脚的伯颜,“过来,用我的血,或许就可以砍断这藤条了。” 伯颜再一次,反应不过来。 “你过来,在我手上划一刀,然后再砍,我是至阴之人,我的血或许有些用处。” 那些藤条沾上了簌和的血变开始冒热气,尽数退散了去,簌和也摔在地上,“你没事?” 簌和摇摇头,站了起来,“我没事,这里明明就毫无生气,怎么这个藤条却能长得这么好?” “你的意思是?” 簌和弯腰,看着刚刚抽离的藤条,沾染着她的血,在地上留下了零星的印子,得意地笑了笑,“我们只要找到这些藤条的源头,就能知道这村落的秘密了。” 顺着血迹,两人走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旁边,这大树看着像有几百年了,数根粗壮无比,无数藤条和蛇不停摇动着缠绕在树根上,显得有些恐怖。 伯颜只觉得后背发凉,他双脚像是被注了铅似的,完全动不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簌和。 簌和并没有理会他。 她径直地走到大树旁,伸出手摸了摸树根,凡是被带血的手指碰到的藤条都嘶嘶地冒着气,“看来这些藤条真的很害怕我的血,或许我的至阴血符可以打开这里。” “簌和,既然这东西被这样的封印,或许是这世上的至邪之物,你强行占有只怕损心性。”伯颜大喊着,希望能挽回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簌和。 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簌和已经用自己的血画出了那道符。 所有的藤条瞬间炸裂消散,那些缠绵在一起的蛇也纷纷回到地下的洞穴中,紧张的吐着舌头。 大树摇了几下,轰然倒地。 在根部的最中间,有一个红木匣子,上面画着极为诡异的纹饰,簌和从未见过,出于好奇,她轻轻碰了一下,四周毫无反应,便大胆地将盒子取了出来。 红木盒子里是一块蛇形的玉石。 在阳光下发出淡弱的绿色的光泽,看得出来,这是一块上好的古玉。 “这是什么东西?”簌和正要拿起来细细端详,还没等她端稳,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把把她手中的玉石抢走了,“谁?” 等她看清楚那个背影,心中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懊恼,“我本想一路追着然后找到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千田慧子转过身,她已经从苍老无比的老妪变回了年轻貌美的贵妇模样,她紧紧握着古玉,“就是我引你来这儿的,只有你的至阴血符才可以打开这符阵,然后取出这蛇形古玉。” 簌和蹙眉,果然还是中计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蛇形古玉啊?”千田慧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无比,像是灵魂转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这可是我族的至宝,得此玉者可得永生,而且能拥有这世间最强的力量。” “那作为古玉的主人,就需要不停的以万物的生气来供养它,对吗?” “哈哈哈哈,你很聪明,眼下我同千田慧子共用一个身体,自然是支撑不了两个意识主体,可若是有这蛇形古玉,我们两人方可合二为一。”她笑着说完,还不忘回头朝簌和抛了个媚眼,“这次还得谢谢你,簌和,后会有期哦。”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诡秘 “她跑了。”伯颜看着一瞬间消失地无影踪的千田慧子,喃喃自语。 “算了,这次是追不上了。”簌和摆了摆手,无奈地看着伯颜,“我就说嘛,你跟着我,只会拖我的后退。” 再一次被她怼得哑口无言,伯颜暗自咽了一口口水,不敢抬头看簌和。 簌和其实并没有真的要责怪他的意思,只是习惯看他这幅委屈模样,顺便加上几句重话吓吓他罢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没有感应到千田慧子来过这儿吗?谁知道她不仅来了,还埋伏在这儿呢,我看你出去还是别说自己是符师了,真是太丢人了。” 果然,伯颜慌张地摇摇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感应到她……” 他刚说完,惊奇地发现自己可以走动了。 倒也确实是簌和出手帮了他,伯颜这才确定她没有生气,长长地松了口气。 …… “还不快点跟上!” …… “我们接下来去哪?”伯颜一只手拉着两匹已经疲惫不堪的马,一边轻声问着簌和,“这村子这么邪门,我们应该不会住这儿?” “马跑不动了,这儿除了这个荒废的村落,倒是真的没什么地方可以歇脚了。”簌和走到一户人家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下门,果然是没有人开的,她一脚把门踹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看来这儿荒废了有些日子了,这么乱糟糟的。” 伯颜把马安顿在外面,跟着簌和进了屋子。 里面昏暗无比,两人费了些精神才找到了一只蜡烛,点着以后,隐约可以看清屋内的摆设了。 “这儿为什么会有块布盖着?”伯颜说着就伸手要去掀,簌和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不要乱碰别人家的东西。” “这布下面好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伯颜识趣地收回了手,挤出了一个笑容,讨好地问道,“你饿不饿,我出门的时候带了几个馕,可以充充饥,再起个火,夜里凉。” “不用,”簌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生平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种又硬又涨的食物,甚至连馒头她都避之不及,“我不饿。” 伯颜没有发现簌和神色的异常,他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大馕,蹲在角落里自己啃了起来,毕竟辛苦奔波一日,他是真的非常饿。 簌和皱着眉头,看着一缩一张大背影,这个男人还真的,活像个饿死鬼。 突然刮进了一阵怪风,门被吹得合上了。 那块布被风一吹,飘落到地上,里面的东西完全地露了出来。 “这是……”簌和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眼里尽是不屑和嫌弃,“没想到这么落魄的村子,也会盛行厌胜之术。” 伯颜匆忙站起来,把馕重新放回怀里,拍了拍手凑过来看,“这不就是个布娃娃吗?那里有那个什么胜的术啊?不过,我也确实没听说过你口中的那个什么术的,要不然你给我讲讲?” “厌胜又称魇镇,是旧时民间的一种具有迷信色彩的避邪祈吉习俗,意思就是以诅咒厌伏其人,是一种流传已久的巫术,无论是宫廷或是民间,都有人利用它来加害他人。据说古代的工匠擅长於‘厌胜’,在明代编撰的《鲁班经》中详细记载了’厌胜‘术,我有幸看到过一些,据说因为古时的工匠地位低微,很多无良雇主会对其肆意欺压,克扣工钱,当他们感到深深不忿时便会在施工期间以’厌胜‘术进行报复,在屋内埋藏一些称之为‘镇物’的物品,当雇主入伙后,全家人的运程便会变差,轻则家宅不宁,时有损伤或惹上官非,重则患上恶疾、遇上灾劫、孩童夭折,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家破人亡,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 簌和刚说完,伯颜就吓的后退了好几步,他还真真没想到这么普通一个布娃娃竟然这么邪门。 “不用大惊小怪的,如果家中发现怀疑是厌胜的镇物时,将其投入烈火焚烧或以沸油煎炸,便能破法,而放置镇物的人会立即承受对等的报应,甚至飞来横祸致死。” 伯颜听到这句话才惨淡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既然这样,你快把这娃娃烧了,怪可怕的。” 簌和并没有马上动手,她总觉得这个村子里有更多的秘密,绝不仅仅是那块蛇形古玉。 “簌和,你在想什么呢?这么邪门的东西,赶紧先处理了!” 伯颜急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怕死啊?” 伯颜没有说话,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屋子的枋柱上,一个小木头盒子砸在了他头上,“哎哟——” 簌和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个盒子,瞳孔不自觉一缩,“制压厌胜有一条是将一个小棺材藏在屋内的枋柱内,会克死居住者。” 想到这里,她掏出刀砍向屋内的枋柱,果不其然,有一张女鬼图藏在柱中。 “厌胜术中,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图藏於柱中,居住者便会有死丧。” “所以这屋子的主人是被这邪术给克死的?”伯颜感觉腿又软了下去,时不时的阵阵阴风无疑是一遍一遍摧垮着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簌和没有回答他,仔细地看着扎满银针的布娃娃,这是最原始的厌胜术,将想加害的人的生辰八字写在娃娃身上,再扎上银针,便是一种极深的诅咒。 “到底是谁……” 簌和伸手把娃娃拿了出来,那娃娃的做工十分精细,是一个漂亮的女子,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腹部隆起,算了一下写在她背后的生辰八字,倒也不过是个三十余岁的女人。 这么算来,其实这村里的意外就发生在不久前。 离兰园并不远,却没有任何风声传过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走。”簌和把布娃娃放回原地,一把拉住伯颜的手,大步往外走去,“现在马上离开,一刻都不能多停留。” “啊?” 伯颜还没反应过来,簌和就发现了一个极大的问题,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糟了,刚刚没注意这个门被风一吹,就锁上了,咱们被困在这儿了,出不去。” “啊!” “你啊啊啊啊了半天,屁用没有。”簌和甩开他的手,再次用脚踹了几下,可是门仿佛是在外面被上锁似的,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要是被关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别说懦弱的伯颜了,就是她,也撑不了几天。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封印 被困在这屋子里已经整整三日。 伯颜饿的头昏眼花,再也没有力气陪着簌和干耗下去。 “一定有机关或则别的东西,可以把这个门打开。”簌和依旧不停地在屋内摸索,如此大凶的屋子,她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伯颜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颓废地坐在地上,“簌和,要是咱们出不去了,会死在这儿吗?” 簌和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要死,也是你死。” 若是死在这里…… 她真的,不甘心啊。 “可我们都出不去,我死了以后,你也会死的。”伯颜摇摇头,透着不大的窗子,他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又快要入夜了,他惨然一笑,随即眼前就是一道阴影笼罩,刚抬头一巴掌便落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他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得麻木,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辣痛。 还没回过神,脖子便被她的手钳住,伯颜瞪大眼睛,就看见簌和那张极为恼怒的脸,他只觉得透不过气来,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这会儿还没死呢,就这么悲观,我看你是已经不打算活下去?”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伯颜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能安然入睡,体力几乎是没有的了,被打了那一巴掌以后,虚弱地几乎站不住,她掐住的手一松开,整个人就软软地跌坐了地上。 空气重回,他大口呼吸着。 暗暗沉沉间,他只看到簌和那张冷峻得几乎透着寒冰的脸,还有眼底那抹……厌恶。 “不过就是被困了几天,就颓废成这样,你这样的男人,还能有什么用?” 伯颜死死地咬着嘴唇,口腔里有血液的味道,他咬破了唇,咬破了舌头,眼前一阵阵的黑暗,却就是没有办法再昏过去。 痛楚让他保持最后的清醒。 是啊,也不过就是被困在这个屋子里三日而已,他却觉得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喂,你还有力气吗?” 伯颜低下头,没有说话。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伯颜张了张口,含着一口血水,“还有。” “这村子邪门的很,我们的念力一直在被吸收,再这么下去,没有念力护身,我们只剩死路一条了,倒不如拼一回,你把念力传给我,我用血符震开这扇门。” 伯颜没有犹豫,麻木地点点头,他颤抖着站起来,走到簌和身边,把念力传到她身上。 他是下了决心的。 孤注一掷的决心。 簌和划破了手指,血液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张血符。 “至阴血符,至阴之地,或许这也是缘分。” 血符泛着殷红色的光,伯颜因为力竭再度跌坐在地上,他摸了摸自己干涸的嘴唇,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是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的,还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这幅模样跟那些流落街头的叫花子倒是没什么两样。 血符抵在门上,与来自外面的力量相抗衡着。 “破!”簌和大喝一声,木头的门瞬间破成了两半。 “我们可以……出去了!”伯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由多说,簌和直接跑过去一把扶起伯颜就往外跑,“呆的越久,只怕又会有什么不利的事发生了。” 伯颜跟着她的脚步,微微喘着气,但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你不想知道这村子隐藏的秘密了吗?” “我当然想啊,罢了,若我有来世,再来这个村子一探究竟,等出去了,我就将它封印起来,省的里面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出去为祸他人。”簌和想的很清楚了,眼下要想活命,必须得先离开,其他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只是这村子的秘密,或许得沉寂百年了。 这村子眼瞅着不大,却实实在在走了一整个晚上才算走出去,簌和看着伯颜面色发青,只能先带着他去附近的小镇歇息一日。 所幸这一次,有惊无险。 簌和带着他下馆子,点了些菜,要了两大碗米饭。 “簌和啊,你怎么都不吃啊?”才没一会儿功夫,桌上的饭菜都被伯颜吃的干净。 “我不饿。” “看来你是习惯了这样惊险的生活了,不好意思啊,我这也是头一回经历,所以怂了些。” 簌和笑了笑,反正她也没往心里去,像伯颜这样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哥,永远都没办法理解她的苦楚,自然也就不用奢望他能感同身受,“吃完了就休息一日,明天再去追千田慧子。” 伯颜点点头,招手唤来小二,又点了一大碗米饭。 真难吃,簌和默默感慨道。 “这荷叶烧鸡你不吃啊?你不是说,那个钱焕在你小时候经常给你带吗?”伯颜把一盆荷叶烧鸡放在簌和面前,用眼神示意她吃,“他已经不在了,那就我请你吃,吃,等下我去结账。” “不了,我觉得我这个人杀孽太重,手上沾了那么多鲜血,还是多吃些素食比价好。” “别装啦,赶快吃。”说着,掰下一只鸡腿递给簌和,“呐,给你,快吃。” 这下倒是真的——不太好推辞了。 一顿饭吃完,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房中歇息,簌和疲惫地闭上了双目。 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已经漆黑一片。 她轻声下床,批了一件外衣,打开了窗户,夜晚的月亮倒是又大又圆,只是看不到一颗星星,难免叫人有些失望。 天气转凉,簌和缩了缩,虽然寒症已好,不过心魔尚存,她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至于东野阙,她恼他为了救自己而杀了钱焕,却又无比地希望他能出现在自己身边,曲终本该人散的,但是他那么多次地出手相助,知恩亦该图报,眼下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那些个冰冷刺骨的夜晚,他都有出现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很暖。 甚至都出现过错觉,以为他会一直陪伴她走下去的。 但他终究是为了他心里的那个人跳了崖。 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 “钱焕……东野阙……”簌和默默地喊出了这两个名字,声音发颤,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醒 “她好像……醒了?” 郝栎玥迷糊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陈曦盯着她,神色紧张。 她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匆忙跑过来,郝栎玥认出了他,是那个日料店的老板,也就是——东野阙。 他看起来比陈曦更加紧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还好?” 郝栎玥慢慢起身,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就笑了起来,“你还是老样子啊。” 他怔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陈曦扑了上来,用拳头捶打着她的肩膀,故意用责怪的语气说着,“臭玥玥,坏玥玥,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啊!我都担心死了,还把你送去医院了,谁知道医生检查了半天都没查出你有什么毛病,就说你是太累了,把你送了回来。” “我睡了多久?” “七天!整整七天!这中间你还梦魇了好几次,我差点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陈曦皱着眉头,这七天她真的是胆战心惊,吓的她饭量都比往常大了两倍。 “七天……”郝栎玥喃喃着。 她只是睡了七天,却经历了簌和的一生。 而自己与这个簌和,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及最开始那个梦,簌和与自己的心魔同归于尽的缘由,她依旧不知道。 沉默了好久的东野阙突然开口了,“你是不是梦见她了?郝栎玥,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东野阙再度陷入了沉默。 “你们在说什么啊?”陈曦仿佛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郝栎玥,再看看东野阙,“怎么听你们这口气,好像认识了好久啊?好啊,郝栎玥,你是不是早就认识这日料店老板了,还瞒着我呢!” “或许不是我认识他,是一个叫簌和的悲苦女子认识他,而我同这个簌和,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你跟簌和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很多习惯也极为相似,那装着孔雀石的盒子自从簌和死后就自动封印了起来,而你是这百年来唯一能打开她的人,我有理由认定,你就是她的现世,所以你可以通过梦境知晓她的人生,”东野阙紧紧地攥着拳头,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只想知道,簌和,她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千田慧子干的。” “她是被自己的心魔杀死的,不,准确地说,她与自己的心魔同归于尽了。” 同归于尽,东野阙失了神似的后退好几步,险些跌倒。 “她原来,还是被我害死的。”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是我啊,是我害死了她……” “我的梦并没有做完,我最后只看到她和一个叫伯颜的西域符师正要前去西域追那个叫千田慧子的女人,然后我就醒了,只是她死前的场景是我第一次带着孔雀石的时候梦见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尚未知晓,可能是太过痛苦,她不愿意让我知道。”郝栎玥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她体内的心魔,是我传到她身上的,若我当时多想一步,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她,也不至于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东野阙狠狠地打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满脸写着懊悔,“我当时只以为她死了,便同徐兰心一起坠了崖,然后回了日本,等我再听到簌和这个名字,还是从回国的那几个士兵口中,我起初并不相信,但还是来了中国想一探究竟。” 可惜迟了一步。 他听说西域符族将她视为妖女,视为邪物,将她的尸体烧了。 他拼尽全力从他们手中抢过了这串孔雀石,还有那只她戴了很多年的簪子。 他知道,这簪子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簌和就像是握不住的沙,他很努力很努力,想把她抓住,但也亲眼看着她一次次死去。 他差点要灭了西域符族,就在他动手的时候,红色的保护屏障笼罩在整个符族的上空——是簌和设下的保护符。 东野阙笑颜,这群人口口声声喊着她妖女,个个都想除掉她,可是最后她死了都用自己的毕生念力保护着他们,真是讽刺。 郝栎玥皱了皱眉头,簌和的一生完全激发了她的好奇欲,“我很想知道她和伯颜西去的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了,那个千田慧子,还活着吗?” 东野阙摇摇头,“她已经死了。” “嗯?”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反正她的尸体在西域符族的门口悬挂了近一个月,直到发霉腐臭才放下来的。”这么残忍的手法,东野阙从不敢想究竟是不是簌和的手笔,直觉告诉他,她不会。 “我最后的梦境里,簌和和伯颜在一个村子里,那个村子的屋子里尽是厌胜之术,被关了三日之后他们逃了出来,然后簌和封印了那个村子,若我是她的来世,或许我可以解开她设下的封印,然后探究出村子最深处的秘密。” 蛇形古玉,厌胜之术,诡异十分。 “那你要去吗?”看到郝栎玥点头,东野阙想都没想就说,“那我陪你去。” “你们要去哪儿啊?”陈曦看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倒是把她当成空气一般,顿时就不开心了,“你们说了半天,饿吗?玥玥可是睡了七天,什么都没吃呢,还陪你在这儿唠嗑这么久,怎么说,要不你请我们姐妹俩吃顿饭?” “你们想吃什么都可以,今天我请客。”东野阙倒也是爽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里面一排卡片,陈曦虽然是暴发户二代,倒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黑卡钻石卡和白金卡,他很随意地抽出一张,“这张卡应该够吃,你们可以选地方了。” “不去你的日料店吗?”陈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偷瞟了一眼郝栎玥,“那要不然我们去吃甜品,嗯?” “她不喜欢吃日料。”东野阙指了指郝栎玥,然后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你是她的好朋友,你选。” “哎哟!我的妈呀!这狗粮我可是吃的饱饱的啊!玥玥,你可真行,一出门就吊到这么帅气多金的男人,不对,你得谢谢我,要不是我带你去吃日料,你可遇不上这么好的男人,下次可得请我吃炖好的!”陈曦啧啧啧了半天,看着这两人乐开了花,既然这老板这么喜欢玥玥,那那个帅气的服务生…… 想到这里,陈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她哪有钱请你吃饭啊,其实啊你应该多谢谢她,你的祖父陈云生还是簌和救下的,如果没有簌和哪来的今天你啊?” 陈曦像个傻子似的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你说什么?等等,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祖父是陈云生的?” 郝栎玥也呆住了。 这是什么狗血的缘分啊?陈曦竟然是陈云生的曾孙女? 第一百二十章 古玩店 郝栎玥错愕地看着陈曦。 陈曦听了这话也是一脸懵逼。 “你确定吗?” 东野阙耸耸肩,虽然他也感叹这神奇的缘分…… 但是,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搞清楚簌和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说过,凡是伤害过簌和的人,他都绝不放过。 “所以陈曦就是簌和倾尽一生都想护住的陈家后人,也就是我的恩人?”郝栎玥涩涩开口,这个事实,她勉强算是接受了。 “那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刚好放寒假了,我想去那个村子看看。”郝栎玥摇头晃脑了一会儿,还是想完成簌和的心愿,还有东野阙的心愿,“我总觉得那边会有线索,那个蛇形古玉被千田慧子抢走以后又去了哪里,得找出来。” “可是玥玥,寒假你不回家啊?” 家? 其实也是不愿意回去罢了。 两人谈话的间隙,东野阙已经叫好了车,他礼貌地打开车门,让两位女士先上车,自己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陈曦拍了拍东野阙的座椅,“喂,大哥,去哪儿啊?” “不是让你选吗?” “好啊,那我要去最贵的地方吃最豪华的套餐,你请客哦!” 东野阙无所谓地把卡塞到郝栎玥手中,“我回去准备点东西,这个卡你拿着,想吃想喝什么随便刷,然后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我同你一起去那个村子,中午我派人来接你。” 郝栎玥看了看手中突然多出来的卡,而副驾驶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个卡,好像是……全球限量的黑金卡? “哇,这个东野阙,还真是壕无人性啊!”陈曦已经算是富庶人家的千金小姐了,但是见了东野阙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叹息,“让我来猜猜,明天他会派什么车来接你,劳斯莱斯幻影?布加迪威龙?大奔?还是……私人飞机?啧啧啧,玥玥啊,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泡到一个极品!” “啊哈?” “你可得好好把握啊,别怪姐妹我没提醒你,这种帅气多金的男人啊,其实是最没有耐心的,你要是想玩欲擒故纵,也要适度,不然他们可能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到那时候有你后悔的。”陈曦突然郑重其事地说着,这一方面她自认为经验颇多,可以同郝栎玥好好地分享一番,正当她要开始长篇大论,郝栎玥已经识趣地捂上了耳朵。 司机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客气地说,“郝小姐,我今天就是你的司机,你要去哪?” “我得去一趟之前的那个古玩店,那个老人一定知道些什么,在出发去村子以前,我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来。”郝栎玥毫不犹豫地说着,上次去就发现了老人的不同寻常,他既然知道簌和,便一定知道些别的。 “可是我不想去……我总觉得那里阴森森、怪恐怖的,玥玥,要不然还是你去,我在学校等你啊……”陈曦听到古玩店就头大,偏偏玥玥还这么痴迷于收集这些古玩小玩意儿。 “好,那你等我。”郝栎玥点点头,目送着陈曦慌乱地下车,然后掏出手机把古玩店的地址输入到地图里,递给司机。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整个人安静地可怕。 没人知道,她心底极度的不安。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儿会不会也住着一个心魔,只是她尚未察觉。 终于,司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郝小姐,到了。” 郝栎玥下了车,礼貌的敲了敲古玩店的门,迟迟没有人回应。 她轻轻一推,同上次一样,门是开着的。 屋内暗无天日,她走到床边,掀开厚重的窗帘,一缕阳光穿过黑色的窗帘洒了进来,阴暗的古玩店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听到门开的声音,老人佝偻着挪动身体,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 疼痛积压过多,痛着痛着,他已经麻木了。 他手指的指甲盖里还扎着一根细长的银针,老人颤抖着的另一只手猛的一下将针拔了出来。 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就算唇角咬出了血,老人眼神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老人家?你还记得我吗?”郝栎玥弯下腰,轻声问道。 “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老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他终其一生的价值就是守护簌和留给他的那个锦囊,并将它交给簌和的现世之人,他已经做到了,就意味着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毕竟是他们一家曾经做过错事。 苟延残喘活了这些年,有些真相,若他不说,可能再没有人会知道了。 那,他还要继续瞒下去吗? “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簌和她……是个好人,是这世上最配得上神符师三个字的人,可是再好的人啊,也没受住那些流言蜚语,没扛过她亲自救下的那些人的侮辱和谩骂,我也曾参与其中,可是等我意识到错误,已经来不及了。” 老人喃喃自语着。 郝栎玥皱了皱眉,她好像和老人没有在同一个频道里。 “姑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这些事不该由我说,而应由你自己去寻,我知道她死前封印了自己的记忆于这串孔雀石手链中,也将她死亡的秘密一同封了进去,所有的线索都在了,锦囊我也交给你了,我能做的就这些。”老人突然大口地喘着气,身心俱疲的他从袖中掏出一片摔碎了的吃饭瓷碗,拿着碎片朝着腕间一划,“所有的谜底都在蛇形古玉里了,她是死在西域的!是达尔家族,背叛了她!” 说罢,他脸上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 郝栎玥无措地蹲在地上,看着温热的液体从老人的手腕上流出,虚弱地靠在墙角边缘。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一切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 前一世,她为了天下大义牺牲了那么多,却还是遭受了那么多无耻的谩骂。 这一次,她不仅要搞清楚那时发生的一切,更要为自己,好好的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西餐 看到车回来,陈曦兴奋地冲她摇摇手。 “我说陈大小姐,你真不应该骑那小电驴,不符合你的身份。”郝栎玥看着匆忙上车的陈曦,叹了口气,“说不定我以后呢还能再多坐坐你的车。” “嗨啊,玥玥,你可就别暗戳戳嘲笑我了,你明知道我驾照科二挂了5次,得重新报名了!”陈曦故意嘟起嘴巴,装作生气的样子,“你可惹我生气了,没有一顿大餐哄不好的。” 郝栎玥汗颜。 “那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市里最高档的西餐,要有最新鲜的牛排,最好是……空运过来的,对了,我还要吃帝王蟹,不对不对,我要吃蜘蛛蟹,我还没吃过呢。”陈曦挑眉,郝栎玥手中可是有限量的黑金卡,不狠狠宰一顿,她就不是陈曦! “啊?蜘蛛蟹?” “我把地址导航出来,让司机开过去,我快要饿死了,从中午等你到现在。”陈曦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看着郝栎玥,实际上她就在半小时前偷偷吃了个蛋糕。 簌和接过她的手机,递给司机。 “玥玥,你真的要跟那个日料店老板去什么村子吗?” 郝栎玥点点头。 陈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是我听着总感觉不是很安全啊,再说了,你跟他才认识了两天,就决定跟他去了?” 这事,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他们之前的对话她完全听不懂,她诧异的明明刚认识的两个人,却在郝栎玥醒来之后变成了相识多年的朋友似的。 而且那个日料店是她带郝栎玥去的,这万一出了点事,她一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你放心,他靠得住。” 郝栎玥说的尤其笃定,她觉得百年前的东野阙和当下的他,从未变过。 “那我跟你一起去,”陈曦不由分说地把脸凑到郝栎玥面前,“万一出点事,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陈曦,你……知道你家祖坟在哪儿吗?” 陈曦一脸疑惑地看着郝栎玥,这个女人好像完全没听她方才的话啊! “等我从那个村子回来,我想去你家祖坟那儿,见你太爷爷。”郝栎玥想到梦中陈谨之为了保护簌和所做的一切,不得不说他真的打心底地感动,也庆幸自己的上辈子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师父,所以她此生还是会遵从承诺,保护好陈家后人。 “太爷爷……那就是我祖父的爸爸,嗯——我也不知道,我得回去问问我爸。” 郝栎玥点头会意,随即皱着眉头,“那个村子很凶险,你乖乖回去过年,年后我再来找你。” 陈曦不开心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嘴里不住地嘀咕着,重色轻友! 两人很快就到了所谓的西餐厅,意外的是,整个餐厅除了服务生以外,空无一人。 这很不正常。 “郝小姐,陈小姐,请坐。”服务生眼巴巴地走到她俩身边,贴心的移开了位置。 “你们今天怎么没有生意啊?” “东野先生刚刚来电话了,他把餐厅全包了,说不希望有嘈杂的声音打扰到郝小姐进餐。”另一个服务生小姐笑眯眯地说着,“东野先生对你还真是伤心,他说你不喜欢吃生食,所以今天的西餐主厨会在移动餐车上为你做最合口味的餐点,如果你觉得不合口味可以马上重做。” “东野阙?”郝栎玥自言自语着,然后轻笑一声,“他还真是细心。”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怎么又是狗粮啊!真是听着我就饱了。” “别想那么多,我和东野阙只是朋友罢了,不是情侣,未来也不可能成为情侣的。”虽然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但是无心之人的永生之苦,始终是没人愿意陪他一起过的。 陈曦自然是不信的,很不客气地瞪了郝栎玥一眼,“我跟你说啊,这个日料店老板呢,比那个许魏啊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你可别被一时的兴趣冲昏了头脑,虽然我觉得这整件事都有些蹊跷,不过呢是不是真的有钱我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 那家日料店里面的设计极为考究,食材大多是空运过来的,新鲜程度是外面那些连锁日料店完全不能媲美的,所以价格也可以吊打外面那些蹩脚的日料店,说白了就是有钱人才吃得起的日料。 能开这样的日料店,可见这个男人,不仅有钱,而且有品位,结交的朋友也都是上层社会的人。 关键是,他真的非常在意郝栎玥。 如果不是情场老手级别的骗子,那一定是现实生活中的高富帅暖男。 “郝小姐,餐前的鸡尾酒可以先点。” 陈曦一把抓过菜单,胡乱看了一眼,“我就这个蓝色夏威夷,然后她喝特其拉日出。” “那是什么?” “你别管,反正图片好看,等下酒上了以后拍个照啊。” 服务生为难地看着陈曦,又瞟了一眼郝栎玥,见她点头才匆匆下去准备。 “你想吃什么,随便点。”郝栎玥看着她盯着菜单看了有一会儿,还以为她纠结于点什么菜,谁知道陈曦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着她。 “玥玥,这家店真的好贵,那日料店老板为了你包下这个餐厅,真的好有钱,这么好的男人,我怎么就遇不到呢?” “你迟早会遇到的啊!”郝栎玥赶紧安慰了几句,叫来服务生,对着菜单念了下去, “肋骨牛排。” “法国吉拉多生蚝。” “日本有机鸡蛋配黑松露。” “温泉蛋。” “蓝鳍金枪鱼色拉。” “黑松露野菌汤。” “煎鹅肝配烤鳗鱼沙拉。” “芒果芝士——” “以上这些,都来两份。” 服务生拿着点餐的pad,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点头哈腰地说“好的”“好的”。 “陈曦,你知道吗,我这也是头一回体验到了有钱竟然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无所谓价格唉。”说着,她把东野阙给他的卡拿出来仔细看了几眼,这个男人真的厉害,眼看着别人的生老病死,而自己却永远处于最好的年纪,背负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痛苦和自责。 这么想着,她突然有些心疼东野阙。 “有钱人也有烦恼啊——俗话说高处不胜寒,这人啊越有权力或者越有钱,就会越向金字塔的塔尖靠近,也就会越孤独。” 第一百二十二章 疑云 有钱人的烦恼是因为钱太多。 而穷人的烦恼是因为没有钱。 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平衡的,有钱的孤独,没钱的辛苦,总是不如意。 “这顿饭是年前我们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我爸给我发微信说,让我明天就回去。”陈曦冲她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我可不想回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爸妈都不回来,无聊的要死。” “反正你也不可能闲在家里。”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过年哎,很多店都不开,也没地方可逛店。”陈曦一脸愁容,“而且我回去以后,就要好久都见不到你了,一个月的假期对我来说就是煎熬。” “可能不止一个月了,”郝栎玥眨眨眼睛,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去了那个村子以后还是得去西域那个神秘的达尔家族看看,这一趟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等我回来就去找你。” 陈曦不开心地扒了两口牛排,无聊地用刀叉击打着瓷盘,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一段未知的旅途。 一个未解的秘密。 所以前面等着她的到底是什么,郝栎玥完全不知道,她的右手轻轻摩挲着戴在左手手腕的孔雀石,想来是在簌和死后回到东野阙手中的,上面刻着的字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再怎么说,总是有很多人关心着她的。 差不多吃完了,陈曦低着头跟在郝栎玥身后,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嘴里倒是骂骂咧咧地没停下来,“你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反正你得注意安全啊,你是这么离开的,到时候也得原模原样地回来,可不能少条胳膊少条腿的,呸呸呸,是一根头发都不能少,不然老娘抄了那家日料店。” 郝栎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看着陈曦,“陈大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地回到你面前,然后以后出门还是给你提包,如果大小姐以后有了车,那小的以后给你当司机。”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郝栎玥从来不食言的。” 陈曦赶紧拍拍胸脯,脸上尽是开心,“那就说定了,等寒假回来,我让我爸给我买辆车啊!” 两人依依不舍地拥抱了一下,然后分开了。 陈曦向左,郝栎玥向右,渐行渐远。 学校里大部分学院都已经考完了,除了个别留下来补考的人,整个校园显得空荡荡的,偶尔能看到几个零星的人。 在校门口,陈曦碰到了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的许巍,他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四处张望准备打车去车站。 “陈曦!” 看到陈曦,他不自觉地叫了一声。 “有事吗?”陈曦朝他走了过去,她打心底地不喜欢许巍,总觉得这个男生有些阴阳怪气的,应了他这个名字的谐音——虚伪,不过他学习很好、长得也不错,很多女生都心悦于他,这其中也包括郝栎玥。 “哦,没事儿,就是想问问你,知道郝栎玥去哪儿了吗?这几天我一直给她发微信和打电话,她都没有回过我。” “她啊,和她男朋友去一个村子探秘去了。”陈曦故意把男朋友三个字咬的很重,要是许巍这边能够彻底死心,那她也就放心多了,“她男朋友啊,长得帅,还特别有钱,为人也有礼貌,真的是个名副其实的高富帅。” “不可能,一个礼拜前她还是单身的,这个男的是不是你胡乱介绍的?”许巍不满地看着她,他一直都搞不明白郝栎玥这样一个认真刻苦的人,怎么会和陈曦这样蛮横无理的大小姐成为闺蜜。 “对啊,是我介绍的,怎么样?”陈曦差点就朝他吐舌头了,不过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洋洋得意极了,“我们玥玥啊,看不上你,别想了啊!” 许巍没有理睬陈曦,自顾自地重复了一遍,“可他们认识才几天,就去村子探秘了?!” “她现在应该已经去找她男朋友了。” “他们要去哪个村子?你告诉我。”许巍总觉得事情诡异,他一把抓住陈曦的肩膀,有些着急,“我看过很多拐骗女大学生的案例,郝栎玥涉世未深,很容易轻信陌生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啊?”陈曦被他突然的严肃吓到了。 “你说啊,他们去哪了?” 陈曦恍恍惚惚的,一个劲摇头,说话也结巴了,“我……我不知道啊……” “哎,算了,你这么笨,她就算告诉你了,你也记不住,我去派出所找警察帮忙,要是郝栎玥失踪超过24小时,就可以立案找人了。”说完,许巍拖着行李箱往学校里走去,看来今天是回不了家了,好在他家离学校也不过几十公里,早几天晚几天回去,倒也没关系。 “许巍!”陈曦突然大叫了一声,“郝栎玥会一路往西边走,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应该是要找什么东西。” “西边……”许巍皱了皱眉头,“上次在图书馆就觉得她奇怪,一直在纸上画着什么,我当时就应该仔细问问她的。” 陈曦不敢说话。 “那个男的,你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个日料店的老板。” 许巍听了,赶紧把行李箱拖到保安室,让保安帮忙管一下,匆忙拦了一辆路边的出租车,顺手把陈曦拉进了车里,“指路,去那个日料店。” 陈曦老实地指着路,看到许巍这么紧张的样子,搞得她也紧张了起来。 细细回想一下,许巍说的也不无道理,两个人才认识了七天,竟然就要一起去陌生的地方,而她竟然也随着郝栎玥去了,真是被那个男人的表象冲昏了头了! 出租车到了日料店门口的时候,门口的车,她潜意识觉得有些眼熟。 再一细看遍认出了,是白天接她们的那辆车。 她没有多想,下车就往店里跑。 没看路,差点被台阶绊倒,撞在了那个她暗恋的服务生身上。 “你走路都不看着地吗?”许巍一把把她扶起,眼睛却四处瞟着,没有看到郝栎玥的身影,他有些烦躁。 “二位是来吃饭的吗?”服务生礼貌地问道,“我们店已经打烊了,如果想吃可以明天再来。” “才八点就打烊吗?” “我们老板今天晚上有事,所以让我们提前下班了。”服务生解释道,他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老板,“二位要是没有别的需求,就请回,实在不好意思。” 东野阙看着他们进来,并没有觉得意外。 他走到两人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是在找我吗?” “对,就是你!”陈曦扭头一看,差点扑上去,“郝栎玥呢?你把她藏哪里了?” 看到陈曦这么激动的样子,东野阙轻描淡写地说着,“我让她去准备东西了。” “你要带她去哪儿?”站在一旁的许巍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盯着东野阙的脸,“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准确的说,不是我带她,是她带我,我充其量就是个陪行者。”东野阙无辜地耸耸肩,“而且我又不会害她,你们两个人大晚上的追过来,就是为了质问我吗?” “不会害她?你跟他才认识了一个礼拜,就要跟她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安的什么心啊!” “一个礼拜?”东野阙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许巍,“谁说我跟她才认识一个礼拜的?” …… …… “我同她,认识了一百多年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西行 “拜托你编谎话也编的真一点,”许巍冷笑一声,“郝栎玥才20岁,怎么会跟你认识一百多年的!” 东野阙丝毫没有在意许巍的无礼,尽管知道解释不通,还是努力的解释着,“我之前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满20岁呢。” “怎么,难道你是妖怪,可以长生不老的?” …… “他不是妖怪,”郝栎玥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她一脸淡然,嘴角有若有若无地笑容,“但他比妖怪更厉害,修为再高的妖也是血肉之躯,会生老病死,而他没有心,不会经历衰老和死去。” 话音一落,陈曦和许巍同时瞪着眼,张开了嘴巴。 “玥玥,你确定……这不是小说桥段?” 这分明是小说里才存在的人,他们完全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竟然有这样的人,而且这个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郝栎玥手中拿着一杯血红色的鸡尾酒,仰头一饮而尽。微凉的酒划过喉咙,猩红染进眼底,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硫酸浸透了,火烧火燎地疼起来,她微微蹙眉。 东野阙有一刹那的失神,仿佛眼前这个人,还是以前的那个簌和。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还算单纯、美好,无忧无虑。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东野阙回过神来,看着许巍礼貌地笑了一下,“明天早上就走,怎么,你想跟着?” “我……” “哎呀,许巍,你还是别跟着了,你看这个老板这么厉害呢,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陈曦用肩膀顶了顶许巍,悄悄冲着郝栎玥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多喝点酒,加油。” 郝栎玥感觉莫名其妙,随后就反应过来了,她正想要解释一下,陈曦已经拉着许巍走出去了。 东野阙也无奈地摇摇头,“你同学挺有意思的。” “倒也不必过于理会,我们的世界已经彻底同他们分开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此刻的她,是郝栎玥,亦是簌和。 借着外面的月光,东野阙凝视着她的轮廓和五官。 五官精致,倒也谈不上貌美,也绝对称得上眉清目秀,他朝思暮想了这么多年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身上那道迫人的目光,郝栎玥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双深幽不见底的黑眸,似密网一般,牢牢锁住她,却又似深渊,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白衣少年。 “钱焕——” 东野阙绷紧了唇线,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心中依旧记得那个叫钱焕的人。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杀了他。” 郝栎玥突然清醒了过来,她动动嘴巴,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但他还是涩涩地开口说,“今天就住店里,楼上有个房间有榻榻米。” 郝栎玥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上去了。 说不定这是最后一个安稳的夜晚了。 之后会怎么样,没人知道。 …… 翌日—— 窗外的阳光似金芒一般从玻璃窗中透进来,如同给整间房蒙上了一层暖洋洋的薄纱。 “咚咚咚” 郝栎玥起身去开了门,是送早餐过来的服务生,她礼貌地把餐车推到门口,赤脚进来把早点按照顺序放在桌上。 “郝小姐,请慢用。” “等等……”郝栎玥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美食,下意识地叫住了那个女服务生,“东野阙,他……” “老板在楼下等您,您可以先洗漱,完了之后吃早餐,老板说会一直等着。” 他还是老样子啊。 郝栎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示意那个服务生先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熏香味道,她记得,是上一世簌和经常熏的香,只是百年后又是用谁的血做的药引,味道竟然一丝都没有改变。 至于那早餐—— 烤鱼、大酱汤。 三明治、饭团、寿司、纳豆。 萝卜干、水煮蛋、豆腐。 还有很大一碗米饭。 “大早上吃米饭,真是醉了。”郝栎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差点忘了这里是个日料店,所以说这早点也是日式早点,不过对比一大碗米饭,她更希望能喝一些粥。 随便啦了两口,她就匆匆下了楼。 东野阙已经在车里等了她好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久等了。”郝栎玥拉开车门,很自然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们可以出发了。” “怎么走?” 郝栎玥把之前放在锦囊里的灭世轮盘拿了出来,“跟着它走,就能到了。” 东野阙瞟了一眼,就笑了起来,“你已经学会操控这轮盘了吗?” “这个轮盘好像能听懂我的意思。” 郝栎玥对了对方向,然后伸手指着西面,“是这个方向,开车。” 东野阙会意,一脚油门就走了,路上他还不停的回答了好几个关于千田慧子的问题,虽然他极力不愿想起这个女人。 “那你跟徐兰心跳崖以后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同她一起去了日本,那时我以为你死了,你体内的寒蛊吸附到徐兰心身上,我就带着她去了日本,找到了可以治疗寒疾的温泉,也是刚好那个时候,我从几个回来的士兵口中听说到你还活着,而且杀了千田慧子,所以把她留在了那儿,一个人来了中国寻你,只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郝栎玥苦笑着。 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很奇妙,明明是很在意对方的人啊,却总是一次次错过。 东野阙叹了口气看向坐在旁边的郝栎玥。 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生离死别,这一刻她安静地坐在他身侧反而觉得有些虚幻般的不真实。 “对了,你的符术恢复了吗?” “我已经能大概地画出至阴血符,可是我没有上一世的念力,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来发挥这张符的最大力量。” 不过有他在,倒也没事。 东野阙语气中带则不易察觉的兴奋,“没关系,你可以慢慢回忆,说不定哪天就完全继承了簌和的能力,成为这一代的神符师了。” 神符师。 这个神圣的称号,却是在她死后才真正得到认可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再纵观她拼尽全力守护的那一群人。 说实话,她替她不值。 “成不成为神符师我根本就不在意,”郝栎玥郑重其事地说,“上一世过的这么痛苦,这一世我可得好好享福。”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老妇 跟着轮盘的指引,他们很快就到了郝栎玥梦境中的那个村庄。 她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石板桥,早已长满了青苔。 “这一百年发展的太快了,那时候伯颜和簌和骑马骑了好久才到这儿,而现在开车才半天就到了。”郝栎玥下了车,不禁感慨道。 “若是再远些,我们可以坐私人飞机去,不过没有车坐的舒服。”东野阙用脚踢了踢身后的越野车,他好久没有亲自开过长途了。 郝栎玥有点纳闷。 这一世她遇到的东野阙,也太有钱了?! 果然不老不死的男人,可以坐拥无数的财富,也得享受无尽的孤独,真不知道该替他难过还是高兴。 “走,我已经能感受到她符的力量了。” 郝栎玥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过了这么多年了,这里怎么还是阴森森的,一个人都没有,明明附近的地都被开发成农家乐了。”郝栎玥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发现唯独这个村子依旧保持着百年前的原貌,实在是不可思议,“我们直接进去只怕也发现不了什么,不如先找个附近的农家乐先问问。” “好。”东野阙宠溺一笑。 郝栎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这个表情……前世好像从没见过。 最近的农家乐看似很近,实际上也隔了好几公里远,东野阙一边开着车,一边打开了音乐。 “你喜欢听什么?” “我现在心里乱的很,什么都不喜欢听。”郝栎玥上车以后就感觉头晕的厉害,连个村子越远,她就越难受。 “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快点开车。” 两个人到了农家乐,郝栎玥就像是发了心悸似的,萎缩成一团,轻微地喘着气。 东野阙慌了,他看着郝栎玥手上的孔雀石发出诡异的红光,他从不曾见过,赶紧把灵蛊注入进去,不一会儿灵蛊全被退了出来。 “郝栎玥,你听着,你现在正在吸收她的力量,别紧张,放轻松些。”东野阙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簌和把她的记忆锁进孔雀石中,把她的念力和符术藏在了村子里。 看来她早就算好了。 “什……什么?” “你从小没有修习过符术,你的身体会很难受,她的力量都封印在那个村子里,你有了她的力量就可以打开她的封印了。”东野阙轻轻搂着她,肩膀借给她靠着,一只手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别怕,我在,要是承受不住就告诉我。” 郝栎玥死死咬着牙。 她浑身都很疼,就像浑身的经脉被重新打通了一样。 东野阙扶着她下了车,进了最近的一家农家乐,老板是个憨厚的老妇女,她余光瞟了一眼外头的车,再看东野阙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人民币。 “两位吗?” 东野阙点了点头。 “这位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看她脸色好像不太好。”老妇女敏锐地察觉到郝栎玥的异样,但也见怪不怪了,毕竟经常有人生病来到这儿,“你们是不是从旁边的那村子过来的啊?” “对,那个村子可有什么异样吗?我……我女朋友路过那边以后,就开始全身泛疼。”东野阙紧张地看了一眼郝栎玥,好在她并没有很介意。 “那个村子啊,有不干净的东西,之前有人借宿在那里头,第二天就只剩一具发白的尸体啦,一般女孩子经过那里,轻则晕眩,重则疯癫,不过这浑身泛疼的我倒也是头一回听说,姑娘,你疼得厉害吗?要不然先进屋。”老妇女吆喝让他们进去,打算狠狠宰一笔,“我先给你们倒水喝,稍等啊。”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农家乐有古怪?”郝栎玥凑在东野阙的耳边说道,她感觉自己很虚弱,几乎就要发不出声音来。 “确实,这块地方属阴,屋内阴气极盛。”东野阙沉下声音回应,他从刚进来就发现了不对劲,但是这方圆百里也没有其他可以歇脚的地方了。 “那个女人有问题吗?” 东野阙看着老妇女肥硕的背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确实是个普通凡人,不是妖怪。” 郝栎玥深呼吸了一口,她浑身痛到极致,她保持着仅有的理智,迷糊地说着,“她既然知道那个村子有问题,却又在离村子几公里的地方开了农家乐,你……不觉得奇怪吗?” …… “郝栎玥!”下一秒,东野阙眼睁睁看着郝栎玥的头向后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客厅的声响,老妇女拿着一把开水壶跑了过来,“哎哟喂,她怎么晕过去了,坏了坏了,之前那些路过这儿的女孩子啊,一旦晕过去,再醒来就疯癫了!” “你说什么?”东野阙顿时大惊失色,他慌忙地看了一眼郝栎玥,故作着急的样子摇着老妇女的手臂,“请你救救她,你一定有办法。” “哎哟哟,我一个老妇人,能有什么办法?”老妇女连连摆手。 “这儿只有你一家农家乐,也只有你没有受到伤害,婆婆,你一定知道那个村子的秘密?” 老妇女警觉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又看看倒下的女的,对他们起了戒备心,“你们不是普通的游客,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符师。” 老妇人明显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她颤抖着手指向东野阙,“你们是符师?” “是啊。” “滚——” 东野阙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老妇人就疯了似的捶打他,“你给我滚出去!” “啊?为什么?唉——”东野阙还想问问为什么,那老妇人已经冲到郝栎玥身边,一把把她扛起来就要往外扔。 “唉,老人家,消消气,我女朋友她,她不是符师,你有气冲我来撒!”东野阙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她,把郝栎玥抢了过来,“我女朋友都晕倒了,你还要把她赶出去吗?” “我与你们符师,有仇。” “可是我们都不认识你啊!” 那老妇人瞪大了眼睛,硬是什么也不肯说,东野阙只能画了张符将她定住,希望她能冷静下来告诉他整件事情的原委,或许同那个村子会有些联系。 不过他无意中瞥见一个摆台,上面粘着一张黑白的照片,虽然有些模糊,但勉强可以分辨,照片里的女人就是这个老妇,而照片里的男人倒是不见踪影。 难道是……这个男人也是个符师,然后抛弃了妻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附身 许是听到了声响,郝栎玥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簌和。”东野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又赶紧改口,“抱歉,我一时口误,你不是簌和。” 但是她的眼睛……好像…… 变得有些猩红。 “怎么,东野阙,你不认识我了吗?”眼前的女人完全同簌和是一样的语调,一样的神情。 东野阙恍恍惚惚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出现了幻觉。 郝栎玥靠近了他一点点,脸上尽是淡漠的表情,“你以前可不会露出这副表情的,是因为看到我太惊讶了吗?” 东野阙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很疼,看来没有做梦,眼前的女人确实被簌和上了身,想到这里他倒吸了一口气,“你上了她的身,取代了她的神智。” 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只是残存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意识了,等我了结心愿,就会彻底消失了。”见东野阙没什么反应,簌和加了一句,“我不会伤害这个身体的,你放心,我是我,她是她,哪怕她是我的来世,我也不会霸占她。” 东野阙抬眸,眼里依稀已经有了光亮。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小心翼翼,身上丝毫没有了昔日兰园家主的骄傲气息。 “簌和,你能告诉我,在西域,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吗?” 簌和撇撇嘴,“反正都过去了,再提也无益。” 是过去了,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那段时间她受过多大的委屈和折磨,虽然他也怕,怕自己会再次失控,像烧毁北墨山庄那样,冲动杀死很多无辜的人。 她也不愿他这样。 “我封住了的那段记忆,你不必想办法解开,你也解不开,我答应师父要守护好的江南一带,这个村子我必须要探查清楚,至于其他的都忘了,我也不过在你漫漫人生长河中短暂了出现了一下,就跟你心心念念的林可钰,还有那个你甘愿同她一起坠崖的徐兰心一样,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簌和的眼底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悲伤,而是一种超乎的释然。 “簌和,你每次都是这样一副坚强的样子,那所有人都挡在门外,自己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伤痛,其实你可以敞开心扉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 “东野阙,”簌和打断了他,“我也不想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但是我爱的人早就死了,就连他送我的簪子,我也不知道去了哪。” 那簪子…… 她果然还是心心念念那只簪子的。 “你的簪子被钱焰拿走了,听说他找了个好地方将簪子连盒子埋了起来,还给你立了碑,你同钱焕也算是完婚过,我就没有阻止。” 簌和点点头,这个结果她挺满意的。 不过这么多年了,钱焕应该早就不在人世间了,也不知道他的余生过得怎么样。 东野阙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放心,他过得很好,他后来娶了妻,那女人的模样很像你。” 簌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我是影响了他一生啊~” 其实也不止是钱焰。 还有东野阙,还有钱焕,还有……伯颜。 “你上了郝栎玥的身,那她的身体能承受你的符术吗?” “她和我本就是一体的,我慢慢得把我的符术注入到她的体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学会,”簌和抬起双手仔细看了几遍,这个身体她既熟悉又陌生,“东野阙,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我不希望我的执念影响到郝栎玥的生活,她本可以做个普通人安稳过完此生,但我若是不把力量传给她,这个村子的秘密就没办法揭开。” “对了,那老妇人说村子有不干净的东西,女生经过那边,轻则晕眩,重则疯癫,这些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簌和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口,“是我做的。” 四个字一说完,屋内就陷入了安静,老妇女闭上了眼睛,灵魂出窍似的。 “我修习了御灵符,需要不停的吸收灵识才能保持我的力量,所以凡是经过村子的人,我都会吸收他们的灵识。”看到东野阙越发凝重的神情,簌和苦笑一声,“难道在你眼里我永远完美无缺还很善良吗?你以为西域那些人说我是妖女只是随口说的吗?” “我只是没想到你修了那种符术。” “我若不会御灵符,不会至阴血符,如何能打败千田慧子?” …… 东野阙不再说话,甚至还有点后悔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 但说出去的话,永远也收不回来。 “你生气也罢,看不起我也罢,我确实修习了旁门左道,就算不是我本意,”簌和脸上依旧挂着僵硬的笑容,但是眼神却黯淡了下来,“本来我也不想伤害那些女孩子的,只是我没有了本体,所以吸收她们灵识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我尽量控制着自己不伤她们性命,但是致使至疯癫……却是也是我的过错。” “这件事了,我就会消失了,这世间再也不会有簌和这个人。” 东野阙微微张口,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依稀记得,他们一同去北方的时候,住在那简陋的客栈里。 月色正好,她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曾经多么的憧憬一个人,一个坚定向她走去的人。 可是这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他,可眼下这样的情况,就算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说,到最后也只能憋出几个字,“簌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我暂住在她体内,把意识还给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再出来保护她,我的封印我会自己解开,你们万事小心。” 她说完,郝栎玥瞬间呆滞了几秒,然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可能这里太邪门了,你有些不适应。” 邪门? 好像是很邪门。 想到这里,郝栎玥扭头看着那个被东野阙用符定住的老妇人,一挥手把上面的符消去了。 “你可以解开我的符了?” 若不是东野阙提了一句,她还没有察觉。 “我……我,我真的有符术的力量了!”惊喜盖过了惶恐,她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这是不是簌和的力量!真的好强大!”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这老妇人……” 郝栎玥还没说完,老妇人就扑了上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你们给我滚,我这儿不欢迎符师。” 东野阙上前拦住她,语气尽是无奈,“可你总得给我们个理由?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没有误会,那个村子里就是被很多年前的一个女符师留下的封印给封住的,我可怜的女儿路过那边,回来就变得疯疯癫癫的,还有我那卑鄙无耻的女婿,看我女儿疯了,嘴上说着要去学符术救我女儿,实际上是抛弃了她,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这背后竟然是这么一个故事。 “我在这儿开个农家乐,就是想提醒过往的旅客,千万不要靠近那村子,不然会很危险,也不知道最开始那个天杀的符师为什么要搞个封印,无端害人。”老妇人越说越气愤,在屋子里抄家伙就要把他们轰出去。 东野阙皱了皱眉。 如果老妇人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害了她女儿,只怕会发疯。 “等等,”他看着老妇人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冲过来,慌忙拦住她,“您女儿在哪?或许我可以救她。” “你?” “对,我颇有些道行,可以帮你女儿看一看。” 郝栎玥连忙点头,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跟老妇人过去。 门外突然喧哗起来。 老妇人把鸡毛掸子小心地收起来,推开门,之间外面站着一队人马,皆穿着黑衣。 “你们是谁啊?是来农家乐玩的吗?” “围住这个屋子,里面的三个人,一律不许走脱!” “……” 郝栎玥一脸懵逼地走出来,眼前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更加不知道为什么要抓她。 她疑惑的看着身侧的东野阙,他无辜地摇摇头,表示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老妇人急于撇清关系,她一屁股坐在门口,拍着自己的大腿,敞开了哭腔,“嗷嗷嗷,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遇到了两个符师,我可怜的女儿啊,疯傻至今,如今我这个老母亲哟,也要被符师给害死喽!” 黑衣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用捉摸不透的眼神打量着他俩。 “你们到底是谁?”东野阙忍不住开口道,“你们的目标是我和郝栎玥,跟这位老妇人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来问路的。” 为首的黑衣人向前一步,摘掉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极为清秀的脸,“确实没有关系,但她知道了你们符师的身份,自然是要被除掉的,这个忙我帮了。” “那你也知道我们符师的身份啊,你怎么不也去死?”郝栎玥不满地看着她,这什么谬论,简直荒唐。 老妇人见他们正在交谈,默默往边上移动了一些,正想着趁他们不注意逃走,眼尖的黑衣人早就发现来她。 嗖嗖嗖。 漫天银针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势如飞蝗,那老妇人略显肥硕的身体在地上打滚了几圈,躲过了几根针,空着的手竟然还抓住来几根针,针幕丝毫拦不住她片刻。 “她竟然会功夫。” “别装了,老太婆,其实你跟我们一样,守在这儿就是为了蛇形古玉。”那黑衣女人双手抱胸,依靠在门前的柱子上,脸上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现在人已经来了,可以一起进村了。” 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郝栎玥双手握着拳头,她最讨厌被欺骗了,尤其是刚刚这老妇人的话太真情实感,她差点就引以为真了,“所以你们是为了蛇形古玉聚集在这里,你们的目标,是我?” “原本至阴之人出生,天象有异,可你出生的时候,一切都是正常的,若不是你去过那个古玩店,我或许都不会发现你是簌和的现世,是新一任的神符师。” 郝栎玥冷漠地看着眼前高傲的女子,“你误会了,我不会符术,也不想成为神符师。” “有时候,不是因为你想或不想——如果簌和知道她会是这么一个结局,恐怕也不愿意成为神符师。” 东野阙上前一步,用眼神警告着她们,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对簌和不敬,眼前的这个女人怕是嫌活的太久了。 郝栎玥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她觉得有些奇怪,既然这么多人是为了蛇形古玉而来,可她记忆中的古玉明明是被千田慧子拿走了,难不成又回到了这个村子里。 这一切都诡异至极! 她闭上了眼睛。 血,到处都是血。不详的红色在阴暗和朦胧间蜿蜒流淌,空气仿佛一下子潮湿了起来,零碎的细雨点点滴滴的飘落在天地间,似乎想洗刷掉这一片尘垢血色,然而大地上充斥着死亡和绝望的余韵,远不是这些凡尘细雨能够消弭的。 耳侧还有嗡嗡的声音,像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她周边涌动。 “啊——” “郝栎玥,你怎么了?” 看到郝栎玥猛然睁开的眼睛,东野阙的整根神经都瞬间绷紧了十分。 “我看到了这儿整一片的山林,尸横遍野,”郝栎玥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指着村庄的方向,“那里……的地下,埋着不太好的东西,整个村子都带着杀气。” “那我们即刻出发去村子一探究竟。” “是我跟郝栎玥,并没想过要带上你们。”东野阙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黑衣女人,看着她脸上透出的若隐若现的欣喜,他只想拂了她的兴致。 “我知道你没有心,你永远都死不了,”黑衣女子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还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郝栎玥,“不过她可是凡胎肉体,若是我手下的人不小心要了她的命,咱们可又得再等一百年。” 东野阙明显是不信。 黑衣女子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人立刻撸袖晃拳,靠近她准备动手,不料他刚走到郝栎玥面前,举拳欲揍之时,突然怔住了,手不知为何开始不住的颤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拳头再也砸不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何惧怕至此。 低着头的郝栎玥突然仰起了脑袋,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衣女子,“你若想跟着我去那村子,便跟着,但你有没有命活着出来,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好,”黑衣女人瞬间就明白啦过来,她爽快地点点头,“多谢,簌和。”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二符合一 既然她都同意了,东野阙自然也不好反驳什么,瞪着眼睛无声地抗议。 那老妇人也赶紧跑到她门前,一把撕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竟然是个面相有些憨厚的男人。 “也带上我,我研究这蛇形古玉好多年了,听说它重回了这里,一直也无缘见到。”他改变来之前老妇的声音,这样听起来倒是舒服了许多,“我方才确实是骗了你,我没想到你就是神符师簌和。” “我本来就不是簌和,我姓郝,名栎玥,你可要看清楚了。”那男人擦亮了擦眼睛再看她时,确实眼中的红光已经消散开去,顿时明了了几分,原来簌和只是寄存在这个女人身上,不免有些失望。 看他的表情,郝栎玥心生不悦,嘴上自然说的锋利了些,“你不必失望,簌和早就自尽在西域了,不过她说过,这世间万物,不过一符所化,不管是江南的符术,还是北方的符术,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领悟了这其中的奥秘,那人人都可以做神符师。” 东野阙瞟了一眼郝栎玥,这个女人瞎扯的功夫还真是厉害,簌和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可就算我们想学,不是至阴之人,也很难真正的练成至阴血符,就算拼尽全力练成了,也是一张没有力量的鬼画符罢了。”中年男人低垂着头,叹了口气。 倒是那个黑衣女人主动开了口:“我跟他不一样,我不贪心,所以对那至阴血符毫无兴趣,我只要蛇形古玉。” “蛇形古玉可是至宝,你想要它还说自己不贪心。”东野阙觉得好笑。 黑衣女子不予理睬,带着自己的人上了车,伸手把郝栎玥也拉了上来,然后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我听说蛇形古玉是至邪之物,它会源源不断地吸收周围一切事物的灵气,所以一直被邪阵封印着,直到百年前簌和来到这儿,破了这个邪阵,后面这个古玉去了哪倒是没人知道,不过簌和死后确实有人将这个古玉带了回来。” “是谁带回来的?” “他并没有告诉我。” “他是谁?” 郝栎玥死死盯着这个黑衣女子,她知道那么多,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是我干爹的爷爷,算起来该叫他祖父。”黑衣女子微微一笑,从随身带的一只包中拿出了一个帕子,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他几年前过世了,不过也算是长寿的,他有一张珍藏了很久的画像,死前他找到我,说若是有一天我找到画像中的女子,她便是簌和,而且有一样东西要还给她。”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你若是认得,那也说明我没有认错人。” 郝栎玥打开了帕子,里面躺着的是一根簪子,确切地说是钱焕送给簌和的那一只。 “怎么样,认得吗?” “认得。” “行,虽然这个确认很多此一举,不过也算祖父的遗愿了。”黑衣女子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对了,我叫钱枝,这名字也是他取得,我呢很小就被过继到钱家了。” 钱家。 北方符族。 “我听长辈们说,我是少有的纯阳之人,很适合休息时间一些火系的符术,不过呢我涉事尚浅,所以他们希望我能把蛇形古玉带回去,这样也算是正式承认我符师的身份了。” “你祖父是谁?”郝栎玥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他叫钱焰,说来奇怪,他自己就不是个符师,天天弹琴吹箫的,却四处寻找着纯阳之人来学符术,不过我干爹从来不让我讨论关于祖父的事,所以确切的来说,我很了解不多。” 郝栎玥感觉自己都要懵了,自从她醒来以后,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陈曦是陈云生的曾孙女,钱枝是钱焰的养孙女。 这是在跟她拍电视剧玩儿呢! “钱小姐,到了。” 郝栎玥这才反应过来,她搭上来钱枝的车,而且已经到村子门口了。 而东野阙……好像并没有上这辆车。 “别急,东野阙不会抛下你的,他开车跟在后面呢!”钱枝打趣道,推开车门,下了车,冲着后面的车挥挥手,“你看,他多着急啊,这一路把车开的飞快。” 郝栎玥跟着下了车,站在村子门口徘徊了几圈,然后一个人走到一块略空旷的地方,双手交握,一轮带着血色符文闪现,该符一出整个天地都变了色,感觉像是有一股极大的威力爆炸而出。 东野阙瞳孔一缩,赶紧跳下车,跑到她身边,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 村子的上空突然血光滔天,钱枝吓得后退了几十米,半蹲在地上,轻轻喘着气,“这至阴血符果然威力惊人。”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巨大的血色符文缓缓飞向天空,不断地吸收周遭一切生物的生灵之气,迅速扩大。 “糟了,快回车里去,快走!”她大喊一声,奋身朝车边跑去,已有几个下车了的黑衣人还不及反应,就被血符巨大的力量吸过去,趴倒在地上,只能勉力伸出手求助。 钱枝伸出手,拉住了一个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被血符吸干了精气,变成了一具干尸。 血符的威力渐渐弱了下去,原本呼啸的狂风也停了下来,阴暗的天气亮堂力许多,车上的人都目瞪口呆,互相看了眼对方,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你以前不是这么画符的。”东野阙松了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抖的厉害,赶紧藏到身后。 “我只是把至阴血符和御灵符合二为一了,都还没有用上灭世轮盘呢。”簌和收回了血符,轻笑一声,“可以进去了,我刚刚用血符吸干了那些成精了的藤条的精气,现在进去会安全些。” “可你的血符也吸干了一个人的精气。” “这也怨不得我,没有念力的普通人站在我的符边,肯定会受到影响的,来之前我就说了,他们可以跟过来,但是有没有命活着回去,得看他们自己。” 东野阙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车上的人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村子,纷纷下车跟了上去,以及躲在东野阙车后备箱的那个……男扮女装的中年男人。 “我上次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成为这蛇形古玉的主人,但没想到刚拿出来的古玉就被千田慧子给夺走了,“簌和冷漠地说着,”更何况我那日还带着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不然我都不必去西域,就能解决了千田慧子。” “也怪我轻信了她的话。” 簌和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娃娃 村子里依旧是一片荒凉,只是不再乌云蔽日,有了些微光。 簌和走在前面,一群人死死地跟在后面,不敢离她太远,生怕突然蹦出个什么诡异的东西要了他们的命。 因为步速较快,大伙儿都憋着一口气,不敢喘出声。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去。”走到一个屋子前簌和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语气自然是不容置喙的。 “是里面有什么危险吗?” “我也不清楚,所以要先进去探一探。”看到东野阙的神情,簌和已然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直接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外面也有危险,你保护好这群人。” “那你一个人……”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几个字就堵的东野阙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把门推开,毫无意外扑面而来的是满面的灰尘,熏的她咳嗽了好几声。 前脚刚踏进去,就感觉踩到了什么极黏的东西,甚至还在爬行,赶紧挥挥手把灰尘驱散来,定眼一看,那东西是一条黑蛇,警惕地看着她,吐着蛇信子。 “你也真够命大的,竟然躲过了我的符,既然这样,你的命就自己收着。”簌和弯腰看着它,它仿佛听懂了簌和的话,点了点头,从一边游走了。 这间屋子并不是当时跟伯颜一起来的那间屋子。 但有着同样的厌胜之术。 一张简陋的梳妆台上,公正地摆着一对布娃娃,阵线倒是极为粗糙,布面也因为积年累月的消耗而破碎不堪,上面隐隐约约用血写着生辰八字,银针倒是颇有光泽。 奇怪。 这个充斥着厌胜之术的村子,还有这个不知道谁设下的邪阵,簌和毫无头绪。 “咚咚咚” 见里面许久没动静,东野阙忍不住敲了敲门,“簌和,你还好!” “我没事。”簌和过去给他开了门,看着他身后一群眼巴巴想找些活干的人,“我要知道这个村子过去发生了什么,就拜托各位帮忙去每间屋子都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但是切记,里面的东西,不要随便碰,以防碰到机关发生什么意外。” “这跟蛇形古玉有关系吗?”钱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若想得到蛇形古玉,就必须了解到这村子就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个玉是怎么来的,不然它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摆设,毫无用处。”簌和斜睨着他们,钱枝撇撇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命令手下的人去了各间屋子找线索。 钱枝带来的司机有些含怕,他紧张地跟在钱枝身侧,“这里感觉特别诡异,要是诈尸什么的,该怎么办啊?” “你是盗墓笔记看多了还是鬼吹灯上瘾了啊?咱们这是找东西,不是盗墓,哪来的尸体啊!”钱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跟他说着。 她刚走进一间屋子,里面的人就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我在屋内找到了这个娃娃。” 钱枝刚要接过,尖叫了一声,眼看着自己娇嫩的右手被上面的银针扎出血来。 “小心,这上面有针……” 钱枝气愤地瞪了他一眼,但也不好发作,小心翼翼地拿过布娃娃,谁知道她手上的血染到了娃娃的衣服上,整个娃娃就像有了灵性,冲她笑了起来。 “啊——” 接二连三的尖叫,簌和和东野阙急匆匆赶来,钱枝把娃娃扔在地上,双手哆嗦着抱着头,不敢再看。 簌和捡起被丢弃的娃娃,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疑惑地看看东野阙,示意他问清楚。 “钱枝,这娃娃咋么了?” “我刚刚拿它的时候……扎破了手,然后我……我的血染在它身上,它竟然冲我笑,见鬼了……一定是见鬼了……”钱枝依旧抱着头喃喃自语道,完全不敢抬头,“这什么鬼地方,这么邪门……我不要玉了,我只想平安回去……” 簌和走到她身边,仔细看了看她的手,“可你的手上,并没有出过血的痕迹啊。” 听到这里,钱枝赶紧一看,确实两只手都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一个细微的创口,再看一眼那个布娃娃,它好像……没有表情啊,所以刚刚的那一切,其实只是幻觉?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所以看岔了?” “不应该啊,我明明有感觉到手被扎的疼痛才叫的,这怎么就全好了……” “这里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个布娃娃,而且都长得不一样,上面写的生辰八字也不尽相同,所以有可能是多人行厌胜之术,邻里之间互相诅咒,或者说是一起诅咒别的一个家族,结果被反噬了。”实在是找不到线索,簌和只能大胆推测起来。 “可为什么要邻里之间相互诅咒呢?” 好像也是说不通。 放眼望去,这周围也没有别的村子什么的,仿佛这一切永远都会被封印,永远是个谜。 “不对,这些娃娃虽然代表着不同的女子,但是她们的年纪都是在二三十岁,毕竟在我没死前来的时候,整个村子就已经死绝了。”簌和又拿起那个娃娃仔细看了看,这个生辰……属阴。 想到这里,她匆忙跑到另外的屋子里,拿起桌上的布娃娃,“这两个娃娃身上的生辰也是属阴。” “簌和!” 东野阙喊了一声,他手里拿着一个可以说是保存最完好的布娃娃,冲着簌和摇了摇,“这里。” 簌和小跑过去,接过那个娃娃,正是她上次来的时候见过的那个。 “怎么样?” “我看过了,这里所有娃娃身上的生辰都是属阴,而且唯有这一个,好像是个孕妇,难不成是在诅咒这个孩子?”簌和蹙眉,这好像是唯一的线索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外头又传来钱枝咋咋呼呼的声音,东野阙走出去看了她一眼,“钱枝你又怎么了?” “这里有个密道,快来啊!” 簌和听到了这句话,连忙走了出去,朝着钱枝的方向走去,东野阙一把拉住了她,“这件事不对。” “有什么不对?” 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问题,那个密道一定会是危险重重,甚至会让他们有去无回。 “别想那么多了,先过去看看。”簌和扯开了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大踏步往那间屋子走去,“密道在哪?” 东野阙来不及跟过去,门突然就自己合上了。 明明簌和也只是刚踏进去而已! 东野阙慌了,他拼命敲着门,屋内一片死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地下 “怎么了?” 外面几个人围过来,看着东野阙疯狂地敲着门,一脸疑惑。 “快过来帮忙,得把这个门撞开。”他指了指面前的门,两只手已经不自觉紧紧握了起来,下一秒就要砸过去。 “是不是钱枝小姐也在里面?”带头的人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钱枝也不见踪影,顿时紧张了起来,“快去其他屋子看看有没有可以砸门的东西,赶紧把门打开。” 这该死的村子! 东野阙狠狠蹬了下地。 也就这么一下子,他亲眼看着她走了进去,怎么就……出不来了。 那群人搜罗了好几间屋子,拿着几把铁锹和铲子跑了出来,还自信地冲他扬了扬,“用这个撬门!” “……” 透过窗台,他看见屋内闪过一片红光,像是簌和的符。 他猛地跑到窗边,使劲敲了敲,“簌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里面发生了什么?” 依旧是无人应答。 那一群人已经用上了手里的工具,使劲地撬着门。 东野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再厉害的人也怕碰上猪队友,更何况是一群。 “不如我来开。”突然那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东野阙身后,“我看你站在这儿好久了,那群人只怕是打不开这门的。” “这里的符阵错综复杂,我不甚了解,不敢妄用符术破门而入,可是用这普通的铁锹开门倒也不是个办法。”东野阙闭上了眼睛,他得好好想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被他遗漏的细节。 “我有办法,我以前学过开锁的,我可以去试试。” 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东野阙无奈地点点头。 中年男子得了命令,开心地笑了一下,“能得到东野阙先生的允许,十分荣幸,我叫宋野,听闻过先生的符阵厉害非常,也算是你的一个粉丝。” “快去开门,别废话。” 宋野屁颠屁颠地跑去开门,果然没一会儿就把门给打开了,然后他得意洋洋地冲着东野阙喊了一声,“门打开了!” 话音刚落,屋内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直接把站在门口的他吸了进去,摇晃的门又要关上之时,那群人赶紧用身体挡住了。 “还算有点用处。”东野阙冷哼一声,匆匆跑进了屋子。 屋内东西倒是摆放整齐,丝毫都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那群人跟着进来以后,门再次自己关上了。 而宋野呆滞地坐在地上,灵识已经被吸尽了,面无表情。 “啊——他他他……” “这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啊?” “钱小姐呢?” 被恐惧充斥着的他们,开始议论起来,越说觉得越是恐怖起来。 整间屋子里,气氛僵凝。 直到有一个人瑟瑟地开口问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都21世纪了……还信鬼神之说吗?”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反驳了。 “这世上当然有鬼,”东野阙不耐烦地说道,“也一定有神,掌管着每个人都生死轮回,我没有心,只有这一具不老不死的肉体,不就是人们口中的长生不老的神仙吗?” “就算你死不了,我们会死啊,把我们带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了。”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顿时心灰意冷了起来。 有人索性就坐在了地方,看着已经痴傻的宋野,“就不如坐在这儿等死,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呢。” “你们不必惊慌成这个样子,只要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的。”东野阙实在忍不住了,他瞥了一眼这群已经开始自暴自弃的人,“若你们想死的,就坐着,不想死的,给我找机关,打开密道,簌和和钱枝应该都在里面。” “找到了密道,我们就能不死了吗?” “那若是不找,不就是等死吗?”东野阙觉得好笑,这种时候了还问得出这种问题的人,也是奇葩极了,“而且,你们的命都被掐在阎王爷手中呢,你们几个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本。” 如果能找到,或许能活命。 要是找不到,那就只能认命了。 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起身开始摸索。 可是仔仔细细找了三遍,却依旧是没有任何发现,就在众人气馁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人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一只瓷碗,没想到碗下有张符,赶紧叫了东野阙过去看。 “原来这下面……是个这么厉害的邪符阵。” “你之前见过这个阵法吗?” “我没见过,但是见过类似的一些,这个可能会比我见过的那些都要厉害的多。”东野阙表情凝重,越是厉害,他也就越是担心簌和的安危,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这屋子就这么点大,要找到密道的入口或许有其他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掌心有一些黄绿色的光淅淅沥沥地汇聚。 这些小光点逐渐分散开来,贴着地面缓缓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是什么啊?” “灵蛊。” 他跟着灵蛊走动着,终于看到它们汇聚在了一块地砖上,“就是这儿了,把你们的东西带过来,就在这儿往下挖。” “这儿下面有路吗?” 那群人明显地不相信。 “挖,应该就是这儿了。” 他们不情愿地拿着铁锹开始挖了起来,没想到几下就挖空了,原来这地下是中空的。 东野阙带头第一个跳了下去,冲着上面的人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安静一些。 密道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既不像具有迷魂作用的烟,又好像闻久了整个人都会有些晕乎乎的,或多或少会出现一些幻觉。 “我们要下去吗?”上面一个人斗胆问了一句。 “下来,但记得捂住口鼻。” 听到这句话,众人纷纷跳了下去,诡异的是,最后一个人跳下来以后,被凿开的洞竟然自己补上了,这下面漆黑一片,大家只能靠着摸索才能知道附近有没有人。 “这什么鬼地方。”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到张口唾骂着。 “别吵了。”东野阙走在最前面,他迷糊地看到前面有零星的光点,“前面有光,大家跟着我往外走。” 众人即刻闭嘴。 此时此刻,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第一百三十章 偶遇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地下这个阵有些熟悉。 直到—— 他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是血魔。 “簌和!你在哪!” 他突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血液全部涌上脑子般短暂的晕眩。 “你在哪啊!回答一声啊!” 整个地下的氛围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紧张之中,大家面面相觑,开始担心起自己的生死,甚至拿出手机开始录起了遗言,毕竟……这里毫无生机。 东野阙一只手捂着脑袋,一只手往前摸索着。 这一切太不正常了,郝栎玥不是说簌和和她的心魔在西域同归于尽了吗,那这个血魔的声音…… “啊——” 前面传来的高分贝女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钱枝。 “钱枝?是你吗?前面出什么事了?” 他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得赶快到她身边,千万不能再让她出事。 如果这一世这血魔还是要住在一个人的体内。 那无论如何,都不能是簌和,不能是郝栎玥。 ………… 奇怪的是,他明明能看到前面零星的光点,可无论他怎么跑,那光点永远都在前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里有问题。”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后面一群人没刹住,纷纷撞在他身上,像是神游似的,左右打探着,只觉得诡异异常,“有什么问题啊,前面有亮点,说不定是生路。” “不是,”东野阙摇摇头,“我们跑了这么久,那光点还是那么远,一点都没有变近,或许这只是个障眼法。” “啊?那可怎么办?” 又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但此刻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路一定不是朝前面走的。 “大家跟着我,一左一右贴着墙壁走,如果有过道马上告诉我。” 大家小心翼翼地走着,大气都不敢哼一声,每个人头上都冒出来豆大的汗珠,可想而知他们的紧张,东野阙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地想要找到簌和,找到出口。 “这里……有过道!”有个人大喊了一声。 大家伙纷纷朝他看过去,像看见希望一样看着他。 “等等,这里也有过道!”另外一边的人也大喊了一声。 顿时,大家傻眼了。 难不成这里面是个迷宫? “要不然我们这儿这么多人,分两队,分别往这两边走。”有人提议道。 “不行,”东野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本来人就不多,你们只会一些粗浅的功夫,就凭那银针功夫,完全对付不了地下的东西,还是都跟着我。” “可你知道走哪边吗?” “我不知道,但是就这两条路,赌一把,也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不走我们迟早就是饿死在这里面。”他语气中带着出乎意料的坚定,有一种他说的话便是真理的错觉,“走不走,随你们。” 果然还是求生欲战胜了不满,大家在东野阙选择完了路以后,一声不吭地继续跟在他身后。 越往前走,路变得越来越窄。 东野阙轻叹一口气,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破败的小荒村地下竟然这么错综复杂,明明这个地方已经许久没有人烟存在了,又是谁设计了这样的一个地道。 正当他想着,迎面而来一只黑色的东西,直直地咬上了他的脖子。 “啊——”他还没叫,身后的人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是蝙蝠!” “快趴下!” 他说完双手在胸前画了一张巨大的符,抵在身前,勉力抵挡着汹涌而来的蝙蝠。 “就是这儿,刚刚那个叫声就是这边发出来的,簌和她们在前面。”东野阙说不出情绪是开心还是担心,这么多蝙蝠,她们两个女子是怎么过去的,有没有受伤,这蝙蝠很明显是有毒的吸血蝙蝠,若不是他体质特殊,恐怕此刻已然是一具白骨。 “完了完了,今天算是要死在这儿了。”有几个人颤颤巍巍抬起头,看见符咒前面黑压压的一片蝙蝠,上下嘴唇都直打哆嗦,却还是念叨着。 蝙蝠来势汹汹,东野阙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可不知怎的,那些蝙蝠突然像是被吸干了精血似的,一只一只掉在地上。 他意识到了,是御灵符。 “簌和!” 再抬头时,符前数以万计的蝙蝠竟然全部变得小而干瘪,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站在蝙蝠尸体中央的正是簌和。 “你叫这么大声是生怕我听不到吗?” “真的是你。”东野阙收回了符,大步往前走去,“这里很危险,我刚刚听到了血魔的笑声。” “我也听到了。” “你不是跟它同归于尽了吗?”东野阙脱口而出。 “我以为我杀死了它,可是它终究是变成了我的心魔,只要我活着,不管是簌和,还是郝栎玥,不管是人,还是仅存的灵识,只要我有欲望,有诉求,便永远都无法摆脱它。”簌和垂下眼眸,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杀过那么多人,为了成为这世间最强的符师,达成师父的愿望,她修习了邪术,成为了她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那你把它还给我,”东野阙朝她伸出手,带着悔意,“是我一时大意,给了它可趁之机才上了你的身的,把它还给我,我不老不死,就算永远被心魔所困,也无所谓。” 簌和摇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太痛苦了。” “那你不能再随便使用御灵符了!” “东野阙,”簌和有些不耐烦了,她脾气变得有些乖戾,“我的事,你少管。” 淡漠的疏远。 东野阙又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着。 按道理来说,若前面是出口,那这地道内的气流应该是通的。 可是,他们完全感应不到气流的涌动。 难道……是走错了? “不可能,那条路是死路,只有这一条才是活路。”簌和用手摸索着周围,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前面一定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在等着她——这个村子的秘密。 “你就非得知道这个村子的秘密吗?” “这关系着蛇形古玉的由来,如果能够知道这背后的缘由,就等于参破了最精深的符道,虽然我的肉体早就没了,但是我的现世还在,她知道了这一切也就是继承我的神符师了……虽然她好像,并不愿意。” 是啊,郝栎玥并不想做享誉一世的神符师。 她只想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蛇窝 他们走着走着,时不时能听到一些嘶嘶声,让人慎得慌。 大家屏住呼吸,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冷不丁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来。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东野阙警觉地向前一大步,同簌和并排着走,轻声问了一句。 “我听见了。”簌和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忧容的人,语气也柔和了下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超乎自然科学的,太多的东西没法解释,大家稍安勿躁。” 钱枝站在东野阙身后,弱弱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是蛇。”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簌和感觉背后一凉,脚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越缠越紧。 “快走!”她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却感觉双腿像是被注了铅似的难以移动“我走不了,你们从我身旁绕过去,快!” 她话音刚落,东野阙双手燃起了火,只一会儿那条缠在她腿上的蛇已经烧成了灰烬。 “……” 好多人并没有见过火符,也没有看到如此暴戾的东野阙,一时间呆住了。 “你不该杀它的。”簌和怔了一下,缓缓地说。 她总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或许这里是个—— 蛇窝。 “我不杀它,它会伤到你。”东野阙知道自己鲁莽了,但也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你捅了蛇窝了。” 极为冷漠的语气,带着说不清楚的恐惧。 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多。 数以千计的大蛇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他们涌过来。 “啊——”钱枝害怕地躲在东野阙身后,她手下的那群人早已被吓得满脸苍白,说不出话来。 “之前千田慧子的天罡罩,你知道怎么使吗?”簌和后退了几步,声音很轻。 东野阙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是她的符,我并不知道。” “来不及了,你画个结界,把他们隔离起来,我可以用御灵符吸干这些蛇。” “你不能再用御灵符了,这是邪术,你会再次入魔的。”东野阙大叫了一声,但心里很清楚他不可能阻止她,“罢了,等我一下。” 他转身画了一道金色的符,逐渐化成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将那些人罩住,起身一跃到簌和身前,“你靠后,我来。” “东野阙!” 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东野阙双手隐隐约约出现了荧光色的火焰,他用火符燃烧了灵蛊。 “灵蛊培养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你就这么烧了,你真是疯了。”簌和完全来不及阻止。 “退后!”东野阙大喊一声,把整个符朝前推过去,所到之处的大蛇瞬间化为尸骨,“走,快!” “你……” “钱枝,带着你的人,跟我们一起跑。”东野阙扭头冲那个保护罩里的人大喊了一声,“保护罩会跟着你们一起动,大家不要走散。” 钱枝赶紧点点头,强烈的求生欲让她百分百地相信这个男人。 簌和刚往前了几步发现了异常,所有活着的蛇突然朝着同方才相反方向跑去。 “怎么……都跑了?”有个人弱弱地问了一句。 …… “是不是它们被烧怕了?”钱枝涩涩地说道。 簌和咽了一口口水,这些蛇应该不可能这么轻易退了,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可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有一步看一步了。 “簌和,你走我身后。”东野阙皱了皱眉,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 “怕你有危险。” “你们别吵了,赶紧走,这里太危险了,”钱枝戳了戳东野阙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着,“现在前面没有蛇……” 东野阙回头看她的时候,只觉得她的双眼布满了恐惧。 “这是……蛇吗?” 她颤颤巍巍都抬手,指了指前面黑暗处隐隐出现的银白色的鳞片,还有一双墨绿色的似宝石一样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 簌和死死盯着正在移动的白蛇,朝东野阙伸出了手,“刀。” 东野阙把贴身的匕首放在她手中,“钱枝你们在这儿别动,簌和你往左我往右,把它围住,我用火符烧它的头,你用匕首切它的七寸。” “好。”簌和应了一声,跟东野阙一起跃到空中。 钱枝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害怕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经历这一切,她再也不想有这样的经历。 “簌和,上身!”东野阙用灵蛊火符吸引了蛇头,一点一点往另外方向退去,“快!” 簌和应了一声,在空中翻了几圈跳在了身上,举起手中的刀就要刺下去,只听到响亮的铛铛的声音,“这蛇鳞太硬了,刀刺不进去它的七寸。” 这蛇麟泛着诡异的白光,簌和眨眨眼,感觉有些晕眩。 “簌和,保持清醒!” 要清醒,要清醒,不能晕过去,簌和默默告诉自己。 白蛇突然发猛,一尾巴把骑在她身上的簌和甩了出去。 她的背猛地撞到凸起的墙壁上,感觉内脏产生的剧烈疼痛以及喉咙传来的一股腥甜的味道。 一口黑血朝前吐了出来。 “簌和!”东野阙惊呼,不料白蛇一口咬住了他的手,使劲地拽拖着,要把他也扔飞出去。 怎么办。 簌和勉强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看了一眼手边的刀,想到了以物御灵,虽然她没有试过。 “以我之力,御众之灵。”她默默念了一遍,划破了手指在匕首上画下了一道御灵符,把吸收的蝙蝠精血注入其中。 原本普通的匕首感受到了符咒的加持,通体变得通红。 “去杀了它。” 匕首听到了命令,直直地刺向白蛇的七寸,穿破了它的七寸。 白蛇受到攻击,松开手把东野阙扔了下来,转头准备继续攻击簌和。 簌和已经站了起来,她右手手指还在滴血,她面无血色地看着逐步逼近的白蛇,在空中画了一道至阴血符,还有一个轮盘在空中不停的转动。 东野阙爬了起来,把身上的灵蛊全部汇聚到手中,至此,殊死一搏罢了。 “东野阙,如果我死了,你要带那些人,安然离开。”簌和冲着他喊了一声,脸上带着决然的笑容,跟着血符一起飞到空中,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柄带着御灵符的匕首,“白蛇,受死。” “不要!!!” 东野阙眼睁睁看着,簌和带着至阴血符到空中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响声。 “簌和!!” 这场战争过后的地方,红烟消散地地方,白蛇只剩下数片蛇鳞,以及躺在中间的——簌和。 东野阙猩红的眼睛,完全站不稳,只能摸索着朝她爬去。 “不要……”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汇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地上地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簌和?” 郝栎玥看着凑近的东野阙的脸,有些懵,她揉了揉眼睛。 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之前猩红色的光了。 “你是郝栎玥。” 原本撑着她额头的手抖了一下,东野阙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最后突然笑了起来。 “对啊,我当然是郝栎玥。” “她是……彻底消失了吗?”东野阙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 彻底消失? 什么意思啊,郝栎玥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用手指戳了戳面色低沉的东野阙,“喂,你到底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对了,这儿是哪啊?” “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们不是在那个农家乐门口遇上了一群人嘛,对,就是他们啊,怎么你们就混在一起了?”郝栎玥回头看着一群罩在符里的人,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他们是一起下来探秘的。”东野阙向那边瞟了一眼,语气瞬间又冷漠了起来,“若不是带着这群累赘,簌和也不会独自作战。” “什么……” “没什么。”东野阙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一把收回了自己的符,那一群人赶紧跑了过来,关心起郝栎玥。 “别废话了,该走了。” 说完他自顾自往前走去,钱枝赶紧把郝栎玥扶了起来,紧跟在其后,一步也不敢离开。 钱枝用很轻的声音跟郝栎玥讲述着下这个密道开始发生的事,最后她默默问了一句:“你现在是郝栎玥了,那你还会画符写咒吗?” 她也不知道。 但是感觉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莫名的不同于往常的力量。 “郝栎玥,我一定要知道簌和临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东野阙突然停下了脚步,一群人差点撞到他身上去,所幸及时刹住了。 提到这个,郝栎玥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才开口,“我方才没醒之前,好像恍恍惚惚有做一个梦,梦里娜宁死了,也就是伯颜的妹妹。”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啊,不过呢,簌和的死一定跟这个娜宁有关,等我们找到了蛇形古玉的秘密,就去西域找达尔家族,那些陈年往事迟早会水落石出。” 陈年往事,水落石出。 东野阙自嘲地笑了笑,他所珍视的一切,终于在她的现世眼中,已然是陈年往事了。 不过她说的倒也没错。 “走。”他继续往前走去,这一次他明白了,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和簌和并肩同行了。 那这份亏欠,只能转移到郝栎玥身上了。 打败那条白蛇以后,一路上倒是再也没看到什么蛇啊蝙蝠啊之类的,只有无尽的寂静。 可怕的寂静。 每个人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钱枝主动闭上了嘴巴,睁大眼睛看着郝栎玥。 大抵是被盯着看有些尴尬,郝栎玥清了清嗓子,朝身后的人喊了一声,“这里挺危险的,大家都要小心一点。” 钱枝猛地点点头。 “怎么废话这么多啊。”东野阙随口吐槽了一句,他既然想明白了,语气中也不再疏离和淡漠。 大家都乖乖闭上了嘴。 走了好远,大家都感觉里面的空气越来越闭塞,东野阙弯腰,用匕首在自己手上画了一道口子,暗红色的血滴在地上,顺着地上的纹路流淌起来。 “打光。” 郝栎玥赶紧跑过去,拿着手电筒帮他照着,不一会儿血迹蜿蜒至很远的地方,她踮着脚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东野阙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簌和消散了,白蛇死了,可血魔依旧存在着,并且未来一定会困住郝栎玥。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血魔彻底抽离她的身体。 “血流到这儿就停下来了。”郝栎玥大喊了一声,用手电照了照他们。 东野阙大步走过去,半蹲着身子,仔细观察着地上奇怪的形状,似圆似方,还有一堆诡异的花纹,他伸手摸了摸,那血的颜色变成了乌黑。 所以这是个噬魂符阵! “走!”东野阙一把拉住郝栎玥的手往外跑,钱枝带着人赶紧跟在后面。 整个过道突然有一团一团黑色的东西窜到空中,只要感知到生物的气息,就开始不停地攻击他们。 “别回头,往外跑。”东野阙往边上靠了靠,让钱枝的人先走,“按照原路线返回,快走!” “那我们呢?” “你就乖乖留在这儿,我去处理这个符阵,这里面的秘密是簌和毕生的夙愿,我要替她找出来。”东野阙松开了她的手,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这张同簌和一模一样的脸。 随后一头冲进了一团黑雾之中,他的灵蛊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把匕首,还有符。 “小心!”郝栎玥看见一团黑气在东野阙身后,俯冲过去,吓得她赶紧大叫了一声,但是当事人并没有听到。 来不及了,郝栎玥匆忙跑过去,右手也不知道在空中画了什么,突然闪出几道金色的光直接把黑气消散了。 她这是……继承的簌和的符术了吗? 郝栎玥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又在空中画了一道同方才一样的符,黑气碰到以后再次消散了。 “东野阙!我的符,可以治这些黑气!”她跑到东野阙身边,拍了拍东野阙的背,“你跟着我,我们一起过去。” 东野阙错愕地看着她手中画出的一道又一道金符,“江南兰园的符,你竟然都会了。” “我有些不记得这是什么符,就我的手自己画出来的。”她轻快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得意,“会符术竟然是这么好的一件事,我以前到也没觉得。” “不是什么好事,”东野阙的手掌贴在她背上,把自己的念力一点一点传给她,“你没有学过符术,体内没有念力,凭你地本事就算是这不太耗费念力的金符,最多也就画出张。” “那画完张以后,我会怎么样?”郝栎玥好奇地问道。 “你的念力耗尽,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再画,不过你现在可以用担心,我把我的念力渡给你,你走到符阵中心没有一点问题。” 第一百三十三章 地府 符阵感受到金符的力量,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郝栎玥被震得几乎站不稳,东野阙伸出手牢牢地扶着她,“小心。” 很让人安心的声音。 “这个符阵怎么动起来了?” 她一脸紧张地打量着周围,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什么怪物身上似的,摇晃的厉害。 “别怕。” 虽然理智告诉她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慌张,但是——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慌张不害怕的! “啊——-” 郝栎玥尖叫了一声,感觉一脚踩了个空,整个人坠落了下去。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怎么可能,这儿明明这是地面,自己怎么可能穿过了地面。 又不是灵魂穿透。 “郝栎玥!”东野阙伸出了手,还是没能抓住她。 在她掉落的瞬间,整个地面都恢复了平静。 “这个符阵她可以进去了,但你不行。”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了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不过她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不如你就在这儿乖乖等她回来。” “你是谁?”东野阙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全然不见任何人影,他画了一张微弱的火符照亮了地道,“别躲在暗处,不妨出来。” 那个人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笑你愚蠢。” 东野阙握紧了拳头,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声音,想要辨别出声音的方向,可没一会儿,他的双手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能死死抓紧自己的衣角,整个身体僵硬地无法动弹,一股莫名的睡意向他脑海里袭来,喉咙异常的难受,想要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深深的绝望。 “你是无心之人,所以你不能进来,因为——这里,是地府的大门。” 这是东野阙昏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 地府。 这里竟然是阴曹地府的大门。 …… 郝栎玥刚落地,就被披上了白色的喜袍。 一群老妇人前仆后拥地给她梳洗着,不一会儿她脸上就被涂的白白的,妆容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是诡异地看上去有些渗人的那种。 “你们干什么?”她这才张口问了一句。 “王说,今天会有一个姑娘掉下来,要赶紧梳洗打扮成亲。” “成亲?”郝栎玥直接听懵,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白衣和脸上的白粉,“你见过哪家成亲穿白衣的,还有这个妆,你们是认真的吗?” “你嫁的并不是普通人,不能穿红色,只能穿白的。”老妇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更有出奇的竟然用一副极为羡慕的表情看着她,“你可真是好福气,下来就可以嫁给我们王。” “什么王不王的!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郝栎玥摆摆手就想走,那些老妇人都着急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一群人将她围在中间,“你们想干嘛?” “这里是地府,不是你随便可以撒野的地方。”一个老妇人说着,脸上的光泽尽然消失,变成了一个可怖的骷髅头。 地府?! 郝栎玥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这一摔竟然摔到地府来了,这下可麻烦了,东野阙是不死之人,他应该下不来地府,这下她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等下…… 她摔进了地府,难道说她已经死了? “空山白雨,阎王娶妻。活人勿视,百鬼回避——”门外,犹如戏子唱戏的怪异声调响起,木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 “活人?哪还有什么活人啊。”她嘀咕了一句,话音刚落就发现所有的老妇人都消失不见了。 郝栎玥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壮起胆子走到木门前,突然一只浑身黝黑的猫从屋檐上窜了下来,它怪叫一声站在不远处盯着我看,绿油油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 这不是错觉,它看她的眼神,绝对不像是一只动物。想到这里,郝栎玥大步向前走去,实际上整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它竟然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没有躲开,甚至目光一只都没有离开过我。 猫皆通灵,黑猫之最。 “新娘子,上轿。”一个瘦弱的抬轿人朝她走来,皮肤有些皱巴巴的,精神头倒是很好,脸色还是无一例外地白的吓人。 黑猫“喵”了一声,窜上了抬轿人的肩膀,依旧盯着她。 郝栎玥低下头,她的心跳加快了不少,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这是在地府,所有的事情都是不正常的,不如就将错就错,看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她点了点头,上了那顶铺满白色绸缎的轿子。 坐稳以后,轿子开始自己漂浮起来,慢慢朝前走去,那个抬轿人走在她旁边,手中抱着那只黑猫。 “快跑!”轿子突然一震,险些把她震落,她掀开帘子,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死死地挡在轿子前面,“阎王要把你当成祭品,你现在跑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什么?祭品? 那个人还没说完,她就感觉轿子缓缓落到了地上,她的头顶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抬头一看,那男子面朝着她落向地面,他的血溅到了轿子的白绸缎上,还有溅了她一身,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衣。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她愣愣地看着躺在她面前还在不断抽搐的他,整个人却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挪动不了半分。 他眼睛、鼻子、嘴巴里都在冒着血沫子,他绝望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快……跑!“ 轿子再度漂浮起来,一点一点往前走去。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除了显露的血迹以外,再没有任何痕迹。 郝栎玥深吸了一口气,轿子里是浓浓的血腥味。 地府的死人也会流这么多血吗?她想到了方才血溅过来的时候,好像是有些温热的。 难道说,地府里真的有活人? 想到这里,她感到了一丝生机,她拼了命地去掀轿子上的白帘,但不知为何,就是够不到。 画符。 对,她可以画符。 郝栎玥闭上了眼睛,她盘腿坐着,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一张血红的符硬生生把轿子给震破了。她赶紧跳了出来,想都不想就往回跑。 可无论她多么卖力地往前跑,整个人还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后吸。 最后她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四周无人,连那个轿夫都不见了踪影。 …… “折腾够了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熟人 郝栎玥闻声看去,一个穿戴着黑色斗笠衣服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完全被遮住,却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郝栎玥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你是谁?” “我是来接你的。”他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和许巍一模一样的脸,“阎王娶妻,我是迎亲使。” “许巍?” 那黑衣男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似的,伸出手想把她拉走。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郝栎玥啊。”她被紧紧地拉着,只感觉周身的力气都散尽了,整个疲软无力,“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抓着她的力道小了许多,“你太不听话了,我只能对你施展一些软骨术,好让你安分一些。” “你到底是什么人?”郝栎玥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手臂,是有温度的,明明那些给她化妆换衣服的老妇人周身都感知不到一点温度的,难道说眼前这个人——他也是活人? “我说了,我是阎王娶亲的迎亲使。”他极为不耐烦地说道,“把你接到阎王身边就是我的任务。” “你不是这地府的人,你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我也还活着,我才20出头,我的人生才刚开始,你放了我,我们一起逃出去。” 见他如此模样,郝栎玥更加大胆地提出了设想诱惑他,企图让他帮助自己一起逃离这个地府,谁料他犹豫一会儿还是抓起她的手继续往前飘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里更是说不出的淡漠。 “你不想回到地上吗?” “光凭你一个人,是回不去的。”他冷冷说道,完全没有一丝感情,“何况,我和阎王有交易,我做这个迎亲使,把至阴之人带到他面前,他便让我母亲还阳。” “还阳?”郝栎玥突然很想笑,“这你也信?” “阎王是地府的王,他主宰着世间万物的生死,我当然信他。” “可笑,”她撇撇嘴,不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若这么有本事,又何必让你做这个迎亲使,他完全就可以自己把我抓了去,反正我就是被抓去做祭品的,我注定就是死了,可你没必要插到这件事里面来,本来就跟你毫无关系。” 他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我来这个诡异的村子,就是为了探求这里的秘密的,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儿如此邪门,是因为连接了人间和阴曹地府,怪不得有层层符阵加以守护,或许也是我的执念,打开地府的大门,才最终掉落了进来,但我不想死。”她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带着满满的自责,眼神尽是不甘。 “对不起,时辰到了,我只能把你送过去,来换回我母亲的命。” 啊——- 没等她反应过来,直接被眼前这个男人扛在肩上,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方飘去,郝栎玥被吓的几乎不敢睁开眼睛,她死死咬着下嘴唇,默默祈求着接下去发生的一切,能不要过于残忍。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睁开了眼睛,四周空无一人,刚刚那个酷似许巍的男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许巍!” 她冲着四周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人出来。 “有没有人啊!” 可是迎接她的只有一阵阵回音。 强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暗自咽了几口口水,抬起手画了一道蓝色的符,刚画完它就化成了一滩水掉落在地上——她的念力已经无法支撑任何符术了。 怎么办。 她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环顾四周,难道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想哭就哭出来。” 很熟悉的声音。 她猛地一回头,确实,这位大家口中的阎王,正是她的老熟人。 穆青。 “是你?”郝栎玥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认得你,我在梦境中见过你,你是穆青。” 他看到郝栎玥脸的时候,也惊讶了一下,随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下来。 “簌和,你知道吗?簌和。”她赶紧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簌和的现世。” “我在这地府等了她那么多年,她都没有出现过,我还以为她已经魂飞魄散了,”穆青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刚举起来又放了下去。 原来所谓的至阴之人,自始自终,都是簌和。 可是这次,的对象,却是要被当成血祭的祭品的。 “穆青,你一定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出去?!”郝栎玥急切地说着,到了这暗无天日的地府,她真的什么执念都没了,唯一的念想便是能活着出去,好在她现在发现了原来穆青就是他们口中的阎王。 或许是得救了。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你该不会真的要拿我做祭品?”郝栎玥慌乱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穆青,“你忘了你以前还是凶尸的时候,在那棺材中,是簌和把你放出来的,后来在琳琅镇,你被符阵所困也是簌和救了你,你总不至于连她的现世都要杀?” 穆青沉默了。 那年他和钱焰赶到西域时,簌和已经死了。 他自愿堕入地府,耗尽所有的功力想要找到她,可是一直无果,还因为参与了阎王殿的内乱,一不小心做了这殿里的阎王爷,只是历代阎王上任的仪式,就是同至阴之人,然后再将她血祭。 他皱着眉头,思量了许久。 “我会保护你。” “你说真的吗?”郝栎玥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穆青说了一句,突然一把搂住了她,整个身子压了上来,“但是在你走之前,必须要听我的话。” 最后一句话,是贴在她耳边说的。 郝栎玥只觉得耳边被吹的痒痒的,浑身不自在。 “这里有很多双眼睛在看,别说什么废话。”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很轻的敲门声,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扇门,门自己就打开了,一下子出来了四个女人。 无一例外的风姿绰约,也无一例外的面无血色。 “王是想在血祭以前享受这个女人吗?” “这时辰可不等人啊。” “就是,王,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能成为冥界血祭的祭品,这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王,我们四个,这就把她接走。”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不顾穆青逐渐沉下来的脸。 “都给我出去!” “王……” 四个女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做祭品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玉戒指 郝栎玥向后缩了缩,躲在穆青身后,眼神躲闪。 “可是祭典已经开始了,她不做祭品的话……” “我自有安排。”他沉声说道,语气中已经透露着不耐烦。 那四个女人倒也不再说什么,点点头退了出去,还顺带着关上了门。 “她们这就走了?”郝栎玥看着她们的身影,有些尴尬地说。 “还会来的。” “啊?”她诧异地看着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只不过下一次进来的就不是这四个女人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打算把真相告诉眼前这个女人。 说到底,他还是心软了。 “对了,把我带来这儿的那个人我认得啊,他是我同学,怎么会也在这地府的?”郝栎玥突然想到了刚刚看到的许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他啊,”穆青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他前不久开车撞死了人,他妈妈为了救他死了,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办法,竟然来到了地府求我救他妈妈。” “所以你就答应了?” 穆青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答应啊,我就算是阎王,也不能随意决定人的生死啊,不然这世间岂不是没有了秩序,只要听我一人的差遣就行了?” “啊,那你是骗了他!”郝栎玥皱了皱眉头,“他只是想救自己的妈妈而已,你这么做,真的让我觉得很不齿。” “有些事情,不要只看表象。” 看他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郝栎玥也懒得跟他争辩,只是心中确定了方才那个人确实是许巍无疑,可是他却不认识自己了。 之后穆青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手指轻轻地拍击着桌子,仿佛是在计数。 他们,应该快来了。 “对了,他们说的祭祀到底是什么啊?”郝栎玥觉得有些无聊,她用脚蹭了蹭地,不死心地再一次走到他身边。 “你有簌和的记忆,应该知道她和东野阙在北方那个日本将军府里曾经经历过的血祭,这次地府的祭典就是血祭。” 又是血祭,又是拿至阴之人的命去献祭。 郝栎玥有些烦躁,她莫名的感觉周身血液逆流起来,浑身不舒服,使不上劲来。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穆青,但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郝栎玥的异常。 “嘭” 一声巨响,门被炸开了,四个长相怪异的人走了进来,一黑一白一红一绿。 郝栎玥轻微抬头瞟了一眼,赶紧低下头,那黑白两人难道就是人们口中常说到的黑白无常,那一红一绿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拿她献祭?” “她还有别的用处,暂时不能用来做祭品。”穆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四人的中间,平静的出奇,“这世上的至阴之人又不止她一个,若真的这么着急祭祀,我再去找一个不就行了吗!” 黑白无常撇撇嘴,语气满是尖酸的味道,“那不行,祭祀大典已经启动,若没有祭品,整个地府都会玩完的,王,若你想救她,就把自己当成祭品去献祭了。” 郝栎玥怔了一小会儿,她看向穆青的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若没人献祭,便由我做祭品,我既然做了这里的王,就不会让地府因为我的原因出现任何意外的。”他冷漠地看着一左一右的黑白无常,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既然王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祭祀的火已然燃起,凭我们四人的力量最多也就维持两天,”黑无常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郝栎玥,“若是王能够在两天内找到可以代替他的至阴之人,那她就可以不做祭品。” “好。”穆青点头应下了。 黑无常朝她伸出了手,一股莫名的力量硬生生把她拉扯到四人中间,“她得留在这儿,等你回来,带祭品换回她。” “穆青!” “别怕,等我回来。”很笃定的语气,像是想给她心安,“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带你出去。” 可是她又如何能心安。 她的命现在掌握在别人手中,就像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更何况这些“别人”还不是普通人。 “如果两天,你回不来,那她就得继续完成她的使命。”白无常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抓在她的脖子上,似是挑衅着。 穆青冷笑了一声,嗖的一声穿过他们四个人,站在了郝栎玥身侧,把白无常的手放了下去,“在我回来前,不许伤她分毫,不然我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放心,王,在你回来以前,我们会保护好她的。”他们低下头,异口同声地说。 听到这句话,穆青才放心地离开了。 郝栎玥被这四个人关进了地牢,不管她多么害怕,身体始终都无法动弹,只能一遍一遍在黑暗中感受着异样的恐惧。 这地府没有一丝光,真的太暗了。 “喂,姑娘,我看你身上带着一股奇怪的阴气,你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古玩店啥的哈?” 旁边牢子里关着一个面相恐怖的男人,他撑着肚皮坐在地上,打趣地看着她。 “去过。” “有些上了年岁、沾了阴气的东西啊,会在古玩店里倒买倒卖而变得阴气更重。” 郝栎玥不自觉地缩紧了身子,她默默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摸了摸一直在口袋里的灭世轮盘。 “你身上带着那种至邪之物,恐怕啊,很难驾驭的。”那男人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还把什么东西从一个缝隙中扔了过来,郝栎玥摸索着过去,好像是一个环状的东西,冰冰凉凉的。 “这是什么?” “血玉戒指啊,”他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想知道蛇形古玉的秘密吗?” “蛇形古玉……跟这个戒指有什么关系吗?”郝栎玥捡起那枚戒指,轻轻地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突然就感觉到它自己动了动,紧扣住她的手指。 “这两个东西,是同一块玉打磨出来的,当然是有关联的。” 郝栎玥爬在靠近他的墙面那一边,敲了敲墙面,“这戒指为何我带上了,就摘不下来了?” “别怕,这儿没有光,等你出去了就会发现,这戒指啊,很好看。”倒是答非所问的回答。 她觉得有些无趣,摆摆手,不再说话,继续思考起问题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逃 “姑娘,你若不是非得要知道蛇形古玉的秘密,其实啊还是别探究的好。” 过了许久,那个男人又开口说了一句。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了蛇形古玉啊?”郝栎玥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来这个村子的人,不都是为了蛇形古玉吗?”他笑了笑,那笑声透露着古怪,“我啊,是个将死之人了,这枚戒指呢,是我这一生得到的最重要的线索了,现在也给了你,算是帮你一个忙。”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呢?”郝栎玥突然就好奇了起来。 “我本来啊,是想让你带着我的执念继续走下去,直到彻底探查出古玉的秘密,但是我听你的声音呢,像是个小姑娘,就不扔心啦!”他似乎也慢慢地爬到了靠近她这儿的墙边,隔着墙说起话来,“凡是想追求永生的人,都会很渴望这个蛇形古玉,因为拥有这个玉,就可以把自己的灵识注入到活着的人身上,然后逐渐霸占他的身体,成为新的主人。” “这就是你口中的永生?” “对啊,因为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所以得不停的换身体,但是灵识存在着,不也就意味着人活着嘛!” 郝栎玥被他这一句话整噎住了,其实这世上有永恒的东西,比如说东野阙这样的无心之人,可是说出来大概也是没人会信的,若没有簌和的梦境,她完全没法想象这世上除了唐僧,竟然还真的有长生不老的人。 “小姑娘,其实啊,这蛇形古玉是阴间的东西,所以才这么诡异,不过这人啊,就是犯贱的,越是诡异,便越是珍贵,就越会有人前仆后继。”听到这句,郝栎玥倒是赞同地点点头。 “那你也算是前辈了,我斗胆问一句,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我啊,嗨,还不是因为在阴间驻留的时间太长了,你大概是刚进来的新人,不懂这儿的规矩,这地府就是阴间,若是用凡胎肉体下来的,过个三天就彻底变成阴人了,这儿啊处处都是鬼,会在你不知不觉中中吸完你的精血,”不过他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你倒是幸运,这个牢里没有那些鬼怪,你住在这儿,天倒也不至于被吸干,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至阴之人,是要被当作祭品送去祭祀大典的。”郝栎玥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所有的指望可都在穆青身上了。 “祭祀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我求了阎王给我留一条生路,所以还可以再拖个两日。”但是被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距离两天还有多久。 “就那冷血无情的男人,竟也会对你这个女子网开一面,真是闻所未闻。”男人笑着摇摇头,也就是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毕竟隔壁的女人是百年一遇的至阴之人,“你一定很想出去?” “嗯。” 果然。 “把你的血滴在戒指上,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男人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她,“这血玉戒指有无穷的力量,配上你身上原本的那个邪物,打败门口的这些看门狗,回到地面上不是问题。” “可你不是说,这玉是阴间的东西吗?”郝栎玥半信半疑,“我如果回到地面上,那这一趟不就白来了?” 这个反应是他意料之中的,正合他的心意。 男人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郝栎玥还是听了他的话,咬破了一只手指,把血涂抹在戒指的表面上,在与血交融的瞬间,戒指发出了微弱的红色光芒,她甚至已经可以感知到一股力量涌入她的身体,“不过我可以试试,把你带出去。” “我走不了了,我的身体早就毁了,我的意识也在变淡,你走,如果你一心想调查清楚这玉的来历,就去找黑白无常,他们知道,但是会不会告诉你,就不一定了。”男人摆摆手,也不管这黑暗中,对方能否看到。 没有时间犹豫,郝栎玥冲开了地牢的门,卯足了力气向外跑去。 她得尽快回到她掉下来的地方,然后想办法回到地面上,把这地下的一切尽数告知东野阙,再和他一起下来。 男人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松了口气,慢慢抬起自己的手,黑暗中他已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知道整个身体,都在慢慢消亡。 除了这个女孩子,可能这世上再没有人会记得他了。 郝栎玥大口喘着粗气,凭着直觉往前跑去,她得赶快。 如果这一切不是幻觉的话,那她真的太难了。 这一路上并不平坦,深深浅浅,她几次差点摔倒,还是咬咬牙继续跑着,她已经能看到远处模糊的屋子——正是她披上这身白衣被带出来的地方。 “郝栎玥,别慌。”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平复下来,“一定可以找到路口出去的,一定可以的。” 可事实证明……这样的打气,毫无用处。 “你身上穿的是阎王娶亲的嫁衣?” “你到底是谁?” 她这一身衣服太过醒目,路过的阴人纷纷围了过来,对她指手画脚的。 “我……” “你该不会逃亲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众人的眼睛刷刷刷地看向她。 郝栎玥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眼神可以把人逼死。 她后退了好几步,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人,无力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抓住她!” 突然一个人大喊着,身后一大群人都似狼虎一般扑向她。 “啊!!”郝栎玥尖叫了一声,拼命往后跑去,一边跑一边把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 这地府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很快这场闹事就吸引了黑白无常,他们赶到现场很轻易地就把郝栎玥捉了,然后用极为戏谑的语气问道,“你挺有能耐啊,说说,是怎么从地牢里逃出来的?” “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被关地牢?”郝栎玥用力地想挣开他的手,尝试了几下就彻底放弃了,真的是徒劳罢了。 “你是祭品,你跑了,那祭祀大典怎么办?整个地府怎么办?”白无常走到她身边,用冰凉的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 郝栎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刺骨的冷,还有无尽的恐惧,包围着她。 谁能来救救她? 第一百三十七章 滞留 多久了。 还剩多久了。 郝栎玥咽了咽口水,胆战和恐惧全部写在了脸上。 “你本事挺大的,竟然能逃出地牢。”黑无常走到她面前,冷笑了一声,但是他的双眼很快就被她手指上的血玉戒指吸引,“这戒指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地牢里的一个男人给我的。” 郝栎玥瑟瑟发抖,声音打着颤。 “不可能,当时整个地牢里,就你一个人,再无他人。”白无常摇了摇头,然后用嗜血般猩红的眼睛看着她,伸手想把戒指拔下来,但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用,那戒指就死死地扣在她手上,“血玉吸收了她的血,已经取不下来了,她做祭品这事恐怕得从长计议。” “说好的两天,阎王估计就快要回来了。” 穆青! 他快要回来了是吗! 郝栎玥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她微微把头看起,想看清楚穆青即将出现的位置。 “这血玉戒指,有什么来头吗?” “别多嘴。”黑无常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郝栎玥心中已经明了了几分,继续张口问道,“这戒指是不是跟蛇形古玉有关?” “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他们两人的表情变得格外严肃,一步一步逼近郝栎玥,而且隐隐带着杀气。 郝栎玥摇了摇头,不敢再说话。 “算了,别跟她计较,等阎王回来,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之后,他们不再说话,用一根极粗的绳子将她捆在一根柱子上,轮番盯着她,生怕她再次逃跑。 “两位大哥,我一个凡人,跑不了,不必像盯犯人一样盯着我看?”郝栎玥被他们看的浑身起鸡皮,弱弱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应该不符合你们地府的审美标准。” “你,不是普通人。” 这么一说,郝栎玥倒是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可能不是凡人,难不成是神仙?你们是不是欢天喜地七仙女看多了?” 下一句她刚想说这世上哪来什么神仙鬼怪的,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身处口中的这个灵异的地方,这个完全不能用科学解释的地方,她感到心累。 “阎王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怎么知道?”黑无常不耐烦地摆摆手,“他再不回来,我和老白就把你拿去献祭了。” “手下留情。”郝栎玥赶紧闭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我不说了,你们继续。” 三个人继续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格外地煎熬。 那血玉戒指闪出了诡异的光,光芒逐渐锐利起来,捆着她的绳子一下子就松了起来。 她瞟了一眼黑白无常,打算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走,没想到刚走了一步,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打算去哪啊?” “你继续往前走,只会害更多无辜的人惨死。” 那声音从她头顶响起,郝栎玥抬头看去,黑无常漂浮在空中看着她。她这才意识到,黑白无常真正在乎的不是她做不做祭品,而是她手上莫名出现的这个血玉戒指。 “为什么?” “你是血玉的主人,血玉戒指和蛇形古玉本是一体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无常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这是地府的规矩,谁能彻底掌控住血玉,便是这儿的主人。” “那穆青呢?他为什么能够做这儿的王。” 郝栎玥有一肚子的问题需要得到解答。 “因为他时运好,碰巧成为了王,”他顿了一下,再次看向了她的手指,“但他没有血玉,说到底这个王,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的言下之意是…… 她是血玉的主人,那她可以做这地府的王? 倒是从未听说过女阎王,只知道奈何桥边有个女的孟婆。 “王,回来了。”过了许久,郝栎玥站着都快睡着了,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穿破了她的耳膜,她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 穆青黑着脸朝他走来,他身后站着一个人,蒙着头,认不出是谁。 “你们要的至阴之人,我又找到了一个。”他一把把身后之人推到黑白无常前面,径直走到郝栎玥面前,牵住了她的手。 就像一根定神针,瞬间安抚了焦虑的郝栎玥。 黑白两人掀开了那人的头布,郝栎玥瞪大了眼睛,竟然是—— 东野阙!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东野阙伸手在周身画了四道符,燃着烈焰的符灼烧着黑白无常的外衣,他们大呼一声后,匆忙逃走。 “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出去。”东野阙收回了符,用带着些许歉意的语气说道,“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有什么委屈的,能逃出去,什么都不算委屈。 她赶紧亚欧熬太晚,“穆青,你带我们出去。” “你,为什么会有血玉戒指?”穆青刚要应允,却被她手指上的戒指吸引住了。 是谁把这个戒指给她的。 不是说这个戒指已经消失不见好久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把我关进了地牢,是我旁边的那个人,把戒指扔给我的,还告诉我说这个戒指跟蛇形古玉是一体的……” “可是这个戒指的主人,就是这个地府的主宰者,你戴上了它,就不能离开地府了。”穆青脸色变了变,跟方才的黑白无常一样,伸手想把戒指拔下来,尽管知道这完全就是无用功。 “那怎么办?”东野阙有些懊恼,“她不能在地府呆太久,不然就永远都回不到地上了。” “我知道。”穆青没好气地应道,虽然事已至此,可他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你知道这古玉的由来吗?”经过之前的折腾,郝栎玥倒是冷静了下来,她仔细看着手上的戒指,或许去源头看看,会有新的发现。 “这血玉是在蛇冢发现的,所以才被雕刻成蛇形,而多出来的边角料便做了这个戒指,其实是一块玉石做出来的。” “蛇冢在哪?” “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郝栎玥匆忙跟上,但是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摔在他身上。 “郝栎玥!” “给她渡一些元气,她在地府呆太久了,被阴气侵蚀地很厉害。”穆青搭了下她的手腕,唤东野阙过来帮忙,“我屋子里有药,可以延缓阴气的侵蚀,我这就去拿,你照顾好她。” 第一百三十八章 蛇冢 等到穆青渐渐走远,东野阙一只手扶着郝栎玥,皱起了眉。 “东野阙……”她微微睁开眼睛。 “你好些了吗?” 郝栎玥点点头。 东野阙松开了手,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那就好,这里阴气重,你本来就是至阴之人,特别容易招惹阴邪,之后不管你去哪儿,我得跟着。” 郝栎玥点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朝着穆青的宅子走去。 大概是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路过的鬼魂都时不时瞟他们一眼,甚至还有些胆大的,作势就要扑上来。 那一瞬间,郝栎玥的尖叫已经提到了嗓子口。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扑上来的男鬼像一只待宰的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脖颈,脖颈上出现了扭曲的凹痕,再看他时,已经脸色青紫、双眼暴突,就连舌头也被掐的吐了出来。 她背后发凉,后退了好几步,惊慌失措。 “别怕。”东野阙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右手轻轻拂上她的双眼,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那男鬼被拖着后退了好远,只能拼命伸手往自己的脖颈抓,却始终抓不到那只手,反而把自己的脖颈抓得血肉模糊。 东野阙拉着郝栎玥往前走去,不想她看到这些。 “他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她说完一句话,就听到东野阙有些生气地朝着空气说了一句,“可以了,她不是簌和,你会吓到她的。” 那人这才住手,现出了身,原来是穆青。 郝栎玥脸色全白了,明显是被吓得不轻,呼吸也有些急促。 “你看看你。” “那这个男鬼要扑向他,我若不除去,岂不是害她受伤?”穆青蛮不在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药,递给郝栎玥,“吃了这个,你可以在这地府多活些时候。” 郝栎玥狐疑地看着递过来的瓶子,不知所措。 “吃。” 直到听到了东野阙的肯定,郝栎玥这才接了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她微微蹙眉,又瞟了东野阙一眼,看到他肯定的眼神才仰头一饮而尽。 “她倒是信任你,”穆青酸溜溜地说着,“却不知道上一世就是因为过于信任你了,才被你害死的。” “不关他的事。”郝栎玥脱口而出。 “好了,先去蛇冢,赶紧把那玉给找出来,也省的看见你,”说完,他故意瞪了一眼东野阙,“真是碍眼。” 郝栎玥正想反驳,东野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转头一副笑脸对着穆青,“穆青,带路。” 三个人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远远能看到蛇冢的牌子,他们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就在快到牌匾下面时,一条青色的小蛇游了过来,不自觉地缠上了郝栎玥的手臂。 “找死!” 穆青一声厉喝,因为紧张而导致声音变得跟以前完全不同,沙哑,却带着粗旷。 他当下就伸手直接捉住了蛇的七寸,狠狠一折,同时一扬手把它扔出了几十米远。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远处响起! “那是灵蛇!” “我知道,但是这种小蛇,不过修为百年,不足为惧。” 从语气中就可以感受到穆青满满的傲慢,他真的跟上一世遇到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这一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野阙警惕地把郝栎玥护在身后,不停地转头看着四周,嘴里依旧和穆青搭着话,“可是你杀了一条,就会吸引更多的灵蛇过来。” “我就是要吸引它们过来,不然都躲在老巢里面,我们怎么进去?”穆青没好气地说道,其实也是神经紧绷着,一刻也不敢松懈,“它们来了,你保护好她。” 凭他千年道行,加上东野阙不死之身,这次应该可以破了这蛇冢。 随后,他们两人直直朝着牌匾冲去,郝栎玥紧随其后。 在三人跑到牌匾之下,等待他们的是同数千条灵蛇的正面交锋。 两个男人齐齐挥刀,郝栎玥像是早有预料,猛然弯腰,脚步一错,双手在地上模糊地画了一道符,“我用地遁符困住这些蛇,你们进去。” “不行!” 东野阙想都没想就冲到了她面前。 咫尺之距。 他很轻易地抓住郝栎玥的手腕,一把把她推到了两人的中间。 穆青眼眸冰冷,就势一转,手中的刀也反向一转,直接将最近一条蛇的蛇头斩了下来。 温热腥臭的蛇血溅了他一脸,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郝栎玥呆住了。 斩杀了最近的几条蛇以后,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手中的刀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一阵冷风从身后袭来! 他头也没回,直接伸出手,吸干了那条灵蛇的精气。 可是那条被吸干的蛇,一直盯着郝栎玥看,她对视上它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头疼,仿佛有什么正在疯狂翻涌。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脸色也苍白无比。 穆青看了她一眼,眼神变得更加狠毒。 就是现在! “死!” 又是一声厉喝,他忽然起身,飞快跃到她身边,他身上的力量,突然比之前更强了。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到她身前时,几片锋利的鳞片,划伤了他的脸。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 怎么会…… 这蛇都已经被吸干了,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这些蛇是死不了的。”东野阙变了脸色。 “怎么可能?” “快过来,我画个符。”说完在空中画了几笔,一个蓝色的屏障将他们三个罩在中间,“除非直接砍断它们的蛇头,不然光靠吸尽精气是没有用的,这里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时刻给他们补充着精气。”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东野阙打量了一圈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猜源头就在老巢里,可是我们现在进不去啊。” “这还用猜?” “只能一个人进去,剩余两个人守住老巢的空口。”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混战 空气在那一刹那凝固了。 如果只能进去一个人…… “我不能进去,”东野阙看了一眼穆青,他手中的符正对扛着来自蛇冢的源源不断的力量,他没法走开。 “别用那种求助的眼神看我,我去吸引这些蛇,让她进去。”穆青没好气的说着,还顺便指了指身后的郝栎玥,“怎么样,你准备好了吗?” “啊?” 郝栎玥更懵了。 准备好? 准备好什么啊? “穆青,我没有念力,我就算会画符,也没有力量啊。”她连连摆手,但手指上的血玉戒指却在这时发出了诡异的红色光芒,照亮了整个蛇冢。 “快去!” 来不及多想,郝栎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过去,直接飞进了蛇冢里面。 那一瞬间,数以千计的蛇也全部消失了。 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怎么回事?”东野阙收回了符,没有任何犹豫,张腿就要往郝栎玥飞去的方向走去。 穆青不由分说地一把拉住了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救她。” “你能怎么救?这里面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穆青这一问,东野阙一时回答不上来,确实,他冲动了一些,但他就是不放心,“那怎么办?” 他不安地用脚蹭了蹭地,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糟了,他们来了。”穆青突然一回头,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伸手把东野阙拦到身后,“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管发什么,你都不要出手,要是情况紧急,你就进蛇冢,但一定要注意安全。” 东野阙怔了一下,不是前一秒还叫他别进去吗? “可我不知地这蛇冢里面是什么情况啊!” “管不了这么多了,”穆青的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黑白无常已经带着十万阴兵来了,东野阙,无论如何,你都要带她走出去,你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要补上,别让她再受委屈了。” “我知道。”东野阙上前一步,“你不是阎王吗?为什么黑白无常都可以调动十万阴兵?” “这你别管。” 穆青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 “这事儿我管定了。”东野阙并不打算退后,他宁愿和穆青并肩作战,也不想再丢下任何一个朋友孤军奋战,“我们守住蛇冢的口子,郝栎玥不是有那个戒指吗,我相信她可以撑过去。” 而且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让她呆在蛇冢里,或许会更加安全一些。 “随你。”穆青已经做好了作战的准备,看到他们的身影后,气定神若地说了一句,“他们到了。” 果然…… 黑压压的一片扑面而至,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黑白无常二人,东野阙勉强认得,后面的人穿着黑袍,看不清脸,只觉得似白骨般惨白,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穆青,你既为阎王,凡事却不为地府考虑,执意放走祭品,还打伤我二人,今日我二人便要替地府清理门户。”黑无常捋了捋袖子,大概是身后有阴兵撑腰,说话的声音倒是威严了不少。 “别的事,但凡你们要求的,我都可以做到,但是她,本王一定要保住。” 在她的事情上,穆青自然也是毫不退让。 “祭祀大典只剩下最后的时刻了,你既然没有诚意,那我们就捉了你,拿你做祭品。”白无常一说完就出手了,东野阙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一只惨白的手已经出现在了穆青面前,青绿的血管有些诡异,一节一节的指关节泛着白——其实就是他想象中的僵尸的手。 “东野阙,布符阵。”穆青只匆匆回头说了一句,“你去对付阴兵,我来对付这两个老妖怪。” “别废话,穆青,交出人书生死簿,你已经不配做这地府的王了。”黑无常也飞了过来,漆黑的袖子突然变得很长很长,直接缠住了穆青的脖子,几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东野阙正在布阵,看到穆青这副模样犹豫了片刻,一跃而起,右手出现了一张燃着微蓝火焰的符,卯足了劲直接定在黑无常的头顶。 是蓝火符。 缠在他脖子上的黑袖瞬间松了起来,穆青瞪大了眼睛,他认得这个符,它是依靠燃烧自身念力而画出的符,虽然有无穷的力量,但却极其损身,东野阙是疯了吗?! 他完全惊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 他一定是疯了。 蓝色的火焰灼烧着黑无常的眼睛,他吃痛地后退了好几步,几乎跌坐在地上。 看到穆青诧异的表情,东野阙已然猜到他会说什么,随口说了一句,“无非就是燃烧一点念力,用的符是北墨山庄的独门咒,对我来说损耗不大——反正我也死不了。” “我再说一遍,你去对付那十万阴兵,这儿的两个人你别管了。”他冲他摆摆手,一只手把白无常吸了过来,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白无常,我知道你一定很不喜欢我,没关系,过了今天,我可以永远的消散,但我一定会把你也带走。” “你敢!!” 白无常声音有些发抖,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穆青冷笑了几声,在这空旷的蛇冢上空回荡起来,“我做这个阎王的位置,你们从来都不服,确实我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了生死簿罢了,算不得你们真正的王,那我除掉你和黑无常又如何?反正这地府会有新的王,也会有新的黑白无常。” 这话冰冷而讽刺。 却怼的白无常哑口无言。 “我承认我平常对你们很宽容,或许你们觉得我这是软弱,其实,不是的。既然你们让我做了王,就应该听我的话。”穆青丝好没有手下留情,被他掐着点白无常已然气若游丝,长长的舌头吐了出来,变态恐怖。 “老白!”黑无常拼尽全力死掉了贴在脸上的这张符,就要往白无常那边飞过去,整个身子腾在空中被东野阙死死地拉拽着,完全动弹不得。 “穆青,这回你可得谢谢我。”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说。 话音一落,就看到黑无常化作了无数黑色的碎片,像柳絮一样漂浮在空中,然后慢慢地掉落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章 出巢 东野阙再回头时,白无常也化成碎片,飘落一地。 谁也不敢相信,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白无常大人,死去之时竟然是如此的狼狈。 “黑白无常已死,你们识趣的就给我滚回去,今日发生之事既往不咎,你们依旧是地府的阴兵,”穆青看着空中黑压压的一片,沉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着未了结的心愿,才来做这阴兵的,若是执意与我作对,那我只能将你们都写进人书生死簿中,忘却所有往事,重新进入轮回。” 他话音刚落,一大片阴兵转瞬就不见了踪影,还剩下的几个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也纷纷跑开了去。 “他们就这么走了?” “对啊,如果不走的话,他们就得去轮回了。”穆青摆摆手,就是因为知道这些阴兵的软肋,加上决定他们生死的生死簿在他手中,他才能有如此的底气。 “轮回不好吗?”东野阙轻哼了一声,“我倒是想轮回,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古以来多少人为了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财富的人、有权势的人,无一不希望自己可以永生的,若你这命数给了他们,恐怕不知道要高兴多久了。” 东野阙垂下了头。 世人皆向往永生,却没有人知道这种一次次见证着心底重要的人死去又复生的痛苦。 他会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然后在之后的一百年里,寻寻觅觅。 有可能会再见。 也有可能,再也不见了。 “对了,穆青,你既然是地府的王,你有生死簿在手,那……能查到我的命数吗?”东野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尽管他没有抱有任何希望。 “你又不是妖怪成精,虽然没有心,但也是个人,你的命数自然是可以在人书生死簿中查到的。”穆青倒是回答的很干脆利落,但他的眼睛对上东野阙那充满希望的眼神时,还是继续斩钉截铁地说,“但是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这也是我做这个阎王的职责。” 东野阙眼底的那束光,终究还是灭了。 “虽然你刚用蓝火符救了我,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东野阙,我可以保证你和她在地府的安全,然后尽我所能把你们平安送出去,我们欠簌和的那些,就回报给郝栎玥。”穆青拍了拍东野阙的肩膀,语气中有深深的无奈。 可是这种情况,任凭谁,都会选择理解。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罢了,”东野阙自嘲地笑了笑,“再说了,这都近千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好了,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穆青回头往蛇冢的老巢走去,他们都进不去了,只能站在外面张望,还时不时冲里面喊几声她的名字。 可是一直没有应答。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过的极慢。 两人因为紧张的缘故,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怎么办,她要是一直不出来……” “不会,她有血玉戒指,不会出事的。” “那万一出事了呢?”东野阙实在等不及了,他一把推开穆青,“我不会死,我要进去找她,我倒想看看这蛇冢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说完他猛地就往洞口闯,却出乎意料地被看不见的屏障震了回来。 “不是我拦着你,是我们都进不去了。”穆青叹了口气,“这老巢门口多了个结界你都没发现吗?我猜在郝栎玥被吸进去以后,这洞口自己就封上了,除了她,任何人都进不去了。” “我不信,她一个人在我们完全就不知道情况的地方呆着,我们难道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站在这儿干着急吗?” “别不信了,就算你用蓝火符,也打不开了。”穆青语气平静了不少,“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 确实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一下,一下,一下。 东野阙找了块石头扶着,才勉强没摔倒,扭过头看着同样有些诧异的穆青,“喂,穆青,你们地府也有地震吗?” “这百年来倒也是第一次见。”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蛇冢的老巢,只见那洞口处突然崩塌了,只是一刹那,整个老巢塌成了碎石块。 “郝栎玥!” 东野阙发疯似的扑了过去,用自己的手扒着地上的石块,这一刻仿佛天塌了下来,他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眼底蔓延开来的绝望。 应该不会…… 这是第二次了,她死了。 “东野阙。”穆青想过去拉他,但是眼前突然一片白光闪过,随即就是一种刺痛的感觉,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两秒之后重新睁开,湿润的感觉缓解了眼睛的疼痛。 气氛有些压抑,穆青一言不发地看着崩塌了的蛇冢,眸子微暗,双手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 此刻的他应该比他更着急,更难过。 …… “她不会出事的,对不对?”东野阙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她有血玉戒指,她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 “什么对不对啊?” 是她的声音! 从他身后传来的——她的声音! 东野阙和穆青猛然回头,竟然真的是郝栎玥,毫发无伤地站在那边,正开心地冲他们招招手。 “那是郝栎玥吗?”东野阙还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直到和穆青再三确认无虞以后才向她走过去,却是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郝栎玥看着他这幅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假笑了一下,客气地问道。 “没……没事儿……”东野阙赶紧摇摇头。 “还没事儿呢,你是不知道,刚刚这洞口塌了,他马上就趴在地上扒拉那些石头呢,那一脸绝望的样子啊,好像他也死了似的。”穆青打趣地说着。 东野阙踢了一下穆青的脚,“得了你,洞口塌地时候,你的脸都白了,没比我好多少。” “洞口塌了?”郝栎玥透过他们的背影看了一眼,这洞口还真的塌了啊……她还以为在洞里所经历的一切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尽数成真了,那她在洞里看到的未来之相也有极大概率是真的了。 “对啊,”东野阙关切地靠在她身边,“栎玥,你说说,你在那洞里都看到些什么啊?” “其实……也没什么嘛。”郝栎玥一改平日的爽口直言,变得有些唯唯诺诺,眼神也有些躲闪,似乎在隐瞒着什么,“你别问了,蛇形古玉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也算是完成了簌和的夙愿了,穆青,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地府啊?” “随时。” 郝栎玥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偷听以后,悄悄地问了一句,“那黑白无常不会再抓我了?” “他们已经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回归现实 郝栎玥惊异了一会儿,倒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穆青先开了口,“我送你们出去。” 嗯。 是该出去了。 “郝栎玥,出去以后,你打算去哪儿啊?”东野阙跟在她身后,有意无意地打听着她之后的打算,“是要回学校吗?” “不,我暂时不回去,”郝栎玥摇了摇头,眼下她有了血玉戒指,还有在老巢里意外收获的符力,此刻的她没什么可怕的东西了,“还有一件事等着我去做。” “什么事?” “什么事?”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要去一趟昔日达尔家族的地界,我想知道簌和究竟是怎么死的。”郝栎玥不假思索地说道。 东野阙瞥了一眼他无名指上隐隐泛着光的戒指,心里总有些不安,“那……蛇形古玉,你找到了吗?” “不必找了,蛇形古玉的力量已经和血玉戒指合二为一,全部汇聚在我体内了。”这么说着,好像还有一点小小的欣喜,却没想到东野阙的脸一沉。 郝栎玥皱眉,难道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吗? 穆青也同样耷拉着脸,神色凝重。 “你们怎么了?”她扬起手指看了看,倒也没什么异常啊。 “血魔依旧在你体内,会随着你力量的变强而变强,你之前跟我说,她是跟自己的心魔同归于尽了,我怕你会……” “会什么?会重蹈覆辙吗?”郝栎玥突然有些丧气,前一秒她还沉浸在获得巨大力量的喜悦之中,后一秒却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还真的一时难以接受。 “没事,这一世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东野阙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也温柔了起来。 “还是算了,”郝栎玥连连摆手,她可不想做什么神符师,无非就是簌和的真正死因一直压在她心里,憋的她可难受了,所以趁现在赶紧过去调查清楚,也刚好可以了解了第东野阙的一桩心事,之后大家还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好。 毕竟这一世,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你若不想他陪你去,那我陪你。”穆青挑挑眉,马上接上了她的话。 “你就算了,你白天都见不得光,怎么陪我啊?!”郝栎玥没好气地说着,却没想到他还生气了,自顾自往前走去,跟他们拉开了越来越远的距离,“哎,等等我,穆青!” 郝栎玥白皙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无奈,一双美眸带着几许的迷离。 好不容易追上了他,原本以为哄几句就能好的,谁知道穆青撅着个嘴巴,“郝栎玥,你既然嫌弃我是这地府的,那好,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啊? 郝栎玥呆在原地。 场面一度十分的尴尬,东野阙上前一把搂住了穆青的肩膀,像个两兄弟似的寒暄起来,完全无视了身后郝栎玥的存在。 “喂!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郝栎玥不满地跟在他们身后,刚走了几步就被地上一块石头给绊了一跤,手腕撞在地上,瞬间被擦破了皮,溢出血来。 “你没事!” 哼! 这个穆青虽然一脸冷漠和满不在乎,回头的时候语气里倒还是有些紧张的。 郝栎玥拍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 “还没事,你不看看,自己手都流血了?”流血事小,更恐怖的是所有渗出来的血都被那枚血玉戒指给吸收了进去,“这戒指……果然是邪物。” “你管他是不是邪物呢,反正也拿不下来了。”郝栎玥无奈地耸耸肩,走了这么多路,她真的很累了,“是不是快到出口了?” “快了,就在前面。”穆青指了指前面,“以后呢,要是有事就得靠自己了,我在这地府里,诸事繁杂,不一定能够脱开身来帮你们,所以自己多加小心。” 郝栎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像是出口,瞬间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来到这个鬼地方这么多天,总算是可以出去了。 要是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是万万不会再来了。 出口外,穆青目送着他们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没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他没有告诉他们,黑白无常不是一般的地府官吏,他们身上都带有反伤符,他当时极力支开东野阙就是怕他被反伤,他一鼓作气亲手斩杀了他们,可是他们所受的痛苦都会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给郝栎玥准备的药是用自己的修为化出来了,而且……他还用自己的念力保了东野阙入地府。 就算他有千年的修为,经历了这些,实则也消耗殆尽了。 活了千年了,也活够了,如果真的要魂飞魄散,便认命了。 想到这里,他闭上了眼睛。 …… …… 东野阙一路牵着郝栎玥的手,她也没有不乐意,任由着被他牵回到了现实生活中,一出来就看到满脸通红的钱枝,正带着手下的人挖地,就走过去轻轻唬了她一下,“嘿!” 钱枝明显被吓到了,她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气。 “你们干嘛呢!” “还不是为了你们俩,那天我们从那个地道跑出来以后,觉得这荒山野岭的,总不能把你们俩丢在这儿,就带着我的手下开始往下挖,希望可以挖到地道口子,这样也方便你们逃出来,谁知道口子还没挖到呢,你们俩倒是出来了。”钱枝一把把手里的铲子扔在一旁,喘着气说道。 “那我应该谢谢你。” “谢倒是不必——”钱枝突然凑近了一点,“哎,那个蛇形古玉……” “蛇形古玉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它的所有力量和血玉戒指合二为一,都注入我体内了,你若是非得把蛇形古玉带走,倒不如直接把我带走,反正我也刚好,想去见见钱家的人。”郝栎玥朝她扬了扬手指上的戒指,泛着血光的戒指。 “这……怎么可能啊!”钱枝瞪大了眼睛,伸手想把那戒指取下来,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戒指还是纹丝不动,“你是拿502把戒指粘在手上了吗?” 郝栎玥摇摇头。 “那怎么会摘不下来?” “因为,我是这个戒指的主人啊。”说这句话的时候,郝栎玥脸上有一丝丝得意。 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驾 郝栎玥几乎没准备什么,当天晚上就去了西域的达尔家族。 随行的还是——-被迫充当司机的东野阙,当然,他打心底是乐意的。 “其实我们可以做飞机或者高铁,再不济,就算绿皮火车,也比你这开车要快些?”郝栎玥不满地说着。 但东野阙依旧是那句老话:“自己开车去,凡事会方便些。” 反正已经在车上了,她也就认命,乖乖坐在副驾驶上,打量着窗外的风景。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郝栎玥回头看着她,突然她瞟到垫脚的毯子边,有一只用了一半的口红,冷哼了一声,语气也变得疏远起来,“问问你,这个座位上坐过多少年轻貌美的女性吗?” “不可能,我有洁癖,不会随便让外面的女人上我的车。”东野阙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哦。”郝栎玥假装相信了,迟缓地点点头,继续看向窗外,“既然我有来世,那徐兰心应该也有,你怎么不去找她反而来找我?” “她……应该已经转世了,只是我还没有遇到她呢,”东野阙犹豫了一下,怯怯地看了郝栎玥一眼,“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现实中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 “什么?什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这番话彻底把东野阙整懵了,他一个刹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扭头很认真地盯着郝栎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大叔,你该不会连这么爆的电视剧都没看过?” “我不喜欢看那种谈情说爱的电视剧。”东野阙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明所以,“我甚至没有听说过。” “哦……”郝栎玥低垂下眼眸,“那等这次回去,你可以看看这个电视剧,挺火的,很多海外朋友也有看,同你跟林可钰、徐兰心的事儿很像。” 东野阙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 “你们男人啊,本来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要想遇见一个一心一意的男人,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你是不死之人,你见过的女人恐怕你自己都数不过来,每一世女的已经老了或死了,而你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容貌,”郝栎玥有点像个小怨妇,自顾自地说着,倒是激发了东野阙的好奇心。 “怎么,你吃醋啊?” “我没有!” …… “别多想了,我跟林可钰那本来就是前尘往事了,再说了,我又不喜欢徐兰心,如果我遇上了她的现世,我可以护她终老,但绝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东野阙说着,重新把车启动了,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地往前驶去,“我对簌和是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她竟然能够浴火重生,若我早一步想到,或许就可以救下她。” “所以你对我这么好,也是因为我是她的转世?” “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样的,”东野阙还没说完,就感觉车里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上的女孩。 只见她缓缓开了口,语气更是冰凉到了极点,“东野阙,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需要你这份歉意,我是郝栎玥,不是簌和,就算我背负着她的记忆,不得不去完成她的夙愿,我都依然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 东野阙没有再说话,实际上手心里已经紧张的出了一层汗。 他好像又惹她生气了。 而且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你会开车吗?”郝栎玥没好气地瞪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这是非机动车道,你想撞死谁啊?” “额……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方向盘,看她开口说话了,应该……不那么生气了? “照这个速度,再两天就能到达尔家族了?”郝栎玥无聊地翻着手机,从百度那儿,她知道了昔日的西域其实就是现在的新疆,而这个所谓的达尔家族早就已经没有了名气,只能确定大概的位置是在南疆的一座不知名的山脚,从风水学来说,确实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地。 “你还记得达尔家族的具体位置吗?” “我怎么记得!”郝栎玥无奈地说,右手不停地在屏幕上动来动去,一会儿把地图放大,一会儿把地图缩小,根据经纬度勉强确定了一个点,“还好我是文科生,又很精通地理,不然这下真的凉了。” “倒也不怪你,这几十年发展太快了,原本留下的古迹都没了,变成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说起来还挺怀念我初到江南兰园时,那种静谧的小桥流水人家的生活,可惜啊……”东野阙不禁感叹道,“郝栎玥,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不想读书了,不想工作了,就来找我,我带你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起来。” “真搞笑。”郝栎玥撇撇嘴。 在这互联网如此发达的今天,这个男人竟然跟她谈隐居。 天方夜谭。 “要是你不想呆中国,就跟我回日本。” “别了,日本呢,地小人多,更不可能谈所谓的隐居了,”郝栎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算你是东野家族的人,也不见得能有一个庄园来过隐居生活。” “我在日本真的有个庄园,其实我在中国也有,不过比日本的小一点。” 他倒是直白,毫不掩饰。 郝栎玥顿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某某霸道总裁搂着他的小娇妻,然后在她耳边说“这片鱼塘都被你承包了”,会不会有一天东野阙也会这样站在她面前说,“郝栎玥,这个庄园以后都被你承包了”。 可惜了,她不是个拜金女。 比起这些,她更喜欢未来的人生,活成她喜欢的样子。 “我雇了些人打理庄园,还养了几条狗,其实我觉得过着还蛮舒服的,”他依旧自顾自说着,“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我真的很喜欢簌和,或许会爱屋及乌,想要陪在你身边保护你,可如果你接受不了,就告诉我,我可以离开,但是去达尔家族这种冒险的事,不管你怎么拒绝,我都必须陪在你身边。” “知道了。”郝栎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靠背上,“我困了,我睡一会儿,你慢慢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幻境 其实郝栎玥并不困,只是不想说话了。 她慵懒地靠着,心底里蹦出一个念头,身旁的这个男人居然活了那么多年,那他一定从很多人的世界路过,见过数百年来人类历史壮烈的变革和战乱下的沧桑。 当然,也有更多的人,走进了他的人生,相比于他如此漫长的一生,簌和或是她,都只不过是融化成路途的足迹,不足挂齿。 这么想想,竟然还有些心酸,不过长生也不是件好事。 簌和的一生,虽然很短暂,但也是风光无限的,可惜她唯一爱过的人死在了她前头,此后的生活感觉没有了意义,而东野阙是喜欢簌和的,有多喜欢呢……可能他之后的人生里,簌和会永远成为一个烙印刻在他心里。 那只是簌和的烙印。 “怎么不睡?”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话刚出口郝栎玥就后悔了,这不等于自己承认了嘛!带着些许懊悔,郝栎玥睁开了眼睛,“你有事儿吗?” “我有个问题,一直都很想知道答案,”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你既然拥有簌和的记忆,或许能够感同身受,我想知道我比钱焕差在哪里?” “啊?” “簌和她至死手里都紧紧握着钱焕送她的簪子,我以为我对她已经够好了,可惜她心里只有钱焕,我们东野家的人从不服输,但我是确确实实输给了他。”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从他亲手结束了钱焕开始,就彻底输给了他。 “簌和和钱焕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情投意合,如果不是当时在墓地碰到了你,钱焕就不会被断心脉失去了符术,后面的陈依云也就没有把柄可以要挟钱家的两个兄弟,所以她那一生所有痛苦的根源,就是源于你那一掌。”郝栎玥没注意到脸色越来越黑的东野阙,继续自顾自说着,“我知道你是因为你叔父被北墨山庄的老庄主害死了,就算所谓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也不应该废了钱焕,他是少庄主,他身上有那份责任在,狗被逼急了也会饥不择食,更别说人了。” 过了好久,东野阙才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可我毕竟是留下了他的命。” “东野阙,钱焕最后是死在你手里的,北墨山庄的火是你放的,我要是簌和,那不得生生世世地恨你啊。”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东野阙却陷入了沉思,之后的一路上他没有再开过口。 车里淡淡的熏香味,闻的久了郝栎玥闭上了眼睛。 梦里她又碰到了簌和,可是只有一个红衣的背影,她在前面奔跑着,郝栎玥大喊着她的名字,但一直追不上,正当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俯下身喘气的时候,一个刹车把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到了。” 郝栎玥揉了揉眼睛,看到眼前空旷无比的一大片荒地,难以置信,“你确定?” “按照你给我标的地方,就是这儿了,”东野阙停好了车,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应该就差不多是这儿,我有一点印象。”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郝栎玥左顾右盼,硬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记忆里的西域是不是真实。 “听说这边的人,经常会迁来迁去的,说不定是迁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东野阙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但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你闻闻,这儿时不时有什么味道?” “嗯?”郝栎玥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好像是有,而且这个味道……跟她梦境中一模一样。 是蛇兰草。 “捂住口鼻!”她大叫了一声,紧张地看着东野阙,事实上已经来不及了。 致幻的蛇兰草很快就让他们出现短暂的眩晕。 “簌和!” 谁,谁在叫簌和的名字! 郝栎玥用尽全力撑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了眼前的平地上,一座带有浓郁西域风格的房子立了起来。 脑袋剧烈疼痛了起来,她模糊地想起来簌和到西域的时候,见到的达尔家族的房子,就是这样的。 “是达尔家族!”郝栎玥指了指那房子,冲着身后的东野阙大喊一声,“我找到了,就在这儿!” 东野阙蹙眉,他很清楚这房子不是真实的,是通过蛇兰草幻化出来的虚幻世界。可又是谁大费周章,造就了这个幻境,真正的达尔家族,去了哪里。 “来了!”前面的郝栎玥又在叫他了,既来之,则安之,总要进去探一探真相。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那个屋子,诡异的是他们进去的瞬间门自动就关上了。 “这……难不成还是密室逃脱啊?!”郝栎玥惊呼。 …… “什么叫密室逃脱?”东野阙默默地问了一句。 “我说大叔,你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说也应该见多识广啊,怎么会连当下这么热门的游戏都不知道?”郝栎玥觉得好气又好笑,耐心给他解释起来,“密室逃脱呢,就是一群人在一间密室里面,通过寻找里面各种隐藏的线索和证据来找到可以开启下一关卡的钥匙,最终可以走出去。” “可我们这不是逃脱。” “我知道,我们这叫密室里面寻真相!”郝栎玥得意一笑,冲东野阙招招手,她可是密室逃脱的骨灰级别玩家,什么都难不倒她。 “你行吗?”东野阙半信半疑地跟了过去,要不是在地道里把灵蛊都耗尽了,本来此刻只要有灵蛊探路,就会容易许多。 这话怼的郝栎玥有些不开心了,她耷拉着脸,用小怨妇的眼神看着东野阙,“我不行的话,那你行了?你带我出去?” 看他乖乖闭上了嘴巴,郝栎玥才往里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仔细摸索着,任何一处的细节都不放过。 东野阙也搭不上手,就站在原地,看她跑来跑去的寻找所谓的“线索”。 “你累不累啊?” “不累。”郝栎玥摇摇头,她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泛黄的牛皮笔记本,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她要的东西,可是这里面全是西域的文字,她完全看不懂。 “看不懂啊?”东野阙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用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道,“我看的懂,我可以告诉你。” “东野阙,你正经点!”郝栎玥一把推开他,把手里的牛皮笔记本丢给他,“你要是认识字,赶紧给我念一念。” 东野阙接过本子,脸色又沉了下去,他瞟了一眼大门,“门外有人。” “啊?”郝栎玥顺势看过去,门依旧紧闭着。 “还真的是跟了我们一路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间屋子 听他的口吻,仿佛知道外面的人是谁,郝栎玥不满地撇撇嘴,她并不喜欢卖关子的男人。 “门锁上了,他们进不来。”说着她还故意拉了拉门把手,确实是拉不开的。 东野阙摇了摇头。 “这里只是幻境,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看到的就跟我们在外面时一样,门是开着的。” “难道说这里……”郝栎玥的眼神里突然带着一些恐惧,“是平行的双重世界?” 她猛然想起在地府的时候,在那个蛇冢的老巢里碰到老太婆,面容崎岖,却笑得慈祥,她看着那枚血玉戒指叹息道,“你未来会有一个劫,在一个平行时空里,如果有人愿意帮你挡,你才可以活下去。” 可是这里除了东野阙,再没有别人。 她很清楚东野阙的脾气,如果她出了危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或许,”他开始四周走动起来,眼睛倒是盯着手中的本子,“虽然百年前我来过一回,但是里面的一切都忘的差不多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先从这上面找起。” 郝栎玥感觉手指上传来一阵麻酥的感觉,她低头看了眼血玉戒指,那种微弱的红光再次诡异地闪起来。 她耳边回想起老太婆的话。 “知道为什么这村子里会有那么多厌胜之术吗?因为这里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个邪物,受邪气的影响,大家都产生了恶念,希望用诅咒的方式除掉周围的人。” “血玉拥有这世间最强的通灵力量,也确确实实是个邪物,凡是接触它久的人,心性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无一例外最后都变成了恶人,所有人都逃不开的。” “你的至阴体质吸引了它,你若是不幸,这一生都会被它操控,成为血玉的傀儡。: “姑娘,你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 “可惜了。”她喃喃自语着。 “可惜什么?”看她神游的样子,东野阙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快过来,我已经看完了,解释给你听。” 郝栎玥赶紧把带着戒指的手藏在身后,她不能让东野阙发现异样,这个时候了,万万不能让他分神。 “这应该是一本下人的记事本,是一个叫阿香的婢女记录的,前面有点长,最后一张写的就是她亲眼目睹了簌和自尽的全过程,她觉得达尔家族的人无能又懦弱,她宁可选择追随簌和自尽。”东野阙翻到最后一页,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心里无尽的苦涩,她到底是在这儿经历过什么,才会让一个婢女都能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簌和的死,跟这个达尔家族,一定脱不了干系。”郝栎玥更加坚定了心中的直觉,“那前面呢,有记什么吗?” “她只是这个家族里照顾小姐的最底层的婢女,见簌和的机会不多,所以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这中间提到了一句,娜宁小姐自从回了西域,就变得痴痴傻傻,而且她见到娜宁时,可怜她只剩下一口气了,后来莫名其妙就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所有人都说簌和充斥着野心,觊觎达尔家族,所以下了毒手,但是事实也许并不是这样。” 郝栎玥一时语塞,这也太狗血了,她记得在簌和的梦境中明明可以感受到簌和一直有把娜宁当成妹妹,虽然她有时任性无礼还会带着大小姐脾气,但是她一旦她有危险,簌和都有挺身而出。 簌和打心底里感谢伯颜和娜宁两兄妹,在兰园最危难的时候替她守住了,仅凭这份感激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下黑手的。 “真是荒唐。”东野阙气急,把那本子随手一扔,“她只身一人来了这西域,保护着这里的百姓,竟然还被诬陷成杀人凶手,真是讽刺。” 听了这话,郝栎玥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着东野阙上了二楼。 他是直奔娜宁的房间,一定会有其他的线索,他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诬陷簌和!一进了房间,他马上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来,枕头、床单、被单,凡是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不放过。 这次郝栎玥出乎意料地没动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东野阙抓狂地翻着,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空旷的平地,这里曾经也是很繁华的西域都市,或许只是迁徙去了别的地方,那她该怎么去找到达尔家族的后人? “竟然什么都没有!他们倒是清理的干净!” 什么也没找到的东野阙狠狠地踹了床一脚,谁知道床移动了,一个已经干涸的药瓶滚了出来。 “该死的,这已经干了,闻不出味道。”东野阙很仔细地把药瓶捡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半天,随即一脸愤怒,险些把瓶子扔在地上,郝栎玥赶紧阻止了他。 她确实从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东野阙。 “别扔,这里既然是幻境,那还是尽量保持这些的东西完整,万一破坏了一些东西,我们可能就出不去了。” 东野阙乖乖地把药瓶塞到她手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伯颜,娜宁,这对兄妹,自从簌和遇见了她们就没一件好事!” 这个药瓶,郝栎玥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不是兰园的药瓶吗! “到底是谁这么有心,下毒还不忘用兰园的药瓶来嫁祸给簌和,真是用心良苦。”郝栎玥冷哼了一声,把药瓶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走出了娜宁的屋子,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跟伯颜他爹爹三夫人或许有关系。 “你去哪?” 郝栎玥没理睬他,自顾自地走,明明她也是第一次来,却好像熟门熟路的,很快就找到了簌和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里面甚至还有那件她养母给她做的最后一件红纱衣。 等东野阙也进来以后,整个屋子突然黑了,房门也紧紧关上了。 “看来这线索,是从这间屋子开始的。” “嗯?” “你看不出来嘛,密室大逃脱游戏,从现在正式开始了,”黑暗中,她手指上的血玉戒指突然发出了耀眼的红光,“这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四处找找。” 东野阙点点头,黑暗中他其实看不真切什么,随手画了两道火符想把屋子的蜡烛点亮,可是火符刚画完就熄灭了。 看他有些着急的样子,郝栎玥脱口而出,“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你那火符没有用,赶紧找机关开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木匣子 “机关?” “哎呀,就是找开关,把灯打开,不然这黑灯瞎火的,怎么找线索啊?”郝栎玥耐着性子跟他解释着,伸手摸索着墙面,企图找到可以点亮整个房间的开关,“哎呀,我忘了这屋子是百年前的,没有灯啊。” 东野阙无语地站在原地。 “那怎么办?”郝栎玥愁的狠狠用脚剁了剁地。 “如果不能用符术,那打火机可以。”说着,东野阙掏出了一把打火机,一束带着微弱蓝光的火苗从机头窜了出来,“有蜡烛吗?” “有有有!”郝栎玥赶紧顺着火苗的光,指了指她刚刚摸到的蜡烛,“这里有。” 等到火光照亮了整个屋子,两人才松了口气,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找,这屋子里就这一只蜡烛,等它烧完了,我们要是还没出去,可就出不去了。” 郝栎玥开始翻箱倒柜,动静很大,但是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倒是东野阙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声叫她过去;“郝栎玥,你过来看看。” “怎么了?” “这桌子上,是不是刻了什么东西?”东野阙用力地用手摸了摸,他很确定,这上面刻着地东西,是非常关键的,“好像是一个符号,还是一个东西,你认得吗?” “这不就是她放在床边的那个木匣子上的图吗?”郝栎玥仔细辨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床边的木匣子,“奇怪,哪有人会把一个木匣子刻在桌上的?” “既然已经能确定木匣子是关键,那你别管这个多了,先把木匣子打开。”东野阙没理会她,直接走到那个匣子旁边,正要伸手,郝栎玥一个箭步拉住了他的手,“这个匣子我刚刚看过来,被封上了,打不开。” “那就用蛮力打开。” “别急,那个桌面上一定有打开这个木匣子的方式。”郝栎玥重新回到桌面上,把手放在浮雕的上面,血玉戒指再度发出诡异的光来,一股桌面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 身后传来了开门声,是簌和。 她看起来累极了,而且她坐下以后猛地淬出一口血痰,应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娜宁,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本不应该被卷进来,也不至于丢了命。”簌和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一边啜泣一边自言自语,她能感同身受她的绝望,可是她只是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簌和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用符术封印了木匣子,然后在桌面上刻下了可以打开木匣子的唯一办法,“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其实也是我自作自受,希望所有的事实都沉寂在这个木匣子中,如果有一天连累到了兰园,就当留了一份证据” 不知道为什么,郝栎玥感觉簌和是在跟她说话。 明明这只是记忆而已。 “你看得见我?”郝栎玥弱弱地问道。 不过簌和马上就别过头去,再也没有看她一眼,然后化作了一缕红烟消失了。 郝栎玥睁开了眼睛,仔细看了看桌上的记号,“是锁符。” “什么?”东野阙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锁符?” “就是可以把盒子和匣子一类的东西永远封锁起来的符术。” 东野阙无奈地摇摇头,她从不曾听过这种符术,他自觉地让出了位置,等着郝栎玥来将它打开。 “戒指啊戒指,就靠你了啊。”郝栎玥喃喃自语地说了几句,然后把手放在了木匣子上,“哐铛”一声,好像是里面的锁符断了,匣子的盖子弹了起来。 这…… 东野阙狐疑地看着那个匣子,一时有些不敢靠近。 “竟然有一张血书,隔了这么多年还能保存的这么完好无损,看来这个匣子是个可以存放古董的宝贝啊!”郝栎玥说着就把那血书拿了出来,借着烛光读了起来。 这张血书用簌和的口吻记录着她初到西域的情形。 原来当时在古镇,千田慧子抢走了蛇形古玉,便和蛇妖融二为一,同时拥有两人的意识和力量,变得更为厉害。 簌和和伯颜一路追着,直到西域的边境来才勉强追上,见到她簌和心魔大发,控制不住大开杀戒,却没想到千田慧子是有备而来,早就生擒了娜宁和叶紫,以此做要挟。 她看着簌和猩红的双瞳,笑着讽刺她已经全然入魔,这天下公认的下一任神符师,其实是个妖魔。 簌和不愿与她多说,直接出了手,千田慧子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对峙的时候,伯颜本想偷偷救走妹妹,但是被千田一击打成重伤倒地。 趁着簌和分神,千田慧子一掌击在她的左胸,剧烈的疼痛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抬头时她已经借助蛇形古玉的力量开始吸收周围一切的精气来补充自己的虚耗。 如果一直拖下去,只怕没人打得过她。 簌和不再犹豫,用自己的血画出了一道至阴血符,直直地抵在她身上,左手拿出灭世轮盘置于她的头顶,千田慧子挣脱不了,一只手把叶紫吸了过来代替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则带着重伤逃出了簌和的血阵,匆忙之时还不忘一把带走了被捆在柱子上的娜宁。 叶紫凡胎肉躯,仅仅一瞬间,就死在了至阴血符下。 看她毫无血色地缓缓倒下,簌和突然感觉心里难受至极,可是她没有时间难过,娜宁还在千田手中。 伯颜很勉强地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满脸的着急和不安,他妹妹被千田慧子那个女魔头抓走,他只能跪在地上乞求簌和出手相助。 簌和带着他顺着千田慧子的轨迹追了过去,好几日了却始终不见她们的身影,直到—— 西域的闹市区,都是商贾小贩在卖着瓜果和西域独有的小玩意儿,簌和隐隐约约听到了呼救声,她赶紧跑了过去,是一个四面墙都已然坍塌的小破屋,一群壮汉好像在收拾着衣衫要出去。 簌和走进屋子的时候,那群壮汉看向她,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透过他们的间隙,她看清了躺在角落里那个人的脸……是她苦苦寻找的娜宁。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壮汉已经跃跃欲试要把她扑倒,她徒手一张御灵符了结了这群人的性命,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娜宁身上,一把将她抱了出来,她遍身都是伤痕,每碰一下她就会皱起眉头。 她叫了娜宁好几声,却发现她失去了灵识,只会痴痴傻傻地朝她笑,一定是千田慧子做的。 忍着愤怒,簌和把娜宁交还给伯颜,一个人继续寻找千田慧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阿香 簌和找到千田慧子时,她刚吸干了两个壮汉的精气,看清楚来者之后倒也毫不惊讶。 “你抽走了娜宁的灵识!”簌和愤恨地与她对峙。 千田很爽快的承认了,“是你重伤了我,我若是不吸取一些灵识和精气,我这一身的伤该怎么办?” “娜宁做错了什么,要遭你这般的毒手。” “她是没做错什么,但是她听你的话,这就是错。”说完,千田慧子仰天大笑,看着簌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千田慧子深知簌和体内有心魔,只要一直受到刺激,她就会变得六亲不认,然后做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簌和倒吸了口气,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一步。 “簌和,你是至阴之人,你身来就是带着厄运的,所有你身边的人都活不久,或死于天灾,或死于人祸,你的养父母是被你吸引来的邪祟杀害的,你的师傅真正的死因也是因为你,兰园的毓夫人、钱焕、陈依云、叶紫,只要是你身边的人,不管是你的朋友、爱人、亲人或是仇人,皆为短命。”千田慧子悠悠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柄利剑刺在簌和的心上。 “你别说了!”簌和抱着脑袋尖叫了一声。 “为什么别说了,我还没说完呢!”千田慧子依旧是阴魂不散地说着,那声音缠绕着簌和,她能感觉到胸口的阵阵疼痛,就仿佛是珈蓝印快要崩裂似的,“我也是你的仇人,我知道我也活不久了,拜你所赐。” 千田话音刚落,簌和手起刀落,一刀斩向了她的脖子。 滚烫的鲜血喷在她脸上,腥腥的。 她颤抖着看着自己手中的刀,一松手刀“哐铛”一声掉在地上,簌和整个人也瘫坐在地,一只手捂着胸口瑟瑟发抖。 千田的伤口处,遍身的毒蛊都涌了出来,顺着簌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爬进了她体内,顿时那些原本淡红色的伤疤都变成了诡异的黑紫色,极为可怖。 终于平静了下来,胸口也不再疼痛,簌和颤颤巍巍站起来到一口井边,打了一瓢水正要喝,却发现水中的倒影中,她的双眼……依旧是红色。 明明已经平静了。 还是说她的双眼再也不能变成黑色了。 可怕的黑紫色顺着她的血管,入侵了她的脸,原本就惨白无比的脸上,还若隐若现几条黑紫色的脉络痕迹。 她自嘲地笑了笑,找了根绳子,拖着千田慧子的尸体往达尔家族的宅子走去。 一路上因为怪异的长相,大家都对她议论纷纷,甚至还有过分的人误以为她杀了人,朝她扔着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直到有人通知了达尔家族,伯颜才匆匆赶来,拉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千田慧子的尸体悬挂在达尔家族门口数日,伯颜给她准备了上好的房间,还找人帮她梳洗打扮,接见了他的父亲——也就是达尔家族的门主。 …… “郝栎玥,蜡烛快熄灭了。”东野阙看了一眼逐渐微弱的烛光,推了推郝栎玥的肩膀。 “对,得赶紧出去。” 郝栎玥点点头,把血书折了几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跑到门边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可是找了好久还是一无所获,那个房门一直就是打不开。 “要不然,你把血书放回去。” “可我还没看完。” “那就趁火还没有熄灭,赶紧看!” 郝栎玥点点头,赶紧把血书掏了出来,对着烛光把最后几列字看完,就在火熄灭的瞬间扔回了木匣子里。 匣子的盖子像是有感应似的,自己合上了,更离奇的是,房门在同一时间打开了。 “可以啊,东野阙,你也是个密室大逃脱的骨灰级别玩家!”郝栎玥突然笑了一下,冲东野阙竖起了大拇指。 “下一个房间是哪里?” 郝栎玥低头沉思了数秒,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按照血书最后的线索,应该是这个屋子的大堂,就是簌和头一回见到门主的地方,那个血书上这件事记录了一半,就没了后文,所以我也不是很能确定。” “那走。” “大堂应该就是我们一进来就找了半天的地方,那本阿香的笔记本就是线索。”郝栎玥根据之前看电视积攒的推断经验,一点一点推敲着,“不过应该还会有别的线索,我们再过去看看。” 东野阙没有说话,一个人迈着步子走在前面,郝栎玥赶紧拔开步子跟在他身后。 还是那个本子,东野阙仔仔细细从头又看了一遍,这回他找了一句很关键的话—— “三夫人最近一直派人监视着娜宁小姐,门主极其重视血统,他觉得小姐发生的那些事有辱达尔家族的名声,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三夫人? “所以是门主和三夫人联手害了娜宁嫁祸给簌和的吗?”郝栎玥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她很快就否认了,“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啊,簌和毕竟是兰园的主人,是神符师,和这达尔家族也无冤无仇的,虽然娜宁变得痴傻疯癫,但好歹也是簌和保住了她一条命,伯颜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总不可能任由他们胡来。” 就算那个三夫人一心要嫁祸,伯颜也一定不会。 在梦境中,她一直觉得伯颜是很好的人,善良正直,且有担当。 东野阙突然严肃地插了一句:“别把人心想的那么简单,你经历的事太少了。” 郝栎玥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继续翻箱倒柜寻找其他的线索,她现在迫切地要知道簌和面见了门主以后发生了什么,要能接上上一间屋子的血书,这样的故事线才是完整的。 “伯颜有哥哥弟弟之类的吗?” “嗯……好像是有一个的,我记不太清楚。”郝栎玥回头,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对了,你说伯颜的这个大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阿香记录的,说是有一次撞见了不堪的事,说没想到三夫人也会这样,不堪的事,你觉得会是什么?” 郝栎玥走了过来,想看看那本记事本,“阿香只是个婢女,她口中的不堪,难不成是……男女之事?” “我也这么想的,这达尔家族除了门主以外,其他同辈的人早就被他清理干净了,那剩下的就是伯颜这一辈,如果他有哥哥或者弟弟,那这个搜索范围就能扩大一些了。”东野阙倒是分析地有条有理的,郝栎玥的脑袋就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那我们先去他哥哥的房间看看。”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伯颜(上) “伯颜有跟你提起过他哥哥的事吗?” 郝栎玥摇了摇头,但同为符族世家,其实家族的大体情况还是能够了解到的,达尔家族的门主——哈里克·达尔,是整个西部最富盛名的符师,擅长土系符术,其中以地遁符等出名,伯颜作为达尔家族的二公子,却只会一点皮毛,看来这个哈里克完全就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至于大公子,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反正是哈里克的第一任妻子所生,之后这位大夫人无缘无故就暴毙了,随即娶了二夫人,可也是好景不长,先后生下伯颜和娜宁两兄妹便撒手人寰,直至娶了第三位夫人之后,哈里克死了。 “我们也不知道哪一间是这位大公子的房啊。”郝栎玥停下了脚步,看着这座像城堡似的宅子,错落有致的数十间房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我们如果这么找下去,浪费时间不说,这万一要是碰到了什么机关之类的,可就麻烦了。” “但也没有其他线索了。” “还有伯颜!”郝栎玥拍着脑袋惊呼,这不还有个现成的人嘛,“他的房间我好像有一点点印象,不管了,你跟我去。” “他?” “整件事他都有参与,所以他那边的线索一定会是最全的。”郝栎玥匆忙往走廊尽头跑去,如果她没有记混的话,那间就是伯颜的屋子,因为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所以哈里克把他安排在了离他最远的地方住。 推开房门,郝栎玥和东野阙都面面相觑,这里面太干净了。 很难想象一个男人的房间,会干净整齐成这样。 桌面上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打开那些小抽屉里,里面的东西也是整整齐齐地按照类别放置着,郝栎玥忍不住感慨道,“东野阙,你看看人家,多爱干净啊。” “可能是有洁癖,”东野阙耸耸肩,“那他在兰园的时候,有这么爱干净吗?” 这一问倒是把郝栎玥问住了,因为事实是——没有。 “看来有些人是两面三刀啊。” “不会的,伯颜他不是那种人。”郝栎玥脱口而出,她记得兰园在被千田慧子围攻时,伯颜凭借着自己的三脚猫的符术,硬是把她们堵在门口,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觉得任何人都有可能会害簌和,但伯颜不会。” 东野阙有些错愕地瞥了她一眼,随后淡淡地说:“既然你如此笃定,就当我没说过。” 郝栎玥翻着他床边的抽屉,里面并排放着两个陶瓷的瓶子,跟之前在娜宁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她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最后还是收了回来,关上了抽屉。 “郝栎玥,你看,这是不是他准备送给簌和的东西啊?”东野阙拿着一个快要完成的雕塑,冲着郝栎玥甩了甩。 很明显,他刻的是簌和的脸,这身衣服是他们在兰园门口初见时穿的,但是刚刚雕完脸部,头饰还来不及刻,于是就成了一件半成品。 郝栎玥握着这个小木人,闭上了眼睛。 她隐约看到簌和被捆着跪在这屋子的门口,双眼刺红,倔强望着那个双目冰寒的男人,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道:“不是我杀的。” 聚集过来的西域族人顿时喧哗了,用世间最恶毒的言语诅咒。 “这种妖人,绝不能再留在世上祸害他人!” “杀了她!” 她腰身挺得笔直,在一片哗然之中,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男人,“我没杀人。” 她信他,作为达尔家族的门主,会还她一个清白和公道。 然而男人并未看她一眼,面色依旧冰寒,亦是一字一字,毫无感情地说道:“妖女簌和,杀我女儿娜宁,关进地牢,明日处死。” 她赤着双足,推开了周围的人,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哈里克大笑了起来,带着绝望和悲凉。 “你笑什么!把她抓紧了,趁她重伤,千万别让她给跑了!”哈里克有些慌张起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强大的念力让他经常不自觉地就产生了恐惧。 “就凭你们几个,也妄想抓我吗?”簌和还是大笑着,随后恶狠狠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伸出两只手在空中画下了御灵符,周围的那些哈里克的手下逐渐被这道符吸干了,变成了一具具干尸,“哈里克,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了,既然你是西域符族的门主,那我今天便用你们西域的地遁符来治你。” “你如何会我达尔家族的地遁符!” “自然是你儿子教我的。”簌和轻蔑地看了气急败坏的哈里克一眼,“死在自己的符下,是不是更加过瘾?” “伯颜!”哈尔克愤恨地大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儿子,连西域的秘术都能跟别人分享!” 可是那边的人群中,并没有伯颜的身影。 此刻的他,正在自己的房内,一点一点,雕刻着簌和的脸。 …… …… “郝栎玥,”东野阙摇了摇她的肩膀,面色沉重,“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刚刚整个人都不太好。” “我不知道,”郝栎玥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手中的这个雕塑,感觉心情也沉重了起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偌大的达尔家族里面,一定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和丑闻。 东野阙犹豫了一下,他每次看到郝栎玥进入到这些物品记忆中都会特别的担心,尤其是她手上的戒指总是会发出很诡异的光,像是那种会夺命的光环,“这个血玉戒指,我总觉得不妥。” “不妥便不妥,带上了也摘不下了。” “一定有办法可以拿下来的,你别急,等从这里出去了,我一定会帮你摘下它。”东野阙头一回这么郑重其事,搞得郝栎玥都有些怕了,她瑟瑟地打了个寒战,尴尬地笑了笑。 她把雕塑放回了桌子上,“这上面的记忆是簌和被冤枉杀了娜宁,然后哈里克以此为由重伤了簌和,然后命人将她绑起来关在地牢里,想除掉她,但我不知道哈里克的动机啊,我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重要的线索。 东野阙环顾了这屋子的四周,尽管郝栎玥一直在维护这个伯颜,但他总觉得最重要的线索,就在这间屋子里。 而伯颜,就是簌和致死的关键所在。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伯颜(中) 郝栎玥察觉到东野阙的异样,也开始重新审视伯颜,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在簌和死后来到这里,没有看见簌和的尸体,只看见了你手上的这串孔雀石,所以就带了回去,不过我回程途中得知哈里克不久之后也死了,最后西域符族还是落到了二公子手中,只是他似乎并不热衷于符术,所以过了没多久,西域符族就彻底没了动静,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伯颜一直不收到重视,如果说这西域符族后来是他接管,那么他的大哥……是死了吗?”郝栎玥刚说出口,就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跑去簌和的房间,无奈门已经关上了。 “你要找什么?” “血书的最后一句话并不完整,我原以为是簌和没有写完就放进了木匣子,现在想来不对劲,倒像是被人裁掉的。”郝栎玥使劲儿拽了拽门把手,可门依旧没有松动,“算了,门是自己锁上的,我们进不去。”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啊?”郝栎玥回头看了一眼,相比于奇怪,她觉得更多的是诡异,一种让她后背发凉的诡异。 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幻想着一些让她瑟瑟发抖的在这座宅子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儿。 “郝栎玥,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走出这个幻境,然后找到布置这个幻境的人,这样才能搞明白簌和生前发生的所有事。”东野阙一把拉住郝栎玥的胳膊,“我们现在被困在宅子里,如果一直按照他给的线索走下去,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假线索,我们知道了一个假的‘真相’,然后徒劳而返,要么就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我们永远困在里面。” “为什么不可能会有真的线索?” “因为我们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之后的一切,都是假象了。” 话音一落,郝栎玥感觉此刻的时间凝固了。 有轻轻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很轻很轻,却又是真实存在的。 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他熟悉的一声轻笑,和时有时无的掌声。 “我们又见面了,簌和。” 她很清楚这是谁的声音,可她不敢转过头去正视他的脸。 她不相信,她幻想的一切,竟然如此地逼近真相。 “别怕,我是伯颜啊,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刚说完,东野阙直接上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看着他百年后布满沧桑的老脸,恶狠狠地说:“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你就这么欺负一个老人吗?” 东野阙冷哼一声,“别废话,都过去百年了,你依旧活着,你早就不是人了。” “放开他!” 趴在地上的两人同时怔住了。 “东野阙,你放开他!”郝栎玥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回头,看着伯颜那张熟悉且陌生的脸,她觉得挺可笑的。 听到她这句话,伯颜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一把推开了东野阙,从地上站了起来,“簌和,你还记得我。” “我不是簌和,簌和已经死了。” 看着他逼近,郝栎玥后退了一大步,语气淡漠。 “我知道她死了,但你还活着,你便是簌和。”伯颜欣喜地笑着,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你们来这儿,不就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我们已经知道了!”东野阙双手握成拳头,直想一拳灭了眼前这个小老头。 “不,你们不知道,她经历的一切,除了我,再没别人知道了,如果你想知道,”他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郝栎玥,“我就把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郝栎玥犹豫了。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伯颜缓缓地摇了摇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东野阙,“这个不急,不如我们先去楼下坐坐,我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你。” 反正左右都是困在这宅子里,伯颜这样一个老人了,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想到这里郝栎玥点点头,跟在了伯颜身后,三个人分别坐在了一张桌子的三个方位,刚好可以对上另外两个人的脸。 “你们在这宅子里找了这么久,有什么想问的吗?”伯颜先开了口。 他倒是痛快,郝栎玥想都没想,直接问了:“簌和房中的血书,是你裁掉的?” 伯颜点头。 “那剩下半截,在哪?” “那半截被我藏在这屋里了,你们中间只有一人能看。”伯颜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时不时打量着的东野阙的脸色。 “你什么意思!”东野阙拍了拍桌子,差点就站起来了。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看他如此冲动,倒是在意料之中,伯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样,你们既然看过了血书的上半截,就知道了簌和在进入达尔家族以前发生的事,那我把她来到达尔家族之后的事如实告知你们。” “万一你编了个故事糊弄我们呢?”郝栎玥充满怀疑地看着伯颜,这个人已经不值得她信任了。 “我说了我是有条件的,你们现在要么听我把过去都告诉你们,要么我就走了,你们继续在这宅子里找下去。”伯颜直接开出了两个选项,他笃定东野阙会直接选择第一项。 果不其然…… “废话这么多,你要说就快说。”他没好气地说完,就不想再看他的脸。 “等等,伯颜你说的这个条件,到底是什么?” 郝栎玥总觉得事情不对,在他开口前还是觉得得问清楚,不然他开口了,就挽回不了了,她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耳边又响起了那句话—— 你未来会有一个劫,在一个平行时空里,如果有人愿意帮你挡,你才可以活下去。 如果这个宅子就是那个劫,那这儿唯一愿意帮她挡下的人,便是东野阙。同时她也很清楚东野阙就算真的那么做了,为的不是她郝栎玥,而是那个逝世已久的簌和。 “既然你一定要先知道条件,也罢,那我们事先说好,省的之后反悔,”伯颜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了,“你们两个人只能走一个,还有一个人得跟着我,至于那半截血书,我自然会交给留下的那个人,以证实我说的话是否真实。” “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我们留一个人下来照顾你吗?”听完这个条件,郝栎玥瞬间感觉要吐血。 “当然不是,我有我的用途。”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伯颜(下) 三个人沉寂了片刻,东野阙突然挑了挑眉,用颇为轻快的语气说:“那我留下。” “东野阙!” “我又不会死,等他过世了,我还是会活着,这无止尽的生命永远都没有终结的一天,放心。”东野阙想的很通透了,因为在哪里呆着他早就无所谓了,只是簌和的死因,一直是他的心结。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便告诉你们。”伯颜很爽快地点点头,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 很好。 “簌和来到这儿以后,是我带着她见的我爹,我爹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他痴迷于符术,得知了簌和融汇了至阴血符和独门咒以后,更加迫切地想留下她,甚至愿意认她做师傅来学习,但是簌和并不愿意,本身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除掉千田慧子和叶紫,并不想掺和其他的事,所以她很直接地拒绝了,但我爹一旦动了心思,便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他发现了簌和很在意娜宁,每天都会去看她,决定用娜宁做饵,留下她。” “用娜宁做饵?”郝栎玥惊呆了,“可娜宁是他亲生女儿啊!” “那又如何?我爹他最看重的就是血脉的纯正,娜宁她毕竟出了那些意外,在我爹心里,她就是达尔家族的耻辱,若不是簌和杀了那几个混混,恐怕娜宁连家门都进不了。”伯颜变得有些愤怒,他不自觉地握起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暴露着,“他还做了两手准备,因为毒蛊的关系,簌和当时面容毁了一大半,还有变不回黑色的双瞳,都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真的不是凡人,而是妖女,他利用这点派了好些人大肆宣扬,而且……簌和杀了那些混混,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滥杀无辜,但是为了保全娜宁的名声,她自然也不能解释什么。” “所以大家都信了?”郝栎玥突然觉得有些可笑,簌和是为了保这一方的平安,才追着千田慧子至此的,可谁知道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明明她从不曾伤害无辜,却被你们害成这样。”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如果她能够心狠一点,或许也不会这么惨……” “就是因为她善良?呵,伯颜,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替她说句话?”郝栎玥听到这里,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气炸了,只差把桌子掀了,东野阙默默伸出手稳住了她,用眼神示意她要冷静。 伯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然后我爹他和三夫人密谋,下毒害死了娜宁,刚好第一个发现娜宁尸体的是簌和,所以这个锅自然是她背了,我爹趁她不备,派人抓了她捆到地牢里折磨了几天,反正出来时,她已经伤的挺重了,我爹想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只要肯把血符和独门咒交给他,就可以放她离开,但很明显,簌和并不愿意,最后她用我教她的地遁符,杀了我爹。” 一直沉默不语的东野阙开了口:“其实我一直都有疑惑,地遁符是西域符师的独门绝学,一般来说只会传给继位者,你一直说你爹不重视你们兄妹,那为何你会地遁符?” “我只会一些皮毛,是偷看了我爹教我大哥才学会的。”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毕竟伯颜的地遁符真的是三脚猫符术,拿不上台面。 “簌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我爹,从此西域都把她当成妖女,三夫人代替我爹接管了达尔家族,下令说谁能取了簌和的人头,谁就是达尔家族未来的主人,其实他们早就密谋好了,在簌和被关地牢时就下了毒,当时簌和身负心魔女、毒蛊和毒,本身就命不久矣了,她知道三夫人的计划后,并不想成全三夫人,所以和自己的心魔决一死战,只是交代我,有些东西帮她保管好,有机会的话带回兰园,可我之后再也没有出过这座宅子,所以簪子我给了钱焰,孔雀石的串子我给了东野阙,还有你贴身的锦囊和灭世轮盘,我本来存放在家里的,却没想到有一日不在了,没想到是被手底下不干净的人带走了。” 听他说着,东野阙皱了皱眉头,他隐约觉得伯颜像是在隐瞒着什么,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伯颜,后来我可是听说你做了家族的新门主,那三夫人和你大哥,他们……?” “我做了门主,他们不满在我手下干事,便向我辞行,说是要出去隐居,我想着我爹的夫人和我大哥有这样的奸情,要是传出去有辱家族的声望,便将他们赶走了。”伯颜回答地滴水不漏。 “这就完了?”看他不再说话,郝栎玥问了一句,看到伯颜点点头,她满腔的怒火真是没地撒,“伯颜,我只想问问你,簌和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为什么在她受到这么多委屈的时候,你都没有挺身而出?” 伯颜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我没办法挺身而出,我大哥和三夫人暗度陈仓,一心要除掉我们兄妹,加上我本来就不受爹爹待见,不论我做什么,都会落人口舌,反而更加救不了她。” “借口!” “郝栎玥,”东野阙唤了她一声,眼神示意她别说话,“伯颜,既然你把簌和身前的经历都跟我说了一遍,那我也且当这是真的,毕竟这儿只有你是当事人,我们都没法查证这些经历的真实性,我既然愿意留下来,那你剩下的半截血书,可以交给我了?” “别急,等她出去了,我都会交给你的。”伯颜慢悠悠地说着,他的语气,他的神态,都完全不是梦境中在兰园时的他了。 郝栎玥迟疑地看着他,虽然气愤,但还是保持着理智,问了他一句: “伯颜,我是簌和的今生,你敢向我保证,你所说的一切,都没有骗我吗?” 伯颜没有说话,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缓缓地摇了摇头。 “好。”郝栎玥点点头,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既然是我走,那我跟东野阙告个别。” 伯颜默许了,起身往边上走了走,给他们留出了安全的空间。 “你相信他的话吗?”郝栎玥直截了当地问,她盯着东野阙的眼睛,想找到她要的答案,“他留下你,要做什么啊?” “他说的话我并不相信,”东野阙顿住,轻笑了一声,“可是不信他,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郝栎玥一把抱住了东野阙,带着些许哭腔地低吟着,“你不可以留下来的,这宅子总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你要是留下来,可能以后都出不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安地出去。”东野阙像看孩子似的看着怀里的女孩儿,“郝栎玥,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在簌和身边那么长时间,跟她经历过那么多次的生死,你说她有没有对我心动过一瞬间?” “……” “哈哈哈,是不是吓到你了?”东野阙伸手揉了揉郝栎玥的头发,就算过了百年,这双清澈的眸子,依旧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就当我开了个玩笑,别介怀。” “她心动过,东野阙,其实簌和后来是喜欢过你的。”郝栎玥浅笑着,东野阙看呆了,这个笑容,跟曾经的簌和一模一样。 东野阙,你真傻。 如果簌和心里没有你的话,她就不会在得知你陪徐兰心跳崖以后那么难过,她整夜地做着噩梦,她的担惊受怕,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只是因为,她怕你担心罢了。 从她身边的人接连死去开始,她就学会了坚强,用最坚硬的外壳裹住里面脆弱的自己,其实也不是不善于表达,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她深知东野阙为她做的一切,哪怕是杀了钱焕这样不可原谅的事,她都在最后一刻,选择了原谅。 她这一生,唯一没有原谅的,是她自己。 第一百五十章 谎言 直到簌和走出的那一刹那,宅子的大门紧紧地关上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带着那么多不美好的回忆,彻底地离开这里。 她每往前走一步,身后的房子就变淡了一分,直至全部消失。 屋内,东野阙有些讽刺地看着伯颜,“你编了这么多故事,就是说给她听的,现在她已经走了,可以跟我说说真相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在编故事?”伯颜不答反问,他觉得自己准备的这套说辞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在东野阙眼中,像是漏洞百出。 东野阙冷笑了一声,语气更为不耐烦:“你这套说辞瞒得了她,但却骗不过我,我活了几百年,像你这点伎俩,一眼就能识破,那半张血书到底在哪?” “别急啊,我会给你看的。”听他这么一说,伯颜反而慢悠悠起来,“那我重新给你讲一个版本的故事。” “我爹想偷学兰园和北墨山庄的符术绝学,所以软禁了簌和,他早就命我在簌和的饭菜中下了软骨散,所以当时的簌和最多也就剩下成的功力了,至于娜宁——” 东野阙脱口而出:“是你杀了你妹妹?” “你猜的不错,娜宁是我亲手毒死的,我在兰园的时候偷了一些江南的药瓶子,然后故意在案发现场留下了‘证据’,想把娜宁的死嫁祸到簌和头上。”伯颜一边说着,一边对上了东野阙嗜血的双眼,“从我去兰园的那天起,其实我就联合我爹撒了一个谎,表面上我和妹妹是被赶出达尔家族的,其实这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我是我爹亲选的接班人,除了我爹以外,整个家族里就我会地遁符,为了找到理由把我和娜宁赶出去,方便我接触到簌和,他故意设计了三夫人跌倒流产的戏码,我爹本就毫不在意那个孩子,他早就知晓三夫人和我大哥暗通款曲,还有了身孕,达尔家族出了这样的丑闻他自然是容不下的,相比于直接将他们处死,我爹选择了更为明智的做法,就是让他们俩不得不事事听从我爹的安排,成为了家族的傀儡。” “你可真会演戏,故意说的自己只会三脚猫的符术,把簌和骗的那么惨。”东野阙闭上了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就想直接杀了眼前这个心机重的老人,“你继续。” “我爹一直看中家族血统,对所有的丑闻嗤之以鼻,三夫人和我大哥是肯定留不得了,所以从把我赶出去的那天开始,他下了一盘很大的棋,说白了,我也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只是他没想到簌和仅剩的成功力竟然也能杀了他。”伯颜自嘲地笑了笑,还好那次是簌和胜了,不然就没有后面的事了,“我爹死在了我教簌和的地遁符下,他死去的时候眼睛还瞪的很大,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死不瞑目,我刚好从我的屋子里出去,就是他倒下的那一刻,我知道他一定是想不明白,他最重视的孩子怎么会把家族绝学符术教给别人。” “但我心里知道,我和他的父子之情,早在他对娜宁起杀心时,就彻底断绝了。”伯颜神色有些痛苦,没有人知道,他当时跪在地上祈求他父亲放过娜宁,跪了整整一夜,却得到了他爹最残忍的一句话—— “娜宁所行有辱门楣,我达尔家没有这样的女儿,她必须死。” 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丝毫没有顾及父女亲情,毅然决定了他唯一女儿的生死,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想反抗,然而之后的一句话,让他更为崩溃—— “这件事你和那个贱人一起去办,把娜宁杀了也好,毒死也好,我只要她的一个死讯,然后嫁祸到簌和头上。” 他疑惑地抬头,但是他爹的表情不容置疑。 这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他也猜到了,下一步他爹就会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簌和,所以他铤而走险,偷了地遁符的符纸给簌和,既然他爹和簌和必有一战,他想簌和赢。 东野阙冷冷说道,他以为自己阅人无数,却从未遇到过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真可以用令人叹服来形容,“可你还是亲手杀了你妹妹,簌和很在意那个女孩儿,知道她死讯的时候一定很伤心。” 伯颜点点头,轻声说下去,“她哭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都肿了。” “那你爹死了以后呢?” “三夫人和我大哥自然是最高兴的,他们觉得得到了完全的解放,然后就是下令谁能杀了簌和,用簌和的项上人头可以换取入主达尔家族的资格,其实他们也是预谋好的,那一战簌和伤的很重,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救下了她,用我们西域的灵药延缓了她的性命。”伯颜痛苦地捂着脸,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再回忆她那张恐怖崎岖的脸,想想初次见到她的时候,虽然也不至于倾国倾城之姿,但也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容貌。 她变成了这副模样,竟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凑在她耳边,说了一晚上的道歉之词,但她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无奈他用自己的血引出了她体内的毒蛊。 “没过几天,大哥就带着人来了,要我交出簌和,可以让我继任门主的位置,我猜到他们不会有这么好心,就跟他们周旋了几日,可没想到簌和醒了以后翻窗逃走了,后来我找到她时,她已经自尽而亡了。”她永远都忘不了看到簌和尸体的时候,他浸遍全身的那种无力和绝望,她死了。 她死在了西域。 她还背负着一身的骂名,就这样倒下了。 “当我赶到这儿的时候,我当时想像灭了北墨山庄一样,灭了这个达尔家族,可是簌和用她最后的念力在这周围设下了保护封印,她死前都在为你们的安全考虑,而你们是怎么对她的?”东野阙气愤地说,他一拳砸在桌上,“伯颜,我绝不会放过你,生生世世,我都不会放过你。” “后来我除掉了三夫人和大哥,真正做了门主,但是我发现我完全步了我爹的后尘,杀光了我同辈的所有人,从此以后享受着无尽的孤单,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簌和所为昭告天下,摘除了她背负的骂名……” 没等他说完,东野阙愤恨地插了一句,“有用吗?簌和都死了,你才做这些,她活着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呢?伤害她,背叛她?伯颜,你告诉我这些,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无耻的人。” 伯颜苦笑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无不无耻都没关系,我一生未娶,没有子嗣,但是西域不能没有符师,因为达尔家族有一个诅咒。”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诅咒 “诅咒?”东野阙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觉得有点可笑,眼前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男人,实在难以分辨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知道我这么说出来你肯定是不信的,但这些年我确实深受诅咒之苦,想死也死不了,想活下去却又痛苦不已,生不如死。”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积压了一股血腥之气,每次发动念力画符的时候,他都感觉愈发的力不从心。 东野阙瞥了一眼他泛黑的脉络,猜到了几分,“这诅咒该不会是因为你体内有毒蛊?” “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世间所有的蛊都源自西域,不论是你的灵蛊还是千田惠子的毒蛊,不过我们西域一直有一个规矩,符师不得学蛊,我小时候无知,不知道这个规矩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我在我爹的书房里才知道这背后的秘密,我族修习的地遁符和蛊毒相克,两者存于一人体内会让人生不如死、苟延残喘地活着,最后变成行尸走肉。”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还好我当时把毒蛊从她体内抽了出来,不然她最后的那段时光会更痛苦。” “笑话,”东野阙听完以后,差点翻了个大白眼,语气也不再客气,“我听郝栎玥说过,那地遁符难道不是因为你想救你妹妹,才教给簌和的,到头来却觉得自己是帮了她,真是笑话。” “我当时并不知道……” 东野阙摆摆手,“罢了,如果蛊虫在她体内,或许我还能赶得上见她最后一面,不过她那么痛苦,我若是做不了什么,倒不如让她安详地死了好。” “我现在这副样子,也骗不了你什么,本来我也可以随便找个人,把毒蛊逼出去,可惜我发现的太晚了,这毒蛊深入骨髓,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他抬起那双布满皱纹的一双沧桑的手,抚上了他同样布满皱纹的脸。 “你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又凭什么认定我会来?” 伯颜沉思了一小会儿,抬眸看着东野阙,“我知道簌和封印了自己来西域以后的记忆,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就会不顾一切地想办法找到她的记忆,所以我很早以前就派人去了江南一带,寻找着簌和的现世之人,直到一个古玩店给我来了消息说,说终于等到了她。” 原来第二次见到她时,她身上多出来的那个锦囊和轮盘,竟也是伯颜的计划。 东野阙默默地攥起了拳头,伯颜的做法真令人不齿,“论心机深沉,我还真的不得不佩服你,还真的是把这一切都安排的挺好啊,在我把孔雀石还给她以后,你后脚就把至阴血符和灭世轮盘给了她!” 听到这句话,伯颜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东野阙,你倒也不用这么着急撇开关系,若不是你的孔雀石开启了她的记忆,或许她也找不到我的古玩店,你是还,我也是还啊,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东野阙一时接不上话来,确实他也有私心,若不是他一心希望郝栎玥能够恢复簌和的记忆,也不会把孔雀石放到她身上,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把郝栎玥拉进了一场本不属于她的阴谋之中。 “伯颜,你若是想找人取出你体内的毒蛊,我可以帮你,但我希望你认清一点,郝栎玥是郝栎玥,簌和是簌和。” 伯颜起身拍了拍东野阙的肩膀,“不,你没有必要自欺欺人,郝栎玥拥有了簌和的记忆,她就不再只是郝栎玥了,既然已经卷进来了,也就别指望着能够全身而退。” “上一世我没能保护好簌和,这一世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到她,”东野阙一字一顿地说着,“是我害的她卷进来了,我会力保她全身而退。” “你不见得有这个能力。” “这话什么意思?”东野阙警惕地看了一眼走到他身后的伯颜,“你想做什么?” “你是无心之躯,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虽然历经百年达尔家族不复存在,但这儿必须得有人管着,你帮我取出毒蛊以后,这副残朽的身躯撑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安然地去死了,而你会成为这儿新的主人。”伯颜俯下身子,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生人的气息了,带着正常人的体温的感觉。 但毫不意外,东野阙一脸嫌弃地马上把他的手打开了,“你们达尔家族到底有什么东西必须得找人看守着?” “曼珠沙华。” “那不就是彼岸花,我们日本也有啊。”东野阙不以为意,“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没想到这花还需要特意找人看管,大惊小怪。”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花,这是我们西域制毒的主要原料。” 制毒? 东野阙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一趟来西域,带给他的惊喜和意外倒还挺多的。 “你们要制毒做什么?” 说到这里,伯颜的神色显得有些落寞,“达尔家族没落以后,家族里的人除了我一脉以后,再没有人学过符术,族内的人也得营生啊,所以他们开始学习制毒,后来也名扬了一段时间,不过这个人啊,总是有野心,制毒一旦做大,就需要一个领头的人,大家都想做那个老大,所以开始用毒自相残杀,我不忍心他们再这么下去,所以把所有的曼珠沙华的种子都收了回来。” “难不成这些种子变异过,具有奇毒?”东野阙怎么感觉有些不相信他,眼前这个老人大概还活在上个世纪。 “这些花用我的血滋养,我体内有毒蛊,所以这些花有奇毒。”伯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之后你体内有毒蛊,你也可以种出这世间最毒的花来。” “我要那么毒的花做什么?” “你现在不需要,不代表你以后不会需要啊。” 伯颜这句话倒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毕竟未来的事,谁说的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东野阙看着脸色越发痛苦的伯颜,这个症状他再清楚不过了,万虫噬骨,疼到不省人事。 “你还在等什么?”伯颜努力地憋出了一句话,“把我体内的毒蛊取出来。” 东野阙倒是不为所动,他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犹如蛆虫的伯颜,冷哼了一声:“别急,还没到时间。” “你还在等什么……”剧烈的疼痛让伯颜脸上所有的血色都散尽了,他伸出手来,想够上东野阙的裤脚,但被他残忍的一脚踢开了,“毒蛊每日发作三次,我受此折磨大半余生,最后一个痛快,你都不肯给我吗……” 东野阙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眼前这个上下嘴唇直打哆嗦的可怜人,“其实在你念力越来越弱的时候,毒蛊就已经开始蚕食你的身体了,你既不会御蛊之术,就无法控制这些蛊虫,自然会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如今这副模样,不过就是你自作自受罢了。” “就算是我自作自受……” 东野阙用脚把伯颜的垫起来,满眼都是不屑,“你已经油尽灯枯,倒不如留着让毒蛊吸进你的念力,然后我把它们生剥抽离你的体内,这样你所有的力量都会进入我的体内,刚好我之前在荒村的地道里失了灵蛊,损耗了元气,你这儿现成的念力,不要白不要。” “你就是这般对待一个将死之人,心狠手辣,难怪簌和她不会喜欢你。”伯颜撑着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道,“我快要死了,我就可以得到解脱了,而你会一直守着你的不死之躯,受尽人间的疾苦。” “伯颜,你可能真的不太了解我,”东野阙挑了挑眉,大概是觉得他愚蠢,冷语说道:“我是东野家的人,东野家在日本就是以心狠手辣闻名的,我们对付敌人的手段是你难以想象的,我所有的温柔,只对她一个人,不管她是簌和,还是郝栎玥。” 听到这句话,伯颜发了似的大笑起来,混浊的老泪从他眼角滑落,“东野阙,你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哈哈哈哈,是你亲手把孔雀石交给她的,是你让原本可以平淡一生的她重蹈覆辙,是你啊!” 口口声声说着爱,实际上带来的全是伤害。 人类都是这么的虚伪。 伯颜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他满脑子都是跪在父亲的面前,不停的磕着头,一下,两下,三下。 知道他额头上沁出的血模糊了他的视线,才听到他父亲的一句话—— “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暂时放过簌和。” 暂时放过簌和,是用他亲手毒害他妹妹换来的。 他颤抖的手握着药瓶,一点一点灌进妹妹的嘴里,而他失了神智的妹妹还抱着他的腰,不明所以地傻乐着,嘴里一遍一遍地叫着“哥哥”,全然接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亲眼看着妹妹那原本抱着他的手缓缓滑落下去,看着她嘴巴流出的汩汩黑血,看着她眼底逐渐黯淡是光,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和气息。 娜宁死了。 可是她死的时候,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趁着即将到来的混乱赶紧让簌和离开这个鬼地方,走的越远越好。 可是后来簌和还是发现了,是他下的毒。 从那天起,簌和再没有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看到他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热情,就像是碰到了一个陌生人,只是她一直没有告诉别人真相,哪怕是被抓进了地牢里,她也没有松口。 …… “伯颜,其实这么让你死了,还是便宜了你。”看着他脸上的经脉也开始变黑,东野阙知道这是最后的时间了,他用刀划开了伯颜的动脉,看着急速喷出的血液中一只又一只蠕动的虫子,仅一会儿这些虫子便吸干了流出来的血,东野阙伸出手召唤着这些蛊虫,它们听话地爬进了东野阙的体内。 再看地上的人,除了身下隐约残留的血迹,全然没有了生的迹象。 只是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钥匙,东野阙把它取了出来,钥匙仿佛有了灵性,它自己漂浮在空中,引领着东野阙往前走,这个方向到头就是伯颜的屋子,之前郝栎玥带路过。 进了屋子,倒也没什么异样,那钥匙也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仔细检查了一圈,实在也没什么异样,看着这把诡异的钥匙,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地板突然翘了一下,他警惕地把一块地板扳出来,这下面竟然是个地道。 而正是那把钥匙打开了这个地道的入口。 东野阙往前一步,扑面而来的灰尘脏了他一脸,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屏住呼吸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不大的书房,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地整整齐齐,桌上留着一个半开着的木匣子,匣子里正是簌和剩下的半截血书,东野阙颤抖的手把血书取出来,他知道事情的经过以后,实在是难以想象,当时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绝望心情写下的这份血书,但字里行间依旧是没有一句责怪。 簌和,或许这就是你的善良。 却也是你的傻。 东野阙把血书重新放回木匣子,血书下面压着的一颗种子,这应该就是伯颜口中的彼岸花的种子,用带着毒蛊的血滋养出这世上最毒的花,他回味着这句话,默默地把种子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个地下书房里最醒目的地方,是一副色彩斑斓的壁画,只不过画手水平的拙劣一览无余,东野阙摸着走过去,细细看了半天,通过头上的簪子和手上的孔雀石,他可以确定画的是簌和。 一袭红衣的簌和。 那是她最美的模样。 东野阙手一抖,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北墨山庄,他和钱焕的决战之后,在钱焕的书房中,也存着的簌和的画像,画里的簌和也穿着红色。 百年过去了,从北方符族到西域符族,一个轮回下来,兜兜转转真正的中心却还是簌和。 而他,和他们一样,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东野阙的手轻轻抚上了壁画,指腹和不平整的墙面摩擦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看清了壁画下的几个字—— “天授神符师”。 看到这里,东野阙眼眶突然湿润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宅 东野阙正整顿衣衫要离开这座宅子的时候,毫不意外地发现门永远的锁上了。 伯颜没有骗他,“西域不能没有符师”,这句话是真的,他亲手送走了伯颜,却成为了接替他的西域符师,守着这座不属于他的宅子,在一个被创造出的幻境中等待,直到下一个闯入进来的人。 这里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任何声音,死一般的寂静。 东野阙走到伯颜的尸体旁边,看着他露出了诡异至极的笑容,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后用阴沉的声音说道:“伯颜,你害死了簌和,至死也没有放过我,让我陪着你守在这儿,过你曾经的痛苦日子,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好。” 不过既然是幻境,那外面一定有破解之法。 他脑海中晃过簌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还有钱枝! 得想办法通知钱枝,这应该也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了,东野阙仔细观察着宅子的布置,这个宅子极其注重风水,粗看是室内外气场和谐,是旺财旺丁、健康平安之相,细看却不尽然,他记得宅子下这块地方属于绝地,似有尖叫冲射,会让宅子里的人遭受厄运,而且他们只开了一侧的窗户,另一侧的窗户都死死紧闭着,更奇怪的是,整个宅子里,他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空气流动。 就好像,是一座死宅似的。 到底哪里开始开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入口,他没法确定,看来还是需要灵蛊的帮助。 他盘腿坐在地上,把灵蛊的母蛊从体内吸了出来,既然他暂时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那还不如在这儿修习一段时间,把灵蛊炼出来,他就有办法找到钱枝了。 …… 平行世界的宅子里,钱枝正带着她的手下挨个搜着屋子,却硬是没见招东野阙和郝栎玥的人影。 一个黑衣人默默问了一句:“他们会不会没来这个宅子里啊?” “不可能,这儿就这一座宅子,你没看到东野阙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啊,如果不是进了这个宅子,还能去哪?”钱枝没好气地说着,“别偷懒,继续找!” “可我们已经反复找了好几遍了,而且门也自己锁上了,我们可能都出不去了……” 说完这句话,大家都垂头丧气的,这宅子就是个死宅,进来了这么多天什么也没找到,吃的干粮也所剩无几,照这样下去,他们大概出不去了。 “别说丧气话,再找找,或许会有新的发现。”钱枝虽然也没什么信心,但也不想这么快就放弃,毕竟这次她没能拿到蛇形古玉,若是空着手回去,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在钱家立足了,“簌和就是死在这儿的,或许会有别的线索。” “可是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啊!” “快来!这个柜子里有吃的!”突然一个人大叫起来,带着兴奋的语气,朝她们招招手,“好多吃的!” 钱枝闻声,跟着手下的人一起跑了过去,一件并不大的储物间里,堆着很多压缩饼干和牛奶,甚至还有泡面、自热火锅、香槟和红酒,看到了食物就仿佛看到了生机,钱枝手下的人欢呼雀跃起来。 其中一个直接伸手拿了一包饼干,拆开准备就着牛奶喝了,填饱肚子。 “等等!”钱枝想都没想就一把抢了过来,随手扔在地上,“你们看清楚了,这个宅子是百年前的宅子,怎么会有压缩饼干和牛奶!你不怕有毒啊?” “你干什么!”她手下的人立刻就不干了,蹲在地上把刚扔的牛奶和饼干捡了起来,“钱枝,你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你不知道饿的滋味,我们几个的吃食都分给了你,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只要是能吃的,有毒我都不介意,我宁可被毒死,也不要饿死!” 钱枝惊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看着眼前的人如狼似虎地吞食着,感觉鼻子有点酸。 其他观望的人,见他吃完饼干还是毫发无损,赶紧拿了里面的吃食,一个个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起来,没有热水,他们甚至直接把干的面饼拿出来敲碎了干吃。 脸上还是一副满足的模样。 “钱枝,你也吃点,不然没力气,这么多好吃的。”他们把吃的递到她面前,却惊奇地发现他们拿走的食物又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储物间的柜子里,“你们看,这儿真是神奇,上面的东西好像怎么吃都吃不完啊!” “是真的!” 钱枝拿在手里的饼干掉在了地上,她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恐惧。 “这儿真好,宅子这么大,吃的东西还永远都不会少,我都不想出去了!” “我也是!干脆住在里面得了!” “要不是我爸欠了赌债,把我卖给钱家,我也不至于做钱家的杀手,现在好了,有这么个宅子住,我觉得我不用回去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全然没有把站在一旁的钱枝放在眼里,此刻他们都变成了这个宅子的主人,这是他们一直向往却遥不可及的生活,竟然就这么实现了。 “你们清醒一点!”钱枝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微微发抖,“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啊!” “幻觉又怎么样?起码在这个屋子里,我们几个不用担惊受怕了,我们也能体会一下正常人的生活,那种在刀尖上舔血的杀手生活,我们早就过腻了。”说完,他们几个勾肩搭背地吃着食物,还开了一瓶红酒,一起举杯庆祝起来。 钱枝愤恨地跺了跺脚,正要离开,却被其中一个人拉住了,“钱枝小姐,我们做杀手,为你服务了那么多年,现在该换成你照顾我们了?” 钱枝甩开了他的手,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无奈他们一起围了过来,脸上尽是虚伪又可怖的笑容,粗鲁地抓着她的手,“别走啊,以后你就在宅子里做个女佣,哈哈哈哈,你也该受受苦了。” “你们敢!”钱枝拼命挣扎,可硬是没法挣脱出来,“等出去了,你们都会玩完的!” “出去?”他们像是听了个笑话,仰头笑了起来,“我们出不去了,这宅子已经自己封上了,或许这就是命,我们的下半辈子就要一起在这儿度过了,反正我们也不想出去了,咱们就一起留下来!” 钱枝被他们甩到地上,狼狈地往前爬去,凌乱的头发披在肩上,汗水和泪水黏着头发,她觉得有些恶心。 突然一只脚踩在她的手上,还狠狠地转了几下,钱枝疼得倒吸了一口气,她微微抬头,原来这些年的忠心耿耿都是装出来的,原来在内心的欲望面前,每个人都会卸下自己的面具,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返校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郝栎玥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回学校的火车上,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买的票,怎么上的火车。 郝栎玥恍惚了,她坐在有些生硬的椅子上,窗外暖风和煦,鸟语花香,充斥着蓬勃生机。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问乘务员借了一支笔,在随身带着的纸巾上写了一段话。 【有些东西,我拥有的理所当然,当我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我原来并没有资格,因为我享受的一切只不过是前世的馈赠。】 …… 东野阙,谢谢你。 她看着手指上的血玉戒指,笑的有些无情和无奈,她开始认清这个世界了,但这生活啊,把那条她最想走的康庄大道牢牢地堵死了,等待她的会是更多的磨难,让她去经历世间百态,更快地成熟起来。 认清世间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模样。 正当她想的出神,突然闻到了一股馊味。 她转头,看见身旁那原本空着的位置上突然多了一个男人。 很脏,很丑,烟酒味、馊臭味十足,他的衣服和裤子满是汗水被发酵后的恶臭,鞋子更是发了没,破了洞,甚至边角还有些腐烂掉了。 郝栎玥皱了皱眉头,不悦地别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那男人看着她的手,意犹未尽地笑着说:“小姑娘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啊?” “没有。”没有任何感情的两个字,郝栎玥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你不用这么清高,我虽然穿的邋遢,但我这双手起码是干净的,而你——”他讽刺地看着那枚血玉戒指,“脏。” 郝栎玥回过头,再一次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没有说话。 “这么多年了,血玉戒指的主人总算是变了,只不过你控制不了它,迟早是被它控制了,”他的眼神中像是带着利剑,恶狠狠地指着她的头,“像你这样的蠢货,不配拥有这样的至宝,哈哈哈哈,你不配!” 一股热血冲上了郝栎玥的心头,她抱着自己的头大声尖叫着,乘务员闻声赶来安抚,她一直不说话,只是推搡着旁边的位置,眼底带着说不出的愤恨和恐惧。 那戒指再一次发出了诡异的颜色。 可是那个位置上,空无一人。 “这位小姐,您还好吗?”乘务员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让她舒服一些,“您若是身体不舒服的话,需要我们就近停车就医吗?” 郝栎玥猛地一惊,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呆呆地看着乘务员,半晌憋出了几个字;“我大概是梦魇了。”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停了,她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刚出车站就看到陈曦哭着鼻子,冲上来一把抱住她,带着哭腔说着:“死玥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急死我了你!”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这列火车回来的?” “当然是,”她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了三圈,郝栎玥就猜到了这个女人一定是有事瞒着她,“好了,郝栎玥,我的好玥玥,回来就好了,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啊我们闺蜜两个心有灵犀!” “可惜就是我一个人回来了。” 郝栎玥有些落寞地低下头,脑海里闪过东野阙的脸,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 “哎呀,你回来就好了嘛!都开学好几天了,没见你人影,给你打电话也不接,都联系不上你,真是担心死我了。”陈曦挽着她的手,一边走还一边娇嗔地像个小女人似的抱怨起来,余光瞟着郝栎玥的脸,想看她有什么表情,突然看到她手上凭空多出来的戒指,“郝栎玥!你的手!” “啊?我的手?” “你还瞒着我?你这戒指哪来的!老实交代!”陈曦笑着去抓她的手,想把戒指取下来看一眼,却没想到郝栎玥面无表情地直接把手伸到了背后,只能尴尬一笑,“不会是那个日料店老板送的?” 郝栎玥顿了一下。 “对了,本来今天是许巍跟我一起来接你的,结果呢,他被一个学妹缠住了,我跟你说,那小学妹长的也是真的难看,完全没我家好玥玥的一般美貌,只是那声音啊,娇滴滴的,还动不动就眨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的妈啊!作为资深鉴婊达人的陈曦小姐本人,我一眼就看出了她是个绿茶婊,可惜许巍没发觉。”陈曦一兴奋,又开始了滔滔不绝模式,说实话也就郝栎玥可以忍受她的叨叨,“哎,你放弃他,许巍啊……脏了。” 郝栎玥依旧冰块脸。 “怎么,我们郝小姐是不再喜欢许公子了嘛?”陈曦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笑意更浓,“你该不会是这次出去,对那个日料店老板动了心?” 郝栎玥一把揪住她帽子上的小耳朵,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质问道:“你还没说是谁告诉你,我坐这趟火车回来的。” “不行不行,不能说!”陈曦的头摇地像个拨浪鼓,“那你先告诉我,你那戒指是怎么回事?” “罢了,那我们都不说。”郝栎玥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拿这个女孩儿没办法,谁叫她是她闺蜜呢,“走,回学校吃麻辣烫去,我要加麻加辣加醋加海鲜酱!” “什么嘛,这么没营养的东西你也要吃,还不如跟我去吃牛排,北奥广场新开的一家澳洲牛排餐厅……”陈曦还没说完,抬头就撞上了郝栎玥的背,“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吓了我一跳!” 空气仿佛突然静止了,郝栎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四周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心跳的声音。 扑通。 扑通。 扑通。 “喂,郝栎玥,你怎么了?”陈曦张开双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郝栎玥被她拉回了现实,随即一把打开了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我得先回一趟学校。” “你又没行李,回学校干嘛啊?”话音刚落,就看着郝栎玥迈着大长腿朝火车站的大门走去。 “啊啊啊,郝栎玥,你太坏了,你等等我!”陈曦迈开步子小跑才追上,喘着气指着郝栎玥,“你这个疯婆娘,跑这么快干什么!又没不让你回学校!” 这次寒假回来,郝栎玥就像是变了个人。 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陈曦停下了脚步,看着郝栎玥渐行渐远的身影,狠狠攥紧了拳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许巍 “你回来了。”突然肩膀被一只手拍了拍,郝栎玥回过头去,看见了许巍那张熟悉的脸,猛地就想起了地府里的他,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似乎是发现了异样,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没事。”郝栎玥尴尬地推开了他的手,“好巧,你也来图书馆。” “郝栎玥,你到底怎么了啊?我们以前不都是一下课就来图书馆的,怎么过了个寒假你就不记得了?”许巍收回了手,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对了,你们这趟旅行玩的怎么样?” 郝栎玥漠然地摇摇头。 许巍拉开了她身边的位置,把一叠书随意地放在桌上,带着关切的眼神看着她:“发生了什么?” 看他的模样,好像是全然不记得地府里发生的事了。 郝栎玥苦笑了一下,注视着许巍的脸,挑了下眉毛,敷衍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弄丢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可能以后都找不回他了。” “是东野阙?” 郝栎玥没有说话,不过看她略显凝重的表情许巍已然猜出了几分。 两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郝栎玥放在桌角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但她毫无反应,许巍警觉地看了一眼那个手机,皱了皱眉头,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女人,“你手机。” “哦。”郝栎玥回过神来,赶紧去拿她的手机。 在指尖触摸到屏幕的瞬间,震动霎那间停下了,她划开锁屏的界面,想看看是谁的电话,可是未接电话里空空如也—— 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怎么这个表情,谁的电话啊?”许巍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今天的郝栎玥真的太反常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郝栎玥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她有些颤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匆匆往厕所的方向跑去。 “郝栎玥!”他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全然忘记了是在图书馆里,大家的目光都朝他看过来,许巍摆了摆手说了声抱歉,便朝着她跑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身后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现在的人怎么都在图书馆谈恋爱啊!真烦!” 快到图书馆大门,许巍才追上郝栎玥,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腕,纤细的手臂好像一折就会断似的,“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郝栎玥疯了似的想甩开他的手,嘴巴里大喝着:“你离我远一点!”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渐渐有人围观了过来,看着他们这副情景还以为是大学情侣间的拌嘴,摇摇头笑着往馆里走去,还有甚者把管图书馆的老师叫出来劝架,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们。 “这位同学,这里是图书馆门口,你们要是有矛盾可以去操场吵,在这里会影响到其他同学自习。”老师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俩,尤其是这个许巍,她每天都能在图书馆见到这个孩子,也算是一个品学兼优的高材生了,她万万没想到会在图书馆门口这么失态,一定都是这个女学生的错。 “不好意思啊,老师。”许巍低下头,乖乖认错,趁着间隙,郝栎玥匆忙跑开了,还没等许巍追上去,老师一把拉住了他,“老师……” 老师语气一沉,松开了他的手,双手负在背后,苦口婆心地教育起他来:“许巍,我知道你,你是个好学生,未来是要为大学争光、赢取荣誉的,你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女孩子,就不好好读书了,还在图书馆门口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啊!” “不是的,老师。”许巍刚想解释,可是他又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余光瞥见了郝栎玥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再次看向老师的眼神里只剩下满满地歉意,“谢谢老师,我知道错了。” “知错能过,善莫大焉,你回去自习。”老师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许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继续看课本,可是看了许久,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满脑子都是方才郝栎玥慌乱而绝望的眼神,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许——陈曦会了解地更多一点。 想到这里他匆匆跑去厕所,拨通了陈曦的电话。 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炸炸呼呼地大喊了起来;“许巍!你有没有看到郝栎玥啊!我找她半天了!这死女人!” “她刚刚在图书馆的,只是后来打了个电话,她看了看屏幕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了。” “啊?电话?”陈曦倒吸了一口气,“那她现在跑去哪儿了,你有跟着她吗?” “她跑太快了,我没跟上。” “好,那我再找找看。”说着,陈曦就要挂机,对面又传来许巍着急的声音,“陈曦,你知道郝栎玥这两个月经历了什么吗?怎么整个人看起来都怪怪的,像是变了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她变了,可是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变了,就好像是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似的。”陈曦皱着眉头,站在宿舍楼下跺着脚,“许巍,你可得帮帮她啊,我一直都知道的,郝栎玥她是喜欢你的,如果你也喜欢她的话,就赶紧帮她从这个魔障里走出来,说起来也都怪我,若不是去年考试后我请她吃了那顿日料,后面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所以这一切,还是那个东野阙捣的鬼。”电话那边沉默了。 …… 郝栎玥一个人往宿舍的方向跑了许久,直到自行车棚,她找到了陈曦的电瓶车,翻了翻包找到了一把以前陈曦拖她保管的备用钥匙,二话不说就骑上了电瓶车往学校外驶去。 路上碰到了一边接电话一边冲她挥手的陈曦。 但她没有停下来。 刚刚手机里确实没有未接电话,但是一个未知的号码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东野阙的照片。 她认得照片的背景,是达尔家族的那座宅子,照片里的东野阙被几根铁链锁着,浑身是伤,完全动弹不得。 图片下面只有一句话—— “想见他的话,来那家古玩店。” 片刻都不能等,郝栎玥一路横冲直撞到了那家古玩店门口,上面有两条大大的封条,怎么几个月这儿就被封了。 她想都没想,伸手就要把封条撕掉,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你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外婆家 郝栎玥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眼前一黑,仅凭着最后的一点意识,她迷糊中看见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打横把她抱了起来,上了一辆商务车。 “你……是……”话还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扑面而来的是奇欲的香氛的味道—— 可以致幻、上瘾。 男人蒙着面的脸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女人,一出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车最终停在了一个荒凉的马路边,男人和司机不知道去了哪里,郝栎玥揉了揉眼睛,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空无一人。 她壮着胆子拉开了车门,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下车,这个入口她认得,进去以后就是她外婆的村子。 只是为什么会空无一人? 村门口的便利店还开着,她记着是自家亲戚看的店,小时候常常跑到这儿来买冰棍吃,这里面还是照常营业着,冰柜里冒着冷气,可唯独就是没有人的气息。 “有人吗?”郝栎玥敲了敲门,又询问了一遍。 依旧是无人应答。 她虽然有些疑惑,还是耐着性子往村子里走去,错落有致的房子,这个村子她有好多年没来过了,不过里面的一切对她来说依旧是很熟悉的。 走到一个巨大的院子前,她驻足了,这个宅子对面的破房子,就是外婆家,带着一点点小紧张,她推开了那个吱啦作响木门,怯怯地喊了一声;“外婆!!” 好像……还是没有人。 郝栎玥叹了口气,难道说这一村子的人都出去了,或者说都消失了? 可是把自己引过来的那个蒙面男人又是谁。 “外婆?”她不信邪地又叫了一遍,接着听到了若有似无地脚步声,她屏住呼吸,看着一群人从二楼走了下来,“外婆,是我,我回来了。”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年迈老妇抬头看了她一眼,仅一眼就让郝栎玥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虽然她长了一张跟外婆一模一样的脸,却完全没有外婆的和蔼可亲。 “你回来的正好。”老妇人冲她招招手,“外婆家有事需要你帮忙。” “怎么了?” “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因为一直没能破了,所以这时间一久就成了悬案,你也知道,村子里的人都信些鬼神之说,所以年轻人都是能逃就逃了,就剩下了我们这群老头老太,还继续住在这个村子里。”外婆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老人们,他们赶紧点头应和,“你是读书人,我们这村子里大学生少,你给大家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命案?”郝栎玥感觉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边,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我们村子不是有个小饭店吗?那个饭店的老板娘前些日子来外婆家吃饭,吃完以后人就不见了,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她是回家去了,可是晚上那饭店老板来寻人了,硬是说他媳妇儿自打早上出门以后就再没有回去过,我找遍了家里每个屋子都没见她人影,便把老板打发了,后来你外公回来了,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过了快一个礼拜,你知道的,你外公是个木匠,他那间狭小的做木艺的屋子里,那饭店老板娘竟然面目狰狞的躺在地上,已经断了气。”外婆找了个凳子,坐下开始慢慢说起了关于这件“命案”的故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外公那屋子的门是很旧的锁,只能从里面上锁的……”郝栎玥犹豫地看着正对大门口地那间木艺间,那里面都是外公的得意之作,还有好几件外公特意喷了漆送到她家里去给她当作周岁礼物,可是如果这间屋子的大门,却蒙上了一层污垢。 郝栎玥觉得心疼和惋惜。 “倒是你妈有孝心,去年给这屋子换了锁,就是里面外头都可以用钥匙打开了。”外婆摆摆手,眼神也有些躲闪,“而且那老板娘的尸体真的是异常恐怖,那个血从她下半身汩汩流出来,整个屋子都是一股血腥味,后来警察来了,这屋子的门也是足足开了四五日,味道才散去。” “那尸体呢?” “尸体自然是被饭店老板带走了,自此以后啊,他也算是跟我们结了仇了,扬言说至死也不会放过我们一家的。”外婆垂下了头,眼底满是担忧,“我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进的那间屋子,那几日明明你外公也不在的,而且这门窗里里外外都关的严实,没有什么翻窗的痕迹,凶手自然也是迟迟抓不住,村子就开始盛传说咱家里有妖怪。” “我们家能有什么妖怪?”郝栎玥觉得好笑,没想到21世纪了这些封建思想在农村里依旧是根深蒂固的。 “玥玥啊,有件事你外婆不说,但咱们还是得告诉你,你的生辰八字很早以前就找人算过,是大凶的,算命的老头说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至阴之人,但凡沾上你的,都不会有好运气。”她身后的那群老人按耐不住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说白了,这个事儿啊,你有责任,说不定就是前世作孽太多啊!” “我有什么责任?我能决定我的出生时间吗?我能决定我的前世是什么人吗?”郝栎玥不满地看着他们,语气也变得不是那么好了,“再说了,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一直是跟着我爸的,你们这些人也没沾染我什么晦气。” “你看这孩子!” “说话咋这么冲呢!” …… “好了,外婆,你跟我说说,那个尸体还有什么异样的。”郝栎玥不愿意与他们多说话,回到外婆身边追问道。 “除了面目狰狞,死状残忍以外,倒也没什么特殊了,我一打开门的时候,老板娘流出的血啊是黑色的都凝固了,不过这天气冷,血流出的时间长了,变黑了也有可能,只是这种密室杀人还不留下任何痕迹的作案手法,不像是人做得出来的,这村子里还真的不知道干不干净啊。”外婆带着苍白无力的微笑,摇了摇头,“玥玥,你既然来了,就看看。” 郝栎玥点点头,跟着外婆进了那间充斥着木屑的屋子。 昏暗的灯光,陈旧的大灯泡,混杂着血腥和木屑味道的空气,她皱了皱眉头,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那枚血玉戒指再度闪现着夺目的颜色,血红光的光照在了地上的一片已经枯萎的树叶上。 百年前的千田慧子就是用树叶做符杀人的,难道百年后还有别的人也会操纵树叶吗? 这不可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枯树叶 “外婆,这些日子,村里可有什么异样?”郝栎玥捡起地上的叶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或者说,有什么生人进了村子的?” “没什么异样啊!”外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些年啊,村子里确实也是一年比一年冷清的,年轻人嘛都喜欢去大城市,有发展的前途,村子里的老人啊要是还能活动,也愿意呆在这儿,若是行动不便了也都被孩子送去了养老院或者留在城里照顾了,这老板娘倒也是个实在人,这么年轻还愿意嫁到村子里,偶尔也会在饭店打打杂什么的,挺勤快的,所以邻里邻居的都喜欢她,也愿意让她来吃顿饭,谁知道就这么去了。” 郝栎玥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么简单,一定是她们漏掉了什么关键点。 枯树叶…… 她捡起一片枯树叶于手中仔细打量着,以叶为符,这需要符师倾尽自己的念力灌输到树叶上,以此给了枯树叶生命力,让它可以成为符师杀人的双手。 施此符术极为损耗元气和念力,但是是唯一可以做到密室杀人的手法,虽然它极其残忍。 “我要去那个饭店看看。”郝栎玥把树叶紧紧握在手中,干枯的树叶擦擦两下就碎成了粉末,“你们不要走远,我过去看看。”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跑来跑去的,要是碰到危险可咋整哈?还是外婆跟你一起去。”外婆说着就要跟上她,却在看清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的那一刻停住了脚步,默默低下了头。 “没事的,外婆,你就在在这儿等着我,我马上回来。”郝栎玥摆摆手,朝着小饭店的方向跑的飞快。 小饭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白天大门也紧闭着,可她还没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哼哼哈哈的声音,像是一男一女在享受着鱼水之欢。 不是说很爱他的妻子吗? 不是说因为妻子无辜惨死,誓死都不会忘过她一家吗? 怎的青天白日之下就开始另寻新欢,做出这种苟且之事了! 郝栎玥皱了皱眉头,一脚踹开了小饭店的门,奇怪的是里面空无一人,那声音是从一个录音机里传出来的,准确的说是在放一捆录音带,她听见的只是一小部分。 她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听下去,倒是变得有些琢磨不清了,录音带里分明就是有两个女人的声音,如果一个是他的妻子——小饭店的老板娘,那另一个……就是小三了。 “你是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进我的饭店做什么呀?” 郝栎玥丝毫不避讳,直言道;“你老婆死在了我外公的木匠房里,我特意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啊!”那男人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直接恐吓道:“那正好,你们把我老婆给搞死了,就拿你的命来给我老婆抵!” 说着整个人扑了上来,郝栎玥侧身一躲,然后厌恶地拍了拍方才被他碰到的袖子,“就这?” “哟呵,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有两下子啊,那就别怪哥哥手下不留情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就要揪住郝栎玥的头发,想把她抓起来凌空绑在柱子上,但很明显—— 郝栎玥比他想象中敏捷多了。 “你老婆的死我很抱歉,但这其中一定有隐情,包括你背着她在外面找的那个小三!”郝栎玥恶狠狠地瞪着他,指着正在播放录音的录音机,“你说说看,除了你老婆的声音以外,那另外一个声音是谁的?” 他扬起的手缓缓放下了,神情也变得越发诧异,郝栎玥原以为他是惊讶于小三的败露,没想到他问:“你竟然能听到录音机的声音?” “这不正在放着吗?”郝栎玥觉得好笑,“正常人有耳朵的,都能听到。” “不是的,没有人能听到,除了你。”男人像是发现了救星一样,赶紧点头哈腰地搬了一张凳子请她座,差点就要蹲在地上给她捶腿了,“那你说说,你都听到些什么啊?” 郝栎玥迟疑了一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这盘录音带。 “哎!你快说说啊,什么小三?”男人有些着急,双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媳妇儿人很好,绝对不能叫她不明不白的死喽!这个录音带是我找一个神婆求来的,她说把录音带放在任何地方,那个地方之前发生的事就都能听到,只是有这项技能的人很少,能不能遇到全凭缘分,没想到苍天不负有心人呐!我竟然还真的等到了!” 郝栎玥没心思听他一大堆废话,赶紧挑了重点的问:“你先解释一下,这儿除了你的老婆,还住过谁?” “住过我表妹,她不是小三,就是我表妹而已。” “你跟你表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要如实告诉我。”郝栎玥眯起了眼睛,不放过这个男人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我在这个录音带里,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是……我有一回喝醉,真真的是烂醉如泥了,回家以后媳妇儿不在,就表妹带我进去了,然后我也头脑不清醒呢,可能就是把她给……哎,我后来也道歉过了,还跟我姑姑说了要把她送回去,可是我那表妹自小穷怕了,以为跟着我能过好日子嘞,死活是不肯再回姑姑家里了,还拿这个事情威胁我呐!”男人说着说着有些结巴,眼神也不自觉地瞟来瞟去的,“但我对我表妹,那肯定是没心思的,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郝栎玥冷哼一声,伸手拿起收音机,大踏步地往外面走去,“那你跟我去一趟那个你老婆死的屋子,看看这个录音机有没有录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能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啊!”男人虽然不满,但还是一步一步跟的紧紧的,“那屋子里没的人进去嘛!这个门从里面锁的,窗户全都锁死掉了啊,要是真有人杀了我媳妇儿,她又是咋的出来的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总觉得这村子里有符师,她通过操纵树叶将你老婆杀害了,我在那间屋子里发现了很多枯树叶,可我外公是个木匠,他的屋子里不应该有那么多树叶。”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那间屋子前面,男人有些踌躇,不敢踏进去,郝栎玥倒是干脆利落,直接走了进去。 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表妹 天气阴沉沉地,渐渐下起了雨,空气越发潮湿起来。 “还不赶紧进来。”郝栎玥白了身后的男人一眼,“你在怕什么?” “胡说八道,咱有啥可怕的?”男人索性一甩袖子,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脸不屑。 这时的雨下的更密了,隐隐能感到刺骨的寒冷,瑟瑟地北风卷过,寒到了骨缝儿里。 郝栎玥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战,天气阴沉,耳边的风如鬼哭狼嚎一般吼着,暗黄色的浊云有些刺眼。 “你快点儿,这天不太行啊,再耗一下可就变天了。”看她站着一动不动,男人明显的有些不耐烦。 郝栎玥冷笑了一声,找了个平整的桌子,把那个录音机放上去,然后一声不响就关上了门,挥手画了一道符封在门缝上。 “就要开始了,别急。” 符上闪着诡异的光,男人咽了口口水。整个屋内就他们两个人,男人明显的紧张了起来,有些踉跄地退了几步,“你你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要喊了!” “喊?” “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男人跌坐在地上,手边捡到了一个削尖了的木销子指着郝栎玥,“别过来,别过来!” “你果然有事瞒着。” 看到他的反应,郝栎玥已经猜到了几分,她把录音机开了起来,借助血玉戒指的力量,回到了案发的当天,录音机里断断续续出现了他老婆的声音,至于还有一个声音……虽然模糊不清,但大概可以听出来是谁的。 “竟然是我表妹!”男人恍然大悟,但是郝栎玥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继续听下去。 ——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你在我哥身边待的太久了,我觉得烦了。” “我是你嫂子,你是我妹子,我待在你哥身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我哥那天喝醉酒,就去我屋里把我睡了,可是他嘴里喊着的还是你的名字,我从小就喜欢我哥哥,我求了我家那老婆子好久才允许我过来跟哥哥一起住,是你夹在我们中间,你必须死。” “可你们是兄妹啊!” “哈哈哈哈,我家那老婆子是个神婆,她可以通灵预知未来的一切,但是窥探天机让她无子无女,我只不过是她捡来的孤女,跟我哥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你明白了吗?你是夹在我跟他中间的那个贱人,我不能容忍你哪怕一分一秒。” “你——” “哈哈哈哈,嫂子?哈哈哈哈,再说了,我哥心里也不算没有我,他记着我喜欢的东西,每次去城里都会给我买,而且现在我跟你一样,也都是他的女人了。” “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你和他做着这样的事,这样的背叛我!”听得出来,女人因为极度痛苦而变得声嘶力竭。 郝栎玥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已,双手还在微微颤抖,上下嘴唇也抖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紧接着就是很响的撞击声,还有人倒地的声音。 “很痛,死去了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你……你杀了我就杀了,为什么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 “原来你还怀孕了!贱人!”她气呼呼地继续说着,之后似乎用脚踹着她,“你必须死!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另外一个女人痛苦地抱着头哭着,时不时传来几声哀嚎。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用最后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哥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的,永远都不会。” 很响的两个巴掌。 倒下的人再也没有了声音。 “活该,呸!”表妹狠狠地朝她吐了口唾沫,然后一阵翻窗的声音。 郝栎玥皱了皱眉头,听这声音她应该是翻窗逃出去了,可她又是怎么做到把窗从里面锁上的。 她的目光再度聚焦在了枯叶子上,“我问你,你表妹说她妈妈是个神婆,跟你之前说的给你录音机的神婆,可是同一个人?” “是……是的。” 果然,这个表妹绝不是个普通人。 “那这么说来,你表妹或多或少会一点寻常人不会的东西?”郝栎玥沉住气,继续追问道。 男人木讷地点点头,结巴地说着:“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做的……我原先觉得她懂点小法术,也确实帮过我不少忙,要真的把她送走,其实我也是有点不情愿的,是我看错她了……” “看来就是她了,她人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我也好几天没看到她人了……”看着郝栎玥越来越逼近的脸,男人愈发紧张了,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脚踝,跪在地上低着头结巴地说着,大颗大颗的汗从他额头上滑落下来,“真……真的,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要是骗你我就……天打五雷轰……你要相信我……” 郝栎玥二话没说,一脚把他踹到一边。 男人吃痛地揉揉膝盖,眯着眼睛,眼底隐约有了泪花,“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她可能会去哪里?”男人迟疑了一下,然后慌忙地点点头,“好,那你带我去。” “她可能会去,但但我不确定她一定在……”男人忐忑不安地解释了一句,“要是没找到……能不能不要怪我……” “等等,这个叶子你好好看看,然后你想想这村子里哪里的树林里有很多很多这种叶子的树。”郝栎玥把枯树叶放在男人手里,这或许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对了,还有就是你那个姑姑,就是那个神婆,我也要去见见。” “可我姑姑已经金盆洗手,不干这些行当了,就想拿着年轻时候挣得那些钱安度晚年了。”他并不是很愿意带路,郝栎玥不由分说在画了一道符定在他面前不足一厘米的地方,“我这血符是杀人用的,它可以把人的精气都吸干了,所以你要想好了再说话。” “我……我这就带你去。”男人点头哈腰,匆匆带着她就要出发,但被印在门上的符吓住了,“这个……咱们怎么出去啊……” 郝栎玥一挥手,符就凭空消失了,“可以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疑云 这一波操作着实把这个大汉看的一愣一愣的,冷不丁就吓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感觉走路的脚都有些发软。 “还不走快点儿。”郝栎玥不满地看着身后的男人,“是你带路,怎么走到我身后去了。” “郝姑娘,你是不是也会些小法术哇?那你看看有没有啥子办法可以把我搞活的啊?你看她都有娃娃了,还被那个贱女人给害死了,你要是救了她不就是救了两个人吗?”他气喘吁吁地跑了几步,凑到郝栎玥身边轻声说道,“至于钱,你可以开个价,虽然咱没多少,不过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都21世纪,你还不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吗?” “这个道理咱知道的,但是……哎,你们这些会法术的人,不就是做常人做不了的事吗?”男人拦住了她的路,一脸的恳切,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确实会一些符术,但我不会做违背天道的事。”郝栎玥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日离开地府她就知道了,除了真正死去的那天,她绝不能再踏进那里半步。 “违背天道?救个人咋就成了违背天道的事了?”男人急了,看这架势是非要跟他理论个清楚,“我老婆死的这么冤枉,你要是能救她一下,还能救下两个人,以前我家老太念经我就听过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咋的到你这儿就成了违背天道了?” 郝栎玥一句话噎在了喉咙口。 她脑子会浮现出簌和的身影,她曾经那么不顾一切,只想救下更多的人,可是一步一步走的那么艰难,一次一次被身边各种各样的人陷害,直至死亡。 可百年以后的她,就算退回簌和那个时代,也会这么做的。 不是因为那所谓的本性善良,只是一份守护的责任。 那——也仅仅是簌和罢了,她不是簌和,她也不是神符师。 “你先找到你的表妹,我得知道她究竟使的是什么法术啊,这样才能辨别是否能救你老婆。”郝栎玥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样的人,本质是封建而无知,倒不如用三言两语先稳住他。 “当真?” “当然了,你表妹是整件事的根源,找到她就解决了一切。”郝栎玥看了看表,捋了捋头发,有一丝不耐烦,“你要这么一直耗着,我可就走了,我还有别的事呢。” “别别别,我这就带你去我姑姑家,这贱人在外头做错了事,很可能回姑姑家了。”男人立刻点头哈腰地蹦哒在她前面,还跑到饭店门口,开了一辆车出来,“郝姑娘,上车,我送你过去。” 郝栎玥应声去开车门,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血玉戒指又亮了起来,她迟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快上车啊,我姑姑家住的挺远,得开车过去。”男人催促着。 既来之,则安之。 郝栎玥虽然无奈,但还是硬着头皮还是上了车,眼角却瞟到后座上零星的几片树叶,感觉这些叶子有着极大的古怪,心底燃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解开安全带,侧身去拿了一片,“对了,你还没说这树叶……” “郝姑娘啊,这树叶不是咱不帮你找,关键是咱这儿遍地都是这种树,范围太大了啊!”男人一边开着车,一边冲她摇摇手,“依我看啊,只要找到那个贱女人,这一切不就都知道了。” 眼看着车开进了一个隧道,隧道里的灯诡异地闪了几下,然后整个隧道变得幽暗无比。 “可恶,这灯真是要吓死老子了。”男人狠狠地按了几下喇叭,确定没东西才踩下油门,但很明显地像是从什么东西上轧了过去,顿时吓得手都抖了起来,“你有没有觉得……刚刚轧到了什么……” 郝栎玥咽了口口水,说实话她恐怖片看多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恐怖片的开场,后面接踵而来的,会是更恐怖的东西。 “要不要咱停车下去看看?” “不要停,继续开!”郝栎玥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可是咱们……”几颗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隧道的灯定期都会做养护,正常情况下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你开着大灯,前面不曾看到什么东西,所以说这可能只是幻觉,”说到这里,她盯着手里的树叶看了看,“看来你这个表妹,还真不一般啊。” 男人停了,赶紧狠踩一脚油门,车速涨到了100码,直接冲出了隧道,看到外面敞亮的天色,两人都松了口气,可是郝栎玥原本攥在手中的树叶却消失了。 “快了快了,就前头那个村子,就是姑姑家。”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整个村子远看倒也没什么异常的,只是有些荒僻得可怕。男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和担心,赶紧插了一句,“你放心啊,一般的村子呢,都是外头看起来挺冷清的,这人啊都在里面,没啥事都不会走到马路上的。” “嗯。” 突然消失的树叶,虽然表面上她波澜不惊,实际上莫名的手心出了很多冷汗。 男人又狠踩了几脚油门,一眨眼就到了村门口,郝栎玥下了车,仔细看了看村子的位置,一把拉住了正要走进去的男人,“等等,先别进去。” “啊?咋了,郝姑娘?” “这村子有问题。”郝栎玥也不跟他废话,凭着记忆里的地遁符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同样的符,一转身拍在地上,整个符蔓延开来,很快就笼罩了整个村子,她闭着眼睛感应了片刻才睁开,“这村子里,空无一人。” “不可能!我前不久还来过。”男人自然是不信的,挣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这村子不是好好的,也没什么异样的,怎么可能没人了。” 郝栎玥只能跟上,跟他保持着可见的安全距离。 可一路走进去,确实是没有看见一个人,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男人的紧张,“我说,这个村子里没有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男人慌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甚至还小跑了起来,“这人都去哪了啊?姑姑呢?” 直到跑到一间看着挺新的宅前,他已然大口喘着粗气,猛地敲了几下门,毫无意外地无人应答。 “姑姑!是我啊!”他有些暴躁地冲里面大喊了几声。 “这里面也没有人。”郝栎玥跟上了他,叹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了,这村子里空无一人。” “那我姑姑呢!”男人也是气不打一出来,用脚踹了几下铁门,但也无异于以卵击石,除了脚疼,铁门依旧是纹丝不动,“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郝栎玥观察了一圈周围,突然瞳孔一缩—— 这儿无一例外,门窗全锁着,这跟男人老婆遇害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难道说,凶手用同样的办法,杀害了一村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 礼堂 眼看着男人跑回车里,找来了几把大榔头,对着铁门使劲地砸着,郝栎玥无奈地摇摇头,“别乱动!” “再不进去看看,我姑姑说不定也没了,喂,郝姑娘,赶紧过来搭把手!”男人不仅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还吆喝着要她过去帮忙,真是让她又气又想笑,“你把这个锁固定好啊,我等下用力砸的时候,那你就松手,晓得没有?” “真是多此一举。” “啥?”男人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郝栎玥一把拉到身后,“干啥呢你!” 再抬头看时,郝栎玥已经凭空一跃飞到了二楼的窗台上,再一跳落在了铁门里面,轻易地就把门打开了。 “郝姑娘,你还会功夫啊?”这一操作看的男人是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飞檐走壁,咱一直以为是电视里头瞎拍的。” 郝栎玥冲他招招手,无奈地喊了一句:“好了别废话了,赶紧进来。” 男人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跑了进去,可两人找遍了每个房间,都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坏了。” 他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你是说我姑姑她……”男人脸色惨白,吓得直哆嗦。 郝栎玥一把揪住男人衣领,努力让他平静下来,眼下这个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整个村子里的人无故消失,也不排除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性,想到这里她赶紧问道:“这村子里有没有什么祭坛之类的地方,就是你们平常祭拜死去亲人的地方?” “有,村子里有个礼堂,礼堂后头就是村里故去的人的排位,后人常常会去祭拜的。”男人赶忙点点头,匆匆带着郝栎玥赶过去,刚到门口,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男人不敢再往前走,郝栎玥用眼神示意他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头也不回就往这个装修得还挺不错的礼堂走去。 每往前一步,她都会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闷了许多。 直到走过礼堂,隐约能看到后面立的跟山一般高的牌位,前面还有个穿着白衣的女子,似乎是在烧香祭拜—— 可是她的地遁符中没有感应到村子里有人。 郝栎玥想往前看的真切一些,可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上下眼皮变得格外沉重,没一会儿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又来了个送死的。”那白衣女子走到郝栎玥身边,弯下腰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蛋,最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巴里还不住地感慨着:“不过这副皮囊,倒是不错。” “英子!” “哥?” “你把姑姑藏哪儿去了?”男人上来就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严肃。 “我妈可是个神婆,我能把她藏哪里去?”看着男人这样的态度,女子原本的欣喜荡然无存,脸色一沉,“你来这儿是为了找我妈吗?那这个女人又是谁?” “英子,是不是你亲手杀了你嫂子?”男子还是扯着她的手腕子,眼底像是要喷火一般,“你咋能这么做呢,她是你嫂子!”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喜欢你,我就要得到你,我管她是不是你老婆呢!” “你个疯婆娘!”男人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呵斥了她,“你怎么能这样,两条人命啊!说没就没了啊!” “哥,你若是想要孩子,我也可以生啊,你喜欢几个,我就给你生几个。”女人的声音柔弱了下去,眼底红红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哥,你就不要凶我了好不好?” “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是我妹妹!”男人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子生闷气。 “可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啊,我是你姑姑捡来的。”说着女人就搂住了男人的腰,一张小脸贴在他的背上,低柔的声音充满着诱惑,一步一步让人犯错误。 “起开!”男人还在气头上,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就把她的手给拿开了,然后才意识到倒在地上的郝栎玥,赶紧把她扶起来,“你这里有什么毒药没?郝姑娘怎么晕过去了?” “哪有什么毒药啊,你看我和你不都好好的吗?”女人被他一甩,险些摔在地上,又看到他如此关心另外的女人,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又是你什么人?” “你别管她是什么人,我就问你一句,她怎么晕过去了?” 话音刚落,那女人的面部表情已经完全扭曲了,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就想把郝栎玥撕碎,她绝不允许哥哥身边有任何的女人,尤其是——长的好看的女人。 “英子!你干什么!”男人还来不及阻止,就看着她的手已然到了郝栎玥的脖子边,下一秒仿佛就要刺穿了脖颈。 可是一阵红光闪过,把英子震得飞出了好几米外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不能动弹。 “英子!” 白衣女人恶狠狠的盯着郝栎玥手上的血玉戒指,咬牙切齿。 这样难得的宝贝,怎么会认她做了主人。 怎么会是她! “英子!你收手,赶紧把村子里的人给放回来,别再执迷不悟了!” 但那女子显然没有理会他,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逼近依旧昏迷的郝栎玥,再度伸出了手想攻击她。 许是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郝栎玥闭着的眼珠动了几下,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有些肥硕的膀子,已久他身后那只似鸡爪般的女人的手。 不过她很清楚,这个白衣女人的目标,是她。 “小心!”郝栎玥没有任何犹豫,一下从地上跃起,推开了挡在她前头的男人,随手画了一道血符隔在两人中间。 看到血符,白衣女子收回了手,漫不经心地说:“原来你是符师啊。” “那你是什么?” “我?”白衣女子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当然是人,不是妖。” “不可能,我在这整个村子下面都布下了地遁符,明明感应过这村子里是没有人的,你,一定不是人。”郝栎玥说的话针针见血,她一步步逼近眼前的女人,“这儿的人呢?” “我一开始还纳闷呢,这荒山野岭的村子,怎么会有西域符族的地遁符,可我看你的样子,倒也不像是西域之人,最让我意外的是,你竟然有血玉戒指,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白衣女人倒是不慌不忙,依旧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充满着好奇。 “难得,竟然有人知晓地遁符。” 白衣女子靠近了她一点,站在血符不远不近处,眼底莫名的带着笑意,“这世上会这个符的人并不多,而且你面前这个是血符,来自百年前的江南,你既然又会地遁符又会血符,那就说明你很可能是符族的头儿,可惜了三大符族至今已经分崩离析,那些个精修符术的弟子也流落到五湖四海,倒也是可惜。” “那又如何?”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不仅会这两个符,还会北方符族的独门咒,所以你就是很早以前的兰园家主——簌和。”白衣女人说的倒是轻快,但郝栎玥却感觉心跳漏了一排,背脊都渗出了冷汗。 又是这种一下子被人看穿的感觉。 可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她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局中局 “你到底是谁?”郝栎玥张了张嘴,然后警觉地后退了几步,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不是血玉戒指的加持,她完全不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对手。 “你管我是谁,”看着郝栎玥冒着冷汗的脸,那女人得意地笑了笑,尽是不屑,“还神符师呢,也不过如此。” “你怎知不过如此?再说了,我是郝栎玥,不是簌和,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只是她的这一世罢了,但我也不许你蔑视她!因为——你不配。” 几乎不给她丝毫回嘴的机会,郝栎玥已经一个箭步移到了她面前,手中的血符贯穿了她的身体,原以为这个女人会倒下,没想到血符只是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然后消失在了空中。 “你不是人。” 看似是一句骂人的话,但郝栎玥知道自己说的有多认真。 她对上了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光芒的眼睛,重复了遍—— “你不是人。” “没想到你打不过我,就张口辱骂我,可惜了簌和一世的英明,可都要被你毁了。”女人的眼神变得阴狠毒辣,声音也变得愈发尖细,“自古以来这世间都不需要符师,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对手。” 随后她仰着头大笑起来,笑声凄厉无比,仿佛一阵一阵的声波传入郝栎玥的耳朵,刺激着她的耳膜。 渐渐的,这声波似乎侵入了心脏,一阵剧痛让郝栎玥不得不跪在地上,抱着头蜷缩着,浑身发抖。 “难受吗?” 郝栎玥捂着耳朵,痛苦使她有些面目狰狞,只能拼命地深呼吸让自己保持仅有的一丝清醒。 是谁? 到底是谁把她引过来的? 如果说隧道里的那是幻觉的话,那这里…… 那眼前这个女人…… 会不会也都是幻觉? 郝栎玥咬牙抬头朝四周看过去,果然散落着很多的树叶,伴随着这声波的传递,绿叶逐渐变得枯黄。 “原来是这样。”郝栎玥咽了口口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狠狠地在自己的食指上咬了一口,看着鲜血从伤口渗出来,然后拼尽全身力气在面前画了一道血符,“灭世轮盘,出!” 她冲着天空大喝一声,一个轮盘突然飞了出来,在空中高速旋转起来,瞬间把树叶吸的干干净净。 那凄厉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的一切恢复不正常的寂静。 “郝姑娘?”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郝栎玥回头看见方才被符震飞到角落的饭店老板,正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冲她憨厚一笑,“你可真厉害,就这样把那妖怪给收了。” 郝栎玥尴尬地笑了一下,她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懂。 既然这个表妹只是幻觉,那真正的表妹到底在哪里,而且能操纵这么多树叶做幻境的人,一定不是简单的人。 如果东野阙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找出这个女人,也一定能化险为夷,帮她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他用他的人生换了她的未来,把自己困在了那个不见天日的西域大宅里。 看她一脸阴沉,男人有些瑟瑟地开了口:“郝姑娘,既然英子已经死了,那你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救我老婆了?” “你表妹还没死呢。” “啊?那你刚刚杀的……”男人指了指刚才两人打斗的地方,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啊,那女的就是英子啊。” “是那些树叶造就的幻境,你只是个普通人,幻觉和现实分不清楚很正常。”郝栎玥抖了抖衣服,毫不留恋地走出了礼堂,满脑子都是刚刚思考的问题。 是谁把她引到这里来的,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个人跟送她上西域那趟火车的人是不是同一个,如果是的话,说明这个人一直在操纵着她的生活,而她却对这个人是谁毫不知情,这样想来确实细思极恐。 “到底是谁,”郝栎玥喃喃自语着,看着村子的眼神有些复杂,“还是说这个人是为了支开我?不行,我得先回学校。” 男人看着步履匆匆的郝栎玥,赶紧追了上去,“郝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嘛?” “我要回外婆家了,你别跟着我。”郝栎玥没好气地说着,大步朝着村口走去,“你最好没骗我什么,不然你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我郝栎玥说到做到。” “我可是啥子都没做,我只想求你救救我老婆和孩子罢了。”男人被她这句话吓得直哆嗦,忍不住就停下了脚步,“可是郝姑娘啊,这个村子偏,你要是不坐我的车回去,那你恐怕要走一晚上嘞。” “那你把我送回去。”郝栎玥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跟他说道。 可惜男人的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这个嘛,都是可以再商量的,我要是把你送了回去,那我老婆……” 男人挤眉弄眼的模样着实让郝栎玥越看越生气,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巴掌呼了上去,嘴角还带着冷笑:“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女孩子随便吵架会显得没有教养,所以直接给你一巴掌,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是力量,什么叫文武双全。” 男人显然没想到会挨一巴掌,气的捂着半张脸就要动手,郝栎玥随手画了张定身符放在他身上,整的他完全动不了身子,只能气急败坏地看着她。 “看着我也没用,”郝栎玥摆摆手,然后从他身上搜到了车钥匙,“我又不是未成年,我也会开车啊,不过呢我也不会这么不通情义的,等我到了外婆家,就会报警让警察来救你的,你身上的定身符也就只能维持个小时,时间到了就解了。” 说完抿嘴一笑,自顾自地走了。 开上了车,郝栎玥没有多想直接顺着老路来回了外婆所在的那个村子,把车钥匙顺着饭店开着的窗户随意地扔了进去,然后用公用电话报警说明了这件事。 还没等警察到,她已经坐着城镇公交离开了这儿,硬是没留下一点痕迹。 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算是彻底理解了一句话:一个人没必要把自己懂得东西都展示出来,这不是淑女的做派——再说了,人们不喜欢他们身边有什么人比他们懂得多,这会让他们气不打一处来。 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某天,这些隐藏的技能会不会成为最具攻击力的利刃,直击敌人的胸膛。 第一百六十二章 办公室闹剧 陈曦正在概率课上低头猛玩手机,冷不丁身边多了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之后才松了口气,有些埋怨地说着:“这些天你又去哪儿了?辅导员都找我谈话了好几次,一直追问我你去哪儿了。” “你把我供出去了?” 陈曦赶紧放下手机,两只手举过头顶,力证自己的清白,“我哪敢啊,我每次都含糊其辞的蒙过去,主要是你爸找来学校了,说你小半年没回过家了,他非要把你找出来不可。” “后面的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嘻嘻梭梭地说什么呢?”老师看到陈曦这动作,极其不满,忍不住拿着手中的粉笔朝她扔了过去,“看看,每次挂科的都是你,每次不认真听课的也都是你,还要连累其他同学。” 听了这话,任谁都会不开心,郝栎玥已经沉了脸色要为好闺蜜辩白,谁知陈曦摇了摇她的衣袖,示意她别为了自己强出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陈曦才无奈地看着郝栎玥,叹了口气道:“玥玥,你一直不在学校,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上学期的数学又挂科了。” “可我不是给你抄了吗?” “哎呀,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特别不好意思说的,我抄串行了,然后选择题全错了,大题步骤都这么多,我也没法抄啊……”陈曦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后来补考你不在,我整张卷子都看不懂,直接考了个位数,所以老师对我特别生气,不过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好好读书。 郝栎玥已经记不清这句话陈曦小公主说过多少回了,每次她抄完作业,每次她去外面放纵完,每次她失恋,她一定会找到郝栎玥哭诉一番,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实际上…… 不过似乎也没关系,有些人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未来的人生就算不奋斗不打拼,也必定好过大部分社会底层的人。 “玥玥,你这次回来以后,还要走吗?”陈曦瞪着大眼睛,准备开始碎碎念道:“你要走也可以,我也不拦着,但你得把你的事处理干净了再走,不然辅导员隔三差五就找我的,我可怎么办啊?你真是太坏了!” “我不走了。”郝栎玥摇摇头,坚定地说。 “你先去找一下辅导员,你爸请了年假就住学校附近呢。”陈曦想了想,严肃地看着身边的郝栎玥,如是说了,“我不知道你跟家里感情比较淡,但是这回,我觉得你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你爸爸挺急的。” 郝栎玥并不在意,摆摆手,“他能有什么事。” “……白事。” 这下,她变了脸色,猛然想起来外婆家,赶紧抛下陈曦朝辅导员的办公室跑去。 她没来得及赶上电梯,几乎是一口气跑上了五楼,正巧遇到了刚出办公室的辅导员,大喊了一声:“李老师!” 李惠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诧异地回头,再三确认是郝栎玥后,赶紧给她爸爸打了电话,顺便还斥责了她几句,“郝栎玥啊,这些天你都跑哪儿去了?开学你也不在,都过去一两个月了才回来,期中考试考不考了?怎么,是觉得大学太轻松了,可以随便混日子吗?” “不是的,老师。” “还说呢,你爸说你整个寒假都在跟同学玩儿,没回家,怎么开学了以后还不回学校的?你给我说说看,这到底是去哪儿玩了?而且我听说,你前不久好像回来过一下子,还在图书馆里跟许巍闹矛盾,搞得许巍被老师教育批评,然后你人又不见了?”李惠惠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她觉得这件事已经不是小事了,学生无端旷课这么久,按照学校要求是可以劝退了,眼下郝栎玥又不肯说出什么原因,这让她更加生气。 “我去我外婆家了。”郝栎玥低头看着脚尖,声音越来越轻,但没想到——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狠狠打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了,她弱弱地转过头来,然后又一脸漠然地回过来。 男人恶狠狠地看着她,这眼神似乎可以把她杀死,“你去外婆家了?” “嗯。” “胡说八道!”男人抑制不住,刚想伸手给她一巴掌,但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最终还是没有落到她脸上,“上个月你外婆生病过世,我想着虽然我跟你妈离婚了,你外婆也是你外婆,一连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都不接,你想干什么?” 郝栎玥原地站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不满我这么严格地管着你,我也可以放你走,让你自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但不是这种随便就给我消失小半年,联系不上还白让家里人担心!”男人明显就是生气到了极点,他气愤地用脚剁了剁地上的瓷砖,“懒得管你,你有空就去你外婆的村子里,后面山上的坟堆里去找你外婆的坟,然后好好地磕几个响头。” “栎玥爸爸,你冷静一点,郝栎玥毕竟嘛也是个孩子。”李惠惠听到这个份上,也出来劝说了,“我这边呢,就算是郝栎玥同学家里亲属过世,然后她情绪低落身体不好,所以休学了两个月,我打份报告给院里,让院里领导批复一下就可以了。” 男人马上变了一张脸,在李惠惠面前点头哈腰的,“那真是谢谢李老师了。” “不用,哎,我看郝栎玥,可能从小就有受到你们离婚的影响,所以性格难免有些内向,不太愿意跟外人说什么,不过也没关系的,这人回来了就好啊!” 郝栎玥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极其讨厌这些虚伪的面孔,谁知道这背后又是什么利益关系才让她开口说了这么一席话。 “郝栎玥,还不快谢谢李老师!” 纵使百般不情愿,倒也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只能学着爸爸的样子,面带微笑还顺便鞠了个躬,嘴里呢喃着:“谢谢李老师。” “好了好了,栎玥爸爸,你也可以回去啦,不用再请年假了,郝栎玥在学校里,我会看着她的,你放心好了。”李惠惠走过来拍了拍郝栎玥的肩膀,装出一副十分关心学生的样子—— 平常倒是对学生的生活一问三不知。 郝栎玥有意地往边上靠了一下,“爸,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找时间去外婆坟前磕头的,还有……” 她突然有些哽咽,看着爸爸往前走去的背影,缓缓吐出了剩下几个字:“你和爷爷奶奶,也要保重身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咖啡馆 熄灯了,郝栎玥坐在床头,手指摩挲着血玉戒指光滑的表面。 床边放着的是钱枝给她的那只玉簪——前世簌和最爱的东西,想了一会儿,她拿起簪子随意的别在头上,还有一直随身带着的孔雀石手串,她从口袋里掏出来重新戴在了手上。 “簌和,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东野阙为了救你而牺牲了自己的人生,永远地把自己困在了异地他乡。”郝栎玥轻声说着,然后拿出了手机,她一定要想办法把东野阙带回来。 因为他为她做的,实在太多了。 “玥玥,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夜猫子陈曦悄悄爬上了她的床,掀开了她的床帘,冲她乐呵地笑着。 郝栎玥把屏幕摁掉,打开了被子,看着她没好气的说道:“没什么,我要睡觉了。” “哎呀,玥玥你走了这么久,我一个人寂寞死了,你现在回来了,赶紧陪我出去玩儿啊!” …… 果然,郝栎玥猜的没错,陈曦就是要喊她一起出去玩。 “去哪?” “我跟你说啊,我认识一个医药的学长,可帅了,他新开了一个咖啡馆,我们去捧捧场啊?”陈曦看郝栎玥毫无反应,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拉了下来,“郝栎玥!我的好玥玥!拜托啦!我打听到学长现在就在自己的店里,说不定这次机会我把握住了,以后就是咖啡馆的老板娘了。” “你不是喜欢那个那个日料店店伙计吗?”郝栎玥无奈地摆摆手。 “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小伙计!”陈曦显然已经将那个日料店店伙计抛诸脑后,现在满心都是这个医药的学长,看她说话的样子就差一点眼冒桃心了,“快走了,我已经画好妆了。” “什么!陈曦你也太坏了,我刚洗完脸,全素颜……” “这不是要你衬托我的美吗?”陈曦哈哈大笑,眼看着郝栎玥略有不情愿地爬下床,把自己一套无敌贵的化妆品放她桌上,“这套送你了,你可以上个底妆,我等你,对了,我的化妆镜给你用,自带led灯灯。” 说着把一面大镜子一并给了她,嘴里还不停地催促着她。 借着化妆镜的灯,郝栎玥很随意地画了个妆,毕竟是陪闺蜜去,自然也不能盖了她的风头,最后涂口红的时候,她眨眼的瞬间仿佛看到自己身后又个模糊的影子飘过,再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了。 大概是……看错了。 最后郝栎玥看着别在头发上的簪子,想了想还是把它卸下放在了抽屉里。 看她关灯准备出门的时候,陈曦错愕地张大了嘴巴:“你这么快就好了?” “这不你是主角,我随意点就好了。” “天呐,我陈曦何德何能,能有你这样的闺蜜!”陈曦捂着自己的胸口,浮夸的演技让郝栎玥忍不住笑了,但笑着的时候她想到了陈谨之和毓婉汀,是师父收留了当年的簌和,是师父为了保护簌和才死于非命,这份恩情簌和来不及报,那她郝栎玥自然是记着的,陈曦的事就是她的事。 “快走,都十点了,等下你学长的店可就关门了。” 听到这里,陈曦胸有成竹,她拍了拍郝栎玥的肩膀,用非常确定的语气说着:“咖啡馆一般都是凌晨一点半才关门的,我早就打听好了,你就放心,不过我们确实应该快走了,这样我可以多看他一会儿。” 为了看起来更体面,陈曦果断放弃了她的电驴,奢侈地叫了一辆商务车,拉着郝栎玥一起去了咖啡馆,到了店门口,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你就不能淑女点?”郝栎玥跟在她身后,皱着眉头说。 “现在哪个男生还喜欢淑女啊,大大咧咧点才好相处嘛!对了玥玥,等下你点单的时候就往贵的点,你看什么贵就点什么……”她话还没说完,郝栎玥就打断了她—— “你自己点,我只要一杯水就好。” “那不行,不砸点钱,怎么能引起他的注意呢?”陈曦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然后微微一笑,“要不然,我们就一人一份牛排再一份鹅肝,再一瓶红酒……” “我吃过饭了啊。”郝栎玥的五官都快变成一个“囧”了,咖啡店的门开了,走出来的两个不是别人,正是陈曦口中的学长和许巍,他们看到门口的陈曦和郝栎玥也略显惊讶。 “你们怎么在这儿?” “啊呀,这不是许巍嘛?你怎么在这儿?”陈曦把郝栎玥拉到身后,迎着许巍的脸就反问道。 “我发小的店开了,我过来喝杯咖啡。”许巍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郝栎玥,他注视着她轻声问:“你来干什么?” “哦,我和玥玥没吃饭,都饿的走不动了,刚好路过这里,想在这儿吃个夜宵。”陈曦傻乎乎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郝栎玥心底暗暗佩服,这傻妞还真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这样啊,那请进。”那位医药的学长点点头,很礼貌地给她们开了门,然后又瞟到许巍的眼神,心里明了了许多,“许巍,你要不然再进去坐会儿,店里人多,我怕招呼不到两位学妹啊。” “也好。”许巍点点头,又走了进去。 “两位学妹不用客气,你们随意点,既然是许巍的朋友,那这顿我请好了。”学长很有礼貌地说道,亲自把她们引到了靠窗的地方,咖啡馆里很大,出乎意料地竟然几乎都坐满了,难得空出几个位置,“你们稍等一下,我让服务生清理一个包厢出来。” 陈曦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他好几眼,才鼓起勇气开了口:“学长怎么称呼?” “我叫郁文博,是许巍的好兄弟,制药专业的,不过不怎么喜欢那专业,所以出来开了个店,也好打发一下时间。”郁文博很爽快地自我介绍,看着看了眼身旁的许巍,“你们俩是许巍的同班同学么?” “对。”陈曦赶紧点头,“我叫陈曦,她叫郝栎玥,是我闺蜜。” “郝栎玥,经常听许巍提起你,也是个学霸。”郁文博笑了笑,看着走出来的两个服务生,“包厢应该收拾好了,你们直接进去,我先去前台给你们拿点小吃垫垫饥,等我一下。” 他前脚刚走开,陈曦已经完全地眼冒桃花,“你看,玥玥,这郁文博简直就是温婉尔雅的男人,太有气质了,太有礼貌了,天呐,我要晕过去了。” 郝栎玥凑到许巍身边,轻轻问了一句,“许巍,你这发小这么优秀,还单身吗?” “单身。” 听到这两个字,陈曦差点就跃起来,一溜烟跑进了包厢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包里掏出小镜子准备补个妆,在咖啡厅微弱的灯光下,只能看到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极了发春的猫咪。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自责 没过多久,郁文博就带着两个服务生走了进来,她们手上拿着两个巨大的托盘,上面摆放着很多小食。 “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把店里有的小食都给你们捎了一份。” 看着陈曦一脸的花痴,郝栎玥用力踩了踩她的脚。 “郝栎玥,你最近几天究竟去了哪?”许巍完全没顾及到身边还有两个人,直接开口问了,“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啊,莫名其妙就从图书馆直接跑了,然后又突然出现在学校里,哪个女孩子敢这么玩失踪的啊!” 郝栎玥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仔细想了这整件事,觉得冥冥之中一定是有人在提示她什么。 按照白天爸爸的表现,外婆已经过世了一个月之久,那前几日看到的人和事都是假象,或者说是村子覆灭前发生的事,而这个躲在背后的人就是想引她去这两个村子,然后探查村子内的人们纷纷死去的真相。 而且这个人,她知道自己和东野阙关系,知道自己的前世是簌和,仿佛知道自己的一切。 所以才可以这么轻易就利用她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到底是谁。 陈曦看呆着的郝栎玥,伸手在她面前摇了几下,“傻了啊?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 “许巍!你干什么啊!玥玥才刚回来,你就这么凶,你是她谁啊,她想干什么你管得着吗?”陈曦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瞪了许巍一眼,然后靠近郝栎玥坐,安慰着:“别理他,他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 “没事,”郝栎玥挤出一丝笑容,“我外婆过世了,所以我回去了几天。” “好了,别说这个了,吃东西啊,玥玥,薯条,水果,冰激凌,你看看你想吃什么。”陈曦把吃的都放到自己面前,然后搂着郝栎玥,一副护犊子的表情。 许巍自觉地闭了嘴。 “郁学长,你这儿有牛排和鹅肝吗?”陈曦重新把目标定到郁文博身上,“我没吃晚饭,想点一份牛排。” “有。”郁文博点点头,“你想吃什么牛排?我让后厨做一份给你。” “都可以,我不挑。”陈曦指了指身边的人,“她不吃生的,牛排给她全熟。” 郁文博点点头,叫来了服务生,突然想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又问了一句,“对了,陈曦学妹,我这儿有法式鹅肝黄油面包,你想吃吗?” “可以啊。” 郁文博微微一笑,冲服务生比划了一个“2”的手势,然后回过头,“谢谢你们来捧场,店里也没什么其他好吃的,要不然来瓶whisky?” 还没等郝栎玥拒绝,陈曦已经爽快答应了,“好啊!” “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取酒。”郁文博正要出去取酒,郝栎玥就叫住了他,“等一下,请问洗手间怎么走?麻烦你给我带个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包厢,沉着脸的许巍终于又开口了,他冷漠地看着陈曦,吐了几个字:“郝栎玥不会喝酒。” “她不会喝,我可以喝啊。”陈曦耸耸肩,明显有些不高兴起来,“许巍,你怎么一天到晚都这么扫兴啊!” “不是我扫兴,”许巍不自觉地已经把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额头上也爆出了青筋,像是积怨已久,“陈曦,你是大小姐,是富二代,含着金钥匙出生,就算不读书也可以活的很好,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的未来得自己去创造,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带坏郝栎玥,你口口声声说着她是你的闺蜜,可你做事前考虑过她吗?” “我怎么没考虑她了?” “她习惯早睡早起,你大晚上拉她来咖啡馆,还说什么没吃晚饭太饿了,我今天明明在食堂看到了郝栎玥吃晚饭,你下次想理由能不能不要想这么蹩脚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傻吗?”许巍冷笑了几声,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女生能够成为闺蜜,而郝栎玥也自甘堕落。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许巍,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啊?”陈曦明显地生气了,她气呼呼地看着许巍,眼睛红红的。 “如果不是你带郝栎玥去的那个日料店,她就还是以前的那个她,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曦倒吸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这个原因,这段时间她也有怪过自己,如果那天不是她嘴馋拉着郝栎玥,或许今天的一切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她没有逆转时间的能力啊。 过了几分钟,陈曦才弱弱地说:“我承认这件事,责任在我。” 大颗大颗地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滑落,陈曦低着头,她现在一定很丑,妆花了,头发也很凌乱。 “别哭了,等下他们回来,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许巍抽了几张纸巾扔在她面前,“赶紧把眼泪擦了。” 陈曦颤抖的手拿起纸巾,把眼泪擦干净的那一刻门开了,郝栎玥走了进来,坐在了陈曦身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酒来了。”郁文博推开了门,手里拿着一瓶酒喝四个杯子,“突然觉得我们可以先开一瓶香槟,然后再喝whisky,这样有情调一点啊。” “不用了,我们都不怎么喝酒的,你跟陈曦喝就行了。”看着陈曦迟迟不伸手去接郁文博递来的杯子,郝栎玥才发现她的异常,“陈曦,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发现自己好久都没和你一起喝酒了,有点感伤了。”陈曦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着接过了那个酒杯,二话没说一饮而尽,“玥玥,你会怪我吗?” “啊?” “怪我彻底打乱了你的生活,是我带你去的那个日料店啊,是我让你遇见那个东野阙的。”陈曦还是有些自责,她内疚地看着郝栎玥,“都怪我。” “你听我说,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郝栎玥摇摇头,紧紧抱住了她,“就算没有你,他也迟早会找到我的,这座城也就这么大,两个注定要遇见的人,不管怎样都会遇到的。” “文博,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同学你帮我好好招待着啊!”许巍拍拍郁文博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没事儿啊,喝酒。”郝栎玥赶紧又倒了一杯酒递给身边的人,“来,咱们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的后面半句,可是愁更愁啊。”郁文博倒了一杯酒给郝栎玥,“郝学妹也喝一杯。” “我不怎么喝酒。”郝栎玥刚想推辞,看了一眼陈曦,还是接了过来,“我可能一杯就要醉倒了。” 郁文博仰头喝了一杯,再看了一眼郝栎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我等下可以让司机送你回去,而且这杯里我兑了很多软饮,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异术 喝了一会儿,郝栎玥就已经酒量不支,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郁文博一路跟着她,两人到了厕所门口,郝栎玥才停下了脚步,却迟迟没有回头。 “郝栎玥,我……” 她依旧没有回头,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了上来,整个人晕乎乎地有些站不稳。 他咬咬牙,还是问了出口:“你最近有没有碰到过什么人?” 碰到过什么人。 郝栎玥猛地瞪大了眼睛,她余光瞥见自己的手上的戒指再度发出了诡异的颜色,赶紧仓皇地用另外一只手捂住。 “没有啊,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学校。”过了稍许片刻,郝栎玥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带着标准的微笑回了头。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郁文博眼底的光灭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那天去外面吃饭,然后无意中路过一个古玩店,看见有个跟你很像的女生被拐进了一辆车,我一路追着可是那辆车很神奇地从我面前消失了,我一度以为是我出现的错觉,或者——”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世界上真的有能人异士,所以才会存在着这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郝栎玥顿了一下,涩涩开口问道:“那你相信有人会异术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相信,但我希望有。”郁文博默默地掏出了一只烟,点燃以后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烟从他嘴里缓缓吐出来,一圈,一圈,一圈。 在卫生间前幽暗的光影下,显得更加的阴郁,跟刚见面时截然不同。 “那你会害怕他们吗?这些人拥有着不同于正常人的能量,或长生不死,或身怀异术。”郝栎玥感觉血玉戒指烫的仿佛要烧起来,她整个人都微微地发抖。 她再次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一些簌和的记忆,可是这些记忆同伯颜说的并不十分吻合。 她耳边充斥着世人的辱骂,映入眼帘的皆是大家害怕和惊慌的神情—— 因为符术过于厉害,引得强者觊觎,弱者害怕。 “当然会怕,异能之士,总是不同于常人罢了,”郁文博吸完最后一口烟,抬眸看着郝栎玥,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憔悴感,“但我愿意面对这些人,因为我需要他们帮我找到害我爷爷一家死去的人,然后绳之以法。” “你爷爷?” “没错,我爸妈都是做生意的,所以我从小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后来出来读高中上大学,也就没有再回去了,可是上个月我突然得到噩耗,说我爷爷一家,都死在了那个村子里,而且迟迟找不到凶手,成为了一桩疑案,我就在想会不会不是人为,”郁文博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郝栎玥站在他身边都能感觉到隐约的怒气,“所以我不计钱财,都想找到这个真凶。” 突然死亡。 找不到凶手。 疑案。 郝栎玥脸色一白,惊地后退了一大步,这跟她在外婆家经历的一切何其相似。 “你怎么了?”郁文博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怎么吓成这样?” 郝栎玥猛地摇摇头,赶紧低头往包厢跑回去。 看着她匆忙奔跑的身影,郁文博的眼底多了一层深意,应该不会错,就是她了。 他爷爷刚过世的时候,许巍也一同去吊唁,途中他提到过的这个总是有意无意在纸上鬼画符的女生,一定不是普通人,也许正是可以破案的关键人物。 刚打开包厢门,陈曦就扑了上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你知道的,我不会喝酒啊,我刚刚头都晕了,就去窗台边上吹了会儿风,醒醒酒。”郝栎玥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掩盖了过去,反正陈曦一直对她的话百信不疑。 “哦。”她有些失落,轻轻地回了一声,然后把头埋进郝栎玥的前胸,带着一点哭腔,“我刚刚又想了想,我觉得许巍说得对,我认识了你,和你成为了好朋友好闺蜜,但每次都是我要求你做什么,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好自私。” 郝栎玥拍了拍她的背,皱着眉头,瞬间变得温柔了不少:“许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咱别理他,你对我也很好啊,我们不是说好的以后要一直做好姐妹的吗!” “你不用安慰我的,错了就是错了,玥玥,我以前错了这么久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我以后一定会慢慢改的。”陈曦佝偻着身子,感觉双眼红肿的,马上就要流出眼泪了。 “你喝多了陈曦,我们现在就回去。”话说完,陈曦已然闭上了眼睛,像是喝晕了过去。 郁文博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礼貌地敲门进来了,“你们准备回学校了吗?” “对,陈曦喝醉了,她以前酒量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郝栎玥一只手撑着她的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先送她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款待。” “你们是许巍的同学,都是我的朋友,”郁文博也拿出了咖啡馆老板的气度,“今天也有些晚了,要不坐我的车回学校。” “可你也喝酒了。” “我叫了代驾。” 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郝栎玥担忧地看了一眼晕乎乎的陈曦,既然现在也算是熟人了,那还是搭个便车,毕竟两个女生晚上打车也不方便。 “你们去地下停车场等我,我的车是一辆白色的bw530li,车牌也是530,我这边收拾一下就下来。” 郝栎玥点点头,按通了b1的电梯门,刚出去就感觉一阵阴风拂面,吓的整个人都一哆嗦。 陈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醒了过来,她的头依旧靠在郝栎玥的肩上,迷糊地睁开眼睛,“这是哪儿啊?” “我们在这儿等一下郁文博,他说坐他的车回去,”郝栎玥无奈地看着身旁的女人,“你怎么回事啊,你以前喝酒不是很厉害吗?今天怎么一瓶酒就倒了。” “我也不知道,感觉就是怪怪的,像是混酒……”她话音刚落,就警惕地看了一眼身后,靠在郝栎玥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后面有人。” 郝栎玥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拉着陈曦往柱子边靠近,透过转角镜模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影。 “怎么办?”陈曦有些害怕。 “别怕。”郝栎玥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着,自己内心却也是怕的不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穿的有些破烂的人直接朝她们扑了过来,陈曦失声尖叫起来。 郝栎玥来不及多想,咬破手指在两人之间画了道血符,然后把陈曦护在身后。 那人怎么跑都无法冲破着血符,带着满脸的诧异和害怕跑开了。 留下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大口大口喘着气,陈曦已经恢复了清醒,“玥玥,你这画的什么呀?” “也……没什么。”郝栎玥不欲多言,拉着陈曦在车库里找车,这一切发生的总让她觉得诡异不已。 躲在暗处的郁文博看着仓皇跑开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郁文博 两个人回到寝室已经很晚了,但是车库里突如其来的事故着实让她们心跳地依旧很快,久久不能平静。 “玥玥,你是不是学了什么法术?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形容,但你刚才画的东西,也不能用科学解释?咬破手指就可以在凌空之中画出一个……符?” 听完这句话,郝栎玥脸色变得惨白,后背也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还有些微微发抖,好在宿舍早就断电了,陈曦没有看到。 “睡,今天的事不要放心上了。”不愿意再多说什么,郝栎玥自顾自爬上了床,一把拉上了帘子。 躺在床上,她只觉得浑身滚烫,有一股隐隐的力量正在通过那枚戒指穿透她的身体。 而她很清楚,她完全控制不了。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冒出来,但她顾不得去擦了——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透支了。 整个人疲软无比,除了还有清醒的意识。 “东野阙……”她痛苦地发出了呢喃,努力闭上眼睛,一串眼泪流了出来,弄湿了枕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郝栎玥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过,只觉得浑身酸痛的不行。 “唉,又要去上课了。”陈曦把头埋进被子里,打算无视闹钟继续睡,反正旷课的事儿她也不是没干过,“你们轻点儿。” 郝栎玥没有说什么,爬下了床就去洗漱,她睡不着,也不想再躺着了。 洗漱完一看时间已经八点了,她惊了两三秒,赶紧拿了一件外套跑出去,天哪刚回来上课就迟到,这也太不像样了。 郝栎玥恨得想锤自己几个耳光,刚跑到寝室楼下就看到了熟悉的车—— 这不就是昨天送她们回来的郁文博的车吗? 郝栎玥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前跑,车子却发动了,以很慢的速度跟在她身后,车主还把车窗摇了下来,一身的西装革履,还带着一副墨镜,倒是有几分富二代小老板的派头。 “上车。” 郝栎玥背着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回头还是带着礼貌的笑容,挥了挥手,“不用,我跑过去就行。” “你教学楼离你宿舍有将近两公里,你得跑多久?算了,你还是上床,我有事跟你说。”郁文博不依不饶地继续跟着,郝栎玥有些无奈,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停下了脚步。 “我车上有三明治,你可以凑合当早饭。”看着开车门上车的女人,郁文博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还有纯牛奶。” “不用,我乳糖不耐,不喝纯牛奶。”郝栎玥刚坐好准备系安全带,就看到一个白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躺在他的腿上,时不时还会举起小脚挠挠。 像是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陌生人,它调了个头看着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亲昵地“喵”了一声,伸出头想她摸。 是一只很漂亮的布偶。 “看你穿的倒是挺正式,还以为是个酷盖,没想到也是个奶狗。”郝栎玥觉得好笑。 “奶狗?”郁文博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摸了摸腿上的猫,嘴角还是上扬着,“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说我奶的。” “那你当我没说。” “它叫白脸。”郁文博宠溺地看了一眼蹭到他怀里的布偶猫,“今年一岁了。” 郝栎玥不满地看着那只猫,其实她是很喜欢猫的,可是一边开车一边玩猫的行为她也着实看不下去,“作为刚认识的朋友,我还是要提醒你,开车不要撸猫,容易出事儿。” “朋友?”郁文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玩味地看着郝栎玥,“你单身吗?” “嗯,”郝栎玥打开了他递过来的三明治,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半个,“问这个干嘛?” “那你喜欢许巍吗?” “郁大公子这是要做媒公了吗?我还以为这世间只有媒婆呢,”郝栎玥咽了了最后一口三明治,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而且你年纪比我大,你先关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缺一个女朋友。”郁文博顺应地点点头,“你也单身,要不然我可能凑合?” “凑合?”郝栎玥感觉自己要被噎死,她刚想撮合一下陈曦,没想到这郁文博…… 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 …… “你没搞错?”已经到了教学楼,郝栎玥依旧没有下车,她有些生气地看着郁文博,“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可是你昨天晚上感觉不出来吗,喜欢你的是陈曦啊!”郝栎玥急得喊了出来,“你这是让我挖闺蜜墙角吗?” “我当然感觉出来了,而且我还知道许巍喜欢你。”郁文博继续撸着怀里的猫,字里行间自然也是说不出的轻浮,“你看我和许巍,你喜欢谁多一点?” “我谁都不喜欢。”郝栎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下车走了,“不要打我的主意了。” 郁文博再次摇下了车窗,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昨天晚上地下车库的事我看到了,郝栎玥,你——再考虑考虑啊!” 声音有些放荡不羁,有些欠揍。 郝栎玥停下了脚步,但她没有回头,脑海里全是昨天晚上那个衣衫褴褛的混子,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保不齐就是郁文博找来试探她的,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帮他找出爷爷死去的真相,他把目标锁定了她,逃不掉了。 刚好,她也需要时间去探索外婆那一村子死去的原因。 到底是不是凑巧。 “你怎么站这儿啊?”一个偷溜出来上厕所的人看到呆呆站着的郝栎玥,赶紧推了她一把,“赶紧进去,今天到课率很低,估计过一会儿老师要点名了。” 郝栎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咬咬牙从后门跑了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机却叮咚地响了一声。 她摸出手机,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微微颤抖的手把手机打开来一看,果然是他—— “郁文博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郝栎玥倒吸了一口气,把手机黑屏了塞回了口袋,当做没收到。 可手机又叮咚了一声。 耐着性子她又打开来看了一眼,依旧是他—— “我可以给你点时间考虑,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如果她答应了,那陈曦该怎么办。 如果她拒绝了,也不知道这郁文博会做些什么,阴郁而多变的郁文博,真让人捉摸不透。 她到底该怎么办。 冥冥之中,她突然感觉自己会比曾经的簌和更加艰难。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吵架 过了快一个礼拜,郝栎玥回到寝室才发现寝室的压抑。 尤其是陈曦的脸色,好像并不好看。 “陈曦?”她弱弱地叫了一声,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你怎么了?” 陈曦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依旧不打算张口。 “到底怎么了?” 寝室的气氛让郝栎玥有些暴躁,她皱着眉头坐到自己的凳子上,不满地看着好闺蜜。 “刚刚许巍给我打电话说——你跟郁文博在一起了,问我知不知道,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把电话挂了。”陈曦拿起桌上的手机,伸手在郝栎玥面前摇了几下,“挺好啊,我最好的闺蜜,我喜欢的男人,他们在一起了,而我却不知道。” 一句话怼的郝栎玥说不出话来。 明明话就是噎在嗓子眼里了,就是吐不出来。 看她有些痛苦的神色,陈曦的口气瞬间软了下来:“你不解释一下吗?” …… “你解释一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你。” 陈曦还抱着期望,她其实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了这个闺蜜,男人千千万,不行她就换,但是好闺蜜自始至终,也就郝栎玥一人,只要给她合理的解释,什么她都信。 郝栎玥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有一瞬间她脑子里混乱的很。 直接告诉她自己是个符师吗?可当下这个社会,谁能接受这样一个身怀异术的群体,郝栎玥甚至梦到过自己的符术被人发现,直接就被抓紧了科研所当作标本去研究。 可是如果不说……那她便是偷走自己闺蜜心上人的人。 郁文博设下的套,还真是让她无法拒绝还得身负骂名。 “你说话啊!”陈曦有些急了。 最后郝栎玥还是咽了咽口水,憋出了一句:“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 陈曦大大地后退了一步,险些撞到自己的椅子上,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明明她们认识的这些年来,甚至从未吵过一次架,可是为什么她就这样变了。 变得格外的陌生。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 那个日料店! 陈曦完全来不及多想,几乎是破门而出,她要马上去那个破日料店,找那个叫东野阙店男人问个明白,就算他不在,她也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他回来为止。 寝室里其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却没什么话也没说,这是陈曦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失态,哪怕之前那么多次的分手、吵架,她都不过是笑笑就过去了。 “不好意思,是我的错。”郝栎玥丢下了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没有去追陈曦。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郁文博,既然答应了他,那这件事就赶紧解决了。 她刚跑到寝室楼下,刚好看见了熟悉的车,这男人来的还真是及时,还省的她打电话了,郝栎玥有些无奈地走了出去,和他的车撞了个满怀。 “你下来了?”郁文博看到她也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调整了表情。 “嗯,我找你有事。” “陈曦的事?”郁文博示意她赶紧上车,把有些昏昏欲睡的猫很随意地扔在后座上,突如其来离开人的温暖让猫有些不开心,嘟嘟囔囔地叫了一声,“我看到她刚跑出去了,你们吵架了?” “你早知道我会跟她吵架,还故意告诉许巍。”郝栎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郁文博一脚踩住刹车,语气变得有些莫测:“我为什么要告诉许巍?” “我怎么知道?” “我最近几天没联系过他。” 郝栎玥眼看着窗外,没有搭理他。 “说话!”郁文博沉下脸,一只手把郝栎玥的脸掰了过来,“我没骗你,我这几天没跟许巍说过话,也没告诉他我跟你在一起了,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 “你好意思说吗?”郝栎玥一掌拍开了他的手,恢复了之前的波澜不惊,冷漠地继续说:“你很清楚这所谓的男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拿我符术的秘密威胁我罢了,你这样的人,我这辈子都会讨厌。” “跟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除了帮我找一个凶手以外,你想要什么包啊化妆品啊衣服啊,我都可以给你买,就当是请你帮忙的佣金了。”郁文博重新启动了汽车,开出了学校。 郝栎玥没有了回答的兴趣,所幸闭上了眼睛,半躺在椅子上假寐。 她有点后悔,明明是来探讨村子的事,怎么又扯成了这个样子,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下一步要去哪里,而她完全就不想跟他费什么口舌。 “别装睡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饿。” “你不用使这样的招数,你不了解我,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我就会越喜欢,你越是抗拒我,我就会越对你感兴趣,只是呢——你那好闺蜜看到了,会不会觉得你更不堪了?”明明是带着笑容说的话,却带着一根根的刺。 “无所谓了。” 车子停在了离学校并不远的一个商场下,郁文博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郝栎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略显地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不饿,你想吃自己去,我在车里等你。” “有个人,我想你应该见见,或许对这件事有帮助。” “谁?” “上去了不就知道了。” 郝栎玥坐了起来,打开门下了车,不满地看着缓缓下车的郁文博,“走。” “你这脾气,倒也不太好。” “我脾气怎么样,不用你管。” 她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眼前这个才认识了这么几天的人,却狠狠分裂了她和她最好的朋友,但是又能如此的心安理得,虽然明知道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遍遍的无所谓,有着一次次的不堪负重。 抬眸之间,她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有些窒息,就连地上的台阶都没有看到,险些整个人被绊倒,却也不忘伸出手喊了一句——- 东野阙! 是你吗! 可是再揉揉眼睛,面前却是什么人都没有,郝栎玥苦笑了一下。 或许,他的世界,依旧等不到她的苍老了,上一世,这一世,都一样。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二哥 吃饭的地方有些让她出乎意料。 堂皇富丽的大厅,吊着金色的精巧的大宫灯,灯上微微颤动的流苏,配合着闪光的地板和弟弟垂下的天鹅绒的蓝色帷幄,让每个进来的人有一种迷离恍惚的感觉。 当然进来的人不多,偌大的厅堂,只有零星张桌子。 而且这些桌子围城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郝栎玥安静地坐在郁文博身边,时不时那眼睛瞅瞅对面的男人,她一度生出错觉以为是东野阙,可当她看清他的脸的那一刻,所有的幻想瞬间都破灭了。 不是他。 “你知道些什么?” 那男的倒是没有理会郁文博,反而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发问道:“这位就是你口中的郝小姐?” “是。” “符师?” 郝栎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脸部表情,波澜不惊地看着那张陌生的脸。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男子随意地拍了拍手,把桌上的菜单递到他们面前,“你们吃什么呀,随便点,我请你们。” 郁文博并没有接住菜单,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有些沉郁起来,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有种莫名的危险和恐慌感,尤其是他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 “你喜欢吃什么?”男人问道。 郝栎玥一挑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回了一句:“随便点,我不挑食。” 男人收回了菜单,叫来了服务员,还不忘对郝栎玥轻声说了一句:“我从新疆来,就是之前你们去过的西域那儿。” 郝栎玥一怔。 “先生,点单吗?”服务员小哥恭谨地看着他,“需要推荐吗?” “不用,这个菜单上贵的,都来一份。”男人摆摆手,不耐烦地把菜单推到桌子的一脚。 这一操作让服务生有些懵,他挠了挠头,把菜单收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先生,贵具体是什么价位?” “你看着办。” 服务生点点头,也听出了男人的话外之音,收走了菜单下去配菜,剩下三个人坐着面面相觑。 郝栎玥用手戳了戳郁文博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她想走了。 “郝小姐想走?” “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郝栎玥耸耸肩,有些埋怨地看着郁文博,“我早就说了我不饿,还非要我下来,真是无聊死了,还是你们俩吃。” “你还记得留在西域的那个男人吗?” 郝栎玥刚站起来,她身后的男人就喊了起来。 “你就不好奇,是谁把你带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郝栎玥叹了口气,细小的汗珠密密爬满她的额头,然后默默又坐回了凳子上。 “还有,是谁把你带去你外婆家的那个村子的?” 郁文博感觉到氛围有些微妙,赶紧闭上了嘴巴。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郝栎玥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有点酸涩,是她并不喜欢的柠檬水。 “先吃饭。”男人招呼着服务生上菜,还不忘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方才已经说了,我从新疆来,所以我的名字挺长的,叫着不方便,不过是家里的老二,你们可以叫我二哥。” 他像是没有看到郝栎玥默默翻的白眼,继续自顾自说道:“至于他为什么会带你来见我……” 郁文博很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你可以说重点了吗?” “我说的都是重点,我这个人不喜欢说废话。”他瞪了郁文博一眼,继续说着,“那天在车库,我就站在你们不远处,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这么愚蠢的,竟然用符去保护自己,或许是情急之中没有时间思考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什么意思。” “你或许不知道,那层车库是专属车库,不可能有小混混溜进去的,所以这是谁安排的一场戏,你应该明白了?” 郝栎玥放下了手中的水杯,默默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不用照镜子,她都能猜到她此刻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对不起……”郁文博变得有些结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郝栎玥,刚想开口解释,那个男人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你可要想好了,你若是一个人帮他处理了麻烦,保不定你会有什么意外,倒不如带上我。” “你?”郝栎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你也要设个局让我钻吗?”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个女人的脸,遍身是血,面目狰狞,可怖至极,还有那个饭店老板,这里面的秘密她一定要搞明白,到底是什么邪祟在捣乱。 “我当然不会坑你了。” “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郝栎玥咬咬牙,她不能再天真下去了,说得越多就会暴露的越多,而眼前的人,她完全摸不清背景,也无法辨明究竟是敌是友。 “我跟着你有一段时间了,”他轻咳了几声,像是有意岔开话题,“只是我一直很小心翼翼,你没有发现罢了。” “那你知道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他阴着脸摇摇头,“这我并不知道,只看见了背影,但是感觉很熟悉,若我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正脸,或许我认出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对这样的灵魂发问,那男的突然爽口一笑,指着自己的胸口,“那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无聊。” 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一秒从阴着脸变得这么不正经的。 “是很无聊,但是我是真的想跟你一起去的。”他又一改嬉皮笑脸,变得严肃起来,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郝栎玥,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笑的时候,眼里隐约有些眼泪。 郝栎玥揉揉眼睛,好像并不是错觉。 可是他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她仿佛就在他身上看到了东野阙的影子,哪怕她狠狠地扭了自己一下,让自己保持着时刻的清醒,但是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由始至终,郁文博都感觉自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和他俩有些格格不入。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临行 郝栎玥沉默了一会儿—— 就算能带上这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实际上也还是她一个孤军奋战罢了,她并不清楚他的实力,也不知道他能帮上什么忙,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当然,你带上我,除了我可以帮你一些忙以外……”男人轻声咳了几下,继续说道:“我会给予你最大程度的财务支持,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尽我所能买给你。” 郝栎玥摇了摇头。 “我应该不需要什么物品,最多就是需要几个得力的可以打下手的人。” “人我会带一些。” 郁文博拉了拉郝栎玥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先别这么快答应,然后背过身凑在她耳边细声说道:“但是这个人的背景我们不清楚,还是先打探清楚一些再做决定。” 虽然他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很明显,那个男人还是听到了。 他完全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直接一把拉过她的手,用命令的语气说着:“闭眼。” 郝栎玥一时有些不明情况,这男人的话仿佛有魔力,郝栎玥乖乖闭上了眼睛,可是—— 过了几分钟,她猛的睁开了眼睛,盯着周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放在胸口,压着一颗跳跃异常快的心,感觉自己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贴着略显瘦削的面颊。 男人板着脸,把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喝了水,她的情绪有所缓解,却依然还是有些坐立不安。 郁文博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再得到了她微微摇头的示意方才松了口气,转而胸口一阵怒火燃起,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你要见郝栎玥,我带她来了,可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到底能不能帮到我们?”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你可以问她。” 郝栎玥只觉得瞳孔一滞,然后盲目地点点头。 “那我们尽快出发?” “什么?”郁文博皱紧眉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尽快是什么时候?” 男人重新坐回座位上,用桌上的湿巾仔细地擦了擦手,恢复了最初见面时的礼貌,“尽快嘛,就比如现在,或者我可以给你们一晚上休整的时间,明天早上出发。” 郁文博再一次目瞪口呆了。 “好,”反倒是郝栎玥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就答应了,“我要回去理一下东西,明天早上学校门口汇合。” “爽快!”男人像她投来的赞许的目光,殊不知这仿佛在炙烤灼烧着郝栎玥的脸。 “明天见。” 郝栎玥礼貌地鞠躬加点点头,然后自顾自小跑了出去。 虽然已经过了四月天,这气温也早已经回升,但是她依旧是感受不到一点暖意,走出餐厅的大门,她只会觉得更冷。 忍不住一个激灵,可她眉眼之间却半点不显,稳稳当当地朝电梯走去。 “喂!你等等我啊!”郁文博追了上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和不解,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这两个人在保守着什么秘密,而他强烈地好奇心驱使他了解清楚。 “回去准备一下,明早出发。” 郁文博摸了摸头,叹了口气,忍住了好奇心,“好,那你得先跟我说,咱们这是要去哪?” “先去你爷爷家的那个村子,然后再去我外婆家的村子,这个人反复作案,一定会留下线索。” 郝栎玥果断地做了决定,电梯也刚好到了,她步履匆匆地走进电梯,按下了“b2”键,可如果她明天就走的话,那陈曦那边……确实有些为难,而且她要跟郁文博一起走,这一次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只怕陈曦会想的更多。 无奈她没有时间去解释了,也就只能指望这份闺蜜的情谊,能让她俩暂时相信彼此了。 “对了,郝栎玥,有件事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爷爷那个村子啊,后面是座山,山嘛肯定是有山洞的,我小时候呢也是经常去玩儿的,后来长大了就没去过,然后最近有一个小队的探险者,听说了那个村子的事儿就凑着过去看看,然后都进了山洞,当然了,我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真的进了山洞……反正就是没回来,现在也没个说法,不知道是失踪了,还是遭遇意外了,毕竟他们的尸体也没有找到的……” “山洞?” “对啊,这个事儿呢也不好到处宣扬的,毕竟呢这一小队也有十几二十个人了,一般这些搞探险的确实出去一次是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家,这么算这次出去的时间也不久,不过连续天杳无音信好像有点不正常,我把这个告诉你呢,也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当成一个线索,也有可能是我多想了。” 郁文博摆摆手,领着郝栎玥到了车子边,礼貌地帮她打开了副驾驶的位置。 “可以算线索。” “那……明天早上我开车过去,就先从那个山洞开始?”郁文博也跟着上了车,扣上了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这个明天再说。” 郝栎玥并没有心思纠结这个问题,她隐隐还想着刚刚那个男人以及陈曦的事儿,真的是又烦又乱。 郁文博似乎看出了她的烦躁,打开了车里的冷空调,一路上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你明天多带些衣服,这一次出门不知道要多久的,你这种公子哥可不能没有换洗的衣服。”郝栎玥想到这里,上下打量了一下郁文博,“你那些戒指啊,项链啊什么的,都不能戴。” “那你手上不也戴着一个戒指嘛!虽然看着有点土土的,改天我给你买个好看,带点碎钻的,怎么样?” 听到这话,郝栎玥只差没翻一个大白眼,他或许不知道百年前多少人为了这血玉死了,这样的珍贵之物竟然也能用土来形容,平复了一下心情,郝栎玥冷冷地补了一句:“我这戒指看着土,但它能救命啊,你身上那些小玩意儿,可能会让你送命。” “额……” “开车,”郝栎玥挑挑眉,“回学校,理东西。” 第一百七十章 人质 回到了宿舍,已然夜幕。 郝栎玥坐在床下等了许久,都不见陈曦的踪迹,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一直是忙音。 “这么大一活人,总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她喃喃自语着,忧心地看着窗外。这几天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些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能做的只有将计就计,她倒是想看看组局的是谁。 就好像—— 猎场的门已经打开了,所有的猎物都到齐了。 就差真正的猎手现身了。 另外两个舍友回来了,冷眼瞟了一下呆滞站在床边的郝栎玥,脸上尽是不屑,你一言我一语的,用刚好可以被她听到的声音嚼着舌根。 “亏我们还以为她跟陈曦是多么要好的姐妹。” “实际上也不过如此嘛。” “陈曦也是可怜,遇到这么个人。” …… 郝栎玥懒得跟她们争辩,但是从她们奚落的言语中大抵明白了一些,原来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陈曦就已经告知了好多同学她的心意,她密谋了一场盛大的告白,从如何认识郁文博到之后如何发展,这些种种她都已经准备了缜密的追求计划,可惜被郝栎玥的出现搞得泡汤了。 这确实让陈曦颜面尽失,觉得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这背后,确有不可言说的苦衷,郝栎玥只能苦笑。 “不好了,图书馆顶楼有人……”突然一个舍友指着窗外不远处的图书馆,眼底充满了死亡的恐惧,声音也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发颤起来,“有人——有人跳楼了!” 郝栎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岔气了。 跳下楼的人,她再熟悉不过! 是陈曦! 几乎来不及多想,郝栎玥打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接连两个人在自己面前跳楼,剩下的两个舍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腿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翻出窗的那一刹那,郝栎玥看清了图书馆楼顶,有一抹黑影窜过,而且陈曦的身上系着一根不粗不细的绳子,所以她整个人可以说是被吊在半空中,抬头是无尽的绝望,低头是看得见的深渊。 “玥玥……”陈曦轻轻唤了一声,只觉得筋疲力尽,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郝栎玥足尖点地稳稳地落在地上,完全不管不顾周围投来的诧异的目光,一颗心完全提在嗓子口,攥紧拳头直接飞奔向图书馆,“陈曦,我来了,等我。” 刚到图书馆附近,一张若隐若现的符阵从天而降,处处弥漫着邪气。 郝栎玥脑海中一霎那闪过陈谨之的脸,还有簌和笃定地说,会守护好兰园和陈家的后人。 该死! 这明明是簌和的事,凭什么要她来管! 但是……陈曦是她的好姐妹,是她在这世间最好的朋友。 “快来!郝栎玥,快过来啊!快来救你的好姐妹!”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召唤她,她听的很真切,即便充满着危险的味道,她往前的每一步都很笃定。 走到楼下,郝栎玥抬头看着悬在空中的陈曦,学着记忆中簌和的样子,在空中画了一道金色的符,只不过她不记得这道符的名字,好歹可以暂时保护陈曦不掉下来。 图书馆已经关了,要想上到近十层高的顶楼,怕是不可能,除非……会飞檐走壁。 “快上来,郝栎玥,快上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周遭的气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她抬头看着空中的那道泛着黑气的符,按着梦中簌和的手笔,弯腰在地上画了几笔,居然真的以符为梯,自若地走上了顶楼。 “看来你确实是簌和的现世。”黑衣人见到她如此,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欣喜。 “这与你何干?” “阿哈哈哈,你可以仔细看看我是谁,刚见过面,想必你也不会如此健忘。”黑衣人自顾自地脱下了身上的黑披风,露出了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 英子! 居然是她! 此情此景,郝栎玥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什么要绑架陈曦?若你想见我,大可以直接找到我。” “阿哈哈哈,我也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虽然当时在村子里我已经猜透了几分,好在今天算是完全证实了。”她说到这里居然颇有欣慰,“我居然找到了簌和的现世,看来那件事可以完成了。” “真是可笑,你的事,与我何干?”郝栎玥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看着被吊在半空的陈曦,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你赶紧放了我的朋友,不然我定对你不客气。” “不急,你看到她身上的绳子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绳子,若是我想,这绳子分分钟就能脆如粉末,直接送你这位好姐妹去见阎王,当然它也可以粗壮无比,任你拿这世间最锋利的刃,也无法砍断它。” 她说的没错,这根绳子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郝栎玥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白英,我不是妖,我跟簌和一样有自己修习的法术,只不过比符术更加邪性一些,至于上次见你的那个村子,我跟我表哥……不对,那种凡夫俗子自然也算不上我表哥,只不过他的宅子下有个他家的祖传密室,那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是我始终不知如何打开那密室,本想用我这副皮囊去怂恿他帮我开启密室,不过现在想来也是枉费力气。”白英说这摆摆手,“若是拿不到这东西,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左右不过是一件辅助,有你在我身边帮我,就不需要那玩意儿了。” “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郝栎玥没有心思听她说故事,只一门心思考虑着如何才能把陈曦救上来,“你拿陈曦当人质胁迫我,并没什么用,大家都知道,我前不久跟她吵架,怕是朋友都做不成了。” “哦,是吗?”很明显白英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她刚刚站在这楼顶目睹了郝栎玥毫不犹豫地跳楼,心中的答案早就已经明了,“你若是不在意的话,那我杀了她就是,反正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我眼里不过就是废物。” “你敢!” “我倒是要感激你那个好朋友,许巍,对,就是他,若不是他找到我,告诉我说你有这个好姐妹,我也不能这么快抓着她当人质来引你上钩。”白英带着诡异的笑容后退了好几步,眼看着上空的符阵在一点一点压下来,郝栎玥感觉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尽了,倒是手上的血玉戒指发出极为耀眼的光。 白英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 不好! 郝栎玥则才反应过来,系着陈曦的绳子也在那一瞬间化成了粉末,她跪在围栏前,眼看着陈曦直直地下坠,只能不顾一切地划破了手指,对着她画了一张血符,鲜血的味道吸引了周围的邪祟,他们汇聚在符的周围,撑起了下坠的陈曦。 总算是虚惊一场。 看到陈曦安全,郝栎玥才愤恨地站起来,对着白英消失的方向大喊道,“白英!你既说自己不修习符术,又为何能画这压制符力的鬼画符!” “阿哈哈哈哈哈,郝栎玥,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白英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是面前空无一人,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刚刚看到的那个女人是否真实存在过,“陈曦我带走了,这个人质我很满意,只要有她在,就不愁你不听话了。” 话音刚落,郝栎玥再往下看时,陈曦早已不见踪迹,天上的符阵也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还有她手指上的血玉戒指,也恢复成了浑浊的血玉的颜色,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她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是真实存在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谜团 郝栎玥躺在床上了许久,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许巍这个名字。 第一个看见她画符的是他,在地府看到的阴差是他,无形之中引导她们认识郁文博的也是他,甚至还告诉了外人陈曦是她的好姐妹,以至于她变成了人质。 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许巍的身上。 他,到底是什么人。 陈曦又被这些人带去了哪里。 一切都是谜团,需要她一点一点去解开。郝栎玥感觉有些烦躁,自从找回了簌和的记忆,她先失去了东野阙,后又失去了陈曦,之后的一切都是谜团,她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她渐渐睡了过去,梦里出现的是白英的树叶,能催动树叶为己所用,只怕这白英跟千田惠子是师出同门,郝栎玥突然惊觉,既然簌和能有来世,那千田惠子也能有,想到这里她死死盯着不远处白英的脸,看着她缓缓撕下了脸上的面皮,露出了一张同千田惠子一模一样的脸。 “啊!!”郝栎玥惊醒,尖叫声还吵醒了熟睡的另外两个舍友。 “你发什么神经,大早上的!”她们不满地抱怨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不对,经过昨夜这么大的事,她们怎么会像没事人似的。 郝栎玥匆忙爬下床,掀开了陈曦的床帘,里面依旧是空无一人,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昨天的一切并不是梦。 这个时候了,她已然顾不得这么多,爬上另外舍友的床边,疯狂把她们摇醒,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陈曦?她是不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你不是陈曦的好闺蜜吗?你都不知道陈大小姐去哪儿了,我们怎么会知道?”舍友带着鼻音回了一句,充满着不耐烦。 “可是我跟她因为郁文博的事吵架了,我联系不上她……” “什么郁啊文博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另外一个舍友打断了她的话,推搡着让她下去,“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不过陈曦好像昨天去找老师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哎呀你就别担心她了,赶紧睡,等下还要早课,别吵得大家都没法睡了。” 郝栎玥依旧不死心,她拉着一个舍友的被褥问道:“可是昨天,图书馆楼上,你们不是看到陈曦坠楼了吗?” 听到这里,舍友揉揉眼睛,带着些许诧异看着郝栎玥,花了好几秒时间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无奈地摇摇头,“郝栎玥,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失踪失了神智了,怎么回来以后就疯疯癫癫的,要是陈大小姐被人推了坠楼了,现在这学校早就封锁起来了,咱们寝室一个人都逃不掉,拜托,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 听到这里,郝栎玥不禁苦笑一下,看来是有人抹去了她们,乃至全校所有人昨晚的记忆,这到底是多么厉害的手法才能做到,这次遇到的对手只怕是比千田惠子更加厉害的角色。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郁文博”。 “喂,”她拿起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起床了?” 听到这三字,她更是后背一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不过才五点罢了,这个时候居然知道她已经醒了,或是在她身上装了什么监视器,只让她觉得更加诡异。 “还没,只是醒了。” “东西理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最多几件换洗的衣服,不过之后都是在那些荒村野外,倒也不用太在意穿什么了。” 郁文博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郝栎玥重新爬上床,一头扑倒在枕头上,轻声问道。 “那就八点半,北门等你。”郁文博没有犹豫,约定好了时间还不忘加上一句,“对了,我已经帮你请假了,所以你不用去找老师了。” 郝栎玥撇撇嘴,“可我这学期已经请了很长时间假了,怕是要挂科了。” “我自作主张,已经找你们老师,帮你请了一年的长假,无非就是要复读一年罢了。” 啊,这…… 八点半,郝栎玥准时背着一只不大的黑帆布包,站在学校的北门口,看着不远处熟悉的车朝她缓缓驶来。 “上车。”郁文博摇下了车窗,示意郝栎玥上副驾驶的位置。 车里除了他,再无旁人。 “二哥呢?” “放心,他先我们一步去村子打点一下,人已经带够了,就差你了。”郁文博看着她上车,贴心地帮她系好了安全带,“现在我们就可以过去跟他会合了。” 看着他清晰的下颚,还有脸上若隐若现的笑容,郝栎玥忍不住开了口:“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就是跟你同一个大学的学生吗?” “你是怎么做到把别人的记忆抹掉的?” 郝栎玥完全不知他这一套,继续追问道,郁文博听罢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人,突然干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郝栎玥不解。 “有些时候觉得,其实你很聪明,可有些时候又觉得,你蠢钝如猪。”郁文博轻蔑地说着,“不用为你的好姐妹担心,她现在在我手里,很安全。” “白英是你的人?”郝栎玥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整个车内的温度几乎降至冰点,她很明显感觉自己嘴唇在打哆嗦,“许巍……他……他也是你的人……难道,难道……你来自地府……” 郁文博微微点头,脸色变得沉阴地可怕。 郝栎玥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地府之人见不得光,哪怕是法力高强的穆青,“那穆青他……” “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哪还有什么阎王的样子,所以我吸干了他千年的法力,抢走了生死簿,成为了地府新的王,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你!”郝栎玥只觉得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可是她没有办法,现在颓废无能的她如何是阎王的对手。 “我顺着他走过的踪迹,找到了蛇冢,其实那里除了血玉戒指的秘密以外,还有如何让阴人入世还阳的方法,所以我才能够这样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你面前,然后一步一步引你入局。”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郝栎玥身体最后一丝的气力,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穆青死了,东野阙被困在西域,陈曦被抓了。 再也没有人能够帮到她了。 “对,你一定也想知道东野阙怎么样?” “他还活着,不过他也死不了,无心之人,必得永生永世苟活于世,吃尽这世间的苦头,这就是永生的代价。” 郝栎玥愤恨地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郁文博,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睛里滑落。 “至于许巍嘛,我打算提他做新的无常判官,他当然也是我的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村庄幻境 转眼,郁文博就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我还以为阎王大人会带我去那个蛇形古玉出土的村子呢,”郝栎玥苦笑了一下,又是这般陌生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所以你之前诓骗我说的那些话,怕也是假的?” 郁文博停好车,拉上手刹的那一瞬间,突然邪魅地笑了起来。 “倒也不是完全诓骗你,我们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探查这些村落的秘密,据说掌握了这个秘密,就能拥有睥睨天下的力量,试问谁不渴望呢?” “无聊,我就不渴望,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 这一世,神符师的力量她完全就不想要,相比簌和悲惨凄苦的一生,或许做个正常人会更加快乐。 还没等他开口,车门已经被打开,正是那位眼熟的“二哥”,他一改上次高高在上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站在车旁,给郁文博开车门,还体贴的遮挡着他的头,生怕磕碰到。 果然又是些趋炎附势的走狗。 “走。”郁文博没顾及郝栎玥的苦瓜似的脸色,自顾自走到了一群人中间,而站在他身侧的正是白英,一袭白衣,目光犀利,惊得她不得不倒退了几步。 “陈曦她……”郝栎玥稳了稳心神,哆嗦着说出了好姐妹的名字,但话音刚落,再次响起了车的鸣笛声,她微微侧头,看清了来者----是许魏。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郑重跟你介绍一下,”郁文博意味深长地从车里走出来的许魏,还有他身后像个提线木偶般的人形傀儡陈曦,“许魏和白英,都是我地府的无常判官,也就你们口中的黑白无常,这也得感谢你的好友穆青,若不是他拼尽全力杀死了之前的黑白无常,恐怕我的人也不能这么快就上位。” “他们都是地府的人,那你呢?”郝栎玥的目光对上了那位二哥,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也绝非善类。 “他是我安插在人间的情报探子,这些人也是他物色来的奇人异士,对此行会有帮助。”还没等二哥张口,郁文博抢先回答了她,“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该出发了。” 郝栎玥死死盯着郁文博的眼睛,仿佛一眼就想把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看透,“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之前吃饭提到了西域,你们是不是知道东野阙的下落?” “都这个时候了,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郝栎玥没心思跟他废话,她迫切地想知道那个人的安危,上一世的簌和就是因为没能等到他,险些被害死,兰园也被烧了一角,但是簌和内力深厚,能够得以浴火重生,可是这一世的她手无缚鸡之力,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更何况还得从这些人手中救走陈曦。 郁文博并不想瞒她,用颇为欣喜的口气回答道:“这个东野阙倒是有些能耐,也不知道耍了什么花招,他居然打破了西域符族设下的平行空间,重新回到了现世之中,只是他现在在哪,我并不知道,你若是运气足够好,说不定他会赶来救你。” 不愧是日本东野家族的后人,只不过生活在中国这么多年,已然看不出一丝属于别国的影子。 “如此甚好,咱们走。” “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姐妹陈曦被我控制了神智,会不会死。”郁文博玩味地看着走在前面的郝栎玥,心中不禁感慨这个女人真的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郝栎玥冷笑一声,“有什么好问的,陈曦是把我留在你身边唯一的砝码,你若是伤了她,就没有东西可以控制我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村子传来了诡异的啼哭声,郁文博被吓了一跳,赶紧深呼吸了一口壮胆子,看到他这副怂样,郝栎玥不禁打趣道,“堂堂阎王大人,也害怕鬼啊?” “哈哈哈哈,我自然是不怕的,大抵是做了一段时间人,突然有点不想做鬼了。” 听到这里,郝栎玥撇撇嘴,只当他是个笑话。 “这村子里到底有什么?”她没往前走一步,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气息,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手中的戒指也开始发出诡异地似血一般的光,“前面很危险。” “若是不危险,又何必叫你。”郁文博紧随其后,却变得心平气和了许多,就好像吃了什么安心丸。 “我就算是簌和的现世,但我没有簌和的内力,我很弱,可帮不上你什么。” “但你有血玉戒指,你去过蛇冢,就应该知道它有多大的威力,若不是我手握生死簿,只怕还坐不上阎王这位置。” “若你想要,这戒指送你也罢。”说着,郝栎玥就想把戒指摘下来,郁文博连忙阻止,“别别别,这血玉认主,它既受了你的血,除非你死了,不然也不可能认我为主的。” 孩童的啼哭声愈盛,整个村庄都处于一种极度的压抑之中。每啼哭一声,天色就暗了一分。 “这么快入夜了。”郝栎玥有些诧异。 没有一丝月光的夜晚,乌云阻碍了所有光的来源。朦胧之中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以及发着冰冷幽暗,不断闪烁的球状物体。郝栎玥眯着眼睛仔细看去,竟是用矿石刻成的动物雕塑的眼睛。 风就像一只饥饿的猎鹰,不停的徘徊着寻找食物,吹得树叶唆唆作响,树林中猫头鹰呜呜的低叫声,紧跟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黑色的液体四溅,恍惚间,顷刻后,在黑色的世界里,郝栎玥闭上了双眼,胸口被压抑地几乎快要吐血,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她体内冲撞不已,是簌和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着: “找回了自己。” 恐怖的黑,一寸一寸的逼近,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视线,郝栎玥痛苦不堪地瘫坐在地上,试图找到一点生命的声音,却只听得到加剧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救我……”她几乎是拼劲全部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剧烈的晃动,还有人在轻呼她的名字,她绝望地看着周围的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来源于她手中的戒指,她几乎撕心裂肺地大喊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郝栎玥!该死的。”郁文博眼看着唤不醒眼前逐渐疯魔的女人,卯足了力气一掌拍在她的背上,“快醒醒!别陷进去!” “她怎么了?”许魏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一直发癫的郝栎玥的身体,面露担忧,“是不是这村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才刚出来,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王,带着她真的不累赘吗?”白英翻了一个白眼,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郁文博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把白英打的飞出去好几米。头一回,看到他如此阴沉的脸色,“这种话,我以后不想听到,若你不服,我不介意废掉一个无常。” 白英捂着自己的脸,再也不敢出声。 “是这个声音,它可以致幻,郝栎玥身上阴气过重,被拉扯进幻境之中了,得想办法救她出来。”许魏仔细听着啼哭声,大约明白了她为何会这样,“我进她的幻境,把她救出来。” “不必,我进去,你为我护法。”郁文博完全没有多想,说完就紧握着她的手,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重获力量 郝栎玥紧紧咬着牙,她感觉体内有数不尽的念力在横冲直撞,簌和留给她的力量,还有血玉戒指寄予给她的无穷力量,这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这些世人皆渴求的力量,却是她如今极其厌恶的。 可如果,这一世非要做个不寻常的人,那她绝不重蹈簌和的覆辙。 “郝栎玥!”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可是明明身后空无一人。 是谁? “是我,郝栎玥,你在哪?”郁文博焦急地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幻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没有光,他完全摸不着方向,只能根据细微的声音辨别是否有人在附近。 郝栎玥伸手在面前摸来摸去,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循着声音的来源一点一点走去,嘴里不忘继续喊着——“郁文博?是你吗?” 突然,她感觉肩膀碰到了一个人的手臂,正当她欣喜若狂以为是郁文博,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手臂顺着她的肩膀,移动到了她的脖颈,还有她的脸,轻柔软糯,是一个女子的手。可出奇的是,她能感觉到手臂的移动,却完全听不到身边有人的气息。 “你是谁?” 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致。 “我是千田惠子啊,怎么,你不记得我了?”那个人幽幽地张了口,郝栎玥只觉得这个人一定来自阴间,这说话的声音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簌和,你杀了我就算了,竟然还把我的尸身挂在城墙之上,害我受尽屈辱,我后来到了地府居然碰到了穆青,他将我的魂彻底击碎,害我永坠阎罗,不可超生,不过还好,血玉戒指在你手上,我若是杀了你,便可以重生了。” 郝栎玥皱起了眉头,周身充斥着阴气的感觉让她有些难受,“我是郝栎玥,不是簌和,拜托你看清楚!”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千田惠子,她明显感觉到身上那只手的力度加大了不少,几乎是用尽全力掐住她的脖颈,想置她于死地。 “你说我满手杀孽,那你又何尝不是?凭什么你死了还能安然投胎,可以进轮回之中,而我却成为了这世间的孤魂野鬼!” “簌和杀的都是恶人,而你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这当然不一样!”郝栎玥憋红了脸,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都是恶人,哈哈哈哈哈!”千田惠子突然仰头大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在你眼中的恶人未必不是别人眼中的无辜之人,簌和,你才是真的错了。” 是她错了吗? 郝栎玥懵了几秒钟,努力回忆着梦中她的前世,一幕一幕,充斥着鲜血和哀嚎。 也是,既然簌和杀了人,又谈何好人?尽管她努力的不想辜负这个世间,可是没人信她,亦没人懂她。 想到这里,郝栎玥只觉得头痛欲裂,她两只手紧紧抱着头,痛苦地发出了呻吟,许多她未曾见过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这些……同伯颜所说的竟然全数不同。 她是失了心智了,一世积压在心底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几乎不眨眼地用地遁符杀死了伯颜他爹以后,随手杀光了所有的目击者。 原来她早就两手沾满了鲜血,只是这些记忆她都忘却了。 内疚、失落充斥了她的全身,仿佛一个活生生的灵魂置于地狱之中,饱受摧残。 “啊!!———”郝栎玥痛苦地大喊了一声,只觉得体内的念力变得充沛无比,几乎是拥有了簌和所有的力量,她死死抓着千田惠子的手,只一下,就听见了对方的惨叫声。 “簌和,哪怕时至今日,我还是杀不了你。”千田惠子松开手,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也无妨,你的现世终究继承了你的衣钵,会走你曾经走过的苦难人生,很痛苦,哈哈哈哈哈!” “你给我闭嘴!” “不,这还没够,我要把我修习的邪术传给你,我要唤醒你体内的血魔,只要心魔不死,你这一生会比簌和痛苦百倍!”千田惠子像发了疯似的,两只手不由分说地搭在郝栎玥的后背上,犹如无数嗜血的蛊虫一点一点钻进她的身体。 “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我千田惠子,魂飞魄散于此,也无畏了。” 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周围又陷入了无边的死寂之中,可是这原本暗无天日的幻境有了些许光亮。 她突然想到柏拉图的一句名言: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人生真正的悲剧,是成人害怕光明。很多人终其一生不过就是追求别人的认同,簌和就是过分看重外人的看法,将责任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才最终选择于心魔同归于尽,但她一生都没有想明白一个道理—— 愚痴的人,一直想要别人了解他,有智慧的人,却一直努力的想要了解自己。 她郝栎玥,不用背负这些枷锁,可以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活。 既然在这幻境中得到了这无穷的属于神符师的力量,那她必定尽己所能以血符镇邪祟,破解这些村庄接连命案背后的秘密,让符咒为世人所接受,彻底陨殁了这心魔。 “郝栎玥!”郁文博终于找到了她,一激动直接拽住了她的胳膊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说道,“可算找到你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用跑了。”郝栎玥使劲拽开了他的手,一口咬破了手指,挤出三滴血在空中写下了生平第一道至阴血符,“我已经得到了簌和所有的力量,直接用血符破了这幻境就行。” 还没等郁文博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站在了白英和许魏中间了。 “你们没事?”许魏倒是有些着急,还有些愧疚地看着郝栎玥。 “无碍,我方才在幻境之中,看到了这村子的诡异之处,是在正中间有一个符阵,我们逐个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郝栎玥整理了一下衣服,侧头看着许魏,“麻烦你们照看好陈曦,若她出了任何差池,我绝不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郁文博拍拍她的肩膀,做出了保证,“这你放心。” 一行人跟着郝栎玥的脚步来到了村子的正中间,更加奇怪的是,这正中间居然是一个破庙。 “按照古代的习俗,村内一般不建寺庙,有名的寺庙都是在山上的,或是依山傍水,确实可疑。”许魏点点头,他紧张地看了一眼郝栎玥,打算先进去一探究竟,却被郁文博用眼神示意退下。 那个孩啼声是这里发出来的,而且这么重的阴气,只怕这里面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破庙 破庙的院子很小,更显得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眼下已然入夏了,苍翠的树叶,空气中弥漫着树叶的清香。 郝栎玥蹬了蹬脚底的泥,大踏步走了进去。大殿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塑像已残缺不全,壁画因受风雪的侵袭,也色彩斑驳,早已模糊不清了。 这座映在绿树丛中的破庙,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夕阳之中。 郝栎玥闭上了眼睛,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光景。这儿香烟缭绕,络绎不绝的村民从周围各村落赶到这里,跪在地上叩拜神像,天天如此,以致使石板许多地方都凹了下去。 这座古老的破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竟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郁文博走进了庙内,抬头望着庙顶,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可越是细看,越觉得有异样,那些早已褪色的壁画像仿佛会变脸,一瞬间就变成了恶鬼似的嘴脸。 这儿,绝不简单。 “小心。”郁文博忧心忡忡地看着走在前面的郝栎玥,不知为何,一靠近这破庙,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明明他自己就是这世间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可他依旧觉得恐惧。 “让你的人在外面等着,”郝栎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郁文博一眼,“你,黑白无常,三个人进来。” 许魏脱口就问:“为何?” “这里面有符阵,四周多半有机关,让那些不懂符术的人进来,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可是我也不懂符术。”许魏和白英几乎异口同声。 两人相视一骤,下一秒,都乖乖闭上了嘴巴,倒是郁文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是我御下无方,见效了。” “进来,我们一起开阵。” 纵然不愿,但碍于阎王的情面,许魏和白英还是听话地走了进来,郝栎玥腾空写了一道符封死在门上,然后甩了甩衣袖走到了破败的佛像前,仔细端详起来。 其他三人学着她的模样,站在佛像的四个方向,也细细端详了起来。 “这佛像可有异处?” 郝栎玥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我总觉得阵眼就在这佛像之中,但没能找到何处下手。” “呵,这破庙里就这么一个佛像,这种废话还用你说?”白英听罢,冷笑一声,眼底尽是轻蔑,就这还是神符师的现世,跟她也半斤八两。 想到这里,她更大胆了一些,伸手就要碰这尊佛像。 “别碰!”还没等郝栎玥开口,白英的手已经触到了佛像上残留的一些金片上,顿时整个破庙闪出一种奇异的光,地面也开始变得凹凸不平,渐渐裂开。 “怎么会这样……”白英一下子就被吓到了。 “快后退。”郁文博一把揪住白英和许魏的后衣领,硬生生把两个人拖到了大门外,再回头却看见郝栎玥脚下裂开了极大一个口子,伴随着一声尖叫,她整个人就坠了下去。 郁文博凌空伸出了他的手,想把郝栎玥从深渊中拽出来,可是还没等他用力,一个没站稳自己也坠了下去。 “王!” “这可怎么办!” 白英和许魏跪坐在地上,却发现地面上的裂缝逐渐复原成了一开始的样子。 “啊……”不知道下坠了多久,郝栎玥重重地摔到地上,她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腰,感觉几乎快断了一般的疼。 可不幸的是,突然一个黑影再次重重的地坠落到她身上。 “郁文博!”郝栎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撞到她身上还一脸懵的男人,要不是她克制,真想一拳送他回他的阎王殿。 “我怎么到这儿了?”他这才有点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四周。 郝栎玥几乎被气岔气,她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还不是拜你的好手下所赐,我都说了这个破庙机关重重,要小心行事,还非得自己碰那机关,这下好了,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 她要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出口离开这个鬼地方。 “郁文博,你既然是阎王,那你到这个鬼地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郝栎玥突然扼住他的脖子,眼睛里莫名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在这个地方,她无法信任任何人,“还有许魏,白英,你们每个人都各怀鬼胎,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里有什么秘密?” “许魏自然是为了救他那可怜的妈妈,白英念力高强,我虽不知她为何愿意屈尊于我做一个无常判官,但是她确实很忠于我,至于我嘛,当然是为了查清楚这村子的秘密,拥有这世间至强的力量,顺便嘛找出我爷爷死去的真相,然后将这个凶手绳之以法,”他轻轻抓住郝栎玥的手,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好了嘛,别生气了,好歹我是真的没有骗你,我爷爷就是死在这里。” 看到他这副模样,郝栎玥更加头大,不自觉地缩了缩手臂,避免跟他有肢体的碰撞。 “你已经是阎王了,你若真想查你爷爷的故事,何须大费周章,你真正想要的是这背后无穷的力量,真是不知足。” “是,我想改变这世间的秩序。” 这一次,郁文博没有嬉皮笑脸。 他在地府的这些年里,自以为已经看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早就看淡了人情世故,可是每每看到那些因为背叛而逝去的生命,无数次想出手相助却无能为力的痛苦,还有他的亲人们,曾几何时也是因为被背叛而一一离他而去。 最可笑的是,善良的人往往最先凋零,而恶人能苟且着活到最后。 若这世间秩序不改变,这样荒唐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你时而认真,时而嬉笑,都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所以你说的话,以后我都不会信了。”郝栎玥盯着他的双眼,足足注视了一分钟,才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 信也好,不信也罢,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需要的不过是借助她的力量,打开这符阵。 等他得到了这力量,所有背叛过欺负过他的人,一定会得到他们该有的惩罚。 “小心些,我们该走了。”郁文博看了看前面崎岖的路,预感到这又是一次巨大的挑战,“这路看起来并不好走,你虽然对我心存芥蒂,我保证还是会尽我所能保你无虞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魔重现 走着走着,郝栎玥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后脑莫名的有些疼痛。她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郁文博,他两颊微红,嘴唇也微微发紫,呼吸明显显得有些局促。 这不是个好现象。 她捂着胸口,皱了皱眉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这不奇怪,这个庙被设下了符阵,我们坠入进来,随着这个阵局到了高原地带,这里不同于江南平原,空气过于稀薄导致我们产生了缺氧反应,我们的内力会被削弱,实力不如之前,但是这些都不碍事,只要有我在,我会保护你。”郁文博拍了拍她的肩膀,居然给了她一瞬间的安全感。 “这……怎么会到高原的?”郝栎玥有些懵了,这还是她头一回来到高原。 她只记得以前学地理的时候,老师说过,若人体极速进入到海拔3000米以上的高原,暴露于低压低氧环境后,会产生各种不适,头痛,失眠,食欲减退,疲惫,呼吸困难,甚至可能出现短暂晕厥。 “若是我猜测不错,我们现在应是在川藏边境的高原地区,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觉得有些怪异,这个庙的造型和内饰与江南一带截然不同,现在一细想这分明就是藏族的庙宇,所以这个阵法其实来自于西域符族。”郁文博恍然大悟,同时有些后背发凉,他早就预感到这件事不简单,可是没想到居然牵连到了达尔家族。 但是,达尔家族已无活人。 或许,这符阵,无人可解。 他陷入沉思,并没有察觉一丝黑气顺着他的手,从郝栎玥身体里蔓延到了他体内。 “这么说来,或许这庙宇底下的秘密,同伯颜那一家子有关?”经他一提点,郝栎玥脑海里划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东野阙……他是无心之驱,我不信他会死,他那么强大,一定有办法摆脱伯颜的符咒,离开那屋子。” “你就这般相信东野阙?” “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东野阙都是对我无比重要的人。”郝栎玥说得斩钉截铁。 “可你明知他是日本人,他骨子里效忠的是他们日本天皇,他来到国内最初的目的不过就是窃取我们的符术精华,为他们日本所用!你是天授神符师,是整个符族的希望,郝栎玥,你不要辜负簌和,不要辜负兰园!”郁文博不知为何,听到她说相信东野阙的时候突然一股血液涌上心头,破天荒冲着郝栎玥喊了出来。 “可东野阙跟那些烧杀抢掠的日本人不一样!” 郁文博咬牙切齿地吼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就是倭寇,坏事做尽的恶人!” “你真是疯了。”郝栎玥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再没心思听他掰扯,自顾自向前走去。 “是,我是疯了,若是我还清醒着,我就该杀了你吸光你身上的符术,一个人把这个阵破了。” 听到这里,郝栎玥停下来脚步,她冷眼看着郁文博,这个男人她真的越来越琢磨不透了,怎么会一会儿一个样子,沉默了许久,她才慢慢张口: “我现在人就站在这儿,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郁文博一时接不上话,只见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呼吸着,喉咙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像是在哽咽,又像是啼哭。郝栎玥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就算站的离他并不近,也感觉到了他体内翻身倒海般混乱不已。 他的身体正在承受着不属于他本体的霸道之力,那东西正在吞噬他的血肉之躯,甚至他的思想!稍有不慎,他的肉身灵魂就会瞬间湮灭,生命烙印亦会从这天地之间抹除。 “你怎么了?” 郁文博没有说话,他紧闭着双眼,冷汗从他额头冒出。密密麻麻延绵不绝的疼痛,从他身体百骸的每一寸发出,凶悍暴虐,这痛苦程度让他几近崩溃,可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单膝跪地,浑身上下,顿时被一层从毛孔中挤出来的血污所覆盖。 郝栎玥也没有犹豫,画了一张定神咒置于他的头顶,源源不断地灌输自己的内力给他。 郁文博已然痛苦到了极致,因细微经脉碎裂而产生的血汗,渗透了他的衣衫,那丝黑气正穿梭在他的血液之中,企图融入他的血肉,钻入骨头,扎进血髓深处,而他要强行把那丝黑气从体内逼出。 过了好一会儿,郁文博吐出了一口鲜血,原本浑浊的双眸恢复了清澈。 “我被上身了。” 看他恢复了清醒,郝栎玥这才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蹊跷,她疑惑地看着郁文博惨白的脸。 “被你的心魔。” 郝栎玥愣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上下嘴唇发抖地厉害。 “你的心魔还活着,”郁文博抓住她的手,企图给她一些力量,“或许是我心思过重了,你的心魔想趁我内力不济之时易主,已经被我逼出体内了,伤不到我,我会想办法加固你体内的伽蓝印的,也不会让它伤到你。” “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不管是簌和还是我,或是我有了下一世,这心魔永远都除不掉了。” “不会,你体内这心魔是由血魔所化,以吸收煞气为助长,等我找到这村庄的秘密,拥有至高无上可以扭转一切的力量,便能改变这世间不公的秩序,那些恶人都会消失,从此人们安居乐业,便不会再有怨气和煞气,你的心魔自然解了。”郁文博说的很诚恳,可郝栎玥早就猜到了他口中所说的‘改变秩序’的本意,就算他能杀光现存于世的那些所谓的恶人,可是恶人也有妻儿父母,难不保会不会出现更多的恶人。 改变世间的不公,不应该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可是郁文博是阴间的王,他既然心意已定,那必不可能轻易改变。仅凭她一人的微薄之力,自然也是阻止不了他之后的计划,若是东野阙在便好了。 郝栎玥背过身去,不再看郁文博的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簌和的心魔救了她的命,却也结束了她的命。是她没有控制好自己最终堕魔,即便救了人,却也杀了人,她不得已地改变了心性和外貌,被心魔所控,才为世间所不容,为人们所唾弃,她虽可怜,但也有错。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早就懊悔不已,所以选择了与心魔同归于尽,若她选择不自尽,或早就成为符道巅峰,再也无人能左右她的生命,可她不愿。” “心魔不过是自己的执念,若能坦然接受一切,心魔也不过尔尔。” “我早已不是簌和,绝不会重蹈覆辙。”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黑影 回想起方才被心魔上身的郁文博说的话,郝栎玥只觉得一阵心悸。 究竟是她的心底早就已经不信任东野阙了,还是心魔在刻意挑拨离间,她并不可知,但是她很确定的是她对于东野阙所有的依赖只源于她上一世的记忆。 东野阙被伯颜留在了那座宅子里,而伯颜告诉她的关于簌和身死的秘密或许都是谎言。 若伯颜也死了,那世间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他东野阙。 可,真正的谜底是什么。 “在想什么呢?”郁文博看她有些心神不定,一下子语气也严肃了不少,“这里不同于我们之前生活对地方,你要专注些,眼下我们的实力都被削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危险出现,千万要小心行事。” “可是这条道一眼都望不到尽头,我们这么一直走下去也是无济于事。”郝栎玥有些无奈,“我毕竟是凡胎肉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你是阎王,可不能把命折损在这儿了。” 逐渐稀薄的空气,让她越来越呼吸困难,甚至眼前还时不时一阵眩晕,她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然透支到了极限。 “可是只有眼前这一条路。” 郁文博停下了脚步,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一把拉住郝栎玥的手,连拖带拽着把她整个人扔到自己的身后,只身一人冲前面飞了过去。 “好家伙,居然会飞。”郝栎玥还没站稳,就只看见一个黑影她眼前窜过去。 来不及多想,她感觉自己脚下生风,不用走路整个身体却在飞速前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惊慌失措地冲前面大喊一声:“郁文博!” “马上到了。” 还没等她接话,两个人就稳稳地坠落在地上,郁文博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示意郝栎玥跟上他的脚步。 “你说我们内力被削弱,可你依旧有能力带我出这个幻境,”郝栎玥跟在他身后,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冷漠,“你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实力,故作嬉皮笑脸地分散我的注意力,也确实是我想的不够深,你堂堂阎王,既能杀了穆青,自然能力非同小可,是我看轻了你。” 郁文博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你说你要改变这世间的秩序,可是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你又何曾放在眼里,你真正所求恐怕还远不止这些。”说完这句话,郝栎玥愈发觉得后背发凉,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一切或许都是郁文博的阴谋,“你真正的目的是——灭世,对吗?” 郁文博停住了脚步,但依旧没有说话。 “郁文博!你说话啊!” 郝栎玥不死心,冲着他的背影又喊了一遍。 “是,我有我的野心,但我从没有骗过你,人善被人欺,恶人却能逍遥法外,人类早就不应该存在了,古人早就说过了,人性本恶,我既要让这世间所有的恶人消失,自然是要灭世。” “那你整个计划里面,我的作用是什么?” “郝栎玥,你是至阴之人,只有你能打开这个庙宇的结界,我跟着你才可以进来这个阵局里面,至于能不能找到这里面的秘密,我们各凭本事就行了,我不阻止你,你也不要干涉我。”郁文博回头盯着郝栎玥,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着。 郝栎玥气极了,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怪不得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实际上是在保护能让你进入这个阵局的钥匙,真是可笑,你的演技真可谓是一流,我被利用至此,却还在为你着想,阎王大人,我也是人类,你想灭世,是不是连我也要一起杀了?” “若你能助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留下你的命。” 顷刻,她几近瘫坐在地,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会儿。原来从她觉醒以来,一直都被蒙蔽着双眼,一直都在轻信着他人,她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在西域的时候只听了伯颜的支言片语,没弄明白簌和的死因,就一个人回了学校,在咖啡馆里又误入郁文博的阴谋,让他做实了自己是簌和现世的身份,甚至在没有了解他身份的情况下,带着他进了结界。 她曾经以为簌和杀害过无辜之人,亦是有罪,她不想重蹈覆辙。可如今看来,若是眼前这个嗜血般的男人得到了那份力量,开启灭世阵法,整个人类都会倾覆,那她才是最大的罪人。 “我会阻止你的。” 阻止?郁文博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一挥手,郝栎玥就被扼住咽喉,两脚渐渐离开了地面。 “你不能杀我,既然我是进入结界的钥匙,那没有我,你便出不去。”郝栎玥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她深知自己同郁文博实力悬殊,如今之际只能强赌一把,她赌郁文博不知道如何出去,她赌郁文博会暂时留她一命,让她能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等我拥有了那一份力量,没有你,我也能出去。” 很明显,郁文博对她所说的一切不以为意。 “可你还没拿到。” 听到这里,郁文博蹙了蹙眉,收回了手,郝栎玥重重的摔在地上,她揉了揉有些吃痛的脖子。 “那你最好乖一点,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郁文博,你告诉我实话,你爷爷那一村子的人,还有我外婆那一村子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村子惨死的人,他们的死是不是同你有关?”郝栎玥不明白自己已经知道他的阴谋了,却为什么就是不死心。 “若我没有布下这些局,你这条鱼儿又怎么能上钩?” “原来是你自己亲手杀了你的爷爷。”郝栎玥‘呵’地冷笑了一声,真是荒唐,他既已为阎王,而她却妄想他能有感情。 郁文博不再说话,他心里很清楚他爷爷的死因,但他不愿多说,既然已经决心灭世,那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有郝栎玥在手里,之后一路应该会顺遂些。 他伸手画出一根红绳,牢牢困在郝栎玥的手上,就像牵着动物一样拉着她。 两人再没有开口,一路上安静的可怕。 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时而近,时而远,琢磨不透方向。 “你听到了吗?”郝栎玥警惕地看着周围,停下脚步,扯了扯手上的红绳,示意郁文博保持警觉,“有人在这附近。” “除了你我,还有谁能进到这个结界里面?”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他们面前闪过,速度之快让两人几乎惊叹。 “谁!” 第一百七十七章 曼珠沙华 “不好,捂住口鼻!”郁文博突然闻到空气中浓郁的不知名气味,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掌把郝栎玥击退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这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奇怪的味道。” “你不觉得这很香吗?”郝栎玥吃痛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并没有听他的话,反而仔细嗅了嗅,“好像是一种花香。” “叫你捂住鼻子,你在干什么!”看她这幅毫不在意第表情,郁文博又气又恼,翻手把一卷丝帕挂在她的脸上,“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事都要小心些,你又怎么知道这味道有没有毒。” “毒?”郝栎玥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么香的气味,你居然说它有毒,我看是你有病。” 这时郁文博感觉脚下像是踩了什么东西,圆圆的,又有些硬,他摸索着捡了起来,细细一看竟是颗种子,而这空气中所有的香气都来源于它。 “这是什么?”郝栎玥凑了上来,眯着眼睛仔细闻了一下,顿时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这辈子都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你认得它吗?” 郁文博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放进胸前的口袋里,“这应该是一种花的种子,但正常情况的话种子应是无味的,开出的花才有馥郁的芳香,这花还未开竟有如此味道,恐怕不简单,先带着。” 郝栎玥点点头,跟在他身上。 但随着味道的阵阵传来,她感觉体内的内力开始不受控制地逆行,双手无力,身体疲软, “郁文……”他的名字还卡在喉咙口,她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郝栎玥!”他听到呼唤回头想要扶她时,那个黑影再度出现了,还先他一步接住了即将坠地的栎玥,“你是谁?”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又是谁?”黑影看着眼前这个颇为俊朗的男人,一声冷哼从鼻尖透出,他身上有一种日本贵族独有的高傲和冷峻,他的话犹如一块磐石压的郁文博又些喘不上气。 “我叫郁文博,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东野阙双瞳一缩,他不过离开也就短短几月,这个男人就能道貌岸然地自称自己是她男朋友了,真是可笑,“这样荒唐的身份只是你自己默认的?” “这你管不着!”郁文博突然明白自己在气势绝不能输,也硬气了起来,“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你或许听她说过,一个叫东野阙的名字。”东野阙缓缓摘下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了一张几百年都不曾变过的脸,“我就是东野阙,东野家族最后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郁文博踉跄地后退了一大步,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一阵隐隐作痛,全身的经脉像是被万虫吞噬般难受。 “你真是够蠢的,随便什么东西也敢往自己身上装。”东野阙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他身上有一种初生的牛犊不怕虎般地傲气,就算难受不已,他也没有叫喊,甚至连呻吟都没有。 而且就算站在数米开外,他依旧能感受到这个男生身上不同寻常的力量。 魔力?邪气?内力?好像都不是。 郁文博颤颤巍巍地把花种子从口袋里拿出来,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上下嘴唇直打哆嗦,依旧死死盯着东野阙的双眼,“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彼岸花的种子,是不是香气迷人?” 郁文博沉下脸色,喃喃自语了一遍:“彼岸花……” “彼岸花,也叫曼珠沙华,原本是神界的一种天花,貌似赤莲,是佛教里面用来供奉佛祖的花卉,只是你身上这颗种子是由受我的血滋养的赤莲结出的,我体内有毒蛊,这种子自然也有剧毒。”东野阙从他手中一把抓过种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郁文博,“你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竟能扛得住如此剧毒之物,你恐怕身份也不简单。” “你先告诉我,花毒何解?”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东野阙一挑眉,把郝栎玥安置在一旁,用她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划破了自己是手指,在她唇边点了一滴鲜红,然后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无虞后才起身,“你看到了,我的血便是这花毒的解药,可惜你如今这副模样,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郁文博咬咬牙,哪怕他没有中毒,也未必是这不死人的对手,更何况他身中剧毒,倒不如先服个软,打探一下他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想办法下手。 “我不是普通人,我是阎王。” “阎王?”这么一说,东野阙愈发不信,他冷笑一声,“阎王不是穆青吗?我去过你们那阴曹地府,也见过阎王,休要骗我。” “穆青已经死了,数月前我爷爷一村人都死绝了,我也不知怎的就进了地府之中,然后见到了穆青,那时他已经身负重伤,内力低微,不省人事,他把生死薄交给我以后,就命殒了,所以我接替了他的位置,做了新的阎王。”郁文博说的很诚恳,从他的双眼几乎看不出一点破绽。 “那你为什么要跟在郝栎玥身边?你有什么目的?” “穆青同我说,去找一个叫郝栎玥的女生,她是神符师簌和的现世,她拥有血玉戒指的力量,若她愿意帮我,我就可以整改如今已一片混乱的地府。”郁文博疼的单膝跪地,双目赤红,但依旧咬着牙没有吭一声。 “她有她的使命,不应该牵涉进地府的事。”东野阙听罢,拒绝地很决绝。 “若是以前,你这么说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如今她有了血玉戒指,这时我们地府的东西,她继承了它的力量,便是地府的主人,是我们的王,我知她定不愿意去那阴暗肮脏之地做王,所以我希望她能帮我,等我成长起来,有了自己的能力统治地府,也就不需要她再费心了,”郁文博感觉自己体内无数力量互相冲撞,几乎要爆炸了一般,他虚弱地咽了口口水,“我若是死了,我只能将这生死薄托付给郝栎玥,你一定也不希望她从此苦守地府?” 东野阙有一刹那松动了,他犹豫了几秒,回了一句,“你也可以给我,我去地府。” “你是无心之人,你永远无法入主地府。”郁文博摇了摇头。 “好,我救你,但你要是敢跟我耍滑头,我一样有办法杀了你,大不了随便找个人顶替了这阎王的位置。”东野阙斜睨了他一眼,随手划了一指,一颗血珠从空中飞到他口中,“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地府的鬼,别以为沾染了一些人的生气,就可以做人了。” “一朝入地府,终生便做鬼。”郁文博苦笑一声,是东野阙提醒了他,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鬼。 如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般,是恶事做尽的一群魑魅魍魉的王。 既然回不去,又何必再善良? 第一百七十八章 灭世轮盘 不知过了多久,郝栎玥轻声叮咛一声,揉了揉眼睛。 这背影……好像他。 可是她很清楚,这不可能是他,那个人用自己余生苦守西域换她重回了人间。 “你是谁?”她还是忍不住涩涩地开了口,带着些许希望,虽然很渺茫。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明显欣喜不已,他转过身蹲在她身边,“你醒了。” 郝栎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居然真的是东野阙,她没有在做梦,这是真的!他逃出来了,他来救她了!东野阙来救她了! “东野阙……”她喜极而泣,“真的是你吗?” “我回来了。” “这真的不是幻觉……”郝栎玥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真的很疼。 看着她瘦弱手背上深深的牙印,东野阙摇了摇头,好笑又心疼,只能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是真的,我回来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啊?伯颜没有为难你?”郝栎玥想到伯颜,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簌和明明这么厚待他们兄妹,可最后还是被害得这么惨,真是一出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伯颜自然是可恨的。”东野阙点点头。 他依稀记得中国以前有句很有名的,叫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婚姻是一座围城,那其他的友情、亲情,又何尝不是一座座充满着桎梏枷锁的围城。 每个人都被困在其中,只有真正超脱一切的人,才不怕被围困。 “你该告诉我,簌和真正的结局了?” “不急,你迟早会知道的。”东野阙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他瞟了一眼盘腿坐在一侧休整的郁文博,冷哼了一声,“小子,我们该上路了。” 听到这里,郝栎玥才反应过来还有郁文博这个人,方才她一门心思沉浸在看到东野阙的兴奋之中,全然忘了还有他的存在,带着些许歉意地偷偷瞄了他一眼,看他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郝栎玥不禁咽了口口水,弱弱地问道,“他怎么了?感觉神情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他刚刚中毒了,我已经给他解过毒了。” “还是得有你,不然我和郁文博都要丧命在这儿了。” 郁文博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他起先并没有想到这曼珠沙华竟有如此毒性,短短一会儿就能侵入他的心脉肺腑,令他伤重成这般模样,短期调息恐怕是难以恢复过来,不过起码是不能让东野阙看出破绽。 “我可是阎王,是要别人命的,可没这么容易死。”郁文博冷笑一声。 “你都这样虚弱了,不说大话会死吗?”郝栎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在东野阙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眼下状况不明,我们就不要内讧了,赶紧弄清这里面的秘密,早点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三个人不再说话,郝栎玥同郁文博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跟在东野阙身后。 走到一座石像前,东野阙停住了脚步,他挥手示意身后的人提高戒备。 “郝栎玥,我要借用簌和的一样东西。”东野阙说罢,从她外衣的口袋中一把抓出了锦囊,灭世轮盘随着锦绳的松开掉落出来,“这石像有灵,希望灭世轮盘可以镇压住它的邪气。” “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石像嘛,有什么特别的,你还说他有灵,东野先生,你不开个店还真是浪费了你的好口才。”郁文博自己瞅了瞅眼前的石像,并未探得一点灵气,不禁撇撇嘴,有些鄙夷地看着东野阙,“而且你这随便翻别人口袋的习惯可不太好,尤其是别人的女朋友。” “废话真多。”听到‘女朋友’三个字,郝栎玥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不是想知道这庙宇下符阵的秘密吗,若是我的推测不错,这个石像便是引我们进阵的入口,我们所需的钥匙就在在石像之中,破了它便能得到钥匙。”东野阙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石像,远看只是一块顽石,近看却是一尊龇牙咧嘴的佛像,可是这里是西境,礼佛胜地,又怎可能出现如此不敬之物。 “好,我且信你一回,让她站一边去,我跟你合力把这石像破了便是。”郁文博摆好了姿势,随时准备发动。 郝栎玥再也忍不了了,她一把揪住郁文博的后衣领,硬生生把他拖到自己身后十米远,“郁文博,你是真的没有脑子吗?就算你不想帮忙,也别添乱行吗?” “我哪添乱了?”郁文博只觉一头雾水,可另外两人都不再与他多说,一前一后展开,随着灭世轮盘在空中飞起,东野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一滴滴的鲜血汇入到轮盘之中,化作无限煞气,直逼石像。 郝栎玥立于他身后,画出一张血符抵住他的背,间接承受着轮盘的伤害。之前是她内力微弱,虽然也使用过轮盘,却从未知道它真正的威力竟如此之大。 站在一旁的郁文博已经呆了,这小小的轮盘,看似不起眼,却有如此威力,怪不得以前听人提起过得灭世轮盘者得天下的说法,那时他还不信,如今看来,这话确也有几分可信。 “簌和,后退!” 郝栎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轮盘扫射出的一束光击中,侧身倒在一旁,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淬了一口污血。 “栎玥,你没事?”郁文博赶紧上去扶她,探了探她的脉搏,所幸伤的并不是很重,让他松了一口气,“你虽然得到了簌和的力量,但你无法驾驭它,你现在这么点微弱的内力还敢逞强,真是不要命了。” “你别管我,去帮东野阙。”郝栎玥用仅剩的力气,推搡着郁文博。 “你看紧急关头,那个男人还喊你簌和呢,可见他啊心里只有簌和,根本就不是你,栎玥,你清醒一点。”郁文博皱眉,看向郝栎玥的眼神有些复杂,“你现在如此执意,我怕你到时会伤心。” “别说了,郁文博,去帮他,算我求你了。”看着被轮盘击的浑身是伤的东野阙,郝栎玥满眼噙满了泪水,“去帮他,快去啊!” 终是拗不过她,也是他自己心里明白若是不出手,只怕三个人都要折命在此,郁文博没有犹豫,一个箭步飞到东野阙身侧,双手合十,源源不断的力量顺着轮盘旋转的方向注入进石像之中。 “呲咔” 石像出现了一丝裂痕。 “小子,还可以嘛。”东野阙看着同样腾于空中的郁文博,从腰间掏出方才从郝栎玥身上拔下来的匕首,一刀狠准地刺向石像顶部,他仿佛能听到石像底层的哀嚎声。 一声,两声。 “去死!”郁文博大喝一声,浑身上下被暴戾的黑雾裹住,他的双眼也在瞬间化作全黑,他一掌击向石像,原本细微的裂痕逐渐裂开,变成了很大的一道口子。 一会儿,整个石像轰然倒塌。 露出了最底下金灿灿的东西。 是一枚钥匙。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没有退路 看到闪着金光第钥匙,郝栎玥一时有些挪不开眼。 她莫名感到浑身发颤,耳边时不时有凄惨的女人的哭声。 “快逃,没有退路了。” “快逃,孩子!” 她倒吸一口气,踉跄地后退了一大步,再抬头时双眼布满了惊慌和恐惧。 一缕肉眼几不可见,但是会叫人寒毛直竖的阴森气息,悠然飘来,没入了周遭的黑暗之中。 “不好!” 又是一缕青烟,从碎裂的石像底部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在空中扭曲、飘动着,在郝栎玥的身上一掠而过。 郝栎玥呼吸一凝,整个人变陷入了昏迷状态,便是有人在耳边敲锣,恐怕也难醒来。 东野阙看到她这副模样,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伤,连忙跑到她身边,写了一道去厄符定在她额头,嘴里念念有词:“快醒醒,郝栎玥,千万不能陷入这幻境之中。”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那枚血玉戒指发出了诡异的光。 “这里有危险。”郁文博涩涩地开了口,方才破石像他有些伤了元气,看到郝栎玥如此模样,不禁更为担心,“血玉戒指是护主的,它发出的光是在提示我们,这里有隐藏的危险。” 东野阙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他无法辨认这个人究竟是敌还是友,但起码眼下可以确定的一点,不论他来到这破庙是有什么目的,他都暂时不会伤害郝栎玥。 “取这枚钥匙,会有危险?”东野阙不解。 “这钥匙周围并无符咒,也没有机关,我猜是用这枚钥匙打开的那扇门后面,会很危险。”郁文博挑了挑眉,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此刻他深知已经没有退路了,倒不如主动出击,“这个破庙本身的就非比寻常,这一路走来我们都很被动,一直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的,没有机会去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而且这里面有很深的怨气,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阵眼的秘密,不然一定会死在这儿。” “死?”东野阙突然笑了起来,用有些欠揍的语气说道——“我倒也很想死呢,可惜了,这好几百年,好人坏人我都看遍了,我还是好好活着。” “但是她会死。” “她也不会死,有我在,她就一定会平安无事。”东野阙不予多言,转而低头看着怀里的郝栎玥有些苍白的脸,忍不住想起来上一世的簌和,英姿飒爽,画符时也能行云流水,可是这一世居然如此脆弱,着实差的有些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郁文博走到他面前,正视着他的双眼,“虽然郝栎玥已经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也得到了簌和的力量,但是依旧这么弱,不堪一击,你想必也有疑惑?我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趁她睡觉进入过她的体内,是伽蓝印封住了她的心魔,也封住了她的内力,除非我们能把心魔从她体内取出,不然她永远也达不到天授神符师的巅峰实力。” “可心魔被伽蓝印封住了,”东野阙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奈,“而且簌和曾经画了数道血符加固伽蓝印,所以此印早就不是以前的伽蓝印了,除非心魔自愿出来,若我强取恐怕会伤了她的根本。” “簌和是与心魔同归于尽而亡,以她当时横贯三符界的实力,居然都不能彻底杀死心魔,看来这心魔……”说到这里,郁文博恍恍惚惚想明白了整个逻辑,原来如此。 心魔会随着寄主的内力的提升而变得愈发厉害,那同样心魔的力量也会存在于寄主体内,同时拥有双倍的力量那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当时簌和在西域时早已身负重伤,还中了蛊毒,却还能以一敌百,这都是受益于心魔源源不断的力量。 如果他能够得到郝栎玥体内的心魔,那眼前这两个人,还有地府那千千万万个人,他都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是我受了血魔的蛊惑,把它注入进了簌和的体内,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它取出来,然后彻底消灭。”东野阙说着,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郝栎玥,语气又变得温柔了些,“感觉好些了吗?” 郝栎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粗略打量了一下四周,该死的!她居然已经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一睁眼看到两个大眼瞪小眼的男人,“我这是……” “已经没事了。”东野阙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转头看向四处探路的郁文博,“小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啊?” “之后的路会很危险。”郁文博直接答非所问。 “那我带着郝栎玥从原路出去,你一个人慢慢往前。”东野阙不耐烦地摆摆手,前路凶险异常,他绝不能再放纵着郝栎玥冒险,眼下不论说什么都要带她出去。离这个诡异的地方远远的。 “你以为还有原路吗?”郁文博打断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活了这么几百年,真的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好好看看,这里的路每隔一刻钟就会自己变换一次,我们之前走来的老路已经从东南方向移到了西南方向,这还只是一个路口,恐怕这后面是似迷宫一样的盘根复杂,所以要想原路返回,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往前走?” “对,只能往前,而且我们没有退路,”郁文博点点头,他一把拉过郝栎玥的手,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些许,“栎玥,你只要能跟上我们,我和东野阙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栎玥,你体内的心魔可还有发作过?”东野阙一脸担忧。 “不曾。”郝栎玥回答得斩钉截铁,眼下这个阵里机关重重,她因为实力不济已然成为两人的拖累,所以实在不愿这两人再为自己的身体状况分心,“不必为我担心。” 微弱的光,地上倒影出三个人的影子,意外地有些和谐。 人类其实一直都很渺小,在天灾和人祸面前,几乎都不值一提。所以人们常说,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与其杞人忧天,不如珍惜当下。 门后的未知世界,真的是危险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