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夫求你别作了》 第1章 傻妃归来! 那年,庆王大胜而归,皇上允他一个承诺。 熟料文武百官面前,他俯首一跪,却只求了一桩姻亲——娶个村姑当王妃! 听说那村姑抬头月现,低眸花开,有沉鱼之姿,落雁之貌。与战功赫赫的庆王相配,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帝王家怎会允许如此门不当户不对,有辱皇家尊严的事情发生? 于是皇上龙颜大怒,百官俯首; 可庆王不知到底是中了什么魔,竟毫不妥协,几番争执之下,终于抱得美人归。 但这段不被看好的姻缘,似乎注定了不会顺利。 庆王和村姑在无人拜贺的大堂结为夫妇后,当夜樊国举兵来犯,庆王立刻令兵迎战。但奈何弱小的乐国刚经历一场大战,元气耗损,无招架之力,只好向络国借兵,而络国则以联姻为条件,将死活要嫁给庆王的公主珠姬屈尊降贵嫁入了庆王府为侧王妃。 众人皆道庆王好福气,却也晦气。 因为珠姬嫁入王府以后,村姑变成了妒妇,日日将王府闹得鸡犬不宁。 这不,昨日害珠姬不成,被关一夜撞坏脑子以后,那妒妇更蠢了,做了件傻子都能揪出凶手的蠢事! 当珠姬领着一众丫环婆子,跟着湛行风来到清芳院之时,只见一位身素纱,美艳似牡丹天仙一般的女子正躺在树下的吊床里小憩。 听见有人入园,她眼皮略略一抬,在看清来者后,双眼一闭,竟又睡了过去! 这是把他们当空气吗?! 珠姬见状面色一变,控诉道:“王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她肌肤呈古铜色,鼻梁高挺窄小,如鹰的眼一眨,微厚的唇一嘟,抓着湛行风的衣袖委屈一晃,颇为楚楚可怜。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被她如此一闹,湛行风看向清婉绫的神色更冷了几分,“你且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珠姬闻言点点头,两眼泪花打着转便开始诉苦,“今儿姐姐突然叫人送玲珑鸡汤来给妾身,妾身以为姐姐要与妾身重归于好,心里十分欢喜,可谁知道那鸡汤里竟然有毒,姐姐是想毒死妾身呀!” 是吗? 湛行风狐疑的看了一眼吊床上一动不动的美人,心想:婉绫平日虽表现得纯良憨傻,但内里却是个机灵鬼,她会把坏事做得这么明显? 不知道她今日又抽的什么风,湛行风只好顺着珠姬的话问,“你怎么知道里面有毒?” “是留青告诉妾身的!”珠姬满脸笃定。 “留青?”湛行风眯了眯眼。 众人皆知留青是清婉绫的丫环,她会出卖自己的主子? 再次疑惑的看一眼树下的绝色美人,湛行风眉头微蹙。 他总觉得婉绫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来奇怪在哪…… 珠姬一直着观察湛行风的脸色,见他似乎不大相信,忙对树下背脊僵硬的丫环道:“留青,你快把事情的原委道来!” 湛行风闻言转头,果然看见一个小丫环自美人身边颤颤巍巍的走出来。 想必珠姬说的是真的了。 可婉绫为什么还是不动?难道她就这么任由自己的贴身丫环为她人作证吗? 湛行风想不通,又疑惑的看了珠姬一眼。 珠姬对他肯定的点点头,却在心中暗暗嘲笑:傻妇!这种时候还只顾睡觉,说她傻,着实不冤枉! 这时,被点名的留青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她先对湛行风福了福身,然后战战兢兢道:“回王爷的话,今日大夫人突然让奴婢去给二夫人送鸡汤,还让奴婢在里面下毒,说要毒死二夫人……” 说罢,她小心翼翼的瞄一眼树下的美人,似有所忌惮。 这小小的动作很快被珠姬捕了捉去,怕她碍于清婉绫的威压不敢再说,珠姬忙出声引导,“不用怕,有王爷做主!” 提及庆王,留青又颤颤巍巍的瞄了一眼湛行风,很快便有了底气,结巴道:“然后,然后奴婢不得已就下了毒……可那是害人命的,奴婢实在害怕,就,就将此事告诉了二夫人……” 话音落,满座哗然。 站在珠姬身后的婆子剜了一眼的清婉绫,小声道:“这山村粗妇,一脸狐媚相,一看就不是好货!” 很快便有人接过话茬,“可不是么?若非留青心善,今日二夫人就要惨死在她手里了!” 然后议论的火一点就着,有人骂清婉绫魅惑庆王,有人骂清婉绫搬弄是非……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虽都说得很小声,却还是有几句钻入了珠姬的耳朵。 她听着人群里的躁动,暗笑道:清婉绫是昨夜被气坏了脑子?居然明目张胆的给她送毒鸡汤,让她白白捡了这么个便宜。 今日她非要把清婉绫拉下王妃之位不可! 想罢,她把目光转向湛行风,毕竟主要的决定权还是在他的手里,削不削妃,还要看他的态度。 只见明媚的日辉之下,他俊眸深沉,依旧一瞬不瞬的望着那一抹素白。 半晌,才缓缓开口,“婉淩,你可有什么辩驳?” 听到庆王喊她,这回树下的美人终于有了反应。 斑驳的碎光里,她慵雅起身,手轻轻一抬,便有丫环自动将她扶起来。 “簌簌”白衫随风飞扬,她便裹着清透的朦胧立在光影里,似月下初绽的昙花,娉婷美好。 尽管昨日想推珠姬下水未果,反倒自己摔伤腿的缘故,她此刻走有些路一瘸一拐,但这并不影响她与生俱来的美艳,媚态之间的病弱让她看起来更令人怜惜。 她每走一步,十来个艳羡的目光便移一寸,纵使已经尝过她倾城容色的滋味,可屡屡再见,众人还是会忍不住再次喟然。 而她就在这种喟叹中缓缓前行,最终停在庆王面前,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我没什么可说的。” 此话一出,空气凝固。 清芳院里瞬时满是倒抽冷气的嘶嘶声。 果然是个无知蠢妇,事情被揭露后,知晓自己逃不掉,竟直接承认了! 珠姬听完她的回答,捂嘴轻笑,等待湛行风宣判。 可她等了很久,却迟迟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她转头看去,发现湛行风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凝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他还在犹豫什么。 他不是说他当时娶清婉绫只是年少不更事,受美貌蛊惑,现在已经因为清婉绫的善妒无德对她没了感觉吗?那为什么还不借此机会将她休了? 难道他还喜欢她? 想到这里,珠姬忽然感觉有点毛躁。 但还不等她发话,就被一个笑声打断了。 “姬贼不想跟我和好,我没什么好说的。” 敢直接用“姬贼”二字形容珠姬的,除了无知无德的八王妃,还有谁? 大家都习惯了,所以听到这两个字时都没有太大反应。 唯独珠姬激烈辩驳道:“胡说!妹妹自然巴不得跟姐姐和好的!” 每每听到清婉绫贬她作贼,她古铜色的肌肤便涨得通红。但对方是正室,她做小的单凭一个称呼不能拿她怎么样,可让她改口她又死活不改,珠姬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她是公主,清婉绫是乡下人,她跟一个乡下人计较,显得有失身份。 “那你为什么不喝汤?”清婉绫也跟着辩驳。 众人:“……” 人家都晓得鸡汤里有毒了,怎么会喝? 难道她以为全世界都和她一样傻? 珠姬被清婉绫蠢得没了脾气,抬头望天,“姐姐,你要拿鸡汤毒死我,我怎么敢喝?” 清婉绫似乎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一拍脑门,“哦~” 她又睨一眼珠姬身边的留青,“是你告的密?” 留青:“……” 我刚才不就在你眼前告的密吗?你还问? 她无语道:“是奴婢。” 清婉绫听罢点点头,目光一斜,准备又问。 但还不等她开口,已经被她毫无营养的问句磨得耐心全无的小丫环就打开了盅盖,“是是是,这就是您送给我家夫人的鸡汤。” 听到鸡汤二字,清婉绫忽然眼睛一亮,笑了。 大家不明白一碗鸡汤有什么好笑的,一个二个瞪着眼睛望着她。 只见她手一抬,一端,头一仰。 额…… 喝下去了? 她居然把鸡汤就这么喝下去了?! 喂喂,这可是毒鸡汤啊! 你亲手下毒的毒鸡汤啊! 难道你不想活啦! 看到清婉绫“畏罪自杀”,院子里嘶嘶声此起彼伏,却没人阻止。 唯有湛行风眼疾手快夺过她手里的汤盅一摔。 “哐啷!” 瓷片碎了一地。 鸡汤的浓香飘散开来,液体顺着纹路流到美人脚下,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即将完成众人的心愿——送她香消玉殒。 可大家等了半晌也没有等来想象中的结局。 只听见那货还在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说:“姬贼不领我的情,不想和我和好,那就不要白白浪费佳肴。” 说完,她如红花摇曳的眸又不满的瞪向湛行风,“你说你,好端端的,摔东西作甚?钱多就可以烧啊?” 湛行风忽然被点名,余怒未消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回事?鸡汤里不是有毒吗?为何婉绫没有毒发? 众人也觉得很奇怪。 既然鸡汤里有毒,那为何妒妇喝了什么事也没有?难道是二夫人在自导自演? 可这说不通啊!二夫人如此善良,怎么会陷害大夫人呢?反倒是大夫人,时常陷害二夫人,闹得庆王府鸡犬不宁…… 况且鸡汤有毒没毒一查便知,如此蠢笨的计谋,只有妒妇想得出来,是妒妇想嫁祸二夫人? 疑惑的目光从珠姬到清婉凌,再到一家之主,她们想从这三人中找到答案。 良久,终是湛行先开了口,“鸡汤到底有毒没毒?” 他冰冷的目光扫向珠姬,可珠姬也是一脸懵。 汤她亲自让狗喝过,狗当场流血死亡,可为什么偏偏清婉绫喝了就没事? 面对最爱的男人的质疑,她慌了,忙转头对留青喝道:“是你告诉我鸡汤里有毒的,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敢欺瞒,决不轻饶!” 王府规定,搅乱后院,诓骗主子,杖打发卖…… 留青一想到这个后果,脸“唰”的就白了,忙解释道:“回,回二夫人,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呀!况且奴婢受了您的恩,自当为您办事……” 她不过一个小小的丫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高压之下一急,便将和珠姬的事都抖了出来。 尽管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但也为时已晚。 死寂之中,不知是谁悄声道:“原来,是二夫人买通了大夫人的丫环,在自导自演?” 经此一提醒,大家顿时恍然。 这是侧王妃买通了王妃的丫环,自己设计的一出戏,想害王妃! 没想到她竟然连王妃的贴身丫环都能买通,心计太深了,好可怕! 不管鸡汤里到底有毒没毒,反正侧王妃害人之心是真的了! 缕清整件事的原委后,众人再看珠姬的眼神都充满了难以置信。 “没想到她以前的善良都是装的,真恐怖!” “是呀,城府真深,我就说王妃不过一个村妇,怎么能欺负得了自小在宫中长大的侧王妃呢?” “难怪以往王妃总是害她不成,反倒自己受伤,原来都是她设计的……” 一时间窃语不断,都有偏袒清婉绫的态势。 珠姬听了脸色难看至极,喝道:“闭嘴!再胡说,全都把你们打出府去,找人随便发卖了!” 语落,乱哄哄的院子瞬时落针可闻。 只听见湛行风忽然嗤笑一声,用以往都不曾对她有过的冷漠眼神道:“本王相信你,把掌家之权放到你手上,可这就是你服众的方式?” 珠姬被那锐利的目光一剜,脸上的从容顿时消失殆尽,激动道:“王爷,那鸡汤里有毒,妾身找人查验过,妾身真的没有骗您。” “既然如此,那为何婉淩喝了没事?”湛行风冷哼。 “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呀!” 珠姬想不明白,慌忙的想要抓住湛行风的手,让他相信自己。 可湛行风袖子一甩,撇开她,“来人啊!侧王妃心思歹毒,妄图陷害王妃,给本王重打十大板!” 语落,便有三人上来,二人执杖,一人拿着长凳,把珠姬按在凳子上要打。 可她是络国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十大板? 珠姬的丫环见状即刻“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娘娘这么瘦弱哪里经得住打啊?求王爷念在娘娘是初犯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回!” 饶了她?那又有谁饶过她家夫人呢? 站在清婉绫身后的丫环听那话就不服气了,站出来道:“你家夫人瘦弱?再瘦能有我家夫人瘦吗?你家夫人犯错了就要原谅,可我家夫人呢?关禁闭,罚跪,挨打……为什么就没有人可怜可怜我家夫人?” 众人闻言一愣,细想这些年来受罚的确实都是王妃,不由对清婉绫同情起来。 但她们同情没有用,一切还要看庆王。 云层流动的阴影下,庆王对丫环的求饶视而不见,也沉默不言。 答案已经很明显。 执杖的人一抡棍子。 “啪!” “啊!”重重的板子打在珠姬的屁股上,疼得她尖叫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呐!” “真不是妾身冤枉姐姐,是姐姐设计陷害妾身呀!一定是姐姐联合她的丫环,让妾身以为里面有毒,请王爷明察呀!” 但大家看一眼还在因为一盅汤而对庆王冷鼻子冷眼的清婉绫,表示并不相信。 因为就凭她这脑子,还达不到那种境界。 可清婉绫听了就不乐意了。 只见她美得令人嫉妒的眸一挑,一眯,“你再说一遍?” 珠姬痛哼一声,“就是你陷害我!” “哦?” 清婉绫发出一声赞叹。 众人不明白她又要做什么,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看她走到珠姬身边,挽了一只袖子,再挽另一只,接着道:“板子拿来,我亲自打!” 她不打得这姬贼屁股桃花开,这姬贼就不知道什么叫陷害! 第2章 杖打姬贼 别说皇亲贵胄了,哪怕是寻常百姓,又哪有正房娘子亲自当打手这一说法的? 但清婉绫似乎并不觉得这么做有失身份,从发愣的仆人手里拿过木杖。 众人心想果然是个没有文化的,在侮辱礼节上果然一点都不含糊。 接着便听见“啪!”的一声。 她抡棍子的动作比打手还利索。 再接着又是“啊!”的一声。 珠姬的惨叫盘旋在清芳院上空久久不绝。 她指尖于长凳留下深深的挖痕,似要扣下一块皮来,当即感觉脑袋发翁,几近晕厥。 但清婉绫又一杖打下去。 “啊!”尖叫再起。 “啊啊!”尖叫又起。 “啊啊啊!”尖叫还起。 很快,她居然还没打五下就给珠姬打晕了过去。 那场面血腥,残忍…… 几个胆小的婆子都吓软了腿。 连湛行风也大吃一惊,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然而清婉绫似乎并不觉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把大棒子往地上一扔,拍拍手道:“得,这下我真陷害她了!” 众人一听她这话就惊了。 美女,你这叫陷害? 你根本连“陷”都不“陷”就把人害了啊!! 大家为她的脑回路震撼叫绝。 而她只顾“寻仇”,把目光款款一停。 刚见识过她五棍打晕公主的留青被那美眸浅浅一望,刹那如有泰山压顶般“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清婉凌颔首望着她,在如弦稍拨即断的紧张气氛中嗓音清浅,“我平日对你不好吗?” 留青闻言一抖,颤颤巍巍道:“不,王妃,王妃对奴婢很好……有吃的总想着奴婢,受了委屈也从不拿奴婢们撒气,奴婢生了病还给奴婢治病钱……” 她一字一句如数家珍,说着说着眼泪便珠串儿一样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都是她不争气,是她被猪油蒙了心,居然受见利忘本,反过来陷害夫人…… 可如今悔过为时已晚,大家看着她哭唧唧的表情,只觉得可恨,并不觉得可怜,而可恨之余又有点吃惊。 原来王妃对下人竟十分体贴温柔?这完全与他们所了解的粗鲁歹毒、嫉妒成性南辕北辙。 大家看着留青涕泗横流、悔不当初的表情,感情真挚得让人找不出半丝掺假,不由为自己错怪王妃而生出几分歉疚。 细品留青的陈述,一些与她经历相似的小丫头受气氛所感染,也红了眼眶,忍不住在人群中小声抽啼。 太惨了,王妃太惨了! 明明那么好的人,却处处受人不待见,还被自己的亲信背叛,“惨”字简直就是为她所造啊! 安静宁和的院子从群愤嘈杂,到感人苦楚,变化之快可与天气匹敌。 这次“毒鸡汤”事件不但将清婉凌多年来妒妇、毒妇的形象挽回了大半,还拉拢了不少人心。 王府中能将瓮中捉鳖一计用得如此纯熟的,也只有她了。 湛行风浩瀚大海般深沉的眸望向那一抹倩影,她娇媚容颜胜过三月春花,美过独秀腊梅,可面对贴身丫环的背叛,她的表情却淡薄得过了头,清透的眸子明晃晃,找不到半点怒意。 奇怪,今日的她属实有点奇怪…… 湛行风默默观察着,便听到她问,“既然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还帮着姬贼来害我?” 众人听到她说珠姬,方才想起二夫人被打晕了,应速速送回去歇息。 她到底是络国的公主,就算做错了事,还有皇上在,有络国在,八王爷也不会真让她有什么闪失。 想罢,大家又看向庆王,只听庆王道:“来人,送侧王妃回去!” 等人把珠姬抬走了,留青才回答,“奴婢母亲病重,日日服药,家中早就入不敷出,奴婢救母心切,一时经不住二夫人的诱惑……才,才做出了天理不容之事……呜呜~奴婢该死……奴婢……” “缺钱?缺钱找我不行吗?非要出卖我?”清婉凌截断她一番自责。 可话音刚落,留青突然止了哭声。 主仆情深、感天动地的故事才到一半戛然而止,属实扫兴。 大家都不明白留青突如其来的举动到底为何? 是啊,既然王妃对待下人如此之好,她家老母病重,告诉王妃,王妃自然会出手相助,留青又何必违背道德,闹成这个样子? 一双双充满疑惑的眼睛钉子似得钉在留青身上,但留青却只瞪大又红又肿的眼瞅清婉凌,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时间风静树止,清芳院内落针可闻,唯有两只乌鸦在树上探头探脑。 正值悄然无限循环之际,有人摸到清婉凌身边,趴在她耳畔道:“快醒醒!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来的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啦!” 什么泥菩萨,什么过河? 清婉凌不懂她的意思,转头跟若儿咬耳朵,“怎么会?我是王妃,府里我月钱最多……” 提起这个,若儿就恨铁不成钢,迅速打断她道:“王什么妃?姬贼来了以后就夺了你的掌家权,处处克扣,偏偏你为了王爷还不争,仅靠着大婚时王爷给你的那点财产,早就败光了!哪还有钱?” 她家主子素来不会管钱,这次不晓得她们已经身无分文,若儿一点也不意外。 不过提起这个,她就想吐槽,“人家留青怕把你没钱的事说出来让你难堪,才缄口不言,可你偏偏要问,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求你好好聪明一回行不?” 啊,是吗? 她们居然没钱? 哈哈好尴尬…… 原来她是穷鬼呀…… 清婉绫挠挠头,头顶“嘎~嘎~”飞过乌鸦。 而若儿面对一干丫环婆子,尤其庆王锥子般扎人的疑惑目光,眼轱辘一转,两眼泪花说来就来,“唉,本来主子不让说,怕大家笑话,可纸包不住火,早晚得说的……” 第3章 王妃是个绝世蠢材!! 若儿一步三叹,乌漆大眼愁情深深,“主子又不是当家的,靠平日那点月钱哪够用?这些年老本都快花完了,哪还有钱给留青看病?惭愧,惭愧!” 王妃身为庆王府的正房娘子,月钱自然比所有女眷都高出不少,她近些年没添过几件新衣首饰,供平日吃穿用度绰绰有余,况且留青母亲生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怎么会治病钱也给不起? 想起若儿提到“掌家”二字,形容极其晦涩,似意有所指…… 众人细细一揣摩——莫非是二夫人克扣了大夫人的月钱? 大家因为“毒鸡汤”事件皆对珠姬都颇有微词,再经过若儿不轻不重的点拨,人群里瞬间好似投入了火星子一般,噼里啪啦炸得旺盛。 “二夫人私扣大夫人的月钱,她哪还有钱给留青治病?” “大夫人可怜哦,吃了苦却含着不说。” “咱们都错怪王妃了……” 一些眼泪浅的下人瞧着还在发呆的绝美女子,不知道清婉凌还在想穷的事,忍不住哽咽出声。 你看,她傻傻的,纯得兔毛一般,哪有心计? 你瞅,她愣愣的,跟木头一般,哪能害人? 你瞧,她懵懵的,幼儿一般,哪懂反抗? 若儿这火上浇的一手好油,明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表现得纯良委屈,她葡萄大的眼闪啊闪,每一个流转都在“证实”众人的说法。 以前王妃怕庆王忧心,不许她背地里动手,如今王妃想通了,要大展拳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她当然也得露一手了! 若儿越想心潮越澎湃,心潮越澎湃,表面就越伤心,越伤心,就哭得越惨,那眼花跟波浪似的,一荡一荡,荡得人心都碎了。 但湛行风并不在乎这些,他的视线还在清婉凌身上。 他看见斑驳的碎光中,那舞动的素纱飘飘然映日而扬,包裹着婀娜的身姿,似莹莹白光镶边,触动心弦。 纱起纱落,她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却不回他一眼。 她对他的爱,似乎凉如深夜薄云,淡了…… 今日的变数太多,他还需仔细捋捋。 湛行风扶额,“今日之事便依照府中规矩查处,都散了!” 而后,留青被杖打出府,转手发卖。 珠姬屁股开花,闭门思过半月,刚醒来,又听闻私扣正房娘子月钱之案在身,当即再晕过去! ———— 夜色深深,皓月当空,银辉穿檐,薄纱般的凉色停在床头,散落的光辉轻拢成新衣,覆着女子肌肤胜雪,美得细致、高贵。 清婉绫姿态慵懒的坐在床沿,如漆长发水光熠熠轻垂在身后,她桃粉似的唇微合着,半抬狭长的眸,稍稍瞥来,便似风起雁过,绝代倾世。 若儿替她脱下鞋袜,露出白嫩的玉足,“夫人,你这一脑袋磕墙上磕得好哇,一下就想通了,不再顾及王爷,直接给姬贼整个瓮中捉鳖,痛快!” 她捧着手里小巧的脚左捏右捏。 瞧瞧,主子情愁成疾,穷困潦倒,把脚丫子都饿瘦了……不过好在她悬崖勒马,以后谁都欺负不了她们! 她满心欢喜的把玉足放到热水盆里,上头传来清婉绫淡然的声音,“我没想害她,我是个善良人。” 若儿闻言一顿,看了她一眼。 把人家姬贼的屁股都打开花了,你说这话谁信呐? 这货难不成是在考验我的侦查力? 若儿哼一声,开启斗智斗勇模式,“即是如此,你送她鸡汤作甚?” “你说我们是好姐妹,好姐妹之间当然要分享美食啦!”清婉绫答得一脸坦然,若儿却一听就来气。 好姐妹? 你和姬贼是不是好姐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我说是就是了吗?连反话都不会听? 若儿撇撇嘴,讽刺道:“那为什么后来你又在鸡汤里下毒?” “这不是鸡汤正准备送过去,你又说昨天是她将我推下水,害我撞破头,反而诬告我的嘛?既然她这样对我,我当然要反击回去啊!”清婉绫眨巴眨巴疑惑的大眼睛,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向若儿。 若儿一见她这模样,突然意识到事态的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 总觉得似乎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比如今早起来,夫人听她提起姬贼,居然问她姬贼是谁? 又比如今早夫人对姬贼的态度好坏都是凭借她的说辞来判断。 还比如今日夫人见到王爷,神色比以往要少了点情愁…… 若儿反复品味今日主子奇怪的行为——她好像不认识姬贼,也不认识留青,更忘了王爷…… 此时,微热火光与皎月亮白交相辉映,徐徐夜风灌入,窗纸猎猎,幔帐轻扬。 “咻~” 跳动的火焰闪了一下。 若儿突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她盯住清婉凌镀着一层华光的侧颜问,“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呼~” 风摇晃着墙上的物影。 寂静之中,传来清婉绫好听清脆的声音,“嗯!” 她说得利落认真。 那风突然就停了,房梁之上似有乌压压的云层缓缓流动。 死一般的沉冷渐渐弥散开来,给人一种仿佛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砰!” 若儿听闻噩耗跪坐在地,“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可冰凉的石板却提醒着她这就是事实。 不然,夫人怎会在一夜之间就不再为庆王着想? 不然,夫人怎会对她不似以往亲热? 不然,夫人怎会不顾大局在这个节骨眼上引诱珠姬自食其果? 呃…… 说起这些变化,若儿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夫人,我有件事问你。” “嗯?”清婉凌打了个呵欠,点头让她问。 “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话吗?我说姬贼好你便送汤?我说姬贼坏你便下毒?”如果夫人失忆已成事实,她希望她在夫人的心目中依旧重要。 清婉绫本以为她要问什么了不得的问题,熟料是这个。 闻言,她莞尔一笑,似掠起了春天的香风,“今早我一睁开眼,便看到你眼睛红肿的守在床边,一见我醒了,便哭得伤心不已,还问我痛不痛,饿不饿,喝不喝水。若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怎会如此?所以,我自然信你的话啦!” 哼,算你有良心! 若儿暗哼一声,感动的握紧她的手,“夫人,以前的事过去便过去了,现在,我们要逃离王府,重回江湖!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得先解决姬贼,毕竟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是我们的作风嘛!” 清婉绫看她激动的样子,又打了一个哈欠,“怎么解决?” “当然是以牙还牙啦!”若儿提起复仇一脸踌躇壮志,“例如今天,你故意给珠姬送毒鸡汤,让她查出鸡汤有毒,来清芳院闹事儿,然后你事先服下解药,再当着众人的面喝下毒鸡汤,顺便把证据销毁,大家看你喝下毒鸡汤没事,自然就觉得是姬贼在说谎,姬贼生性沉不住气,自然会露出马脚……” 不等若儿把话说完,耳边忽然炸开一声惊叫。 “糟了!” 她看见清婉绫诈尸一样从床上弹起来,似乎事情非常紧急,忙问,“什么糟了?” 清婉绫掀开被子就要摸下床,一边摸一边道:“我忘了鸡汤有毒!喝了!快快快!给我解药!” 什么?这也能忘?! 你倒是失忆得随性啊! 连自己下的毒都能忘,怎么不干脆毒死自己算了?省得她一天天的操碎心! 若儿刀子嘴豆腐心,一边骂一边爬到床底下抠盒子,可抠出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解药? 绝对是被这货吃了,忘了! 她长呼一口气,“你吓我呢!解药你肯定早就吃了,不然剧毒立马发作,你哪能蹦到现在?” 闻言,清婉绫心中炸开的恐慌火花迅速熄灭…… 她盯着木盒思索片刻,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哦~那是解药呀!早上饿极了,你们又不在,我只能找点东西垫肚子。解药味道还不错,就是不能填肚子。” 末了,她还嘱咐若儿,“下次换个大的,顶饱!” “咕噜!” 木盒滚落在地。 若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觉得风吹起幔帐一扇一扇~打得她脸痛! 所以说,要不是这货运气好,误食解药……今天很可能就自己把自己毒死了? 天呐! 千古奇谭! 绝世蠢材! 她居然还有脸要求换大点的? 那是大和小的问题吗? 若儿扯扯嘴角,“这岂止是失忆,还失智了?” 第4章 寡妇宣言 最敬重的人是个傻子,比她失忆了还让若儿难以接受! 她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刚上完茅房,突然发现没带手纸…… 到底是用手呢? 还是就地取材用带毛的叶子呢? 呸!不对! 苍天呐!不公呐! 此女子曾经是多么浪荡的风云人物啊!! 她七岁气晕师父,八岁打哭师兄,九岁火烧妓馆…… 啊呸!不对不对! 她七岁被宗主关小黑屋,闲来无聊,两日熟记十卷月朝宗心法;八岁宗山比武,吊打排名第六的师兄;九岁下山修行,白手起家吃遍三洲美食…… 如此天资聪慧的人儿,又有月朝宗做靠山,这一生本该顺风顺水,却为了一个庆王被挑断手脚经,逐出月朝宗,自此跟废人一般,窝在可见一方的小院里以情愁渡芳华。 若儿以为这便她是最悲惨的结局,谁料祸不单行呐!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傻就傻?说病就病了哩? 她一把辛酸泪憋在腹中,眼角泪珠莹莹的喊,“天道何在啊!” 带着个傻子,还如何教训姬贼?如何叱咤江湖啊? 清婉绫不知道若儿短短一瞬就想了那么多,见她的脸五花八门来回变化,以为她是饿着了,慢腾腾从枕头下摸出中午偷摸藏的雪酥问,“喏,你饿不饿?”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若儿一愣。 她低头看一眼她手中用巾帕包好的小方块,又抬头看一眼清婉绫娇艳如花的脸。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每一根发丝都熟悉,又每一个眼神都陌生。 屋内烛火一跳一跳,若儿的心也一跳一跳。 这雪酥应该是夫人每天扣扣搜搜留下的唯一家当了…… 可是,她却把她给了她…… “唔!” 若儿要哭。 “嗝!”一个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接着她便听到清婉绫说,“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骂我傻!” 若儿嘴里被强行塞了个雪酥,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心里明明很甜,却反驳道:自己下的毒都忘了,还不承认! 她满心欢喜的咀嚼着那充满爱的雪酥,可嚼着嚼着,她就发现清婉绫的神色似乎不大对。 怎么啦? 若儿转头望去,突然就撞上了一双冷漠的眸。 那眸深沉幽黑,似大海般深不见底,穿过她,若有所思的看向她身后的清婉绫。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她们刚才说的话,此刻他的表情有些渗人。 若儿担忧的了一眼清婉凌,识相道:“参见王爷,奴婢告退。” 接着“吱~”一声,鼠窜离去。 只留下清婉绫独自面对暴风骤雨。 说好的同甘苦呢? 说好的共患难呢? 清婉绫朝天翻了个白眼,便听见湛行风嗓音如水道:“你们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他深沉的眸似有浩渺星云,望着她,给人一种情深的错觉。 但清婉凌并没有太大反应,只睨了他一眼,“然后呢?” 她半坐在软襦中,一双修长莹白的腿露在裙下,好看非常。 湛行风低头不经意瞄过,眸光闪了闪,嗓音顿时沙哑三分,“在我面前,你何须假装?” 她有出色的演技,死人都能演得丰富饱满,更何况装傻充愣、扮猪吃虎? 清婉绫一听他这么说,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瞥了他一眼,发脾气似的撇头躺下。 属于女子独特的馥郁香气随褥子带起的暖风扇入鼻尖,似古老神秘的咒语,令人魂醉心迷。 一片落叶停在窗前,悄悄窥探着美人的芬芳。 湛行风以为她还在生昨夜珠姬诬陷她,害她撞到了头,但他却为了安抚珠姬,没有来看她的气。 于是温柔道:“婉淩,还疼吗?”,他揉了揉她的发,叹息着,“这些年你为了我处处隐忍,受了那么多委屈,是我对不起你,但你知道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看见清婉绫柳眉微微蹙,他知道,她听进去了。 可她的表情依旧很平淡,没有以往的情愁,更没有半丝情意。 湛行风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于是不悦道:“你在故意气我?” 这一回,清婉绫终于动了动,那粉嫩的薄唇好半晌才吐出一段冷冰冰的话,“气你什么?” 气他什么? 湛行风微翘的嘴角在摇曳的烛光里僵了僵。 难道她真的不记得了? 身形微微一顿,他脸色有点不大好看,“婉淩,我知道我违背了誓言,没有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我也是逼不得已。” 历来顾全大局,聪慧懂事的她,该明白…… 可这一次,她似乎真的不想明白? 面对湛行风希冀的目光,清婉绫笑一声,明媚的容颜暗淡了月色,“我还贪图过你的承诺?” 不屑,惊讶,疑惑交织在她妩媚的眼底,她的表情不断的证明着她对他不再有感情,她已经忘了他。 “呼~” 眼前的情景如同重锤落地,砸得天崩地裂。 清香依旧,却不再有浓情蜜意,只剩陌生的苍凉。 湛行风静静坐着不说话,丰俊的侧颜如同久经沙场的战旗。 良久,沉寂的屋子里响才起他幽幽的低沉嗓音,“你应该明白,我娶珠姬是为了家国安宁。” 他依旧不相信她已经失忆,企图语言引出她的破绽。 可清婉绫眉眼一挑,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所以你就背弃誓言,任由那个母老虎欺负我?” 那漂亮的眼里不再有对他的满心欢喜…… 难道她真的忘了?舍得忘了那一切? 湛行风呼吸一滞,眼底仿佛压抑了层层乌云,浓黑得化不开,他猛然捉住她的手,“我为了娶你,让你坐在王妃的位置上,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难道你不清楚?” 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庆王很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那幽深的眸子似有旋涡,要将人席卷吞噬。 但清婉绫就是不怕,甚至朗声回答道:“虽然我忘了许多事,但我感觉得到,曾经的我要的不是一个受人屈辱的王妃之位!如果你给不了我完整的一生一世,又何必强留?” 她竟不想做他的妻? 她有了这样的想法?! 湛行风闻言愣了愣,手渐渐收紧,“你在责怪我?” 清婉绫吃痛,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无法动弹,“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你弄疼我了!” 疼,她还知道疼? 湛行风俊颜冷厉,“最近樊国在南关那边有动作,我国还需向络国借兵,你不要随便惹珠姬,只要过了这一次,我就能给你想要的。” 珠姬是络国君主最疼爱的公主,她惹她,就相当于惹了络国主君,若是没有络国相助,到时樊国打来,乐国兵弱不支,后果将不堪设想。 说罢,他又仔细端详清婉绫,想从她纯净的表情里看出一丝情愁。 但他看了半天,清婉绫也没什么反应,只冷冷道:“那你也告诉她,不要惹我!” 这是不赞同? 难道她就不能再忍忍? 湛行风无法接受,手指越收越紧。 疼得清婉绫喊道:“不就一个姬贼嘛!难道你们要一辈子靠络国的庇护求取和平?快放开我!” 她一双美眸水光烁烁,拼命的挣扎着,娇美婀娜的身子本便是尤物,如今染了病,越发柔弱惹人怜爱。 湛行风一见她这委屈的模样,突然就于心疼了,于是缓缓放开她道:“你说的,我自然明白。” 乐国不可能永远臣服络国,但当今的乐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除了选择和亲,依仗络国,别无他法。她能道出其中的道理,说明她还是原来的她,不过忘了一些事,或故意忘记一些事罢了。 湛行风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绝美女子,重整心绪,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婉淩,我知道你在怪我,只要你不动珠姬,我答应你一个要求,如何?” 一听到有便宜捡,清婉绫的眼睛在橘色的烛光里闪了闪。 “嗯?” 一声轻呵软软糯糯酥入骨髓。 幔帐暧昧间,她突然坐直身子,靠近他嘿嘿一笑,“真的吗?”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 湛行风一见她高兴,就知道她是答应了。 他看着她那灿烂如花的娇颜笑意盈盈,接着媚眼一抛,却道:“不瞒你说,我想当一个寡妇!” 额…… 寡妇? 她想当寡妇?! 第5章 王八配王八 他都还没死呢,她就要当寡妇? 这不是咒他死吗?! 湛行风闻言只觉呼吸一凝,一口血呕在胸口,险些背过气去。 故意的,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丰神俊朗的容颜愠怒肆意,喝道:“胡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可是她的夫君,是与她相伴余生之人! 而她呢?没有半点人妻的样子也就算了,还变本加厉,想要咒死自己相公。依他看来,她根本没有傻,她在扮猪吃虎,目的就是为了气死他! 湛行风气得跳脚,可清婉绫却委屈的一嘟嘴,“我当然知道啊……但是,是你自己要问我的嘛……” 她耷拉着肩,鼻尖一点橘光莹润饱满,似有水光潺潺的眼微垂,惹人心生怜惜。 湛行风一看见她这委屈巴巴的模样,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末了只叹道:“罢了罢了,我累了。” 他起身,长袍流纹回转,可刚走两步却又停下。 他欣长的背影融在黑暗里,认真的问,“婉凌,你当真希望我死吗?” 那声音空洞洞,吹散在冷风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落寞。 他便站在这将落寞无限放大的阴影中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静谧中响起一阵微微的鼾声,也没有得到回答。 可她真的睡得着吗? 湛行风不想戳穿。 他摇头看向窗外漫天的星辰,心想:这个女人,一夜之间变了好多……哪似曾经?连他的一个眼神都不舍得错过? 那种被爱得极致到被爱得淡泊如水的巨大落差让湛行风感到暴躁难安,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波澜,“你为什么希望我死?” 良久,屋中沉寂依旧,唯有姣白的月光不规则的散落在床头。 就在湛行风以为她还是不想回答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她呓语般的问,“你明明不喜欢我,又为何娶我为妻?” “呼~” 乐国今夜的风绵长不休,席卷落叶漫天飞舞,似在执着的寻找答案,可虚无中谁又能给它答案? 光明照不到的黑暗里,湛行风衣袍翻飞,无端几分苍凉。 同样,他也没有给清婉凌答案。 —————— 天光破云,浓雾散尽。 庆王府小院翠色深深,浓重的书墨香经不住微风的诱惑,从半开的窗户间飘然溢出。 透过那一方小框,可见男子轮廓硬朗,眉眼似高山峻崖英气逼人,无端端便将葱茏天地的生气抑杀了三分。 他默默盯着桌上的书信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 “王爷,您那日若是不打珠姬娘娘,事情就没有那么难办了。” 一旁的随侍看穿他的心思,冒着被杖刑的风险小声开口。 如今樊国在南关的异动越发强烈,恐怕不日便会有一场大战。可乐国兵力薄弱,哪是兵强马壮的樊国的对手?当今之际,唯有与络国联手,才能渡此难关。而要维系两国的关系,络国皇帝最疼爱的珠姬公主是关键。 前些日子王爷默许王妃打责侧王妃,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络国皇帝耳朵里,络国皇帝听说自己最爱的小女儿挨了打,当即勃然大怒,所以这次他们要与络国联手,络国皇帝自是不肯! 都怪王妃不懂事,怎么能不顾家国安危与侧王妃作对呢?不然两国关系也不会因为她闹僵成这个样子。 “珠姬逆道乱常,诬害王妃,难道本王就罚不得?”湛行风眸底凝着一层冰霜睨了随侍一眼,“你跟了本王这么久,就学会了这些?” 此话如滚滚天雷在一片春风和煦的草原上炸开,顿时烈火灼烧,惊得马儿四处奔蹿。 这般勃然大怒是他伺候庆王三年以来都没见过的! 侍从吓得“笃”一声跪在地上,颤巍道:“属下……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湛行风看也没看他,提笔,又把视线放回纸上,“既然如此,你自己下去领罚罢!” 想来此番向络国借兵一事实在费神,王爷此刻不打算分神处理旁的事,他才能逃过一劫。 侍从险中求生,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可不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非要往刀口上撞! “砰砰!” 外面有人敲门。 侍从悄悄看一眼低头不说话的湛行风,不知道这门该开还是不该开。 “砰砰!” 那人又敲。 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只见湛行风抬头来,深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进来!” 很快,便见一位黑衣黑裤的男子急匆匆的跑进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那么着急,他居然连礼也顾不上施,便道:“王爷,王妃她出府去了!” 握笔的手一松,“哐啷!”笔应声落地。 湛行风惊诧道:“什么?” 仿佛清婉凌出府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回王爷,属下出去办事的路上,恰巧看见王妃把阻拦的家仆踹了,出府了!” 踹人? 看来静养了些时日,她腿脚利索了呵,居然敢踹人! 湛行风额角一跳,“可知她为何要出府?” “属下此行特殊,不敢轻易露面,故而没能查问,不过属下来时听见王妃说……” 伏兮话未完,神色有些犹豫。 湛行风一看他犹豫,就知道没好事,便逼问道:“说什么?” “王妃说,她是八王妃,又不是王八妃,只有王八妃才待在府里……”伏兮点到即止,不敢再继续往下复述。 可就凭这一句话,也足以让湛行风气个好几年。 “八王妃”和“王八妃”三字顺序稍稍不同,意义就天差地别。 “八王妃”尊贵无比高高在上; “王八妃”却是骂人的名词。 她说不让她出府她就是“王八妃”,那他作为她的夫君,又是什么? 王八爷? 那他的王府呢? 王八壳? 这是不是说——连庆王都觉得自己是只王八,所以让自己的王八老婆只能待在王八壳里? “嗖嗖~” 外面明媚的阳光突然就不明媚了,骤然刮起的大风吹得书页“簌簌”作响。 湛行风的脸色从白到青,从青到黑,屋子里蓦然生出一股狂暴的戾气。 “啪!” 桌子差点在湛行风的掌下光荣牺牲。 他冷笑道:“很好!这一撞,脑子不长,长胆子了!” 居然敢明目张胆的骂他是王八? “王妃现在人在何处?”湛行风压住怒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好像往西坊去了。” “给本王派人好好看住她,本王现在就亲自去把她揪回来!” 他倒要看看,出了这王府,危机四伏,她还能不能继续装下去。 第6章 表演倒立洗头 瑞都是乐国首都,也是乐国最繁华之地。 这里崇尚文治,百姓们都爱喝茶听书,所以入了闹市,从街头到巷尾鳞次栉比了不少书馆、茶楼。 若儿走在车水马龙的坊道上,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她们叱咤风云的快活时光。 可是现在…… “哎!” 她低低叹一口气,越发觉得这几年窝在王府里实在不值。 清婉绫本来走在前面,听到若儿叹气,转过头问,“你怎么了?” 她今日外罩了一件素色薄纱,回头间,墨发悠然晃了晃,似水墨画中孤桥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举手投足皆是山水的大气,可细细一看,她小脸精致,眉眼细长,弯弯的眸月牙似的,哪怕普通的一个眨眼,似乎都盈满了笑意,那鼻自柳眉下延伸,挺拔却不失玲珑秀气,那唇颔首微阖,淡淡的粉色仿佛绽开了满城春华。 此女子美得英姿飒爽,又美得妩媚可人,以至于坊市上出现了人流拥堵,却安静如同门可罗雀的怪像。 若儿看一圈周围男子对自家主子的虎狼目光,小声扯了扯她的衣袖,“王妃,我们还是回去?” 神色里倒不像是怕那些男子,而是在忌惮什么潜伏在暗处的东西。 “不是说好了要吃城西的酱鸭吗?为什么突然要回去?”清婉凌眨巴眨巴眼。 “我确实想吃,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府安全些。” “为啥?” 清婉绫话问到一半,忽然“呜呜”一声。 她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圈。 这货多年没有出府,见到有热闹凑,就抓着若儿跑了过去。 但那圈里闹嗡嗡的,她们站在外面什么也听不清。 若儿便主动扎到人堆里,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鱼儿一般挤进去,不一会又鱼儿般的挤出来。 清婉绫睁着好奇的美目,便听见她道:“大婶家的姑娘找不着了,被人贩子拐走了!” 皇城脚下,居然还有人敢做这种事? 清婉绫蹙眉问,“怎么不去报官?来这里哭有什么用?” 若儿见她一脸茫然,解释道:“夫人,你忘事儿,这乐国俊男美女被拐卖不是常事儿吗?” 说完,她四处看了看,然后悄悄凑近清婉绫道:“我听说啊,这些人贩子大多都是络国人,与络国各大势力都有牵扯,我们国家不是倚仗络国嘛?所以这事儿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京兆尹哪会搭理?” “嗯?如此窝囊?” 清婉绫眉头越皱越深,“民为国本,却弃之不顾,难怪国弱兵衰。” 若儿听她一番言论精辟独到,以为她变聪明了。 正欣喜间,那货却又给她来了个回马枪。 “你说,像我这样的倾城美人,能卖多少钱?” 呵呵…… 居然还有人想自己卖自己? 若儿朝天翻了个白眼,呸道:我再对这货的智商心存侥幸,就表演倒立洗头!! —————— 听书是乐国的一种文化,进而各大酒肆茶馆便少不了说书这一项目。 清婉绫进入茶馆后要了一间雅间,听见外头大堂的先生正在说瑞都后山撞鬼之事,便老神在在的听了起书来。 但若儿却无心听书。 她将茶盏放到清婉绫手边,先是看一眼窗外低矮的楼房,又看一眼屋内的陈设布置。 确定没有被做过手脚的痕迹后,才感叹道:想来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些事情被淡忘! 她深吸一口气,把目光落在身边美人的脸上,那双明媚的眼里不再只有情愁,还有浓浓的笑意。 她们有多少年没享受过这样闲暇惬意的时光了? 若儿扬唇一笑,忽然有点庆幸,庆幸王妃撞坏了脑子,将曾经的恩怨埋入尘埃,重新为自己而活。 不过,她们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若儿依旧觉得有一丝不安。 这时,清婉绫忽然道:“若儿,酱鸭怎么还不来啊?” 那样子,似乎是饿极了。 今天她们出来得早,没吃多少东西,眼见快到正午,是该饿了。 若儿起身,嘱咐她好好呆在屋子里,便出去催菜。 “吱呀~” 门被打开又关上。 “咔嚓咔嚓!” 四方的小屋里只剩下清婉绫嗑瓜子的声音。 此时外面正讲到被人贩子拐卖的良家妇女因抵死反抗而被残忍杀害,抛尸荒野,而后其冤魂不散,半夜化为鬼火复仇…… “唦唦唦~” 门外似有诡异的声音。 清婉绫警惕的抬眸挑去,接着“吱呀!” “嘭!” 一阵风起过后,屏风后竟钻出个白面小生。 他的脸阴柔三分,白嫩若煮熟的鸡蛋,弹滑干净,约摸十二三岁的模样,着一身湛蓝锦袍,从行头来看,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子。 该人是因为被人追捕,才迫不得已闯进来,面对雅间里未知的人物,也是十分没底。 他慌慌张张的一抬头,便愣了。 只见有一女子靠窗而坐,夏日的热烈透过屋檐斜射进来,轻轻洒在她的衣裙上,明晃晃的一层金剔透明亮,裹着玲珑的腰肢,雪白的颈,一路向上,那倾国倾城的侧脸如晨露中花瓣上的水珠,乍一看惊才绝艳,仔细一瞧又似绵绵秋雨里的翠竹,清丽脱俗。 他自诩见过美人无数,但在看见清婉绫时却还是忍不住晃了心神,只觉用尽所有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的美。 “你是谁?”女子似环佩叮咚的声音响起,说话间,头上的宝石碧玺花簪流光一闪,晃得白面小生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把视线移到那支发簪上,仔细端详片刻,像认定了什么,目光再转向清婉绫时,明显比之前温和了不少。 “在下姓黄,今日唐突了夫人,借此一避,实属无奈之举,还望夫人见谅。”白面小生拱了拱手,对清婉绫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 清婉凌看他似乎并没有恶意,便哦了一声,接着默默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跟前。 不搭理他,也不驱赶他。 她转头继续听书,却没发现白面小生擒着一抹明快的笑意,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游移。 第7章 女主她要自杀 如今的瑞都人贩子肆虐,但凡容貌姣好的男女都藏在家中不敢出门,可她这般倾城之姿却独自坐在茶楼里,比天上下红雨还让人觉得新鲜。 白面小生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了片刻,眼角微弯,眼底似有软云浮动,荡漾着数不尽的温柔,“当今世道不太平,是谁如此残忍将夫人一个人留在这里?” 清婉绫正听得津津有味,闻言侧目,却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说,后山真的有鬼吗?” 她指的是外面大堂先生说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故事——被拐卖杀害的冤魂,向凶手索命。 白面小生以为这样的故事只能骗骗寻常人家的小老百姓,没想到像她如此身份尊贵的女子也会当真。 难道她院子里的那些女人,不比鬼恐怖吗? 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白面小生笑道:“有会如何?没有又会如何?鬼怪就算再可怕,也可怕不过人心。” 这些络国来的人贩子,猖狂无道,掳人无数,害得多少无辜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京兆尹府那帮人呢?为了不得罪络国势力,保全自我,以证据不足搪塞百姓,凉了多少子民的心,若这世间真有鬼,也是京兆尹府的那帮黑心鬼! 白面小生想罢握紧袖中双拳,眼底似落入了一滴浓重的黑墨,那乌溜溜的颜色慢慢扩散,顿时将一汪清泉化为一潭深水,仿佛要吞噬世间所有的黑暗。 “什么意思?”清婉绫打断他。 他回神,便看到她疑惑的美眸。 以她的身份来说,不应该连这点道理都听不懂? 白面小生不解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清婉绫的单纯到底是装的还是本来就这样? 一时间四目相对,缄默无言。 这时,窗外清风徐徐涌动,吹得拂柳层层如浪,洋洋洒洒。 茶楼虽然临河而建,却依然难减燥热。 白面小生一路奔波躲藏,早已口渴难耐。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一眼面前的茶杯,又看一眼对座的绝世美人,以及她头上的宝石碧玺花簪。 心想茶水应该不会有事? 于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窸窸窣窣!” 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从声音的嘈杂度来判断,来者应该有数十人。 他们的速度很快,动作也又轻又齐,若非武功有所小成之人,一般很难察觉。 白面小生不着痕迹的瞄了清婉绫一眼,暗道:追杀他的那些人大多是身彪体壮的大汉,没有组织纪律,绝不会像门外那些人一样训练有素。 所以,他们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转头,若有所思的看一眼靠窗而坐的女子。 那闭月羞花的脸上仿佛写着——我很单纯,我很好骗,我活不过三集! 难怪她穿着尊贵,却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且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原来是有人欲意陷害。 呵呵,自古红颜多薄命呐! 白面小生啧啧摇头,手缓缓放到腰下,指腹细细摩擦着刀鞘上精致的刻纹,周身戾气如刀锋利刃,叫嚣奔腾。 但这美人的脑子好像真的不太灵光,屋内气息瞬变,狂风乍起,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依旧坐得慵懒肆意。 接着“哐啷!”一声! 大门被数十蒙面人踹开。 一把利剑刺破屏风上的骏马奔腾图。 “嘶啦~” 剑尖以迅雷之势劈裂虚空,直逼窗边“咔嚓咔嚓”嗑瓜子的美人。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白面小生冷笑一声,旋即匕首出鞘,眉尾上挑溢出三分不屑,“不过尔尔!” 看在美人留他藏身,请他喝茶的份上,他就大发慈悲,管一回闲事! “啪!” 白面小生拍案而起,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前翻身一个横扫,接着脚底“嘭嘭嘭”,动作快如疾风、捷如闪电,瞬间将两个为首的黑衣人击退数米,砸在他们背后的同伴身上。 接着“嗙!”的一声巨响。 小半圆的阵型刹那像是被咬了个缺口,前排空空荡荡。 黑衣人接到命令刺杀王妃,密信上只说王妃身边有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却没说还有一个精通武功的高手啊。 回想方才白面小生行云流水的二踢腿,蒙面人首领心里有点发虚。 但此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进,他们无疑在以卵击石; 而退,也同样小命难保…… 举步维艰之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周围一旦安静下来,原来隐隐夹杂在各种声音中的诡异声响就越发清晰入耳。 “咔嚓!咔嚓!” “唧唧!” 似乎有什么人在吃东西? 黑衣人寻声转头一看,傻了。 只见光芒灿烂的窗边上,一名女子手里端着小碟,正在“唧唧”…… 嗑瓜子?!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嗑瓜子!! 这位王妃,请尊重一下我们的职业好吗?! 他们费尽心思来这里刺杀她,她老人家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像村口的老太太一样淡定? 可更气人的是…… 那货瞧见他们,还把瓜子碟一递,“要来点吗?” 要来点吗? 啊啊!居然还问他们要来点吗?! 这是藐视!赤裸裸的藐视啊! 为首的黑衣人感觉自己的杀手生涯遇到了最大的绊脚石,沉声道:“你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可清婉凌才没兴趣了解他们要干什么,她兀自倒了杯茶润喉咙,然后站起来,理了理衣袍上细微的褶皱,再把头伸到窗外一看。 似在判断什么,一会儿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会儿又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那如瀑的墨发温柔的熨帖在她身后,半遮掩住似露未露的玉肌,明晃晃的光映在那勾魂夺魄的脸上,胜雪香腮被灼日照得红彤彤的,更衬得她温柔如水,娉婷可人。 大家都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只愣愣的沉浸于无限美妙之中,双目痴痴钉在她身上。 “嘎吱~” 美人拖动脚边的椅子放在墙根,慢慢撩开裙摆,露出精致的绣花鞋。 接着“啪!”的踏上去,瞧那姿势——难不成她要跳楼? 第8章 女主是坑,慎入! 白面小生表示十分不理解她此刻的行为,只觉得这夫人的脑子怕是有问题,无缘无故的寻什么死? 难道是看不起他,怕他打不过蒙面人,所以心感求生无望,才要轰轰烈烈的自行了断? “哎,爹说漂亮的女人没大脑,此话诚不欺我!”他啧啧叹一口气。 旋即架势一摆,秉持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善念,决定提前结束这场战斗。 他握紧匕首,内息在经脉中迅速流动,狭小的雅间内蓦然飓风猎猎,卷起他脑后利落的长发飞舞飘扬。 蒙面人一看就知道他要动真格的了,顿时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呼!” 白面小生脚尖一点,飞身而上,十二经脉里奔涌的内息随着他的动作游得越来越快,然后游着游着…… 呃,堵了? 再运功…… 呃,堵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一路上吃的都是自己带来的干粮和水,没理由中毒啊! 等等,水,茶水……他喝过她倒的茶水…… 白面小生缓缓的,慢慢的把头转向窗边。 那清亮明媚的阳光里,美人依旧笑得傻白甜。 见他看她,她扒着窗框嘿嘿一笑,“没错,茶水里有毒~” 呵,这嗓音真好听啊,似远山渺渺之中飘飘然的仙乐…… 呵,她长得真好看啊,像碧海之上冉冉升起的圆月…… 然而就是这个特么神一样的女人居然在他的茶水里下毒! 啊啊!她居然下毒!! 难怪他进来以后她表现得淡定从容,甚至还十分友好的给他倒了一杯茶,原来茶水里早就下了毒,只等他放松警惕后喝下,接着一命呜呼? 坑!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巨大的坑! 是谁说的漂亮女人没大脑?到底是谁说的? 白面小生当即觉得自己的智商仿佛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擦出的火花甚至还可以拿去生火!! 他气愤的瞪一眼清婉绫,旋即“咚”的一声,单膝跪地。 只一个小小的动作,蒙面人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当机立断道:“上!” 语落,十来人蜂拥而上,刀光剑影直逼白面小生。 本来他们的目标只是刺杀清婉绫,但这小子刚才非要替清婉绫出头,还差点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嗖!” 明晃晃的利刃披头盖下。 白面小生看一眼还在犹豫的清婉绫,暗暗骂道:“最毒妇人心!难怪她要跳楼,原来早就料到我会毒发,想丢下我一个人逃走,哪有那么容易?” 他侧身躲过剑锋,借用凳子的力量往前一飞,“咕噜”鲤鱼打挺一般冲出窗户,顺带还把站在窗边踟蹰不前清婉绫也撞了下去。 “呼呼~” 燥热的风刮着脸,像蘸了辣椒油的竹片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嘭!” “咚!” 两个人影分辨不清谁是谁,双双砸在堆叠整齐的麻袋上。 好在她们要的雅间在二楼,并不算太高,否则这一摔肯定残废! 白面小生庆幸的揉着钝痛的后背,看到面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拍屁股。 “啪啪!” 漫天灰尘直往他嘴里钻,呛得他猛地咳嗽几声。 接着那人影开始渐渐清晰——只见翠色浓郁中,女子墨发飞扬,衣带飘飘,唇红齿白的小脸仿佛受尽天恩,美得动人心弦。 同样是从二楼摔下来,他一个练过武的男子都尚且难以动弹,可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白面小生正奇怪着,忽然脑中金光一闪。 他隐约想起自己摔下来的时候,这女人还和他扭打在一块,然后,他落地了,再然后,似乎还有重重的一坨压在他身上…… 白面小生疑惑的盯着清婉绫潇洒的背影,正好清婉绫也转过头来。 二人四目相对,她的笑容依旧美艳清甜,“多谢小郎以身相救,我才得以毫发无损,他日若有机会再见,定当涌泉相报!” 额…… 那一坨果然是她! 这货一见面就给他下毒,跳个楼又拿他当垫背,还说他是以身相救? 他那是以身相救吗?是她非要把他压到身下当人肉垫子好? 白面小生见她笑盈盈的模样,就气得脸色发青。心想难道我脸上写着——我很傻,我很好骗,快来骗我吗?不然这货怎么三番五次的忽悠他? 亏他之前还好心想救她,她这样做,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他刚抱怨完,只见清婉绫“啾~”的一声跑得那叫一个丧心病狂,眨眼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白面小生:“……” 这货很明显没有良心,更不可能会痛! 你看她那干完坏事就开溜的背影,要多决绝有多决绝,说好的涌泉相报呢?啊!? 白面小生被气得头痛,突然神色一慌,似想起了什么,喊道:“喂!解药!” 他急忙起身去追,却忽然发现清婉绫刚才消失的地方又出现了一个白点。 那白点一晃一晃,朝他极速奔近。 他眯了眯眼,在看清来人后惊道:“那不是傻白甜吗?她怎么又回来了?” 白面小生不解的摸了摸下巴,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只觉脑袋一痛,眼睛一黑便没了知觉。 第9章 她出事了 虽将冬至,地处炎热地带的瑞都却依旧像闷在一个大蒸笼里,热气腾腾。 湛行风从京兆尹府出来,身骑枣色大宝马,一身玄衣如缀满繁星的夜空,在炙热的圣光里粼粼闪耀。 他剑眉微挑,似大海深沉的眼底暗藏愠怒,只需一点星火,便能炸裂四海。 “驾!” 那同样玄色的软缎云靴凌空而起,马儿嘶鸣一声,尘土飞扬。其后侍卫相继踢马,霎时“哒哒”的马蹄声四起,地面随之有韵律的颤动,一行队伍浩浩荡荡仿佛大江奔腾,朝城西的方向涌去。 湛行风——对乐国百姓来说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一般的存在。 永治十年,他九岁,仅用七日便侦破了困扰大理寺三月的凶杀案; 永治十三年,他十二岁,独行天下,游历四海,上参辩佛法令归寂大师哑口无言,下惩贪官查获脏银数百万两; 永治十七年,他十六岁,游历归来,御前主动请缨,从凶悍的樊国手里夺回茕洲,完成了数十将领近百年也无法实现的宏愿…… 他天资聪颖,学习能力极强,除了政途功勋累累外,在击鞠、射猎等方面也获赞颇丰,可如此天妒人怨的鬼才,却性格颇为冷淡,他像一棵长峻崖缝隙里的孤松,无论你爬得再高或者潜的再低都难以触及。 他不爱笑,惊世俊颜显少有情绪展露,以至于某日他立于花下沉思,路过的人竟把他当成了一尊刻制完美的雕塑。 但性格上的小小缺陷并无法掩盖他身上的光芒,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为之相思成疾,达官贵人们的求亲贴也在庆王府内库堆成了数座小山,不过庆王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是了。 他似乎谁都不喜欢,也没兴趣沾染儿女情长。 就在大家都以为庆王准备打光棍光棍打到老的时候,铁树忽然开花了,可那朵花好像是朵不怎么样的喇叭花。 你说她好看,也确实好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但好看有什么用?她一不会琴棋书画,二没有显赫家世,三又不知书达理,成日在王府后院霍霍,三天两头的出幺蛾子,也不晓得庆王到底得罪了哪路瘟神,竟想不通找了这么个村妇当王妃,无端端的光辉人生“啪”的砸了个又大又黑的污点,还怎么抠都抠不下来。 有人因此扼腕叹息,也有人因此幸灾乐祸。 可不论哪一种声音,都无法撼动他在乐国举足轻重的地位。 于是乎,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浩瀚宇宙中最扎眼的那一颗星。 但今天的他是不是太扎眼过头了? 湛行风扫一眼马下,百姓们看他的目光与平常相比都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古怪。 “吁~” 勒紧缰绳,长长的队伍在车水马龙的坊市上一字排开,像一条河水,将两岸的喧闹一分为二。 “伏兮,去问问出了何事?”他剑眉微拢,语调平缓且不含半丝情感。 伏兮领命称是,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又跑回来,“王爷……” 他两个字刚含在嘴里,前方忽然“嗷~”的一声,人头攒动,似有什么妖怪正冲开人流往这边闯。 伏兮立即握住剑柄,拔出半截亮白的剑身。 接着,那“妖怪”越来越快,越闯越近,人潮眨眼功夫就被掀得七零八落。 就在他准备出招的时候,又是“嗷”的一声嚎啕,“呜呜~夫人啊!我可怜的夫人啊!” 伏兮听这猪抢食一样的鼻音,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夫人?哪家夫人?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挤入他的视线,吓得他菊花一紧,连忙拔剑。 然后那东西突然又仰起头,伏兮深吸一口气,就看见若儿像在垃圾堆里打过滚一样的脸往前一凑,他好不容易收住的剑锋又“噌”的一响。 全怪这货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地泣鬼神,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然而若儿并不打算搭理伏兮那怂,自顾自往湛行风马下“扑通”一跪,呜咽道:“王爷啊~求您救救王妃,她好可怜,不过想吃个酱鸭而已,居然被歹徒抓走了!” 她一边说一边抽恸,眼眶像坏掉的水闸,泪珠稀里哗啦往外钻。 方才王妃让她去催菜,她催完菜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嘛~也就是刮了一个纨绔子弟的油水而已,真的就一会儿~),等到了雅间,里面已经一片狼藉,四处都有打斗的痕迹,却没有尸体和血迹,所以王妃应该暂无大碍。 而想杀她们主子的一个是月朝宗,一个是姬贼,看现场那不入流的惨状,一定是后者! 如今南关大战在即,乐国正在向络国极力示好,如若真是姬贼所为,庆王为了借兵难免会助纣为虐,让王妃身陷囫囵。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可能,若儿从茶楼跑来之前先吃了一只酱鸭…… 啊呸! 她跑来之前先故意把自己弄得很凄惨,然后边跑边哭边叫,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八王妃被人掳走了。 试问: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有人胆敢掳走王妃,若是不揪出真凶严惩,他们皇族的面子往哪里放?又如何能在百姓面前立威? 到时就算他庆王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成! 若儿暗自打着小算盘,湛行风也对此早已了然于胸。 他低眸,黑睫下似有无数利刃迸射而出,厉喝道:“伏兮!立刻发动所有的人去搜!务必将王妃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与此同时,朱兰院。 “夫人,不好了!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恪哂烧掉刚接到的密信,匆匆跑进屋,单膝跪在金丝地毯上。 座前,一位古铜色肌肤的女子手捻香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闻言脸色大变,斥道:“什么?不过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都杀不了?全都是饭桶!给我埋了!埋了!”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冷静片刻之后,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派人解决了守在她们身边的暗卫,没有人保护,她们是怎么从十多个精锐手下逃走的?” 恪哂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 珠姬的脸色越发难看道:“这个乡下来的村妇,竟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巧遇上个高手帮助她?” “哼!运气再好又有何用?您是公主,神必然是站在您这边的。”恪哂冷笑,“夫人,奴婢还有个好消息!” 第10章 霉神他爱我 “什么好消息?”珠姬摘下一片花瓣,斜撩一眼恪哂。 “清婉绫被络国的人贩子掳走了。” “当真?!”珠姬大喜过望,“掳走了好,掳走了好!” 言罢,她阴狠的眯了眯眼,取下随身玉佩,“你将这玉佩给那人贩子,让他与贵公子(打算卖到络国的人都由他中转,估价。)看看,赶紧把人送走,莫让王爷找着,只要出了乐国,她就算插翅也再难飞回来!” “可娘娘,这玉佩是大皇子……” “莫不是以你之力拿不回来?” “属下遵命。” —————— 残阳将歇,霞光万丈,茂林被天际的斑斓染一抹绚丽,乘着山的连绵渐行渐远,消失在黄昏之中。 静寂里,车声掠过,惊起飞鸟似浪,怪叫着扑棱棱融入暮色。 白面小生坐在四壁不透风的“囚车”里,仰头观察顶上四方小框中倒退的景物,大概判断出他们此刻正身处瑞都荒郊的后山。 车外,两个大汉正用络国语言对话,叽里咕噜听不懂在聊什么。 他斜睨一眼对面的角落,女子正盘着腿,莹润的指尖在膝盖上摩挲,表情讷讷的,像个功德圆满吾欲飞天的神棍一样,不知道在干什么。 “又准备作妖……”白面小生怪腔怪调的咕哝完,摊开手道:“解药给我!” 跟这个貌美如花满脸写着“傻白甜”,却处处给人挖坑的女子在一起,他总有一种“霉运永远爱你”的悲催预感,所以,他必须赶快恢复武功,早早想办法摆脱她才行。 “解药?我没有解药。”清婉绫睁眼,眸子里一片单纯。 哇!你看!她脸上又开始写字了——我很傻,我很好骗,我活不过三集耶! 白面小生一看到她这副表情就莫名开始汗毛倒竖,“你别跟我说毒不是你下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丫环若儿下的。”清婉绫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若儿说,让我乖乖待在房间里等她回来,如果有陌生人闯进来,就给他倒一杯茶……” 白面小生:“……” 这又是什么套路?啊!他堂堂七尺男儿到头来竟是被一个素未蒙面的丫头耍得团团转? 不!此“傻白甜”历来无耻无德无下限,她一定是想羞辱他,他不可能连她的丫环都斗不过,他不能中计! 白面小生自我安慰着,抬头看一眼那苍翠欲滴的叶,那五彩斑斓的霞,仿佛听到一个老和尚在拿着钟杵给自己送终…… 当! 当! 啊!霉神爱我! ——————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两个时辰,停下来时已是夜深。 清婉绫和白面小生被粗暴的扯下车,揪进屋里,门“啪!”的关上。 灰尘洋洋洒洒甩了他们一脸。 “咳咳!” 白面小生捂嘴,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 方才进来之前他观察过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个绿树环绕的小旷地,四周都用木头举着高高的火盆,似乎是用来扩大视野,以防止夜深出现异动,好及发现。而黄土的中央,还有不少穿着络国服饰的大汉在土坑旁烤火,想来这里就是他们的老窝了。 白面小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发现屋里除了他们,还零零散散的坐了六人,他们个个满脸污垢,发丝成条,阴沉沉的不言不语,像没生气的活人标本一般,也不知道在这暗无天日的小木屋里待了多久,竟都麻木了。 他细细闻了闻,空气里还弥散着一股浓浓的腐臭味。 低头,座下杂草红黑混杂,黏腻油滑,从颜色质地来看,应该染了不少血,而这股难闻的味道好像就是它发出来的。 白面小生皱了皱眉,心系“傻白甜”清婉绫,又跳转视线搜寻那一抹素白。 在微弱的火光之中,他很快寻到了她亮白到近乎突兀的倩影,与此同时,一个诡异的东西也撞入了他的眼帘。 “呕!” 白面小生当即肠胃抽搐,干呕几声,顿时感觉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收紧了。 “你快过来!”他对清婉绫招手,尽量不看她身边腐烂的几截手指。 那东西太吓人,他怕她察觉以后受不住。 可话音刚落,有一个黑影像是被什么触动,突然发了疯一般的大叫起来,“你们这些天杀的人贩子,不知坑害了多少良人!我爹一定会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她速度极快,在黑暗里“嗖”的窜动,待白面小生反应过来,她已经爬到门下。 “咚咚!” 木门被她敲得闷声作响,一阵一阵惊得树上的乌鸦“嘎嘎”怪叫。 很快,外面传来叮呤咣啷的开锁声,有个大汉拿着鞭子走进来,大把的火光映在他凶狠的脸上,显得越发狰狞骇人。 他瞥一眼脚下,看清黑影的模样后,用不甚流利的乐国话道:“又是你!” 接着“啪”的一声脆响,长鞭卷夹烈风狠狠掴在黑影身上。 “啊!” 刹那间,凄厉的尖叫声撕裂夜幕,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啪啪”声在空旷的山峦中回荡不绝。 白面小生坐得离门最近,也看得最清楚。 那黑影是个女子,身上穿的衣服破烂不堪,麻衣碎布下血肉模糊,因为疼痛,她在冰冷的泥地上跟蛆一样不停翻滚扭动,却死活不肯屈服,“打短命的人贩子,啊!你们要下十八层地……啊啊!” 她不断的叫,不断的骂,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地上喘息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下一秒便没了生气。 大汉看她死了,骂骂咧咧的把人拖走,又“砰”的一声把门锁上。 屋子里重归死寂,除了白面小生和清婉绫外,其余的五个人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仿佛对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又或者心中其实早已绝望,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白面小生盯着门前长长的血迹,任由腥味和腐臭味浸入肺腑,袖中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这是乐国百姓,乐国的百姓啊! 京兆尹府的那帮狗贼!但凡他们有一点良知,有一点担当,这小小的络国人贩子又岂能猖獗至此? “唦唦!” 幽冷之中,忽然又是一个白色的影窜动。 第11章 夜半歌声 穿过墙缝的黄光映在亮眼的素纱上,白面小生看到清婉绫不紧不慢的摸到他身边,然后坐下。 她的身上有独属于女子的清甜香气,幽幽淡雅,驱散了空气中难闻的腥臭味。 白面小生闻着这股似能安神的味道,方才觉得舒服一些。 他调整好心情,侧头,见她美目空洞的望着前方,也不问他之前为什么叫她,也不乱动,似是被刚才那残忍的一幕吓到了。 思及此,白面小生心底莫名软了几分,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 长夜漫漫,斗转星移。 夜深时分,除了值守的一个大汉,其余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大汉坐在火堆旁,忽然听到一阵宛转悠扬的歌声。 这歌声与其说是歌,倒不如说是低吟,它轻飘飘的散在空寂的深林里,比月色还要冷凉,也比神秘的黑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大汉听着似女子诉苦,又似夜妖引魂的诡异吟唱,不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特么的,是什么人在搞鬼? 他暗骂一声,发现声音的来源竟然是用来关押被他们拐来的男女的屋子。 “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想活了!” 他虎步生风的走过去,这叫人发悚的歌声愈发清晰入耳。 “叮咛哐啷!” 屋子里本来还在熟睡的人顿时都被大汉开锁的声音惊醒,个个眼含恐惧的望着他,一并也听到了这仿佛是在为亡魂送灵的恐怖歌声。 “是谁在唱?”大汉悍戾的举着火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清婉绫的跟前。 幽幽的火光里,她绝美的容颜白得近乎透明,那斜长的眼似淬着利刃的冷光,不知是否夜深眼花的缘故,再仔细一看,那抹诡异的冷光又变成了懵懂的纯真。 而她嫣红的唇,是闭着的! 大汉意识到这一点,忽然表情一愣,脸刷的惨白如纸。 歌声还在继续,而屋子里的人都闭着嘴,就连声源的出处——清婉绫也闭着嘴…… 那么到底是谁在唱歌? 大汉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身上仿佛有无数个跳蚤在爬动。 他蓦然想起那个女子死前说的话,想起这个位置——正是刚才死去的那个女子生前所坐的地方! 难道是她回来复仇了? 不,不可能,这世上哪有鬼? 大汉摇着头,却又难以解释此刻出现的诡异现象。他踉跄后退几步,连连重新把门锁上,像是怕什么东西出来一般落荒而逃。 那歌声又继续吟唱了一会儿,最后泯灭在冰冷的月色之中。 白面小生神情古怪的看着清婉绫,问道:“刚才是你唱的?你是怎么做到不张嘴还能唱歌的?” 语落,五双疑惑的眼睛齐齐钉在清婉绫身上,而她正猫身趴在墙缝边看外面人贩子慌乱的描述刚才诡异的现象。 大半夜的平白无故有歌声,而且还不是人唱的,这事换做谁都觉得恐怖。 “我没有唱歌啊!”清婉绫回头,表情很无辜。 “可声音明明是从你这里发出来的,不是你是谁?”白面小生不相信世上有鬼一说,接着道:“莫非你有什么独门绝技?” “我若有独门绝技,早就出去了。”清婉绫撇嘴,忽然阴测测的笑,“说不定,是鬼唱的呢?” 鬼——提到这个敏感词,大家的表情都变了变。 只有白面小生一脸若有所思,但没有再追问。 —————— 一昼再过,又是夜阑人静时。 白面小生正思考怎么装神弄鬼吓退人贩子,忽然被人捅了捅胳膊。 虚无里,有人嘿嘿一笑,“阿黄,我肚子饿了,你有吃的吗?” 呃,“阿黄”是什么鬼?这熟悉的称呼……应该是茶楼下面拴的那只大黄狗的名字? 呵呵! 难道在她眼里,他是只狗? 白面小生嘴角抽了抽,甩给清婉绫一个大白眼。 他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一定要保持理智! 现在人贩子正在收拾行囊,看样子估计明日便准备动身,他必须在那之前抓紧时间想法子逃走,否则一旦上路,远离瑞都,就更是天高皇帝远,没得救了! 然而清婉绫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紧迫。 她坐在白面小生旁边造作,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左抠抠右抠抠。 夜深正是最为安静的时候,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动像无数只蚊虫在耳边立体环绕,扰得人毛焦火辣,根本无法凝神思考,于是某人突破了素质的底线,开始口吐芬芳。 就在白面小生暗自把清婉绫祖宗问候个遍的时候,四周突然清净了。 “咦?” 莫非是他的问候太过诚恳,“感动”了她家祖宗? 接着又是“咦?”的一声,不过这次来自于清婉绫,“找到了!” 她的笑声依旧那么傻白甜,傻得白得甜得让白面小生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他记得最近一次看她这样笑的时候,他被当做人肉垫子砸得差点享年十三…… “找什么?”白面小生惴惴的转头。 只见微弱的橘黄里,她的手上捧着个半截小拇指宽的方盒,盒身顶部雕刻着一个人在跪拜月亮的图案,盒子里用蓝色软缎铺就,软缎上躺了一颗圆润的白色药丸。 白面小生忽然紧张的倒抽一口气,在清婉绫动手之前将那颗药丸抢过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凌冽的香气极其浓厚,却不刺鼻,然后舔了舔——略苦涩的怪味与药丸本身散发的香气反差极大,且质地异常柔软……和书上描写的一样。 这是禁药! 第12章 恶鬼索命 这是月朝宗早已失传的禁药尸香丸,她怎么会有? 难道她是月朝宗的人? 白面小生警惕的看一眼清婉绫,她乌黑的发丝间,那宝石碧玺花簪粼光一闪。 他记得乐国有个规定,王宫贵胄一律不准与江湖教派交涉过深,若有违者,立即处斩! 以她的身份,若真是月朝宗的人……恐怕朝堂将会难免有一场地动山摇。 不行,待他出去后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禀告皇上。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有了尸香丸,他们要出去就有办法了,但还差点东西。 白面小生摸了摸下巴,又把希望寄托在清婉凌身上,虽然他认为这种思想非常危险且不靠谱,但也别无他法。 这时清婉凌正气急败坏的扑过来掐他,“阿黄,你忒不要脸,居然抢我东西吃!” “吃?”白面小生怔了怔。 尸香丸——大家原以为只有保护死者肉体不腐的功效,直到有一天,月朝宗一个四岁的娃娃不小心吃了它,结果突然浑身抽搐,力量大增,将巨石瞬间化为齑粉,大家这才发现尸香丸还有另一个用途——迅速增强功力! 但这种靠药丸提升力量的方法很邪门,那个娃娃半个时辰后便暴毙而亡了。 可尽管如此,人们对力量的渴望还是远远大于对死亡的恐惧,有些胆大的人不惜花重金购买尸香丸服用,结果大多死的死,残的残,总之服用尸香丸的人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但利欲熏心,还是有人源源不断的购买尸香丸,更甚者还用活人做实验,以求得既可突增功力又不伤害自己的安全之法,而江湖也因此被弄得乌烟瘴气。 当时的月朝宗宗主在售卖了一段时间的尸香丸后立刻就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下令将该药丸设为禁药,不许售卖,并全力追回已经售出的药丸,且将制作方法一并烧毁,这才平息了风波。 可她现在想把尸香丸拿来吃,到底是缺心眼,还是不想活了? 难道她不知道尸香丸的功效?或者不知道这是尸香丸? 白面小生被清婉凌掐得一晃一晃,连同看到她发间的宝石碧玺流花簪也一晃一晃。 时间紧迫,此事等出去后再说。 他扒开清婉凌的手,正色道:“马上就能出去了,到时候我请你吃,珍馐佳肴你想吃多少吃多少!现在你还有什么东西吗?都拿来我看看。” 提到好吃的,清婉凌对那个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尸香丸顿时没了兴趣,她嘿嘿笑一声“一言为定!”,然后又左抠抠右抠抠。 “咦?”她从鞋子里抠出一小包粉末,“好像只有这个了!” 那泛黄的纸被脚底板压得平平整整,方方正正,于幽幽的微光里一亮一亮,就像她此刻的美眸,兴奋得一亮一亮。 白面小生总觉得她是故意的,不!她肯定是故意的! 要他堂堂男子汉去摸一个女子踩在脚底的东西,绝不可能! 但想起乐国的百姓…… 白面小生还是把纸包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嗯!其实也不臭,甚至有股淡淡的清香~ 啊呸,是这粉末刚好有用! 他站起来装作活动身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趁那五人不注意偷偷洒下粉末,其实他们也不会注意,心死神灭的被拐卖者根本不会关心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 白面小生布置完一切,摸出个东西塞到清婉凌手里,“一会他们将我拖出去,你就偷偷打开这个扔到那里,知道吗?千万别让人发现,否则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清婉凌懵懂的看一眼他指的方向,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提到好吃的,她一律积极应下。 乌云遮月,疏影朦胧,山间起了一层浓浓的白雾,绵长如水,将绿叶作茶层层浸泡,孕出一股植物的淡香。 更深时分,鼾声四起。 “啊!”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回荡在空寂的山谷里,透着森森的寒意。 人贩子因为昨夜的歌声一直觉得心中不安,听到惊呼,好几个人连忙爬起来往屋子里赶。 麻利的打开门锁,入目的一幕令他们毛骨悚然。 只见红黑的草堆里,一个面皮极白的男子七窍流血,两眼外凸泛白,手指呈爪状张开,身体像被注入铁浆一般,扭曲着却又僵硬如石,死状非常诡异,而他此刻躺着的位置——正是昨夜那个被打死的女人原来坐的地方! “啊!恶鬼索命!”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大家纷纷想起街坊里流传的鬼故事,与现在所发生的事大相径庭。 “她来了,是她回来了!”有人瑟瑟补充。 几个大汉闻言面面相觑,心跳骤然加快。 饭食全是他们送的,不可能有毒,而这几个弱鸡更不可能对自己下毒,况且从尸体的惨状来看,他们所认知的毒里没有哪一种能把人变成这样,难不成……真的有鬼? “邪门!”站在最后的大汉骂了一声,走进来把白面小生的尸体拖走。 几个大汉闻言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搭把手。 可他们刚转身走了几步,蓦然又是一声尖叫划破苍茫夜色。 “啊!火!鬼火!” 人贩子们听到“鬼”字都不约而同的顿了顿,但他们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两起意外还不足以让他们吓破胆。 “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黑脸大汉吩咐完,继续拖着白面小生的尸体往前走。 络腮胡大汉得令,点头回屋子里查看情况。 他解开锁刚跨进门槛,便看见蓝绿色的火焰烧得异常凶猛,已经将被拐来的男女们逼到了近门处的角落。 “哪里来的火?”络腮胡为了壮胆大骂一声。 这时,屋外恰好阴风作乱,吹得树木、破屋猎猎作响,犹如鬼哭狼嚎一般。 那“鬼火”便依风猛蹿,沿着地面的干草如蛇一般迅速爬行,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腐臭、焦臭、酸臭,难闻至极。 突然,不知是谁再次尖叫,“她来索命啦!快跑!” 众人方才意识到若是再坐以待毙就只能被女鬼的“怨火”烧死,可他们怎么心甘情愿就这样死去?他们的家人还在等他们啊! 出于对生的希冀,众人开始纷纷往外逃窜。 可大汉岂会轻易放走自己辛辛苦苦抓来的赚钱工具? 他身形高大,往门框一站,手中鞭子“啪”的一甩,便硬生生逼退了众人。 被虐待了数日的男女们个个面黄肌瘦,没有人能与大汉抗衡,且唯一一个有精神的清婉绫,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更不肖指望她。 于是,一干人等只能站在门口二选一:要么被“鬼火”烧死,要么被大汉抽死。 冷风肃杀,“咔嚓”吹断了树枝。 骤然,黑寂阴沉中响起一声惨叫,“啊!诈尸啦!” 络腮胡转头,只见远处有一个身影居然像掰萝卜一样将另一个身影的头掰断了! 第13章 她升仙了 络腮胡看到同伴恐怖的死法,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他颤颤巍巍的转身,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爬上马背,“驾”的一踢马肚,歪歪斜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黑之中。 这厢,没有了大汉堵门,男女们也纷纷争先恐后鱼贯而出。 他们贪婪的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顿感一种似喜似悲的心情冲上心头,他们想狂放的笑,却忍不住哀痛的哭,笑那光明终是战胜了黑暗,哭那绝望岁月已成为过去。 他们自由了!那些无数个渴望着与家人团聚的夜晚将不再是梦! 一时间,涕泗横流的男女如水一般向山下涌动,他们脸上的喜悦就像节日里绽放的火树银花,驱散了冬至的寒。 但这群人里,却有一颗“钉子”尤为扎眼。 她没有跑,也没有欢呼,只是默默的剥开人群往“诈尸”的方向走,边走边念道:“说好的出来以后珍馐佳肴任我吃,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 月黑风高,墨色苍茫。 刚从白面小生手下死里逃生的三个大汉打得马鞭啪啪作响,荡彻山谷。 “真特么见鬼……”跑在最前面的大汉破口大骂,可话未说完,他似发现了什么,语调一转“吁”,停止不前。 后面两个大汉见状也“吁”的一声跟着勒马。 三人停在原地定睛一看,只见远处火光灼灼如天上星辰,正在一闪一闪的朝他们靠近。 莫不是鬼追来了? 大家对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此刻摸不清楚状况,也不敢贸然前进,只警惕的等那星火越来越近,待知晓对方到底是什么以后再做打算。 很快,他们看清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居然是数十骑兵手执的火把! “他奶奶的!有官兵!”一个大汉骂道。 三人当即转身要逃,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见骑兵迅速将他们包围,哒哒的马蹄似要踏破土地,震碎山河。 而其中一位为首的男子衣袂飘飘,面如凝霜,飒爽之姿恍若天宫战神,那眼波不过略略一扫,便似能将人吞噬得半点骨头也不剩,他应该就是这些骑兵的首领了。 “来人,把这些恶徒都给本王抓起来!”湛行风厉喝,神情凌然比呼啸的狂风还要骇人。 他三两下逼得大汉如实招供后,又转头对左侧的人道:“伏兮,快去搜!” 伏兮应声,立即领了一队人马往人贩子供述的小屋搜寻。 但当他们到达之时屋子已烧没了,只剩空荡荡的一片废墟,以及乱物之中一具面色苍白,七窍流血的“尸体”。 伏兮走到打翻的火盆边,一眼便瞧清了“死者”的面容,很快,他神色巨变,险险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赶紧翻身下马跑到“尸体”面前,伸手探了探白面小生的气息。 这时,随后赶来的湛行风停刚好在他的背后,也看到了这具尸体。 他波澜不惊的冷眸里闪过一丝惊诧,见伏兮探完鼻息,冷冷开口问,“如何?” “还有气息。” 下一秒,二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湛行风立刻命人将白面小生带回去医治,然后又问,“婉绫呢?” 伏兮闻言一愣。 这个结果,可能会比白面小生死去的结果还要严重。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沉声道:“王妃……不见了。” “什么?”湛行风幽深的眸子瞬时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你再说一遍?” 可伏兮只默默低下头,不说话。 而湛行风也不再多问,兀自侧目扫了一眼不远处烧成灰烬的屋子和杂乱的遗迹,最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命令道:“继续搜,婉绫肯定就在这附近!” 他可不相信清婉绫会傻,更不会相信几个人贩子真能拐得了她。 话音刚落。 突然,远处一声狼嚎起,“嗷呜~” 众狼嚎起,“嗷呜~” 这诡异的叫声来得突兀,也来得凑巧。 湛行风目光黑沉如潭水,只思索一瞬,大喝道:“追!” —————— 月色正圆,幽林深黑。 骑兵们策马奔腾,高举弓箭。 “嗖嗖!” 无数利箭划破黑暗,带起一阵阵气流,将正在追击猎物的嗜血恶狼全部射杀。 此刻,他们正在朝另一道不属于他们队伍的马蹄声追击,马儿踏过被恶狼撕咬得只剩残肉的一具大汉尸体,“嗒嗒”,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气氛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火光之中,湛行风忽然看到地上冷光一闪,只需一瞬,他便认出了那东西。 他立刻勒马,对跟着停下来的伏兮道:“不用管本王,继续追!” 伏兮领命,继续快马加鞭。 湛行风翻身落地,捡起地上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婉绫最爱的宝石碧玺流花簪,她历来形影不离的将它戴在头上,可如今它落在此处,且簪身沾满血迹…… 难道她真的出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湛行风的双手攥得指节发白,胸膛也剧烈起伏。 这时,前方的马蹄声忽然停止了。 伏兮抓住了被狼群追赶的大汉,并将大汉押回了湛行风的脚下,却独独没看到清婉绫的影子。 她消失了,在所有能找到她存在的痕迹的地方消失了,人间蒸发一般毫无预兆。 “人呢?”湛行风嗓音如剑,周身凛冽之气似有雷霆之势,压得在场所有人神经紧绷,不敢言语。 但总有些不怕死的,想借此机会将功补过,抢着进阎王殿。 “不知王爷要找的人是谁?”大汉壮着胆子开口。 这人他认识,乐国的风云人物庆王,如果他能对他有所帮助,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我问你她在哪?!”湛行风本便心情烦躁,再看到导致清婉绫消失的罪魁祸首,当即“噌”的拔剑。 剑尖在大汉的脖子上泛着白森森的冷光,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让大汉人头落地。 但大汉并不知道他所说的人是谁啊!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次掳来的这批人,不经意间看到湛行风手中的花簪,瞬间恍然大悟。 不过提起她,大汉也是背脊发寒。 “王爷要找的那位姑娘……”大汉说到一半,似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连忙改口道:“不,她是仙人!” 仙人? 伏兮听到这个称呼差点闪到舌头。 若说王妃是傻子,自称为仙人倒不奇怪,可他一个拐卖人口的凶汉也把王妃唤作仙人,简直是瞎胡闹嘛! 难不成傻还会传染? 伏兮嘲讽的看一眼大汉。橘色的火光照在他浑圆的脸上,那恐惧又笃定的表情真真切切,与其说他称呼王妃为仙人是傻子行为,倒不如说他是被吓得思考混乱了才会如此更贴切。 莫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众人见状也很好奇,但碍于庆王的威严却不敢发问。 “说重点!”湛行风没闲工夫跟他兜圈子,手上稍稍一用力,利剑便陷入了大汉的脖子。 “嘀嗒” 殷红的血顺着剑锋缓缓流出,在白刃上突兀刺眼,吓得大汉当即把事情经过全都抖了出来。 第14章 她死了 “我们暂时驻扎的营地闹了鬼,与我同行之人都已经打马逃窜,各自活命,只剩下我和一个兄弟带着那位仙人逃走。”大汉回忆起刚才发生的情景,还心有余悸。 最近坊市流传后山闹鬼,随便进一座茶楼,先生无一例外都在说此事,但大家也就当趣闻听听,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瞧见大汉言之凿凿的模样,不像有假,不禁面面相觑,难道这世间真有鬼? 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们看起来像偷腥的猫,目光烁烁的盯住大汉,求知欲与自制力针锋相对,他们想一探究竟,却又碍于湛行风在场,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听得大汉继续道:“这位仙人绝色倾城,是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来见过最美的女子,我们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把她抓上车,可谁知却因此招来了祸患……”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比如他们逃走之时抓走清婉绫的真正原因是受络国皇族的指示,虽然不晓得那个皇族是谁,但他也不敢将此事抖落出来,否则就算他逃过了今日,也逃不过明日。 大汉打完小算盘后,继续回忆刚才发生的事,“天很黑,我们二人在前赶马,突然听到一声狼嚎,以为附近有狼,转身查看,那位仙人就靠在车里,好像一点都不害怕,就面无表情的盯着我们,看得我们有点毛骨悚然。” “我骂了一声‘邪门’,正打算继续赶路,这时又听到一声狼嚎,我亲眼看见,就是那位仙人在学狼叫,简直跟真的一样!”他说完疑神疑鬼的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因为刚才的事已经蒙上了阴影。 众人听他说到这里,心也突突跳的飞快。 夜深人静的山林四处躺着狼的尸体,泥土中还散发着一股血腥味,莫名让人觉得诡异阴森。 大家都很好奇王妃怎么会狼叫? 但唯独湛行风很清楚,她并不像众人所说的那般,只是个空有其表的乡村野妇,她曾是月朝宗先宗主座下最有天赋,也最不学无术的二弟子。 她学习只挑爱学的学,甚至可以为了旁的东西,扔下先宗主安排好的课程,偷偷跑下山,到衡州名香茶馆跟一位姓弼的老先生学习口技,并且还学有所成,差点没把先宗主气晕在月朝台上。 想起初见她时,她潇洒伶俐的模样,湛行风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变成一个傻子,且下落不明。 思及此,湛行风眸光暗沉,剑因为他的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见他发怒,大汉吓得连连口吃道:“我们当时情绪不太好,说了她几句,她却说自己是仙人,我们笑话她,她居然二话不说就拔了头上的簪子甩过来,结果还把我的手扎了一个大洞!” 说完,大汉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伤口,又看向湛行风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发簪,认真道:“对,就是这支!” 伏兮听到这里,忍不住想笑。 两个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傻妇弄成这个样子,且看他与王爷说话的表情,像告状似的,倒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我当时自然不相信她是仙人,谁知道接下来她又学狼叫,等我们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被狼包围了。”大汉表情激动,“本来那些狼还不敢靠近,她又叫了几声,把绑在车上的火一扔,狼就扑了上来,你们说,若不是仙人,她怎么能与狼沟通?” 狼怕火,没有了火,它们自然会扑上来,看来这个大汉好像不怎么聪明。 伏兮暗嘲一声,便听见湛行风冷厉道:“她人呢?” “当时被狼追捕,我们砍断了绳子,马车分离,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事到如今,大汉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见鬼的林子,不敢有半点虚言。 话音落,空气凝固,湛行风的表情冷得吓人,“你们把他带走,剩余的人给我四处搜,一定要找到王妃的下落!” 他指挥完黑压压的军队,接着一骑绝尘,消失在幽深的密林中。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一匹汗血宝马被他鞭挞得气喘吁吁。 终于,他在一处停下。 那是一个斜坡,坡下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河岸上有一个残破不堪的车子,车下有被撕裂的衣裳碎片,以及大片的血迹。 那血鲜红刺眼,如劈开天际的猩红闪电一路蔓延到河中。 是她! 湛行风微微一震,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一般,喃喃道:“那是她的衣裳!” 这时,伏兮也赶到了,但他离得远,并没有看见河岸的情景,见湛行风久久伫立在原地,关切道:“林中漆黑,不知刚才的狼有没有散尽,王爷小心。” 但湛行风却像听不见一般,忽然从高地上一冲,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伏兮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的模样,心下惊道:王爷怎么了? 于是也连忙跟着冲下去。 “窸窸窣窣!” 天高地阔间,他看见湛行风立在河岸,身后披风猎猎飞扬,那挺拔的背影明明如此骄傲,却隐隐透着三分孤寂,三分凄凉。 伏兮挪动目光,发现岸边有一辆笼车,笼边四处是血,显然是有受伤的人从摔破的牢笼里爬出来过。然后,周围是撕碎的衣衫,和散落的朱钗玉簪,以及,一滩浓浓的血水…… 这些,这些都是夫人的东西! 伏兮忍不住大惊失色。 都说后山的狼凶恶,吃人不吐骨头,此番景象看来,没有逃跑的痕迹……就算她逃到河中,以现场大量的血来看,她伤得不轻,也绝对不可能生还! 再看那伫立的背影,伏兮紧张道:“王爷,王妃死了,皇上的安危……” “这个秘密皇上还不知道,暂且也不必让他知道,免得让他徒生忧愁,又把身子病垮了。”湛行风的嗓音比冬日的河水还要刺骨,“先找到王妃,不论是死是活,本王都要看到她!” “可王妃死了,皇上能活过明年初春吗?” 乐国如今内忧外患,若是皇上再出什么意外,让奸人伺机而动,整个国家风雨飘摇,甚至倾覆都有可能! “按本王说的去做!”湛行风沉声喝止,“这些话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无论是否只有你我二人!” “是属下唐突了,请王爷恕罪,属下这就带人去搜寻王妃!”伏兮也是为了他着想才一时激动冲撞了主子,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王妃的尸体,以后的事,他相信王爷自有安排。 第15章 香消玉殒,凄凄惨惨戚戚 昼夜交替,密林重叠不透半丝光亮。 经过几日的艰苦寻找,士兵们的队伍终于踏着晨曦的微光浩荡归来。 他们将人贩子一网打尽,大获全胜,但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路过的百姓见了觉得好奇,探头一看,只见队伍的前方,湛行风骑着高头大马走得缓慢,似乎就是士兵愁眉苦脸的原因。 他身上沾满了泥泞污秽,手中捧着一个用黑色披风包裹得极好的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似乎对他非常重要。 而那双眸,乍一看和平常一样冷漠,但仔细观察,其中的冷又平添千分万分,那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而是一种近乎无力的苍白。如此丰俊之人,不过几日而已,却好似历尽沧桑,人们不禁开始好奇他在后山到底经历了什么。 —————————— 乐国崇尚文治,百姓好听书,瑞都里哪怕只发生了点小事,也会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这一次事关皇族,八王妃的死讯几乎半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她的死因被编纂成无数个版本,在茶楼酒馆里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消遣,但每个版本都有一个共同点——八王妃死了,死在后山上,让狼给啃的,连尸身也不剩。至于八王妃为何会被人贩子拐到后山上去,皇家的事,尤其是关乎皇族名声的事,最为忌讳,便无人敢提及了。 有人道:八王妃琼资花貌,仙见犹怜,可人贩子却不知好歹,竟胆敢掳走王妃,他们惹怒了仙人,遭仙人发难,驻扎的营地先是诈尸,后是狼袭,而王妃在这过程中被狼误伤,仙人也没能帮她跳开轮回,于是便死了。 又有人道:仙人便是那八王妃,她没有死,而是升仙了。 总之,也不知道是谁将那夜从人贩子口中听来的事传了出去,导致众说纷纭。 而就在大家为这件事争执不下时,更诡异的事又发生了。 冬至已过,本来下雪不是一件怪事,但怪就怪在,自庆王府办丧那日起,瑞都便开始下雪,且一连四日都不见停。 放眼望去,整个瑞都蒙着厚厚的素白,四通八达的道路给雪堵了,树也给雪压断了,就连庄稼也被埋在深雪之中,河水、井水更是冻得难凿。 瑞都常年炎热,很少下这样久的雪,百姓大多没有粮水储备,如今处处去不得,食物又越来越少,大家不禁越来越恐慌。于是便有流言四起,说王妃惨死不见尸身,下了地狱向阎王哭诉,阎王上告天帝,天帝知晓乐国子民常年被贩之事动怒,天上才下雪不停。 不管是谁为这件事添油加醋,总之,人心惶惶,整个瑞都子民都怨声载道。 八王府,灵堂。 湛行风跪在大堂中央,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澜,那双如大海般深沉的眸望着面前的幽烛,烛火微微晃动,映得他略显憔悴的脸越发轮廓分明。 清婉绫离世,除了若儿日夜守在灵堂,府中几乎没有人来为她悼念,也更不指望府外那些贵胄,连王府的大门都没有踏进过。 她与湛行风的这门亲事,本便是一段不被允许的孽缘,二人虽然完了婚,但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却没有哪一个把她当作八王妃过,他们心目中的八王妃是珠姬那样能为国家带来利益的公主,再不济也该是个名门望族的小姐,而清婉绫……一个空有其表的粗鲁村妇,就算当了王妃又如何? 所以,停灵的几日里,八王府很安静,也很祥和,听不到一点哭声,若非瞧见大门外白色的灯笼,众人几乎都要忘了,这几日是八王妃的丧期。 若儿站在门外,双眼红肿,眼里布满血丝。 这几日她从来没有大声哭过,只是在没人的时候默默流泪,想她们夫人年少时是多么的逍遥自在,狂放不羁,如今却落得这么个门可罗雀的下场。 可叹呵! 可悲呵! 夫人为爱叛出师门,被先宗主挑断手脚筋,废除武功,她在最美好的年华义无反顾的抛弃了一切,没想到却换来了个最悲惨最可笑的结局,难道是老天在和夫人开玩笑吗? 若儿看着墙垣上的皑皑白雪,苦笑一声。 犹记得一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夫人孤零零的站在枯枝下,艳丽的斗篷似傲梅绽放,她笑着说,“我真羡慕你一生无爱!” 彼时若儿似懂非懂,不明白她的悲伤,可如今面对一室凄凉,她方才顿悟……那时的她该是多么的绝望? 盯着灵堂里的棺材,若儿握紧双拳,死死咬住唇,眼底藏着不甘和仇恨。 这时,一个充满异国风情的美人忽然一掠而过。 若儿抬头,看到珠姬站在灵堂前扎眼的背影。 “王爷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臣妾也为姐姐感到惋惜,可如今南关异动越发强烈,我们应当向前看才是。” “络国肯借兵了?”湛行风看到她,不冷不热的开口。 “我们两国订立百年盟约,父皇怎会不借兵?”珠姬走到他身后,冷冷看了一眼棺材,“再过半月,我国的使臣便来签订协议,还望王爷早些宽心,相信姐姐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你为她难过。” 不想看到他难过?她还会不想看到他难过吗? 湛行风闻言,眼下的阴翳似乎更重了几分,他淡淡看向面前的棺材,缓缓起身,“京兆尹那边本王会酌情处理的。” 八王妃被人贩子掳走,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事关皇族尊严,更关系到乐国与络国的关系,如今樊国在南关频频有动作,战争一触即发,以乐国现在的国力,难以一力抵抗,所以必须依靠络国才能解除危机。 而那些人贩子皆是络国人,大多与络国重要人士有所牵扯,因此这件事就算要解决,也必须思量着解决。 珠姬听罢,莞尔一笑,“王爷不用担心,那些人伤天害理,丢光了络国的脸,死一万次都算便宜他们了!” 湛行风一愣,没有说话,只是理了理衣袍,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出灵堂,留下一个苍茫如孤月的背影。 但珠姬却不愿放弃任何一个获得他好感的机会,跟在他身后补充道:“王爷放心,我父皇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该借的兵,一个都不会少。若不行,还有我呢!他要敢少一个,我就去找他闹!” 呵呵,找络国皇帝闹? 难道他堂堂七尺男儿非要依仗她? 湛行风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喝道:“国家大事岂同儿戏?借兵一事不用你管,本王自会处理!”,说完拂袖离去。 第16章 这颗药丸有点甜~ 珠姬受到湛行风的冷落,脸色顿时大变。 那个村妇都死了,他怎么还不能把心完全放在她身上?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冷漠无情吗?! 她咬着下唇,目送那决绝而去的背影,不觉红了眼眶。 她以前以为王爷对她忽冷忽热都是因为清婉绫,可现在清婉绫已经死了,他还是这般,难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一厢情愿吗? 珠姬想不通,固执的要追着湛行风要一个答案。 守在一旁的恪哂见状,忙拉住她道:“王妃莫要伤心,王爷现在或许只是公务太过繁忙,心情不好,待他忙了这一阵,定然会像前几日那样来安慰您的。” 珠姬听罢一愣,觉得很有道理,心想她若这时候苦苦纠缠,只会惹他生厌,于是敛了神色,转身回了珠兰院。 门外的若儿将一切纳入眼中,眼神幽冷如地牢里无尽的黑。 你以为我家夫人死了,王爷就会多看你一眼? 她哼一声,目光落在灵位上,心越冷,脸上的笑就得越发单纯无害,她默默道:放心,你受的委屈,我都会一一替你讨回来! 提起裙裾,她远远跟在湛行风的身后,一路顺着长廊穿过亭台水榭,又转了个弯,最终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 若儿看见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正在向湛行风行礼,湛行风点了点头,负手立于漫天雪白之下,缓缓道:“事情办得如何?” “多亏王爷英明,让这次的案件涉及皇族,京兆尹府的那帮老贼如今想不管都不成,现在正忙得团团转呢!”伏兮笑一声,低头瞧见一地的雪白,欢愉的神色忽然流露出几分忧伤,“此事虽然威慑了人贩子,让百姓今后可以不再惶惶度日,但却可惜了王妃……” 什么?! 竟是王爷故意把人贩子引到那里,让夫人被掳走的? 是他……害死了夫人? 若儿闻言,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骨头似被钝刀一遍又一遍的刮过,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以至于她接下来根本无心去听清湛行风在说什么,她的脑海里只一遍遍划过夫人满身伤痕,却紧紧攥着定情信物傻笑的样子。 “啪嗒!”松雪砸落。 雪水滑入肌肤的刺骨感令若儿回神。 这时,是伏兮在说话。 “络国不就是因为珠姬不能坐上王妃之位而拒绝借兵吗?现在王妃死了,珠姬自然而然能封为王妃,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借兵呢?” 所以,为了让京兆尹府处置人贩子,为了向络国借兵,王爷竟不惜牺牲夫人的性命?! 若儿神情呆滞的蹲在树丛后,看着楼廊下的卷帘随风一晃,一晃…… 她想起了夫人说的那些她与王爷的故事,那些同甘共苦,那些海誓山盟…… 她一直以为王爷是爱夫人的,只是他太深明大义,太顾全大局,所以不得不做表面功夫,让世人看来他更偏爱姬贼,厌恶夫人,可如今他连夫人的生命都能拿来算计,这算什么情?算什么爱?! 他根本就没爱过夫人! 若儿握紧双拳,指尖几乎陷进肉里,但她好像感觉不到,只用一双越发锐利的眼狠狠剜着湛行风。 “别说了!”湛行风突然打断伏兮的话,声音如寒潭深水。 “王爷,一箭双雕……” “本王叫你闭嘴!”湛行风怒喝,狠狠的瞪了一眼伏兮,又转头看向灌木丛,像是发现了什么,警告道:“不准再有下次!” 说罢,他脚踏雪白,孤高如悬崖的身影融入玉砌雕阑之中。 刹那间,银装素裹的世界又安静了,写着“奠”的灯笼整齐成一字,渐渐消失成点。 “嘎吱!” 被压弯的枝条晃了一下。 若儿抬头,便看到伏兮得意稚嫩的脸,“你都听见了?”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她在这了? 若儿隐藏起眼底的杀意,眼睛一弯,又笑得单纯无害,“听见了如何?没听见又如何?” 伏兮就知道她喜欢绕弯,笑道:“听见了就听见了呗,怕什么?怕王爷杀人灭口啊?” “你觉得我会怕吗?”若儿瞪他一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渣。 “呼啦啦!” 渣滓纷飞,纯白的碎屑洋洋洒洒。 下一秒,只听得一声怪叫 “啊!!” 若儿低头,便看见伏兮满脸堆着雪屑,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故意的!”他一脸不爽。 我就是故意的,你奈我何? 对于这个处处跟她唱反调的货,她历来没有什么好感,如今看他冻成狗,她笑了,“唔?抖到你身上啦?怪冷的?” 话里三分讥讽、七分鄙夷。 这哪是关心?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说罢,她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但她刚走出一步,就被一个强硬的力道捉住了手腕。 “不准走,你在雪里下了什么?”伏兮压低嗓音,极力忍耐方才落雪钻入衣领处的痒意。 这货就跟王妃一样不学无术,现在居然还拿他下毒出气,简直是无耻! 若儿闻言转头,看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一眼因为发痒而表情怪异的伏兮,眼睛滴溜溜一转。 “嘎吱~” 她踏着松雪一步一步走来,笑容甜美。 “簌簌!” 他打着颤儿一步一步后退,神色惶恐。 旋即,冰凉入侵骨髓,伏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贴到了墙上,逃无可逃! “你,你要干什么?”他稚嫩而不失英气的面庞双颊绯红,眼神左右闪躲,不敢看若儿的眼睛。 “我要干什么?你抓着人家的手,人家才问你要干什么呢~”若儿俯身,轻轻在他耳边呵气,气息似温泉一般炙热,烫得他的耳朵瞬时赤红赤红。 伏兮闻着女子独特的香味,熟悉又挠人。 他按捺住疯狂跳动的心脏,结巴道:“我,我我只是问你要解药罢了!” “解药?”若儿娇俏的小脸一扬,抬手间,一颗黑色的药丸出现在她丰满的唇间。 那鲜艳的粉与极致的黑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得女子柔唇带水,美不胜收。 “来,吃!”她突然将粉嫩凑近他。 居然……直接用嘴喂?! 意识到这一点后,伏兮喉头一咽口,尽管知道这是若儿在恶作剧,但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脸火烧般的滚烫,“你,你无……” “唔?” 四周安静了一瞬。 下一秒,伏兮炸了…… “啊!!你居然把药吐我嘴里!”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怎么能干出这种往男子嘴里吐东西的勾当?她不要脸吗?啊!她怎么可以……咦? 伏兮仔细回味了一下:嗯,还有点甜~ 啊呸!甜个鬼! 他怪叫着要翻墙逃跑,发誓绝对不要再惹这个没脸没皮的女人,但若儿眼疾手快,早早勾住了他的后领。 旋即,他只觉掌心一阵温热,便听到若儿一本正经的道:“是我赌输了,玉佩给你,你拿去给你爹,他们自然知道是我要解除婚约。” 当年苏家和明家为了共同利益,在若儿和伏兮一岁时便替他们定下了娃娃亲,彼此立誓谁先解除婚约,谁便必须将家中三分之一的财产分给对方,以防止过于密切的合作所带来的隐患。 这本是一桩互利共赢的姻亲,可谁知道若儿跟伏兮打小就看对方不顺眼,甚至在即将成婚的前一夜双双消失。 后来,她们在庆王府偶然相遇,二人觉得就这么躲一辈子也不是办法,于是立了个赌约:若庆王爱王妃,伏兮便主动解除婚约;若庆王不爱王妃,若儿便主动解除婚约。 从如今的情况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王爷根本就不爱夫人!她愿赌服输。 至于苏家那三分之一的财产……她爹哭就哭,哪能拿她的幸福去交易? 第17章 送丧奇观 银白似一张巨大的网,笼着鳞次栉比的瑞都,一并消融了往日的喧嚣繁华。 “滴答滴答!” 连下了四日的雪终于转停,慢慢开始融化。 若儿跪在灵堂前,望着剔透的雪滴滑落,胸间郁气终于消散几分,叹道:“老天开眼,路一通,明日王妃便可顺利下葬了。” ------- 第五日,沉睡的瑞都乍然复苏,天刚见亮,便看见绰绰的人影窜动不息,都像有规律一般,规矩的站在道路两旁,让出一条幽幽发亮的青石板道路。 “你听说了么?这场大雪是为王妃下的。”一位粗布麻衣的男子切切道。 “怎的,你也听说了?”他身边的男子有些惊诧。 “看来大家都听说了。”另一人插话道,“八王妃在后山受尽屈辱尸骨无存,就连老天都可怜她,一气之下布了这场雪。” “就是这个,本来我还不信,可事情实在太巧了,王妃一去便下雪,王妃一入葬,雪便停,要人不信都难。” “是呢,我也以为。”原先惊诧的男子点点头,“人贩子如此猖獗,连王妃都敢掳走,更何况我们这些平民小老百姓?都怪京兆尹府那些个……” “嘘~你想被杀头么?”粗布麻衣的男子连忙捂住他的嘴,“王妃早已将此事告上了天庭。我们啊,就好好为王妃送行,息了她的怨怒,其他的自有神明做主!” 男子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一段哀乐起。 “呜呜~” 悠长低转的凄凉顺着幽冷的风灌入长巷,世界一瞬就静了。 几个议论的男子闻声立刻闭了嘴,接着便看见浩浩汤汤的队伍夹杂着嚎啕声从微弱的冷光中走来。 丧队为首之人着一席玄衣,周身散发着渗人的肃杀之气。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表情,清白的晨曦里,只看见他消瘦的棱角似一把刀,锐利分明,却也割不断天地间的无限苍凉。 当啷当啷,愿逝者安息。 偌大的都城,人满为患,却鸦雀无声。 湛行风眼底印着一抹重重的阴翳,踏着青石板缓缓前行。 大家见他神态疲惫,不由默叹:王妃惨死,王爷定伤透了心。 可感叹着感叹着,他突然就停了。 怎么停下了? 众人不解的眨眨眼,旋即听见“唧唧!”,似乎有几声清脆的鸟鸣从远处传来。 那欢快的吟唱在凄戚的乐声中显得过于突兀,粗布麻衣的男子听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问道:“你们听见了吗?”。 说话间,啼唱从最初的一两声变为三四声,再到五六声……不断的增加,仿佛被仙子不小心流泻的天音,瞬时驱散了满城的哀情。 另一人正准备回答,突然又听见“叮咛叮咛”铃铛作响。 接着,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叹,粗布麻衣的男子抬头,刹那漫天的斑斓蹁跹入目,竟是一团“彩云”正款款飘来! 冬日飞鸟啼,化云艳过春。 “哇~” 满众哗然,激荡的人声此起彼伏。 奇观引发的澎湃盖过了哀乐,瑞都燥了,热了,活了! 粗布麻衣的男子高叹一声,“绝妙!绝美!”,蓦然又看见两匹体态轻盈,神色悠然的白马,似踏着祥云而来。 “叮铃叮铃~” 长颈上的铃铛悦耳非常,清风徐徐里还夹着一丝芬芳。 马车渐渐走近,傲放的鲜花瞬时撞入眼帘,迷乱人眼。 众人不禁惊叹道:这冬日刚刚融雪,怎么会有百鸟成群,群芳共绽的盛况? 躁动的人群中,粗布麻衣的男子以为这已算妙绝,熟料更令他叹为观止的还在后头! 只见姹紫嫣红中,女子双眼微阖,浓睫卷翘,鼻如玲珑宝玉,唇似芳桃娇红。她沾着日辉的肌肤熠熠胜雪,剔透无瑕,仿佛月里嫦娥叫人神魂颠倒。 他看着这倾城绝色,顿时双眼发直,腿再无法挪动半分,只觉潺潺暖流流淌心间,浑身酥软无力。 不曾想世间竟还有如此妙人! 然而惊叹的不止是他,但凡见到花中景象的百姓都愣了,下一秒,哗然忽如浪涌奔腾。 “仙女!你快看,仙女呢!” 刹那人群骚动,沸反盈天。瑞都成了一团火,噼里啪啦烧得热烈。 “来者何人?快速速避让,莫要延误了时辰!”一声高喝忽然破空而起。 攒动的众人一顿,忌惮的看了一眼烈风中驻立的黑色身影,似被什么镇住,渐渐没了声。 但依稀有几个纳罕的道:“八王妃的丧车撞上仙车,这算什么事?” “谁知道呢,闭嘴看!” 百姓们盯着湛行风冷漠的表情屏息观察,而湛行风却只盯着花车上的美人,渐渐握紧了袖中双拳。 是她! 她还舍得回来? 藏在袖袍里的指尖微微颤抖,湛行风浑身血液像在被什么剧烈的推动,不断加快。 他默默伫立在清婉凌的丧队前,看她恬静的睡颜因为被鸟鸣叨扰而表现出不满,然后,那双汇聚天地灵气的美眸缓缓睁开,一点白芒坠入黝黑,刹那万物淡然。 百姓见状隐隐又露出躁动惊叹之色,但碍于庆王威严,不敢造次。 清婉凌似乎沉睡了许久,全然不知这几日城中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迷茫的逡巡一圈四周,接着金丝绣花鞋尖点地,一身白衣与风翩翩,头顶百鸟随她步步相送,花香入风淳淳诱人。 众人屏息,目光紧紧摄住她,发现她似乎在找什么。 片刻,她目光凝了凝,突然快步走向丧队。 破云散落的天光剔透明亮,落入湛行风点漆般不见暖意的眸子,他就这么看着她朝他奔来,恍然想起那年桃花盛开,她足尖踏一支粉嫩,嬉笑着撞入他怀中…… 湛行风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缓缓张开双手。 衣带飘飘,携香气飞掠。 “嗖!” 她奔过了…… 她居然奔过了! 这货竟敢无视他奔过了! 湛行风尴了个千年头一回的尬,袖摆在空中一荡一荡……就连百姓都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尬味。 噗嗤!真好笑,庆王自作多情耶! 哦哟!好惨,仙女瞧不上他叻~ 纵然是定力极佳的庆王,面对把话都写在脸上的众人,此刻也忍不住几乎咬碎一口白牙。 果然,在气死人这块上她清婉凌向来是把好手! 湛行风闭了闭眼,重新整理好思绪。 就在他正准备把清婉绫揪回来之时,忽而身后纤纤细手环腰,香体毫无预兆撞入怀中。 “砰!” 他低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冷。 “王爷,妾身好怕~” 珠姬抱着湛行风,神色惶恐的盯着清婉凌,受惊的兔子一般轻颤。 然而湛行风并没有宽慰她,只望着身后的倩影沉思。 她刚才没有奔向他! 她可能再也不会奔向他! 湛行风忽然意识到,那个爱他如命的女子好像真的变了,她没有装? 冷眸清光一闪,他转头盯着那纤细的背影,双唇因为不甘而抿成直线。 珠姬观察着他的神色,连连蹭了蹭他的胸膛,以博得关注,“王爷,妾身好怕,是姐姐诈尸了吗?” 额…… 诈尸? 还沉浸在尬味中的百姓兀的瞪大双眼——这位仙女居然就是传闻中已经“归天”的八王妃? 她不是死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冗长的街道因为珠姬的一句话瞬时爆了,议论声此起彼伏,街头巷尾似有成千上百只蜜蜂嗡嗡作响。 “人死复生,真神了!” “难道是老天可怜八王妃,将她送回来了?” “说不定呢,不然大冬日里哪来的花?又哪来如此听话的鸟儿、马儿?” “……” 雪化尽杂尘,天上凉日当头,昏蒙中花车上铃铛叮咚。白马、鸟儿将人送到,似有自己的意志,调头出城,只留下满街的芬芳余韵以及越发肯定的众人。 这厢,清婉凌对周围的人视若无睹,骂了若儿一声没出息,表情兴奋的探头看着棺材问道:“是谁?谁归西啦?” 若儿看到她平安归来,感觉自己像做梦一般,哭得直抽抽,还来不及答应她。 她又突然激动道:“难不成是姬贼?!” 话音落,喧闹戛然而止。 姬贼?珠姬?! 不是?她才刚从侧王妃面前跑过去,侧王妃怎么可能躺在棺材里呢? 所以她这是咒侧王妃死吗? 啊,一定是希望她去死的呢~ 莫名躺枪的珠姬闻言一愣,娇颜顿怒。 但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头顶便传来湛行风低沉的嗓音,“行了,回来就好!” 颇有几分呵斥的意思。 王爷这是在……维护清婉凌? 珠姬记得他说过他不爱清婉凌,可近几日他的行为却很异常。 难道是她想多了? 珠姬疑惑的看一眼清婉绫,便听见若儿问道:“王妃,这几日你都跑哪里去了?” 清婉绫此刻正围在棺材边左走一圈右走一圈,仿佛还在看珠姬死没死,随口道:“我遇见了仙人!” 第18章 他不会放她走 百姓们常年混迹茶馆,“仙人”一词耳熟能详。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家也就当笑话听听,其中的真真假假也只有说书先生自己清楚。 可这个词从与“怪相”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清婉凌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百姓们闻言一怔,想起了两件事:一是瑞都今年头一回下了这么久的雪,且下雪的时间与她的丧期十分凑巧;二是大冬日的,竟然百鸟盘旋,鲜花朵朵,还有白马送她回来……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家亲眼所见。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仙人? 众人把目光移向清婉绫,她继续道:“我滚下山后,被一个仙人救了,她送了我新衣,还说要送我回来,等我昏昏沉沉睡着以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话音一落,丧队前有两人笑了。 或许别人不知她说的“仙人”到底存不存在,可湛行风和若儿却很清楚,那个“仙人”就是月朝宗先宗主的师哥——笑三秋! 清婉凌原是一名弃婴,机缘巧合之下被游历四海的笑三秋收养,并带在身边。等到她五岁时,笑三秋将她带回月朝宗,然后趁着月黑风高,自己拍拍屁股便走了! 其实他就是嫌弃带着个女娃逍遥不方便,两手一甩,坑得先宗主只好收她为徒。 笑三秋为人喜怒无常,行迹古怪,极其擅长奇淫巧术,尤其爱装神弄鬼,好花里胡哨那一套,看方才花、鸟、白马这行头,不用猜就知道是他。 不过让湛行风和若儿没料到的是——清婉凌背叛月朝宗,气死了他的师弟,二人不过五年之情,他居然还会救她。 但管他什么目的呢?她回来了就好。 湛行风看着她那消瘦的背影,一声令下,丧队又原路返回。 ------- 八王府,清芳院。 女子侧躺在雕花木塌上,背对若儿,手起了又落,不知在做什么。 若儿背对她用手撑着下巴,心想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月朝宗接下来一定会有所动作,她们必须的赶紧制订一个周全的逃跑计划,于是问道:“夫人,那个‘仙人’长什么样子?” “满头白发,高高瘦瘦,腰上挂了个酒葫芦,说几句笑一声,古里古怪的。”清婉凌咕哝。 看来是夫人的师伯笑三秋没错了,那个老怪物,也不知怎么想的,既然要救人,就应该送佛送到西,怎么又把夫人送回来了? 若儿苦恼的撇嘴,走到清婉凌跟前,“夫人,你想不想再见那个‘仙人’?” 提到“仙人”二字,清婉绫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说明笑三秋前些日子没有亏待她,三秋伯伯还是可信的。 若儿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嘿嘿笑道:“我们可以给仙人发信号!” “真的!?”清婉凌闻言从榻上一弹,一脸跃跃欲试。 她如墨长发半垂肩头,胜雪玉肌欲露还羞,那纤长的手指下握着一块玉佩,更衬得指节如葱根白长细直。 等等,玉佩! 若儿看着她的手蓦然一惊,趴在榻边呼道:“夫人从哪里得到的这块玉佩?” 清婉绫被她的咋咋呼呼吓到,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一脸懵逼的举起玉佩眯眼观察,“从后山捡来的。” 后山捡的?象征络国皇族如此重要的物件,鸡贼断然不会随意弄丢,且还丢在后山那种离庆王府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这次夫人被人贩子掳走,果然是鸡贼干的! 哼!老黑鬼,居然敢玩阴的? 你等着,姑奶奶马上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阴的鼻祖!! 若儿喋喋冷笑,又开始露出一脸单纯无害的表情,然后奶声奶气的对清婉绫道:“夫人~在离开王府之前~我们好好大干一笔!如何?” 她们平白受了那么多年屈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哪怕要走,也要轰轰烈烈的走,这才符合她们当年逍遥江湖的气质! 清婉绫闻言美眸一亮,眼底抑制不住暴动的兴奋,“大的?好!我喜欢大的!” 嗯!果然是她的崇拜对象,和她喜好一样,喜欢干大的! 若儿默默感慨一声,用手摸了摸下巴,“不过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月朝宗恐怕已经知道了你的行踪,在此之前你还是不要出府为好,待我们联系到‘仙人’再做打算。” 入夜,雾蒙蒙的墨空不见半丝明亮。 清芳院院外两盏石灯烛光幽幽,清婉凌提着灯笼,蹲在树下看若儿哼哧哼哧的用小刀把竹条削成薄片。 若儿曾经看过夫人做过这个彩灯,大略知晓如何制作,但做得对不对还有待考究。 “你在干嘛?”清婉凌美目映着斑斓的色彩,用手戳了戳颜料。 “做天灯,一会儿放到天上,‘仙人’瞧见了,自然就现身了。” 可这到底对不对啊?总感觉跟夫人当初做的不太一样,三秋伯伯看得出来是她们发的信号吗? 若儿苦恼的撇嘴,当初看夫人做觉得挺简单,可轮到了自己做怎么会这么难? “哦。”清婉凌点头,放下灯笼,一屁股坐在若儿旁边,瞅瞅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又瞅瞅天灯,“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灯。” 难道夫人还有印象? 若儿闻言一喜,把天灯举到她面前,“你说说,这天灯和你见过的哪里不一样?” “这里的色彩不对,要浓厚一点,线条的宽度也不对。”清婉凌拿起毛笔在罩上涂画,然后又把竹片修了修,改变天灯的形状。 冬夜漫漫,枯木下一双倩影默契配合,一起研究。 纵使清婉凌傻了,经过长期训练融在她身体里的本能却不会变。 很快,一盏天灯在墨色之中冉冉升起,一点浓墨重彩,锦上添花,驱散寒冷。 若儿满怀希望的盯着越飘越远的灯火,暗自喃喃:笑三秋一定还在瑞都,若是他可怜夫人,肯出手相救,她们就一定能顺利逃走! “夫人。”她轻轻唤一声,转头看向盯着天空发呆的清婉凌。 “嗯?”清婉凌答应,绝色容颜一片纯净无害,像初涉世事的孩子,对一切都很懵懂。 曾经的夫人是多么逍遥自在,聪明伶俐的少女啊……如今却成这副傻样…… 若儿喟叹着,心疼的摸摸她柔软的墨发,“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过上曾经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了!” 与此同时,八王府书房。 湛行风负手立在洞开的窗户前,仰望飞远的天灯,自言自语道:“你终是要走?可我……绝不会放开你!” 第19章 一妻多夫也不是不行! 浑浊的白日高挂枝头,清芳院外萧风惨惨。 “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冲破云霄,炸开天际。 不用看就知道这堪比喇叭的声音来源于以夸大其词着称的若儿,尽管她知道怎么叫都不会有人来看一眼这落魄的王妃院,但她依旧很执着的喊着,“你毁容啦!毁容啦!!啊!!” 原因无他,就是为了叫醒床上无动于衷的毁容当事人。 但毁容当事人有那么简单叫醒,她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若儿看一眼撅屁股依旧睡得香甜的清婉凌,惯常彪演技…… 她捂着胸口仰头瘫坐在椅子上,痛心疾首的呼喊,“苍天呐!不公呐!这货本来就撞坏了脑子,现在没了美貌,又丑又傻的,你要怎么活啊~” 一抽一啼,一哽一咽,深入人心的“丑”字、“傻”字一根一根戳到清婉凌脊梁骨上,清婉凌眉头一皱,美目缓缓一睁,再淬着毒缓缓射向若儿,“我仿佛听到有人在骂我?” 诶!终于醒了! 叫这货起床,骂她比打雷都管用! 若儿达到目的,也不怕她,摸到梳妆台前抓了铜镜举给清婉绫看。 “夫人,你毁容啦!!” “嘎?” 清婉凌半含惺忪的睡眼在看清铜镜中的情景后一顿。 只见那张漂亮的脸颊上长了……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红点!从整体看去,密密麻麻的红色跟扔到雪地里的鸡皮一样,叫人见了头皮发麻。清婉绫吓得把铜镜打翻在地,“怎么会这样?” 若儿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 夫人的饮食她明明都试过毒,也避免了食材相冲,以她的医术来说,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症状才对…… 除非…… 若儿突然眼神犀利的盯住清婉凌,“你昨天背着我偷吃什么了?” 清婉凌被看得心虚,干笑几声“就,吃了几个王爷送来的酥饼……” 什么? 她脑子被门夹了吗?啊! 那酥饼到底是不是庆王送的用脚丫子猜都能猜得出来好吗? 人家庆王日理万机,要真有心搭理你,你也不会混成这副鬼样子,这很明显是姬贼的圈套啊! “你!你当时不是很有骨气的拒绝了吗?怎么我才不注意一会儿,你又把酥饼要回来了?” 若儿本来还想为她掘墓自焚的行为找借口,以宽慰自己她崇拜的偶像不是傻子,但看到清婉绫一脸耿直的点头后,她差点没气晕过去! 难道她忘了在客栈那次,她不听劝诫吃得太杂,结果第二天窜稀? 难道她忘了在山洞那次,她不听警告胡吃海喝,结果第二天呕吐腹泻? 难道她忘了…… 哦,她好像失忆了…… 若儿一拍脑袋,也不再计较,转而凶狠道:“你怎么能那么不硬气?偷吃就算了,还不告诉我!那酥饼和昨晚厨房送来的汤相冲,你知不知道?” 清婉绫闻言一愣,许是晓得了其中厉害,委屈巴巴的望着她。 那双如风似月的秋眸闪啊闪,看得若儿的语气不由软下几分,“其实这两样东西隔一段时间吃也不会有事……你怎么会变这样呢?” 昨晚夫人喝汤的时候她也在场,没看到夫人吃酥饼啊? 可她脸上怎么会长红疹? 正在若儿不解之际,清婉绫忽然弱弱的道:“我昨天,趁你不注意,盛了点汤在茶杯里……想试一试酥饼蘸汤是啥味道,所以晚上趁你去外面找天灯材料的时候,我就……” 她就? 她就偷偷的用酥饼蘸了汤吃!? 她怎么那么能耐?啊!酥饼配汤?啊! 若儿也是服气了,她想方设法的让她健康饮食,她却想方设法的背着她“偷油”!这简直是对医者的侮辱! 她对得起她辛勤的付出吗? 若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把清婉绫抓过来狠狠揉一顿。 不过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疑问! 若儿忽然头一昂,凑到清婉绫身边认真道:“酥饼蘸汤,怎么样?好吃吗?” “……” 喂喂,酥饼蘸汤有毒,作为医者请尊重一下你的职业好吗? 清婉绫无奈摊手,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 “问你呢,好吃吗?”若儿又穷追不舍的捅了捅她,但很快被敲门声打断。 “砰砰!” “王妃,皇后送了帖子来,邀请您和侧王妃一同入宫参加小宴。”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皇后的帖子?天上下红雨啦?”若儿顿了顿,心想夫人嫁入王府五年,皇亲贵胄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如今突然收到皇后的邀请,真是让受宠若惊。 虽心有疑虑,她还是打开门接过请帖。 若儿大概看了一下帖子的内容,大体是什么邀请王公大臣的家眷一起聚聚,做做活动,增进感情。可她家夫人的脸成那个样子,咋去? 若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去回话,说王妃身体不舒服,不去。” “可皇后特地叮嘱了,让王妃务必前往。”小丫环补充道。 侧王妃说了,王妃要是不去,就要把她卖到青楼,她今儿就算假传皇后旨意也得把王妃哄去呀! “我家夫人何时有这么大的面子了?”若儿瞥她一眼,总觉得有诈,“二夫人呢?” “二夫人,二夫人已经去了。” “她不等王妃?” “不瞒姐姐,此时已经到了小宴开始的时候,侧王妃早早便出发了。”小丫环如实回答。 “什么?”若儿看了一下帖子上的时间,又看了一眼天色,果然小宴已经开始了。 她呸道:“鸡贼那心机婊,肯定是故意的!明知皇后让夫人必须去,却故意现在才送帖子来,就是想让夫人迟到出丑!” 难怪昨日鸡贼打着王爷的名号送酥饼给夫人,害夫人脸上出疹,原来是怕她今日在宴上艳冠群芳,真是好深的心计! 若儿越想越气不过,恶狠狠道:“下次就应该让她尝尝酥饼蘸汤的滋味!” 什么酥饼蘸汤? 丫环不懂,也没空多问,只一门心思扑在说服王妃身上,炮语连珠道:“其实这次小宴邀请这么多皇亲贵胄的家眷,主要是为皇长孙殿下挑选皇妃。听说小宴里有五个小比试,获胜者不但可以获得园洲进贡给皇后的紫菱花,还可成为皇孙妃的首要候选人!而且小宴上美食可多了!都是稀罕物!王妃多去扩充扩充人脉,饱饱口福……” “紫菱花?!” “美食?!” 第一句是若儿发出来的。 第二句是清婉绫发出来的。 若儿转头,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似是某人要下床的声音。 好吃的货儿! 她暗骂一声,又对丫环道:“王妃会去的,你先下去!” 丫环闻言犹如大赦,一溜烟跑出清芳院。 若儿回身,正好看见听到吃就没出息的跑出来的清婉绫,她一把拦住她,“听好了!今天我们入宫,不止是吃,还必须拔得头筹!” “噶?可是我已经有夫婿了。”清婉绫眨巴眼。 刚才小丫环的话她都听见了,获胜者要当皇孙妃,她都成婚了,何必去霍霍,招人恨呢? 若儿对她投去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解释道:“紫菱花对生长条件要求极高,且500朵才能采到一克,非常珍贵!我最近在研究一副药,就只差紫菱花了!如果研制成功,能帮你疏通经脉,甚至恢复武功,只要你武功恢复了,还有谁拦得住我们?所以,紫菱花我们势在必得!” “那万一药不管用呢?武功没恢复呢?我要当皇孙妃吗?”清婉绫继续天真眨眼。 “e……”若儿猥琐一笑,“一妻多夫也不是不成~” 第20章 变态要求 朗朗乾坤,风清气正。 一辆疾行的马车“咕噜咕噜”踏破繁华,在热闹的坊市中尤为惹眼。 众人心想又是哪个官家出了事,打马打得这样急?纷纷探头观望。 只见车帘里滑出一只嫩白如玉的手,和着天光泛着剔透的色泽,然后轻轻一拨,半开的小窗里,女子面上白纱随风起落,虽不可见全貌,却也似乎从那如丝媚眼中瞧见了盛开的春华,孤清的弦月。 她美眸一掠,似心有所动,眼底粼粼波光一荡,视线游移在饼摊、包子摊、面摊…… 卖果子饼的少年红了脸; 卖肉包的青年失了魂; 卖面的大叔挨了老婆暴揍…… 她却车帘一关,嘟囔道:“要不咱别去了?” 先在这里吃个遍也不枉她们出的这趟门。 “你以为我不想?”若儿趴在车窗的另一边眼馋,“若不是你为了个不值得的男人自废武功,放弃大好前程,我们何必为了紫菱花赴鸿门宴呢?” 提到湛行风,清婉绫纤长的睫毛动了动,表情似夹杂着一丝辛酸,忽然缄默不言。 或许是曾经丢了性命也要爱的人,纵然忘了过去,也无法忘掉埋藏在心底的感觉。 若儿猜测着,摇头叹气,“罢了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好在那些不好的回忆你都忘了,现在我们重新来过,江湖上还有好多新鲜玩意儿等我们去发现呢!” 她故意岔开话题,“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次皇后指名让你参加宴会,肯定没安好心,我们可得放机灵点。” 毕竟深宫里的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她们为了获得权力,脚下不知堆积了多少条人命,当然也不在乎多她们这两条。 马车一路前行,不一会就来到了宫外。 她们在公公的引领下,走过金碧辉煌的宫殿,穿过亭台楼阁,终于到达御花园。 此时宴会已经开始了一个时辰,园内的女眷们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宴席中央的一只孔雀。那孔雀毛色光滑,通体翠蓝,昂头敛着一尾长长的羽毛,正在上下打量跟前衣着华丽的女子。 那名女子名叫秦云儿,乃皇后本家一个偏远旁系的嫡女,是本轮比赛的最后一个比试者,也是决定本轮比赛结果的关键人物,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清透的光穿过云层,落在珍珠翡翠上,折射出耀目的珠光。人满为患的院子里,却鸦雀无声。 大家都屏着呼吸,看孔雀朝秦云儿一步一步靠近,心中暗自希望孔雀对秦云儿也不要开屏,如此大家都没能赢得孔雀欢心,这局便没有胜负,是平局。 寂静之中,不知是谁忽然问了一句,“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话语虽然小声,却在这寂静之中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耳中,于是那些聚集在秦云儿身上的目光随着疑问者的视线都转到了小宴南的回廊上。 只见不远处的来人身穿镶银丝边拖尾曳地翠色长裙,外罩锦缎绣玉蝶氅衣,身姿妙似芙蓉出水,肌肤白若月下霜雪。 她走得很急,头上步摇随其步伐轻轻摇曳,在那细长的眉下投一丝碎影,更衬得她一双美瞳像剪水一般潺潺动人,其中三分妩媚,三分清澈,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一切都美得融洽自然。 小宴上的女眷们,包括皇后在内看见她,都忍不住心神荡漾,暗叹世上竟真有女子能这般惊世绝艳! 看来者的穿着,应该不是宫里的人。 那还有哪个受邀的人没来呢? 众人逡巡一圈,发现还有一个位置空着,正疑惑间,突然有人道:“好像只有八王妃的位置空着,她应该是八王妃?” 什么?居然是她? 原来她就是传说中将庆王迷得神魂颠倒,不惜忤逆皇上也要迎娶的八王妃? “听说她为人善妒,脾性暴躁泼辣,皇后怎么会邀请她来?不怕她砸场子吗?”有人小声问,似是不大相信。 “可不是么?你看看,她竟还迟到呢!”有人接话。 “村妇不懂规矩呗!仗着自己美貌,受八王爷宠爱,行事嚣张跋扈,还经常陷害侧王妃。如今这么重要的宴会也敢迟到,简直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坐在珠姬身旁的赵氏立刻接过话茬,她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诋毁清婉凌的机会。 同时另一名经常到庆王府拜访,没少收过珠姬好处的王氏也道:“我可见识过她的本事,那日差点把侧王妃推下水呢!” “是啊是啊,还有那次……”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本来都抱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心态的夫人小姐们听了,都颇感愤懑,即刻认定了清婉凌就是个善妒无德的毒妇,并纷纷对她进行谴责。 “真是个泼辣村妇,祸害了庆王!” “不要脸,竟还敢来找骂!” 这时赵氏又带节奏道:“是呀,可怜了侧王妃,被她陷害,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大家心想确实如此,又转头安慰珠姬,“您在庆王府可千万要小心,别被她害了呀!” “就是,若您敌不过她,可以来找我们,我们给您出主意!” 赵氏、王氏闻言与珠姬相视一笑。 这清婉凌善妒凶恶的形象算是树立起来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大家都只会认为是清婉凌自己在作妖。 珠姬暗自得意,转眼便看见清婉绫已经入了宴。 此时众人看她的目光早就从惊艳转为了嫌恶,但她似乎并未瞧见,或者并不在意,只匆匆走到桌前,一副惊慌的样子。 大家心想:皇后娘娘设的宴也敢迟到,这个恶妇等着受罚! 可还不等皇后发话,她“扑通”一倒,梨花带雨的便抽噎起来,“婉绫来晚了,请皇后娘娘打死婉绫!” 哈? 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变态的要求? 亲眷们掏了掏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个个瞪大眼不解的望着她。 只见她眼含秋水,气喘不均的哀戚道:“都怪婉绫身子不争气,前些日子死里逃生后一直恢复不佳,今早竟在临行前忽然晕倒,以至于姗姗来迟,婉绫体弱不堪有罪,请娘娘杀了婉绫!” 话音一落,席里的人大致都明白了。 原来她演的是苦情戏! 不过是迟到罢了,要说杀人,未免太小题大做,何况她还是庆王妃……这分明是觉得皇后仁慈宽容好说话嘛! 果然,皇后听完她的话后,气消了大半,关切道:“婉绫,你别急,先起来。” 几个候在她左右的仆人闻言,纷纷上来扶起清婉绫。 皇后又道:“你刚从人贩子手中险象环生,身体尚未恢复,本宫邀你前来,实属本宫思虑不周。” 竟是一点也不生气。 果然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若儿啧啧佩服,趁大家不注意又狠狠掐了清婉绫一把。 刚被宫女扶起来的清婉绫再次嗷的一声扑下去,好在有两个宫女搀着,才没有磕到地上。 她痛苦的抬头,美眸越发泪眼婆娑,那凄楚幽怨的一望,看得人心都碎了。 第21章 舔狗本色 皇后本来还觉得清婉凌的演技不够成熟,可看见她娇弱再扑,似是真的体弱无法站立,终于心生不忍,口气不觉便软了几分,“快别自责了,你也是身不由己,本宫不怪你。” 毕竟八王妃被人贩子掳走,差点死于非命一事有目共睹,清婉绫称自己有病来迟,她身为皇后也不可能太过苛责,以免惹得她人诟病,这一回便暂且放过她。 “不过……你的脸?”皇后看着清婉绫的面纱,然后对上她水光脉脉的美眸,不禁心下一恍,越发明白庆王为何要执意娶一个村妇做王妃了。 不过心是黑的,人再美又如何? 之前珠姬已经将清婉凌的恶行悉数告诉了皇后,皇后对清婉凌的印象和在座各位都一样——善妒、泼辣、粗鲁、无德! 她漫不经心的斜睨一眼珠姬,二人交换视线后,问道:“本宫听说你貌若天仙,如今怎的不愿示人?莫不是对本宫有何不满?” 请她们赴宴果然没安好心! 一计不成,又变着法的找茬呢? 若儿闻言愤愤,这时清婉绫道:“皇后娘娘误会了,婉绫身子不好,昨儿染了风寒,怕把病传染给大家,这才戴了面纱。” 八王妃似乎并不像珠姬说的那般蠢笨呀? 皇后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示意她坐下。 若儿上前一步,从宫女手中接过清婉绫,扶着清婉绫往回走,边走边想:多亏我有先见之明,事先在马车里将夫人训练了一遍,否则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暗自冷哼。 下一秒,一声怪叫忽然破空而来。 “啊!!” 清婉凌的情绪很少有这么大的波动。 若儿随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翠蓝色的东西正簌簌向她们踱步冲来。 那态势极其迅猛,都还没看清是啥就到了跟前。 二人下意识拔腿要跑,蓦然“呼啦啦!”一声,一把巨大的羽扇如极光绚烂开在眼前。 她们还有点懵,园子里却已经炸开了锅。 “开,开屏了?” “孔雀居然开屏了?” “啊!孔雀对着八王妃开屏了!” 可八王妃什么都没做啊,这孔雀怎么就这么贱?赶着趟儿的追到她面前开屏了?相比之下刚才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孔雀开屏的小姐们算什么? 莫非她真的美到连高傲的孔雀都为之倾倒,甘愿为她开屏? 一时怨念四起,众声难平。 清婉绫愣愣的看着孔雀,孔雀偏头看清婉绫,那圆溜溜的小眼仿佛讨好一般,对她眨啊眨,把满心的喜欢都写在脸上。 清婉绫默了默,对此也有点小兴奋,嘿嘿道:“你说……它这么漂亮……是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不好! 不用听完若儿就知道清婉绫要说什么,翻白眼道:“醒醒,这可是皇后的爱宠!”,吃它?她不要命啦? 而且人家这么深情的望着你,你好意思吃人家吗? 面对若儿的质问,清婉凌表示老脸一红,不经意一扫,看见对面还站了名女子。 这名女子就是本该受万众瞩目却因为她们的出现而被忽略的秦云儿,她立在原地吃了好一会冷风了,被抢走风头,难免气愤。可她好不容易才被皇后看中,为了保持贤淑的形象也不敢把愤怒表现在脸上,只是抬头委屈的看一眼坐上的皇后,等待皇后定夺。 这次小宴对外虽然打着增进感情的名号,实则是为了备选皇长孙的妃子,按理说已婚妇人应该不能参赛,但之所以没有请帖和规则上对此明文规定,一是皇后以为没得哪个妇人会这么没眼力见出来搅局,二是她身为皇后不便将许多东西做得太明白,以免小姐们比输了,拂各家大臣的面子。可谁料半路会杀出个清婉绫,非但搅了局不说,还让孔雀开屏了…… 像她这样不懂规矩的妇人,本不该邀请,但如今南关大战在即,络国表明珠姬一日不坐上王妃的位子,便一日不借兵。眼见皇上为彻夜难眠,皇后便想为皇上分忧,故而邀请了她,打算借此机会削掉清婉绫,让珠姬登上王妃之位,如此络国也能早些借兵。 可谁料事情发展的方向与她所预期的南辕北辙,她那平日里只会对亲熟之人开屏的孔雀,今儿居然不争气的对一个陌生人开屏!简直就是只白眼鸟,枉费她一番宠爱! 不过事到如今,有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便再临时加规则,只温和道:“看来八王妃还是个讨喜之人,连本宫的小斯瞧了都喜欢。不过云儿还没开始呢?” 说完,她眉眼弯弯,用一种别人都没有得到过的宠爱眼神看向秦云儿,似在无声告诫某些不知好歹的人,皇孙妃的位置她已有人选。 秦云儿收到皇后的信号,幽怨的神色舒缓下来。 只要有皇后撑腰,纵使八王妃无意间让孔雀开了屏又如何? 她都还没上场,结局尚未可知。 想罢,秦云儿满脸自信的走上前,捏了捏袖口里暗藏的孔雀最爱的食物,对它招了招手,“小斯,这里!” 小斯听见召唤,偏头看向她,通体翠亮的羽毛随它转身的动作划出一道绚烂的弧度,它抬了抬脚,果然缓缓朝她走去。 难不成秦云儿也能让孔雀开屏? 众人疑惑着,再次把视线聚集到秦云儿身上。除了一心只关心吃的清婉绫和若儿。 这主仆二人看到久违的精致点心和稀有瓜果,早已将此行的目的抛到九天之外。 她们乐呵呵的往自己的位置走,移动过程中并没注意到身后有异动。 但一直关注孔雀动向的亲眷们却注意到了,尤其是秦云儿,她本以孔雀会像往常那样开屏向她飞奔而来。 可,可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清婉绫一动,那本该朝她走来的孔雀脑袋一扭,竟犹豫了! 它圆溜溜的小眼睛看一眼清婉绫,又看一眼秦云儿,似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秦云儿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忙又捏了捏袖子里的食物,唤道:“小斯,这里这里,来这里!” 可她不唤还好,一唤孔雀就像当头棒喝一般,“嗖”一转身…… 去了,它朝清婉绫奔去了!!只留给秦云儿一个决绝的屁股!!! 顿时,秦云儿的脸色白青黑来回变化。 该死的孔雀,你给我回来啊! 你平日的骄傲呢?矜持呢?不屑呢? 不要脸,简直不要脸! 她眼睁睁看着殷勤跟在清婉绫身后,屁股几乎翘到天上去的孔雀,在内心呐喊,谩骂,甚至差点绷不住情绪冲过去把孔雀揪起来揍一顿。 可为了保持形象,她不敢。 如今结局已经很明显,孔雀认定了八王妃! 大臣亲眷,敲锣太监纷纷看向皇后,等待她定夺。 皇后此时的脸色也有些难堪,她对身边的宫女摆摆手。 宫女会意道:“皇后娘娘家的小斯欢喜了总是一阵一阵的开屏,得冷静一下才会理智些呢!” 这是要再给秦云儿一次机会? 众人因为皇后明目张胆的偏袒,神情都有些愤懑。 但她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的看那名宫女一把抱起孔雀,哄孩子似的摸它的毛,“乖,乖,一会儿给你好吃的!” 在宫女的安抚下,孔雀很快收起长长的尾巴。 这一回,宫女特意将它对着秦云儿放下,让她第一眼就看到秦云儿。 有人见了,小声的控诉道:“她这后门走得也太明显了!” “嘘!”另一人提醒她,指了指前方。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后,很快在皇后的威仪下噤了声,又继续看向场内。 孔雀被放下以后,掸了掸翅膀,忽然目光凝住。 “啊~”一声。 果然朝秦云儿迈开骄矜的步伐。 去了去了!朝她去了! 皇后露出满意的笑。 抱孔雀的宫女长舒一口气。 敲锣的太监扬鼓锤准备。 大臣亲眷屏息以待。 “哒,哒。” 羽上似缀了碧蓝宝石的孔雀一步步走得轻缓优雅,高贵如天上骄阳。 它翘起斑斓的尾巴,在皇后、珠姬和某些亲眷的微笑中即将带给秦云儿胜利。 可它走着走着,忽然脚步一顿,小脑袋一扭,屁股一抬。 秦云儿再次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她再次看到了那个决绝的孔雀屁股…… 这回,小斯竟然想都没想就转身朝清婉绫如狼似虎的跺跺冲去了! 说好的骄傲呢? 说好的矜持呢? 说好的高贵呢? 放屁,都是放屁! 这不是孔雀,这是舔狗!舔狗! 第22章 放开我,我还能舔! 清婉绫这边正抱着桌上的糕点吃得欢快,丝毫没有注意,或根本不关心宴会上发生了什么。 “唧唧~” 好吃好吃。 但脚下怎么有点痒痒? 她低头看去,迎面扑来个大扇子摇来摇去,十分影响她进食。 它怎么又来了? 清婉绫不悦的皱眉,无视掉孔雀讨好的嘴脸,挥手驱赶,“去去去,我这没你吃的!” “哒哒~”孔雀被赶得退了几步,却并不灰心。它跺跺跺换个方向,又继续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期待的小眼睛仿佛在说——看我看我,恋爱选我我超甜~ 这次不仅仅是让那些使出浑身解数的小姐们难堪了,更是在啪啪啪抠她们的脸! 孔雀哥哥,您要点脸行吗? 求您了,真的! 接着,皇后的脸黑了,珠姬的脸糊了,秦云儿的脸死灰死灰。 小斯到底是中了什么魔?居然死皮赖脸的都要挨着她? 皇后头痛扶额,恨铁不成钢的揉了揉眉心,“行了行了,把它抱下去!下一轮!” 敲锣太监领命敲锣。 “当!” “本轮八王妃获胜!” 宫女太监们上来清场,清婉绫身后的木架“哐当”插入一面代表胜利的旗帜。 秦云儿看着那面小旗迎风飘啊飘,“刺啦”撕碎了袖子里的手帕。 而被宫女强行抱下去的孔雀还在“啊啊”兴奋的叫着,好像在说:我还能舔!我还要舔!! 若儿没想到清婉绫的狗屎运这么好,居然轻轻松松的就赢了一轮。 她四处扫了一下大臣家眷们身后的木架,只有秦云儿身后的木架有一面旗帜,说明刚才已经比过一轮,除开这一轮,还剩三轮。如果她们想稳稳拿到紫菱花,必须再赢两轮。 可依照她家夫人现在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的状况,恐怕有点困难啊~ 若儿捏了捏眉心,又戳了戳清婉绫。 你丫吃慢点行不?东西都要被你吃完了,不知道给我留点? 清婉绫接收到控诉信号,终于拍了拍手停嘴,接着便听见身边一位穿褐色衣裳的妇人小声道:“哈哈!真是精彩,你看见没,秦云儿脸都白了!” “可不?皇后张罗这次小宴,本是想向大家展示她内定的孙媳妇儿多优秀,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八王妃,给搅黄了!”另一位妇人笑开了花。 “是啊是啊,秦云儿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不就个秦家旁系嘛?若不是皇后本家的侄孙女突然生了重病卧床不起,今天这小宴会有她的份儿?让她看不起咱们家族衰弱,活该!” “唉!可惜八王妃也就只有美貌这一局能赢了!”临近清婉绫的夫人忽然转喜为悲。 “为什么?”另一名夫人不解。 “这场小宴本就是为秦云儿而设,比赛内容自然都是她拿手的呀!”临近清婉绫的夫人叹息一声,再把视线转向宴内时,场内已经清理完毕,皇后正在宣读下一局的比赛内容——棋! 各个参赛者以抽签的形式选定对手,择优胜出,然后再以抽签的方式继续比,直到留下最终的获胜者。 在座之人都是瑞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十足的把握,一般不会选择自取其辱。 一番稀稀落落报名下来,举手的只有九人。 “礼部尚书府二小姐李如玉~” “殿阁大学士三小姐朱芯~” “……” 公公一个一个的点下去,在看到一只嫩白纤细的手时,忽然老脸一颤,像吃了黄连一般,转头看向坐上表情和他一样黑得可以拿去烧煤的皇后,要哭了! 姑奶奶喂! 真是他的仙姑奶奶喂! 这参赛的都是未婚小姐,她一个已婚妇女凑什么热闹?皇后那里他可得罪不起啊~ 公公看着清婉绫比别人都要高出一大截的手,想无视不成,登记也不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这时,坐在珠姬身边的赵氏道:“还真有这么没眼力见儿的,跟小姐们瞎掺和!” 珠姬见状也忙装好心出来帮腔,“赵夫人别见怪,我们家姐姐不懂规矩,行为难免粗鄙了些,可心思却是单纯的。”说完,还指了指清婉绫的脑袋。 这不是在拐弯抹角的骂清婉绫傻嘛? 几个夫人听了捂嘴偷笑。 但清婉绫并不理会她们,只瞪大美眸质问公公,“难道我不能参赛吗?” 她那纯净无害的双眸闪啊闪,看得公公语噎,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规则里没有明文规定已婚妇人不能参赛,所以八王妃是可以参赛的,可从皇后的表情来看,又不想让她参赛……公公也不敢妄自给出答案。 毕竟一边是庆王妃,一边是皇后,他一个小卒,哪里得罪得起? 正当公公左右为难之际,珠姬忽然道:“姐姐出身贫寒,想来没下过几盘棋,今儿应该是一时起了兴致。正好我们络国也少见这样的新鲜玩法,公公,我也参赛。” 她清婉绫一个乡下人,懂什么棋? 既然要玩,她就陪她玩!让她输得五体投地,看她还敢不敢造次! 皇后闻言,听懂了珠姬话里的意思,知道清婉绫动摇不了比赛的结局,方才松口,“既是如此,你们体味体味下棋的乐趣也未尝不可。” 后宫正主发话,公公如蒙大赦,忙继续往下记名。 “庆王府八王妃!” “庆王府侧王妃!” 按手一番点下来,加上临时起意的珠姬,一共有十人参赛。 公公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已经写了名字折好的纸条,按照上一轮获胜者优先抽取的规定让清婉绫先选。 但清婉绫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盒子洞,并没有伸手。她狭长的眸一斜,一挑,纤纤细指指向珠姬,“直接让我和她比!” 第23章 弹弹弹,弹走小贱人 清婉绫的手指沾着温润的日光,一连指尖都是发亮的,她过分的美,在宦海滔天的瑞都里似乎是一种罪过。 不过她从来不会因为舆论和阴谋退怯,而是站在浪尖,享受浪腾至顶端的畅快。 不抽签直接选择珠姬,是她坦荡无畏的证明。 八王妃和侧王妃不和本乃庆王府的家事,以这场比赛为契机抬到明面上,本是有些不妥。 但想着珠姬刚才参赛时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思及她们邀请清婉绫参加小宴的目的,皇后终于的应下了来,“好,本宫成全你!” 参赛人数顺序后,接着有十来个宫女太监开始上场摆棋,五张棋桌呈一字摆在小宴正中的空地上,两边就是亲眷,如此一来可以方便大家观赛,二来还能防止有人作弊,为最佳摆放方法。 清婉绫和珠姬在参赛者中最为年长,位分也最高,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靠近皇后的第一桌。 若儿随清婉绫往前走,视线里装着那消瘦的翠色背影,不由鼻头有点发酸。 因为清婉绫刚才的举动,又让她找到了曾经叱咤江湖的感觉。 那时候她们做事全凭心情,春天花开了爬到枝头上喝酒,夏天热了泡在河里喝茶,秋天凉了蹲在树下烤红薯,冬天冷了窝在碳火边烤串,时光对于彼时的她们来说是一条奔腾的黄河,每一滴水都畅快无悔。若是谁敢在河里胡搅,欺凌弱小,破坏她们好心情,直接打断别人腿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她们秉承快乐至上,问心无愧的人生宗旨,越过菏泽的丛林,趟过西洲的水,在月朝山下滴血拜把子,立誓永不离弃,同生共死。 可如今斗转星移,清婉绫却将本该刻在心尖尖的珍贵回忆都忘了。 但若儿不怪她,毕竟天下没有哪个女子能像她一样勇敢,为爱放弃似锦前程,甘愿屈于四方屋檐下。 只是她爱错了,输的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若儿抿紧双唇,紧盯清婉绫无畏的背影,良久……忽然微微一笑。 不过好在她阴差阳错忘记了前尘,虽然笨是笨了点,但也渐渐比那夜聪明了不少,更可贵的是埋藏在她身体里的品质没有变——直接指名挑战珠姬的行为简直帅爆了! 若儿眼里迸发着久违的崇拜之光,待清婉绫坐定,按照老规矩在她手边放了一把瓜子。 清婉绫看到瓜子眼睛一亮,精神小妹“咯嘣!”一咬,瓜子壳碎裂在她的贝齿间,她问,“你先还是我先?” 珠姬感觉到身后皇后关切的目光,自信的谦让道:“姐姐不善棋艺,让姐姐先。” “好。”清婉绫也不推脱,捻起黑子落在棋盘正中。 珠姬的母国络国崇尚武学,王公贵族大多学习兵法、骑射、刀枪等,显少有人钻研琴棋书画,所以珠姬也不例外。 不过好在刚嫁入庆王府那几日,她为了讨湛行风欢心,曾经跟瑞都有名的棋师学过一段日子,虽然棋艺算不上精湛,但对付清婉绫这种估计没见过几次棋的乡下妇人绰绰有余。 “姐姐欺瞒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子,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你假装称病,不知道会怎么治你的罪。”珠姬冷哼,将白子落在黑子的左侧。 “你要告状?”清婉绫眉尖上挑,笑得春花烂漫。 “呵呵,若是害怕了就赶紧跪下来向我磕头求饶,兴许我还能放你一马。”珠姬落子,拦下黑棋的去路。 “跪,你跪?” “我看是你跪?”珠姬冷哼一声,指了指棋盘。 清婉绫随她的视线扫去,忽然发现白子竟是几乎将黑棋的路堵死了! “嘎嘣!” 空气突然凝滞。 清婉绫嘴里的瓜子因为这一步磕得格外响亮。 难不成八王妃输了? 皇后从秦云儿那桌收回视线,看见清婉绫面色凝重,低头,座下黑白分明的棋面上,明显白棋已成大势,清婉绫要输了。 嗯,很好! 就得打压打压这无知村妇,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还妄想蛊惑庆王! 皇后赞赏一笑,又移开目光去看秦云儿。 毕竟那边关系到她未来的孙媳妇儿,才是今天的主战场。 这厢,珠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笑得颧骨升天。 但下一秒,她的脸色突然像吃了翔一样,青中带黄。 只见白白的阳光下,某人白白的右手放到白白的左手上,右手捻起衣料叠一层,再叠一层…… “窸窸窣窣~” 她一层一层——在挽袖子! 她在挽袖子!? 啊啊啊!她居然当着大庭广众,在皇后眼皮底下挽袖子! 珠姬忽感菊花一紧,大脑自动将这个动作和那天清婉绫轮棍子揍她之前的动作自动重合…… 这泼妇要做什么?她要做什么?! 珠姬努了努嘴,强撑道:“皇后娘娘在,你敢动手?” “敢!”清婉绫干脆利落一笑。 接着叼起瓜子,手一抬,一翻,一弹。 珠姬以为清婉绫真要因为下棋下不过她而动手,刹那脸色一变。 下一秒,“啪!”的一声。 一片黑黑的瓜子壳带着口水砸在了珠姬的脑门上,她下意识往后一弹。 “咚!” 竟反应过激一屁股杵到了地上! 巨大的闷响引来众人围观。 本来专注于看秦云儿比赛的大臣亲眷们齐刷刷投来视线,入眼便看见珠姬跟个王八一样的躺在地上。 接着又是“哒”稍微小一点的声响,大家听到清婉绫说:“哈哈!我赢啦!” 什么? 居然是乡下村妇赢了? 众人把目光移到棋盘上,看见黑子居然连成了一片,竟真的将白子围得水泄不通,接下来不管白子再走哪里,都是输! 不会?堂堂络国公主居然连个村妇都比不过? 棋艺这么差?还公主呢?冒牌的? 皇后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转过头来,一看棋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黑子一直在引诱白子,让白子以为已成大势掉以轻心,结果黑子出其不意反将一军,瞬时扭转局面,反而大获全胜。 这,这八王妃…… 皇后目瞪口呆的看向清婉绫,旋即听到她身边的小丫环若儿道:“二夫人,我家夫人不过就是误打误撞侥幸赢了你一局,你不用这么激动?” 激动? 她何止是激动? 她简直激动得要死了! 这个泼妇,居然敢用瓜子壳儿弹她脑门? 粗鲁,粗鲁至极! 珠姬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计较刚才的事,一边看棋面一边反驳道:“胡说!明明是我赢了,我才是胜……” 不对,怎么回事? 怎么是她赢了? 第24章 搅屎棍 珠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又看一遍棋面——真的是黑子赢了! 清婉绫赢了! 她震惊的抬头,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你绝对不会下棋,三年前你找王爷下棋,王爷明明以你不会下棋为由,将你赶了出来!是我亲耳所闻!” 原来如此,难怪她刚才那么肯定夫人不会下棋,还帮夫人说话,让皇后允许夫人参赛。 这个蠢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儿忍着笑解释,“王爷棋艺精湛,堪称一绝,我们家王妃的棋艺在他看来和不会下棋又有什么区别?”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解释把珠姬搞懵了。 清婉绫会下棋? 原来清婉绫会下棋!! 所以刚才她在皇后面前说的那些算什么?自取其辱吗? 珠姬看着周围亲眷大臣们嬉笑的眼神,顿觉脑瓜子被人抽得嗡嗡作响。 她扒住丫环恪哂的手,正要爆发,但还没站起来,就被一个力道按住了。 珠姬用眼神恶狠狠的警告恪哂别多管闲事,可恪哂俯身悄悄在她耳边道:“此刻皇后娘娘,大臣们的亲眷都在场,王妃与她争执必然会毁了您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贤淑形象,您莫要为解一时之气,让您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呀!” 闻言,珠姬僵硬的肩一松,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 恪哂又道:“先让她小人得志一会儿,咱们的好戏不还在后头吗?” 是啊!一会儿皇后娘娘削了她的妃位,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珠姬闻言终于收敛怒意。这时,秦云儿发话了,“不好意思妹妹,我赢了。” 今日的小宴虽然打着联络感情的旗号,但其实是为了向大家展示秦云儿有皇孙妃之资,纵使皇后表面上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明白。 所以,亲眷们对秦云儿格外关注,听到她那边说赢了,便立刻忘了珠姬这茬,把视线转到秦云儿身上。 众人看了一眼棋面,白子紧凑,丝毫不给黑子一丝喘息的机会,比起刚才珠姬和清婉绫的棋面,简直不知高出多少个档次。 虽说秦云儿是在皇后本家侄孙女卧床不起后临时择选而出,但从这精湛的棋艺看来,却丝毫不输给皇后之前培养的本家小姐。 一些不服气的小姐夫人们看了,也不再吱声,撇撇嘴互相看一眼,各自归位。 接着陆陆续续的有人胜出,第一轮比赛下来,只剩五位参赛者,其中有一位参赛者将没有对手,直接进入下一轮。 按照规则,最先胜出者有优先抽取权。 清婉绫把手放到黑漆漆的箱子里一捞,放到公公手上。 公公打开字条阅读。 额? 他愣住了。 众人被他奇怪的表情所吸引,也凑过去看。 只见四方的小纸条上什么都没有,比小白兔还白! 嘶~ 亲眷们倒吸一口冷气,不约而同的扫向身边一脸懵逼的美人。 若儿也抓起清婉绫的脚底板观察,“让我康康你今天是不是踩狗屎了?” “没有啊,没狗屎!” 那莫非是傻人有傻福? 若儿咧嘴一笑,扫一圈皇后、珠姬、赵夫人等青了又白白了又黑的脸,催促公公道:“咋啦公公?快念呀!” 公公闻言老脸一皱,没胆再看皇后的表情,颤颤巍巍道:“八王妃直接进入下一轮~” 她相当于又双叒叕获胜了! 啊!她居然又获胜了!! 众人本以为就凭清婉绫那点小棋艺很快就会在第二轮败下阵来,谁知道这根“搅屎棍”却异常顽强,直接晋级。 座上皇后的眼神已经找不到词来形容,她哭笑不得的盯着清婉绫,除了头痛,还是头痛…… 第二轮棋赛经历了一场小波澜后终于开始。 清婉绫趴在席面上吃吃喝喝,并不关心赛况,半晌吃得多了,便起身去茅厕,一副全然不在乎输赢的样子。 皇后将一切纳入眼中,心想刚才清婉绫的棋艺她也看到了,一般般,只能勉强对付珠姬那种外行,根本不可能影响这次比赛的结果。既然她无心争抢,暂时先当她不存在也无不可。 略略松一口气,皇后把注意力放回秦云儿身上。 日上三竿,微风和煦。 等清婉绫解完手回来,第二轮比赛已经结束了。 毫无意外的,秦云儿一马当先拿到了优先抽取权。 现在场上只剩下她、清婉绫、李如玉三人。 李如玉是礼部尚书府二小姐,其家族世代簪缨,书香门第,在家族环境的影响下,她也颇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而这之中棋她最为拿手。所以,今日唯一能与秦云儿一争高下的人非李如玉莫属。 “李家夫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云儿跟如玉比了,你说这两个孩子都如此出色,会是谁赢呢?”秦云儿的母亲钱氏斜睨一眼身边的尚书府夫人刘氏,乐呵呵的问。 “自然是我们家如玉赢。”刘氏正色道:“上次在我家花园里,两个姑娘比棋,可是我家如玉赢,难道钱夫人忘了?” “咦?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有人耍赖不认账,是云儿赢呢?”钱氏摇头翻了个白眼。 “云儿赢?若不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老三中了云儿的美人计,云儿能赢吗?”刘氏一提起这茬儿便来气。 上次两个姑娘比棋,明明秦云儿快输了,可她家老三却不知突然搭错了哪根筋,竟跳出来帮着指点秦云儿,结果让秦云儿绝地翻盘,害得她家如玉输了蝶绣坊只此一匹的上好锦缎! 这事虽然有猫腻,但也怪她家老三经不住诱惑,胳膊肘往外拐,但刘氏苦于找不到证据,便就让她这么过去了。 可钱氏今天突然拿这茬出来说,是什么意思? 刘氏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身旁“哎哟”一声叫唤。她转头,便看见李如玉忽然捂着肚子道:“娘,我肚子疼!” 第25章 热脸贴冷屁股 “什么?肚子疼?!”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她居然肚子疼?! 刘氏想起钱氏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问道:“这几天除了厨房送来的饭菜,你还吃了什么?” 知道今天有小宴,刘氏特意叮嘱过厨房近几日不能让如玉吃得太杂,保持饮食健康即可,所以此刻她肚子疼,一定不是巧合。 “就……就昨天吃了一些三弟弟送来的花糕……”李如玉虚弱道。 老三! 又是老三! 秦云儿和老三绝对有猫腻!花糕里一定有鬼!若不然老三怎么会明知如玉要参加小宴不能乱吃,却偷偷给她送花糕?而如玉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肚子疼? 为了赢不惜做出这种勾当,秦家简直是下作! 刘氏气愤至极,也顾不得诸多大臣亲眷在场,指着秦云儿骂道:“是你!是你这不要脸的蛊惑我家老三给如玉下药,是你害她肚子疼!” 大家只知道李如玉突然肚子疼,并不知道事情原委,突然听见素来温和易相处的刘氏破口大骂,皆震惊了。 “怎么回事?” “李家老三和秦云儿有什么关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其中的暧昧,各色目光在秦云儿身上来回。 秦云儿被看得眼睛一红,委屈道:“刘姨,我好歹叫您一声姨,您怎么能这么坏我名声呢?” “我坏你名声?你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自己知道!”刘氏扶起李如玉,恶狠狠的反驳。 钱氏见状忙上前护住秦云儿,“泼妇!皇后娘娘还在这呢!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提及皇后,秦家的靠山,刘氏的表情一僵,缓缓看向坐上的皇后。 难不成这事还与皇后有关? 皇后面对她疑惑的表情,淡淡道:“李家夫人想来是见着如玉肚子疼,心急坏了才会一时忘了分寸,你们也莫要责怪她。” 果然,这是要帮着秦云儿来欺负她们? 刘氏气愤极了,辩驳道:“纵使急坏了,我也不可能信口雌黄呀!” 语落,对刘氏耿直良善的性子颇为了解的众人纷纷点头,对李氏所说的话也表示赞同。 可皇后却反问道:“李家夫人,本宫问你,既然你说是云儿与李家老三联合陷害如玉,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话音落,园内顿时寂静无声。 刘氏的三儿子是头倔牛,若能从他嘴巴里抠出证据,上次赛棋的事也不至于就这么不了了之。 如今自家儿子帮着外人陷害自家女儿,怎么听都觉得荒谬。 要刘氏现在拿证据,怎么拿? 她不吱声,但也不服气。 这时,实在疼痛难忍的李如玉发话了,她捂着肚子叫唤道:“娘,我肚子快疼死了!我不比了,我们回去!” 刘氏转头,只见冷光之下,李如玉的嘴唇白如霜雪,额头冷汗大颗大颗的落下,浸湿了鬓角,融化了妆容,看上去十分痛苦。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见李如玉疼,刘氏更疼。 她不情不愿的看了秦云儿一眼,只好作罢道:“今天是姨急糊涂了,污蔑了你,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希望你不要记恨。”,说完她恨铁不成钢的瞪向李如玉,“你个不争气的!让你乱吃,活该!” 接着一边骂一边搀扶着李如玉退了场。 现在剩余的参赛者就只剩下清婉绫和秦云儿了。 钱氏拍了拍秦云儿的肩膀,趁人不注意,在她耳边悄悄道:“你最大的敌人娘已经帮你除掉了,放心,这一局你稳赢!” 秦云儿闻言点点头,便听见公公喊道:“庆王府八王妃,秦家大小姐秦云儿进入决赛~” “当!” 锣鼓响起。 秦云儿入座,清婉绫也入座。 若儿像刚才一样在清婉绫手边放了一把瓜子。 清婉绫抓起嗑瓜子“咯嘣!”一声,还是老问题,“你先还是我先?” 在众人眼中,秦云儿对战清婉绫,是以强欺弱,秦云儿自诩强者,自然让清婉绫先。 她笑眯眯的比了个“请”的手势,“您先”二字还没出口,“哒”清婉绫已经落子。 看来这个八王妃很不待见她啊! 秦云儿看着清婉绫顾盼生花的眼,落下白子,主动找话题道,“传闻八王妃国色天香,惊为天人,如今得见果不其然。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能见着面纱下的芳华。” 这是在拉关系套近乎? 若儿听着秦云儿一通马屁乱拍,默默为清婉绫添了一把瓜子。 清婉绫接收到若儿的讯号,点点头表示自己也不喜欢这种套近乎的势利眼,也没有搭理秦云儿。 秦云儿没想到自己会被无视,脸上温善的笑容僵了僵,又继续道:“听说八王妃染了风寒,云儿十分担忧。” 她装作关切的皱了皱眉,打量清婉绫一眼,见她还是不说话,试探道:“对了!云儿那里有治风寒的速效药,王妃若不嫌弃,待会儿云儿命家奴送到庆王府上去,可好?” “嘎嘣!” 回答她的依然只瓜子壳碎裂的声音。 连着两次热脸贴冷屁股,秦云儿终于意识到了清婉绫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既然她不想搭理她,她也没必要再装恭顺,好好下棋赢过她便是! 秦云儿暗自冷哼,终于把精力重新放在棋盘上。 不过说起下棋,清婉绫落子毫无章法,完全就是在乱下。 秦云儿和她下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心想八王妃这种不入流的技艺都能赢侧王妃,侧王妃的棋艺得有多差? 想罢,她转头看向坐在左侧的珠姬,正巧珠姬也抬起头,二人目光对上,秦云儿对珠姬恭敬一笑,珠姬对秦云儿慈祥点头,二人一副友好的样子。可秦云儿笑完一回首,便在心里道:长得也不算美若天仙,琴棋书画还一窍不通,若不是借着络国的势力,估计做庆王府的粗使丫环都不配! 她一边吐槽一边下,黑白二子你来我往间,不觉时辰已经过半。 “哒!” 秦云儿听到清婉绫下完了,百无聊赖的抬抬眼皮,视线往棋盘上一扫…… 下一秒,她的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怎,怎么会这样? 那些看似散乱的黑棋,居然将白棋围起来了! 秦云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倏地坐直身子,睁大眼又看了一遍。 确实!黑棋环环相连,堵得白棋只剩一线生机。 “八王妃,你……”她像是被馒头噎住了喉咙,瞪大眼睛看着对面从容淡定的美人。 只见浅白如纱的暖光下,她认真的嗑着瓜子,将手中的棋随便一放,仿佛下棋不过消遣,嗑瓜子才是正事。 可就是这么散漫的态度,居然也赢过了她! 秦云儿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好像有人拿着臭鞋在她脸上狂扇! 啊啊啊! 谁说的八王妃棋艺差?到底是谁说的!! 害得我掉以轻心,要输了啊!! 第26章 你敢装逼我就敢演! 由于秦云儿的动作太过激烈,本来还在聊天喝茶的大臣亲眷们察觉到异样,也纷纷转过头来。 她们一看棋面,清婉绫的黑子将秦云儿的白子团团围住…… 为什么……居然是八王妃赢了? 顿时,整个御花园炸开了锅。 “八王妃不是不善下棋吗?怎么会把秦云儿的白子逼成这样?”有人惊呼。 “呵呵,是呀,连八王妃都下不过,还自称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瑞都第一才女,我看都是编的?”坐在清婉绫空位旁,刚才还哀叹秦云儿可能要赢的夫人忙补刀。 “对啊对啊,也许李如玉她也下不过?所以刚才李如玉肚子疼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不然李家夫人怎么会那么激动?”和礼部尚书府交好的另一位夫人忙接过话茬。 舆论可谓,一旦有人开头,平日里或多或少受过秦家气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颇有一边倒的态势。 座上以为本轮已成定局的皇后也注意到了情况的突变,低眸一看,果然,秦云儿的白棋只剩一丝生气苟延残喘。 云儿这个不争气的,怎么连个村妇都下不过?! 枉费她一番苦心! 皇后冷眼扫向钱氏,钱氏会意,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喝道:“云儿!你怎么能因为八王妃不善棋艺就让着她呢?这可是赛场!你若顾及尊卑束手束脚,就是藐视皇后娘娘定下的规则!” 嚯! 老妪婆可真能吹啊! 让?好好把你眼珠子抠出来看看,你家秦云儿何时让着我们家夫人了? 若儿听着她一通瞎话,顿觉怒从心来。 可正待她出言反驳。 “阿嚏!” 一个夸张的巨响冲破天际。 是谁打的喷嚏打得这么做作? 还真把自己当演员了? 若儿正在气头上,转头就去找“演员”。 但她低头一看,发现事态不对啊…… 只见清婉绫虚捂住口鼻,又是夸张的一个巨响,“阿嚏!” “演员”本“员”面纱扬起,又迅速落下。 “呼啦!”一声。 堆在清婉绫面前小山高的瓜子壳瞬间飞了出去…… “咻~” 竟然毫无偏差的喷了秦云儿一脸! 霍! 这准确度牛叉啊! 若儿瞪大双眼,很想知道她怎么打的喷嚏,居然能在不露脸的情况下打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 但转眼一见秦云儿满脸的瓜子壳,一晃一晃……她瞬间忍不住笑出了猪笑声,“哈哈哈哈~嗝~” 好丑!丑绝了! 她家夫人简直是人才啊! 大家看到秦云儿满脸的瓜子壳,也大笑出声。 “哈哈哈!麻子脸!” “哈哈哈!妆花了,粉好厚!” “……” 刹那无数的笑声盘旋在御花园上空,久久不绝。 秦云儿顶着乌漆嘛黑还沾着口水的瓜子壳,脸顿时变成了屎黄色。 她堂堂秦家嫡出的小姐,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啊啊! 这个无礼的村妇! 秦云儿正要发飙。 可从刚才起一直不理她清婉绫却忽然道:“不好意思,实在控制不住。看来我的风寒还是得好好治治,你不是说你有治疗风寒的速效药吗?一会儿小宴结束了送到我府上。” “???” 喷了我一脸瓜子壳,她还有脸要药? 她居然还有脸要!? 啊!无耻无德无下限啊! 秦云儿肺都要气炸了,胡乱抹掉脸上的污物站起来,“你……” 这一回,打断她的却是皇后。 “云儿,八王妃也是因病难忍,并非有意如此,你身为小辈,应该体谅体谅。” 但凡带“皇”字的位置都不好坐,其对内需大度从容,对外需宽厚仁德,这样才能服众,才能坐得更稳。既然秦云儿想做皇孙妃,就应该把表面功夫做好,而那些该报的怨,等她当上了皇孙妃,何愁他日讨不回来? 秦云儿聪慧,一下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虽然心里有恶气,但为了皇孙妃的位子,她也不得不强颜欢笑道:“是云儿唐突了,一会儿云儿便将药送到庆王府上。” 清婉绫闻言点点头,“嘎嘣!”又开始嗑瓜子! 她怎么还嗑?嗑了半斤瓜子,她嘴不会痛吗? 秦云儿听到这个声音反射性一弹,警惕的抬头…… 在看见清婉绫手边只有三片瓜子壳后,她才放下心神,继续下棋。 这一回,秦云儿不敢再掉以轻心,每走一步都要先深思熟虑。 可无论她怎么走,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哒!” 清婉绫落下最后一枚黑子。 同时,秦云儿脸色一白。 输了! 她真的输了! 面对乌压压气势强硬的黑棋,她像蔫花一样悻悻的站起来。 直到现在,她都还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输给清婉绫。 站在一旁的钱氏见状,忙为她打圆场,“嗨!你这孩子,就是这么心善,下次可不能再让着八王妃了!” 说罢,她拽着秦云儿小声道:“本来第二局、第三局我和皇后娘娘都为你设计好了,可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居然让八王妃抢了风头?” 得到这样的结果,秦云儿也很无奈。 她仰头一叹,“娘~我也不知道啊!” 孔雀不对她开屏,她能怎么办? 棋差一招,她又能怎么办? “不知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钱氏呵斥她,“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心血?今天你不赢也要赢!接下来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你很快可以再连赢两局,那个八王妃翻不出什么风浪!” “是吗?” 经历过两次被大翻盘,秦云儿有点不敢相信。 她看一眼拍拍瓜子屑站起身的清婉绫,接着听见皇后道:“本宫还以为婉绫真的棋艺不佳呢,没想到竟赢过了云儿,不知婉绫师出何处?” 如果说她第一次赢了珠姬是因为珠姬棋艺不佳,那第二次赢过云儿总不能又是云儿棋艺不佳? 云儿是她亲自择选的孩子,她什么水平,她清楚得很。 她才不相信一个乡下来的村妇能有这样的棋艺,随随便便就能赢过苦练十几年的大家小姐。所以,清婉绫到底来自哪里?依庆王的品性才学,真会喜欢一个无知粗鲁的村妇? 清婉绫闻言,看了若儿一眼,干咳几声,用手绢擤鼻涕。 她们来之前约好了,一会儿要是问到没提前训练过的问题,清婉绫就假装咳嗽暂时无法回答,若儿便趁机帮忙回答。 不然她失忆又失智的,说错话,谎言被戳穿怎么办? 若儿收到清婉绫的暗示,急忙接过话茬,“皇后娘娘,我家夫人风寒着实有些严重,恐怕怠慢了您。奴婢是她的贴身丫环,也听她说过不少之前的事,不如就让奴婢替她回答!” 既然如此,她答也一样。 皇后点头应允。 若儿道:“不瞒皇后娘娘,我家夫人原先在村里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位先生,那位先生很穷,说是无以回报夫人的救命之恩,便教了她一手棋艺。” 其实哪有什么先生?都是若儿瞎编的。 当初夫人学棋,是为了赢过名香茶馆的弼先生,让弼先生教她口技。为此,夫人还苦缠了自己棋艺闻名天下的大师兄好几个月,然后又跟大师兄学了八个月,她自己一边琢磨一边学,整整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赢过了弼先生。 哎,她家夫人就是这样,一旦要学什么,就狠得下心花功夫,不像她,除了跟着夫人混吃混喝这件事坚持了下来,其他的什么都没坚持下来。 第27章 她没有人品 “哦,如此。”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清婉绫一眼 虽并不全然相信,却也没再追问。 她对座下的公公点点头。 “当~” 公公敲锣宣布,“本轮八王妃获胜!” “哐啷!” 清婉绫身后的木架里再添一面旗帜。 比赛进行到第四轮,也是最有趣的一轮——大臣亲眷们不限人数自由组合,寻找藏在御花园内的字条,并破解字条上的谜题,依据谜底寻找下一个纸条秘藏点,直至找到最终目的地,拿到册封大典时皇后所佩戴的金簪方可获胜。 这种时候,就是看人品的时候了。 显然“搅屎棍”八王妃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品! 若儿看着方圆五步空空如也,大家像避瘟神一样躲着自家夫人,嘘道:“你看你看,人家都嫌弃你抢了秦云儿风头,怕得罪皇后,不敢跟你一组呢!” 清婉绫听着她的话觉得很疑惑,“我们为什么要和她们一组?” 嚯! 不错,有志气! 不愧是她崇拜的人! 若儿忽然找到了当年叱咤江湖,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感觉,拍拍胸脯道:“就是,我们家夫人傻人有傻福,为啥要和她们一组?” 清婉绫:“???” 我仿佛又听到有人在骂我? 若儿嘿嘿一笑,“我是夸你运气好,夸你呢!” 说完,她对清婉绫使了个眼色,朝一个草丛茂密的小树林走去。 另一边,静静等待的珠姬确定完她们选择的方向,转头对身边的恪哂也使了个眼色。 恪哂颔首,默默退入廊下,转瞬消失在拐角。 而秦云儿见所有人都走了,也对皇后微微俯身,“云儿定不辜负娘娘的苦心。”,接着择了一条没有路的小树丛钻了进去。 天色昏蒙,灰云遮日。 人群散了,热闹的御花园顿时凄清得只偶尔有几声鸟鸣。 “飒飒~” 低矮的灌木丛里忽然冒出两颗头。 若儿盯着秦云儿离去的背影,凑近清婉绫窃窃道:“你看,我就知道她会作弊!” “唧唧。”某人吃得沉醉,并不答话。 “夫人,我跟你说话呢!”若儿抢了一块蛋黄酥跟着唧唧。 “噶?”某人继续唧唧。 “你说说你,啥都忘了,全靠身体记忆,身体记得好不好也不清楚,蒙能蒙几时?还不警醒点。”若儿满嘴喷碎屑,“要不是你运气好,那只孔雀喜欢你,又恰巧比到你最拿手的对弈,你哪可能连赢两场?现在美貌比过了,棋也比过了,你想跟秦云儿身后的人斗,拿下第四轮,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呢?”清婉绫偏头表示疑问。 “所以现在我们必须靠智取啊!”若儿一本正经的拍了拍手,“接下来第五轮比什么未可知,我们冒不起这个险,所以这轮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此时,邵和殿。 编着一头小辫的异装男子看了一眼座上的乐国皇帝,痞笑道:“皇帝陛下,您答应我国的事还没办到,恕哈驽无法违背父皇的意愿,借兵给乐国。” “朕一言九鼎,既然已经应下,定然会办到。只是当今南关大战在即,形势不容乐观,还请贵国体谅体谅,早早……”殿上身穿黄袍,神情略显焦虑的皇帝湛权道。 “陛下,哈驽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个使臣,实在不敢忤逆父皇私自决断,还请陛下不要为难哈驽。”小辫子打断他。 同时,“呼啦啦~”檐下一只蹿过灰鸟。 终于来了! 他心下一喜,神情颇有几分难耐。 这时,坐在皇帝身侧的太子湛行德道:“三王子,你也是王族,想来知道削妃并非一蹴而就。这八王妃刚刚死里逃生,百姓们对其心生怜悯,若平白的就削去她的妃位,恐怕难以服众。且待我们找个由头,定不负三王子的期望,让珠姬公主正位。” 说完,他扫一眼身边的湛行风,视线越发锋利。 都是他这个好弟弟,娶个乡下女子回来,平白压了络国公主一头,这不是在骂络国的公主连个村妇都不如吗?那络国皇帝生性好强,又极其溺爱珠姬,前几日听说珠姬在王府里还被罚了,能轻易借兵? 现下他派了个最为顽劣乖戾的三王子作使臣来,摆明了要折腾他们一番。 “这是贵国的事,与我一个使臣有何干系?”哈驽嗤笑一声,不耐烦道:“哈驽舟车劳顿,有些乏了,请陛下准许哈驽回去歇息。” 末了也不等湛权准许,兀自拂袖而去。 湛行德见状忍无可忍,喝道:“好一个狂妄之徒!真当我们拿他没办法?” “行德,无碍。”湛权摆摆手,斜睨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湛行风,缓缓道:“一会儿你亲自挑几个美人送到他房里。” 湛行德敛眉一笑,“八弟,这回擦亮了眼好好挑,若再挑错了女人,惹怒三王子,想借兵可就更难了。” 但湛行风对此不以为然,冷哼道:“你当真以为络国不借兵,真是因为不削妃那么简单?” ------- 哈努出了邵和殿后,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处等待。 很快果然眼前一闪,便有一个作乐国打扮却长着络国模样的宫女出现在他面前。 “奴婢参见三王子!”恪哂行礼。 哈努急躁道:“八王妃当真有珠儿说的那样美?” 恪哂轻笑,“三王子放心,您屋中的十二姬妾与她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 哈努闻言眼睛一亮,“速速带我去!” 恪哂领命,带着他轻车熟路的翻过墙垣,“三王子莫急,她们刚从小宴出发,还需再走远些,待到无人了您才好下手。” 但哈努早已急不可耐,“你来找本王子的这会儿,她们怕是已经走远了。” 三王子急躁好色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变! 恪哂无奈摇头,即刻加快了脚步,“是是是,待八王妃成了您的人,公主便可顺理成章的坐上王妃之位,如此两全其美的事,确实得快些。” 说罢,二人穿过重重宫墙,深入御花园的隐秘处,竟然只用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便找到了清婉凌。 哈努和恪哂远远立在树影下,看着女子不经意露出的白皙后颈,哈努喉头滚动道:“你先下去,本王子不喜欢有人在场,待两炷香后,你再让珠儿把皇后叫来。” “不是说好了一炷香吗?”恪哂神色担忧,“公主担心时间长了会出现意外。” 哈努嗤笑,“区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怕我拿不下?” “两个?”恪哂咋舌。 三王子好贪心,居然连主带仆都想要! 她同情的看了清婉绫和若儿一眼,点点头,转身离去。 第28章 选叔叔还是选侄子 哈努喜欢女人,尤其是乐国女人,因为乐国女人普遍漂亮又娇柔,刚好能满足他喜欢用各种手法摧残漂亮事物的癖好。 所以一听说父皇打算派使者来乐国洽谈,他便主动请缨,即刻踏上了前往乐国的路。 路上他收到了他最疼爱的妹妹的信,妹妹让他帮助她坐上王妃之位,条件是送他一个美人。 哈努本来不屑自己的妹妹围着一个男人转,并不打算帮忙,可一看到信中珠姬对美人的形容:如弱柳扶风妖娆,似明月清风迷人,点漆的眸如甘泉脉脉,唇角一点微翘,笑中带五分艳丽,艳丽中又含五分懵懂。 他动心了! 于是日夜兼程赶到乐国,为的就是这一刻! 哈努按捺着发痒的心尖尖,一步一步朝清婉绫走近。在看见美人低头显露的白皙脖颈时,他眼睛一亮,便听见丫环打扮的人道:“咦?我明明看着秦云儿从这里过去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难道被她发现躲起来了?” 话音落,若儿忽然感觉头上的光暗了暗。 她狐疑的低眸看去,发现脚底竟多了一团影子! “是谁?” 几乎是瞬间,若儿抓住清婉绫起身,回转,倒退。 等站到了安全距离之外,她才看清,对方竟然是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异装男人! 宫里怎么会有络国人? 若儿面色一沉,这才想起她们一路走来没见过几个宫人,应该是越走越偏僻了…… 难道秦云儿是故意引她们来这里的? 不好,有陷阱! 若儿恍然一惊,拉着清婉绫正要跑,可脖子突然一紧,呼吸一滞,“哒哒”,两个力道打在她身上,不等她有所反应,“咻”,两旁的景物飞快倒退。 “砰!” 若儿狠狠摔在地上,顿时嘴里传来一阵腥甜。 好敏捷的身手! 她捂着胸口暗叹,随即听见那异族男子用一种猥琐的阴沉声音道:“啊~当真是个美人儿!” 糟了,她的目标是夫人! 她闻言脸色一白,大喊道:“来人啊!救命……” 可她喊完才发现,自己不能出声了! 那个络国男子居然点了她的哑穴! 没有办法,若儿又只能借助手边的低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接着,她便看见络国男子正在用他那龌龊的手摩挲清婉凌的眉眼,翻转,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指尖隔着薄纱点在她的唇心,“真是好看的眼,好嫩的嘴~” “呜呜~” 清婉凌也被点了哑穴无法出声,她拼命的挣扎想要逃脱,可男性强硬的力道使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越恐惧,哈努的表情就越兴奋。 她越痛苦,哈努的表情就越享受。 清婉绫绝望了,孱弱的身体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剧烈颤抖着。 突然,空气中传来“咻”的一声。 她以为有救了,惊喜若狂的睁开眼。 只见簌簌落叶间冷光一闪,异族男子抬手,然后反手一震,“啪!”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若儿再次飞出五米开外。 “噗!” 若儿强行将嘴里的腥甜咽回去。 刹那间“嘶啦!”一声划破寂静。 清婉凌衣衫大敞,白嫩的肩头曝露在空气中,被枯叶衬托得刺眼异常。 “救我……唔!” 若儿看到她的嘴型如是呼喊,可不等她说完就被男子粗暴的按在了地上。男子用宽大的巴掌抠住了她的脸,令她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咽。 若儿眼眶一红,拼命蹬动双腿想要站起来,但她不过就像旱地上垂死的鱼仔一般,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睁看着悲剧一帧帧推进…… ———————— 密布的乌云压着山峦流过,碧瓦红墙深锁的园景中,女子跟前猩红的火点缓缓移动。 袅袅的香烟迷蒙了她的五官,火星每挪动一分,她的神色便忧虑一分。 “王妃,成了成了!”一个丫环气喘吁吁奔走入园。 “成了?”珠姬一喜,似又不敢相信,“真成了?” “真成了!三王子刚发的信号!”恪哂喜笑颜开。 “成了好成了好。”珠姬叨念几句,提起裙裾步履生风,不一会儿便到了宴上。 皇后此时正在喝茶,见珠姬笑颜如花,知道事情定是办成了,屏退左右后淡然道:“三王子尽兴了?” 珠姬没想到皇后会这么直白,替自己那色坯子哥哥红了红脸,答道:“是的!” “嗯,既然成了,本宫今晚便先着人准备你正位之事,相信皇上必然也是答应的。”皇后点点头,召来随身伺候的公公吩咐道:“本宫匡正礼法,整肃邪风,若有哪个见着了,也不必阻拦,正好借此机会杀鸡儆猴。” 不一会儿,八王妃借小宴之由与络国人苟且一事人尽皆知,大臣亲眷们闻讯而来,很快便将林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琼枝交叠,影影绰绰投下斑驳的碎光,密密压在人们头顶上,空中凝结了一丝寒意,重得人喘不过气。 大家本来想图个新鲜,瞧瞧八卦,可到场以后,只见皇后默默站在旷地前,神情一如既往的和蔼,和蔼中却又带了一丝无法忽略的彻骨冷凉。 不是说八王妃与络国汉子通奸吗?人呢? 众人望一眼翠色一片的草地,空空如也,又望一眼气场越发摄人的皇后,不由缓缓屏住呼吸,终于明白皇后为何生气了。 到底是吃了豹子胆?污蔑王妃不说,还散播谣言戏耍皇后,这不找死嘛? 摸清了整件事不过是一个乌龙后,亲眷们的表情不由有些沮丧。 她们冷眼看着一名宫女被抓到皇后跟前,死不承认是自己传的谣言,声称是一个叫春莲的小宫女告诉她的。 皇后又把负责这名宫女的管事叫来,管事说宫里没有叫“春莲”的人。 但这名宫女就是不承认谣言是她传的,还说管事与她平日里有过节,故意陷害她。 皇后闻言当即召人翻阅名册,名册上确实没有“春莲”二字,说明这名宫女在胡编乱造。 事关皇家名誉,皇后一怒之下将宫女拖出去杖毙,事情便了了。 但一切真的那么简单吗? 一个小宫女为什么平白无故冒着死罪传这种谣言? 众人虽然疑惑,但也大多不敢言。 只有珠姬冷漠的盯着一处虚无,暗道:三哥明明给她发了成功信号,可他人呢?清婉凌呢? 她望着荒芜的空地出神,又不安的轻轻瞄向神色平和的皇后。一想到自己第一次与皇后合作就闹成这个样子,珠姬便觉得心里有根刺扎得难受。 不过她是络国公主,乐国还需依仗络国,就算失败了,皇后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可皇后毕竟行风的母亲,现下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皇后替她收拾烂摊子,未来建立好婆媳关系注定不会顺畅了…… 一行人声势浩大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去。 皇后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手中护甲却抠得搀扶的公公几乎掉了一层皮。 她原想早早让珠姬正位,在借兵一事上助皇上一臂之力,熟料所有计划都扑了一场空! 看来那个八王妃并非像传闻中所说,是个只知道用武的蠢笨角色! 皇后冷哼一声,刚踏入院子,便听见有人小声道,“我到底选叔叔呢?还是侄子呢?” 什么叔叔? 什么侄子? 她斜睨一眼声源,突然就明白了叔叔和侄子指的是什么了。 这搅屎棍,不,这八王妃竟敢将皇子皇孙当菜场的猪肉一般挑来挑去,真是好大的胆子! 离皇后稍有些距离的珠姬这时也入了园,看见皇后气得手指发颤,她心想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把处变不惊的皇后气成这样?于是疑惑的探头一望——只见清婉凌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手里似乎把玩着一支——珠钗? 那不是……皇后册封大典时所佩戴的珠钗吗?怎么会在她手里? 第29章 扎扎扎 珠姬五官分明的脸在阴影中沉了沉,转而听见皇后对身边的嬷嬷小声道:“云儿呢?” 珠姬看了一圈,才发现没有秦云儿的影子。 皇后亲手操持这场小宴,本意便是想让秦云儿凭借出类拔萃的才情技艺拔得头筹,让各府小姐对长孙妃的位子望而却步,再以此为由,请皇上封秦云儿为长孙妃。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搅屎棍”,将她一手好牌搅得稀烂。 换做谁能不气? 而且那秦云儿也不知做什么吃的,捏着答案都能让别人抢了先,若非她是皇后本家人,长孙妃的位子哪能落到她那蠢货身上? 现如今五局三胜,清婉凌已经赢得盆满钵满。 珠姬看她洋洋得意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不平衡。 她堂堂一国公主,从小父兄疼爱,万人追捧,却不得不屈居于一个村妇之下做小,处处低人一等。 本来这也就罢了,但一想起八王爷虽然日日到她那里留宿,却都是以疲累为由未曾与她圆过房,她就知道——王爷心里根本没有她……对比清婉绫是王爷违抗圣命都要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她一把辛酸藏在心中,更觉无处诉苦。 此时,若儿立在清婉绫身后,纯良无辜的扫一眼坐上缄默喝茶的皇后,侧目,正好对上珠姬紧绷的黑脸。 她喜欢看姬贼吃瘪的表情,头一回笑眯眯的对姬贼眨眨眼,显得俏皮又甜美。 臭丫头! 珠姬骂一声,随即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姐姐,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入宴后,亲眷们并没有太过注意清婉凌,经珠姬一番提醒,纷纷移动视线。 果然,清婉凌领口微开,扣子断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刚经历过通奸乌龙事件,大家都很敏感,毕竟空穴来风,那位小宫女不可能开这种杀头的玩笑,所以刚才的事情不了了之,亲眷们都觉得蹊跷,现在看见清婉凌的扣子只剩一小段衣带,像是被人用力扯断一般,不由唏嘘。 难不成八王妃方才真的与人通奸了? 若不然好端端的扣子怎么会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来回在一帮人精的肚子里过了一遍,最终大家还是看向一语不发的皇后,想观察她的态度。 这时,也不知是谁突兀的哼了一声。 大家转移视线,看到珠姬不知为何怒火喧天的冲清婉凌身边的丫头发火,“她领子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陷害她通奸?” 若儿被吼,愣了愣,不解的问道:“奴婢的意思是——您是王府主事儿,给咱们王妃配的衣裳有些旧了,稍微动动扣子就崩断了,王妃领子坏自然跟衣服不好有关,可您提陷害通奸是什么意思?” 她懵懂的模样似是在说,某人不打自招。 一段平淡的陈述,一句轻飘飘的疑问,却让人精们看向珠姬的眼神瞬间变了变。 先不论这小丫头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单论珠姬过激的反应,再联合两位王妃平日里水火不容的传言,很难让人不把刚才的乌龙事件往珠姬身上联想。 有些人想起传言的内容:清婉绫通奸的对象是个络国人,但八王妃一个傻妇,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可能认识其他男子,更别说在皇宫里有情夫,还是个络国人?怎么想都逻辑不通,莫非…… 珠姬发现大家的表情不对,恍然一默,方才惊觉自己钻了这丫头的套,青着脸道:“哼!你们做了什么腌臜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这个络国公主,横冲直撞,成不了大事! 皇后见状皱眉出来打圆场,“行了,不过坏了颗扣子,何必争来争去,有失体面。” 一颗扣子能说明清婉凌通奸吗?不能! 珠姬争赢了并没有用。 不过这八王妃身边的小丫头倒是聪明,想必清婉绫逃脱络国三王子有她不少功劳。 皇后看一眼笑容甜美心思细腻的若儿,又斜睨一眼毫不关心大局只顾吃的清婉凌,缓和下神色,“这些谜题是本宫请殿阁大学士所做,就连本宫也不一定能答对,但八王妃却答对了,真是聪慧过人。” 清婉绫专注于吃,听到皇后的话,头也不抬,“没有答对,有贵人相助罢了。” 什么?贵人? 她一个不受待见的妇人,皇上不喜,皇后不爱,在这深宫中谁敢帮她?难道不怕惹祸上身? 这得是多么尊贵的贵人,才敢跟国君国母对着干? 众人表示好奇,纷纷盯着清婉绫沾着淡黄碎屑的粉唇。接着,便听见她缓缓蠕动出三个字,“秦云儿。” “啊?不是?” “我没有听错?” “她什么时候做慈善了?” 此话一出,小宴嗡嗡嗡的疑惑声如浪奔涌,一层盖过一层,层层推打,砸得人头晕目眩。 而比她们更为想不通的人端坐在雕刻飞凤起舞的桌前,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皇后扫一眼入园的葱郁小路,见秦云儿还没出现,暗骂:不争气的东西! 大家只见皇后动了动嘴不知道在说什么,接着又听见她道:“八王妃,你确定是秦云儿帮你解了题?” 清婉绫吃完东西,一脸享受的拍拍肚子,“是啊!我正愁着解题呢,她突然急匆匆的跑过来跟我说她不当皇孙妃了,把答案给我,接着就跑了。” 她说话的时候非常认真,看起来不像有假。 皇后闻言,当即端不住威仪身子晃了晃。 难怪秦云儿一直不出现! 原来是这个意思! 难道她发现了孙儿已经…… 当今各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秦家因铁矿一事已失去了皇上的信任,目前再难有高官。而她虽身为皇后,却并不受宠,秦氏一族受其他势力排挤,已呈衰败之势。如今之计只有抓住皇长孙,选一秦家女做皇长孙妃,方可稳固秦家根基。可她千挑万选选了秦云儿,不曾想却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就算皇长孙再如何也是嫡出的皇室正宗,她秦云儿一个秦家旁系有什么资格说放弃?毁了她秦家崛起的机会?! 皇后死死握紧扶手,蓦然脸色一白,似遭遇急流的鸟儿摇摇欲坠,竟给气晕了! 坐下八方太监、嬷嬷、夫人、小姐见状,纷纷上前搀扶,传太医的,扇风的,递茶的……乱作一团。 攒动的人头蚂蚁一般蜂拥献殷勤,只有不远处的主仆二人不愿与世纷争。 若儿翘首而立,默默欣赏着这趋炎附势的景致,差点没忍住拍案叫绝,但手还没拍上案,她就先叫了一声。 “啊!” “你去凑什么热闹!” 只见从头至尾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清婉绫突然像旱地上的鱼一样,一个猛子扎进人堆里,身子一挤就不见了。 若儿蹲在人潮外面找不着人,急得小声咒骂。 这二货! 你是狗吗?争什么屎吃?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嚎啕,“嗷~谁扎我屁股!”,接着淹没在众人对皇后的关心声中。 若儿抬头一瞅,发现尖叫的人正是珠姬。 似乎有人在趁着人多混杂,扎她屁股? “哟嚯~有仇必报我欣赏!” 若儿摇头晃脑的搓了搓手,脸上难掩猥琐之意,连笑三声道:“屎不屎的无所谓了,只要香就行!” 接着也是一个猛子扎进人堆里。 “嗷!又是谁扎我屁股!” “嗷!好痛!!!” 珠姬在人群里被挤得不辨南北,一边喊痛一边挣扎着要从人群里退出来,可她刚磨出半个身子,却不知是哪个没眼力见的一拉,“嗖”的她又被挤了回去——继续扎! 正值若儿和清婉绫扎得酣畅淋漓之际,外面突然“嗷”的一声,传来一阵怪叫,“啊!我不嫁!你别过来!!” 声音如杀猪般刺耳。 由于来者叫喊得实在凄惨,甚至盖过了嘈杂的人声,大家忍不住默了默,转头就看见秦云儿见鬼一样的疯跑入园,身后似乎还跟着个乱蓬蓬的东西。 第30章 好一根搅屎棍! 就这么一瞬的静默里,秦云儿的尖叫越发刺耳,她像个球一样,妆发散乱的跌到众人面前。 “噗通!” 若儿趁着秦云儿“行大礼”的小小骚动赶紧把清婉凌悄悄拖离案发现场,清婉凌扭扭身子表示还没扎过瘾,若儿立刻劝慰道:“做好事不留名做好事不留名~” 但清婉凌并没有听进去,只是睁着美眸兴致勃勃的盯着那乱蓬蓬的东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啊!!你不要过来!皇后娘娘救我啊!” 秦云儿摔倒的空挡,“乱蓬蓬”已经追到她跟前,探手就要往她腰间摸,她抬头,正巧撞上他乱发遮蔽里露出的涣散的眼,那眼漆黑无底,似有一个血盆大口,阴森森冷冰冰。 秦云儿不寒而栗,当即连滚带爬,扑腾扭挤到皇后脚下。 各家亲眷们瞧着“乱蓬蓬”速度极快,身手不凡,好奇的同时也不自觉为秦云儿让开一条路,或许是她的模样太过凄惨,又或许是被“乱蓬蓬”吓到,一时便忘了和秦云儿之前的恩怨。 “唔,我好像认识他?” 被人群的再次移动挤到外围的清婉凌忽然小声嘀咕。 这一嘀咕就把若儿震惊了。 什么? 这么个“乱蓬蓬”你也敢认识? 哪时哪里哪个窝认识的? 不等若儿发问,林子外又叫了起来。 “小殿下,您等等我们小殿下!” “小殿下,不要乱跑啊!” “……” 小殿下? 大家仔细观察“乱蓬蓬”。 过于浓密的头发,披着就像被雷炸过一样毛毛躁躁,脏兮兮不知哪里裹一层灰的衣裳,却绣着象征皇族血脉的祥云瑞兽…… 他果然是皇族子弟! 众人惊讶之余,本来差点气晕过去的皇后也逐渐转醒,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忽然脸色一白,再也端不住从容,指着那两名刚入园的宫女道:“本宫命你们好好照看胤儿,你们便是这般照看的?莫不是觉得我秦家势危,一个二个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原来这个乱蓬蓬真的是皇长孙? “胤儿”两字出口,满众哗然。 难怪秦云儿会把谜底让给八王妃! 那么一向稳抓稳打的皇后为何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长孙妃便说得通了。 当今南关战事一触即发,皇上向络国借兵遭到刁难,心急如焚,彻夜难眠。而伴君如伴虎,皇上睡不好,心情烦躁,大臣们必然第一个遭殃,大臣们遭殃,百姓自然也不得好过。加上近日出了人贩子拐卖王妃一事,谣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乐国上下此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按理说实在不是适合选择长孙妃的时候。 可皇长孙突然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皇后怕夜长梦多,万一事情传出去便无人肯嫁给皇长孙,所以才突然召集各家小姐,择定长孙妃。 到时皇上下旨,板上钉钉,就算知道了皇长孙疯了傻了,谁敢抗婚?还不乖乖得嫁? 皇后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大臣亲眷们默了默,又同时把目光投向清婉凌。 好一根搅屎棍,好一根搅屎棍啊~ 接着,便听见皇后怒道:“来人,把她们给本宫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发配掖庭!” 两名公公领命,即刻上前把求饶的宫女拖下去。 她又道:“快,将胤儿带下去。” 莫要再失了皇家体面。 另外两名公公领命,战战兢兢的走到皇长孙湛羽身边,却只毕恭毕敬作了个请的手势。 他乃太子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哪怕知晓“请”不动,二人也不敢用强。 果然,湛羽不予理会,侧身一撞,掀开旁人便朝秦云儿飞去。 他内力浑厚,身手敏捷。 不等大家回神,已经捉住了秦云儿的肩,似对她“情有独钟”一般非要抓住她。 湛羽受庆王点拨,自小学习用功,勤勉刻苦,哪怕当朝第一美人当前也不曾动心,可如今为何偏偏对秦云儿如此执着? 众人疑惑,看他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秦云儿的肩头一点,暧昧而轻慢的顺着女子独有的曲线游移到那盈盈一握的腰间。 在座的妇人们大多体味过那滋味儿,就算是懵懂的闺中小姐,为了伺候好未来夫君也或多或少对此有一定的了解,湛羽为什么追着秦云儿不放,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顿时有人羞,有人臊,有人笑,有人闹…… 一切的嫉妒、怨恨、艳羡、不甘都烟消云散,原先争相嫁给皇长孙的小姐们都笑了。转而同情起秦云儿来。 一个疯傻的皇孙,哪怕是正统嫡出,也坐不上那个位子,谁要是嫁给他,谁倒霉!而如今看来——秦云儿就是被皇后选中的那个倒霉蛋! 此时皇后也在笑。 因为湛羽喜欢秦云儿,相比她请求将秦云儿许配给湛羽成功的几率更大。皇上疼爱胤儿,自然痛心他一夜之间突然痴傻,只要他想要,皇上必定答应,胤儿和云儿的婚事就成了板上钉钉。 各家小姐对胤儿避之唯恐不及之际,独独秦家对皇室忠心耿耿,愿意将秦云儿嫁给湛羽,皇上因此就会对秦家再生怜悯,只要抓住皇上的怜惜之心,秦家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这个旁系的侄孙女于皇后来说,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她嫁给疯傻的湛羽后将如何过活,与她无关。 皇后想罢心中一喜,掠一眼颤抖的秦云儿,对湛羽慈爱道:“胤儿,你喜欢云儿?” 可湛羽似是没有听见,依旧猫身在腰带边摸来摸去。 男不摸头女不摸腰,他的行为已经算得上调戏了。 这喜不喜欢一眼就能看出来。 皇后也不怒,反而笑眯眯的望着他,哄孩子一般,“本宫将她许给你可好?” 抖得筛糠似的秦云儿闻言,立刻忍不住叫了起来,“娘娘,云儿……” “不嫁”二字刚到嘴边,她对上皇后冷厉如尖刀的目光,神色一慌,又含泪吞了下去。 她家不过秦氏最偏远的一支旁系,依托秦族的盛名才能勉强维持生活,如果这一次她抗婚触怒皇后,定然会牵连父母姊妹…… 可她真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给父母换一个安稳吗? 秦云儿犹豫着看向自己的母亲钱氏,钱氏也在看着她。 母女俩含泪相望,眼里是从期望到绝望的震惊,是辛酸与艰涩的交织。 呵呵,人生真是可笑啊! 妄她以为努力到出类拔萃便能博得皇后宠爱,能比得过皇后母家那位小姐,做上皇孙妃的位子,可若不是皇长孙变成这副样子,又哪里轮得到她? 秦云儿从春秋大梦里惊醒,终是缓缓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织金裙停在跟前,宽大的衣袍罩下浓重的阴影,一并遮挡了她脸上痛苦又抗拒的表情,她听见皇后依旧慈爱的声音,“好孩子,好孩子!” 可她再也无法从中感受到往日的温暖,被欺骗的心仿佛沉入了巨大的墨缸,冷得每一寸肌肤都痛,她说:“谢娘娘厚爱。” 秦云儿叩恩。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可人群里却忽然传来一声抗议,“不行!他是我的!” 第31章 借刀杀人 嫁给一个傻子,将来伺候他一辈子,虽温饱可足,却不能大富大贵。在场所有的权臣之女对此都持能躲多远躲多远的态度,但没想到竟然还有个脑子不灵光的非往上凑? 大家齐刷刷回头。 只见搅屎棍本棍拨开人群,一脸不服气的道:“明明是我赢了,为什么不给我奖励?” 奖励? 这货把嫁给傻子当奖励? 呸,不对! 八王妃要嫁给自己的侄子? 她病得不轻? 庆王头上的绿帽子很鲜艳? 众人疑惑、怪异、嘲笑的眼神轮番对清婉凌进行问候,可清婉凌昂头一甩,却笑了。 她点着一个满脸嘲讽的人问,“你让孔雀开屏了吗?” “没有!” 她又点着一个满脸讥笑的人问,“你下棋拿第一了吗?” “没有!” 接着再点一个满脸讽刺的人问,“你找到皇后的珠钗了吗?” “没有!” 都没有!! 一个个比不过她的人,笑她傻,那她们又是什么——猪,蠢猪!! 清婉凌下巴尖儿横扫一大片,只差把“你们是猪”四个大字写在脸上,噎得一干贵妇小姐脸色又白又青又黑。 那些嘲笑她的亲眷们在她突然暴涨的气势下,瞬间没了声。 清婉凌又走到皇后跟前道,“娘娘说话不算话,说话不算话!” 说完还不满的嘟嘟嘴,颇有几分泼皮味道。 这模样根本就是个赌气的孩子嘛! 皇后本有一腔怒火,瞧见她这般,一时便觉得自己身为天下之母,怎么也不能跟一个心智不全的人较真。 何况清婉凌也确实赢了,并不算耍赖。 她思虑片刻后,拿捏着清婉绫就是想讨个说法,神色和缓道:“本宫只说了赢的人能获得紫菱花,却没说要嫁给胤儿呀!八王妃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确实,请帖上并没有写明获胜者可以成为皇孙妃,这条只不过是大家针对各家未婚小姐默认的事实罢了。既然赢的人是八王妃,当然不能作数。道理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八王妃要再胡搅蛮缠,就不合理了。 若儿也替清婉绫着急,见她听完皇后的话依旧无动于衷,忙在一旁默默呐喊:见好就收!见好就收!拿到紫菱花就行,何必再跟姓湛的有牵扯? 可清婉凌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纤纤细指一抬,“她们明明说了,赢了的人就要嫁给皇长孙的!” 被指的人正是珠姬的走狗,平常到处说清婉凌坏话的赵氏和王氏。 二人刚被点名,皇后不悦的目光便扫了过去。 四目相对间,她们不自觉“噗通”“噗通”两声,蛤蟆一样跪趴在地。 胡乱“揣测”皇长孙的婚事,是大忌!难道她们比皇后还有资格给皇长孙的婚事做主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足以抄家! 赵氏、王氏没想到刚才在宴上随口说说的话居然会被清婉绫记了去,忙磕头解释道:“娘娘恕罪,我们没有那个意思,我们只是不小心果子酒吃多了,发酒疯呢!” 但她们的样子清醒得很,哪像发酒疯的样子? 皇后拂袖冷哼,“既然这么贪杯,以后就切莫再四处走动了,省得酿下大祸!” 虽未下令,但日后大臣亲眷们的聚会请帖上注定不会再有她们的名字,又和下令有什么区别?大家都犯不着为了她们和皇后作对。这便相当于赵氏、王氏自此断了关系网,失去了为自己夫君拉拢其他势力的作用,将来在家中的地位如何也可想而知。 王氏、赵氏闻言,脸色难看得像吃了八二年的童子尿一般,虽心有不服,却只能赔笑点头道:“是是是,以后我们好好待在家里,一定不再乱走了!” 立在一旁的若儿见状,暗自叫好,“妙啊~妙啊~” 她表示十分喜欢清婉凌这招借刀杀人。 而清婉凌也终于见好就收,“哦,原来是醉话。” 她砸砸嘴,便等着皇后命人送上紫菱花。 接下来场面一片温暖和煦,怎么请都请不走的湛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众人的眼皮子地下溜了。 清婉凌参加完小宴,身后跟着一坨乌云,大摇大摆的走在青石板上。 那坨“乌云”是珠姬,正在为自己陷害不成反倒让清婉凌风光无限的愚蠢行为浑身难受。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一会儿,随即看到不远处的廊下站着一个俊逸的男子。 他如丝墨发镀着一层晚霞的斑斓,硬朗的轮廓锋利如刀,幽深的眸浅浅瞥来,似海风拂面,夹杂着微咸的湿冷。 清婉凌为之微微一愣,不觉放慢步子,在日照西山的光景里看他走来,她听到他那夜风般寒凉的嗓音如是问,“听说今天你赢了?” 清婉绫点点头,本以为会得到夸赞。 可他走到她面前,错开一步一绕。 接着,她听到他得语气比刚才还要温柔几分,“今天累了?要不要再与我去看看母妃?我答应母妃办完事就去看她,她一定等急了。” 原来,他不是在等她…… 清婉绫莫名觉得胸口一闷,握着紫菱花盒子的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然后她听到珠姬的声音也越发娇柔,“嗯,母妃也一定想臣妾了。”,那是一种被爱滋润的情愫,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情愫。 然后二人就这样相携手而去,只留下湛行风的心腹伏兮护送清婉凌回府。 冬日的风微凉,直到二人不见了,清婉凌也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晚风拂过她如夏花艳丽的脸颊,却透出一种盛极而衰的苦涩。 呵呵,赢了又如何,庆王可曾多看你一眼? 他只知她辛苦,可又知你心痛? 若儿看着那细瘦落寞的背影鼻头一红,正要出声安慰,却听见清婉凌道:“好家伙!终于走了!害得我差点兜不住,把糕弄掉了!” 然后,她在灿烂的晚霞里提了提裤子,把宴上偷偷装来的食物重新放好。 然后,若儿在灿烂的晚霞里发誓——她要再同情这货她就食屎! 第32章 鸭子死了嘴壳硬~ 马车离开皇宫,驶入热闹繁华的坊道。 因为清婉绫的嘴馋,她们一路走走停停,行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人流较少的西沙坊。 此时已经日落西山,红彤彤的灯笼在将灭未灭的霞光中微微飘荡。 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王府,若儿的心里就越觉得不安。 她撩开车帘,仔细观察外面的情况。 忽然“咔嚓!”一声。 寂静里传来一阵诡异的脆响。 若儿身子一僵,心想:难道是他们来了? 接着“嘶~”的一声长鸣乍起。 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马车忽然剧烈的晃动起来。 “咕噜咕噜”车轮转得飞快。 若儿还来不及抓住窗框保持平衡,便听见“咕咚”一声,马车像是被什么弹了起来,接着“嗙”的一声,马车侧翻,巨大的冲击力如海浪般席卷奔涌,瞬时将她狠狠砸到车外。 “嘎啦!” 破碎的马车飞出一米远。 意识模糊中,她听见伏兮喊道:“小心!” 接着“嗖嗖嗖”无数火星窜入地面,吓得若儿顾不上疼痛猛地一个鲤鱼打挺。 刹那,“呼”的一声,不远处的马车顿时燃烧起来。 “不好!夫人还在里面!” 若儿大叫一声,随即拖着沉重的身子,踩着火星朝马车疯狂奔去。 “呼呼呼~” 熊熊的火焰似淬了毒的赤蛇,在火油的加持下迅速钻入车厢。 当若儿赶到之时,唯一能逃生的出口已经被大火包围……清婉绫就算尚有一口气在,也得烧死在马车中! “夫人!!” 若儿眼睛一酸,哭喊着就要去扒火堆。 但还不等她靠近,便立刻有人拉住了她。 “火势太过凶猛,姑娘快走!” “是啊!王妃已去,姑娘切莫再以身犯险!得不偿失啊!” 受伏兮示意的二人一左一右拽住若儿,不让她踏入火圈。 但她拼命挣扎着痛哭道:“不可能!夫人不会死!夫人不会死的!” 她不相信这就是清婉绫的命运,更不相信这就是她们的结局! 听到“王妃已去”四个字,若儿像是疯了一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甩开二人。 但还不等她走出半步,“砰”的一声。 若儿看着几乎化为灰碳的车厢缓缓闭上了眼睛。 二人点了她的穴后,把她背到了巷角下的杂物堆旁。 这里离火区远,又是死角,非常安全。 他们放下若儿后,继续投身战场。但在转身的一瞬,谁都没有发现她那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脸上扬起的诡异笑容。 等二人走远以后,若儿斜睨一眼被烧得焦黑的马车,惊诧道:卧槽,我家夫人曾经和你们好歹也是同门,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杀手吗? 若不是他们早有准备,夫人今天恐怕真的就死在他们手里了! 想罢,她又转头去看另一边还在挥动利剑的伏兮。 那憨货不知道她已经走了,还在边砍边喊,“若儿小心!若儿快走!” “噗嗤!” 若儿莞尔一笑,“有时候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嘛!” 说罢,她转移视线,看到漫天的箭雨从两侧屋脊的背面射出,单从箭的数量来判断,屋脊后面应该藏了很多人。但在天子脚下的瑞都,每隔小半个时辰就会有巡卫队路过,他们在短短时间内是怎么做到那么多人夹弓带箭蛰伏在屋顶上还不被发现的? 若儿心感好奇,于是趁着夜幕视线不清,悄悄摸到巷子的另一边。 她猫身寻了个最佳的隐蔽位置,一抬头,整个人就傻了。 只见圆月之下,青瓦之上,居然有两个人……在喝酒? 本来需要二三十人才能不断发射的上百支火箭,月朝宗居然只用两个人就搞定了? 这是什么无敌教派? 若儿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房檐上其中一名男子看过来,她也忘了逃跑。 月色朦胧,繁星烁烁,冬风中只见那人眉眼一挑,似寒冬暖阳,似盛夏清河。他举起指间玉壶,轻轻一送…… 是在邀请她喝酒? 若儿一愣,咕哝道:“那么黑的犄角旮旯都能看见?他眼睛也太好了?” 说罢,她对玉盘之下迎风而立的男子摆摆手,露出一副人畜无害、“我只是路过”的样子,然后不等那人有所反应,转头撒丫子就跑。 开玩笑,月朝宗的酒,她敢喝?除非不要命了! 立在房檐之上的楚一看见小丫头见鬼一样的逃蹿,笑了,“老二,都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你看那个丫头和小怪物像不像?” 说话之人是月朝宗水字分宗宗主膝下三个儿子里的老大,他表面看起来温柔和善,实则心计深沉,行事毒辣,人送外号“衣冠禽兽”! “像!都是一窝子老鼠!”楚二冷哼一声,在兄弟三人里性格最为别扭。 他瞟一眼檐下燃烧殆尽的马车,恶狠狠道:“不知先宗主(笑三秋)当年是怎么想的,居然捡了她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时就该丢她在乱葬岗给狼吃了多好?不然先宗主也不会被她害死!” 楚一闻言睨了他一眼,心想这闷葫芦还是和以前一样,一遇到小怪物的事话就特别多。 果然楚二很快又道:“多亏老宗主保佑,让我们在寻找先宗主的路上刚好撞见王妃下葬,否则那小怪物不知道又要躲多少个五年!现在,该是她拿命来尝的时候了!” 要她拿命尝? 楚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呵呵一笑。 当年小怪物背叛师门,月朝台上老宗主要打碎她的手脚腕骨,是谁哭着喊着让老宗主手下留情?又是谁乞求着要替她受过? 鸭子死了嘴壳硬! 他仰头,佳酿就着月色反射着粼粼波光落入他喉中。 楚二一看他那嘲讽的样子就不乐意了,板着脸问,“有什么好笑的?” 楚一闻言对他投去一个“我笑什么你不清楚?”的眼神,接着道:“你是在气她害死老宗主,还是在气她选择了八王爷而没有选择你?” 第33章 两只鸳鸯红艳艳 楚二听罢,像是被什么踩中了尾巴,突然凶狠道:“再胡说我就连你一起杀!” “怎么,为了保住秘密,你还想弑兄不成?” 楚一笑眯眯的看一眼烧得旺盛的马车,慢慢转动机括。 “咔咔咔!” 茫茫的夜色中机械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 楚二懒得理他,等机械停止运转后,也跟着帮忙拆卸火箭弩。 但楚一还是不肯放过他,转移话题道:“哎呀,果然是老怪物带出来的小怪物,这招金蝉脱壳使得好啊,我们居然没把她给烧死!” 楚二历来不会管理自己的表情,一听他这么说,好像怕被发现什么似的立刻咋呼道:“怎么会没死?肯定死了!” 呵呵! 老二果然是个情种! 他最喜欢玩弄情种了! 楚一见楚二激动的模样,一下就来了兴致。 他凑近他,一双比溪水还要温柔的眼弯成月牙状,“是嘛?如果小怪物被烧死了,那么她死之前怎么连吭都不吭一声?她的小丫环醒来之后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跑来看我们呢?” 楚二闻言一愣,顷刻间,楚一似笑非笑的脸已然贴到他鼻尖。 那阴测测的笑容里,三分嘲弄,七分诡谲。 吓得楚二骂了一声“死变态”,然后赶紧爬起来叉腰道:“我说死了就是死了!你要再乱来我就真的弑兄你信不信?” 喂喂,有你这么说兄长的嘛? 一点礼貌都没有! 差劲! 渣男! 楚一被楚二的激烈反抗闹得没了兴致,把酒壶一摆,道:“为兄已经让楚三去她们来时停留的几处搜寻了,今夜,小怪物不死也得死!” 说话间,他眼底燃起一丝浓浓的杀意。 比起楚二,他更杀伐果断,更绝情! “你不相信我?”楚二忽然气愤道。 “与小怪物有关的事,为兄能相信你吗?”楚一反问。 -------- 寒风萧瑟,锦帜飞扬。 永和坊西的一家酒馆宾客满座,灯火通明。 自“王妃遇仙人”一事后,奇闻怪谈便成了百姓口中的热门话题。大家一面吃着酒,一面听说书先生说后山遇鬼后续,整个酒馆内随故事的发展时而有人惊叹,时而有人哀戚,谁都没有发现躲在柱子的后面行动古怪的小厮。 那小厮蒙着半张脸,只露一双惑人的大眼睛在外面。她手里兜着一把瓜子,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右看看,仿佛在忌惮什么。 来时的路上,若儿说送丧那日闹出的动静太大,她们一定已经引起了月朝宗的注意,以月朝宗有仇必报,喜欢在夜里动手的行事风格,很可能马上就会有动作。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清婉绫中途下了马车,并伪装成小斯的模样,在这里等若儿让人来接。 她优哉游哉的嗑着瓜子,忽然眉峰一转,神情突然凝重起来。 只见昏暗的石阶外,有一个身穿靛青长衫的男子,正抬脚走进酒楼。 他先是左右看了一下,面对店小二的热情的招呼,只是表情冷淡的摆了摆手,接着开始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知道为啥,清婉绫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惶惶不安。 凭借着女人的第六感,她猜测那名男子是冲着她来的。 果然,男子逡巡一圈后,忽然一顿,锐利的,阴戾的,杀气腾腾的视线便牢牢定在了她身上。 他是月朝宗的人! 不过一瞬间,清婉绫就猜出了男子的身份。 也同样是这一瞬间,清婉绫拔腿就跑,“嘟嘟嘟”顺着最近的楼梯往上狂奔。 这厢楚三看到她还在发愣,等眼睛一眨,那货就一溜烟消失了…… 额? 没想到小怪物还是那么快! 楚三感叹一声,旋即迈开步子,明明看起来走得很慢,转瞬却已经来到了楼梯口。 他仰头看一眼三楼那熟悉的身影,暗搓搓的笑道:“哼!当年你武功最盛的时候都跑不过我,更何况现在?” 言罢,他紧追而上。 “哗啦~” “咚咚咚!” 木质的声响淹没在宾客的欢声笑语中。 清婉绫转头一晃,便看见阴影里楚三那阴恻恻的笑。 她暗骂一声“你是窜天猴吗?居然这么快?”,接着脚步一乱…… “嘭!” 温厚的触感以及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顾不上鼻尖的钝痛,清婉绫先是转头看了一眼,确定楚三没有追上来后,方才抬头看向与她相撞之人。 只见橘色的光芒里,来者头戴帷帽,身形极其高挑,以清婉绫在众女子中拔尖的身高来看,竟也才到他的肩头。 真的好高好高! 清婉绫感叹着,又见薄纱微微浮动,隐隐露出那人唇若一点粉桃烂漫,鼻似琼玉笔直挺拔,再结合他细腻如脂的肌肤,柔和的轮廓——应该是个美人! 想罢她眉眼弯弯,月牙似的漾着一汪清泉,笑道:“多谢……” 但后面的话还未完,一个强硬的力道突然冷冰冰的就把她拨到了一边。 接下来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起开!” 美人绕过她,让身边的随侍打开房门就要进去。 清婉绫没料到美人竟然这么高傲无情,在原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心想:这么拽的做派,应该是大佬无疑了!不然月朝宗的人看到他也不会忌惮着没有追上来。 既然是大佬,那就没有不抱大腿的道理! 她喋喋一笑,眸光一闪,在大门关上之前,“啪!”抵住门框。 “美人,我看你体质虚寒,阴气过剩,应该是中了寒毒,我这里有一些解毒之法,要不要试一试呀?” 其实她哪知道他有没有病?不过是因为刚才碰到他,觉得他的身体和手都非常冰凉,所以胡诌的一个病! 反正只要能拖住他,月朝宗的人就不会追上来,等拖到若儿来了,她也就平安了。 果然,美人听到“寒毒”二字眼神一变。 他缓缓的,缓缓的把视线落在清婉绫的身上,从先前的无视,到疑惑,到惊讶,再到探究,仿佛被清婉绫说中了一般,对她的态度瞬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见美人没有下令关门,他身边的随侍郭平便知道他开始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于是道:“什么方法?” 清婉绫知道自己这是蒙对了,笑眯眯的把手伸到怀里一掏~ 昏黄的灯光之中,只见一块绣着鸳鸯的红布刺痛人眼。 她手指一勾,指尖一转。 那暧昧的艳色以及潇洒的布条便随着她的旋律在空中飘啊飘~ 这特么是……肚兜? 第34章 喜当神婆 君子言闻言眼皮一跳,脸色一青,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向他推销肚兜?! 耍他玩呢是? 侮辱他呢是? 很好,她既然那么想死,他就成全她! 由于帷帽的缘故,清婉绫看不见君子言的表情,见他听完一动不动,以为他在害羞,忙道:“哎呀,大家都是姐妹,不用害臊!” 话音落,终于反应过来的随侍郭平就惊了。 姐你仙人的妹! 你全家才是姐妹! 我家公子可是男的!男的! 他骂完,忙去按君子言的手,暗道:您的寒毒刚刚发作,可万万不能动功啊!要忍住!忍住! 但清婉绫就是个没眼力见的,非但不停下,还一边甩着肚兜一边胡侃,“自古阴阳调和方能平衡,美人你阴盛,自然需要补充阳气,而阳气嘛……” 她意有所指的顿了顿,视线在君子言平扁的胸上来来回回,“所谓闺房之乐,讲究的就是一个乐趣,美人你尺寸比较小,难免让人有些扫兴。所以今天我为你带来的这款鸳鸯戏水,可谓小女人的救星……” 郭平听到这里脸一绿。 这神特么的尺寸! 我家主子一个男的,要什么尺寸? 这货简直就是个神婆! 神婆!! 不等清婉绫说完,他脚一抬,“滚!” 接着,清婉绫便跟个球似的“咕噜”,打了个圈。 “啪!” 门被重重关上。 清婉绫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忽悠错了,竟惹得美人这般生气。 她提起肚兜一看……鸳鸯戏水红艳艳~ 没有什么不妥啊!难道是美人的审美有问题? 嗯!一定是他的审美有问题! 下完结论后,她哼哧哼哧的爬起来,结果刚走没两步,忽然脚下一黑。 糟糕! 差点忘了月朝宗的跟踪狂! 可此时再跑却为时已晚。 楚三一见清婉绫被踢出来就现了身。 他揪住清婉绫的衣领,在裤兜里扣扣搜搜摸来摸去。 清婉绫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只知道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 她趁楚三不注意,突然转身一踢。 “啪!” 一股剧痛爽辣袭来。 清婉绫大叫一声卧槽,“奶奶个腿,你的下三角怎么这么硬?” 而且是硬到了那种……踢了还能听见回声的地步! 请问你还是人吗?! 听她这一叫,楚三就笑了。 他阴测测的凑过来,眼里散发着同样阴测测的光…… 那阴测测的光一敛,折射出别样的得意,“哈哈!没想到!我穿的是钢铁内裤!!” 清婉绫:“……” 你特么说了什么? 钢铁内裤? 你丫的到底是什么品种居然还穿钢铁内裤!! 啊!!就凭你这副脱光了在大街上浪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样子,还穿什么钢铁内裤?! 清婉绫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脑瓜子嗡嗡的。 只听见楚三又道:“我这钢铁内裤可是为你而穿,谁让你以前就爱使那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怎么样,现在无计可施了?” 清婉绫再次:“……” 我以前有那么无聊无耻无下限吗? 逼得你把钢铁内裤都穿出来了? 我怀疑你在侮辱我的人格! 她对他投去一个你无敌你牛叉的眼神,最后发出一声由衷的冷笑,“呵呵,你不痛,你开心就好。” 话音落,她忽然听见“咦”的一声。 只一声,她就知道坏了! 楚三扣扣搜搜半天终于找到药丸,把清婉绫的面纱一扯,一塞,褐色的丸子便塞入了清婉绫的嘴中。 清婉绫一面大骂不要用你那摸过钢铁内裤的变态手碰我,一面拼命挣扎。 可楚三力大如牛,捏住她的下颚一抬一顶。 “咕嘟”药丸滚入清婉绫的喉中。 任务完成,楚三迅速撤退。 转眼间,空荡的楼廊上只剩清婉绫趴在原地不断的抠喉咙。 “呕~” “呕呕呕~” 呆在房里的君子言和郭平把什么“钢铁内裤”啊、“痛不痛”啊听得一清二楚,一直听到清婉绫作呕的时候,郭平看了一眼窗外。 此时皓月当空,夜色朦胧。 他理了理衣衫,恭敬道:“公子,他们应该快来了,我这就出去把那神婆赶走,以免误事。” 君子言点头,他打开门。 “吱呀~” 伴随一声绵长的响动,郭平看到一位作小厮打扮的女子正跪坐在不远处抠喉咙。 他漫不经心的走近她,道:“神婆,哦不,姑娘,我家公子要歇息了,请您挪个地再呕行吗?” 公子? 刚才那位美人竟是个男的?! 清婉绫震惊的抬头,转身就对上郭平那张写着“你看,就是她让别人穿钢铁内裤”的嫌弃嘴脸。 很明显,刚才她和钢铁内裤男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所以,在他看来……她是个……变态? 清婉绫想罢嘴角一抽,暗道:死钢铁内裤,坏我名声!下次别让我遇见你,否则,我非让你把那玩意儿戴头上不可! 不过当前应该纠结的是……那美人居然是男的? 难怪她向他推销肚兜他会发怒,原来搞错了性别呀! 清婉绫恍然,再看向郭平时,那货的脸上除了写着“变态”二字,突然又加了一个新名词——丑八怪…… 清婉绫:“……”,额角暴跳! 郭平:“……”,好丑好害怕! 二人目光交锋,空气里“噼里啪啦”电光火石爆闪。 正在清婉绫准备开战之际,屋里忽然传来一声惊诧的轻笑,“紫菱花?” 刚才郭平打开房门之时,君子言一眼便注意到了地上的木盒。 因为那盒子表面的花纹十分独特,且盒底还刻了一个镂空的“宝”字,所以他料定,这是珍宝阁五十年才出一盒的紫菱花。 不过紫菱花无比珍贵,重金难求,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神婆手里? 君子言缓缓走到门边,蹲身捡起紫菱花。 这时,清婉绫也发现了她的紫菱花不知何时掉了出来,于是连忙拨开郭平去捡。 刹那间。 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抓住木盒左侧; 一只嫩白如玉的手抓住木盒右侧。 两只手指尖相触,极寒的冷与灼烧的热交织缠绕,难分难舍。 君子言顿了顿,清婉绫已经把紫菱花揣到怀中。 “多谢公子拾金不昧,不然这紫菱花掉了可就麻烦大了!”她巴拉巴拉一通感谢,而脸上却写着:这是我的,不准抢,抢也没用! 但君子言听完并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她,一双桃花眼半含震惊,半含疑惑,似是发现了什么山崩地裂的大事一般,视线在她身上不停游移。 因为此刻,他竟然感觉自己寒毒的症状……减轻了些? 第35章 夜深好做事 君子言常年行走江湖,就是为了寻找解毒之法。他上至苍山求教隐世药王,下至西泽采撷稀世药宝,书阁里翻遍古籍,药房里试遍千种方法,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是以失败告终。可如今没想到与她只是轻轻相碰了一下,症状居然就有所缓解? 莫非是他中毒太深?以至于一点点温度便让他产生了幻觉? 君子言难以置信的审视着清婉绫,那弯弯如月的美眸,小巧玲珑的玉鼻,丰腴诱人的娇唇,以及完美的轮廓,怎么看都是个被疹子掩盖了风韵的美人。 再看她娇嫩的肌肤,丝毫没有受生活打磨过的白皙玉手……这类人大多非富即贵…… 所以,出身不凡的她,为什么会穿成这样,跟个神婆似的在这里卖肚兜? 她到底是谁? 君子言凑近她,淡淡的药香随他的动作轻轻一飘,滑过清婉绫的鼻尖,令她瞬时神清气爽。 这药香不同于一般药味的苦涩难闻,而是一种仿佛被泉水洗礼过,揉进露水花香的淡雅怡人。 清婉绫喜欢这种味道,于是君子言凑上来的时候也没有躲。 二人四目相对,她透过素白的薄纱仿佛能隐隐看见他如烟轻柔却又如山峻峭的轮廓。 他的眼睛很亮,也很深沉,如黑夜里流淌的银河,点点繁星闪耀,划过无尽的黑,映射出银与白的独特绚烂。 清婉绫在那银河中游离了一瞬,忽然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 还不等她偏头,便听到一众人等喊着,“属下们来迟了,还请王妃恕罪!”、“王妃您没事?王妃您还好吗?”…… 君子言听闻“王妃”二字,眼底划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异色,随即一侧身,清婉绫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朝她姗姗奔来。 事后放炮总是恒古不变的定律,他们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去。 君子言站在房门外看他们风风火火的簇拥着她,笑道:“去查查,她是哪家的王妃?” -------- 此时,某个角落。 “大哥、二哥,药已经给小怪物吃了。”楚三一脸邀功求夸赞,“不多日她便自会回宗求我们,我们只等拿她血祭老宗主!” 语落,他在囊袋里掏来掏去,突然惊叫,“糟糕,我把老宗主遗下的药丸弄错给她吃了!” 楚一无语,“你这狗三子,父亲让我们交给暂代宗主,你居然给她吃了?哦嚯,小怪物必死无疑了。” 楚二暴跳要打人,“狗三子!我要你命!” 楚三大哭逃走,“我不是故意的嘛~” 楚一自言自语,“老二心上人死定了,鸭子嘴终于不硬了。可,回去如何交差呢?” ------ 夜黑风高,寒气正盛。 清芳院的景致被枯枝分割着,翘角屋檐微微一弯,脊顶的满月也埋入云中。 若儿伺候清婉绫梳洗完,站在窗前替她收拾换洗的衣裳。 寂静里忽然“咕咚”一声。 若儿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花瓷瓶正在桌上打转。 夫人的所有东西都是她在制备,这个小药瓶她没见过,自然也不是夫人的,那么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夫人的口袋里? 若儿好奇的打开瓶塞,接着一股略微苦涩的熟悉味道随乍起的微风扑面而来。她目光一凝,似是不相信什么,又将瓶子里的药倒在手上,咬了一小块皮细细品尝…… 尝完她的神色终于从疑惑转为笃定,并确定瓶子里装的就是治疗夫人的解药没错! 但她都还没来得及让大夫把解药送来呢,夫人就已经有先见之明了? 若儿狐疑的看一眼床上的清婉绫,她脸上的红疹虽然比早上稍有好转,但并不像用过解药后消减得那么明显,这一看就是没有服用过解药,亦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解药? 想罢,若儿“跺跺”走到清婉绫面前,手一抬,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此时清婉绫正在擦头发,看见她手里圆滚滚的小药瓶,摇头回答,“不知道。” 那表情纯粹又认真,不像在说谎。 若儿心想:这也太奇怪了,接着就势在床沿坐下,“如今这人人自身难保的世道,难道还真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 自从当年太祖皇帝不顾天灾民难,执意要扩张领土,结果却节节败退后,乐国便一蹶不振。到如今皇上体弱多病,国家腹背受敌,风雨飘摇之中,人人只求自保,哪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所以行善积德这样的行为,若儿在瑞都,至少权贵之中,几乎是没有见过的。 现在看见居然有人不顾世俗的谬论帮助夫人,若儿心中顿时燃起一丝欣慰。 管他谁给的呢,只要没毒能治病就行。 她倒了杯水,把药递给清婉绫,清婉绫吃下以后,她又道:“今天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什么事?”清婉绫皱了皱眉,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颗蜜枣放入嘴中,冲去药丸的苦味。 “按理说,姬贼给你下毒,害你脸上长疹子不能示人,应该就是为了让你在小宴上出丑,可今早皇后询问你戴面纱的原因后,便没有执意再让你把面纱摘下来,说明她们并不知道你的脸长了疹子……如此推算,昨日的酥饼应该也不是姬贼送的……可除了姬贼,这王府里还有谁想害你呢?” 若儿一手抚摸下巴,一手轻轻敲击床沿。 寂静之中,反复回荡着“嗒嗒嗒”的细微响声。 这时,擦完头发的清婉绫忽然道:“王爷送的。” 昨日送酥饼来的小丫头就是这么说的。 经清婉绫一提醒,若儿恍然。今早看见夫人因为食物相克中小毒,她就自动将幕后主使认定成了夫人多年的死敌珠姬,却从没想过还有庆王……为了整治人贩子连王妃性命都可以牺牲的庆王!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若儿找不到合适的动机,自言自语道:“让你出丑,他有什么好处?败坏你名声?他又有什么好处?” 若儿一旦陷入无解事件,就再难走出来,尤其事关清婉绫的安危,她更是钻到底朝天都要钻。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到了月挂树梢之时,就是吃宵夜之时。 清婉绫摸了摸扁扁的肚子,见若儿还在深陷谜团无法自拔,于是兀自下床穿了一件披风,打算自己去厨房看一看。 她打开房门,冰凉的夜风夹杂了些许酒气拂面而过,枯枝残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石阶前的男子身穿一件黑色大氅,眸光深深如海,微微一扬,推开碧蓝波浪万千远去,稍稍一凝,掀起巨浪翻涌翻天覆地。那无尽黝黑眸色,时而似深渊的一点漆黑,神秘袭人,时而又似春风化雨的一滴甘露,润物无声。可万千复杂,百般变化,都离不开一个情,一个结。 他紧紧的摄着她,看她站在夜风中墨发飞扬,良久,嗓音沙哑道:“婉绫,是我……” 第36章 深夜不好做事! 听见湛行风的轻唤,清婉绫明媚如月的眸微微眯了眯,狭长如姹紫嫣红中遗落的一条绦段,纯白莹亮,洗去世俗的烟火尘埃,只余一份纯粹干净的芬芳。 成婚五年,她还是那么摄人心魄,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可从她疑惑不含半分情意的视线里一探,纯白无瑕、明镜透彻,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湛行风缓步走上石阶,微醺的俊颜巍峨如山,抬手触及她被风吹得冰凉的小手,山棱陡峭,夹杂了一丝不悦,“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去见笑三秋?或者某个男人? “肚子饿了,除了厨房,能去哪?”清婉绫嗔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又问,“你呢,你来做什么?” 天色这么晚了,他怎么不去珠姬的珠兰院休息? 听若儿说,珠姬每晚没有他陪着,是睡不着的。 湛行风闻言一愣,以为她在怨他从不来清芳院留宿,冷笑一声。 如今,她还敢怨他? 他眸光沉入夜色,一并嗓音都如寒潭洗涤过一般,冷彻骨髓,“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扬言要嫁给皇长孙?” 啊,原来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这个! 清婉绫恍然,坦荡道:“哎呀~你误会了!不过最后我不也没当成嘛~” 呵呵! 不过? 难不成她还真想嫁给他的皇侄? 怎么? 嫌他年老色衰? 嫌他不够年轻力壮? 湛行风被清婉绫气得胸口微微起伏,转而问,“我在回府的路上听说你遇刺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伏兮全都一一向他复述了,他已经安排人封锁消息,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庆王妃与拜月教的事,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将会触动乐国皇族的禁忌,牵一发而动全身。 提及此事,清婉绫的表情没有多大起伏,只点点头,“嗯,好在若儿没有受伤,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仿佛霜月一般动人的眼淡然无波,平静如水,竟无半点关切。 难道她就一点都不担心他因为她受到牵连么? 湛行风目光一凝,握着她的手指尖微凉,“你在故意气我?” “额……为什么要气你?”清婉绫不太懂他的意思。 近些时日他们也没见过几面,又何来置气一说? 湛行风看她一脸乖纯懵懂,艳丽如绚烂夏花的绝色容颜白茫茫没有多余的情绪,心中沉了沉,忽然有些动摇。 或许,她真的失忆了?忘了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二人四目相对,极致的探究与无暇的迷茫碰撞,一个如剑锋芒毕露,一个如碧湖无波无澜,湛行风缓缓凑近她,良久,剑一般的目光终是沉入湖底,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罢了,你陪陪我。” 他的嗓音疲惫而轻缓,吐息间淡淡的酒气伴着灼热披散在清婉绫的脸上,她抿了抿唇,神色却有几分迟疑。 说实话,她对湛行风是有抵触心理的。虽然她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他几面,但通过若儿说过的话和对他的态度来判断,她了解到过去的自己很爱他,爱到那种为了他的大局,宁愿牺牲自己,独自承受所有委屈和酸楚的地步。 同样的路,她不想再走第二遍,所以,她不想与他有太多牵连。 清婉绫犹豫的一瞬,湛行风便捕捉到了她的心思。 凉薄的月笼在她倾城绝色的脸上,透亮得令人心惊,美艳得令人心悸,湛行风就这般认真的看着,恍然想起那年细雨绵绵,二人坐在檐下谈天论地,互诉衷肠,可现在怎么就变了呢?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不再流连于他,不再只有他? 湛行风抬手,莹润的指间染着月色茫茫,轻轻一落,顺着她弯弯的眉眼,感受着细腻肌肤一路向下。 他的行为有些突兀,当清婉绫从震惊中反映过来时,那指尖已经来到她的唇角细细摩擦。 王爷醉得不轻,应该认错人了? 想罢,她忙出声提醒道:“我不是姬贼!” 话音落,湛行风愣了愣,旋即点漆般的眸一沉,似有旋涡席卷而过。 “清婉绫,你还要装吗?”他指腹一滑,反复拨动那粉嫩可人的娇唇,“还是……要我唤醒你,你才会想起来呢?” 唤醒? 唤什么醒? 我现在很清醒好吗? 现在需要唤醒的是你啊兄弟! 清婉绫见他视线愈渐迷离,忙用爪子扣住他的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王爷啊王爷,现在正是向络国借兵的时候,你千万要戒欲戒躁,不能因为一步之差再激怒络国皇帝……” 但湛行风根本没有认真听她说话,反而手一紧,二人密切贴合,灼热相缠。 由于刚沐浴完,清婉绫只穿了一件薄衫,所以湛行风此刻到了什么程度,她一感便知。 兄弟你玩真的啊! 她惊呼一声,接着想都没想张嘴就喊,“来人啦!霸王硬上弓啦!!” 此时的庆王府正沦陷在无边的寂静中,按理说她这么一喊,应该很快便有人来。 但奈何庆王府地大宅大,清芳院无人看守还偏之又偏,所以她喊完以后,非但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反而还激怒了庆王。 这时,还在屋里纠结的若儿听到“霸王硬上弓”四个字,眼睛一亮,一脸看戏的从屋子里“笃笃笃”冲出来。 但一看到“弓”是自家夫人以后,她就呆了。 卧槽,庆王你是变态吗? 我家夫人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不及时行乐,现在人家忘了你你偏要来,有必要这么刺激吗? 若儿在门后看见清婉绫披肩滑落,整个身子被裹如湛行风的大氅中,接着便听见湛行风道:“你是我的妻,难道我还要不得你吗?” 或者她像今日传言所说,已经有了异心? 他嗓音低沉如深海涌流,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若儿一听,心想有道理……啊呸!我家夫人还是黄花大闺女,以后还要改嫁的,有个屁道理! 她猫身在门后偷看,一边看一边热血沸腾,啊呸,心急如焚! 庆王武功高强,就算一百个自己也不一定打得过他,要怎么才能阻止呢? 若儿盯着跟前少儿不宜的画面思考片刻,忽然灵光一闪,转身偷偷摸摸从里屋的窗户翻了出去。 第37章 偏执女配找死 珠兰院。 女子半卧在美人椅上,如鹰的目光一斜,看向半跪在地上的恪哂,道:“三哥找到了没有?” “回夫人,三王子找到了。”恪哂回答。 “在哪里找到的?”珠姬啜一口茶。 “……在御花园一个草丛密集的狗洞里。” “什么?”珠姬闻言面色一惊,“我让他把那个村妇办了,他去钻狗洞做什么?” 说起三王子钻狗洞这件事,恪哂也觉得很好奇,但具体到底是为什么,三王子也没告诉她。她找到三王子时,三王子刚从狗洞里爬出来,他嘴里骂骂咧咧,也不说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她回来复命的路上令人给她送了一封信,她猜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在信里。 恪哂将信双手呈上。 珠姬接过打开,一片谩骂铺天盖地而来。 大体内容是说她欺兄灭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居然推荐一个丑女给他,害得他自此心里烙下阴影,以后恐怕人事不能,要和她断绝兄妹关系等等…… 可他稀里哗啦骂了半天,就是没说为什么钻狗洞。 珠姬也就只能凭借字里行间碎片化的信息来判断,他应该是被清婉绫丑陋的容貌吓成这样的。 但乡下村妇国色天香,不可能啊…… 珠姬眸光一闪,忽然想起今天清婉绫参加小宴时全程戴着面纱,还称自己病了怕传染大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一开始她就有所察觉,提前丑化容颜? 但清婉绫没有家世背景,也没有人脉,一个常年闭塞在一方小院里的人怎么会知道她和皇后的计划?并且了解远在千里之外的三王子的性格,提前做好准备? 莫不是真的有贵人相助? 珠姬打开烛台,信纸在摇曳的火焰中化为齑粉,黝黑的眼底也映了一团熊熊的殷红。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喊叫。 “王爷在清芳院霸王硬上弓啦!” 此时的院子很静,那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清晰的传入了珠姬的耳中。 关于湛行风的事,她历来草木皆兵,更何况是男女之欢,涉及子嗣这样的大事,还未辨明事情的真假,她便先冷了脸色。 “清婉绫那个狐媚胚子,居然敢勾引王爷,简直不要脸!”她拍案而起,阴狠的光自眼底一闪而过,先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先看了再说! 说罢带步子一抬,带起一阵风。 靠近珠兰院的小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木色的路灯,昏黄的颜色散落在四周的草木上,连夜都染了一丝暖意。 珠姬走在湛行风专为她设的长灯下,从最初的视线明亮宽阔,渐渐走到越靠近清芳院越漆黑的窄道,杂草丛生常年无人打理的荒芜景象,与珠兰院外枝叶齐整美观形成鲜明比对。虽然清婉绫是正妃,但待遇却是不如她的。 想到这一点,珠姬唇角微微上扬,一连郁结在胸口的怨气也疏散了些。 她命小丫环点灯在前引路,灯笼里微弱的橙黄摇摇晃晃,脚下的路也看得不如来时那般清楚,一行人放缓速度来到清芳院前时,看到院外歪歪斜斜残破的枯枝,就听见有人在喊,“不要!你放开我!” 珠姬眸光一凝,又听到她喊,“若儿救我!我不要他!” 声音期期艾艾,有几分哭腔,听得出来喊的人正是清婉绫。 她嫁入王府将近五年,虽然王爷日日留宿珠兰院,却都是以疲惫为借口,未动她分毫,如今他上了一日朝,与她分别后又去前庭与大学士商议国事,此刻丑时才归,与清婉绫同房,就不累了?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喜欢她,但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停的对他好,扫清横在他们面前的清婉绫,成为庆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总有一天他就会喜欢上她。所以她为了湛行风放弃策马奔腾的潇洒日子,甘愿屈尊降贵做小,做个百依百顺的妻子。而之前他也和她的预期一样,厌恶清婉绫,对她有所偏袒,虽然这其中不否认乐国依仗络国的原因,但至少证明他不爱清婉绫。但后来,那一日他竟然当众打了她,她堂堂络国公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珠姬气、怒、怨,所有的痴情似错付了一般,她带着一种报复的心思将自己受委屈的事飞鸽传书送到父王身边,于是便有了今日她不做正房,络国不借兵的局面。 湛行风忧思为国,爱臣民胜过于爱自己,本以为络国施压,他会为了南关子民退一步休弃清婉绫,可到头来他非但没有休了她,反而还对她有一丝纵容的嫌疑,例如她背地里骂他王八,当着满街的百姓无视他,更甚在皇后面前说要嫁给皇长孙……一桩桩一件件不尊夫君、不守妇德,但他从未因此斥责过她。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惩罚成了惯例,有一天那个人开始不受惩罚,便成了例外,当无数的例外循环叠加,就会让形成惯性思维的人陷入一种偏执的怪圈——惩罚才是不爱,不惩罚则是爱。 就好比珠姬,她现在已然辨不明以前那个时常惩罚清婉绫的湛行风是真正的他,还是如今那个对清婉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湛行风是真正的他。 她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湛行风身上,却从未发现,曾经的清婉绫常常“犯错”才会受罚,而如今的清婉绫只有些小错,不至于受罚。 所以她误以为他爱清婉绫,她妒、恨、恼,当满心痴爱付之东流,受到心障巨石的阻击,便会突然激增,翻腾叫嚣着东流到底。 珠姬死死瞪着檐下影影绰绰“纠缠”的身影,扭曲了容颜,激动的尖叫道:“清婉绫你这个贱人!!” 夜阑人静,一声近乎发狂的嘶吼响彻云霄,撕裂天幕。 湛行风闻言一愣,四周寒风乍起,瑟瑟的枝叶如响尾蛇进攻前的警示,不断抖动,旋成海浪,反射着檐下昏黄的光侵袭而来。 他一转身,黑影闪过,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割裂簌簌的落叶声,利刃一般划入耳中。 阴暗的屋檐下,珠姬黝黑的肌肤与玄黑融为一体,只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充满妒恨怨念的望着他,那瞳孔骤缩的褐色深处,爱而不得的痴缠、求而无应的偏执像地狱深渊生出的无妄之手,狠狠的握住他,固执到近乎发狂。 而湛行风眸光一凝,大海般幽邃不见底的眼同样溢出一片嗜人的黑。 他转头看一眼身前只剩薄薄一件单衣的绝色美人,左脸红肿,嘴角渗着一丝殷红,一抬头,那狭长而妩媚的眸阴冷盖过极致的寒,她侧目时锋芒一闪,夹杂着毁天灭地之势的锐气突然暴增…… 第38章 好臭的骚味~ 那气势不同以往的暴戾,而是悄然无息的,隐藏在珠姬和湛行风的真气之下,若非武功高强之人,很难在复杂难分的气势之中辨别出来。 要不是湛行风对她的功法气息极其熟悉,恐怕也要错过了这一丝难察的细节。 他惊疑的视线在清婉绫身上来回,清婉绫也委屈惊怒的回望他。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他还是没有帮她说一句话,而是任由她被珠姬掴脸……默不作声。 呵呵! 或许这便是她对他无感的理由罢! 清婉绫冷笑。 昏暗之中,他们的对视,于珠姬看来是一种怜惜、心疼。 珠姬刺痛了眼,心中仿佛被钝刀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凿烂捣碎,这些天所有的不安、焦躁、害怕瞬时涌了上来,她忽然红着眼眶问,“你爱我,还是她?” 无尽的黑中,一切都那么安然祥和,可愈来愈大的狂风里,一切又都在焦灼狂啸。 湛行风如崇山峻岭巍峨冷峻的面庞隐在光芒照不到的暗处,眼底海流一涌而过,良久不回答。 珠姬又颤抖而决绝的问,“或者说,乐国子民的安危,和她,你选一个?” 那清浅的语气如纱,稍稍予风便曼舞蹁跹,而于湛行风,却重如落石,滚滚压在身上。 如果他选择了清婉绫,向络国借兵缈无希望,南关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如果他选择了珠姬,清婉绫得休书一封,自此恩断义绝。 一面是乐国的百姓,一面是年少的如梦岁月,他抿紧双唇,责任与残存的念想如称的两端,多一分难以平衡,少一分也难以平衡。 这时,空寂里突然传来一声舒朗到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相冲的突兀,“王八……八王爷,你休了我!” 湛行风眼皮一跳。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的话,她原来想喊的是……王八爷? 呵呵,王八爷啊!! 逮着机会就骂他是吗? 湛行风脸色一黑,懒得计较她那故意到明显的称呼,接着便对上了一张妩媚妖艳的脸。 微光忽明忽暗的映照里,她嫩滑的肌肤白皙无暇,鼻尖一点明亮,唇角俏皮上扬,哪怕半张脸红肿了,也无法掩盖她与生俱来的美艳雅致,清丽可人。 她是唯一一个湛行风见过能将媚与纯融合得恰到好处的女人。 听到清婉绫主动提出退让,珠姬的脸色微微一惊,半张着唇凝噎片刻,竟说不出话来。 她千算万算想要坐上的位置,她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让出来了? 感情她前面千方百计的使手段,还不如直白的说这一句顶用? 珠姬瞬间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瞪大眼睛问,“你,你说真的?” 清婉绫对她投去一个“你是聋子?”的眼神,点了点头,话到嘴边似乎又想起什么,改口道:“不,应该是我休了他!” 额? 湛行风和珠姬皆是一愣。 珠姬的黑脸忽然更黑了! 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男子,是乐国百姓心中的战神!!她不过一个乡下来的庶民,能高攀庆王当上王妃,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她有什么脸和资格休弃庆王? 珠姬目瞪狗呆,怒气难平。 而湛行风却没有生气,只是探究的望着她好看的眼,陷入沉思。 一瞬间,三人的情感仿佛陷入了一个你追我赶的怪圈,清婉绫面对他们投射来的目光,控诉道:“他残暴无道,刚才想强那啥我,我要休了他!” 残暴无道……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这个词用在受百姓拥戴的庆王身上。 不过,更刺痛珠姬的还是那句——“想强那啥我”…… 珠姬梦寐以求的想被强那啥,到了她这里,怎么就弃之如敝履了? 在气人这方面,清婉绫总有惊人的天赋,她这一句话搞得珠姬像个捡破鞋的乞丐一样,巴巴的渴求着她不要的东西,激得珠姬面色一青,“王爷,听见没?你快休了她!!” 但湛行风眉眼一挑,沉声道:“本王是你的夫,与你行夫妻之实,符合纲常,什么叫强那啥?” 说罢,他视线朝清婉绫一阵扫射,渗人的目光似要将她打成一个筛子。 若不是珠姬来得及时,她刚才差点就被湛行风那啥了,所以他充满危险性的一睨,清婉绫随即露出一个既不过度阿谀奉承也不露怯的笑。 两人一番眉来眼去,当即刺痛了某人的眼。 王爷的意思是……他想与清婉绫圆房? 呵呵,这可是夜夜去珠兰院都不曾与她圆房的人啊…… 如今看来,他到底是累了没精力与她行夫妻之实?还是本来就不喜欢她,不想与她行夫妻之实? 珠姬凄凉一笑,倏而气急败坏的道:“王爷,她到底有什么好?如今你要是选她,便休了我!” 这是逼湛行风上梁山。 她明知道乐国借兵在即,自己是两国之间的润滑剂,如果他休了她,就相当于两国决裂,再无合作可言。所以,这根本就是一道毫无选择的选择题! 湛行风闻言眉头一皱,再看珠姬之时,眸光冷凝如剑。 “本王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她对本王来说,是一个利用品。” 说话间,他看向清婉绫,仿佛在探究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和清婉绫知道的秘密。 而清婉绫听到他说的话,微微一怔,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来,似布满耀星的美眸微微一闪,某种复杂的情绪稍纵即逝,来不及捕捉。她还是美的惊心动魄,倾国倾城,那细致的眉,秋水般的眼,腊梅般的唇,一笔一划一颦一簇都似上天镌刻的珍品,剔透无暇,只是这无暇中,仿佛多了一丝与世隔绝的寒凉,浅浅一层白雾缭绕,却隔出山高水远。 珠姬追问道:“她一个乡下妇人,能对王爷有什么用?这莫不是王爷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她所问的,正是清婉绫所不屑的。 这种被利用的爱,叫做爱吗? 他要安抚姬贼,她偏不遂他意! 清婉绫眉眼弯弯,明明在笑,却丝毫捕捉不到笑意,那刻意的疏远写在眼底,附和道:“夫君真是讨厌!明明喜欢人家喜欢到喝醉了都要强那啥人家,还推脱什么哩?” 话音落,清芳院陷入一片死寂。 本来一个珠姬就够让庆王头疼的了,现在还蹦出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清婉绫…… 湛行风抬头望天。 啊!头痛! 啊啊!头好痛! “嘎嘎”树上有两只乌鸦同情飞过。 就在珠姬被气得脑充血差点倒地的时候,院外忽然冲出一个黑影。 “哎呀!喜欢什么喜欢?王爷若是喜欢你,会撇开你天天去珠兰院嘛?!” 大家还来不及看清来者的容貌,若儿已经三步并作两步上了石阶,接着围在湛行风身后嗅了嗅,蓦然一叹,“好臭的骚味~啊呸!好大的酒气!” 湛行风:…… 她又炮语连珠的道:“王爷,我猜您是喝醉了才走错院子,误以为我家主子是侧王妃了?” 她笑眯眯的打着圆场,一边观察湛行风的神色,一边注意珠姬的表情。 见二人都不说话,她忙扯清婉绫,“夫人,你也别瞎凑热闹了,走走走,快与奴婢回屋歇息去!” 言罢也不等湛行风和姬贼有所反应,兀自把清婉绫一拖。 “砰!” 雕花木门关上,主仆二人趴在门缝听墙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屋外默了一瞬,珠姬忽然问道:“她对你,到底有何用?”,竟能让他在臣民之间难舍难分? 第39章 花见花开,人见人怀孕 良久,湛行风没有回答,只剩灯影孤寂的在地上摇晃。 果然,清婉绫对他有用只是一个借口么? 珠姬轻呵一声,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她幽怨的看了湛行风一眼,转身离去。 ----- 等两人都走以后,若儿把清婉绫拉到漆木雕花椅上,清婉绫表情有些兴致缺缺,道:“刚才你帮他打什么圆场?直接趁此机会让我休了他,不好嘛?” 好什么好? 傻子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休了庆王呢! 若儿白她一眼,“如今月朝宗已经盯上你,你武功尽失,又没联系到老怪物,再失掉王妃的身份被逐出王府,不就等于送死么?”嗔她一眼,见清婉绫娇俏的小脸巴掌印红彤彤,若儿又骂道:“姬贼也忒不是人,明明是王爷吃醉了酒想强那啥你,你才是受害者,她打你作甚?而且王爷居然还眼睁睁看着你被打!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哄鬼的屁话!” 越想越气,她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膏药轻轻往清婉绫脸上抹,清婉绫呲着嘴冷哼,“打我,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此话怎讲? 若儿涂药的动作顿了顿,仰头看她余怒未消的脸,想来夫人今日是真的给气着了,呼吸也有些急促。 只见清婉绫在怀里扣扣搜搜,安静的室内一阵窸窸窣窣后,她忽然眸光一亮,“有了!” 若儿随她的视线低头,只见她手心里有一个拆开的小纸包,纸包里躺着褐色的齑粉,比她之前给夫人的时候少了许多。 这是…… 她猛然一惊,激动道:“你给姬贼下毒啦?!!” 那惊喜的表情,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清婉绫朝她抛了个“羞涩”的媚眼,“是啊,刚才趁她不注意,我把这东西洒到了她衣服里,这会儿她应该正痒痒呢!” 哎呀! 她们家夫人居然会下毒了!真是可喜可贺,可歌可泣呀! 若儿一想到珠姬痒得跟猴子似得到处挠的模样,就笑弯了眼,“以后我多给你准备点毒药,谁要敢欺负你,咱们就毒她!” 说罢,若儿越想越开心,开始在肚子里搜刮各种毒药的制作方法。 但她想着想着,忽然“咦”了一声。 清婉绫低眸,只见她大眼眨啊眨,冒着一股奇异的金光。 “你脸上的疹子……居然这么快就好了?!”若儿惊奇一叹,似乎又想起什么,迅速在药箱里翻找。 “叮呤桄榔”的响声过后,一个青花小瓷瓶出现在她的手中。 清婉绫盯着那眼熟的瓶子,不解的皱了皱眉,“干嘛?” “奇药啊!”若儿打开瓶盖,倒出药丸放在烛光下打量,“普通的药治疗你这种小毒,最快也要一天才能痊愈,而你从刚才服药到现在也就小半个时辰,脸上的疹子就好了,说明这药是改良过的。” “然后呢?”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若儿看着清婉绫迷茫的表情,对她投去一个“井底之蛙”的眼神,认真道:“像治疗你这种与性命无害的小毒,市面上的解药一般固定成型以后,很难有人再为了提高药效而继续研发改良,一是因为此毒不伤要害,只要能治疗,就没必要再追求极致;二是因为提升药的品质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钱和人力,为了一个小小的解药而耗费精力,实在有些浪费;三是因为研发出更有效的解药,意味着药的成本和售价也会增加,既然两种药都能治病,且疾病不危及生命,那大家何不如选择便宜一点药呢?” 她一步一步分析完,又把药放在鼻尖嗅了嗅,“从这解药的药效来看,我猜测制药者应该是个只追求品质而不计成本的人,而一般这种人都非富即贵……” 话到一半,若儿顿了顿,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烁烁如星的眼一仰,落在清婉绫似月里嫦娥般绝美的脸上,笑了,“夫人,你指不定是让哪个贵人看上了!” 贵人? 像庆王这样的? 清婉绫闻睨了她一眼,“算了!” 但若儿不死心,站起来坐到她身旁,给她逐条分析,“刚才王爷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如果珠姬真要撕破脸让他休了你,你必定只能拎包袱走人,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一定还要再找个靠山,以免到时候没了王府的庇佑,我们孤立无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清婉绫赞同的点点头,便听见若儿继续道:“为今之计是,我们赶紧把这个贵人找出来,然后……” 她一句调调拐成十八个弯,暧昧的眼神在清婉绫身上游移,“我说夫人呐,你懂我的意思~嗯哼~” 嗯哼? 清婉绫看若儿一脸桃色,挑眉道:“你想让我给湛行风戴绿帽子?” 啊,差不多! 若儿对清婉绫投去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却被清婉绫一口回绝,“不行,我自诩行的端做得正,既然已经婚配,怎么可以做那种不守妇道的勾当?” 没想到她们夫人傻归傻,人还挺正派! 但这个世界不可能不是白就是黑的,她得先给夫人做做心理建设。 若儿想罢,开始发表独到的分析论,“夫人,你听我给你说啊!” 她把青花瓷瓶放回药箱,“所谓绿王八,绿王八,不绿怎么能叫王八呢?” 额…… 清婉绫的神色有几分动摇! “刚才王爷也说了,他之所以没有休了你,是因为你对他还有用,那么你和王爷既没有琴瑟之情,也没有夫妻之实,算得上什么夫妻?” 额…… 清婉绫觉得绿帽子其实也挺好看! “既然你们算不上夫妻,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不择手段利用你的男人委屈自己?” 额…… 清婉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给湛行风染点绿色了! 但若儿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我也不是让夫人你出卖色相,或者刻意违背内心,只是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比如现在,为了活命,我们必须做出适当的牺牲,获得贵人的好感,请求他(她)的帮助。” 话未完,她顿了顿,“所以夫人,今天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清婉绫还沉浸在若儿刚才的一番话当中,此刻听见她问,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沉吟片刻才道:“我遇到了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 像夫人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说特别好看,那得有多好看? 花见花开,人见人怀孕那种吗? 若儿颇感好奇,疑惑道:“真的?形容来听听。” 第40章 关系不纯洁 清婉绫努力回忆刚才在酒楼的惊鸿一瞥,只是觉得真的很惊艳,但要她形容,却实在形容不出来,于是放弃道:“反正就是个很美的男子,美到我一开始把他认成了女子,他的小侍从还给了我一脚……” 此话一出,若儿就傻了…… 什么?!她居然把贵人的性别给认错了?! 啊啊啊!多一条腿少一条腿都能认错?! 活该人家给你一脚! 得!还没开始就把贵人给得罪了!还谈什么庇护? 若儿摇摇头,望天。 不过有一点她很好奇,如果那个长得很美的男子就是贵人,为什么夫人得罪了他,他还会送药给夫人呢? -------- 更深露重,寒风彻骨。 邵和殿外,一个小太监在长阶上匆忙小跑,因为跑的太急,他“扑通”一声跪在坚硬的石板上。徐徐的鲜红浸入膝头的软布,但他已然顾不及,跑到殿前敲了敲门。 “砰砰!” 沉闷的木质声传入殿前,敲破了暖融融的静谧,一并敲怒了因为借兵一事夜不能寐的湛权。 “不长眼睛的东西!不见!”他头也不抬的怒骂,笔尖在奏折上落下一笔重重的墨迹。 可外面敲门声依然不止。 “砰砰!” 比之前的还要沉重急促几分。 湛权不耐烦的放下毛笔,抬头便听见那人道:“皇上,妙手堂堂主回话了!” 湛权闻言脸色一变,即刻让那名太监进来,在太监入殿的同时,他起身道:“朕三请四请都没有音讯,今日终于肯答复了!” 说话间,他似有些焦急的走到太监跟前,太监施了一礼,喘着气道:“妙手堂堂主他说……他可以治皇长孙的疯症,但前提是这次的军需药材应由妙手堂承揽,还有……” 太监没有把话说完,神色犹豫的看了湛权一眼。 湛权心知那堂主是个混不吝的,当初他病危在床,帖子金银珠宝翡翠送了数百回,这厮也没答应来替他看诊,如今突然应下,事情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颔首示意太监把话说完,太监方才颤颤巍巍道:“回陛下,他说,要让,要让八王妃来坐镇才肯替长孙殿下坐诊!” “军需药材交由妙手堂承揽还有理可寻,但让八王妃坐镇?妙手堂堂主什么时候又跟个傻子有牵扯了?” 湛权一听到“八王妃”三个字就觉得头痛,心想那妙手堂堂主性格也真是古怪,一身医术高超卓绝,天下第一,想治便治,不想治便直接拒绝罢,如今开出这么个棘手的条件,不是让乐国和络国的关系雪上加霜?他到底是来治病的还是来搅局的? 太监方才之所以支支吾吾担心的就是这个,见湛权果然眉头紧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将原话复述道:“妙手堂堂主说长孙殿下的病是突然而发,没有诱因,有违常理,本无药可医,但听说八王妃遇见过仙人,请她来坐镇,去除污秽之气,说不定还能试一试。” 这是什么道理? 他妙手堂堂主江湖人称“赛阎王”,凭借一手高超的医术,哪怕下了地狱的人都能拉回来,且迄今为止从未失败过。他救人全看心情,只有感兴趣和不感兴趣之别,没有可医和不可医之别,如今突然搬出来个坐镇去邪方能试一试之法,到底是何用意? 难道他真的与八王妃有所牵扯? 湛权负手踱步,邵和殿内随他走动的频率发出一阵阵细碎的摩擦声。 他摸了摸胡子,确定没有收到过八王妃与妙手堂有交集的讯息,难道八王妃只是个幌子?妙手堂堂主另有所图? 他兀自思考想得出神,没有注意到候在一旁的太监正在默默的数时间。 很快一炷香过去,湛权依旧没有从所知的蛛丝马迹中找到妙手堂堂主的目的。一是因为妙手堂堂主行踪诡秘,江湖上关于他的事大多是传闻,真实性有待考究,不能做参考;二是因为妙手堂堂主性格古怪,作风果决而出其不意,本身就难以揣测;三是近些时日南关异动颇为剧烈,恐怕不久便会有一场大战,湛权为这件事已经耗尽心力,一时也难以捕捉那么多。 太监一点一点掐完时间,见湛权还是一筹莫展,于是小声提醒道:“陛下,妙手堂堂主让您一个时辰内给出答复,如今一个时辰将近,他的信使就等在门外,您看……” 湛权听到妙手堂堂主还给了个时限,眉头的川字瞬时越皱越深,几乎挤出一汪水来。 他堂堂乐国至尊,在这大乐的土地上,只有他给别人限时的份儿,哪有别人敢给他限时的份儿? 那妙手堂堂主仗着三分薄面,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区区一个江湖人士,竟妄图掣肘帝王? 湛权性格再是温和,也被激得山羊胡翘动,但奈何为了救他最疼爱的长孙,他道:“他的要求,朕准了!但你告诉他,如果没有治好皇长孙,他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他倒要看看,这传闻中势力遍布天下的妙手堂堂主能翻出什么花来? 太监领命称是,很快退到殿外。 此时正望着月亮等更声的信使见太监出来,瞧他那赔笑的表情,便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那太监将湛权的话一一复述,虽不甚有好,却也算答应了。 信使听罢笑了笑,也不怒,心想他们家堂主给湛权限时答复,不过是想看看传闻中身子弱不禁风,性格也软弱的乐国皇帝到底能有多软,如今离约定的时辰还有好一会儿他便差人来回话,真是一点皇帝该有的脾气都没有! 哎,果然是四国之末啊! 他有些失望的叹息一声,本来还想再重温一遍堂主当年与四国之首的盛国国君斗智斗勇的画面,如今看来,泡汤了!湛权受络国长期压榨,已经失去了一国之君该有的气概! 对太监拱一拱手,信使转身,步伐轻盈,刚出过邵和殿的第一道门,转瞬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戚风惨惨,枯木瑟瑟。 天边第一缕白光破窗而入,散落在桌前一支嫣红的腊梅上,那红鲜艳刺眼,如骄阳灼灼,忽然一道人影飘过,遮蔽了清芒。 “啊!!” 屋内一声尖叫乍起。 只见若儿跟撞鬼了一般,惯常飙演技道:“不好啦!夫人!快醒醒!” 第41章 你恶心我我就恶心你 若儿这货就是只尖叫鸡,而且以夸张着称。 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见床上的美人还是一动不动,于是决定使出杀手锏,偷偷摸到清婉绫的床边…… 夫人,你不要怪我! 谁让你赖床! 脸上挂着毫无愧色的表情,她嘿嘿一笑,“夫人~王爷又来那啥你啦~” 这句话果然有用! 清婉绫一听到那啥,忽然跟兔子似的倏然坐起来,眼里睡意没了,呵欠也不打了,慌慌张张问,“在哪在哪?” 若儿眼睛一斜,指了指外面,“喏,就在外面呢!” 清婉绫闻言一惊,转头看了眼窗外乌漆嘛黑只有一丝鱼肚白,懵了,“大早上的,他不呆在珠兰院陪姬贼,跑来找我干嘛?” 对于这一点若儿也十分疑惑。 按照昨天的事态来看,庆王为了顺利借兵,应该还在珠兰院安抚姬贼才对,可这天不见亮的,他扔下姬贼跑来这里,难道不怕姬贼生气? 若儿抱手沉思,外面等候的伏兮听见里面没了动静,试探道:“王妃醒了吗?” 似有什么急事,催的很急。 “哎呀,管他什么事,看了才知道!”清婉绫被子一掀,娇颜上有几分清梦被扰的不耐,转而凑近若儿道:“快看看,我这样出去可还好?” 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忽然靠近,若儿吓得一弹,“噫~有眼屎!” 她们家夫人睡眠历来很好,睡醒很少有眼屎的,这一定是昨夜被庆王吓着了,害得她没能睡好所致。 若儿想罢准备抬手替清婉绫擦眼屎。 可蓦然“啪”的一声。 她看着自己被清婉绫挡开的手,不解道:“夫人,你干嘛?我是那种会嫌弃你脏的人么?” 然而清婉绫的思想显然和她不在同一频道上,挡开若儿后,她兀自把棉被一裹,顶着一头乱发就下了床,一边走还一边念,“有眼屎好!有眼屎好!” 有眼屎好什么啊? 若儿一脸懵逼的跟在清婉绫身后,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前厅。 等在门外的伏兮听到里面有动静,心想王妃终于肯出来了。 接着“吱呀~” 老旧的木质声划破空寂。 此时天色尚早,光线昏暗,楼廊上的灯笼也熄灭了,视线不是很清楚。 只见半开的大门里,一个乱蓬蓬的女子裹着厚厚的被褥从门缝里挤出来。 湛行风见状上前一步,准备进入正题,可他定睛一看,脸色一青,话在喉咙瞬时就噎住了。 伏兮见自家主子一副吃糠咽菜的样子,心想王爷这是怎么了?接着随他的目光一看,刹那也噎住…… 只见迷蒙之中,一向倾国倾城,令人赏心悦目的八王妃,眼角竟然挂了两串眼屎? 啊啊啊! 居然挂着眼屎! 夫人你好歹也是王妃,代表着王府的形象,如今挂着两串眼屎出来是什么意思? 想恶心王爷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 湛行风感受到清婉绫赤裸裸的抗拒,冷峻的面容一瞬也有些挂不住,沉声道:“你放心,昨夜不过是本王喝醉了酒,一时有些糊涂,才会对你……”他顿了顿,似是不愿再回忆昨夜发生的糟心事,抬眸间,幽邃的眼底越发冷了几分,“今日我来找你,是让你赶紧收拾收拾,马车我已经替你备好在门外,一会拾掇干净了,便去梅苑小住几天。” 既然昨夜不是真情,那便最好,他们二人各自两不误,谁也别打扰谁。 不过说起梅苑,那是什么地方? 清婉绫疑惑的看一眼湛行风,笑问,“是姬贼让我去的?” 她眉眼弯弯如月,一片澄清似水,那仿佛什么都不懂的表情,刹那触怒了湛行风。 难道她最应该问的不是父皇为何会下令让她去梅苑吗? 今早父皇派人来传话,说妙手堂堂主终于肯答应治疗胤儿的疯症,但前提是需要八王妃坐镇驱邪,若非她与妙手堂堂主有牵扯,妙手堂堂主怎么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所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背着他去见另一个男人了?或者说,她在谋划什么? 湛行风本来已经快要相信她真的忘了一切,但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突然一夜之间就变傻失忆?一切都是她装的!她装的!! 思及此,湛行风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他把她当做他的妻,相信她,为了她忍受非议,受王公贵族乃至父皇母后的嘲笑,可她呢?非但不能顾全大局,忍受珠姬,甚至还和别的男人私下授受不亲,即是如此,她怎么还敢要求他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湛行风颔首,眸中锐光一闪,似要刺穿清婉绫,“难道不应该是你给本王一个解释吗?为什么你要去梅苑?” 他这一问就把清婉绫给问蒙了,若儿在一旁看着,心想王爷好大的火气,这是在姬贼那里吃了闭门羹,跑来责备夫人,然后为了讨好姬贼,把夫人送去那个什么不知名的梅苑吗? 呵呵,当初为了把夫人骗到手,什么天涯海角海誓山盟,如今看来,都抵不过一个络国公主! 想起这五年来夫人所受的屈辱,若儿不禁替她感到心酸和不值。 如今要去便去,这个王八壳本来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想罢,她扯了扯清婉绫的衣角,斜睨一眼湛行风,清婉绫转头,发现她一脸不畅快,似是对去梅苑的事十分怨懑,主仆同心,她自然也畅快不起来。 清婉绫一双美眸狭长上挑,两串眼屎在黑暗中一闪——金黄金黄! 湛行风一怔,气势便瞬间在那没眼看的金黄金黄当中矮了半截,只听她道:“我跟你解释什么?要去梅苑便去呗,省得日日呆在这个四面漏风的屋子里,夜里还得关好门窗,以防某人又喝酒醉想强行对我那啥那啥。” “……” 这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说起昨夜进行到一半忽然就熄了火,他到现在还有些怏怏的,不知道对以后对生育子嗣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可疑的是——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密,珠姬竟然来得这样及时。事后他让伏兮去查,伏兮回来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便只能当作是珠姬在清芳院院外安插了眼线,事情才会如此凑巧罢。 湛行风见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了解她的脾气倔,再问也不会有结果,又看一眼天色也不早了,于是吩咐若儿赶紧收拾准备,尤其是赶紧清洗掉清婉绫脸上那两串金黄金黄倒人胃口的眼屎! 晨曦熹微,天光破云。 湛行风转身刚走两步,忽然又停下,他站在一缕剔透的清光里,抬眸专注而认真的望着她,问,“它……你还要么?” 第42章 让你又作妖! 清婉绫闻言疑惑的皱了皱眉,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 那盒面雕刻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盒身细长光滑,是用上好的梨花木所制而成,一看便价值不菲。 既然连盒子都这般贵重,里面装的至少应该是皇上御赐级别的珍宝? 清婉绫默默立在原地,看见打开的锦盒里,红色软缎上安静的躺了一支宝石碧玺花簪。 那花簪簪柄以金累丝制成,花朵、花叶和花托分别配以宝石、碧玺、小米珠以及点翠,其做工十分精细巧妙,哪怕是在熹微黯淡的清光中,也透着一股尊贵雅致的仙气儿,从远远看去,仿佛春雨过后婷婷绽放的牡丹,艳而不俗,贵而端庄。 “这不是我的花簪吗?”清婉绫哑着嗓子问,一时感到有种难言的熟悉感在心头涌动,像是即将烧开的沸水,咕嘟咕嘟往外冒。 湛行风站在檐下看她,深沉如碧波大海的眸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点点头,把宝石碧玺花簪递到她面前,“是,这是你的花簪。” 是当年我与你的定情信物……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紧紧的凝视清婉绫的一颦一簇,想从中寻找回忆里的温情。 但清婉绫并没有给他预期中的回应,她抬手从锦盒里取出花簪,欣喜道:“我还以为上次掉在后山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没想到居然会在你的手里。” 那羞花闭月的娇颜中,欢悦得纯粹又干净,湛行风见了眸光一暗,却表情冷淡的答,“其实从那日过后,它一直都在我这里,我想你若是还喜欢,定然会找我,但没想到,自那以后,你再也没找过我。” “……”清婉凌不明白他在矫情什么,“我又不知道花簪在你那里,你若是有心给我,直接给我便是了,何必非得等我向你要呢?”她眸烁烁,似夜里繁星,美得璀璨耀眼。 若儿赞同的点点头,心想都到了这个份上,王爷还顾及颜面,为什么凡事都要夫人追着他,顾全他的大局?难道他就不能回头几步,看看夫人为了他已经变成什么样了吗? 她撇撇嘴,良久听见湛行风道:“罢了,时间不早了,既是喜欢的东西,记得一定要收好,别再轻易弄丢了。”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残败的枯枝中。 若儿和清婉绫目送他走以后,也关门回屋收拾东西。 此次去梅苑,环境陌生又不如王府戒备森严,她们不知道会去多久,将面临怎样的凶险,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把衣物、药箱、工具和贵重物品,只要是能带的全都打包带走,由于清芳院简陋,本来就没几样东西,随便拾掇拾掇,便搬空了。 主仆二人背上背着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似蘑菇一般长在她们身上,远远看去,就像两坨笨重的菌群在缓缓移动。 走出清芳院,一路上遇到不少丫环家丁,大家都用或奇怪或疑惑或好奇的眼神盯着她们,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上来帮忙,所有人像跟旁观者一样,抱手揣测王妃收拾行李这是要去哪? 不过更夸张的还是王府那比老鼠打洞还快的消息传递速度,清婉绫还没走出王府,她们离开的事就被编撰成无数个版本,一瞬间传遍了每个犄角旮旯。 “你听说了吗?王妃昨夜趁王爷喝醉酒,把自己假扮成侧王妃,想勾引王爷,生小世子,母凭子贵,真是好不要脸!”树丛后面切切道。 “诶诶,你还不知道?王妃给王爷下药,想要迷惑王爷,结果让侧王妃逮个正着,今天王爷清醒过来,勃然大怒,罚她搬出府去住了。”假山后面低声道。 “唉!侧王妃真可怜,居然被人假扮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幸亏王爷定力强,没有被她蛊惑成功,不然侧王妃这清清白白的名声就要被人玷污了!”楼廊拐角处愤愤道。 “就是,她怎么能这么下贱?王爷不爱她,她竟然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哪有王妃半点威仪?” “呸!狐狸精,山沟沟来的村妇,败坏德风!” 无数声音隐隐绰绰出现在清婉绫的四周,但等她仔细去听,却又没了声音,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从只言片语中判断出那些人大体在说什么。 昨天之事,只有她、若儿、湛行风和姬贼知道,排除她和若儿,湛行风不可能做这么无聊的事,那么谣言是从谁那里传出去的,不言而喻。 不过清婉绫也不在乎,顶多是看到给姬贼打热水的丫环,无意间把热水撞翻在地,然后越走越远,到晾晒衣服的地方不小心把姬贼最喜欢的衣裳刮破,再然后看到给姬贼送的早膳,抬手挠痒痒时不注意将它打翻,轻描淡写,仅此而已! 等清婉绫一路弯弯绕绕到达王府大门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伏兮站在门口看到两个移动的菌群,忙上前替她们拿包袱。 接着跟在他身后得几人也赶紧过来,分别接过她们手里的包袱,妥帖安置在马车上。 伏兮一边提包袱一边走在前面,“王妃,此次去梅苑小住不像在王府,多有不便,王爷命我跟在您身边保护您,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男子办事总是要比女子办事方便些。” “哼,拿保护打什么幌子?王爷派你来监视王妃才是真的?”若儿朝天翻了个白眼,嘲讽的看向伏兮,接着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兀自扶着清婉绫上了马车。 第43章 老齄奴 浮云缭绕,炊烟袅袅。 清晨的瑞都依旧热闹不减,酒楼、茶馆、当铺、医馆……琳琅满目,次第而开,而街边还有面摊、灯摊、脂粉摊……形形色色,种类繁多,其中叫卖的,吆喝的,谈天的,说笑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块,仿佛四面八方汇聚的溪流,潺潺组成奔腾的大河,构成繁华的瑞都。 清婉绫和若儿都喜欢热闹,看见街边的景象不免心动难耐,吵嚷着便要下车买东西。 伏兮生性不善言辞,尽管不同意,很快也在二人的炮语连珠中败下阵来,只能任由她们买买买。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不一会儿车里,车后,甚至连伏兮的马侧都挂上了大大小小的纸袋。而庆王府的车队,也光荣的成为整条街的聚焦点,十分吸睛。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达梅苑。 院外早已等候多时的洪公公看到车队,立刻摆出职业假笑上来迎接。 可迎着迎着他的嘴忽然就张成了馅饼状! 只见车帘一拨,堆积如山的包袱噼里啪啦如豆子一般滚落出来,方形的、圆形的、三角形的稀里哗啦砸了洪公公一脸。 “哎哟哎哟!” 他连着叫唤好几声,然后才看见清婉绫和若儿从包袱堆里钻出来。 “公公,不好意思,东西太多,没砸伤您?”若儿通过洪公公的穿着判断出他的身份,寒暄道。 可洪公公鸟也不鸟她一眼,脸子一甩,撇头对清婉绫拿腔拿调的,“王妃,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稍整片刻,便速速去给小殿下看诊罢!” 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 不过看诊是什么意思? 清婉绫不解的望向若儿,若儿显然也是一脸蒙。 今日从王府出来,她便觉得去梅苑的路有点熟悉,本来以为可能只是顺路,谁知道越走越不对劲。如今她们所在之处,就是宫外的皇城,而通过院门来判断,这里应该是皇家别院。 所以结合那个眼高手低的公公的话来看,她们此行是来给小殿下看病的? 可哪家小殿下会住在皇家别院里? 若儿思索着,对洪公公刚才的行为也不过分在意,和清婉绫随他一道进入院子,最后来到静心院,洪公公嘱咐几句这就是她们接下来的居所,让她们赶紧收拾收拾,一会来领她们去小殿下那,接着也不等她们发问,便急匆匆的走了。 若儿站在所谓的院子面前,推开门一看,脸一下就垮了! 低头,她们的脚下杂草丛生,无路可进; 抬头,屋脊的两侧漏洞斑驳,青苔脆嫩; 平视,洞开的大门一眼望到底,灰尘密布。 这哪是什么院子?根本就是废弃的危房!危房啊!! 那个老齄奴,不是故意刁难她们么?! 若儿气愤得直跺脚,心想这些一个二个的,根本没有谁真正把夫人当作过八王妃,连一个小小太监都敢在骑在夫人头上撒野,归根结底,不就是连王爷自己也没真正护过夫人吗? 既是皇帝不待见,皇后不喜欢,连王爷都不爱护,至上而下的,大家便也觉得八王妃名不属实,可以不当回事,所以夫人才会过得这样辛苦。 有时候若儿真是想不通,夫人放弃一切嫁给庆王到底是图什么?图一个名头?图一个以爱为名实则只有利用的感情?还是图虐? 她不懂,也没有体会过为一个人甘愿放弃一切的感觉。 如今陪着清婉绫步步走来,她越来越庆幸当初没有和伏兮成婚,若不然,想必也会吃这番情爱的苦。 偷偷看一眼伏兮,若儿放下包袱,挽袖子道:“加紧收拾,争取今晚能睡上觉!” 于是三人各自分工,开始找来工具打理屋子。 清婉绫负责将院外的草丛开出一条道路; 若儿负责将屋内打扫干净; 伏兮负责到处修修补补,至少确保下雨不漏,刮风可避。 如此明确下来,问题很快便迎刃而解。 巳时将过,三人顶着看似温和实则毒辣的太阳干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清婉绫哼哧哼哧割下一把草,手上全是一条条被草叶割伤的细纹,鲜红的伤口掺杂草毛的刺辣,又痛又痒,简直“酸爽”不能! 不过这货是个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尽管痛也一声不吭,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她擦干额角的汗水,忽然听见“啊”的一声。 那尖叫犹如天雷滚滚,撕裂祥云。 清婉绫一回头,便看见一坨黑球带着漫天的灰尘以光速飞奔而来。 “咚咚咚!” 黑球滚得触目惊心,丧心病狂。 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清婉绫的跟前。 “妙手堂堂主!妙手堂堂主啊!!”若儿在她面前急刹车,嘴里念念有词。 “嘎?”什么妙手堂堂主? 清婉绫表示闻所未闻。 “就是那个啊,赛阎王,赛阎王听说过没?” 提起“赛阎王”三个字,若儿两眼火花迸射,满是崇敬之情。 赛阎王——妙手堂堂主君子言,八年前在医者大会横空出世,并凭借高超独到的医术击败四国医尊,拔得头筹,可那年的他才十五岁!!十五岁呀! 她十五岁的时候,还在路边用石子打伏兮呢! 不过言归正传,自那一赛后,君子言一战成名,名震四海,权贵们不惜花费重金请他治病,可他人一闪,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就在大家几乎忘记他的一年后,江湖上忽然兴起了一个名为“妙手堂”的组织,一举打破两大医药世家对药材行业的联合垄断,而妙手堂就从药铺发家,逐渐发展为以药店、医馆为主,当铺、酒楼等十多个行业为辅的庞大组织。 其实当时大家并不知道妙手堂背后的神秘人是谁,君子言的身份被揭发还是因为四国之首的盛国发布的一张追捕令。 第44章 传述 听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年盛国皇妃得了一种怪病,寻遍天下名医都治不好,奄奄一息只能卧床等死。可不知怎么的,他们找到了君子言,君子言以一种独特的疗法让盛国皇妃终于得以回春,病情好转。但他治着治着,治到一半忽然就丢下病人消失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可以说是任性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皇妃是盛国皇帝的心尖宠,镇国大将军的独女,从盛国皇帝还是质子时便与他风雨同舟,她好不容易能从阎王殿里走出来,可走到一半又被拖回去,这种死里逃生又生还无望的感觉谁受得了?于是盛国皇帝立刻下发了海捕文书,若是谁能把君子言抓回来,便赏黄金三千两。除此之外,他还于月朝宗等江湖大派合作,承诺他们哪个教派能找到君子言,就将盛国的三个竞标项目直接指定给哪个教派十年。 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那段时间几乎整个江湖都在找君子言,君子言的名号也因此更是响破了天际!但无论他们怎么找,也无法找到君子言半点踪迹,这个男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迹可寻。 一晃三个月过去,街头巷尾张贴的海捕文书已经残破不堪也还是没有他的消息。而皇妃的病一日比一日严重,已经咯血数十次,晕厥五六回。盛国皇帝爱妻心切,觉得此事不能再等了,忽然一咬牙,下了一个决定…… 那日风轻云淡,皇帝最疼爱的邵仁公主坐在轿撵里突然当众示歉,说自己不应该觊觎君子言的美色,强迫他。大家这才恍然,原来君子言一走了之是因为被历来骄纵的昭仁公主冒犯了! 堂堂一国公主,莫说侮辱,就连打死几个人都是正常的,可君子言有本事让她道歉,已经算莫大的殊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大家以为应该结束了,但君子言还是不出现。直到半个月后盛国皇妃大限将至,盛国皇帝救妻心切承诺只要君子言治好皇妃的病,过往不咎,他才现身。不过他的出场方式很奇特,是由妙手堂捆到盛国皇帝面前的…… 那日天朗气清,暖阳和煦。 这货站在殿前,被自己的副堂主一推,“陛下,我把我们堂主给您抓回来了!” 什么? 君子言就是妙手堂堂主?!! 尊贵的盛国皇帝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差点没当场气晕过去!! 因为这货不但拿了他的免死金牌,还拿了盛国为期十年的三个项目,这简直是给妙手堂的未来提前预订了巨额利润啊!! 要命,简直要命!! 盛国皇帝当场勃然大怒,但君子一言九鼎,他怎么能反悔?于是便只能任由这货赚得盆满钵满,还动他不能。 不过君子言也没让盛国皇帝失望,治好了皇妃不说,每年交给官家的标的物还准时准点、保质保量,比以往任何一家与朝廷合作过的供货商都要优秀。出于对人才的欣赏,选贤任能、心胸宽广的盛国皇帝又追加了两个项目特意点名交给妙手堂。 不过这也只是若儿道听途说的,不乏存在人口相传特意夸大的成分,事情背后的具体细节,例如君子言是如何熄灭圣怒最终平安赢得大满贯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反正此一事以后,妙手堂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生意也越发蒸蒸日上,到如今已经到了红得发紫的地步。 这天下之大,能有几个人敢与四国之首周旋? 唯独他君子言旷古绝今呐! 骚包骚包,太骚包! 若儿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崇拜之情,两只24k纯钛合金狗眼几乎闪瞎清婉绫。 她吐枇杷子一般捡了重要的跟清婉绫说,清婉绫听罢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盛国皇帝对黄飞皇妃真是情深意切,为了治好她的病,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若儿见她神色恍惚,忽然一笑,“不会?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自己和皇妃一样毫无保留的付出,就能获得同样的真情?这是要分男人的,醒醒,我的傻夫人!” 她摇了摇清婉绫,得到一个白眼。 清婉绫不与她辩论,转而问,“说正事,好端端的,你突然提那个赛阎王干什么?” 若儿闻言终于收敛笑意,认真道:“方才我在屋里跟伏兮打探消息,听说今日让你来梅苑的不是王爷,也不是姬贼,而是妙手堂堂主!” “嘎?”,妙手堂堂主与她素不相识,让她来梅苑做什么? 清婉绫懵逼的眨眨眼,对若儿投去一个大大的问号。 对于这一点,若儿感到好奇,她将伏兮的话复述道:“妙手堂堂主说,要你坐镇驱邪,他才肯治皇长孙的病。” 所以刚才洪公公提到的小殿下,就是皇长孙咯? 清婉绫想起那日在御花园看见的披头散发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难不成他真像传说中一样神通广大?” 后山与皇长孙的事,她从未对谁提起过,包括若儿,可妙手堂堂主是怎么知道的呢?像他那样连公主都忍不住垂涎的人,应该一眼便是永恒,若是她见过,绝不可能忘记,所以她很确定妙手堂堂主那日不在后山。 清婉绫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却又找不出到底奇怪在哪,只愣愣的对着满院的荒草发呆。 若儿见她眉心微蹙,疑惑道:“如果妙手堂堂主就是昨晚送您解药的贵人呢?” 这一点清婉绫也想到过,但他们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他不可能真的小肚鸡肠到因为被认错性别就将她扯入治疗皇长孙的事件中,伺机报复? 更何况他应该也没与她过多计较,否则怎么会给她解药呢? 清婉绫抱手沉思……做大事的人,一般都有大格局,妙手堂堂主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但不等她深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公鸭叫。 “哟!八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洪公公盯着清婉绫手中的镰刀,笑容中夹杂了一丝讥讽,“您身份高贵,怎么能干除草这样的粗活呢?” 第45章 又是个演员 呵呵! 刚记下的帐还没有算,这眼睛长在天上的就赶着趟的来找虐了? 清婉绫微微一笑,尽管额汗涔涔,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娇艳。她双眸弯弯荡漾着至清至澈,低头看一眼还没有她高的洪公公,无端生出几分威仪,“我变成这样,不也有你一份功劳?” 洪公公一愣。 若儿愤怒的补充,“是啊!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待客之道,稀奇得很,回头王妃一定要好生和王爷说说,也让王爷也多了解了解世面。” 清婉绫虽不受庆王待见,但好歹也是庆王府的正主,他如此欺负清婉绫,不就等于变相欺负庆王府吗? 洪公公自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并不露怯,只嘿嘿一笑,忽然“哎哟”一声。 他手一拍,恍然道:“瞧瞧我这记性,给八王妃带错路了!如此腌臜之地,怎么能让八王妃住呢?八王妃您也是,刚才怎么不告诉老奴?老奴人老了不中用了,总是忘东忘西!都是主子们可怜老奴辛辛苦苦伺候几十年,才没有将老奴逐出宫,安排来此地,可老奴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要给主子们惹麻烦,真是惭愧啊惭愧!” 洪公公一席话拐十八个弯,看似在忏悔过错,实则是在给自己开脱。他先是以自己年老记性差为由,表明将清婉绫带来荒院只是一个误会,接着又悄无声息的施压,说自己资历老,受宫里主子们恩泽,就算事情真告到庆王那去,也只能当做年迈老人的一时失误,被那些可怜他的主子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清婉绫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王妃,如今络国要让庆王休了她才肯借兵,此事一旦告发,说不定正好能给主子们找个理由弹劾她! 想罢,洪公公故意拿腔拿调道:“哎,王妃要去告诉庆王便去,是老奴不中用,愧对了主子们的恩泽!” 老阴贼,故意带错路,还怪王妃不提醒你?脸呢? 而且真正的受害者就在面前,却一口一个愧对自己主子,分明就是不想道歉! 姑奶奶才不尿你那壶! 若儿手下翻转,不及开口,一个身影忽然轻轻一拨。 “啪!” 鹅黄的袍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致的绣花鞋暗光闪动。 接着“哎哟”一声惨叫。 洪公公瞬间跟个葫芦似的“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好好认错,罗里嗦叽叽歪歪什么?!”清婉绫收回大长腿,一脸正义凌然,“还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呸!丢皇家的脸!” 这货人傻,没心思去仔细捋那些弯弯绕绕的利害关系,新仇旧恨一并算! 若儿被她这波操作惊呆了,看着地上跟蛤蟆一样乱叫的洪公公,突然“噗”的一下笑出声。 果然是她家夫人! 好飒,好解气! 清婉绫历来是个力气大的,洪公公吃她一脚,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爬起来。 他识人无数,自诩见过不少贵人,可亲自动手打人的还是头一回见,于是震惊的“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有细碎的脚步声。 清婉绫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穿着华贵,形色温和的女子由人簇拥着走过来。 还没到跟前,那女子莞尔一笑,虽显和善,却透着一股子难以接近的疏离,“八王妃,洪公公先后伺候过仁嫔、皇贵妃、太子,可谓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如今太子体恤他年迈艰辛,将他发配到梅苑来安享晚年。可他晚年还没享几天,被你这么一踹,恐怕半条命都去了!洪公公到底犯了多大的错,竟值得八王妃发如此大的火?” 洪公公看到救兵,连忙的爬起来行礼告状,“太子妃娘娘!求太子妃娘娘替奴才做主啊!” 他“扑通”往女子跟前一跪,吊梢眼泪光熠熠,好不可怜。 若儿心想果然有靠山,怪不得行事这样嚣张跋扈!接着她便听见洪公公抢先开口,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当然,他说的自然是他年老记性差带错路那一套,比刚才跟清婉绫说的还要生动真切,显得因机体退化而犯的错误避无可避,又无可奈何。 说完他抹一把老泪,不着痕迹的控诉清婉绫脾气不好踹他,末了往地上一倒,一抽,哎哟哎哟的叫着起不来。 一番表演惟妙惟肖,不去台上唱两曲儿都对不起他的演技! 清婉绫听他添油加醋说完,也不怒,只等太子妃定夺。 但太子妃眸光一冷,显然和洪公公是一伙儿的,也不问清婉绫有何说辞便责备道:“八王妃,洪公公年老健忘,纵使偶尔犯点小错,改了便是,也不至于这般惩罚罢!” 清婉绫闻言,缄默的睨了洪公公一眼。 太子妃以为她这是默认了,正打算开口,可她眉眼一挑,然后漫不经心的走到洪公公身边,脚尖一下一下的点地,对着他上下打量,不知道要做什么。 “哒!哒!” 有节奏的轻响一下一下的回荡在枯草的窸窣声中。 她一双半含妩媚的眼狭长如勾月,幽幽的盯着洪公公,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瘆得慌。 “嘿嘿!” 一声冷笑乍起,清婉绫猛然抬脚,那裙摆如拉满的长弓,划出一道圆弧,带起风声猎猎,席卷枯叶翻飞。 这力道很是生猛,就连太子妃额前的碎发也无风自动,若是捱这一脚,不死也要残废! 原来,她刚才一直在找合适的位置,想要踢死洪公公!! 啊!! 八王妃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粗鲁凶悍,蛮不讲理! 若是换做其她人,太子妃可能还会觉得这一脚只是虚晃,但对方是瑞都里出了名的妒妇,连络国的公主都敢打,一个小小的太监更是不在话下! 她连忙出声阻止,“八王妃!你莫不是真想把事情捅到庆王面前,捅到皇上……” 可话还没完,那盈盈的脚已经毫不犹豫的跺了下去。 “呼!” 洪公公原先尝过清婉绫一脚,现在看她这架势,晓得这货和那些娘娘不一样,从不来虚的,于是忘了自己还正在扮演一个倒地不起的老人,一骨碌“咻”的爬起来,抖得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啪!” 清婉绫脚底生灰,盯着洪公公道:“怎么?你不是痛得起不来了吗?我看还挺利索啊!” 洪公公:“……” 我特么要是不利索,不得给你一脚跺死啊!! 第46章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洪公公犯不着为了一件小事把小命丢了。 脱离危险后,他暗骂一声:这傻妇,居然敢诈我!接着两眼一挤,委屈道:“八王妃,您谋杀老奴,老奴就算再痛也得躲呀!” 说罢他演得越发伤心,伏地跪在太子妃跟前哭诉,“哎哟!太子妃娘娘,您看看您看看,若是您不在,老奴今日恐怕就命丧于此了!娘娘啊~您一定要替老奴做主啊~” 洪公公伺候太子时,没少在一些大事、小事上帮过太子妃,与太子妃也算有些情分,如今见他哭得老泪纵横,太子妃便觉得八王妃今日的行径未免太过了。 她眉头一皱,正待发话,可身边一空,洪公公就不见了! “老齄奴,我让你演!” 一声冷笑起,只见清婉绫跟个地痞无赖一样拽着洪公公往外拖。 她个头高、力气大,洪公公在她的手中就像上案板的老公鸡似的,一边挣扎一边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啊!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他扯着嗓子尖叫,因为身份低微不敢反抗,也反抗不过。 地上的落叶和灰尘扑扑飞起,若儿捂着口鼻扇了扇,有点担心夫人这样做恐怕要落人诟病。 这时,太子妃再也看不下去,融入那惨烈的画面中,“八王妃!!洪公公不过记性不好带错了路而已,改了便是,你何至于这般残忍?!” 清婉绫仿佛听不见。 “嘶嘶!” 地上留下长长的拖痕。 “八王妃!难道你不怕我将你的罪行上告父皇吗!!” 终于,清婉绫顿了顿,转头对她一笑,如夏花灿烂,眸中一片纯净与她所行之事南辕北辙,“既然他知道自己带错了路,为何一早不指出来?现在才说,晚了!” 晚了? 太子妃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缓缓道:“不过再换一间屋子罢了,你体谅体谅洪公公便是,不知道何来‘晚了’一说?” 呵呵,说得倒轻巧! “我体谅他年老体弱,可他体谅过我吗?”清婉绫睨一眼洪公公,把手一抬,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全是一道道细长的口子,那鲜艳的颜色交错纵横,在正午烈阳的照耀下,分外惹眼。 身处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尤为注重自己的容貌体态,而王公贵族家的女眷作为尊贵的象征,为保住一席之地,更是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保养美容,包括太子妃在内也会花费半数以上的月钱驻颜修容,但如今清婉绫的手变成这样,很可能难再痊愈,甚至还会留下一道道丑陋的伤痕。 太子妃见状一惊,哑然道:“你,你的手……” 话未完,她转头看向洪公公。 洪公公也是一脸震惊,结巴道:“这,这……” “拜你所赐,为了收拾荒院,我的手成了这个样子。”清婉绫瞪着眼,“如果不是你带错路,如果不是你没有及时改正,我会变成这样吗?” 什么? 这个妒妇居然会亲自收拾院子? 太子妃双唇微张,张了又合,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清婉绫对她笑了笑,解释道:“是啊!洪公公走之前让我们好好收拾收拾院子才来领我们,我不好好收拾呢吗?” 若儿闻言一噎。 太子妃眼睛一瞪。 洪公公的脸色却已经死灰死灰。 啊啊啊! 这货理解能力有问题啊! 他就算再怎么使小绊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指使八王妃做事啊!! 再说哪家贵胄娘子会真的听一个奴仆的话动手做事的? 可八王妃,八王妃…… 洪公公“哇”的一下,瞬间就被清婉绫蠢哭了! 事到如今,就算他再怎么巧舌如簧,忤逆主子的罪行也断然过不去了! 洪公公想罢吓得一颤,便听见清婉绫强硬道:“既然要说理,把事情捅到皇上那里去,咱们就直接进宫,看看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她的态度十分坚决,说完拽着洪公公就要走。 可洪公公哪敢进宫? 先不说清婉绫手上的伤,单单是用这点小事去烦皇上,就够他受的。 所以刚才太子妃说要将事情捅到皇上面前,也只是说说,想要吓唬吓唬清婉绫,但没想到她却脑子不够用当真了! 洪公公拼命后退,拽着一根柱子不肯走,边哭边喊,“八王妃,我的姑奶奶,我的老祖宗,老奴知错了,您就放过老奴!咱不去了,咱不去!” 喊完他又向太子妃求救,“娘娘,您快救救老奴呀!老奴真不是故意的,您快帮老奴劝劝八王妃!” 太子妃闻言,顾念之前的恩情,忙劝阻道:“八王妃,念在洪公公已经知错的份上,你就放过他这一回,这事闹到皇上那,对你也不好。” 皇上为借兵一事已经日夜难眠,脾气愈渐暴躁,此刻再拿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小事去叨扰他,定然会惹得龙颜大怒,再者八王妃是个莽撞一根筋的性子,到了圣上面前万一再说错话,捅出什么篓子,皇上怪罪下来,她身为太子妃此事处理不当,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若儿虽然和太子妃的想法不同,但也觉得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对自家夫人没好处,于是对清婉绫悄声道:“夫人,这老齄奴已经认错了,咱们就放过他?” 清婉绫听罢一愣,见若儿肯定的点点头。 她手一松手,洪公公猝不及防“啪”,跟个软脚蛤蟆一样滑坐在地。 呼~ 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他心有余悸道:“多,多谢八王妃。” 见总算说动清婉绫,太子妃略略松了一口气,然后责备的看一眼洪公公,“连这点小时都办不好,还不下去受罚?!” 没用的老东西! 免得再惹乱子! 等洪公公领命退下,她又从袖子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膏药递给清婉绫,比起之前的厉色,现在更显和风细雨,“八王妃,咱们妯娌一心,何必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这药膏是我平日最爱用的,治疗伤口效果奇佳,你拿去,可别留下了疤痕。” 刚才还吹鼻子瞪眼的,现在就妯娌一心了? 太子妃真会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儿! 若儿默默吐槽着,看清婉绫把药瓶收回袖子里。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男声,“太子妃娘娘,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八王妃还没找到吗?” 清婉绫定睛一看——竟然是昨夜美人身边的侍从郭平! 第47章 黑心肝堂主 郭平走过树影阑珊,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最为扎眼的鹅黄。 他目光一转,又瞧见到地上长长的拖痕,杂乱的草叶…… 想来刚才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啊~ 敛神来到门外,郭平先对太子妃和清婉绫行了一个礼,然后道:“方才洪公公说来找八王妃,许久不见回来,而太子妃又来找八王妃,还是不见回来,我家堂主便叫我来了。” 太子妃点点头,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对郭平温和一笑,端庄大方,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一般,转头对清婉绫亲切的招手道:“八王妃,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走。” 清婉绫不说话,立在原地看郭平。 太子妃也没管她,兀自抬步。 郭平等在最后,与清婉绫对视了一眼,笑意淡淡,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 清婉绫收回目光跟上队伍,若儿忽然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听说妙手堂堂主脾气古怪难测,惹了他的人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无故身亡,夫人一会儿见了他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这么冷酷? 这么无情? 清婉绫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向他推销肚兜…… 会缺胳膊呢?还是少腿呢? 不会是无故身亡…… 她浑身一激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飞檐风过,楼廊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夹杂一丝清脆悦耳,拂动一院的嫣红,梅花香扑面而来,极致的红与淡雅的香缠成一副惊艳四座的画卷,美得引人入胜,美的迷乱人眼。 一行人穿过亭台楼阁,还没入静心院,就听得一声惨叫。 “啊!” “哐当!” 稀里哗啦的破碎声轰炸耳膜。 渐渐走近,“砰!”一个人从半开的窗户飞出来,“咚!”的一声砸在地上哎哟叫唤。 清婉绫穿过人群,看到五六个人躺在地上有的捂胳膊,有的捂腿,有的捂头,有的捂肚子,一个个表情扭曲,呼痛之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里面咋啦? 清婉绫好奇的探头往窗户残破的洞里打望,头刚刚一偏,便听得里面有人惊恐道:“长孙殿下,长孙殿下……啊!!长孙殿下您轻点儿!!啊~” 还来不及看清里面的情况,就看到又一个人从窗户里“咻”的飞出来,砸在坚硬的地板上,估计摔断了大腿,抱着伤处嗷嗷叫唤。 郭平见此情景,似是习惯了,淡定从容的推开门走进去。 太子妃看一眼满地的伤患,也只是皱了皱眉,仿佛这样的事时常发生,挥挥手命人将他们抬下去疗伤。 而等在门外的秦云儿看到太子妃和清婉绫,则是先施了个礼,同样没有过多表情。 大家都规规矩矩的站在安全距离外,像是有一条约定俗成的线划在脚下,不主动靠近,也不过多言论。 不是说好了给皇长孙看病吗? 她们一个为人母,一个为人未过门的妻子,看到那么多人被扔出来,居然还这么淡定? 清婉绫初来乍到比较懵,看见秦云儿也算半个熟人,于是不动声色的摸到她身边想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大概是因为之前有嫌隙,她刚一靠近,秦云儿立刻便跟她拉开了距离。 不过清婉绫不甚在意,又凑过去,这回秦云儿离太子妃只有一掌之宽,避无可避,便只能停下来看她。 估计清婉绫上次在小宴给她留下了阴影,她那娇俏的小脸上一脸戒备的写着——“你要干嘛?你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我就叫啦!” 哎? 我跟你未来婆婆好歹是妯娌,你这样可就见外了啊! 清婉绫弯眼一笑,正准备开口,忽然“吱呀~”一声。 她转头,看到郭平伸出半个脑袋,目光在三人之间一定,说道:“我家堂主让您进来。” 院外乌压压一群人把视线聚集在清婉绫身上。 可清婉绫眼睛一斜,捅了捅身边的人,“叫你呢,快去!” 秦云儿:“……” 她发现八王妃就是个坑,巨大无比的坑! 瞧刚才那些人被扔出来的架势,现在谁要是再进去谁就会被扔啊!! 难道我看起来像冤大头吗? 难道我看起来很傻很白很好骗吗? 秦云儿斜身,清婉绫戳了个空,郭平眯眼一笑,官方又自然,“八王妃,堂主叫您进去呢~” “啊,是吗?”清婉绫后知后觉的眨眨眼,打着哈哈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悲壮前进。 “吱呀~” 只开了供一人进入的空间的大门再次关上,空余众人一声消香玉陨的轻叹。 屋里很黑,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条钉住,用黑布罩着,只能凭借刚才破损窗户处斜落进来的光勉强看清四周的景象。清婉绫立在其中,感觉自己仿佛被关在一个巨大的牢笼,压抑得紧。 郭平在前面带路,清婉绫紧紧跟着他一路也算顺畅。不过途中依旧会踩到一些硌脚的物体,难免发出细微的声响。 漆黑之中,郭平听到声音忽然转头,里屋太黑,清婉绫看到他比了一个食指,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她会意的点点头,不由屏住呼吸,脚步也更轻了几分。 短短的一段路程,花了两倍的时间才结束。 走到最里间的时候,清婉绫一眼便看见床头似乎坐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毛发乱疵蓬松,身体消瘦,远远扫去像一个发霉的蘑菇,一动不动的蹲在那儿。 清婉绫自动将黑影和那日在小宴上看到的乱蓬蓬重合,然后再想到客栈里肌肤滑嫩的白面小生,蓦然就镇定了。 她逡巡一圈,又发现正对皇长孙的角落里撑了一面屏风。她眯了眯眼,立刻发现一抹与现下环境格格不入的素白。 他雍雅的坐在屏风后,一脚抵着屏风,一手半搭在扶手上,辨不清表情。 可纵然如此,也不禁勾起了清婉绫昨夜那惊鸿一瞥余留的悸动。 哎,美人啊美人~ 到底长什么样呢? 她抱手沉思,角落里被沉思的人影动了动,郭平会意的对清婉绫道:“八王妃,快去绑住长孙殿下,咱家堂主好把脉!” 嘎? 这不就是想让她被打飞吗? 第48章 三百六十五度大风车 这厮也太记仇了?! 叫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绑武艺高强的皇长孙,不是摆明了要她挨打? 果然是个小肚鸡肠的,以公谋私,打击报复,妥妥的不懂怜香惜玉! 清婉绫隔空对君子言狠狠鄙视一番,床上听风便是雨的湛羽已经唰的一下看过来。 自从疯症犯了以后,他的身体情况每日愈下,甚至开始怕光,听不得一点声响。为此皇帝昨夜特意将湛羽安排到梅苑静养,一来有助于缓解他的病情,二来可以防止某些宫外来的有心人入宫后趁机造势。 但当前最令人头痛的是……湛羽自幼习武,且学有所成,伺候的人显少有谁打得过他,更不敢打他,所以一旦有人靠近,他便反应过激,比如像刚才那样,窗户飞人! 有时候他饿了,就吃几口丫环们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的饭,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一天都不吃饭,只喝水,一连半月下来,几乎瘦了两圈。 他蹲在浓重的黑里,好像发现了什么,身子一动,窸窣声清晰入耳。 清婉绫心跳一停,不由自主的去抓郭平当保护伞,但她伸手一抓就抓了个空,郭平那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不见了。 这摆明了是个坑! 清婉绫瞪一眼跟雕塑一样从刚才到现在动也没动的君子言,忽然前方雕花木床频频摇晃,嘎吱作响。 下一秒,一个乌漆麻黑的东西忽然一冲而出,态势十分丧心病狂。 他来得很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清婉绫的跟前,清婉绫刚定神,就看到一双凹陷的眼死死盯着她,眸底仿佛有一只来自深渊的手,不停勾动。 湛羽的面皮本来就白,如今因为病态毫无血色,在黑寂里更是白得突兀瘆人。 清婉绫头皮一麻,二人四目相对,湛羽眯了眯眼。 “叮铃!” 宝石碧玺花簪随她的动作细微作响,近在咫尺的他听得很清楚。 抬眸,湛羽把目光转到花簪上,碧玺宝石组成的牡丹一支傲放,华美绝艳,流光熠熠。 似是被什么触动,他突然激动的道:“坑……大坑……”,却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 清婉绫迷茫的看他,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君子言听到湛羽念念有词,忽然坐直身子,审视的目光也投过来,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他浅浅勾唇,似碧波荡漾涟漪阵阵远去,延伸出烟雨江南朦胧恬淡,而那一抹淡然晕开又如浓墨重重一点,刻画出寒江孤冷,一切都融合得那么自然,一切都柔美得勾魂摄魄。 清婉绫没有察觉暗处烁烁的目光,自顾自想要听清湛羽到底在絮叨什么。 但他说得实在模糊,她缓缓凑近,一不小心碰到他的爆炸头,然后,他就炸了…… “啊啊啊!” 一声怪叫突然爆开。 乱蓬蓬跟个站起来的蛤蟆一样双腿外八,一抖一抖,乱蓬蓬的头发也一弹一弹。 清婉绫吓得一退,接着便听见湛羽惊恐道:“坑!大坑!啊啊啊!大坑!” 嘎? 什么坑? 说谁坑? 清婉绫还没想明白,忽然肩膀一痛,像是被什么用力撞了一下。 “呼~” 风里夹杂一丝汗酸臭拂面而过,湛羽推开她,居然就这么……跑了? 清婉绫觉得意外,院子里的太子妃、秦云儿、宫女嬷嬷、太监侍卫更意外。 以往皇长孙一喊“坑”,窗户里总要飞个把人出来。 但她们盯着空洞洞的窗框期待的看了许久,也不见那抹艳丽的倩影……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和秦云儿疑惑的探头打望,表情都有几分兴致缺缺。 忽然“哐啷!”巨响乍起。 大家眼睛一亮,瞬间了脸色一白。 只见洞开的大门里,不是八王妃“天外飞仙”,而是皇长孙顶着一个爆炸头,衣服松垮挎的杵在门前。由于长时间不见日光,他先是眯了眯眼,不一会儿适应了,那从头发下露出的眼睛一掠,携着一丝阴戾扫向众人。 东风呼啸而过,测测刺骨。 有人开始预想皇长孙将院子里包括太子妃、秦云儿等十来人轮番抛起的壮观景象…… 太子妃面色一凉。 秦云儿神情一惧。 其余之人两股战战,惶恐不已。 紧张压抑的气氛渐渐弥漫,沉得人呼吸不匀。 “呀~嚯~”湛羽大喝一声准备表演三百六十五度大风车,而离他最近的太子妃首当其冲。 “簌簌!” 屋内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武艺精湛,听力比一般人要高出数倍,当即身子一抖。 大家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只见那抬在半空的脚一顿,刹那大叫再起“啊啊啊!坑!” 众人心道小殿下又犯病了,快逃!! 可不等他们有所动作,湛羽已经抢先一步卷起狂风猎猎离去,只留下一脸懵逼、二脸懵逼、众脸懵逼…… 怎么回事? 小殿下这次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展示飞人绝技?! 众人把目光落转向太子妃,想问……这算不算小殿下的病情有所好转? 而在此之前,屋内。 君子言起身,从屏风后款款而来。 他身披素白飘飘欲仙,头上帽檐垂下的薄纱轻轻一晃,渐有淡雅药香溢入鼻尖,浸润肺腑,接着脚步一停,整个人高挑如松将清婉绫罩在更深的影子里,给人以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太过惊艳,惊艳到令人过目不忘,哪怕此刻只看到他白白的鞋尖,清婉绫也止不住呼吸一凝,又想起昨夜飞纱之下那张并不完整的绝美容颜。 “啊,美人,呸!公子,不,堂主,好久不见,幸会幸会~”她媚眼一弯,一张纯洁无辜的脸凑到君子言跟前。 但君子言没理会,只缓缓道:“我似乎找到皇长孙疯症的诱因了。” 清婉绫:“???” 好学的郭平兴奋探头,“是什么是什么?” 可君子言并不回答,只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清婉绫,笑容浅淡而深远。 他兀自抬步,留下一阵冷凉的药香。 郭平又跟上去,“堂主,是什么?是什么啊?” 他们出来的时候,太子妃正在吩咐下人去把皇长孙抓回来。她端庄文雅依旧,脸上丝毫看不出母亲对儿子的关怀,仿佛一个主持大局的外人,冷静又理智。 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谁会上心? 这会她恐怕巴望着皇长孙的病治不好,可以重新和太子再生一个长孙? 君子言立在卷帘下,巍峨如山,浅浅一层浮云缭绕,宛若密林谪仙神祗,一连指尖都泛着盈盈的光。 他斜睨一眼太子妃,恰巧太子妃也在看他,二人隔着薄薄的纱帘,君子言不卑不亢的行礼,太子妃淡笑道:“君堂主,我家胤儿如何?” “如何?”君子言声线如春日清泉脉脉动听,“具体还要看八王妃。” 第49章 你坑我我坑你 若儿闻言一惊,心道君子言不会发现夫人的秘密了? 此时清婉绫正好从屋里出来,众人将探究的目光聚在她身上,惊讶、疑惑、迷茫来回变化,皆在揣度君子言那番话里的意思。 八王妃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一个花瓶,无权无势、生性善妒众所周知,她除了使用暴力、和稀泥,什么时候还能治病了? 方才的话,清婉绫也听到了,她和大家一样疑惑,于是把目光转向君子言。 华光之下,男子高挑非常,只微微颔首,发冠几乎碰到廊下的灯笼。 二人四目相对,夹杂了梅花香的凉风卷起薄纱轻扬,起起落落间,那轮廓分明的下巴如金光灿烂的云边,随云卷云舒,慵懒之中夹杂了一丝高不可攀的孤冷,接着薄唇一抿,似笑非笑一点淡粉浅浅晕开,绚烂了枯败的冬日。 众人神情一艳,还想观赏更多,可寒风一止,只剩隔绝风尘的素白。 如果他们刚才没有看错的话,传说中脾性古怪,不苟言笑的妙手堂堂主……刚才是笑了? 他居然对着八王妃笑了? 昨夜宫里流传的秘闻反复在脑子里酝酿,当再看清婉绫和君子言的时候,大家的眼里都添了几分暧昧。 太子妃审视着相对而立的二人,想起今日来此的真正目地,见君子言不答要走,忙对清婉绫道:“八王妃,你的手伤的不轻,既然妙手堂堂主在这里,何不顺便让他看看?” 她刚说完,大家纷纷把视线转移到清婉绫手上,只见白芒之下,一条条血痕在细嫩之上尤为耀眼。 八王妃的手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不成在王府里还要下地种田? 众人见状不解,但更为疑惑的还是太子妃的话。 君子言做事随性,让他出手有两点:一是他感兴趣,二是这个病要足够复杂有难度,否则参照第一条,小疾小病勾不起他的兴趣。可如今太子妃让妙手堂堂主给八王妃看皮外伤,先不论他有没有兴趣,光是第二点就不满足,结局不言而喻。 众人以为太子妃没听过关于妙手堂堂主的传闻,所以才会提出这个结果已定的建议。但只有太子妃很清楚,她要探一探君子言和清婉绫的关系是否如传言中所说?又到了哪一步? 若儿揣度着太子妃的心思,眸光一冷,看向清婉绫的视线不免夹杂了一丝担忧。 倒是秦云儿出身相对较为低微,常年养在深闺中,很少听说江湖上的事,对君子言的脾气也不甚了解,加上本家势力弱小,消息不灵通,就连今日来梅苑伺候湛羽的消息都是刚受命便匆匆赶来了,此刻听太子妃一说,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关心清婉绫,却也讨好的帮腔道:“天呐,八王妃您的手……是该让君堂主帮您看看,否则日后留疤就不好了!” 在长辈面前,她历来是个卖乖讨喜的孩子。 太子妃闻言,果然对这个还算有眼力见儿的未来媳妇弯了弯眼。 这时,临近拐角的白色仙影忽然一顿。 本来已经走了的男子又折了回来。 他清眸寒凉如腊月孤星,略略一扫,危险的暗流隐在浅浅薄纱下涌动。 这仙男惯常是个洁身自好到近乎扭曲的性子,从来不允许谁用女人玷污他,也更别想借他打什么歪主意,哪怕主要目的不是针对他也不行! 此刻某些人自以为身份高贵,想拿他作妖,也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君子言返回的时候,清婉绫正在摇头拒绝,“不用了,有太子妃给的膏药,这点小伤又何须劳烦君堂主?” 说完,她一边心想让小肚鸡肠的君子言给她看伤,不正好给他报仇的机会了吗?接着一边从袖袋里掏出瓷瓶。 可瓷瓶还没在掌心站稳,一个白影掠过,带起凉风习习。 清婉绫鬓角的碎发动了动,瞬时鼻尖一阵淡雅的药香拂过,熟悉的好闻的味道混合着梅花香,如窖藏百年的老酒,闻一闻便沉醉。 她侧目,果然看到君子言那又高又仙的身影。 e…… 他要干嘛? 总不会是给她治伤? 那伺机报复? 清婉绫警惕盯着他。 太子妃神色微变。 众人呼吸一凝。 只见君子言将瓶盖打开,纳入鼻下闻了闻,有帷幔隔着,也辨不清是什么表情,接着轻轻一抛,嫌弃道:“这种残次品也算得上药?” 众人闻言面色一惊。 太子妃表情一沉。 清婉绫手一抖,准度极好的君子言眉头一皱。 咕噜咕噜…… “哐啷!” 本来应该稳稳回到清婉绫手中的药瓶就像是君子言故意的一般,滚落在地,砸得瓷片乱飞。 “……” 瞬间,君子言对太子妃的态度因为这个看似无辜却藏着小心思的动作上升到了鄙夷的程度! 而那表情无辜的、纯洁的始作俑者媚眼一闪,眸子里竟还透着几许惋惜?? 呵呵! 这神婆很有胆嘛!! 第一次诓他买肚兜,第二次直接给他拉仇恨,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君子言低头盯着跟前乌黑的发顶,勾唇,刹那微风卷起殷红的梅花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精致的绣花鞋上。 某神婆背脊一僵,便听得太子妃气急败坏道:“君堂主,就算你医术高明,也不可这般血口喷人!” 她一改往常的平静宁和,由丫环簇拥着走到君子言面前,头一仰,柳眉皱成川字,“这膏药我平常也在用,怎么会是残次品?你如此说道,是在污蔑我蓄意陷害八王妃,将残次品给她用么?” 太子妃在宫中历来有个温柔善良的称号,大家也不太相信她会做这种事。 但他们都是下人,主子的事儿不敢插嘴,这时秦云儿便赶紧挣表现道:“是啊,太子妃娘娘最是仁慈,君堂主切勿乱说,玷污了娘娘的名声……呜呜呜……” 她话未完,四周东风骤然大作,灌了她一嘴冷碴子。 秦云儿在无形威压下唰的小脸一颤,太子妃的却不见怜惜。 院外安静了一瞬,便听得君子言缓慢启唇,“敢问太子妃,你那膏药治疗伤口几日可以见效?” 第50章 你眼睛有问题吧 太子妃看他一眼,到底是宫里的主儿,在君子言气场的威压下依旧镇定自若,“五日便可见效。” 五日? 这还不是残次品? 君子言不回答,对郭平扬了扬手,郭平会意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到清婉绫手里。 清婉绫一愣。 毒药? 她审慎的掂了掂,瞬间得到某仙人一记刀眼,同时郭平蛔虫立刻摆出一副“别不识好歹”的模样,深怕她没有眼力见儿再打翻了。 受到轮番警告,清婉绫也没继续掂,只不满的撇撇嘴,表示君子不与小人斗! 这厢君子言见她终于肯安分,方才道:“妙手堂新研制的养颜膏,三日便可痊愈,不留一点疤痕!” 不和太子妃争论残次品的问题,和外行人也没什么好辩论的,他只需拿出更好的伤药,就足以证明,相比于他的养颜膏的效用,太子妃的确实是残次品。但这并不代表太子妃就是不怀好心,故意拿残次品给八王妃。 一个指的是药本身的品质,一个是由药延伸到人品。 这本便是一个因为立场不同引发的误会,再深究未免就显得斤斤计较,有失风范。 再者妙手堂的养颜膏确实优质,就连太子妃也忍不住想入手几瓶,于是她和气一笑,“原来君堂主指的是这个意思,大家都会错意了,误会误会,一切皆是误会。” 说话间她瞄一眼容色美艳的清婉绫,那货还在皱着眉头看手里的养颜膏。 刚才君子言、清婉绫和郭平之间的小动作她也注意到了,在她看来,若是不认识的人,根本不可能有那种独属于几人之间的小互动,别人看不懂,只有他们懂。 再结合起刚才君子言出门时说的那句话,治疗胤儿的疯症还需看八王妃,要说此二人之间没有什么,谁会相信? 想罢,她故意对清婉绫感叹一声,“八王妃,君堂主对你可真上心,生怕我这药膏治不好你的手伤,还特意给你带了一瓶养颜膏,这会儿你便再不用担心手上留疤了!” 她平易近人的脸上尽是由衷的宽心欢喜,可说出的话却将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点缀成了桃色新闻,激起千层浪汹涌推去。 “难怪妙手堂堂主要求八王妃坐镇驱邪才肯治皇长孙的病,原来他们之间是这种关系?”一位婆子率先开口。 接着其他人如被点燃的炸药,瞬间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我就说八王妃怎么会治病?原来是她能让妙手堂堂主出手治病!” “啧!我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不纯,被我说中了!” “是啊!真不要脸,有夫之妇还勾三搭四的,若是被庆王知道了,有她好受的!” “哼!不守妇道,不遵女德,除了一张脸,真不知道她有哪里好!” “……” 一时间嗡嗡之声喧嚣如潮,而站在潮水之巅的清婉绫则是一脸懵逼。 我们啥时候成那种关系了? 你看他那动不动就甩刀眼的样子像对我上心? 你眼睛有问题? 要不要我给你洗洗眼? 她盯着任由舆论发展的太子妃发起眼神质问,可太子妃只是微微一笑,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这时,本来也没打算让刚才残次品件事不了了之的君子言看一眼太子妃,眸底闪过一丝阴戾。 对于完完全全败坏他圣名的行为,表示猎杀时刻即将开启! 他嗤一声,慵懒倦怠的音调里尽是鄙夷,“太子妃,我将残次品一事挑明,不过是为了提醒你,别随便将这种东西拿出来,以免丢了皇家的脸,可你三番五次将我与八王妃的关系臆测胡搅一通,寓意何为?” 太子妃闻言面色一青。 他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又问清婉绫,“八王妃,据我所知,今日也是你与太子妃第一次见面,你们二人无冤无仇,她为何要这般诬陷你?” 突然被点名,清婉绫幽幽的看了君子言一眼。 从敌对突然转为合作,这关系变化太快,有点令人猝不及防啊~ 但啪啪打脸,反击太子妃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呢? 清婉绫远山眉一挑,作傻白甜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就刚才洪公公害我的手被割伤,我要去找皇上评理,太子妃不让,还给了我药膏……仅此而已啊~” 她眼神无辜,含糊其辞,怎么看怎么像总是受欺负的冤大头。 众所周知八王妃性子直,连陷害侧王妃都做的十分明显,是个不会绕弯的粗莽憨憨,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那话语几番揣摩,似乎是太子妃因为洪公公的事有意刁难八王妃?毕竟洪公公对太子妃有恩人尽皆知,所以她维护自己的恩人也合情合理…… 所以刚才太子妃的所作所为都在谋私诬陷? “轰!” 太子妃苦心维持的贤良淑德形象瞬间倒塌。 大家看着她的视线里顿时多了几分惊惧,惊是惊她居然藏得这样深,惧是惧她可怕的伪装能力,毕竟要掩饰心性六年如一日,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太子妃察觉到周遭气氛细微的变化,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黑,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愤怒而显得过于失态,只厉声道:“八王妃,请你将方才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一说清楚,未免引得大家误会,诬陷别人不成反倒自己落得个恶人的罪名!” “嘎?”清婉绫眨了眨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不解的挠挠头,天真道:“那我要怎么说才算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呢?” 那一脸虚心求教,仿佛什么都不懂的模样,落入众人眼中,就像是八王妃又要被太子妃糊弄过去了…… 这下就算太子妃再怎么说,也会自动被人们转化为有意引导和指使八王妃。 而缄默看着清婉绫的君子言莞尔一笑。 小神婆,挺能装! 表面看起来虽然是个了铁憨憨,但内里却是个黑心眼啊! 另一边太子妃被清婉绫模棱两可的态度磨着耐性,压低了嗓子道:“既然八王妃不肯自己说,那我们就把洪公公找来当面说清楚,免得让别人以为我故意为难八王妃!” 但她话刚说完,清婉绫的回答差点让她原地爆炸! 第51章 这憨货! 这货依旧发挥她傻白甜的憨憨攻势,两眼弯成月牙,甜出蜜,“好啊好啊!让洪公公来说,反正我也说不清楚。” 那一脸欢欣鼓舞,写着“我终于不用疲于解释”的模样,更加让人觉得——就是太子妃在捣鬼。不然八王妃怎么会如此坦荡洒脱,一点都不紧张呢?毕竟诋毁太子妃人品可不算小事! 众人暗暗揣摩着,异样的视线在太子妃身上来回。 而太子妃只是盯着面前满脸无辜的清婉绫,心态临近爆炸边缘。 啊啊啊! 这是摆明了和稀泥啊! 皇后说她是搅屎棍!果不其然! 真是搅得一手好屎! 等等! 不对! 搅屎? 搅她? 搅屎? 她——屎? 啊呸! 太子妃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清婉绫气昏了头,她握紧袖中的粉拳,声音越发低沉道:“既是如此,便等洪公公来了再说罢!” 毕竟要跟一个傻子计较,是永远计较不清的。 她深吸一口气,身边已经有人去传洪公公,只要洪公公来了,将事情说清楚,一切迎刃而解,她在众人心目中依旧还是那个温良贤淑、和善宽厚的太子妃。 然而君子言并不打算就此作罢,他黑眸如沉浮的冰洋深不可测,用最淡然的语气投下最有声的惊雷,“太子妃用的什么香?味道真是特别!” 他天生嗅觉灵敏,只需一闻,便知道太子妃身上的熏香是由十八种特殊的药材炼制而成,而此香的效用…… 本来他无意去管皇家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事,但太子妃非要将他和这神婆臆测在一块,脏了他的名声,就怪不得他了! 果然,太子妃闻言一愣,脸色瞬时铁青,她想笑,可那笑容看起来十分牵强,且带了一丝试探,“君堂主对此香有所了解?” “略有涉猎。” 语落,空气凝固。 由于太子妃背对众人,大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清婉绫却看得很清楚,听说太子妃身上有香味,这货特地凑近猛地嗅了嗅。 确实,太子妃身上有一丝非常浅淡的木质香,如果不是离她非常近,仔细闻,根本闻不到。这香味很特别,像浓稠的墨经过不断洗涤,到最后不见一丝颜色,清清淡淡甚至还有点好闻。 君子言看一眼清婉绫,冷笑一声,对太子妃娓娓道:“听说很久以前,西域出了一位女王,知人善任,勤政爱民,受万民敬仰,百姓拥戴,只可惜她荣耀一生,却无儿无女……” 话到一半,太子妃的脸色刹那惨白惨白。 她抖动着嘴唇,惊愕的盯住那纱帘下完美的轮廓,指甲几乎陷入肉里,因为紧张到极致令她腹部痉挛着。 下一秒,君子言用只有廊上几人可以听见的嗓音道:“那位女王,用的也是这种香!” “飒飒!” 太子妃身形不稳的晃了晃,一旁贴身伺候的宫女忙扶住她。 “你,你怎么会……”她惊诧的喘息着,平日从容端庄的姿态全无,像是被谁踩中了尾巴,说不出话来。 若儿在人群的最末尾,虽然看不见太子妃的表情,也没有听见后来君子言说了什么,但那个故事她小时候也偶然听太爷爷说过。 大概内容是:当时的皇室不知为何只剩下公主一个血脉,所以这个公主几经波折,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女王,而女王虽然受人爱戴,但是毕竟是女人,有些大臣心中不服,便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药师炼制了一种气味清淡近乎无味的香,然后联合她贴身伺候的宫女,在女王的寝宫中焚烧此香,长此以往,纵使后宫美男万千,女王也一直无所出,死后只能将王位传给他人…… 不过当时她还年幼,这其中的许多细节也不记得了,只听太爷爷感叹权位惑心,咕哝着这种香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但愿这只是传说。 可如今没想到还真有! 而且立刻就被君子言发现了!! 这是什么神仙鼻子? 他又该多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才会一下就认出传说中的秘香? 果然不枉“赛阎王”的称号! 她两眼放光,崇拜的看向君子言,一连太子妃华贵的背影也落入眼中。 不过现在并不是她好奇太子妃为什么要佩戴此香,自断生育的时候,因为她还看到了她那个缺心眼的主子,居然杵在太子妃的身上闻!! 啊啊啊啊! 这憨货! 你给我离太子妃远点!! 听见没有!! 若儿在心里咆哮,灼灼的目光一射,几乎将清婉绫烧出个洞。 接着,清婉绫感觉自己背脊一凉,转头就看到若儿那仿佛要生吞大象的表情。 噶? 她愣了愣,虽然不明所以,但为免回去耳朵生茧,还是乖乖退到君子言身边。 “窸窣~” 清婉绫灰溜溜的样子落入君子言眼中有几分令人愉悦。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之前和若儿的小互动,站在君子言身边的时候,太子妃只听见她小声咕哝道:“所以香和女王有啥关系?” 看来她似乎并没有理解君子言话里的意思? 太子妃疑惑的盯着清婉绫,心想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身为太子妃,若是有意长期使用此香被发现,恐怕便不是贬黜那么简单,很可能还会牵连家族,导致一切功亏一篑…… 思及此,太子妃抿了抿唇,再看清婉绫一眼,眸底透着不甘和妒恨。 不过这样的情绪一闪即逝,谁都没有发现。 她稳住情绪,对君子言微微一笑,“君堂主,我忽然想起东宫还有一件事儿没办,今日便先到此罢,改日再来答谢君堂主对胤儿的救命之恩。”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被人拿住了致命的把柄,若是再继续下去,最后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她聪明的选择了结束这场对峙。 而清婉绫……她依旧笑得春风和煦,“八王妃,洪公公方才有所冒犯,恐怕使你对我产生了不少误会。但我们妯娌一心,怎会因此生了嫌隙?不如这样,改日有机会我们再解心结?” 第52章 是不是被坑了 事情因为太子妃的退让也算和平结束。 但皇宫之中,琉璃碧瓦下窜动的人心却永不会结束。 当晚,君子言就收到了太子妃的名贵封口礼——藏红花。 此花生长在海拔高、温差大、强日照的特殊环境下,全株花卉只有三根雌蕊可用,而其中有效成分含量最高之处又仅在花蕊上端的三分之一处,且每采集九十至一百朵鲜花仅可得到一克柱头,于是藏红花又有“红色金子”之称。 掂了掂手里的藏红花,大概有五百克左右,相当于他手里的这一袋,就耗费了约五千朵藏红花,看来太子妃为了堵住他的嘴下了血本啊! 不过这很对他的胃口! 君子言桃花眼映着灼灼烛光,把袋子一抛,“郭平,拿去收好!” 本来他也无心参与宫里肮脏黑暗的斗争,一袋藏红花换一个清净,何乐而不为? 与此同时,玉思院。 若儿和清婉绫吃饱了坐在梅花树下望月。 她们一左一右排排坐,倩影在地上拉下长长的墨黑,偶有几片花瓣飘落,融入影中,泛起一阵混合了泥土的清香。 这两货今晚出奇的安静,安静到躺在屋檐上偷听的伏兮禁不住眼睛一眯,打起了瞌睡。 “簌簌!” 死寂之中忽然有细微的响动。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清婉绫看一眼房顶,对若儿比了个手势,两人交换视线,若儿点点头,轻手轻脚的绕到屋后。 “咔嚓!” “咚!” 乍然响起的沉闷之声惊得伏兮一怔,睁眼间,漆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什么人? 伏兮警惕的爬起来,缓缓朝声源处靠近。 “簌簌!” 越往前响动越清晰。 他放轻步子,往前一探! 几乎是同时,屋檐下突然“唰”的冒出一颗黑乎乎的头! “啊啊啊啊!” 惨叫划破天际。 伏兮菊花一紧,猛然往后一弹,接着便听见那颗仿佛浮在半空中一般的人头幽幽道:“请问,你想做鸡吗?” 做鸡? 青楼外面摇手帕喊“来呀~来呀~”的那种? 伏兮一脸垮,几乎能扭出水来! 啊啊!我特么一个男的做什么鸡? 我比鸡骚吗? 我比鸡艳吗? 还是我喊的“来啊~来啊~”更有吸引力?! 这简直就是侮辱啊! 侮辱!! 伏兮脸色一赤,厉色道:“来者何人?居然将我与勾栏里的女子做比较,出来受死!” 话音落,没有人回答。 乌云遮月,昏蒙沉黑中,“唦唦”,檐下忽然又是一晃。 “嘣儿!” 黑暗里又挤出一颗头! “啊啊啊啊!” 尖叫再起,“噌”一声,吓得伏兮宝剑出鞘。 他菊花缩了再缩,已经隐隐作痛。 接着便听得刚冒出来的人头吐槽道:“你不对劲!” 只一句,他就辨出了来人。 凭借强大的定力,伏兮稳住惊吓过度的心神,再次确认。 发现两个黑头面前还有两个长长的凸起,中间用一根木头连接,很明显是梯子。 而趴在梯子上两眼炯炯有神,惯常笑得一脸纯洁的熟悉面庞……这货不是若儿嘛? 然后再看一下若儿身边的人头,媚眼如丝,惊才绝艳……这不是八王妃嘛? 她们两个大半夜不休息,鬼鬼祟祟爬到屋顶上侮辱他,是不是闲得慌? 伏兮收回宝剑,一脸无语的坐回去,“我哪里不对劲?你们才不对劲!” 身为女子,不矜持不温柔不含蓄,整天想什么做鸡做鸡的,那是正常姑娘会想的吗? 所以当初他不娶若儿是对的,这么个跳脱不守规矩的女子,娶回家不是找罪受呢? 他兀自莫名气恼,便听见若儿嗤一声,“我家王妃说的做鸡可是字面上的——用鸡做一道菜,你刚才想的什么?” 伏兮闻言老脸一红,心想大半夜的说什么做鸡,当然会让人想歪啊! 而且他又不会做菜,做鸡找他干什么? 内心一番反驳,伏兮却羞得说不出话。 若儿瞧他一脸青春美少男的青涩样,眼睛一睨,“最近小话本看多了?青春勃发了?你说的做鸡不会是青楼里那种‘来啊~来啊~’?” 这货总是有本事猜中他的心思,并给他一记重锤! 伏兮闷不吭声。 若儿追问道:“问你呢,做不做?” 伏兮赌气:“不做!” 若儿冷笑:“不做我就把你那年偷我肚兜的事写信告诉你娘!” 伏兮:“……” 他发誓真不是他偷的! 不过这件事已经辩白了十遍也没辨清楚,他表示放弃妥协,“成!我做!” “好,那你现在就去给我们找只鸡!” 伏兮再次,“……” 这大晚上的让他去哪里找鸡?耍他玩呢? 他用眼神表示控诉,但若儿恍若未见,只道:“你出鸡,我们出力,就这样了,谢谢啦!” 说完也不等伏兮反对,主仆二人就“嘟嘟嘟”的爬了下去…… 伏兮再再次,“……” 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坑了? --------- 目送伏兮小怨妇一般的走后,若儿把清婉绫拉到屋内。 没有庆王眼线的监视,她们终于可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好捋一遍,然后继续下一步的打算。 若儿首先问了清婉绫和湛羽的事,她记得之前在小宴上听见夫人说认识湛羽,而今妙手堂堂主又说君子言的病能不能治好,还要看夫人,所以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这件事弄清楚。 清婉绫与若儿亲厚,也不隐瞒,将湛羽吃了尸香丸的事娓娓道来,若儿听了一惊,让她别再将此事对第二个人提起。原因是乐国对江湖组织颇有戒备,严禁皇族贵胄与江湖组织私下有来往,更不要说娶其为妃,若是让人知道皇长孙吃了尸香丸才得的疯症,大理寺一定会追查到夫人头上,届时她月朝宗叛徒的身份捅漏,后果不堪设想。而这其中对君子言也要尤为谨慎,听说妙手堂和月朝宗素来不和,君子言是个脾性古怪的,就像颗定时炸弹,若是知道夫人的身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然后若儿又让清婉绫小心太子妃,今日她在一旁观看,总觉得太子妃对夫人颇有敌意,那种敌意已经超过了因为小小摩擦而造成的不满,而是一种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的针对。她确定不记得夫人在此之前和太子妃有过交集,所以那敌意不知从何而来,只能多加防范。 最后,她还制订了一个计划,与君子言有关…… 第53章 连鸡肠都不如! 清婉绫听若儿神神秘秘的在耳边说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见夜深了,实在困倦,便汲汲梳洗睡了。 等伏兮大半夜抓鸡回来,院子里黑漆漆的,他郁闷的哼一声,“大半夜的非逼我去抓鸡,还以为是什么急事呢!眼下睡得这样安逸,指不定又在背后密谋什么!” 天色昏朦,不见明日,碧瓦红墙间梅花凌寒傲放,一片浓淡不一的红里,偶有几枝探出墙头,携一缕纷芳令人魂牵梦绕。 静心院内,昨日因皇长孙表演飞人而残破的窗户已经重新修好,并同其它可见光的地方一样,先封死,再用厚布遮盖,然后继续营造令皇长孙舒适的黑。 清婉绫站在门外,看一眼似乎雷打不动,名为伺候皇长孙实则像来站岗一样的秦云儿,眸光无波。 秦云儿惯常表现得乖顺纯良,对她微微一笑,甜甜的行礼,她也微微一笑,两人和和气气,却也只是流于表面的长辈慈爱,晚辈恭顺。 清婉绫走过她,上扬的唇角一平,对她不说多厌恶,却也没有好感。 “吱呀~”,雕花木门缓缓打开。 有了上次的经验,清婉绫刻意放缓脚步,尽量不惊扰里面的“蓬蓬头”。 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摸索着走进里屋,率先入目地还是屏风后那头戴纱笠,姿态肆意雍雅的男子。 他一身素白,似山巅缭绕的浮云,轻轻浅浅,不染半粒世俗尘埃,高贵如同夏日灼灼骄阳让人一眼万年,也冰冷如云后冬月孤寒令人无法触及。 “既然来了,便先稳住皇长孙!”寂静里他的天音夹杂了几丝微凉。 清婉绫一怔,顿觉不妙。 她发现这个妙手堂堂主,平日里看起来仙气飘飘,与世无争的,可丝毫没有仙人该有的气度,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稳皇长孙,摆明了想看她“空中飞人”啊! 不就认错了性别给他推销肚兜嘛?有必要记恨这么久? 清婉绫撇嘴,妩媚狭长的眼眯成一条斜线,又想起刚才君子言说话的音量…… 她忽然警惕的转头,接着绷直的肩一松。只见床上有一块黑影平平凸起,上半部分微微起伏,像是一个人安静的躺在那儿,睡着了。 这时,好听的嗓音再次响起,“我给他下了点药。” “……” 果然是妙手堂堂主,连皇长孙也敢下药! 难怪刚才他说完话乱蓬蓬没有发作。 清婉绫长舒一口气,看一眼屏风后修长的人影,蓦然觉得君子言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了,至少“怜香惜玉”四个字他还是懂的。 刚才看到君子言的态度,本来她还有点担心若儿计划的可行性,可现在看来,成功的几率应该有百分之五十? 她走到床边,一股酸臭瞬间扑鼻而来。 湛羽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发丝油腻成条,衣服黑一块黄一块,沾了油渍、泥土等等,已然看不清衣袍上的花纹。 清婉绫眉头一皱,在床边坐下,仔细一看,他脸也饿瘦了,皮肤蜡黄,颧骨凸出,与那日她在西坊茶楼所看到的白面小生完全判若两人。 一时间心跳一滞,感到震撼,也感到佩服。 他才十三岁啊! 他可是皇长孙,未来的出储君啊! 到底怎样坚定的信念,才会使他愿意放弃舒适奢华的生活,而选择冒险服用尸香丸,救民于水火? 看到他如此下场,清婉绫脑海莫名出现一双深沉如大海的眼,那波澜万千藏匿其中,最后泯灭为淡然无波的眼,慢慢与湛羽重合,最终化为泡沫。 忽的一阵心酸,熟悉的冲动汹涌而出。 只是那样的冲动除了欣赏,再无他…… 她一定神,头上宝石碧玺花簪流光一闪,伸手拨开湛羽的发,却没有看见黑暗里他浓密的眼睫动了动。 当初在后山,他答应逃出来以后就请她吃饭,她可不准他食言! 清婉绫暗自喃喃,手下一双黝黑的眼忽然一睁,吓得她身子一僵。 “嘎吱~”坐下床板摇晃。 “呼~” 湛羽突然起身,带起阴风猎猎。 啊啊啊啊,不是说他被下药迷晕了吗? 特么这速度像被迷晕的样子? 清婉绫暗骂一声,拔腿就跑。 可刚起身,领子一紧,她一转头,就看到湛羽诡异的脸凑了过来。 那明显写着“我要表演高空飞人”的表情看得清婉绫背脊一凉,心想要是从这里被这货甩出去,不死也得残废? 与此同时,她头上的宝石碧玺花簪珠光熠熠,湛羽一惧,一颤。 一心想要逃跑的她没有发现,只反手一推,一弹。 惯性使她倒退数步,接着“砰”的一声撞入了一个坚实的东西。 那东西冰冷如雪,似寒江之上凝结的冻霜,隔着衣衫重重一窝,彻骨的寒意入侵全身,似乎连血液都要停止运转。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怎么比外面还冷? 清婉绫打了个寒战,仰头,柔软的素纱拂过脸颊,痒痒的,她视线一掠,穿过薄纱,看到诱人的喉结,以及如水墨画浅浅勾勒便见万山逶迤的下巴。 他的唇线很性感,微微一抿,仿佛春雨烂漫山花盛开,但那眸子一低,睥睨天下的高远威严瞬间拂去了春色,相反,更生出深渊陡峭,崇山险峻的迫人之气。 屋内昏暗不明,纵使没能看清君子言的全貌,清婉绫也忍不住心中一悸,似穿过沙漠大荒忽见楼兰绿洲的惊与艳,也似漂洋过海忽遇海风云乍起的慌与乱。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她,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也怪异起来。 半晌,君子言面色一沉,清婉绫感觉后背被人嫌弃感满满的一推,薄纱再次拂过鼻尖,裹夹淡雅的药香,她慌乱之中胡乱一抓。 “刺啦~” 布帛撕裂之声悠悠然然凌空起。 而倾倒的过程中,她还听到郭平念念有词的求夸赞道:“堂主,我的医术有长进?八王妃来,皇长孙刚好醒,掐斤掐两,一刻不多,一刻不少!” …… 我收回刚才什么“怜香惜玉”的狗屁理论! 这厮简直就是小肚鸡肠的鼻祖! 不! 他根本连鸡肠都不如! 第54章 爱的抱抱 清婉绫义愤填膺,却也来不及控诉,眼见和湛羽即将来个亲密接触,谁料湛羽忽然一愕,像是见鬼般的喊了一声,“啊啊啊啊~坑!你不要过来!我叫你不要过来啊!!” 那模样像是受了极大惊吓,几乎一瞬间他就滚到了一边。 接着“砰!”的一声闷响。 清婉绫一头撞在床上,好在有一层厚厚的褥子隔挡,也不算疼。 担心成为湛羽的飞人表演道具,她叽里咕噜爬起来,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冷风刮过,似有一道视线刺来。 她一转身,傻了。 只见物影参差中,男子一身素白如诗如画,那大敞的衣襟无风自动,起起落落卷夹香风一送,暧昧迷蒙间又见似能盛水的锁骨,借着微光莹莹一闪,仿若有流水缓缓流淌,一路滑下引人遐思的坚实,再描摹出一副细雨绵绵慢卷珠帘的春图。 清婉绫眸光一凝,口水一咽。 这突如其来的香艳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妙手堂堂主还有挺有料? 她赤裸裸不羞不臊,金光闪闪的眼神直勾勾,落入君子言的眼里,就是馋他身子! 他面色一沉,似雪崩掀起白浪滚滚奔腾。 站在一旁的郭平见状,先看了一眼惊恐万状瑟瑟发抖似小羊羔一般的湛羽,不知为何,蓦然想起那晚在客栈听到的虎狼之词“钢铁内裤”,然后再看向被清婉绫扒了腰带衣衫散乱,临近暴风雨的君子言,三个受害人结合,得出八王妃好色成性,必须远离的结论。 知道自家堂主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同情的斜睨清婉绫一眼,接着便听到君子言亦仙亦魔的声音幽幽回荡在死寂的屋内,“好看吗?” “额?”感受到周围突然冷肃的杀气,清婉绫一愣,这才发现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条腰带。 啊,原来刚才她情急之下胡乱抓的东西是君子言的腰带啊!难怪那厮突然那么开放呢! 不过一条腰带,有必要那么生气吗?穿好就行了嘛~ 面对君子言仿佛可以杀人的锐利目光,清婉绫尴尬一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自己都这样好看,还需要看你吗?” 郭平:有这样夸自己的?要脸不? 君子言:你在说我不如你好看? 无视掉一个讥讽的目光,和另一个好像要吃人的目光,她上前几步,那引人犯罪的纹理便越发清晰诱人,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之情,她用手指轻捻袍子两端,缓缓一拢,然后似乎没听到旁边郭平的惊呼,以及屋内骤急狂风刮得桌子椅子瓶瓶罐罐叮铃作响的危险警告,自顾自专心的给君子言理袍子。 呵呵! 这是瞧不上他的美貌,暗示他赶紧穿好? 那刚才看得眼冒绿光,十分带劲的是谁?鬼吗? 被一个神婆瞧不上,让君子言觉得比被她瞧上了还倍感侮辱。 这位容色惊天,美得惨绝人寰的君堂主眸光一沉,屋内气温骤降。 本以为只是下点药毒死算了的郭平察觉异样,心下一紧。 堂主堂主,你可万万不能用功…… 可清婉绫话锋一转,甜甜一笑,“哎呀~像君堂主这么好看的人儿,必须得收好了,莫要让有心人瞧见,垂涎你的美色鸭~” 她一通马屁拍的溜溜熟,吃了蜜一般扬起绝美的小脸,“君堂主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器宇轩昂,真是让人望之生叹,心生倾慕鸭~” 一串串成语噼里啪啦抖出来,她嘴唇一嘟,从君子言的视角看来,竟有几分明媚可爱。 君子言由阴转晴,赞同的点点头,“算你有眼力见!” 算是收下了这通赞誉。 所以君大堂主不仅是个自恋狂,还是个双标货? 只准自己觉得自己好看,不准别人觉得别人好看? 清婉绫撇了撇嘴,发现君子言低头对着她一动不动,隔着纱帘也辨不清是什么表情。 她心想这厮指不定又在盘算什么,但也不过多纠结,而是将双手绕到他的身后,只想赶紧系完腰带开溜。 但奈何看不见后面,她平日没机会也没心思研究这些,一连系了好久都没弄好。 于是她有点烦躁了,皱眉在他腰后摸来摸去找扣孔,而半佝的身子不经意间却在君子言的身上磨来磨去,蹭来蹭去。 她小猫一般柔软的身子很热,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衫,君子言也能感受到她的温度慢慢与他交融,揉和。 那种不同于简单的冷热互衡,竟让他刹那觉得体内的寒毒又有了一丝缓解? 君子言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客栈里诡异的一触。 或许,他的病真的还有救? 这厢君大堂主陷入沉思,一时忘了自己厌恶女人触碰的怪癖,另一边郭平却看得心急如焚。 天呐! 杀千刀的啊! 八王妃果然是个色坯,吃了皇长孙不够,还想吃他们堂主啊! 你瞧瞧你瞧瞧,逮着机会就可劲蹭。 不行,他不能放任堂主被这个坏女人玷污! 想罢他单手一劈,推了推清婉绫,“八王妃,还是让我来!” 与此同时,想试探自己想法的君子言抬手一环。 本来他只打算不着痕迹的碰一碰清婉绫,但郭平一推,清婉绫一退。 “噗~” 女子软绵绵的身体拥个满怀。 在外人看去,仿佛是君子言担心清婉绫摔倒,特意给她的一个爱的抱抱。 嘎? 清婉绫蒙圈了。 啧! 君子言皱眉。 啊啊啊啊! 郭平怪叫。 “堂主,你这是做什么?你的孤高呢?你的骄傲呢?你的不染世俗呢?”他灼灼目光盯着君子言修长且指节分明的手,“难不成这就是你让他来梅苑的真正理由?你想和她私……” 最后那个“通”字郭平太过痛心疾首没能说出口。 君子言张了张唇准备解释,清婉绫忽然挠了挠头,“哎呀~想不到我魅力这么大啊~喜欢我早说嘛~怪难为情的~” 君子言眼角一跳准备反驳,郭平蓦然一颤,小媳妇般含泪望他,“堂主,媳妇儿果然还是别家的香吗?但她是王妃,脑子还有问题,你真的非她不可吗?” 君子言:“……”我怀疑你想侮辱我的名声? 清婉绫:“……”我特么好像听到有人在骂我? 第55章 怎么又扯到她了 郭平话音落,两个视线刺在身上。 君子言推开清婉绫,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擦了擦手,将细绢扔给郭平,“一会拿去烧了。” 清婉绫:“……”,嫌弃我? 郭平捧着细绢点头,也戒备的剜了清婉绫一眼,仿佛怕他们家堂主被人糟蹋了一般,故意隔在二人中间。 寂静里君子言突然发话,“劳烦八王妃绑住皇长孙,以免耽误看诊。” 嗓音宛若天河流泻,不浓不淡,可容万物。但看似可容万物的某人,明明可以下药就完成的事,偏偏得让清婉绫来。 不过清婉绫也不多言,暗搓搓的散发着怨气往前走。 湛羽此刻正像蘑菇一样窝在床榻的角落,身子一颤一颤,看见清婉绫,他颤抖的频率突然增大,嘴里念念有词道:“啊啊啊!坑!大坑!超级无敌大坑!” 嗯!人傻话不傻! 她确实是个坑。 君子言听了莞尔一笑,看一眼背对他的娇俏倩影,眸光里平添几分兴致。 这满脸写着傻白甜的小神婆,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油滑得很!她做每一件事看似愚蠢憨傻,但几番弯弯绕绕下来,这其中哪一件她吃过亏?若不是因为皇长孙对她怪异的态度,恐怕连他也要被她天真烂漫的外表骗去了。 在君子言的世界里,这种有趣的人除了笑三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他也以为不会有第二个,但没想到如今还真出现了第二个。 轻薄的素纱下,他一笑成风,似吹散了雨云,乍现霞光万丈,映着女子刻意放缓的背影。 她因常年缺衣少食身形偏瘦,但仍然前凸后翘,风韵独存,君子言凝视她,片刻,只听她道:“大侄子别怕,虽然我赢了小宴,但是我不娶你,你媳妇儿在外面哩!” 像在刻意解释湛羽对她态度特殊的原因,又像宽慰他。 君子言眸色一深,湛羽却忽然松缓下来。 由于屋内太黑,他没有看见清婉绫的手在湛羽鼻尖抹了一下,只见婶婶慈爱的轻轻撩开侄子的头发,温声细语道:“别怕别怕,有我在。” 听到最后一句话,湛羽猛然一抖,抬头,入目是一张倾城绝艳的脸,以及流光一闪的宝石碧玺花簪,隐隐有些熟悉,隐隐又有些害怕。 那些日日夜夜缠绕在他脑海里的血色梦魇被宝石的光斑洗涤,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鹅毛般将他包裹——“有我在”,是谁呢?是谁? 他眼神涣散,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温声细语。 片刻,一块柔软的细绢覆盖手腕。 君子言趁湛羽镇静的空隙,搭手上脉,把完后郭平熟练的将细绢收好,他又起身看了一眼清婉绫,若有所思。 察觉到探究的视线,清婉绫也站起来,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本以为君子言会问什么,可等了好半晌他都没有发话。 反倒是郭平,古怪的上下打量她,“昨日那些宫女太监温言相劝、磕头哀求怎么哄都哄不好,怎么今天你三言两语就搞定了?” 他一脸神奇的观察清婉绫,发现她的表情比他还觉得神奇,知道求解无望,他又将目光转向君子言,希望能从他们足智多谋的堂主那里得到一些提示。 可君堂主袍子一晃,带起一阵香风,“一会儿我开个方子,你给管事的太监送去。” 说罢一转身,兀自往外走。 未得解答,郭平失望的跟上去,清婉绫走在他们身后,忽然细眉一蹙,抿了抿唇。 屋外梅花盛开,一片耀目的殷红映入眼帘。 秦云儿见三人出来,君子言首当其冲,思及昨日多嘴被灌了满腔的冰碴子,立刻做乖巧模样没多话。 可她不问,君子言竟然也不说。 于是四人就这样杵在门外吃冷风。 过了一会儿,郭平受不住了,心想他们家堂主又开始了…… 他家堂主那种——你不问我我不说,你不先打招呼我就装没看见的风范,真是磨死人不偿命呐! 身为唯一一个没有被君子言磨走的徒弟兼侍从,郭平好心提醒道:“秦姑娘难道不想知道皇长孙的病情如何?” 秦云儿一愣,便看到郭平眼睛抽筋一般拼命向她使眼色。 清婉绫立刻会意暗骂一声死傲娇。 秦云儿也终于反映过来,恭敬的笑问,“君堂主,敢问长孙殿下的病情如何?” 这厢小怪癖得到满足,君大堂主才肯开金口,“也不是无法可医,但还要看八王妃与这侄子亲不亲厚。” 额,怎么又扯到八王妃了? 秦云儿看一眼清婉绫,想起小宴上她的种种行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郭平也看一眼清婉绫,心道不会?堂主不会真相信什么骗傻子的驱邪治病法? 两个视线齐刷刷落在君子言身上,君子言则是对清婉绫幽幽一睨,“八王妃见过仙人果然不假,她定有仙人庇护,可驱散邪魔,皇长孙与她同处,竟安然许多,若是八王妃不嫌弃看顾侄子辛劳,肯多带皇长孙出来走动走动,准时用膳,加上我开的方子,病自然能好。” 郭平闻言一喜。 秦云儿一愣。 君堂主是坑八王妃呢? 让长孙殿下安静难度其实不大,不出声惊扰他就行,但让他吃饭、走动,依他现下怕光怕人多的状态,一激动不得将八王妃抡上天? 她对清婉绫投去一个“你哪里惹到君堂主?好可怜~”的眼神,忽然颇感愉快,甚至还有点感谢君子言如此说。因为照顾皇长孙这件事如果不由君子言提出让八王妃来,那么事情自然而然的就会落到她头上,到时被扔出窗外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庆幸庆幸~ 秦云儿眉眼弯弯看向清婉绫,但清婉绫的脸上却不见愠色。 只见她唇角一扬,如夜空绚烂的火树银花,凑近君子言的耳边,叽里咕噜也不知对妙手堂堂主说了什么,妙手堂堂主忽而一震,竟突然气恼起来! 第56章 不速之客 君子言冷眼看她笑得花枝乱颤,嗤一声,“脸呢?” 见过自恋的,还真没见过像她这么自恋的! 双标王、自恋狂君大堂主在自恋方面算是遇到了对手,对清婉绫一拂袖,忽然由怒转笑,“不与傻瓜论长短,到时你可别来求我!” 笑到一半的清婉绫闻言一愣。 傻瓜? 你特么才是傻瓜! 你全家都是傻瓜! 目送君子言离去的背影,她咬牙一瞪,蓦然抓起秦云儿的手测测一笑,“云儿啊,你知道为什么不能与傻瓜论长短吗?” 秦云儿被她笑得背脊发凉,虽然知道为什么,也乖巧的问,“为什么?” 不远处素白身影离开的速度渐渐放慢。 清婉绫故意拔高音调,“因为论来论去都是你短你短你短!” “duang!” 走在君子言身边的郭平崴了脚,不自觉朝君子言身下一瞄。 啊~这就是堂主不近女色的原因吗? “咔嚓!” 探到廊下的花枝折断,君子言冷冷一瞪,“看什么?要比比?” 郭平闻言一愣,脑海里突然出现奇怪的画面…… 接着又是“duang”的一声,花枝打在他头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君子言厉声警告,“别想侮辱本堂主的能力!” 啊~ 连“本堂主”的自称都出来了啊~ 果然自尊受到打击了啊~ 郭平一抹男人辛酸泪,“没事,堂主,我相信你一定行!” 君子言:“……” 越抹越黑? 他转头,视线如刀砍在清婉绫身上,忽然听到秦云儿天真的问,“为什么论了都短啊?为什么短?为什么是短呢?” 无数个“短短短”回荡在静心院外,气得君子言额角一跳。 很好,败坏本堂主名声,侮辱本堂主身体,神婆你等着! ------------ 玉思院。 彻夜找鸡没能睡好觉的伏兮窝在新收拾出来的小杂房内休息,若儿处理好鸡正在往炉灶里添柴,清婉绫则蹲在若儿身边,手里攥着小刀和木棍,也不知道在捯饬什么。 赤红的火焰映在她绝美的脸上,鼻尖一点细细的汗珠晶莹可爱,和着她认真的侧颜,迷人又极具魅力。 若儿喜欢看夫人忙碌的样子,这会让她想起当年二人一起闯荡江湖,逍遥自在的时光。 彼时她们都是快意恩仇的侠客,仗剑天涯,四海为家,夫人为了吃还会做很多精巧的物件,当时在美食界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多酒楼都不惜花重金请夫人坐镇助力,比如只用转动手柄便可一次烤三只鸡并收纳鸡油的烤箱,又比如能自动筛选优质豆子的豆子分离机,还比如能控制火力大小的火力调节器……她的脑子里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鬼点子,让人觉得新鲜又惊奇。 但夫人天性洒脱爱自由,全都回绝了。 出生在行事刻板的医药世家的若儿遇见她后,几乎立刻就被吸引,并决定要跟着她一辈子。 只可惜世事无常,若儿从没想到她最终会落得这般辛酸下场。 夫人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些小物件了呢?仔细算一算,应该有五年了,与嫁给庆王的时间刚好吻合…… 唉,也对,一天到晚闷在王府里,日日为情所困,受人欺辱,又哪有灵感创造? 若儿微微叹息,转头看到清婉绫“重操旧业”,心中一瞬有说不出的宽慰。 “夫人啊,你在做什么呢?”她掏了掏柴火,盯着那从没见过的小东西。 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小厨房内,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沙沙沙!” 磨边的清婉绫停下来,举着类似半月形的突起确定长度,“保命的东西。” 保命? 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 若儿望着火焰沉思片刻,质问道:“今早我不在,发生了什么?” 清婉绫闻言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看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撒谎! 若儿不满的哼一声,心道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拉屎,现在还想骗我,没门儿! 她抽出棍子,被火烫得焦黑的棍顶在地上一戳,“咚咚咚”地面出现五六个黑印,伴着她一脸的冷笑,颇具威胁性,“真没什么?” 拉长的尾音和敲击声交织在一起,听得清婉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美人嘿嘿笑一声,示意若儿有话好好说,然后建议道:“我觉得啊,你那个方法对妙手堂堂主行不通的,要不我们换个法子?” 果然与君子言有关! “夫人倒是说说,怎么个行不通法?”若儿挑眉,一脸“我看你怎么演”的表情。 接着清婉绫便将今早的事挑挑拣拣,去除她扯下君子言腰带,挑衅君子言男性自尊啥的小细节,一一复述。 结果被熟知她的若儿立即发现端倪,让她赶紧端着鸡汤去道歉,并威胁她道歉不成功就没有鸡肉吃。 迫于若儿的y威和美食的诱惑,清婉绫把东西收好,便端着小鸡炖蘑菇屁颠屁颠的往君子言的住处正兰院走去。 由于君堂主喜静,清婉绫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等到了正兰院外,一派冷冷清清,凄凄寂寂,倒是很符合君堂主人畜勿近的气质。 清婉绫端着鸡汤往院子里打望,正巧撞见郭平送药方回来。 他远远瞧见清婉绫往院里探头探脑,忽然横眉一竖,几乎是瞬间冲入院子,将此不速之客挡在门外。 “八王妃走错了?这里可不是静心院。”他警惕的抬手,清婉绫左看他往左移,清婉绫右看他往右移。 但清婉绫并不答他,只道:“我想见你们家堂主,劳烦小郎帮我通报一声。” 找堂主? 今早扒了堂主的腰带不够,还想干啥? 他瞥一眼清婉绫手里的汤盅,顿时了然,冷冷拒绝道:“八王妃,您是有夫之妇,这样做不妥?” 谁料清婉绫点点头,赞同道:“是啊,所以赶快让我见一下他,东西亲手交给他我就走。” 第57章 美人浴 郎朗白光里,只见她妩媚的眉眼弯成月牙,认真道:“是啊,未免惹人闲话,小郎得赶快让我见一下君堂主,东西亲手交给他我就走。” 好像是这么个理? 不过似乎哪里不对劲啊…… 郭平一时语噎,她趁机绕过郭平,兀自往院子里走。 等郭平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廊下,站在门前对他灿烂一笑。 那笑看起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可郭平怎么看怎么像天雷滚滚、风驰电掣呢? 他看一眼紧闭的大门,犹豫了一会儿,心知这神婆肯定不到黄河心不死,便迅速来到清婉绫跟前,严肃道:“先说好了,东西交给堂主便走,不能再胡搅蛮缠!” 清婉绫点点头,他推门而入,“待我先去通报一声。” 大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正是君子言平常身上散发的好闻清香。 这味道太过浓郁,像是同时点燃了上百的熏香。 可正常人哪会点这么多香呢? 清婉绫好奇的探头,刚瞄见屋内烟雾缭绕,便立刻被郭平“啪”关在门外。 她悻悻的往后退一步,咕哝道:“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不一会儿郭平通报完回来,打开门,又迅速关上,快得清婉绫还来不及探头,就吃了一嘴冷风。 郭平戒备的斜睨她一眼,道:“我家堂主说了,不见您,您还是快快请回!” 他心想这回神婆该死心了? 可熟料神婆盈盈一笑,“劳请郭小郎再帮我通报一回。” 嚯,还有点穷追不舍? 郭平常年跟在君子言身边,晓得君子言说一不二的性子,若他再拿这件事烦他第二次,断然要惹怒君子言,于是他想也没想的拒绝道:“八王妃,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堂主有令,没办法,还请八王妃不要为难我。” 本以为清婉绫还要蛮缠一番,但谁知她听罢只“哦”了一声,忽然认真道:“是我诚意不够吗?” 看惯了她的不正常,她突然正常起来就显得不正常了。 郭平瞄她一眼,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说:“应该是。” 说完便看见清婉绫点点头,干脆利落的走了。 嘶~这不像神棍的行事风格啊~ 郭平站在廊下目送倩影消失,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回来方才消除疑虑。想来是神棍心知堂主铁定不见她,早早放弃了罢。 他推开门再次回到屋内,缭绕的雾气如绦带绵绵,温热濡湿夹杂药香馥郁,揉成甜美的香,熨帖在男子冷白的背脊。 屏障内英影一动,水声潺潺,倾泻一丝慵懒天音,“她走了?” 郭平回来的速度快得让人有点意外。 “是啊,我说您不见她,她便走了。”郭平答应,将衣架上的白衫收走,准备再换一套,“堂主也觉得奇怪?这么干脆一点也不像八王妃的风格。” 君子言闻言皱了皱眉,不答反问,“那个女人找到了吗?” 郭平把新换的衣衫对齐理平,“皇宫这样大,没有头绪犹如海底捞针,实在难找。再说她是死是活尚未可知,我们这回恐怕得白忙活一场了。” “空穴来风,再仔细找找,若有什么线索,告诉我。”君子言俯身,浸入热水中,浓黑的睫上挂着几滴水珠,衬得他一双桃花眼似沾了雨露剔透,美得不似凡人。 郭平领命,放好新衣后准备召集暗卫。 外面忽然“咔!”一声闷响。 他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人来报? 接着又是“砰”、“啪”、“哐啷”……各种像是物件碰撞的声音相继传来。 君子言幽幽的眸半睁,缓缓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就知道那小神婆不会善罢甘休! 郭平领命出门的瞬间,他唇角微微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那夜初见清婉绫时,她笑得一脸妩媚动人,单纯无辜,可相处了一阵后,他发现小神婆并不像表面那样傻白甜,相反的,她一肚子黑水,先是诓他买肚兜,再借由他气太子妃……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意为之,却暗藏智慧。诓他买肚兜,是为了借由他的身份拖延追凶,等待援兵;借他气太子妃,是为了与他沾染关系,让梅苑内的人不敢轻易动她。 而当今敢在他身上动心思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死了。 现在他倒要看看小神婆拿什么来打动他? 君子言仰头,富有男性魅力的喉结湿漉漉一滑,半晌,果然没让他失望,有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堂主,堂主,那神婆她……”郭平一脸便秘色,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方才所见,或者不敢形容自己方才所见。 “怎么?还是需要我亲自出去一趟?”君子言眼角带笑,平静疏远如天边流云,“显少见你有这么激动的时候。” 郭平虽然尚未及冠,但却有超越许多及冠男子的谨慎沉着,当年受三派围攻,也没见他这么惊慌过,想来小神婆必然又做了什么趣事了。 想罢君子言笑意更深,屏风后修长的人影一晃,白衫入怀,“簌簌”指尖穿过袖口,展露葱白细长的指尖,一伸,一裹,水声不断,顷刻便见男子一身白袍不染纤尘,出现在水雾中飘飘欲仙。 他湿漉漉的发油亮乌黑,瀑布一般倾垂,半遮白皙剔透的俊颜,沾染着晶莹水珠轻轻一滑,“嘀嗒”,于于绣纹尖绽开一朵暗花,而那眸光一凝,纱笠飘动,一切似镜花水月般一戳即破,那绝世容颜隐在白纱之下朦胧不见。 刚出浴的君堂主是人间尤物,是云上谪仙,慵懒轻缓的步伐掠过,带起香风阵阵。 “吱呀~” 莹润的指尖一点,雕花木门自开。 瞬时馥郁的药香涌入寒风,掩盖了淡淡的梅香,一屋子都是君子言专属的香气。 他饶有兴致的抬眸一扫,本以为郭平只是小题大做,所有的变化在他这里不过弹指一挥,不足以惊天动地,可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眉头一皱,差点没给气晕过去,当场享年二十五! 第58章 有事烧纸 只见枯草之上,有一张四方长桌,桌子正中放着一盅炖鸡,鸡的前面放了一鼎香炉,炉里插了三炷香,星火发红发烫冒着青烟,而香炉再往前的两旁,分别还立着两支蜡烛,而且还是白色蜡烛!!!那蜡烛的火与香火相互辉映,在风中静静摇曳…… 这是在……上香? 反应过来的君子言忽然额角一抽,心态炸了。 啊啊啊啊! 特么本堂主还没死,这货就给本堂主上香啊!! 这特么就是你说的诚意? 诅咒本堂主归西也算诚意? 刚沐浴完病情有所好转的君子言主胸口一起一伏,呼吸不稳,修长的手指一抬,对着虚无戳戳戳,“人呢?!人呢!!那个神婆人呢!!!” 啊~ 果然生气了啊~ 还好刚才他没给堂主形容,不然遭殃的就是他了。 郭平看着视线里一抖一抖的手,从未见自家堂主如此气愤过,怕他下一秒真的晕过去,忙扶住君子言,“堂主息怒堂主息怒,现在正是您毒发的时候,千万不能生气啊,万一您气过了头,毒火攻心可怎么办啊!” 但君子言哪里还听得进去,他一心只想把清婉绫挖出来投毒毁尸。 而这时,院外又传来脚步声。 他抬眸,只见一个窈窕身影从掩映的梅花树丛后走来。 那身影娉婷如夏花,在一片灿烂的嫣红之中艳压群芳。她冰肌玉骨,宛若月里嫦娥,唇角噙一抹淡笑,似春风过境,万物复苏。 君子言仔细一看,发现她手里还拿了两样东西——一沓纸,一个小盆。 那纸黄灿灿,那盆黑漆漆。 几乎是瞬间,他就察觉了不对劲。 君子言青着脸看清婉绫走进来,轻车熟路的在供桌前坐下,把纸一张一张的分开,瞧见他,她还眉梢一扬,“君堂主,你终于肯见我啦?赶巧儿,我正准备给你烧纸呢。” “轰隆!” 某堂主脑子里瞬时电闪雷鸣。 啊啊啊啊! 特么这货还要给他烧纸?! 更过分的是——还当着面给他烧!! 故意的? 她一定是故意的?! 君子言刹那只觉气血上涌,眼睛一花。 郭平忙扶稳他道:“八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是要咒死我们家堂主?” 君子言被一个“死”字气得再次一颤。 刚点燃自制钱纸的某坑货听了“嘎”一声,接着一脸单纯的抬头,“没有啊~” 没有? 郭平看着她无辜的表情,冷哼道:“若不是存心诅咒我家堂主,你摆弄那些给死人的玩意儿干啥?” 话音落,清婉绫的表情就迷茫了,片刻,她非但不知错,反而还理直气壮起来,“你胡说!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在请君堂主吃鸡!” “请?有你这样请的?”郭平气不过,昂头问,“劳烦八王妃说说,给人烧纸上香算个什么请法?” “若不是把他当老祖宗那般,我会给他烧纸上香?”清婉绫眉眼一低,有几分委屈,“我都把他当老祖宗了,还不够有诚意吗?” 感情她给别人上供,还上得理所当然? 难道你就不怕你家老祖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痛揍你这个随便认祖宗的逆孙吗? 君子言脸色一黑。 郭平表情一糊。 二人看着清婉绫头痛扶额。 清某则在心中表示我自幼无父无母,没有祖宗。 郭平准备发话,清婉绫抢先一步,“不是你说的因为我没有诚意,所以君堂主不肯见我嘛?我都把他当祖宗供起来了,诚意还不够?” 郭平嘴角一抽。 他发现八王妃对话语有种神奇的理解里,再直的钢铁她都能看成弯的,再弯的长弓她也能看成直的…… 这厢,君子言也打算出口反驳,她却再次截过话头,“君堂主,这回你可不能不收下我的鸡了?你要不收,我就天天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 说完这货还一脸天真无邪的眨眨眼,捻了几张钱纸丢到火盆里。 “呼啦~” 火焰烧得旺盛,君子言的心火也烧得旺盛。 “呵!”这小神棍,表面卖乖讨好,内里实则无耻无德。 居然还敢威胁他,有这么逼人收礼的? 君子言掀唇冷笑,衣袍无风自动,郭平以为他要发作,忙道:“堂主,咱们人还没找到,犯不着为了一个神婆毁了计划,您且再忍一忍。” 这点君子言当然明白,但小神婆…… 他倏而转笑,她若不怕,他倒愿意陪她玩玩。 毕竟这世间能引起他兴趣的人,少之又少,在这枯燥的皇城中添点乐子也不是不行。 “罢了,郭平,将鸡收下。”君子言唇角忽然漾开一丝泛舟游湖般的畅快,令清婉绫忍不住背脊一凉。接着他又低眸看向她,“既然香也上了纸也烧了,以后见到本堂主记得喊一声‘祖宗’。” 清婉绫:“……” 占我便宜? 郭平领命,上前收汤,顺便把那些扎眼的香烛纸钱撤下。 而清婉绫目的达成,也不纠缠,屁颠屁颠的回院子等着吃若儿炖了一上午的鲜嫩小鸡炖蘑菇。 她回到玉思院的时候,若儿正拿着一本古籍蹲在火边研究,见到清婉绫笑嘻嘻的,她便知道凭借自家主子脸皮厚、不要脸的性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君堂主收下了?”若儿拍了拍身边的小板凳,示意清婉绫坐下。 清婉绫嘿嘿一声,“自然自然。”,若儿便给她盛了一碗鸡汤道:“先暖暖胃,让伏兮再多睡会儿,等他醒了一块吃。” 热腾腾的汤上覆了薄薄一层金黄的鸡油,捧在手里瞬间驱散寒意,清婉绫吹了吹,又嘿嘿一声,“还是心疼未婚夫哈!” 对于若儿和伏兮的事,她或多或少有点了解,这两个冤家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还有婚约在身,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合不来,若儿总是一言不合就开坑,坑得伏兮一看见她就处于预警状态,久而久之,两人一见面就草木皆兵,距离也越拉越远。但其实若儿也有柔情的一面,比如刚才想让伏兮多睡一会儿,又比如那次听说伏兮受伤,还自己研制膏药准备送给他,虽然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可心意在,只是这些小小的细节伏兮都不知道,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第59章 刺激 清婉绫想罢,凑头看见若儿在纸上写写画画,随口问道:“你在干嘛?” 若儿看得认真,头也不抬,“研究可以帮助恢复武功的药,我看到这书上说了,此药可以促筋脉续接,助气血流通……” 一提起药,她就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清婉绫身体烤暖和了,听得昏昏欲睡,后来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到她还缺十来种药材。 过了一会儿伏兮醒了,若儿找了大棒子把他从房顶上戳下来,让他跟着一起吃暖融融的小鸡炖蘑菇,吃完若儿就说伏兮不能白吃,以后每天至少要找一种肉类来给她算还礼,顺嘴还提起日后清婉绫每天都得去给君子言送美食,且目前调料不够,改日再买点。 清婉绫听了表示反对,但反对受到不能吃美食的威胁,最终无效。 伏兮听了也表示反对,但奈何被若儿抓了太多把柄,依旧无效。 之后清婉绫每天都要去一趟正兰院,而君子言全都悉数收下,丝毫不为难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再上香,或者还有别的阴谋,清婉绫来不及想,每次送完转身就跑回玉思院等若儿投喂。 吃完她又去领湛羽出来散步,一开始湛羽还不肯,死活不出门,但经不住清婉绫的坑蒙拐骗,渐渐的也习惯了每天同她一起散步。 第一个目标达成,接着就是第二个目标——让湛羽按时吃饭。 这个问题比较棘手,因为湛羽自从得了疯症,几乎从不吃饭,纵使吃也是宫女放在外面好一会儿了的冷饭,长此以往,不仅胃小了,还得了胃病,所以他不能多吃,必须吃得讲究。 清婉绫是个吃货,在这方面的唯一要义就是口味好,吃不死,但要说调理养胃,着实为难她。好在若儿出身医药世家,对调理有一套,便提前一天给膳房送菜单,让膳房按照菜单给湛羽做,有时还夹带一点小私心,让清婉绫沾点光,尝尝宫廷大菜。 日日少食多餐,精心调养,时间久了,湛羽面色逐渐红润,身子也硬朗不少,不过还是很怕生,只准清婉绫靠近,其他人来照样表演三百六十五度高空飞人。 君子言也每天坐诊,有清婉绫在,整个过程就会十分顺利,有时候清婉绫不在,湛羽就会发疯捶人。 郭平很好奇为啥会这样,君子言说湛羽可能正在陷入他曾经经历过的某个时段里,那个时段有个人应该跟清婉绫很像,所以看到清婉绫,他会觉得心安。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湛羽处在哪个时段。 而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唯一可以亲近湛羽的清婉绫身上,但这货是个有前科的憨憨,皇族哪敢把长孙的命运放在她手上?于是王公贵族、大臣贵胄,但凡跟湛羽有过来往,或者间接有来往的,轮番上阵,几乎踏破了梅苑的门槛。其中自然不乏别有用心,想借此谋取利益之人。但清婉绫是个懒的,溜完湛羽,陪他吃完饭就回玉思院了,所以大家想来也得看时间,只能趁清婉绫在静心院的时候,否则就会被表演高空飞人。 既然能献殷勤的时间有限,贵胄们也自动按等级分了个探望的时间段,比如早上能看望的时间比较多,来的便大多是皇亲国戚,比如傍晚能看望的时间少,来的便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官儿。 这日,清婉绫穿过梅花林,哼着小曲儿去静心院。 刚走到帘下,便听得几声抽噎。 眼见天光大亮,也不是鬼出没的时候,清婉绫觉得好奇,特意绕了一下路。 渐渐靠近声源,殷红之中缓缓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婉绫一愣,秦云儿?大清早的她怎么在这里哭? 前些日子她去静心院时就察觉了秦云儿似乎不大对劲,整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像瘟神俯体一般,霉搓搓的。 不过她对这擅长卖乖的妮子历来没什么好感,就没有多问。 如今看到她哭得伤心,她当然也转身就走,不过多停留。 可清婉绫刚走几步,寂静之中忽然“咔嚓”一声脆响,她低头,头痛扶额。 也不晓得是哪个缺德的,折了花枝扔在地上! 感觉背脊忽然被一道幽怨的视线一戳一戳,清婉绫转身,果然和秦云儿对上了视线。 那小丫头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般,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手里不停搅动手帕似乎想说什么。 但清婉绫显然不是个好的倾诉对象,还没等秦云儿开口,她便嘿嘿道:“你哭着你哭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哈。” 说罢竟真的大步流星就走了! 她溜得很快,瞬间就回到了廊上,片刻身后“哇”的一声,本来还极力克制的秦云儿像受刺激一般刹那痛哭出声,呜呜咽咽飘荡在梅花林里,诡异森森。 清婉绫砸砸嘴也不见愧色,本来也没什么可愧的,继续哼着小曲儿权当无事发生。 当她到达静心院的时候,院外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人。 按照惯例,静心院是湛羽养病之处,未免打扰,应该不会出现这么多人,但看这些仪仗……有皇后的、太子妃的…… 而想起秦云儿躲在梅花林里哭…… 清婉绫莞尔,正巧皇后、太子妃看过来,她行了个礼,其余人也纷纷向她行了个礼。 皇后仪态端庄,依旧慈眉善目,“八王妃,总算把你等来了,今儿本宫是来看看胤儿的。” 湛羽病情好转许多日,皇后还是头一回来。 清婉绫看一眼乌压压的人,心想带这么多人来,不怕惊扰了你的乖孙?但她还是边走边道:“此刻正巧是胤儿散步的时候,皇后来的及时。” 说罢她进屋将湛羽带出来。 日日散步,湛羽虽然已经习惯了阳光,但突然看到这么多人,还是不禁眸光一凝,眼底划过一丝阴戾,似要发作,而他发作起来第一个会被甩飞的就是清婉绫。 皇后神色愉悦一闪即逝。 太子妃捂嘴唇角微弯。 众人一惊。 果然,人太多还是会刺激到皇长孙! 第60章 婆婆媳妇一家亲 但失望的是,清婉绫并没有如某些人所愿被甩飞,湛羽发作的前一秒,她轻轻顺了顺他的背,他便如猫咪一般收起爪子,朝她靠近一步,颇有几分黏人的意味。 想来传闻是真的了。 皇后一直在观察清婉绫和湛羽之间的动作和神情,一是因为她不相信君子言对外说的什么坐镇驱邪的那一套,二是因为她想了解自己的宝贝长孙,将来的储君到底对清婉绫依赖到了什么程度。 毕竟哪怕不受宠,清婉绫也是庆王的人。而庆王与太子历来不和,若湛羽太过依赖清婉绫,难免会出纰漏。 不过看到湛羽身体状况好转,她颇感欣慰,至于之后的事,可以慢慢来。 “既然现在是胤儿散步的时间,正好本宫很久也没陪胤儿散步了,咱们一起走走。”皇后一脸慈爱相,对身边的嬷嬷拂了拂手,那嬷嬷躬身退到一旁,像在让什么。 接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女子上来,轻轻托了她的手,顺势挽住她的胳膊,甜甜喊一声,“姑奶奶。” 清婉绫这才注意到人群中还有一位打扮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小姐。 那小姐头戴朱钗碧绿,玛瑙宝石金光一闪,合着她眉宇间跳动的青春气息,仪态举止得体,不失贵胄风范,与秦云儿的小家碧玉、乖巧可人比起来,更显典雅端庄、文秀大方,一看便出身不凡。 她挽着皇后的手,动作亲昵又娴熟,而皇后应声宠溺一笑,她踢开面前一颗细小的碎石又道:“姑奶奶仔细脚下。” 其实那颗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碎石根本不足以影响什么,但她这轻轻一踢,却踢进了皇后的心坎里,软绵绵甜蜜如丝。 “还是心儿疼本宫。”皇后拍了拍秦心的手背,神色极是疼爱,“前些日子本宫听说你病重,卧床不起,整日心疼,如今见你大好了,就放心了。” 原来她就是那日小宴上众人口中说的皇后本家侄孙女,皇孙妃真正的候选人,难怪秦云儿近几日精神恍惚,跟丢了魂儿一样,搞半天是正主病好了! 清婉绫重新打量秦心,从她的穿着仪态、言谈举止来看,确实比秦云儿高了不知多少个等级,人家暖人是走细节——攻心,不像秦云儿流于表面,反倒显得有几分谄媚惹人不舒服。面对家世、背景、权利、关系、素养等样样比不过的对手,也真的只有哭的份儿了。 不过她觉得有趣的是,秦心病病得及时,病愈也病愈得恰到好处。湛羽一得疯症她便卧床不起,湛羽一有好转她便痊愈…… 呵呵,秦云儿那妮子真可怜! 清婉绫叹一口气,又看一眼秦心,秦心捕捉到她的视线,对她恭敬一笑,不同于旁人的恭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果然怎么看怎么喜欢秦心啊! 她对她微微一笑,走下石阶,湛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太后、太子妃在前,她们紧随而上,余下的宫女太监丫环婆子似乎瞬间有了眼力见儿,不似刚才大咧咧的站在院内刺激湛羽,而是远远跟在一行人身后,保持着转头便能看见他们站在地平线上的距离。 皇后乐呵呵的欣赏满园艳色,嫣红的花瓣偶有几片飘落,打着旋儿落在肩头,秦心不着痕迹为她悄悄捻下,她缓缓道:“曼儿,前些日子听说你哥哥奉命前去岅州平乱,可还平安?” 太子妃原名张曼曼,是当今枢密使张绪礼的嫡长女,半月前岅州趁乱起义,其长兄张习领命前往,但途经坨山忽遇天降暴雨,山石滚落砸伤数人,连张习都伤了胳膊,情况十分凶险,而张习自知身堪大任不敢畏难,强行通过坨山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岅州,皇帝得知此事立刻下令调动岅州周围将士增援,但不晓得近日如何。 这件事清婉绫之前也听伏兮提过一两嘴,当时伏兮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她并没过多深究。 跟前太子妃闻言,答道:“昨日长兄还寄来家书,说他一切安好,请家父家母勿要挂念。” 皇后点点头,别开探出的梅花枝,“安好就行,只是岅州地势艰险,逆贼凶悍,不知他何时能回?” 清婉绫听她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旁太子妃默了默,不着痕迹道:“长兄心细,怕爹娘担心,未曾提及战事。” 皇后“哦”一声,点点头。 这怎么听怎么像皇后在打听张习的消息? 清婉绫看一眼前面两个华丽的背影,心想是因为她们婆媳关系太好,所以皇后连太子妃的长兄都如此记挂?还是二人或者两家之间有什么,皇后需要打听张习的消息?毕竟秦家和张家一个世代簪缨、一个手握重兵,帝皇驭权讲究均衡,两个世家大族难免在其中有所摩擦。 不过朝政之事,清婉绫也不刻意了解,她听完打了个哈哈,皇后又道:“心儿,你又多久没见胤儿了?” 秦心从刚才到现在都耐着性子陪长辈,一点也不插嘴,此刻皇后点她的名,她才答道:“有三个月零六天了,起初听说表哥病重,心儿茶饭不思,夜夜难眠,如今瞧见他大好了,便放心了。” 她一席话句句中肯,连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皇后疼爱的拍拍她,笑得眼角弯弯,“你自己都病着,还惦念胤儿,有心了有心了!” 秦心听罢脸颊一红,太子妃却道:“既是这般挂念胤儿,为何早些不来看看?本宫听说你近半月前就能下床走动了?” 嚯嚯! 看来未来婆婆似乎很不待见自己的儿媳妇儿啊! 清婉绫进行大胆分析——如果秦、张两家不和,将来湛羽当了太子,那么秦心便是太子妃,张曼曼是皇后,再往上湛羽当了皇帝,秦心做皇后,张曼曼是皇太后……如果张曼曼活得长张家还有的拼,如果张曼曼命短一殒身,那后宫还有她张家什么事? 太子妃不待见秦心的原因如此一想就通了,不然她实在找不出别的原因来拒绝这么懂事体贴的儿媳妇儿。 第61章 一堆心机婊 皇后对自己的侄孙女很维护,太子妃话音刚落,她停下道:“曼儿,你对心儿也太苛刻了些,她大病刚愈,免不了要多休养一阵,先调理好了自己,才能照顾别人,不是吗?” 太子妃没有说话。 清婉绫却听出了重点——“照顾别人”,所以秦心来是照顾湛羽的?那秦云儿咋办? 想起应该还在梅林里哭的小妮子,她忽然有点同情,同情她从一个高升无望的旁系被选中荣耀加身,可到头来昙花一现,发现自己只是一颗棋子,随时可弃……如果没有尝过希望的果实也就罢了,但她尝过,前些时日见湛羽有所好转她还笑嘻嘻的跟她道谢,那欢快的脸上写着“我要当太子妃啦”七个大字,如长空飞鸟,畅游碧海蓝天。 哎,想想现在,可悲可叹。 感慨之余,清婉绫又有点兴奋,皇后话里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她不用每天溜湛羽,陪他吃饭,回归自由? 果然皇后很快点她的名,道:“八王妃,胤儿只跟你一个人亲近,想来你对照顾胤儿也有些法子,日后心儿想照顾她的哥哥,你多教教心儿。” 清婉绫:“嘎?” 她有法子?她怎么不知道? 太子妃转头看到清婉绫一脸懵逼,暗暗讥笑一声,“心儿自幼体弱,八王妃可得仔细着教。” 言下之意这是块烫手山芋,万一湛羽发疯把秦心打了,倒还成了她的过错。 清婉绫是个不会拐弯的性子,看向皇后道:“倒是没什么经验,不怕被打就成。” 皇后一脸吃瘪。 你难道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是皇后,天下之母,你敢拒绝我? 太子妃一脸佩服。 真不愧是傻子,皇后的人情都敢不要。 但清婉绫嘴一撇,明媚生花的小脸一委屈,袖子一撩道:“若是我真有法子,定然教心儿的,可我都自身难保,没有金刚钻怎揽瓷器活哩?” 众人寻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竟有几个深深的淤青,像是被什么打过一般,青一块紫一块,新伤旧痕叠在一起,很是骇人。 皇后、太子妃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一阵冷风刮来,清婉绫缩了缩脖子,“胤儿打人太疼,如若心儿不怕疼,倒是可以试试。” 其实这些淤青到底怎么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某天早上起来忽然发现手背莫名有一块青紫色,她以为是晚上睡觉不小心撞到的,便没有在意。直到过了几天她感觉手有点疼,仔细一看,竟然有大大小小数块淤青顺着手臂一路向上,延伸到肩头。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没敢告诉若儿。 若儿最近为了给她研究恢复武功的药,时常挑灯夜读,有时天亮了还看到她在配药,因为只偶尔有点痛,清婉绫觉得没必要拿这点小事去烦她,心想过阵子也许就好了。可没料到这淤青今天还有点用。 大家见识过湛羽的飞人绝技,也了解他的病况,发起疯来是人是鬼都揍,所以皇后等人对她伤的来源深信不疑。 这时,秦心眉头紧皱关切道:“八王妃,您可得看顾自己,千万不能因为疼爱胤儿就不顾自己呀!” 她的话说得很漂亮,一下就将清婉绫怜爱晚辈不惜牺牲自己的形象提升得光辉又高大。 清婉绫受用一笑,秦心又道:“您别担心,心儿不怕苦,心儿愿意同您一起照顾表哥。” 清婉绫心想这大概就是她更欣赏秦心的理由——秦心说话不过于吹嘘,也不过于奉承,真情实意自然流露,每一句都说到人心坎里,光听着就舒服。 她点点头,看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湛羽,皇后忽然笑道:“看到心儿对胤儿如此真心,本宫颇感欣慰。” 秦心闻言羞赧一笑。 太子妃对皇后道:“臣媳看见膳房领事来了好一会儿了,母后,要不我们开饭?免得饿着两个孩子。” 她笑眯眯,皇后笑眯眯,秦心也笑眯眯,一家人笑得和睦融融,长爱幼,幼敬长,本该是一幅和谐友爱的画面。 但清婉绫看了却忍不住打个寒颤,总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在皇后的允许下,膳房很快上了菜。菜色除了湛羽平常调理吃的,还有一些养生系荤菜。 由于婆、媳、孙三人心情好,大家便选择在就近的一个亭子里用膳,亭子四周放了卷帘遮风,脚下还有暖融融的炉子,一旁还温着热汤。 今日是湛羽病情好转以来头一次和清婉绫以外的人一起吃饭,未免刺激湛羽,皇后、太子妃、秦心坐在一边,清婉绫和湛羽单独坐在另一边,所以清婉绫面前自然而然摆的是湛羽那套吃腻了的养生菜…… 这货有荤不吃素,眼馋的盯着皇后面前的金鱼戏莲,一瞬不瞬。 皇后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些微尴尬,正准备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声,“皇后娘娘、太子妃、八王妃、心儿姐姐,请恕云儿来晚了。” 清婉绫就着帘子的缝隙一看,小妮子已经收拾妥帖,可眼睛还有些泛红,不过看不出来她哭过,只以为是风大吹的。 秦云儿来得颇急,俯身在亭下背脊一起一伏呼吸急促,看样子像才知道梅苑来了两尊大佛一个情敌,赶得很匆忙。 皇后刚拿起筷子,瞧见她又放下,神情闪过一丝不悦,“云儿,你去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来?看来本宫让你来梅苑好好照顾皇长孙一事得重新考虑考虑了。” 清婉绫见秦云儿闻言小脸一白,心道:你个小妮子,消息也忒闭塞,来晚了让人抓小辫子了?不过也正好遂皇后的意,换秦心来,我还能有个帮手。 她赞同的点点头,秦云儿一哽,道:“请皇后娘娘赎罪,云儿刚才其实是在膳房为皇长孙做菜,这才来晚了。” 做菜? 大家小姐一般很少有人会亲自下厨做菜。 皇后看一眼秦云儿的身后,果然有人端着托盘候着,声音瞬时松缓几分,“难为你有心,过来,让本宫看看你为胤儿做了什么?” 看来是她小瞧她了。 清婉绫等秦云儿亲自把菜端上来,可她端到一半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哎哟”一声往前一扑,滚烫的油汤竟然向她飞泼而来! 第62章 混乱 由于中间隔了一层纱帘,清婉绫并没有看清秦云儿为何摔倒,一派祥和寂静里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惊叫,她低头,只见纱帘一动,一个托盘从中间的缝隙里冲出来,而因为惯性,托盘上冒着滚烫香烟的汤也随之一倾,青釉瓷旋于半空流光一闪。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心!” 亭外不明情况的男男女女就急了。 五六个嬷嬷太监争相挤入亭中,有奔向皇后的、太子妃的、秦心的……个个面色惊惶,手忙脚乱,都怕自己伺候期间出了差池招致祸患。 同时不远处看守的护卫也立刻警觉,纷纷拔刀,利刃出鞘的声音“噌噌噌”此起彼伏,不一会儿便来到亭前。 清婉绫瞧见那些冲进来的人帽子歪斜,发丝凌乱,有人被踩了一脚“哎哟”叫唤,有人被人流撞到石柱上捂着胳膊喊痛,更甚有人摔倒被无视,一只只脚从他身上踏过,不管有意无意,都差点踏折了他的骨头…… 而之前亭内,皇后刚站起来,秦心已经抬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另一边太子妃也迅速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其实她们坐的位置相对都比较安全,反倒是清婉绫,正对秦云儿,十分危险。 那飘着油的青釉瓷汤盆直逼门面,她下意识抓住湛羽起身,可屁股还没抬到一半,她又“咚”的一声坐回去。 清婉绫侧目,发现湛羽手臂绷直,抓住她的手腕一动不动,那表情木讷呆滞,仿佛看不到危险来临。 要不是你还欠我一顿饭,我才不救你! 情况紧急,清婉绫咕哝一声,毫不犹豫的扯了湛羽一拔,好在湛羽身体也消瘦,动作难度系数并不算高。 这厢皇后忽然想起自己的宝贝乖孙,一转头,便看到大力御姐清婉绫威猛无比正在进行拉杠表演。 瞬间脑袋“嗡”的一响,她傻了。 同样看过去的太子妃、秦心、宫女太监等嘴巴长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纷纷瞪大眼睛,个个表情都像被雷劈过一般。 只见皇后的宝贝乖孙、太子妃的宝贝儿子、乐国将来的储君像一条飘带一样斜在半空,一晃一晃,两脚一甩一甩,而清婉绫就是捆绑带子的木棍,杵得直愣愣,他抓着她,她也抓着他。 接着“哐啷”一声脆响。 绿油油的汤盆砸在石桌上,金黄的汤如秋日的麦浪层层一荡,四溅的油水绽开金黄的花,伴随瓷器破碎的声音,鲜嫩鱼肉、翠绿小葱、灿烂姜片等食材从四分五裂的瓷片里蹦出,滚落在地。 “哗啦啦~”汤水沿着石桌的轮廓流淌,椅子、地面油腻腻冒着热烫的白烟。 如果清婉绫和湛羽方才还坐在原地,汤水肯定直泼二人面门! 皇后想想就觉得后怕,抬眼再看大力御姐八王妃,虽然他们的姿势很怪异,甚至不成体统,但至少胤儿没有受伤。 略略松一口气,她拍了拍胸口。 而秦心注意到的则是清婉绫的衣衫被溅起的汤汁泼湿了一块,因为天冷的缘故,还冒着白色的雾气。 看见湛羽任她拿捏乖乖不动,仿佛被驯化了一般,全然不似传言里见人就打的疯傻凶狠,秦心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呜呜~” 因过度震惊沉浸在死寂里的亭子忽然响起一阵抽啼。 清婉绫放下湛羽,这才发现亭下的石阶还趴了个人。 那人身上有五六个大小不一的脚印,整个匍匐着,头上钗环散落,发丝跟茅草一般或落在肩上,或搭在额头,辨不清是什么容貌,不过可以从她的穿着判断出此人正是秦云儿。 方才送菜摔倒,下人们蜂拥而入,她根本来不及起身就被人流挤压,其间不知道是谁还从她的背上踏过,害得她“砰砰砰”连磕了好几个头,中途差点呼吸不能昏死过去。 而且从刚才她便一直在哭,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呜咽被淹没了,此刻四下安静,她的哭声瞬时清晰其起来。 皇后看见差点酿成大错的罪魁祸首,当即怒上心头,大喝道:“秦云儿,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竟然堂而皇之的陷害皇长孙、八王妃,令他们毁容?!” 秦云儿头痛、胸痛、浑身痛,明明已经痛得哭唧唧,却还被骂,不由苦意上头,又思及近几日兄弟受陷官败,小妹莫名被毁了名声,一时悲痛不能自己,委屈的大哭出声。 她抽抽答答的半跪在地,抬头间额上鲜血淋淋,豆大的泪珠一串串掉落,委屈道:“皇后娘娘冤枉,云儿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啊!” 她兀自哭得伤心,一咬牙,控诉道:“方才我明明走得平稳,可不知是谁绊了我一下,我才摔倒的,一定是有人想陷害我!” 说罢,秦云儿看一圈那些围在皇后、太子妃、秦心身边的人,好像意有所指。 大概是悲痛过度哭昏了头,她只管为自己辩白,却没多想自己现在控诉的这些人都是贴身伺候皇后、太子妃等多年的人,指控他们陷害她,不就变向在说皇后、太子妃等故意陷害她? 果然,皇后闻言大怒,拍案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在陷害你?陷害胤儿?陷害八王妃?” 秦云儿神情一愕,恍然惊觉,但解释已经来不及。 皇后冷冷扫她一眼,“本宫当年念你秉性善良,知书达理,才向皇上推荐,让皇上给你和胤儿赐婚,如今你险些酿下大错,非但不知悔改,还污脏长辈,本宫觉得你与胤儿这桩婚事就此作罢了!” 什么? 作罢?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争来的位置,怎么能说罢了就罢了? 秦家还在等她一飞冲天,还在等她光宗耀祖! 秦云儿认为自己没有错,凭什么要承担这份罪过? 她不服气,红着眼眶问,“皇后娘娘,云儿身为胤儿将来的妻子,为什么要陷害他?陷害他又对云儿有什么好处呢?云儿冤枉,请皇后娘娘明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今天的小意外不论是精心设计过还是巧合,皇后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比起旁系的秦家侄孙女,她似乎更看好本家的侄孙女。 第63章 人心难测 但不等皇后开口,太子妃却发话了,“母后,云儿说得也不无道理,此事不仅关系到云儿的名声,更关系到皇上的信誉。君子一言九鼎,皇上若是收回婚约,恐怕有损圣誉。” 嗯? 太子妃居然帮秦云儿说话? 可平日也没见她对秦云儿多喜欢,有时候甚至还很嫌弃。 清婉绫看一眼太子妃,太子妃正与秦云儿对视,她一脸“别谢我,没结果”的表情。 秦云儿的眼睛一瞬闪亮似点燃的星火,被她冷冷一撇,又哀戚扑灭。 清婉绫终于得出结论:对太子妃来说,比起有家世背景的秦氏儿媳妇儿,没有家世背景的秦氏儿媳妇儿将来更好拿捏,而且秦心的心思比秦云儿更深,也更细腻,秦心左右逢源、行事圆滑,日后若真成了皇孙妃,也不好对付。所以太子妃选择了秦云儿,在关键时候拉了她一把。 太子妃的用意,皇后自然看得出。 她笑一声,心想难怪今日这么巧,她第一次来就和曼儿撞到了一块,原来是某人有意为之。 皇后片刻不说话,秦心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姑奶奶最通情达理,若云儿没错,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只是云儿说有人推她,那到底这个人是谁呢?” 她巡视方才挤入亭中的奴才婢女们,点了一个着灰衣的婆子,问,“刘嬷嬷,刚才在外头你离云儿最近,可曾看见是谁推的她?” 刘嬷嬷是皇后入宫为嫔时皇上特许带入的贴身婆子,是皇后的心腹,在场之人中除开几位主子,属她威望最高。 被秦心点名,她先是看了一眼皇后,得到应允后,方才道:“云儿姑娘进来时,老奴就在一旁,不知是不是老奴眼花了,没看见什么人推她。” “那你呢?”秦心转头看向另一个嬷嬷,秦云儿进来时,她和刘嬷嬷一左一右候在门边,也算有力的证人。 “老奴也不曾见何人推攘,许是云儿姑娘记错了?”那嬷嬷道。 一个人的话不足以作证,两个人总足够了。 秦心转头看向秦云儿,只见她脸色忽然灰白灰白,“你,你们胡说!明明就有人推我!”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她的眼角抖出来,因为愤怒而显得表情扭曲。 秦云儿狠狠瞪一眼刘嬷嬷和后来的嬷嬷,咬牙道:“你们在陷害我!凶手肯定在你们中间!” 她说得言之凿凿,可皇后冷冷一笑,“云儿,犯错了老实承认便是,何必血口喷人?你口口声声说刘嬷嬷、龚嬷嬷陷害你,可她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你呢?而且刘嬷嬷和龚嬷嬷都是本宫的人,难不成你觉得本宫会冒着伤害胤儿的危险,陷害你?” 语落她眸光一沉,似有利剑射出。 秦云儿见过这样的目光,当初在小宴上得知皇长孙疯傻后她执意不肯嫁时,皇后便是用这个眼神威胁她,使她不得不嫁,但如今皇长孙病情好转,听说治愈有望,皇后又带着本该卧病在床却又忽然痊愈的秦心来这里,接着便出了她蓄意谋害皇长孙和八王妃的事…… 饶是再愚笨单纯,秦云儿也明白过来,在这场对弈中,她一开始便只是一颗棋子,如若皇长孙永远疯傻,她就顺利成为皇孙妃,永远照顾他;如若皇长孙有所好转,她便只能靠边站,将位置拱手让给秦心! 可凭什么?! 她辛辛苦苦努力那么久,凭什么要让给秦心? 难道不是皇后本家之人便不行? 难道不是皇后本家之人便可以随便利用? 秦云儿不甘心,转头死死的瞪向秦心。所有的不甘、怨念、仇恨在这一刻凝聚,席卷风残,似要将她吞噬。 可秦心只是对她微微一笑,那是一种悠然自得,胜券在握,高位之人所展露的笑。 难道有的人注定一出生就要赢? 秦云儿身形晃了晃,死死握紧袖中的拳头。 但因为她的莽撞和冲动,这时连太子妃也不再为她说话,良久的死寂里只听见愤愤道:“云儿没错,云儿也不会陷害皇长孙,因为他是云儿未来的夫君,云儿没理由……” 事发突然,又没有证人,她一番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看似对谁都和风细雨的秦心此时忽然道:“听说前些日子,照表哥为了云儿的婚事不高兴,喝得酩酊大醉,说不想将云儿嫁给一个疯子……” 此言一出,凌寒傲放的梅花似乎抖了抖。 满亭似乎溢入了幽深的潭水,淹没了一切,叫人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挣扎也仍然束手无策,只能任由越来越多的冰冷灌入,渐渐窒息。 而在场之人中,秦云儿的脸尤其煞白,仿若一张轻飘飘的纸片儿,稍一风吹,就飘飘摇摇飞远了。 因为她口中所说的照表哥,就是秦云儿的亲哥哥秦照。当初婚事已定,并得知皇长孙已经疯傻后,她的哥哥秦照便一直对此有所不满,心疼自己妹妹知书达理本该配良人,凭什么要配一个疯子照顾他一生? 彼时父亲就劝过哥哥不可乱说,以免招来杀生之祸,熟料哥哥非但不听劝,竟还吃酒了叫旁人听去!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可是要杀头的啊! 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后的本家侄孙女,与她争夺皇孙妃之位的人? 秦云儿血液一凝,惨白着脸缓缓的,缓缓的看向秦心,她还是那般柔柔一笑,恍若初见的春风拂面平易近人,可她的心,怎么能这么歹毒?!! 她们都姓秦,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姊妹! 将这件事捅到皇后跟前,断送了自己的血亲,她真能如此灭绝人性? 秦云儿闻言,自然不肯承认,顿时激动的叫道:“你胡说!与皇长孙定亲,那是我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爹爹母亲哥哥弟弟哪个不高兴?哥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秦心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面对秦云儿口水乱喷,面色不改道:“这种话我怎么敢乱说?我有证人。” 话音落,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清婉绫突然打了个呵欠。 第64章 处处留情 四周一片寂静,这声呵欠打得十分突兀,像老人拿着梭子慢慢穿线,拉得又长又懒。 众人不约而同回头,便看见仿若月里嫦娥的美人眼底藏了熠熠水光,轻轻一眯,露出困顿之色。 她一脸好无聊好没意思好想睡,随即戳了戳身边的湛羽,悄声问,“你也累了?” 那对眼前情势毫不在意的样子,看得皇后、太子妃、秦心、秦云儿瞬间黑了脸。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 你是觉得我们有多无聊才能看得呵欠连天? 皇后嘴角一抽,只见湛羽也打了个呵欠,对她点点头,扯了扯她的衣角,似乎在同意她的想法,催她赶快回去休息。 自从疯傻以后,她的宝贝孙子从未对谁如此温顺过。 皇后审视清婉绫,从小宴到现在,她总共见过她两次,但两次她都能给她意外…… 不简单,一定不简单! 此刻秦心的目光也在清婉绫和湛羽之间来回,湛羽抓住清婉绫袖边时,像一个依赖母亲的孩子,他察觉秦心的视线,抬头,二人目光相触之后,竟躲避似的往清婉绫身后站了站。 皇室的嫡长孙,将来继承大统之人,怎能对一个女人如此依赖? 或者说,怎能对一个不姓秦的女人如此依赖? 皇后暗自思索,面上却依旧笑得慈爱,对湛羽道:“胤儿累了?” 可湛羽并不理她,只拽进清婉绫再次往后站了站。 皇后表情微变,快得不可察觉,又恢复笑容,“既然胤儿累了便先去歇息罢,一会儿本宫命人将午膳送到你房里。” 说完她又看向清婉绫,“八王妃,现在你和胤儿最亲厚,劳烦你先同他回一趟静心院罢,胤儿病着,让这些奴才送回去本宫不放心。” 清婉绫一听可以不用再看她们演戏,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答应好,领着湛羽绕过一地的汤水,从护栏的边缘绕出。其间秦心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一汪可怜巴巴的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 她日日到静心院外陪伴湛羽,虽然无法近身,却也能张罗张罗膳食、茶水、炭火……与清婉绫天天见面,免不了聊个一两句,日子久了也算熟络。曾经她还问过清婉绫皇长孙病愈的可能性,对湛羽和自己的未来也有过憧憬,彼时清婉绫还告诉她有妙手神医在,不用担心。后来她也渐渐发觉八王妃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不着调,只会气人,其实人还是不错的,所以对清婉绫也有所改观。 现在亭子里一窝狼,她唯一相对亲厚的人要走,就等于失去了镇定剂,哪怕这支镇定剂对事情的发展毫无积极作用,却能令她安心。 不过那货是个没心没肺的,全程无视秦云儿灼热到连皇后、太子妃、秦心都察觉了的期望目光。 太子妃冷笑一声,心想秦云儿莫不会指望一个傻子替她说话? 她缄默看清婉绫绕到她身后,走到阶前。 忽然“啪嗒”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倒下。 清婉绫来不及回身,便听到“呼啦~”仿佛热气瞬间炸开。 接着不知是谁惊叫道:“小心!!!” “哐当!” 一股滚烫的气息撕裂空中的冷流朝胸背直扑而来,那热烈如火,砸在脊骨的刹那烧得肌肤发痛,若不是清婉绫今日穿着冬衣,背部恐怕没有一片完好的皮! 她警觉的上前一步,“咕噜”脚边忽然滚出一个殷红的银霜碳,那红被刚才突然大作的东风吹得一亮一亮,靠在脚踝便,软缎厚底的靴子立时逐渐烧焦凹陷,炙热透过厚厚的冬袜直逼脚踝。 清婉绫漫不经心的看一眼那银霜碳,也不知是反应慢还是吓傻了,等了好一会,突然才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啊啊啊啊!” 接着她转身一踢,大力一脚“咻”的将银霜碳飞射而出。 “啪!” 炭火碰撞溅起火星四射,接着又是一弹,居然直接弹到了太子妃身上! 下一秒,一干宫女嬷嬷都慌了,纷纷挣表现一拥而上。 太子妃也没料到清婉绫会踢飞炭火,刹那面色一惶,只见那滚烫的炭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哒!” 银霜碳准确落到太子妃面前的凸起,稳稳当当一坐。 “滋滋~”质地上好的华服一烧就破,银霜碳迅速下陷。 顿时“啊啊啊啊啊!”再起。 有人想拍太子妃某处又不敢,只能干着急,“娘娘小心!” 有人拎起桌上的水壶,“啪”的又放下。不行,这是热水! 还有人比太子妃还激动,一边跳一边喊,“娘娘,跳!跳!把它抖下来!” …… 太子妃也慌了,忙佝身拼命往前一抖。 终于,炭火滑落。但极致的高温所到之处衣衫焦烂,变成一个一个边缘凸起的小洞。 皇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太子妃朱钗满地的狼狈模样,忽然急切道:“快快,快去帮曼儿!” 围在她身边的奴仆立刻也扑了上去。 本来抖下银霜碳已经安全,但皇后的人一涌上去,场面又乱作一团。 “哎哟!是谁踩我脚了!” “是谁在推我?别推我啦!” “弄错了弄错了,这是我的手!” 七八个人你推我攘,惨叫此起彼伏。 太子妃抖完炭火,尚且余惧未消,刚一站稳,也不晓得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她只觉后背一个力道一撞,一个跌蹴便往石桌磕去! 这是要她毁容啊!! 太子妃俏丽的小脸刷的一下惨白如纸。 不要! 她不能毁容,他那么喜欢美貌,她怎么能毁容? 内心拼命的哀嚎,身体却止不住前倾。 太子妃胡乱伸手挡住脸。 忽然“簌簌”一声。 一阵冷风从帘下呼啸穿过,卷起黑影猎猎在空中一翻。 太子妃陷入温厚的怀抱,只觉天旋地转,却莫名心安。 那黑影来得迅捷又突然,待护卫赶来,她已经美人在怀稳稳落下。 亭中有人惊了一声,“庆王!” 而早早已经将湛羽牵到角落的清婉绫看一眼离太子妃最近,翻倒在地的火炉,又看一眼那黑影,撇了撇嘴,“难怪太子妃一直针对我!” 第65章 绿呀绿呀绿帽子 红梅艳艳,纱帘飘飘,万籁俱寂中,湛行风手揽美人脚尖一点,款款落地似他开遍地桃花,无形的粉色旖旎如一滴雨漾开湖面涟漪,层层推去,拂去波澜万千,只剩晃动的心。 太子妃在看清头顶之人的那一刻,眼底流光一闪,不同于平日的沉着娴静,淡然如水,而是乌云之后暖阳探出,融化了阴霾,勾勒万物色彩纷呈,其中万千斑斓,万千光辉,化为一腔热烈灼灼,盯住湛行风的侧颜,看他冷峻的下巴,惑人的喉结。 刚经历风险一场,再见至亲至爱,女子脆弱的本性便忍不住流露出来,清婉绫立在一旁,竟恍惚看见太子妃的眼底好像有泪花? 她抿了抿唇,撇开眼不去看也不去想,一瞬似有什么堵在心口,闷得慌。 那石沉大海般心绪越缠越紧,越缠越乱,令她呼吸些微急促,像是有什么遗忘的东西想要破开冰冷浮出水面,叫嚣挣扎。 而另一边皇后和秦心等人离得比较远,没有看清旋转二人组的表情,只当这是弟弟拯救嫂子的一出美戏。 皇后心有不甘的拧了拧眉。 秦心却转身往亭外看了看。 这时湛行风也发现了清婉绫,她着一身靛青长袍站在亭角,头上青花流苏如水粼粼一晃,更衬得娇颜妍妍,如烟雨江南中风铃下独自盛开的婷婷之花,与朦胧作笑,与流水嬉戏,那丽质天成引人垂涎的倾城绝色,一颦摄魂夺魄,一眼惊艳万年。 近一月没见,她比之前圆润了不少,肌肤也更加吹弹可破。 似乎如传闻一般,她在梅苑同妙手堂堂主过得很欢乐呵! 剑眉微微一皱,被心中如痴如醉却极力隐忍的太子妃捕捉到,她随他的目光看去,满心的粉色泡泡顿时戳破,化为齑粉。 顷刻之间,二人双双落地。 清婉绫面无表情的盯着太子妃紧紧攥着湛行风的手,忽然听见身后有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 频率越来越快,与风的猎猎声相叠。 “不,火……不要……” 清婉绫一转身,便看到湛羽似是中了魔一般浑身发抖,念念有词。 她心想阿黄的反应也忒慢了点,从刚才事发到现在也好一会儿了? 可仔细一观察他的表情,他看的好像不是地上几乎砸碎的银霜碳,而是……庆王和太子妃? 由于他说得及其小声,除了清婉绫以外,其他人只看到湛羽嘴一张一合,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皇后刚察觉异样向角落看去,湛羽已经大叫起来,“啊啊啊啊!” 他模样痛苦,牙呲欲裂。 这是发病的前兆! 众人面色一惧,各自逃窜。 皇后、秦心纷纷由人簇拥着跳下凉亭,根本不敢靠近湛羽所在的凉亭入口。 而站在他身边的清婉绫就比较悲催了。 他发起疯来六亲不认,抓起清婉绫狂叫一声,举过头顶。 立在亭中还来不及放下太子妃的湛行风见状面色一沉,准备放下太子妃,可太子妃却虚弱的抓住他的衣襟低低一喘,趁机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塞到他怀里。 在他犹豫的片刻,湛羽已经猛力一扔,靛青的倩影在空中卷带寒风一飞而出。 “啊~湛羽你个没良心的!” 一声谩骂冲天,细瘦的身躯即将落地,似乎一摔就碎。 直到最危急的时刻,她抱怨的都是湛羽,而非没有救他的丈夫——湛行风!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她爱? 湛行风冷如大海的眸幽沉渗人。 而太子妃极度珍惜二人难得的独处机会紧紧摄住他,尽管知道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她,可她还是不能忘记……甚至看到清婉绫被甩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竟有一种超然的快感!那种感觉就好像压抑在骨子里多年的负面情绪突然喷薄爆发,宣泄汹涌。 察觉湛行风的想法,她立刻紧紧抓住他,煞白的娇唇一颤,果然他犹豫了。 太子妃羸弱道:“丢下我,你先去救八王妃,毕竟她才是你的正妻,而我……就算胤儿的下一个目标是我也没关系。” 确实,如果丢下张曼曼去救清婉绫,亭内只剩张曼曼一人,下一个被甩出亭子的人无疑是她。 可是婉绫…… 也就是犹豫的这一瞬间,一个白色身影破开嫣红的梅花不染纤尘而来。 他头戴纱笠,飘飘欲仙,足尖轻点花枝一颤,簌簌的红随风而动,伴着梅香与药香的纠缠,一路蹁跹,似飞羽似流云。 “咻~” 美人坠落,稳稳撞进他冰冷的怀中。 瞬时药香扑鼻,寒气入身。 清婉绫挣扎的双手来不及收回,接着“啪!”的一声,斗笠翻落。 夜空般乌黑的长发倾泻而出,发丝在空中一划,盈盈一闪似捻了几片花瓣,铺开雨打芭蕉的凉夜画作,画中谪仙眼含桃色,却不染世俗红尘,那桃色淡漠如寒江之下脉脉的水,令人只可远观,却无法透过厚重的冰层触摸。而那挺翘的鼻下薄唇一抿,同样淡粉色的唇似朱砂一点,晕成繁华烂漫,将他柔和又不失英气的绝代容颜衬得越发耀眼夺目。 清婉绫因为好奇,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纱笠下的脸,可如今一见,却还是忍不住呼吸一滞,一种对极致美丽的欣赏在澎湃的血液里攒动,觉得万千赞美之词都无法形容君子言的美貌。 然而被惊艳的不止她,还有在宫中摸爬滚打阅美男无数的皇后、太子妃等人。 其中有的嘴唇半张,嘴角留下不争气的泪水。 有的目瞪狗呆,眼珠子似乎恨不得贴到君子言脸上。 更甚者冻出鼻涕,用手一揩——啊,居然是红色的!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向往那份美好。但唯独某一人表情阴沉,周身似散发着乌压压的冷气,吐着信子的蛇一般蜿蜒前行,叫人不自觉一抖,一看。 此人正是同样美人在怀的乐国战神庆王! 他和君子言刚好在一条平行线上,一个海神冰冷蚀骨,一个仙人飘飘欲仙,两个气质完全南辕北辙的人却都是绝世美男,那瞬间全开的气场在空气中噼里啪啦一阵乱打。 清婉绫窝在君子言怀中缩了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66章 你喜欢他 不过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湛羽的飞人表演是个连贯“艺术”,飞完清婉绫,下一个就是离他最近的庆王和太子妃,直到场上所有人都被飞完为止。 由于这些时日他的病况稳定,在清婉绫的主持下,乱蓬蓬的发已经梳理整齐,所以此刻他发疯狂啸的表情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浮动的帘子如海带摇晃,一起一落间可见他阴戾的眼锐利如刀,刹那帘起,他低喝一声,颧骨爆凸脸部抽动恐怖骇人,帘落,又只能见缝隙中白鞋移动,地面发出奇怪的震颤声。 众人不明亭内情况,好奇却不敢靠近。唯有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男子,似乎不是宫里的人,不晓得长孙殿下发病的恐怖性,猫身靠近凑热闹。 他站在凉亭的边缘,偷偷斜眼从一条较大的缝隙里观望。 忽然“唰”的一声,帘布翻飞,一个身影旋身而出,男子还未看清是谁,随即一张瘆人的脸从帘下扑出来。 湛羽抓起男子举过头顶,猛力一甩。 灰色长衫所到之处花枝尽折,不断发出“啪啪啪”似鞭炮炸响之声。 接下来又是“轰”的一声巨响,院墙四分五裂,男子呕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死人了? 居然死人了?! 以往长孙殿下发疯摔人,顶多残废,可如今他用的力道能要命啊! 不,这已经不是发疯了,是发狂! 众人瑟瑟,都怕下一个目标是自己。 但皇后、太子妃、庆王等人都没动,他们也不敢逃,只能战战兢兢守在一旁,全副戒备。 清婉绫看了一眼那个可怜鬼,暗叹好奇心害死猫,末了又庆幸还好君子言及时出现,不然刚才她肯定就香消玉殒了。 想罢她抬头,君子言线条柔和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绝色容颜近在咫尺,明明他的身体冷冰冰毫无温度,甚至比此刻的寒冬还要冻人彻骨,但她只觉得暖。 具体为什么呢?大概因为自己仅有的记忆里,除了若儿,再也没有一个人善意对待过她,或者救过她,以至于一点小小的情绪,都能激起万千波澜。 清婉绫无法形容脉脉暖流游遍全身的悸动是什么,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她缓缓侧目看向怀抱太子妃立在亭前的湛行风,一时胸口一紧,唇角掠起一抹讥笑。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救她呵…… 这样,她还算他的妻子吗? 他真正心里有过她吗? 其实她傻,并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察觉清婉绫的视线,湛行风转头,她眼底的情绪早已化为清明,只对他淡漠一笑,转而靠在君子言的胸膛,有几丝报复意味的对弯唇道:“君堂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日若有堂主用得上的地方,我定万死不辞,涌泉相报!” 涌泉相报? 君子言想起她卖肚兜、拉仇恨高、上供的情形,想想还是算了。 不过仔细一琢磨,倒还真有个地方能用得上她,于是点了点头。 说话间湛羽又要发作,他放下清婉绫手腕一翻,一弹,准确度极高,力道拿捏极到位,湛羽瞬间就倒,可见内功深厚。 另一边湛行风也放下太子妃,将湛羽一扶,皇后已经命人上来将他背回静心院。 这场接二连三发生的闹剧终于结束。 而秦云儿的兄长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也无法再考究,因为刚才被砸到墙上的灰色长衫男子就是证人,没有充足的证据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再者炭炉为何倒下,清婉绫又为何将银霜碳踢到太子妃的身上也各执一词,太子妃说炭炉倒下是清婉绫的衣袍不小心勾到炭炉所致,但如果真是她自己勾到,那应该有受重感,不可能丝毫没有感觉,不过清婉绫背后没长眼睛,太子妃和她身边的奴仆都一口咬定这个说法,所以只能默认。另外清婉绫把银霜碳踢到太子妃身上,她表示完全出于情急,有烧焦的鞋子作证,既然只是意外,也不好再追究。 事后皇后说今日之事太乱,乏了回宫休息,众人便也各自回府。 不过清婉绫和君子言还要给湛羽看诊,找到今日他突然发狂的原因向皇后复命,就没有走。 清婉绫仰头看一眼身边高得出众的仙人,还在想君子言那个点头的意思。 刚才说什么涌泉相报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货脾气古怪难以捉摸,指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啊。 不过前些日子他天天吃她送去的菜,如果还有良知的话,多少会手下留情?不然刚才为什么要救她? 她兀自盯着君子言分析,而在湛行风看来就夹杂了别样的意味。 传言果然不假,这个女人难道真的敢……她明明是他的妻! 湛行风顿时觉自己头顶的帽子斗一般大,太子妃见状捂唇一笑,片刻肃然道:“行风,前些日子我派人传信给你你还不信,如今亲眼所见,总该信了?” 她掠一眼清婉绫,缓缓道:“八王妃近日对君堂主殷勤得不得了,日日变着法子给他送菜,鸡鸭鱼肉花样百出,我记得她可不曾这般对过你?” 湛行风眸光深深。 太子妃故作叹息,“可怜你为了她凡事处处隐忍,但她却连珠姬那点小委屈都受不了,又怎么能陪你一起拯救乐国苍生?” 湛行风手握成拳,忽然厉声道:“过来!” 清婉绫感觉背脊一凉,转头,果然看到湛行风凌厉的脸。 他表情阴沉如潭,黑黝黝深不见底,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噬。 清婉绫缩了缩脖子,自然不肯过去。 她委屈着一张小脸,往君子言身后挪了一步,刻意的闪避更加激怒湛行风。 “本王让你过来!” 湛行风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可清婉绫倒真是不怕死,反而小嘴一撇,还有些委屈。 她给他整了个绿色大帽子,他都没委屈,她却委屈上了? 湛行风气得面色微白,看似步伐缓慢,却瞬间来到清婉绫跟前,浓黑的阴影罩住她,“怎么?喜欢上君堂主了?” 第67章 梅花出墙 清婉绫“嘎”一声,傻傻的看了他一眼,那如大海深沉的眸子里写着“你敢!”二字!再看君子言一眼,那与世隔绝的仙颜写着“不准!”二字! 清婉绫:“……”,旋即傻白甜一笑,“人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君堂主刚才说要我报恩,所以我等着他让我报恩呢!” 君子言:“???” 特么又甩锅? 你两口子内战关我啥事? 你不敢过去怕被揍又关我啥事? 他嘴角一抽,低眸看向她柔软的发顶,冷笑道:“方才可是八王妃自己死活要向我报恩,我才勉强应下的,怎么又是我让八王妃报的恩了?” 他视线稍移,落在湛行风越发铁青的脸上,唇角一勾,“可能是八王妃太想报恩了,庆王你也别介意。” 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呐! 他一定、肯定、绝对是故意的! 清婉绫表情一僵,转头,果然看到湛行风面色如屎,她干巴巴的笑几声,“既然君堂主不想让我报恩就不报了哈!” 她也不必因为一时感动热脸贴冷屁股。 嗯嗯! 正好正好! 如此安慰完自己,湛行风已经眼神如刀将她刮了好几遍,随即道:“来了梅苑数日,恐怕换洗的衣裳不够了?一会儿给胤儿看完诊回一趟府,拾掇拾掇,我在苑门等你。” 清婉绫很想说清芳院早就让我搬空了,不去行不行? 但在湛行风的y威逼压下,也只得赔笑点头,“好好好。” 接着湛行风又看向君子言,两人神仙交战,互相对视谁也不怂,半晌湛行风道:“近些时日多谢君堂主照拂贱内,不过贱内已为人妻,君堂主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君子言听罢嗤笑,却点头应下,“如果方才救了八王妃算是僭越的话,那草民是不是该让她直接摔个残废,甚至……香消玉损呢?” 啊~ 气死人不偿命,气死人不偿命呐! 清婉绫啧啧称赞,论气人的道行还是君堂主高。 她仰头对他表示一丢丢崇拜,那货傲娇的一扯嘴角,继续发扬,丝毫不给湛行风反驳的机会道:“草民听说庆王与太子历来不和,但如今看来与太子妃反而契合得很,为了救太子妃,竟然弃自己结发妻子的生命于不顾,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大吃一惊。” 嚯,一针见血! 君大堂主嘴皮子不是盖的! 清婉绫看着湛行风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心中一阵暗爽,暗暗指责:就是!我才是你的妻子你不救我,反而去救一个死对头的女人,难道我连一个死对头的女人都不如? 郭平在一旁默默看着,也觉得自家堂主所言极是。在看一眼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绝美女人,忽然觉得可怜。 哎,所有人都不待见自己就罢了,居然连自己的丈夫也这样,人艰不拆便是如此罢。 这时,张曼曼忽然走到湛行风身边,大家才发现她居然还没有离去,只是不知何时身上裹了一件裘衣,遮盖了衣衫上的焦洞。 她先柔柔看了湛行风一眼,接着款款道:“本宫与行风自小青梅竹马,出于情分,行风自然要救本宫的。至于八王妃,当时境况实在突然,只是个意外罢了,行风并没有故意不救八王妃。” 刚才湛羽发疯,大家为了保命各自逃窜,其实没有谁会刻意注意他们,而当时君子言在亭外,有帘布遮挡,她不信他有千里眼,能看得这样清楚。 行风历来受百姓爱戴,品性高洁诶,她决不允许别人这样侮辱他! “哦?是吗?”君子言睨了太子妃一眼,满脸关我屁事的表情,接着对清婉绫投去一个看流浪狗的眼神,一扬手,两袖清风,“走,没听见人家两小无猜?你这个妻子真不懂事,在这里打扰人家做什么?” 湛行风闻言胸口一怄,差点没被气吐血。 他看着清婉绫乖乖跟在君子言身后打算走,沉声道:“本王也没想到妙手堂堂主与贱内的关系竟如此之好,居然三番五次的为她说话。但你别忘了,我是王族,你是民,我是她的夫君,你于她不过一个过客,请君堂主安分守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其余的不要狗拿耗子,未免辜负圣望,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是威胁他们堂主? 郭平走了几步又停下,突然充满期待的看向湛行风,那兴奋的表情好像写着——干啊!打起来啊!我最喜欢看咱们堂主斗智斗勇了! 而湛行风是被另一激动的眼神气到的。 只见他家那个不争气的听完他的话后,居然捅了捅君子言,一脸期待的比手势——还击啊!骂他啊!气死他啊! 简直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胳膊肘妥妥往外拐的! 太子妃瞧见清婉绫眼冒金光也是一噎,实在不明白行风为何非她不可?她根本看不出来清婉绫对他有多爱! 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帮湛行风除掉这个只会气他,坏事的绊脚石。 湛行风冷冷道:“本王看你留在这里对胤儿病情的帮助也不大,就先跟本王回府一趟!” 还在东风吹战鼓擂的清婉绫,“???” 然后转头向君子言求救。 然而那厮并不会看在吃了她美食的份上救她一命,方才跟湛行风针锋相对,纯粹就是觉得庆王玷污了他的纯洁,竟然怀疑他对清婉绫退谋不轨,过过嘴瘾。 离开凉亭,清婉绫以添衣为由回玉思院跟若儿告状。 若儿得知事情经过后大怒庆王也忒不把自家主子当妻了,于是草草收了点东西,随清婉绫一起往梅苑大门赶。 因为湛行风有时间,说清婉绫要是不能及时到梅苑大门便要罚她,两人选择一路抄小道,来了梅苑那么多天,她们已经将这里的地形摸清楚了。 路过一个偏僻巷道时,有两个人影站在梅花探头的墙角缠绵难分。 男子身穿玄衣,棱角硬朗,女子身穿华服,娇柔可人。 若儿猫在墙角一惊,“王爷和太子妃?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在这里干啥?” 第68章 绿茶婊 天色昏蒙,一枝独秀的殷红色梅花立在墙头,墙下男子背对她们,一身玄色斗篷随风而动,但从他坚实冷俊的背影依然能认得出此人就是庆王湛行风。 而他的面前,正对她们的女子,褪去骄矜,只剩温柔,一双脉脉如水的眼灼灼盯着跟前的男子,无尽的爱意绵绵如丝,是个男子都会忍不住更加怜爱。 “行风,你可还记得那年你六岁,我五岁,我们一起在宫墙下看雪?”太子妃眉目含情,声音比平日更加潺潺似泉水涌动,仿佛一跃便能入心。此刻的她就像情窦初开的女子,花儿般含苞待放,脸颊红彤彤的,连眼底都有了亮光,“那时贵妃娘娘管你管得严,不准你看旁的与功课无关的书,我便托哥哥找了你最喜欢的《奇异志》来,当时也是梅花正艳的时候,你看到我从兜里翻出《奇异志》,高兴得连连握住我的手,谢了好几回。” 说完太子妃低头,似在看彼此的手,眼角眉梢尽是掩不住的笑意,“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你的手越发宽大有力了……” 若儿和清婉绫的部分视线被挡住,看得不完全,只见湛行风随她的目光也低头,披风下双手动了动,似在任由她触摸,也似在做别的什么看不见。 太子妃盈盈笑了一会儿,忽然抬头,视线一掠,目及远处枝丫交叠时眸光一暗。 清婉绫和若儿迅速缩到墙后,便听见太子妃继续道:“那本《奇异志》你可还收着?” 声音并无波澜。 若儿心想应该没被发现?于是探出头,太子妃的视线已经再次专注的落在了湛行风的脸上。 微风中,玄衣男子嗓音也比平日添了几分暖意,缓缓回答,“还收着。” “一直放在你最爱的盒子里?”太子妃眨眼问。 《奇异志》是她送给行风的第一个礼物,当初她要求行风放在贵妃送他的盒子里,他可是一口答应了,相信行风一言九鼎,断然不会食言。 果然,湛行风道:“是的,它现在还在我的书房中,有时累了,《奇异志》还能解解闷。” “我就知道,你都还记得。” 太子妃羞赧一笑,颊上胭脂红更深几分,温情的替他理了理衣襟。 可湛行风稍稍一愣,她停顿片刻,却笑意不减,“就让我再帮你理一理,就当做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然现在我已为人妻,你也……” 话未完,她言语之间有几分哽咽,眼波粼粼似有水光叫人心生不忍,就在她脱口而出“你也为人夫”几个字的时候,眼眶竟红了。 湛行风最看不得女子哭,更何况对方是与他一起长大之人。他一时有些无措,她细嫩的手指便轻轻滑过他的颈,软软的,凉凉的,带着女子独有的香气。那触碰一瞬即逝,快到湛行风还来不及说话,她又开了口,“可我们曾经好歹是彼此相伴之人,你懂我,我懂你……” 寒风过境,不知太子妃是冷的,还是情绪所致,声音些微颤抖,“当时贵妃娘娘,甚至太后都说我们是最登对的,你还记得吗?” “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湛行风的语气蓦然有几分生硬。 清婉绫看着他熟悉的背影,看着他僵直的背脊,她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有所触动。 察觉此事的那一瞬间,胸口蓦然一紧,久远的某些东西仿佛要再次涌现,她只觉得头痛和抗拒。 这时,太子妃却软软往他怀里一扑! 刹那咚咚跳动的心脏沉了,清婉绫看到湛行风没有立刻推开,而是任由太子妃在他怀里哀泣,“行风,如果你外出游历那年我没有为了拯救张家妥协,如果我再有用些能撑到你回来,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就是我!就是我啊!!” 她埋在熟悉的胸怀低声哭泣,微颤着身子如小鹿一般叫人心疼。 那粉拳抓着湛行风的衣襟紧紧一握,脆弱又无助,悔恨又痛苦。 整个幽静的小巷都是她嘤嘤的哭声,极力隐忍,又似放肆。 在湛行风眼里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可此刻她如此悲恸,于是便慢慢抬起手…… 清婉绫看到他拥住了她,然后轻轻的,仿佛安慰小兔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拍了拍。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柔情呵…… 原来他不是铁石心肠,他也有柔软的一面,只是这都不属于她,因为她根本不是那个对的人!!是吗? 清婉绫微微颤了颤,紧抿双唇尽量不去理会那莫名其妙又汹涌如潮的感受,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手心已经渐渐捏出了深深的指印。 太子妃的哭声就这样一下一下回荡着,片刻,她抬头,小脸梨花带雨,“行风,如果没有清婉绫,如果我没有嫁给太子,你会娶我吗?” 一句哽咽的话明明轻飘飘如纱,却一瞬重重砸入清婉绫海潮翻涌的心脏。 她紧紧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如太子妃紧紧盯着湛行风要一个答案一般,良久,只听他沉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便不要再提了罢!” 一瞬钻心的痛,然而更痛的还是太子妃接下来那句,“我知道清婉绫只是我的替代品对不对?她头上的花簪是牡丹,你知道我喜欢牡丹,所以那支宝石碧玺花簪本来是我的,是我的对不对?” 哐啷! 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原来他送她牡丹花簪不是因为她喜欢牡丹,而是因为太子妃喜欢牡丹呵! 好一个宝石碧玺花簪啊! 清婉绫机械一般一点一点扶上头顶,发间那支绽放的牡丹粼光一闪,嫣红的宝石棱角却如刀锋利,每一条线都能将她的肌肤割裂,痛觉深入骨髓。 当听到湛行风没有反驳,只一味的安慰太子妃说,“都过去了,一切只是云烟,曼曼,你冷静点。”的时候,清婉绫浑身的血液一凝,仿佛被潮水打翻的船只,顺着起伏的波纹缓缓下沉,陷入无尽的碧蓝,无尽的黑,冰冷将她包裹,巨大的压强将她溺毙。 原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第69章 绿茶天才 然而太子妃情绪难以平复,低低哀泣着,“行风,如今你我成了这般再难回头,你要我怎么冷静?”,她目光从他的耳畔一扫而过,落在更远之处,转瞬又收回,“你当初为了气我才娶清婉绫,现在人人都在背后说你,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让我如何冷静?” “我听说她在府中陷害珠姬,导致络国在借兵一事上一再为难,而且皇上还一直向你施压,那些与你敌对的大臣更是百般为难,早知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你,我就应该以死相逼,不嫁给太子,就算之后我们张家落寞了,但千丝万缕的关系还在,我一定不会像她一样让你如此辛苦……” “曼曼,别说了。”湛行风打断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世界上没有如果,一切都过去了。” 他温暖的指腹细细摩擦着,如春日暖阳,秋日和风。 太子妃冷静下来,但依旧有些许抽噎,“正因为知道没有如果,我才恨自己无能。现在我别无所求,只求婉绫能代我好好对你……” 好好对他? 湛行风想起那张倾国倾城脸,以及那对他再无爱意的目光,默不作声。 太子妃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沉吟片刻道:“难道婉绫不仅对珠姬不好,对你也不好吗?” 她一脸吃惊的看向他,眼中泪水熠熠,“我以为她只是对别的女人有敌意也就罢了,谁知道对你也……” 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她泪珠一串一串掉落,哭得很是伤心。 湛行风品出她话里的意思,忽然沉声道:“她对你怎么了?” 但太子妃只是哭,并不答话。 在湛行风的记忆中,张曼曼一直是个温柔可人,聪慧懂事的女子,如若连她也说不出口,那一定是婉绫做得很过分了。 他眉头一皱,声音忽而有几分心疼的意味,“曼曼不哭,许是本王太纵容她了,让她不知天高地厚,此次回府,本王一定会好好教育她!” 这是出于对她百分百的信任,她不说清婉绫到底怎么欺负她,他却相信清婉绫肯定欺负她了! 若儿听罢暗骂一声心机狗、绿茶婊,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王爷和王妃夫妻之间怎么样干她屁事儿,要她在这里逼逼赖赖? 另一边太子妃眼睛就像关不上的闸门,泪珠落在湛行风为她擦拭的手上,滚烫湿热,更叫人心头栽在棉花里一般绵绵无力。她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又克制不住,嘤嘤道:“行风,还是不要这样为好。本来婉绫就和你有嫌隙,若是你在因为我斥责她,她若真与你貌合神离,同君堂主有什么……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轻轻一啼,抬头注视湛行风的同时,视线往远处一瞟,低头间泪中带笑。 若儿直呼特么茶中天才! 你丫的捧一踩一,我弱我有理就是世道行情? 还有王爷啊,我求求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行不行? 到底是她欺负我家夫人还是我家夫人欺负她啊? 什么怕你为了我感情破灭,不想成为罪人,特么你要是真有心让王爷和夫人好就闭上臭嘴墙角呆着行吗? 另外把妙手堂堂主扯进来又是怎么回事?是怕王爷对夫人还不够怀疑? 姑奶奶我直接肯定外头夫人和妙手堂堂主有染的传言肯定少不了这绿茶的份儿! 可明明就是如此简单的逻辑问题,乐国战神庆王大人偏偏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怜惜道:“唉,曼曼,婉绫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若儿瞬间头顶蹦出三个问号。 特么像她一样懂事? 怎么个懂事法? 难不成我还得教教夫人茶艺? 若儿嗤笑一声,忽然悲从中来,接着看一眼自家又傻又可怜的夫人,她正缄默盯着前方,唇紧紧一抿,虽辨不出情绪,却依然能感觉得出她在隐忍。 毕竟是深深爱过的人啊,纵使忘了,难道心里真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不信! 曾经夫人为了庆王武功尽失、放弃一切,沦为叛徒遭人四处追杀,走到最后不过是兔死狗烹,如今还要在墙角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人你侬我侬,这样窝囊惨淡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许是她的目光抬炙热,清婉绫忽然转头,澄澈的眼底荡漾了一丝迷惘,“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套?” 耶? 她家主子脑袋是不是开光了? 若儿大喜,问道:“怎么,你想学?” 片刻,清婉绫愣了愣,似在思考。 就在若儿等待答案之时,她忽然开口,“下雨了。” 几乎是同时,地上出现一颗一颗黑色的圆点,下一秒“嗒嗒嗒”变为“噼里啪啦”,冷冷的冬雨毫无预兆说下就下。 整个巷道瞬时雨落成帘,雨水砸在墙垣、枝头……殷红的梅花在无情的雨水中摇摇晃晃,似乎立刻就要折断。 清婉绫穿过重重雨幕,看到湛行风解下披风慌乱为太子妃盖上,然后把她护在自己怀中。 她抿紧双唇嘲讽一笑,却被若儿拎起来,若儿边走边骂,“傻瓜!先躲雨啊!一个绿茶一个‘瞎子’有什么好看的?” 言罢“咻”的一声抓住清婉绫就是一阵狂奔。 她们来到檐下躲雨,跟前稀里哗啦水珠四溅。 清婉绫的鞋子衣衫已经淋湿了,若儿赶紧从草草收拾的包袱里掏出件衣服给她披上,然后自己再找一件衣服披在外头。 整个过程清婉绫都没有说话,只愣愣的望着虚无发呆。 若儿知道,她虽然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其实什么都懂。辛苦付出一切,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替代品,换做是谁也受不了。 所以若儿也没说话,默默陪在她身边看雨听风。 现在已近年末,寒气越发逼人,不远处红彤彤的梅淋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若儿的心也七上八下,不知道她们那个计划能否成功。 等了一会儿雨渐渐变小,主仆二人匆匆忙忙赶往梅苑大门。 此时已经过了湛行风规定的时辰,看见二人姗姗来迟,他最先关心的不是清婉绫有没有淋湿,反而呵斥道:“为何这么晚才来?!” 第70章 强行逼供 他的表情带着些许不耐和愠怒,不用想,自然与方才太子妃说的那些话有关。 清婉绫在他凌厉的视线下默了默,又如以往一般似是不知人间愁滋味的道:“下这样大的雨,当然来晚啦!真是一点都不通情达理!” 湛行风:“……” 她倒还有脸怪起他来? 脸上阴影浓重,他想起近些时日来听到的关于她和君子言的传闻,心底就像是被什么硌住,浑身不舒服,隐隐要发作,那混不吝的竟然直接略过他上了马车,留他一个人在车下吃冷风! 这女人! 又回忆起刚才太子妃说的一番话,他越发觉得给清婉绫惯的,简直无法无天! 他撩开帘子上车,车夫驱车赶马。 一声鞭响,车轱辘缓缓滚动,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 冬日的瑞都本来便有些冷清,如今下了雨,更是不见几个人影。 清婉绫坐在马车的左侧,撩开一角看外面景物倒退。 湛行风则释放着一身的低气压,仿佛要将整个车厢冻结。 车子前进了一会儿,他斜睨一眼清婉绫绝美的侧颜,此刻再看她,不知为何,竟突然生出几分陌生感,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错觉。 他沉默片刻,脑海里不断重复出现探子的信息和张曼曼说的话…… 八王妃喜欢妙手堂堂主,每天赶趟儿的给他送美食,变着法儿的讨妙手堂堂主欢心; 妙手堂堂主与八王妃有私情,以喜静为由不让人伺候,八王妃每日去妙手堂堂主的住处都要呆上小半个时辰,不知道二人在做什么; 还有刚才,妙手堂堂主救了婉绫,并且当众为婉绫说话,维护她。 可传言中妙手堂堂主为人冷漠自私,脾气古怪,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子做到这个地步? 一个个疑点在心头炸开,一桩桩事件连成串,一句句话抨击他思想,刹那再看那张月里嫦娥般艳而不艳妖、美而清丽的脸,莫名便气上心头。 “你和妙手堂堂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冷冷开口,不含一丝情感。 清婉绫闻言挑着车帘,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一双眼明媚如斯,看起来倒像在质问他? 刚沐浴了青梅一场温柔春风,对比起清婉绫的淡然,他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清楚,现在本王问你,是在给你反省的机会,如若你现在不说,以后要是让本王查出来,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你威胁我?” 清婉绫忽然转头,看到他冷俊的面庞,那一刻他拥太子妃在怀的画面一闪而过,那一刻他想都没想就相信太子妃说的话就要罚她犹言在耳,她蹙了蹙眉,“你没有证据就觉得我和妙手堂堂主之间有染,要是我没有证据是不是也能胡说你和别的女人有染?” 她今天吃了火药? 难道是因为他强行将她带回来,打扰了她和妙手堂堂主? 湛行风横眉一竖,顿时觉得自己头顶越来越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直呼她的名字道:“清婉绫我可是你的夫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看来是我平日忙于朝政对你太过疏于管教了,才造成你这番无法无天!今天本王一定要重重罚你不可!!” 他吼得极其大声,像发怒的狮子,外头赶马的车夫手一抖,若儿心一跳,接着便听见清婉绫那个死猪不怕滚水烫的也大声道:“我又没错!你凭什么要罚我?!” 哎哟! 真是她的姑奶奶啊! 现在王爷正在气头上,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像刚才太子妃那样,多学点茶艺多好,王爷不就喜欢那套嘛? 若儿在马车外急得团团转,马车忽然震了一下。 她呼吸一滞,里面的声音却变小听不清了。 车内,湛行风将清婉绫双手反在墙角,接着倾身一压,来自于男子的体重让她无法动弹,甚至喘不过气。 二人四目相对,他深沉如海的眸底布满冰凌,仿佛下一秒便是万箭齐发,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而她在他的身下一改往日云淡风轻,倔强的昂头,彼此炙热的呼吸灼烧对方,坚决的态度令湛行风如天雷爆发。 他投下的阴影将她罩在黑暗中,似一座无形的大山,能叫人粉身碎骨。慢慢的,他启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既然你不肯认错,本王就罚到你肯认为止!” 忽然“吁~”的一声,马车停下。 若儿赶紧走到车前撩开帘子,而湛行风已经起了身,二人相隔甚远,但车内诡异沉闷的气氛还是让人忍不住一怔,看到自家主子没有事,她松一口气,道:“王爷,王妃,王府到了!” 此时外面还下着小雨,淅淅沥沥裹夹冰冷砸在屋檐上,石狮上……发出“滴滴答答”的交响乐。 不及若儿让人拿伞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划破死寂,从院内快步走来。 她来得有些急,到达车前时有些微气喘。 若儿还没回头,便被一个手冷硬拨开,然后一个粉色的人影走到车前,笑眯眯道:“王爷回来啦?” 在王府那么多年,若儿还是头一回见到姬贼如此热情欢愉的来接车。 想必王妃不在王府的这些日子,她过得很是潇洒滋润,连声音都比平常软了几分。 她手中撑了一把伞,笑盈盈的等帘子打开,看到湛行风的那一刻,她又忙用手牵他,“王爷慢着些,地滑呢!” 湛行风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走到她身边,关切的问,“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屋里等本王?” 夫妻二人在雨中执手相携,真是好一幅琴瑟和谐的景象。 他们渐渐走远,其他人也簇拥着进门。马车外除了若儿和车夫,竟人影都不见。 若儿本想让人递一把伞的,眼见这光景,怕是不可能了。 她立在车前独自淋雨,很快清婉绫也撩开帘子走出来。 那货一脸气鼓鼓的,跟别人抢了她的饭一样。 若儿忙拽着她,两人淋雨一阵小跑,跑到大门的屋檐下拍去身上雨珠,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这时,一直无视她们姬贼忽然回头,问道:“王爷,臣妾看您似乎脸色不大好,难不成有谁惹您生气了?” 第71章 分裂 雨天湿冷,清婉绫头发濡湿的贴在额头,冻得嘴唇发白,微微颤抖。 被折磨了五年,她本便身子孱弱,如今再经历一场雨,更是吃不消。 若儿怕她生病,赶紧从包袱里又掏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披在她肩上。 相比另一边手抱暖炉,旁边有人撑伞伺候的珠姬,反倒显得珠姬才是庆王府的正主,清婉绫仿佛不过一个不知名的填房小妾。 湛行风听到珠姬的问话,顿足,转头看向阶上瑟瑟的女子,那冷漠的眼神丝毫没有身为人夫该对自己妻子有的怜惜,此刻,他的意识里就只有拿珠姬对他的关切和清婉绫对他的态度作比较。 珠姬——对他情深意切,关心倍至; 清婉绫——对他不似从前,现在只会任性胡闹不懂迁就他的大局,不愿为他受半点委屈,近些时日甚至还与妙手堂堂主不干不净!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怒,倏地眉峰一提,沉声道:“有人不知廉耻,还忤逆夫君,本王要重重罚她!” 什么? 不知廉耻? 还忤逆夫君? 一刹那世界陷入死一般的冷寂,簇拥在他们身边的奴仆纷纷惊愕转头,异样的视线在清婉绫身上来回探索 刚好路过府门前的一位老头也是一诧,驻足观望。 大家都在揣摩这两个成语中所包含的意思。 接着,不知是谁唏嘘一声,对旁人悄然道:“天呐,莫不是八王妃在外面勾搭别的男人?” 下一秒,众人似被星火点燃,在王府大门炸开了锅。 因为第一个人没有被庆王阻止,其他人像是得到默许般讨论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大声。 “你看八王妃那狐媚样,勾搭别人是迟早的事,我就说她这些天不在府里很奇怪?” 老头点头:嗯!确实长得狐媚样! “呸!真不要脸!被扫地出门了还不知反省,居然在外头做此等苟且之事!” 老头啧啧:就是,活该扫地出门! “是啊,像她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玷污了王爷的英明,就该拉去沉湖!” 老头皱眉:这种小怪物沉湖哪能沉得死?要烧才行啊! “哎,可怜王爷那时年少涉世未深,五年前一定是这狐狸精使了龌龊手段,趁王爷年少不懂事,蛊惑了他,不然他怎么会娶一个村姑当王妃?” 老头吐了一坨口水:什么年少不懂事?就是色令智昏!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清婉绫说得极是不堪,都没注意雨中那个行动迟缓的老头,而若儿听罢只冷冷一笑。 呵呵! 她家夫人不知廉耻,她家夫人忤逆王爷? 难道他听信谗言,让夫人承认一些莫须有的私通罪名,就可以了? 若儿闻得手指发抖,刚才马车里的对话她也听到了一些,虽然听不全,但也能辨别出个大概。 王爷生气,闹到这个地步,不就是因为她家夫人傻了点,直了点,不像那些绿茶婊一样懂得讨好他吗? 可他也没必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王府的大门前扫夫人的脸啊! 再说了,他有证据证明夫人“不知廉耻”吗? 他如此败坏夫人的名声,还要夫人对他百依百顺,难道不觉得过分吗?!! 不过气愤归气愤,庆王正在气头上,她和夫人手无缚鸡之力,加上外有月朝宗追杀,此刻翻脸无异于以卵击石,将自己推入险境。 若儿尽量平复心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还不等她冷静一秒,刹那身边人影一闪。 那速度之快近乎丧心病狂! 若儿眼疾手快一抓,她却不满的回过头问,脸上写着“你为什么拦我?”六个大字。 她们家夫人是个行动派,秉承有仇不报非君子,不过现在王爷正在气头上,还是审慎些,别再刺激他为妙。 若儿悄声宽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混江湖的能屈能伸,等你恢复了武功,何愁治不了他们?” 闻言,清婉绫用看怂包的眼神盯了她一眼,但却没有再动,目光空空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湛行风见清婉绫被若儿拽着不说话,冷哼一声,心想果然是他太惯着她了,现在他态度一拿出来,她哪还有方才的凶气?所以今天对清婉绫一定要罚,重重的罚! 他侧目,看见身边对他百依百顺的珠姬,珠姬正轻轻握了他的手,把暖炉递给他,二人双手交叠,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 于是鲜明比对之下,湛行风越发恼怒,冷冷道:“八王妃冲撞夫君,不知悔改,现在本王要让她到大堂里罚跪,跪到她肯认错为止!” 话音落,一个个“活该”的眼神纷纷扫向清婉绫,仿佛她是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令人厌弃! 若儿闻言一忿,觉得自家夫人一没做错什么,二已经忍气吞声,庆王再这样罚她也太没道理。 可更气人的还在后头! 只见那一身玄色走了几步,忽然一回头,道:“由侧王妃监督执行!” 刹那“轰隆隆”一声,似有惊雷劈下。 若儿站在朦胧雨幕前,看着湛行风似乎毫无温度的背影,一瞬觉得好陌生。 曾经王爷虽然不待见夫人,但也只是对夫人不闻不问,不看不见,如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就相当于狠狠掴了夫人的脸一般,让人颜面扫地,甚至在今后抬不起头来。 先不论让侧室管教正室有多侮辱,单论他说夫人“不知廉耻”到了必须罚跪的地步就足够令人身败名裂。 本来这些人都是爱嚼舌根的,但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在茶余饭后搬出来臆测调侃,人多嘴杂,嚼的多了,就算是假的也会被一传十十传百传成真的。 可她印象里的王爷从来不会这般不顾夫人颜面,纵使要打要罚都是在府里一言定论,从不多说。如今他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想来王妃不在王府的这些日子,王爷收到的小报告不少。而今天在梅苑太子妃又说了那一番话,王爷对夫人的态度立刻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变,想来太子妃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轻。 呵呵! 那么多年的情分,为他抛弃一切沦落至此,夫人的人品最终居然还抵不过他人的三言两语! 到底是她家夫人看走眼,嫁错人了! 若儿悲从中来,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时常睡在她们屋顶上保护她们的某个人。 其实一开始她还会思考自己要躲避这桩亲事到多久,可如今看来,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东西,躲一辈子也不错。 这厢珠姬闻言受宠若惊,一脸欣喜的看向湛行风,心想王爷终于开窍了!她这些时日的努力没有白费! 那么这是不是代表,她要坐上王妃之位了? 第72章 嘴炮一开,狂轰乱炸(入V,71章有改动) 珠姬满心欢喜,却不敢在众人表现得太过兴奋,甚至还神色忧虑的推阻道:“王爷,姐姐是正室,一家主母,而我一个侧室惩罚她,似乎不太合规矩?” 说罢她扫一眼清婉绫,正搜肠刮肚思考一会儿该用什么方法整治她才能解心头之恨时,清婉绫也闻言看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珠姬仿佛一个胜利者昂头蔑视,而清婉绫只是默默盯着她,那幽幽的大眼黑不见底,就这样一瞬不瞬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空洞凝视让人不觉汗毛一竖,莫名头皮发麻。 她看我干嘛? 珠姬不自觉鸡皮疙瘩一个又一个的冒,接着便听见湛行风道:“有什么不合规矩?你代表本王,就是规矩!” 他说得坚决又冷厉,这相当于给了珠姬一把“尚方宝剑”,任由她将清婉绫揉圆搓扁。 一瞬有人内心欢腾; 一瞬有人怨怒横生。 但刚吃下一颗定心丸的珠姬还没来得及暗自叫好,一个比刚才更为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飘到她身后,伴着嗖嗖的湿润的冬风,如深井里伸出的手,似乎在一下一下的挠她的背。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又冒出清婉绫抡起大棒子凶悍的那一幕…… 她只觉菊花一紧,缓缓的,缓缓的回头。 “咻咻~” 阴风阵阵,淫雨霏霏。 只见靠近石狮的一角,清婉绫立在比灰蒙天色还要阴暗的黑影中,那湿漉漉的发几许倾垂,从房檐滴落的雨珠砸在石狮的背面,溅射的水花融入她的发顶,而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露出一只地狱恶鬼般瘆人的眼。 刹那电光一闪,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与眼白一冷一暗,吓得珠姬骤然心跳一停,似被刚才的闪电所摄,居然僵住了! 这,这傻妇大白天的弄这表情是想吓死谁啊?!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蓦然想起近日府中发生的怪象,有点发虚不敢再看,立刻转头对湛行风道:“既然王爷如此说了,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一定不负王爷所望!” 话音落,天空忽然又是一闪,“轰隆隆”,刹那天雷滚滚,乌压压的云层像是被几道白光撕裂,劈天盖地的风声如龙腾虎啸,刺痛耳膜。 接着不知何处忽然“哐啷”一声脆响,众人惊觉一颤,下一秒果然如往常一样传来更多“嘎嘎”、“唧唧”的怪叫声,随即“咚咚咚”似有什么撞门,发出沉闷压抑的声响。 那仿佛敲门敲得急切,又仿佛什么东西挠门的声音和雨声交错在一起,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心肉上爬行,密密麻麻的黑一点点芝麻般的大小细细密密攒动,叫人瞬间指骨都扣紧了,心烦意乱。 而躁动的雨声、雷声、撞击声中,忽然又加入几声狗吠。 不知是谁家的狗也被这越发恐怖的动静所惊,不停的吼叫嘶嚎,那音色极高极尖,像被什么东西勒住脖子所发出,但众人都听得出它是在害怕,所以用几乎撕破嗓子的吼叫意图震慑对方,但它太害怕了,以至于吠声之中有又几分微颤。 很快,周围的狗都像是被这只狗所感染,又或者无形中有什么令它们害怕,全都大声鸣叫起来。 而不一会儿,离庆王府最近,也就是第一只狗叫的院子里传来几个男声。 “真晦气!又来了又来了!”嗓音也有些发颤。 “大黑,闭嘴!别叫了!” “汪汪!汪!” “我叫你闭嘴!不许叫,听见没有!” “汪!汪……嗷呜呜~” 似乎是因为狗不听话,他们用什么将狗嘴捂了起来,很快狗呜呜咽咽的便没了声。 但其他的声音还没有停下,依旧错杂的继续着。 若儿历来是个胆大的,听到这些也不害怕,而是率先看了一眼门前那群人。 因为他们相互簇拥在一起,有的人一脸惶惶不安,有的人身下两股战战,更有甚者明明没淋雨,却汗湿了一片,都似在忌惮什么。 而人群中最主要的两个人,一个珠姬小脸惨白,一个湛行风表情沉重。 大家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声音的来源,想来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若儿默默分析完,又转头,看到自家那个没心没肺的主子一脸“你看我干啥”的表情,丝毫不受那些诡异的声音影响,她就放心了。 果然这货除了怕饿怕死,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不着痕迹的轻轻抓住清婉绫的手腕。 清婉绫感觉手上一热,以为若儿害怕,轻轻拍了拍她。 另一边,湛行风眉心凝成一座小山,一拂袖,径直走下石阶往右拐去。 他身边的侍从急忙匆匆跟上替他撑伞,一些男丁也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而剩下的则是一些比较年幼的家丁和女子,其中珠姬目送湛行风离去的背影,神色仓皇,许是怕极了,嘴唇微微发白。 这时,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她疑惑那是什么? 正收回视线打算仔细查看,下一秒一个湿哒哒的黑突然凑近,“哗啦”电闪雷鸣,世界亮了又黑,交替极快,令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珠姬只觉视线模糊了一瞬,再聚焦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突然一凑,吓得她娇颜一扭,“啊!!!”一声尖叫从喉咙溢出。 本来留下的都是些胆小的,听见珠姬这撕心裂肺的一叫,心中蠢蠢欲动的恐惧瞬间爆发,也来不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即刻奔走逃散。 但其中也不乏相对稍微胆大一些的,逃跑之前先看了一眼珠姬面前的黑乎乎。 而这一看,那人就原地傻逼了。 有人瞧见他停下,不禁也好奇刚才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停下一人、两人、三人…… 大家不约而同转头,只见一个身影头发濡湿滴滴答答,悄摸摸跟个水鬼一样,站在珠姬面前。 她的肌肤极其白皙细腻,因为沾了雨水的缘故,在幽幽的清冷中泛着滑腻的光芒,那狐狸一般狭长的眸微微一眯,划过一丝狡黠,在闪电过时忽明忽暗,如密林深处等待猎物的巨兽,路过之人稍不注意便成为其口中餐。 啊啊啊啊! 特么的这不是八王妃吗?!! 她不声不响的荡过来到底是想吓死谁啊?!! 还有你一动不动站在那要干嘛?难道被鬼附身了? 众人心惊肉跳的想着,大多还保持着逃跑的姿势,或左斜,或后倾,都在好奇她要做什么。 良久,只见那绝色倾城的美人面无表情,两眼无光,在昏蒙蒙的雨幕下小手一抬,嘴唇一掀,“麻烦伞借我一下。” 神经紧绷的珠姬闻言白眼一翻,差点给气晕过去! 大姐,麻烦你正常一点好吗? 能不能不要借个伞都那么不走寻常路啊? 难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珠姬摸了摸自己到现在还突突跳个不停的心脏,本来便黑的脸更黑一层,仿佛刷漆一般,扔到晚上根本辨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 而清婉绫好似根本没看见大家因为过度惊吓,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个乌龙后的幽怨表情,对珠姬继续道:“借不借?” 你特么差点把老娘吓尿了,还敢找老娘借伞?脸呢? 珠姬在内心谩骂,板着个脸很不情愿。 可清婉绫是个脸皮厚的,见她不高兴,一张绝美容颜国色天香,嘿嘿一笑,“哎呀~小气鬼~我不过应应景,有必要那么生气嘛?再说了,你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姐姐问你借伞你又不管,真是没良心!” 珠姬:“……” 胸口差点气炸! 你特么应个鸟景,现在这种情况是应景的时候吗? 求你有点眼力见儿行不行? 她被清婉绫一张笑脸弄得没了脾气,如果再不借伞,鬼知道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想罢她慢吞吞的将手中的伞一递。 清婉绫忽然“咦”一声,对着伞左看右看。 珠姬手中握的,是一个光滑的白色伞骨,骨面上雕刻着繁复的鸟叶花纹,鸟儿停在枝头,叶儿顺着藤蔓蜿蜒,一路向上延伸到达伞顶,又开出一朵合欢花,那合欢花一丝丝雕刻极其细致,栩栩如生,仿佛风过便会轻轻摇曳一般涤荡人心。接着再看那伞顶,上好丝绸绸面上是一幅颇有意境的鸳鸯戏水图,图中一鸳嬉戏一鸯追逐,翅膀飞扑掠过湖边垂下的绵绵柳枝,也似掠起了春风,绽开满岸的绿树红花,一看就是一把价值不菲的伞。 清婉绫欣赏完不由啧啧称赞,一旁恪哂瞧着暗骂一声“没见过世面的!”,炫耀道:“这伞是我家王妃特意找瑞都一绝的伞匠郝师傅定做的,制作伞的材料经过重重筛选,伞骨用的是颜色质地上乘的象牙,伞面用的是箐州最好的丝绸,其中雕刻、绣制又分别请了瑞都最出名的谢师傅和尹娘子,自然是整个乐国最尊贵的伞不过!” 嚯,还有这来头? 姬贼也太有钱了? 那把伞的价值估计得赶上夫人一辈子的例钱了! 果然是个败家子儿! 有这点钱不知道能买多少好吃的呢! 站在不远处的若儿听完眼睛一眨不眨。 恪哂又补充道:“王妃你也真会选,谁的不借,偏偏借上咱们王妃的伞。” 其实珠姬身为侧室,她一个做下人的在主母面前应该自觉本分的称自家主子为“二夫人”才对,但那么多年了,恪哂不管对外对内一直称呼的却是“王妃”,一来她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清婉绫,觉得自家公主才应该是正室,二来狗仗人势,湛行风纵容珠姬,珠姬的狗珠姬不管,甚至还喜欢她这么叫,所以别人也不敢管,渐渐时间久了,恪哂如此称呼珠姬的时候大家也都习惯了,没有多大反应。 不过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也就是个称呼,清婉绫也不在乎,只要别给她蹬鼻子上脸就行。 而刚才恪哂说那一番话,好像在说她贪图什么一样,清婉绫一听就不舒服了。 她抬头瞪恪哂一眼,大家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默不作声。 可珠姬却不出言阻止,任由恪哂道:“八王妃,伞借去了您可得小心点,免得弄坏了您一辈子都赔不起!” 哟呵? 看不起谁呢? 咱家夫人要是东山再起,十把百把的随便买! 你有什么可炫耀的? 若儿在阶前听不下去了,虎凶凶的走到恪哂跟前,翻了个白眼道:“我家王妃找二夫人借伞关你屁事?你在这里叨叨一堆,到底你是主子还是二夫人是主子?” 二人同为王府两大女主人的贴身侍婢,没有身份高低之分,一对一撕逼很合适。 恪哂没想到若儿会突然冒出来,被她气得一噎,珠姬见状准备护犊子,却被清婉绫抢先道:“就是!我找你家主子借伞,你家主子都没说什么,你倒先装起来了?怎么?平常在珠兰院都是你当家?这伞也是你出资买的?你那几个铜板子比我的还少,我都买不起,你怎么买?抢吗?” 她嘴炮一开狂轰乱炸。 那柔嫩的红唇一张一合半个字儿不带喘气儿的,简直跟以往傻乎乎说话都慢半拍的八王妃判若两人。 不仅是珠姬等人,就连若儿都惊了。 怎么才一月不到不见,她的嘴皮子就这么利索了? 当然,现在不是她们提问的时候,清婉绫也不可能告诉她们,这是她每天去诓妙手堂堂主练就的嘴炮神功。 她说完大家一愣,珠姬还来不及反驳,她就拿走了珠姬手中的伞,并嘿嘿道:“哎呀,大方妹妹,谢谢了哈!” 这还是她头一回喊珠姬“妹妹”,并且妹妹二字前面还加了个“大方”。 珠姬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清婉绫和若儿撑伞走下石阶,右拐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在第一间巷子找到了湛行风等人。 阴雨绵绵,风起云涌。 清婉绫踏过青石板上细小的水洼,缓缓走向五米外涌动的人群。 雨水落在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然后顺着伞缘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湿了她的鞋边。 前方的人窜动着,谁都没有说话,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诡秘的安静之中。 等走到离目的地三米的时候,空气里忽然飘来一丝血气的腥甜。 第72章 诡相 这血腥味混合着雨天泥土的味道,并不浓厚。 清婉绫凭借灵敏的嗅觉仔细闻了闻,总觉得味道很奇怪,不像人血,但到底是什么血呢? 她辨不清楚,也不知道大雨天的为什么突然会有血腥味。 “哗啦!” 忽然天空又是一道闪电。 清婉绫看到人群的脚下,有一滩淡淡的血水正缓缓流出,许是临近傍晚,又下着小雨,大家看不清楚,于是有好几人的鞋底都染红了还不自知。 她在人群的最后驻足,凭借身高的优势在一名身高中等的男子身后看清了里头的情况,但只看一眼,她便愣住了。 那一米宽两米长的青石板空地上,居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冤”字! 不,那不是写出来的字,而是由动物尸体组成的字! 清婉绫仔细查看哪些尸体,最小的如八九岁孩童的拳头大小,最大的有半臂之长,它们看似杂乱无章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但每一个尸体一头一尾拼凑起来就成了一撇一捺,一切都显得不经意,但组合之后又像精心测量过一般,最终形成一个给人以视觉冲击的“冤”! 而刚才清婉绫闻到的血腥味就来自于这些动物尸体,那鲜红的血水从巨大的冤字下面流出,顺着雨水缓缓流淌,漫过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似意有所指,流进庆王府的墙根,将一小片墙都浸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这一幕诡异又惊悚…… 饶是出身医药世家的若儿见了都忍不住缩缩脖子,不自觉避开脚下不远处的血水,往清婉绫的身边靠了靠。 清婉绫察觉她的小情绪,一手撑伞一手将她往怀里拉了拉,一瞬女子熟悉的香和温暖的体温破开湿冷的空气传来,若儿颤动的细胞似也被抚平了,暖流顺着血液缓缓流进心里,霎时连心也一片暖融融的。 她抬头看一眼自家夫人,那柔美的下巴透着坚毅,让她一瞬产生了二人回到豆蔻年华,携手闯荡江湖的错觉。 这些天,她总是觉得曾经的清婉绫要回来了,可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从哪里来,又为何出现,只恍惚的以为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期盼所致?毕竟……夫人已经傻了啊…… 一想到这个若儿就心痛。 再看向清婉绫时,她眼里多了几许酸楚。 但这些清婉绫都没注意到,此时她只一门心思放在眼前这扑朔迷离的怪象上。 她很喜欢研究一些新奇事物,比如鬼火的来源啊、海市蜃楼啊等等,这大概也和她的经历有关。毕竟她一开始先是被月朝宗第一老怪物笑三秋收养,笑三秋那个怪老头最喜欢弄一些花里胡哨的怪东西,还专门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药丸,有的药丸长期服用会使耳朵变大耳垂变厚,以满足人们对耳大有福的心理需求;有的药丸吃了会在短时间内让人流鼻血;有的药丸吃了还会变死鱼眼……这六七十种都是若儿当年和清婉绫闯荡江湖时清婉绫用过的,听说只占笑三秋奇葩发明的百分之十,还有许多更奇葩的。 而当年笑三秋嫌弃清婉绫是个拖油瓶甩给月朝宗老宗主的之后,听说老宗主看清婉绫天资聪颖,又专门带她看了许多奇怪的东西,以激发她的想象力,然后清婉绫的思维便越来越跳脱,越来越像老怪物,最终得了个小怪物的称号。 嗯!大概是从小耳濡目染,养成了她这种性子。 所以此刻看到那骇人的尸体组成的“冤”字,她非但不害怕,甚至还兴冲冲的凑近观察。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黑寂。 嗖嗖的凉风刮骨般拂过,像软骨的爬行动物舔一下肌肤尝鲜,叫人汗毛倒竖。 眼见天色已黑,湛行风命人去拿灯笼。 但众人默了一默,谁都没有动。 这里是诡异事件多发地带,独自一人回去,要经过一段黑漆漆的巷道,再转角走一会儿才有光,且听说三日前隔壁家的一个家仆从这里路过,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摔断了腿。 所以大家都怕半路“遭遇不测”,不太愿意独自回去,于是纷纷把目光投向一个新进府的年轻男子阿强。 阿强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第一次事发当晚还见过那具躺在这里,并引发一些列灵异事件的尸体,当时尸体的惨状和模样十分血腥令人作呕,以至于那之后到现在他都没有睡过好觉。 此刻让他独自跑一个来回,他当然也怕。 但老压小,旧压新历来是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场个个比他资历老,在王府的时间比他长,他自然不敢推脱。 尽管十万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强装笑颜站出来领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后背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给人一种惊悚的不安感。 唉!反正不去也得去,他堂堂七尺男儿阳气正盛,难道还怕一个女鬼不成?! 给自己壮完胆,阿强咬牙一转身,瞬间绷紧的神经“哒”,断了! “啊啊啊啊!鬼!鬼啊!” 一声嗷叫穿过重重雨幕,响彻云霄。 他作势要跑,但转身面前就是鲜血淋漓的“冤”,一时脚下刹不住车,整个人在半空极力晃了晃,终于还是“噗”的一声面朝各种尸体倒下去。 刹那黏腻的血混合着雨水、兽毛、泥土等等糊了一脸,让人近乎窒息的味道灌入鼻孔,妥妥一个终生难忘的脸刹! 而另一边,听到他尖叫后的其他人往他身后一看。 只见沉沉夜色之中,两名女子撑着伞幽幽的站在那日女子死去的墙下,伞低垂,看不清她们的容貌,只见一双手白皙到近乎透明,泛着一种诡异的滑亮色泽。 接着有人一颤,便听到那身形比较高得女子道:“哎呀,别破坏现场撒!” 说罢她将伞一收,露出夜妖般绝美的脸,巴拉躺在“冤”字上的阿强。 众人仔细一看……这不是八王妃吗? 她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连个声儿都没有? 她知不知道她的出场方式真的很吓人啊? 一双双视线盯在她艳丽的脸上,大多都有几分惊魂未定。 唯有湛行风在一旁默默看着,冷峻的脸透着审视。 第74章 他的心思 他一双冷眸深沉如海,视线落在清婉绫脸上,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然后缓缓眯成一条线,似在寻找什么秘密一般,那探究的目光在清婉绫转头的同时转瞬即逝。 阿强趴在地上发现周围的脚并没有移动,奇怪道:莫非只有我看得到鬼? 他疑惑着,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雕刻花藤的精致伞顶,听到清婉绫那句“别破坏现场”,他顺着拨动的伞尖一抬头,阴影深深中,女子狭长的眸如暗夜精灵烁烁,令人为之一艳,不心跳加快。 纵使知道对方是庆王妃,他也忍不住脸一红,立刻狼狈的爬起来。 众人见他一脸腥红和鸟毛,当即哈哈大笑出声。 可清婉绫却自顾自蹲在“冤”字旁边,拨开鸟儿的尸体,俯身查看。 但奈何天色太黑,除了湿漉漉的雨水,其他更多的细节无法看清。 在她眉头微蹙的一瞬间,湛行风忽然道:“你和他去拿灯来。” 他指的阿强和另一名在府中呆了五年的男子,两人称是,利落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中。而在说话的过程中,湛行风并未看他们一眼,他的视线一直固定在那细瘦的身影上,眼神里除了探究,又多了更多复杂的情绪,只天黑视线不清明,一切的感情都藏在了眼底,不被察觉。 这厢若儿随清婉绫一起蹲下,也凑头去看清婉绫翻动的一只只尸体。 本来一开始她还没察觉出异样,可看到伞尖每次都在尸体的同一个部位停一下,她忽然吃惊道:“这些鸟儿都是头着地!它们是自发撞死在这里的!” 话音落,本来还在嘲笑阿强的众人突然噤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同的将视线聚集在若儿身上,面部都有些微强装镇定的僵硬。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也是一个瘆人的话题。 前些日子王爷也请人来看过,但没有谁能给出一个准确答案,面对这种诡像,又牵扯到庆王府,大家都支支吾吾,生怕受到牵连,于是大多数人得出的结果都是自己能力有限,不知为何。 而如今若儿却突然将那些显而易见,却没人敢说的话放到明面上来…… 家丁们把视线转向湛行风,想从他的表情中揣摩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但湛行风只是低头,阴雨之中那双深不可测的眼被伞遮挡,低垂着,辨不清神情。 幽幽的黑中,便忽然听见一个好听如水的嗓音问,“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 因为命案就发生在王府外,没有查出真凶不说,还接二连三的出现诡异事件,而当今皇上近些时日又因为向络国借兵一事对庆王的做法颇有不满,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被有心人肆意编排,以鬼怪之说离间庆王和皇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如今八王妃如此毫无顾忌的问出来,是因为她傻呢?还是别有所图? 一个个奇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却看不见一般,听见没人回答,又抬头看向湛行风,问,“说不定我能帮你分析分析。” 第75章 真相 “帮本王分析?”湛行风一笑,幽沉的眸底迸射出一丝冷凝的光,融入绵绵雨夜,透着一股难言的森冷。 他像一个猎人,也像一把利剑,剑刃锋利,只需稍稍一挥,削铁如泥,而他就用这样锐利的眼神盯着她,乍起的寒风裹夹冬雨的湿冷,卷起玄色衣袍猎猎,伴着一声轻嗤,“你确定你是在帮本王分析?” 他说“帮”一字时掷地有声,咬得极其重,似有些愠怒。 但王妃也没做什么,他怒从何来呢? 众人不明所以,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清婉绫。 可清婉绫历来是个反应迟钝的,面对湛行风仿佛淬着毒的冰冷目光,倏而莞尔一笑,有如巨大夜幕下展开的火树银花,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摄人心魂。 她眉眼微微一弯,并不露怯,甚至走到湛行风身边,头一抬,羞花闭月之色刹那暗淡了天地,猛然撞进他的视线中,“那你觉得,我这不算帮,算什么?” 这是一言不合就开杠的节奏啊! 若儿在一旁暗暗自了一把汗,也想不通。 刚才王爷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王妃这不是在帮他?难道是在害他? 他到底从哪来的结论? 或者说他对夫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信任了? 以前的王爷可不是这样的! 若儿抬头打量湛行风,发现他从头到脚,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散发着对自家夫人“不满”二字,那深沉如大海的眼毫无温度,哪还有半分少得可怜的情分? 难道一个小小的误会,就真的能颠覆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态度?她不信,那么王妃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儿隐隐觉得不对劲,好像遗漏了什么,但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她也找不出来。 湛行风不说话,这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巷道尽头里有几个灯火摇摇晃晃迎风奔来,踢踢踏踏踩在水洼上的声音清晰而杂乱。 清婉绫眯了眯眼,那灯火伴着巨大的喘息声很快来到跟前。 她看清二人的容貌,最先从阿强的都是拿到一个灯笼。 于是也懒得再计较湛行风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喜欢思考无谓的东西,历来如此。 她蹲下身,再次用伞尖拨弄鸟的尸体,拨弄玩后喃喃自语,“没有东西呀!” 东西? 什么东西? 大家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 可她不回答,只专心的一点点把大大的“冤”字拨开。 拨到最后她摇了摇头,又站起来,撑伞,揪了最近的一个家丁问,“是什么原因引发的这种怪相?” 说话间,象牙制的伞“呼啦”一声打开,伞尖腥红粘腻的液体被雨水冲刷,顺着雕刻的纹路缓缓流淌,入侵伞面。 “哗啦!” 电光一闪! 那不吉祥的液体在顶端被白光照耀,变成为森冷的颜色,令众人不禁一悚。 可清婉绫却一脸镇定的瞟一眼湛行风,仿佛此刻手中举着的伞如刚才一番干净整洁。 那被她提问的家丁已在府中伺候多年,也犹豫的看向湛行风,见湛行风良久不说话,明白他的意思后回忆道:“十五日前的凌晨,王府外,也就是这里突然发现了一具女尸。” 他喉头滚动,身子不知不觉间绷紧,“那具女尸是被人先x后杀,我们赶到时,她已经没了气息,衣不蔽体的头悬在墙根下,倒着一双眼死不瞑目……” 说到这里,那双绝望的,充满恨意的,眼白占据大半部分的眼,死死倒盯着的模样瞬间出现在脑海,其中的怨毒让家丁禁不住声音一颤,其余人似也回忆起来,发出倒抽冷气的声音,他又接着道:“那女子身上被人捅了十二刀,每一刀都在血肉里扭动外挑,以至于尸体皮肉外翻,每一个窟窿都如拳头大小,连肠肚都流了出来,场面极是残忍!” 接着,他眉头一皱,仿佛不愿再回忆,只赶紧草草结束话题,“这是一桩强x案,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而这些怪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声音止,小巷陷入溺水一般的死寂。 没有人再说话,也没有人再动。 世界好像静止了,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证明时间还在继续。 清婉绫看一眼家丁们微白的面色,表情却没有太大起伏,走到被血浸染的墙根下,灯笼一晃,昏蒙的橘光中,墙上还有一个黑黑的窟窿。 那窟窿城细长的叶状,周围沾染的血又黑又深,虽然被雨水冲刷,却也无法洗去已经深入墙里的黑红。 她神情一变,嗓音依旧淡淡的,“为什么是倒着的眼?” 果然! 湛行风眸光一闪,如潭水深黑的眼幽不见底,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冷笑。 这时,刚才说话的那个家丁道:“那名女子被强x的时候,右手是被刀钉在墙上的,因为钉的地方不高,所以女子死后一半的身体悬在空中,一半的身体在地上,她的头后仰着,以我们的角度看,就是倒着眼了。” 嘶? 怎么这么变态? 毁了人身子不够,还要以残忍的手法将其杀害! 若儿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被强的时候,手被刀叉在墙上吊着的感觉,那中绝望和无助简直……想想就觉得痛和恶心! 到底是哪个禽兽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王府外做此等腌臜凶残之事?! 她愤愤,便听见清婉绫再一次问,“事情既然发生在王府外,为什么没有被及时发现?巡逻的侍卫呢?” 话语一针见血,四周的空气再次凝固,稀薄得让人呼吸困难。 其实府上不少人也对这个问题感到过疑惑,王府外行凶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轮番巡逻的侍卫却丝毫没有察觉……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这其中的玄机难以猜测,身为最底层的他们也不敢随意猜测。 于是清婉绫问完便没了声,唯有“滴滴答答”的雨回答她。 良久,湛行风忽然道:“案发当时,正好是府中侍卫换班之时,凶手就是掌握了这一时机作的案。” 清婉绫闻言“哦”一声,抬头看向湛行风,“那么凶手就是府上的人了?不然巡守时间常常更换,谁会如此清楚府中的巡守时间?” 第76章 冤案 嘶~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 若儿倒抽一口凉气。 众人闻言也面色一惶,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么残忍的凶手就在自己身边! 但这都还不算什么,事情发生在庆王府,关系到庆王的名声,如果凶手真的就是府中之人,那帮老臣不就有了更多弹劾庆王的理由? 朝堂之事皆无小事,一点点浪花都会引起局势打大变动,这种事,怎么能随意揣测呢? 众人暗自捏一把汗,悄悄观察湛行风的表情,可他面色只一如既往的沉冷,缓缓道:“死亡的女子与乃陈家的幼女,经过一一盘查,与府上之人皆无关系,而且事发当晚府上人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他缓缓说出京兆尹府查案的结果,似有几分意味深深的望清婉绫一眼。 所以凶手与庆王府并无关系? 清婉绫分析他话里的信息,又问,“既然是陈家幼女,为何会大半夜独自一人出现在王府外呢?我记得陈家在城东,与王府相隔甚远。” “据陈家家主说,实发当晚陈家幼女与家中发生了一些争执,一气之下独自一人跑出家门,至于她为何出现在王府门外,或许是意外,也或许是某些人有意为之。” “那么症结就在这了?难道陈家这个幼女跟别人一个仇人也没有?”清婉绫撩一眼湛行风,秋波荡漾的眼底一片明澈。 那熟悉的眼神,令湛行风微微一怔,仿佛想起了久远的某一个下午,她站在铺陈开的巨大地图前谈天下事平马贼乱,彼时的她灵动聪慧,眼里熠熠似有星辰闪烁。而他就站在她身边,随着她不按牌理出牌却十分可行的言论唇角逐渐上扬,整个视线都被她吸引不能自拔。 尚未与他成亲时候的她浑身充满了寻常女人所没有的魅力,跳脱而不夸张,多智而不行恶,艳丽而不张扬……可走到如今,到底为什么会变了? 他看到的她不再光芒闪闪,不再侠气冲天,不再懂事明理,她那份对天下的责任呢?对事物的创新呢?对他的爱呢? 湛行风不理解,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才会让曾经那么绚烂的一个女子变成这样? 所以他今天刻意将她接回来,一是杜绝她和妙手堂堂主的流言蜚语,好好教育教她;二是想让她看到这桩离奇事件,看她会有什么反应,进而证实他的另一个想法…… 湛行风闻言点点头,“这件事之所以查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就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证人,更找不到丝毫有杀人动机之人,案件的进度才会停滞不前。” 清婉绫:“……” 这陈家幼女也真是个倒霉鬼,跟家人吵个架离家出走都能被杀,估计行凶者是临时起的杀意。 她沉思片刻,忽然转头盯着地上被她翻乱的动物尸体,喃喃道:“那么这些又是什么?是陈家幼女死不瞑目,阴魂不散?” 此话一出,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刷的一白。 唯独清婉绫云淡风轻,看一眼同样云淡风轻的湛行风,她笑,“死得惨呐~死得冤呐~” 说罢撑着雨伞,走入深黑的巷道。 一片幽深的冗长中,细细密密的雨绵绵如丝,她优美如夏花的华丽背影走出橘色的光,渐渐融入无尽的黑,相比刚才颤颤巍巍不敢独自一人取灯的男人们,她坚毅从容,仿佛极冰之颠的孤独的一点寒芒,叫人莫名觉得八王妃好像……变了? 清婉绫回到王府时,女眷们已经散去,唯有管家在门外候着。 瞧见她闲庭信步一般,面不见惊惶,以为女子总该比男子更为害怕的管家面色一讶,迎上来道:“王妃,请移步大堂。” 差点忘了还有大堂罚跪一事。 清婉绫停下来凭借较为优越的身高俯视管家,管家怕她不肯,还特意强调,“王妃,这是王爷的意思,请王妃不要为难老奴。” 额…… 她都还没开始为难呢! 清婉绫撇撇嘴,看一眼管家毕恭毕敬的模样,忽然问,“这些时日除了那里闹鬼,府中可曾闹过鬼?” 提及“鬼”一事,管家背脊一僵,似也有几分忌惮,思虑良久才道:“不曾闹过鬼,府中一直很安宁。再者此案本来就与王府无关,冤有头债有主,女鬼自会找债主,找王府做什么?” 不愧是庆王府的管家,话说得滴水不漏。 清婉绫也不为难他,穿过熟悉的院子,兀自往大堂走。 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被浣洗一新的绿叶在楼廊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叶尖挂着剔透的水珠,美人过处,“嘀嗒”滑落。 珠姬套一件紫色的绒袍,站在堂前,盯着摇晃的烛光沉思。她似想得入神,连清婉绫入了大堂也未察觉,直到咯什走到她身边轻轻唤她,她方才恍惚找到焦距,转头看向大门。 一转头,清婉绫明晃晃带着精光的视线扫来,似探究,又似什么都没有,只是盯着她看,跟喝白开水一般自然。 她黝黑的肌肤镀一层光华,还未来得及开口,清婉绫突然道:“那陈家幼女死的太冤,怨气不散,在她死去的地方动物以生命铸成了一个大大的冤字,鲜血淋漓,真是骇人!” 事发以来,珠姬从未看过,主动了解过诡异事件的现场,今日还是头一次听说。 珠姬闻言面色变了变,清婉绫又道:“估计是她死得太惨了,被人把手钉在墙上先侮辱了身体还不够,居然还要在她身上活生生留下十二个拳头大小的窟窿,这得多痛,多绝望,连血都将墙根染红了,雨水也无法洗净。” 她上前一步,妩媚的眸子里淬着橘色,藏着狡黠的光,凑近珠姬的一瞬间,湿冷的气息扑散在她似是微微发白的小脸上,幽幽然吐息,“你能想象那种惨状吗?” 一阵阴风过,烛火晃了一下,明灭间珠姬目光一惧,在还未被察觉间稍纵即逝。 像是被戳中什么,她忽然气愤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第77章 罚跪 姬贼的嗓音一瞬很尖,细又锐利如打磨千万次的针一般,直往清婉绫的耳朵里钻。 清婉绫眉头一皱,斜挑的媚眼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突然扬唇一笑,似走过了春华秋实,留四季绚烂,抬手嘿嘿捅了捅她,“哎呀~你胆子也忒小了,不像你的作风啊!我就随口说说,你看你激动什么?” 这货端着张漂亮脸蛋,成天每个正经到处开玩笑,珠姬哼一声,又恢复平日的傲气冲天,“我的伞呢?!” 那可是她不惜花重金制作的伞,宝贝得很,自己都舍不得用几回,今天被清婉绫点名借去,碍于面子怕被别人说小气,她不得不借,但借了又着实心疼。 再加上清婉绫与她历来都是表面笑嘻嘻,背后p。 所以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挂念自己的伞。 清婉绫闻言,转身到门外拿伞,伞面上还有水,一路从门槛外滴滴答答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水印。 她纤纤细手一抬,一递,“喏,完璧归赵!” 倒是意外的没有作妖! 珠姬接过来,把伞递给恪哂收好。 恪哂仔细一看,蓦然惊呼道:“这伞尖怎么红红的?” 她举起伞柄,发现那红色的东西有点黏,没有抖落的雨水从上面流过,能冲刷出淡淡的粉水,她再放眼观察方才清婉绫拿伞进来时地上留下的水渍,烛火跳动中,只要仔细留心,就能辨出水渍也有几许浅红。 “这红红的是什么?”珠姬也发现了不对劲,鹰一样的眼直勾勾看向清婉绫。 “一点点东西,能洗掉的,没事儿!” 清婉绫摆摆手,依旧一脸笑嘻嘻。 那笑和往常一样半妖半媚,甚至还有一点点大咧咧的傻白甜气息,但在珠姬看来,怎么瞧着怎么不舒服呢? 她又仔细瞅了瞅伞尖,视线贴近红色的同时,一股奇怪的腥味飘来。 珠姬皱眉沉思片刻,忽然面色一僵,瞬时弹出半米远,惊呼道:“血!是血!!” 什么? 怎么会是血? 恪哂闻言立刻将伞提起来闻了闻,果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啊啊啊啊! 她就知道,这货突然那么好声好气必有妖啊!! 恪哂气得脸色通红,而珠姬已经炸了,也顾不上什么“我是公主我比你高贵,我比你有钱,我懒得自降身份跟你置气”的公主包袱,青着脸问道:“你到底对我的伞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嫉妒我?故意的?” 说话间,几个白色的小点在灯光的照耀下“咻”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 惊得清婉绫往后一跳,嫌弃道:“哇!只是沾了一点动物的血,没必要向我吐口水?” 语落,四周忽然一静。 空气里似有一种古怪的气氛蔓延,尴尬得珠姬差点用脚拇指抠出个三室一厅…… 接着,只见她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黑,黑得近乎丢到臭水沟里就找不着眼睛鼻子嘴巴。 然后她缓缓地,气愤地,无语地瞪向清婉绫,胸腔火焰熊熊燃烧,差点没呕出口血来! 啊啊啊啊! 我特么那么严肃的跟你谈问题,你跟我说我喷口水? 尼玛现在是注意口水的时候?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有没有?! 然而答案显然是没有! 那货在珠姬近乎杀人的目光中,抹了一把脸,又赶紧倒了杯桌上的凉白开,一边洗一边道:“你今天晚膳吃的是鱼?好臭啊!” 臭? 她居然说她臭? 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被人嫌臭? 啊啊啊啊! 我的尊贵! 我的形象! 珠姬两眼一翻,差点没晕死过去。 她由恪哂扶着,总是会被清婉绫一点就着,气急败坏的道:“你,你……” “胡说”二字到嘴边,她又咽回去,因为她刚才也确实看到了几个小白点儿,清婉绫也不算胡说。 恪哂见自家主子胸口剧烈起伏,忙为她顺了顺气,质问清婉绫道:“我家王妃好好的伞借给你,为什么会沾血?” 绝色美人挠了挠脑袋,一脸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想看点东西,就用伞拨了拨那些动物的尸体,应该是不小心沾到的血。” 什么?! 那是“冤”字上的血? 珠姬想起近日的传闻,还有清婉绫的形容,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就算清理干净,那把伞估计以后也不会再用了。 她一脸便秘状的看一眼那把宝贝伞,挥挥手示意恪哂将它拿远点,省得看了糟心,末了又转头看向清婉绫,“哼!你就笑,等会儿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说罢,她恶声恶气的道:“是你自己跪还是我叫人让你跪?” “当然是我自己跪呗!”清婉绫脸上笑意不减。 她又不傻,让人架着跪地上多丢脸? 不过也够丢脸的了,一个正室让侧室罚跪,早就没有尊严可言。 但有时候这种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清婉绫脸皮厚,历来在瑞都的名声也不好听,不过是往污水里再添点墨罢了,能黑到哪里去? 见她提了提裙摆往堂前慢慢一跪,珠姬顿觉胸口那团气消了许多,哼道:“姐姐你也真不知检点,身为王妃,居然与一个江湖人士牵扯不清,你自己丢脸就罢了,还要丢王府的脸,我以后出去恐怕都不敢见人了!” 若儿:“???” 她家夫人什么时候不检点了? 什么时候和妙手堂堂主牵扯不清了? 亲小嘴了还是拉小手了? 麻烦造谣也要有点根据? …… 在她的无限吐槽中,清婉绫眸子一抬,道:“你看见了?” 近些时日珠姬几乎没有出过王府,自然不可能看见。 被她如此一问,她当即一噎,好半晌才道:“王爷要你认错,自然不会有假!” 清婉绫闻言,带着一抹讥讽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珠姬身上,那波光流转间的嘲笑仿佛在表达一个字“傻”! 珠姬不明白她都沦落这般了,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居然还敢嘲讽她? 珠姬冷冷一笑,“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清婉绫同样冷冷一笑,“你以为王爷为什么要罚我?” 第78章 王妃之位 珠姬闻言一愣,仔细揣摩她话里的意思,但不等想明白,院外隐隐绰绰有个熟悉的人影。 她汲汲迎上,只见湛行风一身玄衣穿过黑暗走进来。 他的衣衫有些微湿润,尤其袍角还滴着水。 珠姬体贴的赶紧替他拍了拍还未浸入衣衫的雨珠,他则侧目瞄一眼清婉绫的背影,眸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清婉绫也没有转头,只屁股一撅,脑袋一耷,跪是跪着,但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不服气。 她的脾气历来倔强,他是知道的。 湛行风看她歪歪斜斜的跪着,也不说什么,转而问珠姬,“八王妃可有认错?” 认错? 你看她那个样子像是认错的样子吗? 珠姬撇撇嘴,作无奈诉苦道:“姐姐好歹是正室,她不说错,臣妾自然不敢说什么的。” 这不是告状嘛? 若儿在一旁抱不平,接着便看见湛行风眼角一挑,冷冷道:“那就罚!罚到她肯认错为止!” 说罢他轻轻拦住珠姬的肩,柔声道:“夫人,雨夜寒凉,冷吗?” 他手臂一收,将珠姬拥在怀中,熟悉的男子气息伴随着炙热的体温,近乎将她融化。 她娇羞一笑,觉得自打清婉绫走后,王爷对她越发温柔体贴,她也越来越为这个被称为乐国战神的男人着迷。 “有王爷在心中,便不冷。”珠姬将头靠在他胸膛,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眉眼稍稍一掠,落在背对他们的倩影上,有一丝得意,但更多的是甜蜜。 王爷在乡下妇的面前这般与她亲热,是不是代表王爷的心中没了乡下妇,而是只有她呢? 思及此,小女子的春心便越发荡漾,如暖风拂过的湖水,水纹层层远去,波光粼粼。 她必须赶快写一封书信告诉父王,让他知道她在乐国过得有多幸福,让那些当初嘲笑她自降身份的姊妹兄弟们都好好看看,她没有嫁错! 想罢,她又往湛行风的怀中钻了钻。 清婉绫听了眉头一皱。 若儿起一身鸡皮疙瘩。 要论撒娇,果然还是姬贼的道行高啊! 你看看王爷那一脸酥麻的样儿,咱家夫人就是太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懂得装相。若不然凭她的颜值,什么太子妃、姬贼,统统靠边站,没得哪个男人能顶得住她一声娇滴滴的轻唤。 想起之前二人闯荡江湖,夫人假扮成赵家娇女捉拿淫贼,那一声“郎君”叫得人骨头发软,若儿在院外蛰伏,听得几乎化为一滩软绵绵的甜水儿,她记得当时那盗贼被抬出来时,嘴里还不停喊着“小娇娘、小娇娘”,似被迷了心智一般,神情迷乱。 唉,可惜时过境迁呐! 若儿感叹一声,湛行风笑着拍了拍珠姬的背,对她说自己还有公务要处理,劳烦珠姬替他看着清婉绫,然后一拂袖,再次消失在朦胧烟雨中。 孤灯一盏,寒风不止。 目送湛行风走后,珠姬走到清婉绫跟前,小女子得到滋润的笑意未退,炫耀道:“你看,王爷还是比较喜欢我,王妃之位迟早是我的!” 第79章 阴魂不散 清婉绫也不理她,兀自安静的跪坐在原地,抬头,视线掠过珠姬,直直落在若儿的身上,“你说,冤有头债有主,那个女鬼会找上门吗?” 无视!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无视! 珠姬朝天翻了个白眼,被气习惯了,也懒得和她争。不过“找上门”?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 想起清婉绫进门时古古怪怪的模样,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袖中五指紧了紧。 若儿闻言,看了珠姬一眼,无需多言,主仆二人之间自然有一种默契,她测测笑道:“自然会的,之前夫人您在后山,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珠姬面色一惶。 清婉绫似回忆起来,点点头,“是吼,当初那名女子就是因为死的太惨,结果阴魂不散,鬼火烧山,把人贩子的营地烧得面目全非,而且那些害她的人,伤的伤死的死,总之没一个好下场!” 珠姬闻言,表情更惊惧几分,忽然大声道:“王爷叫你罚跪思过,你说这些做什么?!” “咦?说说玩嘛~你害怕了?” 清婉绫媚眼如丝,轻轻一眨,泛着戏谑的光。 珠姬在她幽幽的视线里表情一僵,回望她一眼,那点漆一般深黑的瞳孔里似乎有别样的色彩。 瞬时反应过来什么,珠姬抿了抿唇,肃穆了神色往向她,“都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怕什么?” 末了冷哼一声,笑道:“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先好好担心担心你自己。与人私通这种事,你还是早点认了,家丑不可外扬,王爷顶多打你一顿,反正早晚都要认的不是吗?” “那你要是没有杀人,我让你认了,你认吗?”清婉绫不答反问。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 她凭什么要认没有犯过的错? 湛行风受美色迷惑,脑袋装浆糊也就算了,还来个姬贼乱叫一通。 难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是个色令智昏的厮! 清婉绫瞥她一眼,一副“君子不与小人斗”的表情,噎得珠姬一哽,竟说不出话来! 真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她不给这傻妇一点颜色看看,这傻妇还蹬鼻子上脸了! 珠姬恨恨一咬牙,正想动手,忽然又想起某人跟她说的话“男人都喜欢善良的女人,所以该装乖的时候就要装乖,你越像一只洁白的小白兔,他就越会疼你,怜惜你。改改以前的娇蛮性子,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所以那之后珠姬便收敛了,尤其清婉绫不在府中,她越发温柔纯良,甚至在昨夜,王爷还与她一同畅饮,酒醉之中…… 她面色一红,恪哂为了扳回一局,转移话题道:“王妃,天寒夜凉,您昨夜与王爷……” 故意顿了一下,她看一眼清婉绫的表情。 清婉绫早就心死神灭,对她投去一个“干我鸟事?”的眼神。 恪哂呵呵一笑,知道一个女人完全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继而道:“您可要仔细身体,以后若是有了小王爷可怎么办?” 说到“小王爷”三个字的时候,她刻意拔高音量,像在宣誓庆王府主人的地位一般,轻蔑的看向清婉绫。 虽然清婉绫是王妃,庆王府的正妻,但自从她嫁入王府以来,王爷从来没有临幸过她,说到底她根本就是个毫无威胁的存在!只要她们家夫人得到庆王的心,为王爷诞下子嗣,母凭子贵,她家公主又何愁坐不上王妃的位子? 然而清婉绫已经早就不在意这些了,自从知道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一个替代品以后,她的心就死了,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是这一次死得更彻底,化为齑粉罢了。 她不说话,更没兴趣争,那些海誓山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权当是狗屁!是她瞎了狗眼,居然会为一个男人放弃大好前程,最终落得武功尽失,被当做叛徒人人喊打的下场! 所以这一次她清醒了,不念了,从此只为自己而活! 珠姬听到恪哂的话,心中越发欢喜,又看一眼清婉绫,觉得自己以前和她一争高低简直就是蠢,果然那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提起裙裾,裹上狐裘大衣,对候在门边的下人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负责看好八王妃,有什么事向我禀告就行了,王爷近日忙,不要叨扰他。” 下人们称是。 珠姬下意识的拿起自己宝贝的象牙伞,手刚抬起来,又想起伞尖那黏糊糊的血迹,于是挥挥手,撑了另一把伞回去。 见她走以后,若儿看一眼留下来的两名男子,一左一右站在门外,刚经历了一场诡异事件,精神高度紧张松懈后,两眼耷拉着,又正值夜深,困倦得小鸡啄米。 想来他们也不敢惹力大无穷,以彪悍着称的八王妃,因为若儿毫无顾忌的走到清婉绫身边的时候,他们连动也没动一下,丝毫不关心里面的情况。 若儿缓缓蹲下,悄悄凑到清婉绫身边问,“夫人,你也觉得姬贼今天很奇怪?” 清婉绫耷拉着脑袋,点点头,“这么胆小可不像姬贼的性子。” “是啊!我记得两年前有一次府里闹鬼,她大半夜从珠兰院来咱们院里都丝毫不见惧色,甚至还中气十足的说这世上哪有鬼之类的话。可你看看今天,你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她就一脸心神不宁,惴惴不安的,难道那件事和她有关?” 说话间,若儿又瞄了一眼四周,再次确定那两个人没有动,这才继续道:“但姬贼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与她丝毫没有利害关系的小女孩呢?” 这是问题的关键,所以若儿想听听清婉绫的看法。 只见清婉绫眉头一皱,淋了雨后,相反脸色却十分红润,低声回答道:“或许她和那个小女孩没关系,但是她认识杀人凶手,知道事情的经过呢?” 姬贼认识杀人凶手?! 若儿被清婉绫跳脱的思维所惊,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第81章 怪梦 “但姬贼又不是杀人凶手,她怕什么呢?”若儿不解的问。 但清婉绫并不回答,同样反问道:“是啊,她又不是凶手,她为什么要害怕?这件事难道真的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 姬贼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呢? 若儿顺着清婉绫的话往下想,可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想不明白,她也就不想了。 夜阑人静,雨停风不止。 廊下灯笼摇摇晃晃,树影沙沙。 清婉绫穿着湿润的衣服跪在堂前,寒风刮过,拂过她贴在额角的发丝,但她却毫无感觉。 反而是若儿,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陪她,冷得瑟瑟发抖。 她“嘶”一声,觉得奇了怪了。 经历了五年的风霜,夫人的身子比她单薄不少,也比她更怕冷,可她现在都冷得上下牙齿打架了,夫人也没有半点反应,这不符合逻辑呀! 若儿凑到清婉绫面前,抬手晃了晃。 清婉绫美眸上下动了动,问,“你干嘛?” 那模样一点也不像强忍的样子,身子也很放松,并不僵硬,看来是真的不冷了。 嘶~ 那就奇怪了,难道是我的身体变差了? 若儿暗自喃喃,对清婉绫摇了摇头。 兀自在她身边继续坐好,没有再说话。 宁静的夜总是漫长。 尤其主仆二人还没事儿做,就这么干跪着,清婉绫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她转头看一眼门外的两个家丁,二人一左一右躲在门边,刚好避开穿堂而过的风,都熟睡了。 她跪的腿麻,索性脚一抬,就地坐下来,和若儿靠在一起。 本来这货就是个不爱守规矩的,那两个看守的人也没打算管,只要一晚到亮不出事就成。 于是清婉绫动了动,他们听到动静,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很快又继续睡去。 不知不觉三更锣声起。 清婉绫和若儿相互依偎,像树袋熊一般,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在这仿佛大海冰冷无边的深黑色水中,划一只小船,小心翼翼,深怕一个浪头就将船打翻。 清婉绫是掌舵的舵手,承载着二人最初的梦想。 若儿是水手,划着船桨扬帆起航。 她们娇弱的身子靠在一起,小小的手紧紧相扣,似乎只要有彼此的温度,就可以战胜一切。 在这片看不到尽头的宦海中,她们孤独的沉沉浮浮,也勇敢的乘风破浪,只要心还是热的,就永远相信能找到憧憬的净土。 所以相扣的那一刻,二人都无比心安,在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劳累后,倦意上涌。 半梦半醒之间,清婉绫好像听到有人走进来,嘴里说着火快没了,给她们添点碳。 但她实在太疲惫,略略抬了抬眼皮,模糊的缝隙间隐约看到一个丫环打扮的姑娘,辨不清容貌,加完炭以后很快便退了出去。 炭火离她们不近不远,添热了以后,身体越发暖和,人一暖和起来就想睡觉。 接着清婉绫又觉得仿佛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但她实在太困了,也没在意,以为是刚添了炭所致,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 睡着以后,她就开始做梦。 梦里是一片冰蓝的荒原,原上一马平川,热辣辣的太阳兜头洒下金光。 她站在重峦叠嶂中,看那匹马一直跑,一直跑,越过冰棱,越过料峭陡坡。 中间她模模糊糊听见有人说话,好像说什么,“仔细点,轻一点。” 什么药仔细一点呢? 清婉绫想思考,但浓浓的睡意让她脑袋乱得像一团浆糊,根本无法运转。 她想睁开眼睛看,努力了好久都没能睁开,那瞬间就像是被什么抽干了力气,连呼吸都觉得奢侈。 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干脆不再挣扎,又继续去看那匹奔跑的白马。 马尾飘扬,坠着金光,此时它已经来到山巅。 清婉绫眯了眯眼,发现山上似乎还有人。 那人一袭白衣被风吹动如云雾缭绕,负手立在光芒万丈里,乌黑的发丝洋洋洒洒,仙气飘飘宛如天神。 他抬手,似有一种魔力,马儿温顺的将头贴上那连肌肤都在发光的掌心。 按理说,在清婉绫这个角度应该看不见那仙人的容貌,但她却看清了他的眼。 那双桃花眼同样透着一股仙气儿,似万物生灵都在其中化为淡淡一缕青烟,他抬眸,风起云涌,他低眸,万福复苏。 接着她清婉绫又听见有人说,“这一点血够吗?” 血? 什么血? 清婉绫站在山脚看着仙人,总觉得他骨子里透出的疏冷气息很熟悉,可仔细一想他是谁呢?又想不出来。 不过为什么要说血呢? 她想不明白。 然后抬头再看仙人,天上的烈阳越来越热,炙烤得连空气都在晃动,山川都出现了浮影。 “呼呼~” 冰雪融化,荒原突然燃烧,变成一片火海! 此时又有人说,“够了够了!速度快点,别让人发现!” 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话,只看着眼前的火越烧越旺,逐渐将她包围,吞噬。 “热!我好热!” 清婉绫梦呓着,顿时感觉每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燃烧,似乎要将她化为灰烬一般,凶猛而炽烈。 她拼命的撕扯自己的衣服,想要减缓这种近乎将人融化的热度。 梦里那个仙人又出现了! 他依旧白衣飘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孤冷的气息。 他就这样站在火海里,站在她的面前,但火并没有攻击他,而是经过他时自动绕到,接着疯狂扑向清婉绫。 “呼呼!” 猛烈的攻势瞬间将她击倒,她拼命的往前爬,往仙人的跟前爬,因为她知道只有他的身边没有火,只有他能保她周全。 于是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匍匐着,煎熬着,痛苦的扭动着。 “热!我好热!” 这不知道是清婉绫第几回重复。 等她在地上翻滚了半个时辰,若儿才昏昏沉沉的睁开眼。 那一刻她的思维还是一团乱麻,逐渐找到焦距,看清地上不停扭动的人以后,她刹那惊醒过来,惊呼道:“夫人!” 下一秒,几乎是飞一般扑到清婉绫身边,焦急道:“夫人,你怎么了?” 第82章 怪病 若儿轻轻拍了清婉绫几下,但是她并没有醒过来,似乎在做梦,嘴里不停呢喃着,“热,好热啊!” 热? 她看了一眼屋外寒风萧瑟,这么冷的天,她手脚都是冰冷的,但清婉绫裹着一身没有干透的衣裳,怎么会热? 若儿走到另一边,看见美人面色赤红,如烫熟的虾一般,不禁一惊,心想夫人是不是发烧了,忙用手探她的额头。 冰凉的掌心触碰到一片炽热,清婉绫似也得到解脱,忙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头上。 那热度刚开始还觉得暖和能接受,但随着清婉绫按压的时间越来越长,温度忽然越来越高,像是烧开的沸水一般,烫的若儿忍不住猛然一抽手。 失去缓解的冰冷,清婉绫又开始低声闷哼道:“热,热……” 她开始用手扯自己的领子,可手软绵绵似被融化了骨头,抬了好几下也只是勉强在绲边的地方胡乱抓着。 若儿看见她饱满的额头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凝结成小小的水柱,一股一股往下滑。 这已经不单单是发烧那么简单了! 夫人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么烫? 再这样烧下去,人都要烧坏了! 想到自家主子本来脑袋瓜就不太聪明,如果再烧下去就更不聪明了! 于是若儿想也没想,即刻跑到门外,先摇了摇最右的家丁,“醒醒!别睡了!快去请大夫!” 而家丁睡得很死,她猛力晃了三下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还找不到焦距。 额? 怎么了? 他隐隐约约感觉面前有个人,可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睡得特别沉,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若儿有些圆润的脸,然后渐渐找到听觉。 “还睡?快去找大夫啊!!王妃发烧了,需要看大夫!!” 若儿看一眼在地上打滚的人,急得对家丁大吼。 这回家丁终于被她吼醒了,随她的目光往屋内一看。只见大堂前有一个人在地上,她所过之处,地上留下濡湿的痕迹,这得发多厉害的烧,留多少的汗才能把衣服都湿透了呀?!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家丁立马爬起来,叫醒和他一同守夜的家丁。 那家丁也是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接着便听见之前那一位家丁道:“快醒醒!王妃出事儿啦!我去禀告侧王妃,你快去请大夫!” 今夜是他们值守,如果八王妃要是有什么不测,那就是他们看守不力,到时候庆王要是怪罪下来,可就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 刚醒过来的家丁看完清婉绫,想也没想的爬起来,二人即刻跑出大堂,边跑边道:“走走走!快走!” 他们在府中已经干了五六年,熟门熟路,动作也利索麻溜。 可出了院子跑着跑着,二人突然停下来,互相对视一眼,似有一种默契,家丁一道:“侧王妃让我们出了什么事儿先向她禀告,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等侧王妃定夺了再去请大夫?” 家丁二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表示肯定以后,他环顾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凑近家丁一继续道:“你没看见今儿王爷对王妃的态度吗?王妃大势已去,现在府中真正能做主的除了王爷就是侧王妃,既然她叮嘱了出事要先向她禀告,我们便依照她的话行事,以免擅自行动惹怒了她,咱们今后也没好日子过!反正出事儿我们已经第一时间上报了,具体侧王妃要怎么做,是她的责任,王爷怪不到咱们头上的!” “是是!说得有道理!”家丁一连连附和。 说罢,两人一同打着灯往珠兰院一路小跑。 此时雨已经停了,路面依旧湿漉漉的。 二人到达珠兰院外时,里面已经熄了灯。 家丁一上前敲门,值夜的丫环来开门,听说有关于八王妃的要事,没敢耽搁,立刻进屋小心翼翼的叫醒了珠姬。 今夜珠姬睡得尤其甜美,正梦到与湛行风百子千孙享受天伦之乐处,突然被叫醒,一瞬便来了脾气。 她不耐烦的一脚踢在小丫环肚子上,“砰!”的一声,小丫环应声倒地,捂着小腹痛得咬牙却不敢出声。 接着便听见珠姬怒气冲冲的问道:“没眼力见儿的死丫头!到底什么事儿?快说!” 丫环正直豆蔻年华,又来了月事,本来今天她已经告假不侍奉的,但今日值夜的丫头家中老母病重,要赶回去看望,她便答应今天代她一天。 可谁知今晚如此倒霉,被珠姬这一踢,她只觉小腹都痉挛了,那种撕裂的疼痛传遍全身,令她脸色唰的一白,似有什么东西要流出,却不敢放任,只能用力一夹,疼痛越发剧烈。 丫环跪在黑暗里缓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喘息道:“回,回王妃的话,八、八王妃出事了!听说病得很重。” 病重? 她临走之前她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重了? 乡下妇莫不是在耍花样? “病得有多重?”珠姬阴冷的目光凝了凝。 丫环回答,“听看守的人说,是发烧了,一直喊热。” “发烧?屋里烧着炭,暖和得很,她又穿得厚实,怎么会发烧?”珠姬眼珠子转了转,被子一提,复躺下,“先不管,再看看,我倒要看她能耍什么花样?” 丫环称是,准备出去回复,她顿了顿又继续补充,“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王爷,王爷公务繁忙,应该歇下了,就不要叨扰他了。” “是,王妃。” 丫环点点头,狼狈的爬起来,艰难的并拢双腿一步一步往前走。 门外两个人听完她的话,表示明白,转身又回去。 夜深路滑,他们打着灯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刻意走得很慢。 若儿在大堂里照顾清婉绫,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心急如焚。 由于今日出来得匆忙,估摸着当天来当天回去,她就没随身携带药箱,所以此刻清婉绫发烧,她没有药也没有条件为她医治,只能使用最简单的物理降温,然后再想办法。 与此同时,梅苑。 雾气缭绕中,男子纹理清晰坚实的胸膛露出水面,透出别样的诱惑。 他看一眼屏风外的人影,笑一声,问,“她的症状与我相反?有趣,有趣!” 第82章 捉鬼 “哗啦!” 男子起身,滚烫的水顺着他坚实的肌理,从斜挺的锁骨缓缓流淌,掠过腹肌,一路下滑…… 他桃花眼稍稍一抬,伸手间郭平恭恭敬敬的奉上巾帕,他一点一点擦拭身上晶莹的水珠,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诱人的淡粉色,在雾气缭绕的冬夜,伴着清新的药香,美得惊心动魄,叫人黯然销魂。 “事情说不定有了转机。”君子言启唇,似仙山天籁,缥缈空灵。 郭平低低一附身,“恭喜堂主,贺喜堂主!” 君子言颔首,眼中精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发现新物种兴致盎然的笑,抬手间,木架上的素色衣衫翻飞,然后款款一落,那引人犯罪的坚实肌理覆一层清透的白,似裹了椰丝的甜品,尤其此男子目光一闪,粼粼碎光炫目到让人心神荡漾,那甜便越发的加倍,渗入心尖,甜到脑子都有一丝丝混沌。 但下一秒那桃花眼一凝,暗藏冰锋,刹那万物冻结,只剩下一地的雪白,和冻彻骨血的冷和荒凉。 郭平为君子言穿上秀竹纹的底衫,外头依然是一件竹纹的绒袍,再外还裹了白狐裘衣,从里到外都是精心定制,洁净的白中不含一丝杂色,就连狐狸毛都一样,无论从选材还是制作上都体现出了衣服主人的挑剔和刁钻。 他系上领口的最后一颗系扣,认真道:“今夜寒凉,堂主本不应该出去,以免伤及身子,但此刻你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堂主此行去往的是八王府,听说八王府上守备森严,堂主千万要小心,早点回来,切不能因为过渡感兴趣或是痴迷研究而任性胡闹忘了时辰。这回不同往日,若是真被人发现您夜潜八王府,外头那些您和八王妃纠缠不清的传闻就落实了,到时候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想起之前堂主为了研究新病而惹出来的一堆乱子,他就头疼,所以每次堂主躁动前他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照顾这个多智近妖,但常常因为痴迷医术反而总是出乱子的“巨婴”。 君子言听罢,淡淡的嗤出一个鼻音,一脸“本堂主武功高强智商碾压尔等凡人,尔等给本堂主退下”,然后一拂袖,消失在氤氲之中。 郭平留守院内,以防有突发事件,望着空洞洞的窗户叹息,“唉!真是不让人省心!” 冬夜的瑞都在偌大的黑之中静静沉睡,刚下过雨,鳞次栉比的砖瓦楼房似冲洗过一般焕然一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寂静里偶尔有几声狗吠。 “呼~” 无尽的墨色划过一道仙气飘飘的白影,脚尖轻轻一点,转瞬消失在屋顶之上。 此时,庆王府书房。 伏兮俯首跪在男子跟前,不卑不亢道:“启禀王爷,八王妃好像病了。” 执笔的手一顿,片刻,在工整的字体上慢慢画出一个圈,“怎么病的?” “具体的属下也不太清楚,只见八王妃睡着睡着,忽然说热,还在地上打滚,看样子似乎十分痛苦。” “睡?”湛行风冷冷勾唇。 罚跪思过,还能睡得着,也只有她能如此心大。 不过突然发热打滚,手段未免太老套了些。 湛行风想起当年游历江湖查案与她相遇那年,她误以为他是采花大盗,便吃了一种奇怪的要引起浑身发热,便以此假说自己发烧难受,需要照顾,他当时看她一个弱女子心生怜悯,便救了她,谁知这货后来脸一翻,反而摇人将她拿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知道她鬼点子多,演技极佳,所以听到她突然病重,他并无多少关切,甚至还不置可否冷冷一笑,“不用管她。” 相比这次也是她为了引起他的关注,故意使的诈。 可他忘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她已不再需要他关注,又有什么必要再假装生病呢? 伏兮闻言顿了顿,想起刚才自己在树后窥探,若儿那焦急得近乎哭出来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紧。 他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是他,面对心爱之人不管真生病还是装病,他都会忍不住揪心…… “可是夫人好像真的发烧了,我看到她在地上打滚喊热。”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对湛行风的话历来坚决执行的伏兮第一次有所动摇。 湛行风闻言一怔,将笔放在一旁,抬头审视了伏兮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没说话。 就在伏兮以为他因为受到忤逆而愠怒的时候,他忽然淡淡开口,“你喜欢八王妃身边那个叫若儿的小姑娘?” 喜欢? 对若儿? 伏兮从来没想过用“喜欢”二字来表达,但此刻被湛行风这么一说,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穿堂而过。 那速度快如闪电,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又悄然消逝,留下空茫。 “王爷多虑了,那若儿行事洒脱不羁,实在不是个贤内助的料子,我怎么会喜欢她?”他挠了挠头,像在催眠自己一般干巴巴道:“哈哈!我不喜欢她!” 这还叫不喜欢? 湛行风看一眼脸色倏然通红的少年郎,不再追问,转而道:“八王妃的事本王自会定夺,不用你操心,一会儿你也不用去前堂了。” “当今王府不太平,凶杀案也还没有头绪,大堂没有护卫,若是属下也不去……” “你放心,本王自有安排。”湛行风自信打断他。 额…… 什么安排? 会不会伤到若儿? 要是若儿在王府受伤了,肯定会写信回家告状,到时候父亲找上门来,麻烦可就大了! 不行,若儿不能受伤! 伏兮一脸求知欲望强烈的盯着湛行风看,但身为下属,又不敢开口问。 橘色的烛火拦在二人之间,他那明晃晃比烛火还要炽热的目光终于让某人笔尖一顿,想继续落笔也落不下去。 湛行风侧目看他,“咱们慢慢等,捉鬼。” “捉鬼?”伏兮不解。 鬼跟八王妃有什么关系? 但湛行风点到即止,“等着看,她们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第84章 为她而来 不会有事吗? 伏兮转头,徐徐的冷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吹得烛火一晃一晃,书墨香里,听静夜被风拂动的沙沙声,如此沉寂,又如此喧嚣。 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夜不平安呢? 若儿和八王妃真的不会有事吗? 八王妃真的在装病吗? 他不知道,也无法探究。 此时,八王府大堂。 若儿为清婉绫换下第五块巾帕,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为她擦拭浸湿全身的汗水。 肌肤隔着厚厚的衣衫相交的那一刻,一股热气如浪奔来,手轻轻握了她的手抬起来,刹那灼热得温度烫得若儿忍不住手一缩,低呼道:“好烫!” 清婉绫此刻就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炭一般,体温高得吓人,现在如果拿一个鸡蛋放她怀里,恐怕也能烫熟。 为什么会这么烫?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发烧的体温了,再烧下去夫人会死的! 若儿从医多年,读书、治病、研究学术,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没见过哪个人发烧会烧成这个样子,此病绝非寻常。 不行,必须赶紧给夫人降温! 这么久了不见人影,没有消息,想来那两个家丁也指望不上了,在这冷漠的庆王府里,她们只能靠自己。 若儿查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定没有人,将清婉绫放下,脱下自己的外衫胡乱叠成一个简易的枕头给清婉绫枕着,然后起身关门。 “吱呀~” 刺骨寒冷被关在门外,她又回身将清婉绫抱在怀中。 此时清婉绫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墨发也似才洗过一般,汗珠一滴一滴顺着发尖落下。 若儿看她面色赤红,眉头紧蹙,嘴里不停呢喃,“热……我热……” 一声比一声虚弱,一声比一声让人揪心。 看着自家主子难受的模样,她只觉鼻头一酸,眼底不觉有些湿润模糊。 她们家夫人为爱放弃一切,历尽艰险,但到头来都得到了些什么啊?! 得到连病痛都生命垂危了,那个男人也不来看一眼吗?! 一瞬所有的苦涩涌上喉头,若儿替她觉得不值,替她感到愤怒。 既然是你们无情在先,那就别怪我们无义在后! 但此刻最重要的是先救夫人。 若儿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解开清婉绫的衣衫。 她动作熟练的拉开系带,一件一件褪下女子华美的香衣,橘光中,那凝脂般的白透一层诱人的红,香汗涔涔,细腻柔嫩,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男人爱美色,女人也不例外。 虽然经常见到自家夫人的艳色,但此刻再看,若儿也忍不住口水一咽,两眼发直。 脱下外衫,只剩一件薄薄的内衣后,夫人明显好受了许多,眉头也渐渐舒缓。 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猛然一抽,“嘶~还是好烫!” 若儿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除了做最基本的物理降温,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她急得焦头烂额之际,门外“咔嚓”传来一声闷响。 门晃动了一下,似乎有谁在往里推。 难道那两个家丁回来了? 若儿疑惑片刻,问,“是谁?” “砰砰!” 外面又推了推门,却不回答。 察觉到事情不对劲,若儿立刻将散落一地的衣裳为清婉绫盖上,死寂中忽然“咔嚓”一声。 她转头,看到一把奇怪的类似刀却又不像刀的金属从门缝伸进来,接着轻轻往上一挑,看似并没有用力,可门栓却“哐啷”飞起来,下一秒“砰!”,堂门大开,一股冷气呼啸而来。 若儿心跳一滞,一个身形高挑修长的素白撞入眼帘。 来者动作看似轻慢,实则极快,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自觉跨过门槛,关门锁门。 夜,死一般的静…… 若儿一脸懵逼的盯着君子言,君子言一脸“本堂主来去自如谁能拦我?”,仿佛撬门开锁这种小偷行径是别人做的与他无关,那种我干啥都有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质也只有君堂主能拿捏得毫不做作又理直气壮了。 不过夜半三更的他来王府干嘛? 见君子言不说话,一双桃花眼直直盯着自家夫人,她心想:莫不是知晓夫人病了?特意来看给她看诊? 不,这可不像妙手堂堂主的作风。 她看着君子言眸底闪烁的光辉,像一只饥饿的老虎发现食物一般,一瞬不瞬的摄住自家夫人,在夫人低吟一声“热”的同时,他唇角微微一扬,仿若夜空中璀璨的星河,倾泻一条长长的浪漫,勾起万千少女梦。 啧! 真是妖孽啊! 难怪平日里总是戴着纱笠,长着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脸,替人看病有风险啊。 听说之前妙手堂堂主为剑庄庄主的宝贝女儿治疗一种怪病,结果病治好了,他一走,剑庄庄主的女儿忽然病得更重了,后来请人一看,害的相思病,听说是思念妙手堂堂主念到茶不思饭不想,整整瘦了好几圈。 剑庄庄主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自然不忍心见她如此消沉下去,于是也顾不上颜面,备上天下名剑三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数箱、名贵药材一车,主动上妙手峰提亲。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妙手堂副堂主一句堂主不在,无法做主,打发了。 庄主女儿听见父亲提亲本来满心希望,听闻事情落空,当即卧病不起,越发憔悴。 眼见女儿奄奄一息,剑庄庄主再也顾不得颜面,再次前往妙手峰提亲。 本来副堂主依旧以堂主不在为由将其打发,熟料剑庄庄主回去的半路正好撞见游历归来的君子言。 于是两虎相对,剑庄庄主自甘放弃身段为女儿向他提亲。 可赛阎王才没有兴趣管别人的死活,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剑庄庄主话还没说完,他不顾两派和气扭头便走,气得剑庄庄主差点从石阶上滚下来。 事情到最后庄主女儿相思成疾,香消玉殒,剑庄和妙手堂从合作到敌对不过短短三月。 思及此,若儿也是佩服君子言的心大,生意不成仁义在,他少说也得来点客套话,居然直接拒绝,真不知道妙手堂是靠什么经营做大的。 她叹息一声,心想夫人会不会成为例外呢? 毕竟都从梅苑追到这里来了啊~ 第85章 冷水浴 若儿想起之前她们制定的计划,听到君子言一边走一边咕哝,“还是不戴纱笠舒服,阿南(妙手堂副堂主)那厮,凭什么以为自己帮我打理好了妙手堂,我就要听他的?哼!” 由于他说得很小声,若儿没有听清楚,只见他走到跟前,极高的身段投下长长的深影,一瞬淹没了光源,而他背光而立,周身便似渡了一层金边,加之通身的素白,越发显得他如仙人一般飘飘然。 夫人的病,引起了赛阎王的注意? 是不是代表夫人有救了? 若儿心中一喜,看到生的希望,可同时心底那压抑的酸楚又浅浅涌上来。 夫人身为王妃,在王府生病,却需要求救外人,真是讽刺呵! 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伪君子,赛阎王的怪脾气反倒更让人觉得舒服好相处。至少,在夫人危急时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会出手相救,不是吗? 若儿袖中的手紧了紧,这时,君子言却还是站着没有动。 他立在光影里,桃花眼里映着清婉绫汗涔涔的绝色容颜,女子低哼轻喘的娇柔模样,与她平日里巧笑倩兮,古怪气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呵呵! 偌大王府,生病了居然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小神棍这王妃当得很失败啊! 君子言啧啧,想起一路上畅通无阻,也不在意那些巡夜的守卫干什么去了,又或者某些人别有用心在设计什么,兀自蹲下身来,抬手一掀。 另一只手按住,他没有掀开。 “你干什么?咱们夫人可还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让你随便看了去?”若儿一脸护犊子的挡着清婉绫。 君子言闻言一愣,忽然笑了。 不会? 小神棍这么惨? 成婚五年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难不成八王爷不行? 他不说话,唇角弧度几乎勾出一朵花儿来,眯眼道:“放心,你家夫人在我面前就是块论斤卖的肉,我对她没意思。” 论斤卖的肉? 怎么听着像菜市场上售卖的某种东西啊? 若儿眨巴眨巴眼,沉思片刻,认真道:“先说好啊,你和我家夫人只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今夜之事,你知我知她知,可不能往外传。” 毕竟夫人生命垂危,病一定是要治的,她总不能要求君子言只这样看就能治好夫人的病? 再说了,妙手堂堂主挑剔刁钻,连盛国公主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一个已婚妇女? 如此一想,她挪开手。 君子言揭开覆盖在清婉绫身上的衣衫,女子只着一件薄薄内裳的香艳场景映入眼帘。 她浑身已经汗湿了,白色的丝绸贴着肌肤,勾勒出女子婀娜的身姿,因为难受稍稍一动,半开的衣领间,分明的锁骨越发平直诱人。而那因为汗珠折射着晶莹光芒的娇嫩肌肤,粘着几丝柔顺墨发,场景便愈加惹人心弦跳动难平。 君子言见状神情一怔,覆上她秀气的手腕搭脉。 一瞬极致的热与刺骨的寒碰撞在一起,冷热交融,他寒气逼人的指尖逐渐转暖,而暖意似乎侵入心脉,顺着几乎冰冻的血液循环向上,来到心间,似一点星火,可以燎原。 君子言无法形容与她相触那一刻的感觉,只刹觉得侵占身体每一寸的寒毒像是受到干枯的荒草一般,被来自于她的火热灼烧殆尽。 常年受寒毒侵蚀的君子言竟重新体会到了“暖”这个字的含义! 转机! 她是他的转机! 似承载万千生灵的眸底掠过一抹光华,天地便因为这光华复苏回春,一片鲜活。 他凝眸把脉,若儿静静看他眉头越皱越深,表情越来越凝重。 半晌,空寂里响起他潺潺好听的嗓音,“你家夫人以前可曾出现过类似的症状?” 若儿回忆这些年清婉绫的生的一些小毛病,无非就是吃坏肚子、感染风寒、中点小毒……大多是些她都能治的,可如今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她摇摇头,“不曾。” “近些时日她接触过什么人?” “也就皇后、太子妃、侧王妃、王爷,还有……你。”若儿仔细思索,“除了这些,好像没别人了。” “你无时无刻都在她身边?” “是的,无时无刻。” “有没有什么时候,有某种可能,她接触了别的人你不知道?或者她吃了什么你不知道?” 治病讲究望闻问切,他必须清楚清婉绫最近接触的人,吃过什么,才能找到症结。这不仅对研究医治方案来说十分重要,对于他来说也十分重要。 如果将造成清婉绫的病因作为治疗方法来治疗他,说不定也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是个医痴,也是个钟爱研究的冒险者,面对新的疑难杂症,君子言所表现出的兴趣和激动震撼到了若儿,包括他那近乎闪闪发亮的桃花眼,像天上骄阳,光芒万丈。 恍惚间,若儿想起还未离开家前自己成日坐在医馆里没日没夜研究,却丝毫不觉得累的时光。 莫名一种熟悉的情愫油然而生,她又认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应该没有,也找不到有陷害夫人动机,同时也有相应能耐,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人。” 她想连博学多识的妙手堂堂主都没见过这种病,姬贼、太子妃等人或许也没这个能耐? 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若儿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侧王妃、太子妃历来与夫人不和,会不会是她们?” 那两个? 君子言笑,“以她们的家族背景来看,没有擅长研制这种毒药的本事,近期她们也没和新的势力接触,应该不可能。” 额…… 他居然把姬贼和太子妃的家底都摸清楚了? 一瞬间,君子言在若儿心中的形象突然越发高大威猛。 这厮果然傲得有资本啊! 若儿一脸崇敬,接着又看到君子言摸了摸夫人的额头,沉声道:“你去弄一桶冷水来,最好是沐浴的那种桶。” 嘎? 沐浴的桶? 不会? 他不会想让夫人现在洗冷水浴? 天寒地冻的,洗冷水浴夫人受得了吗? 而且,你让我把桶搬来大堂里,大堂里也没什么遮蔽物,夫人在王府大堂里被一个陌生男人看着洗澡是什么意思? 第86章 女人是个危险玩意儿 若儿一脸懵逼的愣在原地,头顶三个巨大问号,一脸“你认真的吗?”看着君子言。 君子言一脸“尔等凡夫俗子懂个屁”,接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一边打开瓶塞一边淡然道:“救不救在你,本堂主倒是无所谓。” 那指节分明的手里,小瓷瓶圆滚滚,胖乎乎,跟个穿着花衣的小胖子一般,这款式看起来十分熟悉啊…… 若儿忽然想起那夜从夫人兜里搜出的来历不明的药,药瓶的外观越看越觉得和他手中的相似…… 不会? 那个大善人不会是妙手堂堂主? 大脑空白一瞬,她实在很难将我行我素,看病全凭心情的赛阎王与“善”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而且当时夫人中的只是很普通的小毒,他为什么要帮夫人呢? 若儿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多想。 眼下救夫人要紧,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出门找桶和水。 若儿走后,大堂内瞬间静下来。 空寂中女子闷哼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入耳。 “热,我好热……” 那呢喃如绵绵的云朵蜜糖,软糯糯,轻飘飘。 君子言扶起她,心绪也似被这娇软的轻吟挠得痒痒。 她靠在臂弯的时候,热与寒相交、相缠、相融,不但君子言周身的寒气驱除了几分,就连清婉绫也舒缓不少。 梦中烈火熊熊的荒原上一片白色雾气弥散,而那仙人终于向她伸来一只救赎的手,莹白的,修长的,过分漂亮的,甚至还带着熹微光芒。 得救了! 我要得救了! 她望着那双触手可及的手,拼命的往前爬。 虚幻中“哔啵”枯草撕裂的声音因为仙人的怜悯越来越小,就连天空也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 仿佛一条旱地上的鱼,她浅浅一笑,如获新生般不自觉爬得更快,将手伸得更远。 而现实中,君子言看到的则是她躺在他怀中的那一瞬,唇角一弯,浅浅荡漾开一波春水,水随风去,倒映满山粉桃,烂漫遍野。 这个女人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有一张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脸,但凡是个男人见到她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更何况此时美人在怀,香艳四溢,而她那不安分的手为了得到更多的寒凉胡乱的往前伸,在他胸膛来回勾动,柔弱无骨的之间无意摩擦过最敏感的点,然后无力一抓,君子言不觉僵直了背脊,神情古怪的蹙眉看她。 视线里,她依旧笑得甜甜,像糯米裹了红糖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而那指尖微合勾住他素白的衣衫,异样的触感便一直痒痒到心尖尖,身体里的寒毒也因之产生诡异的变化……似乎……驱散了更多? 君子言没抱过女人,也从未想过与女人沾边的事,如今美人在怀,他自动忽略掉身子的异样,将一切归为寒毒带来的自然反应,然后得出结论——这个女人在占本堂主便宜?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像以往那样,遇到倒贴的女人一律该无视的无视,该眼神劝退的眼神劝退,该下毒的下毒…… 可今日面对清婉绫,他却没有下意识的推开,更没有感觉到厌恶,甚至在她靠过来的时候还觉得……舒服? 舒服? 君子言不知道脑海里为什么会突然这两个字,这让历来性格别扭的君大堂主有一秒产生了“我不是我”的错觉。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产生错觉的症结,大概是一冷一热相互平衡,所以才会舒服。 既然舒服的同时又能缓解寒毒,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所以接下来清婉绫又往他怀里蹭蹭的时候,他没有抗拒,反而揽着她任由她猫儿撒娇一般在怀里蹭啊蹭,敏感点也更敏感啊敏感~ 接着君大堂主的背也越挺越直,仿佛料峭山崖上的老松一般,皱着脸,尽量不去想那种奇怪的感觉。 “啊,还真是磨人!” 低低抱怨一声,他颔首,在看到身体变化的一瞬间表情突然一怔。 历来以淡定着称的君大堂主脸色刷的一红,红了又紫,紫了又黑…… 只见那素白的衣衫上,白狐大氅内,被她撩得纷乱露出白色竹纹里衫的地方,竟然出现了!! 尼玛本堂主不食人间验烟火,清心寡欲,一心只想搞研究,为什么会!!! 啊啊啊! 这不可能! 本堂主怎么会对一个神棍有反应,一定是错觉!错觉!! 他慌乱将清婉绫一推,一脸“本仙人逼格高不与尔等为伍”的强装镇定样,然后为了掩饰突然加快的心跳把药丸倒出来,往清婉绫嘴里一塞。 指尖触碰到女子娇软的唇,水水嫩嫩,湿热如馥郁的丝绸,那触感叫人心头一颤。 “唔!” 清婉绫乖巧的张开唇,轻轻一抿,舌尖不经意划过盈润的指腹,刹那那一声娇憨的感叹莫名添了一丝暧昧的色彩。 而女子滑嫩拂过的感觉便映入脑海,点燃爆开! 君子言浑身的血液一炸,噼里啪啦沸腾叫嚣,常年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冷白皮竟不自知泛了一点浅粉。 突突突! 心跳狂乱! 燥热如潮水侵袭,来到隐秘角落。 察觉到身体越发奇怪的反应,君子言一愣,忽然将清婉绫一扔,倏地见鬼一样跳出一丈开外,然后像在说她,又像在说自己,骂道:“危险玩意儿!” 而清婉绫在梦中刚抓住仙人的手,他却一瞬退去,四周淫雨霏霏随着素白的飘远骤然消失,消减的火势仿佛喝了油,再次轰然蔓延。 她不停喊热,不停挣扎。 翻滚间覆在身上的衣衫落地,露出她洁白的内裳,女子玲珑身段便似沾雨带露,引人流连。 君子言瞧着此番惹人遐想的光景,腹中内火刹那直冲脑门。 那感觉太过奇异,让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慌了神,于是赶紧默念“静心咒”。 而这时外面“哐啷”一声闷响。 若儿忽然推开门,肩上扛着个巨大的木桶走进来。 “砰!” 木桶落地,看到君子言离自家夫人远远的,她不解的问,“君堂主,你干啥?” 第八十七章 条件 夹着腿? 本堂主光明磊落、骄矜高贵,怎么可能做那种抱头鼠窜的小人姿势? 君子言一脸傲气冲天,强装笑颜,冷哼一声,“你看错了?” 接着撩袍一拂,似刻意掩盖什么,撇头不看清婉绫。 咦? 怎么感觉今天的赛阎王怪怪的? 若儿偏头思考,但眼下救主心切,也不没时间想那么多,转身又去把几桶凉水提进来,“哐啷”锁上门。 孤冷长夜漫漫,不觉已过未时。 在清芳院的时候,大多都是若儿一个人在干活儿,所以一个浴桶、几桶水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中途来回的时间长了点,更费脚力罢了。 擦掉额上的汗珠,她跪坐在地,拾捡散落的衣衫重新盖在清婉绫身上,然后抱起她,转头问还在撩袍子一脸傲娇的君子言,“君堂主,接下来要怎么做?” 君子言撇头,斜睨一眼地上磨人的妖精,“药我已经给她吃下了,先用浴。” 说罢他又从怀里摸出几包粉末,打开倒入桶中。 这厢,若儿打算将清婉绫扶起来,半跪着,手一伸,一抬,女子软绵绵躺在她身上,似没有骨头一般,重量堪比以往的三倍。 好重! 若儿身体艰难的晃了晃,使出吃奶的力气,强行将她扶起来。 可清婉绫接触到她,因为她刚打水搬桶,身体比正常的时候热,那热轻轻一碰,清婉绫忽然挣扎着喊,“烫!好烫……” 瞬时仿佛被针扎一般,从她身上一弹! “砰!” 好不容易扶到一半的若儿和她双双应声倒地。 啊! 我的老腰! 若儿成为垫背的,砸得背部一阵钝痛,呲着嘴直抽气。 而清婉绫意识不清,早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只觉得接触到若儿的背部突然火烧火燎,连忙一个翻滚落地,嘴里依旧虚弱的呢喃,“烫,救我……” 主仆二人相对而视,她的嘴唇因为水分的过渡流失干涸撕裂,裂纹里细细的的血丝殷红刺目,若儿看着自家主子痛苦的样子,不禁眼眶一润。 但还不等她哭出声,眼前白影一晃,药香扑鼻掠起一丝冷意。 只见自家主子跟个小鸡似的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在君大堂主极度不耐烦的神情中,“哗啦!” 溅起的水花喷涌到桶外,湿了一地。 而明明帮了忙却还一脸“别谢我,没结果”的傲娇君大堂主脚尖一点,轻盈的退到一边,滴水不沾身。 “赶紧洗了,顺便再给她来杯温水。” 他侧目瞄一眼清婉绫,女子衣衫尽湿,紧紧贴着肌肤的模样越发妩媚动人。 忽然娇软的触感和耳畔的低声轻吟再次浮现脑海,好不容才降下的火又死灰复燃,他脸色一变,不自然又撩了一把袍子,“哼!我可不是白救人的。” 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 这一点,若儿自然知道。 见夫人入水以后神色舒缓许多,她问,“君堂主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做得到,定然不敢推辞。” “你?”君子言桃花眼斜斜一挑,“你做不到。” 默了默,他瞄一眼清婉绫,那货竟然舒服得闭着眼睛唇角弯弯? 啊~ 看来治疗效果不错! 这无疑是对医者最大的欣慰啊~ 不知是否被刚才那场意外的触碰感染,此刻再看清婉绫,她粉粉的脸,嫩嫩的唇,月亮似的眼,怎么有点……可爱呢? 当脑海里第一次蹦出对女人的形容词,君大堂主又被自己的异常吓了一跳,赶紧目光一挪,又是一脸“尔等凡夫俗子休想se诱本仙人”,阴阳怪气的一指,“她才做得到!” 第八十八章 私会 若儿顺着他细长好看的手指移动视线,发现他指的是自家主子,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他确定,以及肯定,一个傻子能帮他么? 若儿回以“你在逗我?”的表情。 君子言颔首,“让我研究研究你家夫人的病,我可以帮你治好她!” 就这? 未免太简单了? 分明就是让她们占便宜啊? 果然不为别的,只为医啊~ 君堂主对医学的研究精神实在叫人佩服佩服! 所以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若儿连连一口答应,“成交!” 可君子言唇角一勾,又补充道:“在我治好她的病以前,她一切都要听我的,包括用药作息等等,你确定你能替她做主?” 能治病活下去,总比死了强。 而且和君子言相处那么久下来,她发现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么难对付嘛! 虽然夫人每天去讨好他都被赶出来,但是关键时刻却都是他出手相助,相比王府里那些到现在还不见踪影,甚至巴不得夫人死的人比起来,君堂主简直不知道好多少倍。 而且王爷只是将夫人当做替代品,以夫人如今在王府的地位——风雨飘摇啊! 与其四面楚歌,还不如另辟蹊径。 君堂主对夫人的病感兴趣,身为大夫,医治病人,总不可能病还没好,就看着她受迫害? 既然有妙手堂这么大棵大树乘凉,何不如赶紧抱大腿,趁势再能让君子言帮忙夫人回复武功当然更好啦! 于是若儿想都没想,一口答应,“自然自然,我们家夫人脑子傻傻的不灵光,许多事都是我替她做主的。君堂主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夫人谨遵医嘱,绝对不会侮辱了您赛阎王的圣明!” 她一通马屁乱拍,君堂主很受用,但是听到“赛阎王”三字,他眉头皱了皱。 特么这么难听的外号配得上本仙人? 君子言看一眼若儿,傲娇的轻哼一声,“本堂主记得上一次言而无信之人,应该连骨头都不剩了。” 妙手堂堂主出了名的一言九鼎,也出了名的最恨失信之人。 若儿还嫌命不够长呢,怎么会失信呢? 她嘿嘿笑一声,“只要堂主能治好夫人的病,那就是夫人的救命恩人,夫人谢您还来不及,又怎会失信?” 那一双眉眼弯弯,单纯的面庞却不像内里一般滑溜溜。 君子言不说话,暗道:果然是小神棍的跟班,都是一般的黑。 这时,去珠兰院禀告的两名家丁慢悠悠逛到大堂外,看到大门紧闭,心中一紧,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慢脚步,悄无声息来到门外。 “再添一些冷水。” 似乎是男人的声音? 而且那嗓音飘渺如密林里的丝竹声,美妙而深沉,哪怕不过短短一句话,也能叫人耳朵怀孕,难以忘怀。 如此悦耳独特的嗓音,他们确定府上没有人拥有。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来做什么? 大堂的门为什么又紧闭不开? 一连串疑问在脑海里炸开,对八卦尤其敏感的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彼此都嗅到了私通的气味。 他们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门边,想听清里面的对话,但接下来是哗啦的水声,然后隐约 听见若儿道:“一会儿要给夫人把衣服穿上吗?” 穿衣服? 王妃已经把衣服脱了?! 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 天大的丑闻! 家丁互相对视一眼,可以想象得到庆王头上的绿帽子有多大一顶。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禀告王爷! 但也不能忽略了侧王妃之前的命令。 于是二人悄悄摸摸退出院子,一个前往书房,一个向珠兰院,匆匆奔去。 此时被吵醒以后的珠姬刚有些睡意。 “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瞬不耐涌上心头,外面看门的小丫头似乎和什么人争执了起来。 珠姬正待发火,忽然听到有人说,“大夫人在大堂里与男人私会,我亲耳听闻,怎么可能骗你?” 私会? 真是得来全部的功夫! 今晚,本王妃就要那乡下妇好看! 第89章 绿呀绿呀绿帽子 寒夜一盏孤灯,垂帘轻轻晃动。 书房内纸墨香弥散,珠笔一点,一提,下笔如有神般,落下一排排苍劲有力的字。 伏兮静默跪坐在一旁,看着湛行风在粉色的信笺上回复,落印,然后将信工整折叠好,递给他。 “依旧是今晚送到东宫吗?”伏兮看一眼信封上一朵牡丹盛放,艳丽如妖,接着想到八王妃,莫名心中一阵阴沉。 心有节奏的跳动着,一下一下打在藏在心口的玉佩上,那是若儿上次和他打赌认输时给他的,玉佩上除了女子的香味,还有他的体温。 那天拿到玉佩后,他本该满心欢喜的告假回家取消婚约,可玉佩真正落在手掌的那一刻,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相反的,他觉得一瞬似有什么堵在胸口,郁结心中,久久不散。 他闷闷不乐了好几天,直到后来王爷命令他跟着八王妃去梅苑才有所缓解。 虽然那主仆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也被折磨得经常半夜不是去找ji就是找鸭,白天不是去集市买食材就是买零嘴,更过分的是,她俩还赊账,害得他的月钱都不剩几个铜版。 但是他记得更清楚的是,他在寒夜的屋顶睡觉,若儿端一碗热汤站在檐下,粗暴的用长杆戳他,问要不要喝?给我下来睡房里,你睡上面压我一头我睡不着! 还有他偶尔出去执行任务,身上有伤被发现,她便一脸嫌弃的嘲笑他,过来给他上药处理伤口。 还有他郁郁寡欢闷不吭声,她坐到他身边一翻奚落,可神奇的事,把不开心对她说了以后,他感觉自己开心不少… 在梅苑的日子虽然很短,但总有太多数不完的事,而且大多数都关于他不喜欢的“未婚妻”。 从小到大,若儿都是个混不吝的,没有哪天不惹他生气,所以他发誓要变强,不能整天受女魔头欺压,现在他终于做到了,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伏兮感觉靠近心脏藏的玉佩的硬度,甚至开始懊恼,为什么会跟若儿下这么一个赌注? 他明明知道王爷和太子妃一直以来都有秘密的书信来往,更知道为什么王爷非要八王妃不可,所以若儿和他赌一定会输…… 接过书信正想得出神,外面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伏兮看一眼湛行风,湛行风翻来书页,没有动。 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便听到有人敲门。 湛行风不说话,他也不说话,静观其变。 而门外的人似乎等急了,喘着气道:“禀,禀告王爷,八王妃,八王妃她好像在大堂里和人私会!” 一瞬间。 “呼~” 橘黄的烛火闪了闪,屋内暗了又明。 门外家丁暗暗捏了一把汗。 而屋内湛行风剑眉一挑,那老头终于肯现身了? 家丁见灯亮,不闻回答,担心王爷发怒骂他信口雌黄,遭罚,于是赶紧补充道:“小的看到大堂大门紧闭,还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若儿还说…” 中途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一咬牙,“若儿还说,说什么脱王妃的衣服!” 刹那,湛行风眸光一沉。 脱衣服? 这不像那老头的做派! 难道那个女人…… 湛行风表情一绿,拍案而起! 第91章 睁眼说瞎话 “啪!” 案几在湛行风的掌风下晃了晃。 伏兮看到桌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心中一沉,暗道:八王妃在王府与人私通?和谁? 而且王妃今天才刚回府,就出了私通之事,未免太过蹊跷。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相信来报的家丁也不敢说假话。 抬头看一眼湛行风绿的发青的脸色,他默了默,不卑不亢道:“王爷,私通可不是小罪,兹事体大,请王爷三思,莫要动气伤了自己。” 三思? 偷人都偷到王府上了,要他如何三思? 湛行风斜睨一眼伏兮,总觉得去一趟梅苑回来,他变得异常话多,想来也和那女人有关系。 他冷笑一声,又看向伏兮手里粉色的信封,张曼曼在其中提到妙手堂堂主不惜得罪太子妃也要为清婉绫出头,还有二人平时以为皇长孙治病为由,经常在静心院闭门独处,时不时还传来奇怪的声音或笑声,以及清婉绫每日向君子言送美食献殷勤…… 种种的种种,如果二人之间清清白白,为何会如此亲密? 难道她以为逃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她就可以乱来? 还是她本来就有了异心? 袖中拳头不自觉握紧,额角青筋暴跳。 湛行风深邃的眸底卷起一个仿佛能吞噬所有的漩涡,对伏兮斥责道:“本王自会独断,无需你多嘴!” 那眼微微一眯,冰棱密布。 伏兮见状眉头一皱,缓缓垂下头。 他知道,王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很快,面前黑影一闪,不过转眼,湛行风已经打开了门,对前来禀告的家丁道:“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本王立刻将你杖毙!” 听到“杖毙”二字,家丁两条腿抖了抖。 但他确定自己没听错,而且与他一起的另一个人也听到了,虽然在湛行风的威严下他有些瑟瑟,但还是肯定道:“我所言属实!” 好! 既然他敢肯定,那便不会有假! 他倒要看看,那女人胆子到底有多大,居然敢在府上大堂里偷男人? 一拂袖,湛行风脚尖轻点,几个飞跃瞬间停在大堂外。 窗纸上橘色的光明晃晃,果然大门紧闭。 他脚下无声走近几步,听到堂内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还有一声沉吟。 那沉吟很低,粗重又沙哑,一听就是男人的嗓音。 呵呵! 湛行风冷冷一笑,周身的空气近乎凝结,他站在廊下喝道:“开门!!” 听到他的声音,水流声没了,低吟也没了。 里面一瞬安静下来,是那种仿佛通往地狱之路的阴冷死寂。 接着窗框上人影一闪,似是有些慌乱。 片刻,湛行风听到若儿走近门边,结巴的试探道:“王,王爷?” 像是怕被抓包一般,平日那一脸单纯嘴却十分利索的小姑娘居然卡带了。 湛行风闻言,心底的几分疑惑立即转为肯定。 “开门!”他再次重复,嗓音如死水一般,只要是熟悉庆王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可里面若儿却不怕死的遮遮掩掩,故意拖延,“真是王爷?夫人,王爷来啦!”,像是在给某人提供逃跑的时间。 但跑? 他跑得掉吗? 湛行风亲自守在堂前,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第92章 醒悟 檐下一排排橘色的灯轻轻晃动,为湿冷的夜更添一抹诡色。 湛行风眸光一沉,瞬时周身戾气暴涨,以他为中心卷起枯败的落叶旋转飞舞,那猎猎的玄黑与夜色融为一体,化为更深的幽寒,一番风云残卷,叫心生惧意。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明亮的大堂,不过轻轻抬手,并没有碰到雕花的木门。 骤然“哐当!”一声。 半指厚的门栓碎成两半。 不等若儿为自家主子遮身,接着“啪”的巨响,一阵飓风呼啸而来,吹得她眼睛一眯,慌忙一把将衣衫往清婉绫身上一套。 只见大堂之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沉寂中,衣袂飘飘,宛如地狱之神,眸中一点寒芒微闪,狠狠朝她们刺来! 居然是王爷?! 若儿面色一惊。 刚恢复意识的清婉绫扯下罩在头上的衣裳,抱怨道:“你捂我干啥?” 那嗓音极其粗重沙哑,好似灌了铅一般,与码头靠力气干活的汉子们有的一拼! 湛行风闻言一怔,刚才那个男声……是她发出来的? 为什么她的声音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湛行风不相信,视线在大堂内逡巡一圈,从太师椅后的角落,一直到房梁、屋顶,确定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那么刚才来报之人口中所说的男人是谁? 这里人影都没有,婉绫和哪个私奔? 湛行风看一眼站在水桶边的清婉绫,冰肌玉骨沾雨带露,嫩滑的肌肤一点桃粉浅浅,濡湿的发便越发在这诱人的色泽中越发黑亮。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那张国色天香,娇艳比花的脸。 不知是否刚出浴的缘故,她的唇红红的,双颊也有云飞,而更迷人的是那双眼,狭长微挑,藏着星辰一般,稍稍一勾,似要伸出几只手来,将人的魂魄都勾去。 湛行风在这许久不见的风情里失了神。 清婉绫便慢条斯理的将衣服穿好,遮盖住那鲜嫩的细腻白皙,却越发引人遐想。 “本王叫你思过,你便是这般思过的?” 片刻后,回过神的湛行风冷哼一声,如大海幽深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浴桶,神情不爽。 敢在王府大堂沐浴,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果然只有她清婉绫做得出来! “自然是这般思过啊!” 清婉绫一脸无辜,眨巴眨巴眼,见湛行风一噎,似乎要发作,忙理直气壮道:“我思过都思得发烧了,这才不得不用洗冷水浴,让自己静下来,你说是?若儿。” 她斜睨一眼旁边一脸震惊的若儿。 若儿傻傻盯了她半秒,才缓缓点头。 牛叉啊! 这货才刚醒过来,瞬间就能睁眼说瞎话! 还思过思得发烧了,你特么演员?这么能掰扯? 这种理由谁敢信? 不摆明了耍庆王嘛? 她暗暗在心里给清婉绫比了个大拇指,又转头去看庆王。 果然,庆王的表情绿了又青,青了又黑,忽然怒斥道:“清婉绫!你还要装?” “装?” “什么装?” “装什么?” 被怒斥的清某一脸单纯无害傻白甜,发出三连问。 但湛行风冷冷一笑,“你难道不知道本王为何今天会将你带回王府?” 第93章 我怎么敢爱你 美人出浴,分外惹眼。 因为热度刚褪的缘故,她浑身绵绵无力,软趴趴的半靠在桶边,一双媚眼斜斜看来,如丝如缕,撩动心弦。 “为何?因为太子妃吗?” 清婉绫启唇,粉嫩润泽之间天音倾泻,似一座大山重重落下。 “轰!” 若儿脑袋发翁,瞪大眼睛看向自家不太灵光的傻主子。 姑奶奶呀! 王爷正在气头上,现在是提太子妃的时候吗? 而且你这么一说,王爷不就察觉了今天下午咱两听墙角了吗? 若儿苦着一张脸,紧闭双眼不敢看庆王此刻应该气得跟屎一样颜色的脸。 接着,她便听见湛行风道:“看来你确实对太子妃颇有偏见。” 他想起昨日女子在她怀中嘤嘤抽泣的模样,想起她为了他们夫妻和睦,对清婉绫的罪行闭口不谈时的委屈…… 那么温柔坚强的一个女子,都被她逼得哭了起来…… 心一瞬怜惜,湛行风皱眉看向清婉绫,“你觉得本王是为了曼曼拿你出气?” “这可是你说的。” 清婉绫撩他一眼,张开双手。 若儿会意的替她穿衣裳,心里暗自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湛行风心底的愤怒也随着她一件一件笼上的衣衫,烧得越发剧烈。 就算到了这一刻,在他盛怒之时,她也轻慢依旧。 蓦然之间,他看透了! 这个女人不再是当初为了她可以牺牲一切,懂事乖巧的婉绫,而是另一个,只顾自己,不顾大局,自私自利的清婉绫!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年少轻狂的那一点青春都消失殆尽,他猛然一震,“哐当!”,大门似被什么推动,狠狠的砸在一起,响声盖天,又打开。 湛行风抬起一只手,用力一握,清婉绫好像主动送上门一般,细嫩的脖颈贴在他掌中,一掐就断! “清婉绫,你不要逼我!” 宽大的手渐渐收紧,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而清婉绫只觉喉咙一缩,似被什么缠绕,呼吸粗重起来。 呵呵! 果然,她果然只是替代品啊! 不过替了一句张曼曼,他就怒了,甚至不惜要杀了她! 但是,他能杀得掉吗? 尽管呼吸困难到近乎窒息,清婉绫也没露出恐惧的神色,她只眯着一双眼,皱眉冷冷看他,像在看陌生人,又像在通过他看更远的过去。 通过那双大海般深沉的眼,她脑海里滑过豆蔻年华的零星片段,有笑、有哭、有酸、有甜…… “是你……你在……逼我!” 清婉绫灿然一笑,脸色唰的一下苍白如纸。 是你让一个抛弃一切义无反顾的人受尽折磨,历尽世间所有的不堪和嘲笑,低到尘埃里,却还自以为高高在上,站在道德的最高点,用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妄图给别人根本不存在的希望。 将我逼成这样的是你! 是你!! 湛行风!! 清婉绫咬牙,一双媚眼死死瞪向他。 他微微一怔,恍然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但再去她漂亮的眼底寻找,却只剩下一片枉然。 第94章 妖孽真飒 “我逼你?”湛行风怒极反笑,慢慢举起双手,“你做的一桩桩一件件,让本王身陷囫囵,大臣们都在想尽办法的弹劾本王,而你!你丝毫不会本王着想,行为不端也就罢了,竟还与旁的男人纠缠不清,欺负曼曼!你说,是你在逼我,还是我在逼你?” 曼曼? 又是张曼曼! 果然是青梅竹马,感情笃深呐! 清婉绫被他扼过头顶,双脚离地,在空中微晃,但并没有挣扎。 不知是因为真的没心没肺脑子有问题,还是镇定自若稳如泰山。 她能得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娇艳的脸愈发红艳,但她只是低眸睥睨湛行风,毫无惧色,眼底明亮的光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这时,死寂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清婉绫黯淡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脚边跪下来。 接着“扑通”一声响! “扑通”又一声响! 再“扑通”一声,混杂了女子强忍鼻酸的哭声。 似无限黑暗的深渊里,她隐约看到若儿跪在地上,额头血迹斑斑。 她在轻啜,身子隐隐发抖,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王爷,夫人不懂事,求您饶了夫人,别与她计较!!” “您知道的,夫人那么爱您,为了您放弃了前程,武功尽失,她怎么可能背着您做出那种不堪之事呢?” “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胡编乱造,您心如明镜,最是懂得夫人的心思,求求您饶了夫人!” “夫人如今失忆失智,已经够可怜了,如果连王爷您夜不体谅夫人,还要对她赶尽杀绝,她的人生就太惨了!” “王爷,求您多想想夫人为您做的那些事!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你们也是夫妻。夫人说那些,不过是气话,她就是太爱您了,才会如此,难道几句流言,就真的断了您和夫人那么多年的感情吗?” “而且您说夫人欺负太子妃,依她如今的境况,无权无势,连保护自己都吃力,又何谈欺负太子妃?更别说妙手堂堂主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江湖上人尽皆知,又怎么会与夫人不清不楚呢?” 她一边说一边哽咽,泪水模糊了双眼,脸颊脏兮兮,发丝也凌乱,狼狈得像一只刚战败的灰脸猫儿。 这是一个历来坚韧、自信心极强的女子啊,自从有记忆以来,清婉绫从未见她哭过,但如今为了她,她匍匐在湛行风面前,放下骄傲,以头贴地。 清婉绫心中一痛,说不尽的辛酸汹涌而上,她一咬牙,在稀薄的空气中一字一句咬牙道:“若儿……别……求……他!” 如今就算死,也不能低头!! 刹那,一片沉寂。 跪地的若儿身子一抖,缓缓的,缓缓转头看脸色涨红,近乎窒息的清婉绫。 她依然是那么美,那么动人心魄,哪怕此刻因为呼吸困难而眉头微蹙,那份藏在骨子里的顽强和无畏也继续傲放着。 倏地,若儿想起那年她独闯匪窝,深入险境时的从容不迫,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能盈盈一笑,最后将山贼一窝端! 可那段日子太久远了,久远到一想起来仿佛是在梦中经历过,毫无真实感。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生性不羁的她们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自甘受辱? 想到这里,再看清婉绫时,若儿般葡萄大,滴溜溜的眼里终于有了光。 她不再求湛行风,也知道王爷若真记得夫人为他做的这些,夫人也不会沦落至此。 所以她不哭了,不求了。 而清婉绫笑了。 那轻薄的嘴唇微微一勾,连弧度都似天赐一样的完美,“既然你从未爱过我,就放了我!从此我们天涯陌路,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你也从未认识过我!” 话音落,她一阵喘息。 忽然有力的手指一收,深沉如大海的眸闪过浓重的杀意! “放了你?呵呵!我不放!我绝对不会放!你知道的,我不会放你走!” 似被什么点燃,湛行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积压多日的阴郁,怒吼着。 他的手越收越紧,紧到清婉绫因为痛苦变得面色扭曲,他却丝毫不顾,还在一点点收拢,“我也曾经爱过你,我也爱过你的……只是你,你变了,你不再爱我,是你逼我的!!” 呵呵! 爱过? 这个词或许在曾经的清婉绫那里还有一丝温情,但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初的她,她早已不记得与她一同走过的风风雨雨,一起经历过的生死患难,她只记得……他一遍又一遍的说自己会兑现承诺,却总是让她看不到希望。 如果永无止境的等待就是湛行风所说的爱,那么她觉得不爱也罢,而且她也根本没爱过。 清婉绫感受着颈部缠绕的力量,身前的他如此愤怒,连指尖都发烫的包裹着她,让她神志些微混沌,可她还在笑,“爱……什么……才是你表达的爱?” 此刻的湛行风已然失去理智,他冷冷望着那绝美的脸赤红如火,手上却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反问“倒是你,你对得起本王吗?你爱过本王吗?回答我!” 他将她拉近,炙热的呼吸铺散她在脸上,以一种命令的口吻逼问。 清婉绫低喘一声,只觉得这问题未免太可笑! 像是给她解释的机会,湛行风力道松了松,她猛然吸一口气,却道:“我为何失忆,为何会一夜之间突然忘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突然忘记一切,你想过吗?你没有想过!你只会说我不够爱你,只会责备我不理解你,可你何曾理解过我?我受珠姬欺辱,时常温饱不能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落入险境,差点命殒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腹背受敌,单刀赴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然而这都只是我忘记你以后所经历的,那我忘记你以前呢?那五年的时光呢?我该是承受了多少苦难和委屈才会选择忘记你啊!你有想过吗?你有在乎过吗?所以你问我爱不爱你,我要怎么回答?我还敢爱你吗?!你……” “呕!” 刚松开的手再次收紧,清婉绫几乎在其中瞬间死亡。 第96章 你是本堂主的 但湛行风根本不管不顾,她仿佛看不到自己的结发妻子快要窒息而亡,狠狠的盯住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不敢爱?好一个不敢爱!清婉绫,既然你我之间再无情分,就别怪本王无情!” 说罢,他手一用力。 若儿瞪大眼,表情一噩! 清婉绫柳眉成山,闭上双眼。 这是一场赌局! 赢则生! 输则死! 就在湛行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下手的一瞬间。 “飒!” 妖风乍起,院外“啪啪啪”数根树枝断裂,如炮仗一般瞬间炸开,热闹了寒夜。 只见浓重的墨黑之中,一点白芒如流星滑过天际,在疏影重重的夜里拖坠出一条长长的尾,华光流转,引人入胜。 来者身轻如燕,在屋脊之上轻轻一点,几个飞跃,于众人还来不及察觉之时,转瞬落到大堂前。 与此同时,风声越发大震,吹得树枝弯了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仿佛新年来到之时,万家灯火,天空爆开火树银花。 他足尖一点,慢慢站定。 猎猎的风卷起他素白竹纹的衣袍翻飞飘扬,如仙境之中一面旌旗,即将拉开一场天神之战! 若儿脸上泪水未干,呆愣的看着来者。 那人面如冠玉,举世无双,尤其一双桃花眼,浅浅看来,似包罗世间万物生灵,流泻怜悯众生的清光,描摹出一幅山高水远的丹青墨画,待风起雁过,留鸿毛一支,飘飘荡荡,点开一圈涟漪,湖面便波光潋滟,粼粼迷乱人眼。 嘶~ 妖孽啊~妖孽~ 若儿神情一艳,听着院外树枝断裂之声,暗叹:果然是君堂主,出个场都要“放鞭炮”给自己加戏! 装x界的楷模啊!! 她啧啧称赞,便见妖孽本孽气场一敛,跨入门槛的鞋面都白得发亮。 “不知君堂主深夜造访庆王府有何贵干?” 湛行风冷冷看一眼手中的女子,又转头看向君子言,眸中深黑不见底,迸射着危险寒芒。 其实答案不难猜,君子言的出现,代表着从刚才起他就窥视着大堂内发生的一切,再结合刚才家丁来报大堂里有陌生男子,说不定在他来的更早之前,君子言就已经到王府了…… 呵呵! 自诩不近女色、洁身自好的君堂主对他的王妃还真是关心啊! 夜闯王府,难不成还怕他对清婉绫做什么? 湛行风头顶巨大的绿帽子,恨意使他忍不住手一收。 “唔!” 清婉绫痛苦的闷哼一声,柳眉近乎蹙成一座小山。 君子言浅浅望一眼那只居然对自己老婆动手的手,不屑的嗤一声,“今日皇长孙受惊,病情越发恶化,医者仁心,我自然是为了救皇长孙而来!” “救胤儿?”湛行风颔首,以贵族的姿态睥睨他,“果然是神医,梅苑与我这庆王府相隔数里,来这都能救?” 君子言无视他话里的讽刺,轻慢走到他跟前,比一般人都要高出不少的身高优势令他浑身向下都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 此人妖而不娘,美而不弱,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矜让他无论面对谁都有一股贵不可言的雅致,就像现在,哪怕他不过一介布衣,气质也丝毫不输身为皇族的湛行风半分! “皇上三请四请让我救皇长孙,我既然应下了,自然得尽心尽力,才不枉我妙手堂的威名。当初皇上答应我,让八王妃坐镇驱邪,我才应下这门事,如今庆王一声不吭的将八王妃带走,甚至还趁着夜黑风高,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子动手,还乐国战神呢?呵呵!我看也不过尔尔,都是吹的?” 湛行风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侮辱! 闻言面色一青,“你……” 君子言莞尔一笑,眼底滑过一丝邪妄,“难道我说得不对?八王爷将八王妃带回王府,向皇上请示了么?还是八王爷如内阁那帮老臣所说一般,觉得自己功高盖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皇上都管不了你?” “你满口胡言!”湛行风气得额角暴跳。 君子言却淡淡一笑,“我有哪句是假?八王爷向皇上请示过了?内阁大臣们不是这般弹劾你的?” 今日将清婉绫带回王府,湛行风确实没有事先与皇上请示。 一来他今天之行另有目的,不想打草惊蛇;二来近日皇上对他疑心颇重,如果将此事告诉皇上,恐怕又要生别的事端。 而最近内阁大臣确实也以他功高盖主为由,在弹劾他…… 真想不到妙手堂堂主一个江湖人士,居然能将朝中之事摸得清清楚楚,恐怕他在朝中安插的眼线也不少? 湛行风不得不佩服,他从白手起家,才二十来岁,就能有如今的成就,和盘根错杂的势力! 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是个谋智甚深的天才。 但那又如何? 他的女人,无需别人来管! 湛行风横眉冷竖,“我国的事,还轮不到君堂主来管,如果你还想平安的在这里待下去,最好不要惹本王!否则,就你一届平民扰乱国事的罪名,足够你五马分尸死好几回!” 哟呵? 威胁他? 想抓他把柄? 许久没有与人斗了,突然来了兴致怎么办? 君妖孽闻言不惧反笑,甚至还凑近湛行风挑衅的轻轻一吹,“怎么?如果我偏要管呢?” 话音落,他还斜斜睨了一眼他手中的绝美女子,手一抬,挽住她的腰,寒气拂过,逼近湛行风的手。 伤害不高,却极具侮辱性! 若儿挂着两串干巴巴的泪痕,一瞬就沸腾了! 打啊!! 杀啊!! 砍啊!! 她最喜欢看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了! 让王爷不知道珍惜,让他后悔,让他进火葬场! 若儿在一旁心潮澎湃,清婉绫也跟着澎湃。 刚喘口气儿,她就开始投炸弹,“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 她眼睛一弯,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甜蜜蜜~ 她唇角一勾,像天边的月牙,美滋滋~ 她小手一搂,拦住君子言的腰,笑嘻嘻~ 特么! 这不是当着老子的面给老子戴绿帽子吗?!! 庆王瞬间变色儿,脸青得就像草地里的蛤蟆!! 第97章 找人 湛行风美人在手,却对他人作笑。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反手一挡,拨开君子言的手。 与此同时,君子言听罢,嘴角一抽,表示他只是出于救实验品的心思,单纯的顺便搭一把手,他对这货没兴趣没兴趣! 接着嫌弃的对清婉绫一哼,身子一偏,错开湛行风,直逼其手臂。 虽然身中寒毒,他的速度却极快,在湛行风察觉危险被迫倒退的同时上前一步,将清婉绫一揽。 脸上虽不情不愿,但还是把她救到身边。 湛行风中了调虎离山计,自然不肯就此放手,在君子言抓住清婉绫的瞬间,他掌风一推,本来稳稳落在君子言怀中的美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道错开君子言,倒退数步。 万籁俱寂里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水流嘈杂,此起彼伏。 若儿见状面色一惶,奔到清婉绫面前,可为时已晚。 只见女子白皙的肌肤上,徐徐的鲜血如柱涌出,从额角墨黑的发一路向下,流过她柔美的脸颊,顺着轮廓来到莹莹的下巴,“嘀嗒!”,妖冶的红在她濡湿的衣襟上绽开一朵绝美的花,然后浸入上好的绸缎之中,留下刺眼的血迹。 清婉绫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虚弱的身体已是雪上加霜,如今这一撞,当即两眼一翻,钝痛令她差点昏死过去。 但她倔强的不敢晕厥,只用力的在袖中掐自己的手,嘴唇咬得泛白,痛恨的、绝望的、悲愤的望着湛行风! 这就是你所说的爱? 你的爱便是可以随便掐死我?! 差点杀了我?! 心不是一瞬间死去的,但它的死去只需要一瞬间! 清婉绫靠在桶边,冷如冬日天山的霜月,冻彻骨髓的白散落,笼罩万物,世间便陷入更深的寒。 身旁若儿知道她的倔强,扶住她不让她倒下,可眼前却忍不住越来越模糊,她抖着手为她清理伤口,嘴唇也微微发颤。 她不知道自家主子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然要遭受这般委屈!! 既然庆王早已不顾情分,她们也不用顾忌什么情分了! 复仇,从此刻开始!! 若儿抬头,两双森冷的视线齐齐射向湛行风,而湛行风回身一退,并未注意到二人。 “呵呵,君堂主夜闯王府,与八王妃牵扯不清,难道不怕东窗事发,其罪当诛?!”他足下踏水无痕,如展翅大鹏飞身而上。 君子言纯白衣袂飘飘,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力量卷起“呼呼”的气流,如流星坠落,直逼湛行风面门。 湛行风侧身一避,“哐啷”门窗碎裂,化为齑粉,若是打在人身上,恐怕粉身碎骨。 没想到君子言看似病恹恹的,内力却如此霸道。 湛行风眉头一皱,提息运功,瞬时闪电一般不退反进。 他进攻的方向中间隔着君子言,正对清婉绫,如果君子言躲过这一击,以湛行风现在的势头,必然收不住,危险的只会是清婉绫。 但他已经被疑心病蒙蔽了双眼,出掌之时毫无削减之意。 “轰!” 掌风如两个漩涡咆哮而出,君子言往后一仰,在瞥见女子绝美容颜的一瞬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慢了一拍。 “咻!” 气流从耳畔飞过,削落一丝墨发。 他眸光一凝,终于不再一副“本堂主清高道远,不与尔等凡人计较”的淡然神闲。 他神情一肃,脚尖一点,仰身倒退半米,虽比气流来得慢,却在那之前将美人一揽,一提,瞬时来自美人的濡湿香气铺散脸颊,他旋身一上,如星辰划过墨色天际。 在橘色烛光的摇曳中,女子反射性的抱紧他。 二人隔着衣衫相贴,他的冰冷与她的炙热纠缠交融,如一阴一阳交合平衡,刹那堵塞的经脉迅速流转。 君子言只觉胸膛一暖,女子的心跳熨帖在身前…… 突突! 突突! 不知是谁的赶上了谁,又不知是谁的落后了谁。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无法说明。 也不知是怎么了,君子言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忽然泛一丝难以察觉的桃色,像在故意遮掩什么,不屑道: “错!本堂主才不像你一样重口味,喜欢傻子。只是小皇孙此刻病重,必须要八王妃在场坐镇,我才不得不叨扰王府将她带回去罢了!” 说完他见鬼一样的把清婉绫往若儿身上一扔,转移话题道:“比起担心本堂主,八王爷不如好好担心担心自己!” 话音落,为了掩盖那种奇怪的感觉,他周身形成无形巨浪,铺天盖地汹涌而上。 顿时屋顶仿佛一个锅盖,因为沸腾叫嚣的热水发出“咚咚咚”的震动声。 看得出君子言动真格的了。 因为他没有顾忌婉绫? 所以生气了? 一个人一旦开始怀疑一件事,之后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会不由自主往怀疑的方向联想,当怀疑达到一定程度,最终便会变成自己以为的事实。 正如此刻的湛行风,察觉到君子言对清婉绫的“心意”后,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无论如何都要赢下这一局! “不是又如何?今夜你别想把她从王府带走!” 他怒喝一声,追到屋外。 君子言站在树梢,白衣飞扬,镀一层朦胧的冷光。 确定战斗不会波及自己的实验品,他方才眉头一展,“带不带走可不是八王爷说了算!” 话音落,两道无形的气流在空中交叠。 二人的速度极快,若儿只见一黑一白相撞分离,产生巨大的波动轰然炸开,四周高墙无一幸免应声倒塌。 而还来不及从这种震撼中回身,君子言从高处提膝重重一踢,湛行风双手成防御姿态一挡。 “叮铃!” 由精铁打造的护腕在地上滚了一圈,碎成两半。 好厉害的脚气! 啊呸! 好厉害的脚力! 若儿盯着君子言眼冒星星,另一边窝在她怀里刚止住血的清婉绫盯着那二人却一脸若有所思。 “哒!哒!” 她纤细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膝盖,细微的声响泯灭在打斗声中,似在计算什么。 在敲击第三十下的时候,她忽然眼睛一亮。 刹那“啊!”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第98章 她有点奇怪 夜阑人静,尖利的叫声便比平日显得越发刺耳。 声音离大堂不远,似乎是从进入大堂之前的鸿院传来,而发声者的音色也很熟悉。 四人不约而同转头循声眺望,清婉绫唇角带笑波澜不惊,若儿疑惑蹙眉,湛行风神情凝重,君子言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脸闲闲“关我屁事”。 “夫人,好像是鸡贼的声音?”若儿探头打望,清婉绫示意她扶她起来,二人一个伤一个狼狈,慢慢走到门外。 湛行风和君子言站在废墟中一左一右,颇有几分月黑风高高手对决的雄壮苍凉。 当今是向络国借兵的关键时刻,近些时日清婉绫不在府中,珠姬独享宠爱,比平日柔和许多,因此,湛行风对待她的态度自然也更关切温柔。 女人似水,得到了爱的滋润,珠姬便时常与三王子也就是络国使臣联络,说八王爷对自己对体贴,又书信告诉络国皇帝自己过得很好,并旁敲侧击劝说络国皇帝借兵。 所以,两国在借兵一事上稍有缓和,三王子的态度也软和许多,但事到如今,二人对借兵之事一直没有表态,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尽管珠姬时常与三王子以促进兄妹情为由,暗示借兵一事,但三王子依然该吃吃,该喝喝,每日花天酒地,有人时常见他从烟花之地出来,与勾栏女子当街拉拉扯扯,又摸又抱,十分有损络国形象,仿佛他来此的目的不是商谈两国利益,而是花天酒地。 但不论现在的境况如何,珠姬显然有不可磨灭的作用,听到珠姬的惨叫声,湛行风面色一沉,也顾不上清婉绫和君子言,一拂袖赶往往鸿院。 当即“咻~”的一声。 一缕白烟在浓重的墨黑里格外显眼,弯弯绕绕扭成一股麻花,消散在空中。从远远看去,像《奇异志》上描写的眸中鬼魂——乍一看像一张笑容夸张的人脸,仔细一瞧又似薄纱飞舞,诡异得很。 若儿盯着远处的白影,想起今日府外发生的事,一阵头皮发麻。 君子言低头,用手帕掸掉袍脚根本看不见近乎不存在的灰尘,神情不爽。 清婉绫则盯着白烟慢慢消散,眼中星光熠熠,不知在激动什么。 下一秒。 “嘎嘎~” 一群黑色的东西在王府上空蠕动,看清那是什么,只隐约辨出像一张巨大的网,遮天蔽月,阴沉沉的迅速压来。 随着“黑云”的走近,若儿看清了它的边缘一张一合,似不规则的锯齿,然后再近一些,忽然发觉那不是什么锯齿,也不是怪物,是一群黑色的乌鸦成群结队,扑扇翅膀,汹涌而来。 它们声势浩大,从最初的两三声“嘎嘎”,变为五六声、七八声,最后无数的“嘎嘎”连在一起,如车轮滚动,每一下都重重碾在身上,叫人浑身似被针扎一般难受。 这个天,哪里来的那么多乌鸦? 若儿好奇,总觉得哪里遗漏了什么细节。 另一边湛行风看到乌鸦,神情越发凝重,加快了脚步。 而清婉绫看到湛行风离开,抓着若儿也要追。 那单薄的身子一晃一晃,自己都走不稳了,还要往前奔。 若儿晓得这货喜欢凑热闹,要是不带她去,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消停。再加上她也很好奇珠姬到底看见了什么,叫得这么惨,还有乌鸦,从何来?来做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炸开,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刚走到废墟,一只手横在身前挡住去路。 清婉绫看一眼脸上写着“你有病?”三个大字的君堂主,然后回以他一个“你有药?”的表情。 “干嘛?”她仰头看他,那身高简直令人发指,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诱人的轮廓、薄唇和鼻子。 君子言颔首,她终于能看见他的眼睛,开着桃花似的,眼底黑得深沉,“趁此机会还不走?真想被他掐死?” “走自然要走,但是你不觉得好奇吗?”清婉绫认真问他,“惨死的女子,频频发生的诡异事件,现在到珠姬惨叫,还有乌鸦……你不想知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者你有没有想过,世上真的有鬼?” 说起“鬼”字,她一脸兴致盎然。 君子言是个现实主义者,却从不相信这些,冷水一泼,“人无知,才会容易受他人蒙蔽,说不定在某些人因为‘鬼’而恐惧的时候,制造‘鬼’的人正在暗地里嘲笑她的愚蠢。” 别的清婉绫没听进去,“愚蠢”两个字她听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蠢?”清婉绫瞪大眼睛质问他。 君子言一脸“你自己体会,我可没说”的表情。 这摆明了就是说夫人人傻好骗啊~ 若儿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 清婉绫拽了拽她,“难怪没朋友,我们不理他,走!” 没朋友…… 君子言不屑的唇角一僵,跟雕塑似的立在原地。 确实,因为他的毒舌和高傲,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朋友,一些想靠近他,像他示好的人,都被他的冷嘲热讽击退了。 不过本堂主才智双绝,才不需要什么绊脚石的朋友,尔等配? 他傲娇的冷哼一声,看到清婉绫绕过他要走,却神情古怪的追上去,“你要是不听我的,非要去,到时湛行风再发疯杀人,我可不救你!” 清婉绫停下来看他一眼,“怎么,你关心我?” 君子言瞬间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头一昂,“呵呵~本堂主怎么会关心你这个神婆?只是你别忘了,你答应做本堂主的实验品,你现在是本堂主的,你的生死由本堂主说了算。” “嘎?”清婉绫脑子空白了一秒,转头看向若儿,“什么实验品?” 哎呀~ 君堂主也真是的,这种事不要急着说出来嘛~ 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好好跟夫人解释解释不行吗? 若儿挠头打哈哈,“就……刚才夫人你不是发病了嘛?君堂主说,你当她的实验品才肯救你,情势所迫,我当然应下了啊~” 额…… 清婉绫仰头看君妖孽,君妖孽满意点头,“是,所以你的身子现在是本堂主的,听懂了?” 第99章 人心难测 身子是他的? 清婉绫瞄了一眼身前丰腴,又瞄了一眼身后挺翘。 “嗯?”她好像没有太听清若儿的话,“你再说一遍?我这身子便宜谁了?” 本来一段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话,经她嘴里说出来,忽然抹了一丝暧昧色彩。 什么便宜谁? 哪里便宜了?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清婉绫对她的抛了个媚眼。 她一愣,似明白什么,无语望天…… 这货脑子里一天就没个正经的,都想些啥啊!! 而另一边君子言已经在若儿之前秒懂,若儿还来不及发话,他便嗤一声,“本堂主可看不上傻子!倒是某些人,每天来本堂主的院里打秋风,原来这个想法。” 他一脸“我清高,尔等凡人也配?”。 清婉绫抓住若儿的手绕过毒舌作王,表示“比起你,我更想看鬼”。 然后人一闪,只留下君子言在原地吃冷风。 君子言在众人眼中是炙手可热的神医,大多找他的人都是有求于他,态度自然不会差。可如今小神婆一个将死之人,倒是硬气得很,不因为利益关系对他阿谀奉承,也不因为疾病造成的对未知的恐惧而抛弃自尊任人拿捏,颇有几分他当年的风范。 他生来孤独,在冷漠血腥中生存,从不知何为依靠,不求亲情,也不求有情,更别说男女之间那点爱情,在他的世界里,人与人都是建立在利益关系之上,一时的感情笃深,在大难临头之时也不过狗咬狗,让曾经的情谊显得不堪一击,难看至极! 所以他从不靠别人,也没指望过谁。 君子言目送女子消失在视线里,浅浅一笑。 嘴上说不想看,却还是跟了过去。 深夜无风,天上乌鸦掠过带起一阵凉意,扑棱棱躁动了寂静。 刚下过雨,没有点灯,从大堂去鸿院的路边黑漆漆、湿漉漉,全凭感觉。 虽说不怕,但见到刚才的阵仗,若儿还是有些担心。 珠姬自幼习武,武功虽然算不上高等,但也不差,若是小事,断然不会叫得这般惨。而她不过一点三脚猫功夫,夫人武功尽失,如果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以她们现在的境况,恐怕叫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看一眼。 她紧紧攥住清婉绫的手,时刻保持警惕注意周围。 虽然现下无风,但乌鸦掠过头顶时,总觉得有细微的东西在流动。 于是受气氛的影响,心弦更绷紧了些。 好在一路上没有出什么意外,二人到达鸿院,只见有人执一盏灯站在隐隐绰绰的黑影前。 那橘色的灯幽幽,离得远,清婉绫看不清楚,只晓得几个人站在那里,地上还躺了一个。 有几个女声在说话,嗓音发抖,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也听不真切,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看一眼丫环们面对的熟悉黑影,正是匆匆赶来的湛行风,倒也不难猜出她们应该是在向他汇报刚才事情发生的情况。 而顶上乌鸦“嘎嘎”怪叫,在空中盘旋,嘈杂像闹市里讨价还价、叫卖、闲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人心烦意乱。 “汪汪!” 不远处的狗忽然又开始叫。 接着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夜里本是放松歇息的时刻,一点动静都能扰人清梦,更别说成群结队的乌鸦叫和狗叫。 从刚才她们过来到现在,叫声大概持续了半柱香。 忽然有一盏灯摇摇晃晃飘来,到了湛行风面前,才看清了是看门的小厮。 他来得急,气都没喘匀便道:“王爷,隔壁王家又上门了,询问府上是否安好,需不需要帮忙?” 他口中所说的王家是世族大家,家中位高者在朝中身兼数职,颇有威望,这些时日弹劾湛行风也少不了王家一份。 现下事情愈演愈烈,从庆王府外到了府内,从七日一次变为三日一次,再到现在一晚两次,那些蛰伏在暗处等着抓他把柄的老贼自然不会放过了这次机会,是派人探风来了。 湛行风眉头一皱,对小厮道:“去好生回话,府上一切安好,不过是路过几只乌鸦罢了,多谢王家关心。” 话音刚落,远处又飘了一盏灯来。 同样的,别人也来探风了。 湛行风像先前一样让小厮回复,然后扶起地上的珠姬,将她揽在怀中。 他们说话比刚才小声,听不清楚,大概是在安慰珠姬。 清婉绫看到姬贼靠在他怀中,像受惊的小鹿,紧紧抱住他的腰。 二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俨然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面对此番景象,一般女子都要伤春悲秋、自爱自怜一番,但清婉绫历来不喜欢自讨苦吃,表情也没多大变化。 接着湛行风的声音突然凌厉,“伏兮!” 一个黑影从树上落下,单膝跪在湛行风面前。 若儿骂了一声没有眼水的跟屁虫! 然后湛行风厉喝道:“给本王把这些乌鸦都砍了!” 话音落,突然起了一阵阴风。 飒飒风声卷起枯败的落叶翻飞,一时间黑暗里的东西都在摆动,像暗处蛰伏了什么,只等人稍不注意便要扑上来咬一口。 清婉绫看一眼左右,又看一眼前后。 若儿发现她的异样,问,“夫人,你怕了?” 她摇摇头,“不是,在找东西。” 找东西? 黑灯瞎火的,有什么东西可找? 若儿疑惑,可她话音刚落,在珠姬的身后,突然又起了一阵白烟。 因为黑与白颜色鲜明,这一回若儿看得很清楚。 那里明明没有任何星火,却无故自黑暗里生出一股轻薄的素白,袅袅盘旋向上,经风一吹,拉长又扭曲,和她们刚才在大堂外看到的“鬼影”应该是同一个。 莫名的,若儿为这诡异的一幕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就在伏兮领命拔剑的同时,白芒一闪,天上盘旋的乌鸦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突然越转越快,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叫声也越发凄厉。 “嘎嘎!” 其中最尖的一声起。 下一秒,一只黑色呈进攻姿态直直栽下来。 瞬时所有的乌鸦都似收到了信号,朝地上的人进攻。 而清婉绫还在找,“人呢?” 第100章 攻心 乌鸦如一把玄铁剑,怪叫着俯冲向下。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只见黑色仿佛潮涌一般瞬间淹没众人,随即不知是谁惨叫了一声,“哐啷”,橘色的灯笼在黑影中似被打翻的船,扑腾挣扎,最终依旧徒劳,沉入海底。 视线里便只剩下不停窜动的影子。 呼啦啦翅膀挥动起的风中,一声越发刺耳的尖叫再起,“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杀了她,要找你们去找三哥啊!!” 不知道鸟儿对珠姬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让她精神崩溃口不择言。 若儿捕捉到“三哥”二字,忽然想起那日小晏上,对夫人图谋不轨,强行揭开夫人的面纱,被吓得弹飞半米远,最后被迷晕反杀的男子。 后来听说那日正好是络国三王子进宫面圣的日子,而有本事能在后宫来去自如,时间相符,且敢在皇宫侮辱王妃,色胆包天的络国人,除了臭名昭着好色成性的他,若儿想不到还有谁。 所以,以残忍手段jian杀陈家幼女的,是络国三王子哈努? 难怪王府护卫没有发现; 难怪提到鬼珠姬如此惶恐不安! 原来有人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 回忆刚才家丁的陈述,陈家幼女死于半夜,可络国三王子没事半夜跑来王府外做什么?只为了预谋jian杀一个离家出走的幼女? 相信他没有那么闲,也不可能连一个普通平民家庭闹矛盾,幼女要离家出走都如此了如指掌。 再者方才家丁说陈家幼女并无仇家,与府上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关系,更别说突来乍到,她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络国三王子。 所以此次的jian杀肯定是三王子临时起意。 而这次凶案的制造者虽然不是珠姬,但三王子半夜出现在庆王府,一定与她有不可磨灭的关系,所以她也是造成陈家幼女惨死的因素之一。 如此一想,所有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至于案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头绪,京兆尹真的那么无能?足智多谋的庆王真的找不到蛛丝马迹? 这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牵扯到朝堂和乐国接下来的命运,若儿自顾不暇,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 她看一眼身边自己最在乎的人,只想赶紧把她带离火坑,回到以前二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过这货今天有点奇怪啊…… 若儿仔细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清婉绫的反应。 在查看案发现场时她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 回来吓唬珠姬,从心入手,一点一点给她埋下恐怖的种子,珠姬现在心里崩溃成这个样子,她也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还有跟王爷硬刚丝毫不畏惧……夫人是真的不怕死呢?还是料定妙手堂堂主在,她不会被怎么样呢? 若儿盯着清婉绫的侧颜发呆,总觉得夫人在这过程中看似憨傻,不知委曲求全,实则暗藏智慧呢? 或许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一脸看热闹兴奋的清婉绫转过头来,眨了眨美目,“看我干啥?我的脸比姬贼被乌鸦啄还精彩?” 第101章 对峙 四目相对,若儿看进她纯粹无暇的眼底,忽然觉得夫人到底傻没傻其实也不重要了,只要她们在前进,在脱离庆王府不就好了吗? 想罢,若儿收回视线,看到珠姬在乌鸦的围攻中一声比一声叫的惨,狼狈的趴在地上打滚,一边滚还一边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不要找我!!啊啊啊啊~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啊~” 顿时觉得心里一阵暗爽。 再看乌鸦里的另一个人影,是伏兮。 他手持长剑,刀光一掠,冷白之间乌鸦的尸体碎裂,红色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忍的弧度,在地面印烫成凌乱的血画。 但乌鸦的数量实在太多,仿佛不怕死一般疯狂扑来,哪怕伏兮一剑砍落七八只,也并不能扭转局面。甚至还有一些乌鸦因为伏兮的阻拦,开始转移目标,将伏兮的衣衫撕破。 她看到纷乱的黑影里,似有长长的碎带被拖上高空,似乎沾满了鲜血,“啪!”的迅速坠落在地。 眉头一皱,若儿哼道:“憨货!给那种人卖命,值得嘛?” 清婉绫闻言笑盈盈抱手看她,“怎么?心疼了?” “他那种人,不知好歹,心疼什么?”若儿撇撇嘴,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在乌鸦里挥舞刀剑的人影。 怎么看怎么不像对别人毫不在乎的样子啊~ 清婉绫莞尔一笑,心想若儿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其实心里对伏兮关心得很,表面上却总是咄咄逼人。 或许对伏兮拒婚一事还有阴影。 她感叹,发现乌鸦的数量越来越少,以姬贼为核心,地上扑了黑漆漆一片尸体,剩下寥寥的乌鸦也知趣的飞在上空,不再贸然进攻。 而人群的最中央,一身玄黑的男子慢慢打开披风,露出怀中充满异国风情的女子的脸。 他的衣衫已经被啄得破烂不堪,梳理整齐的发丝也凌乱如随意堆砌的稻草,全然失去了平日里皇族的体面高贵,此刻的他要是丢到巷子里,恐怕都不会有人发现,他就是乐国传说中的战神——英姿勃发的庆王。 想不到这个冷漠无情的男子,也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 清婉玲有点吃惊,也感到好笑。惊他对姬贼的态度突然三百六十五度大转变,笑姬贼得到的到底是湛行风的爱,出于利益的关心。 这时,湛行风也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明明相隔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犹如隔着长河鸿沟,彼此站在对岸,相见永不相交。 有些事过了便过了,她不是个总和回忆过不去的人。 于是她笑了,如夏日海岸上浪漫的白花,金黄的蕊被耀眼的炙阳照得美丽绚烂,那眼底的释然,浅淡,似海澜微倾,反射粼粼波光,皎白又炫目。 哪怕她的衣衫有些凌乱,脸色也透着几许病态的憔悴,但也掩不住她冰肌玉骨,与生俱来的艳而不妖。 湛行风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无时无刻都是美的,也不得不承认刚才他的心率错了一拍。 他们之间,好像遗漏了什么,仔细一探,又似什么都没有遗漏。 珠姬窝在湛行风怀里,惊恐的抬起头,湛行风察觉,来不及多想,收回视线看她,她眼中泪光熠熠,“行风,你要相信我,三哥他杀人,真的与我没关系,我夜里讲他叫来王府,就是想劝他和我一起说服父王借兵,我不知道他会做出那种残忍之事,我真的不知道……王爷……我真的………” 该是有多爱,身为公主满身骄傲的她才会这般低声下气的哭着解释,深怕湛行风对她产生丝毫误会。 为了他,珠姬其实也付出了很多。 而最近珠姬的动向,湛行风也派人监视着,她确实为了促成借兵一事在努力。 所以此刻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他心中生起一丝不忍,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本王知道,本王都知道,不用怕,不用怕……” 极尽的温柔,再也不会出现在清婉绫身上的温柔。 不过清婉绫也不在乎,反倒是若儿,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愤愤不平,“原来王爷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谁,却一直包庇罪犯,假装不知道!!难道就因为对方是络国三王子,关系着两国借兵一事,就可以如此草菅人命吗?!” 想起家丁方才说的陈家幼女死去的惨状,她就觉得他们怎么能将一条鲜活的人命视如草芥,难道平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是隐藏在皇权背后丑陋的一面,更彰显了所谓的民在君的眼中其实不过可以随意诛杀的棋子,只要能达到目的,死几个人算什么? 若儿握紧手中双拳,实在无法接受那个受万民敬仰,百姓爱戴的庆王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曾经的他,为了救贫一个贫农都能够以身涉险,可现在呢?他明知道凶手,却选择了掩盖事实? 难怪王府最近怪异事件频频发生,原来是天怒人怨啊!! 若儿一口气堵在胸口,相比她,清婉绫要晓得从容淡定许多。 她迈开莲步,缓缓来到相拥的二人面前。 珠姬抽泣抬头,看到的是一张羞花闭月,沉鱼落雁的脸。 此时天边已经隐隐有了微光,而清婉绫站在熹微里,身后似渡了一层圣洁的白,显得她像一个怜悯众生的仁慈菩萨。 许久不见,她似乎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珠姬看着她,愣了一瞬。 那货也低眸,神色愈发柔和,此刻要不说点充满佛理的话,恐怕都对不起她的表情! 只见她嘴唇一张,轻薄柔美,然而声一出,“活该,让你做坏事,遭报应啦?哈哈哈哈!” 特么这不是市井小混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劲霍霍的用词吗? 你看她那幸灾乐祸的样儿,跟菩萨有半毛钱关系? 珠姬表示收回自己刚才不懂事的形容,顿时心口一郁,小脸一白,差点没气晕过去。 “你胡说!不是我做的!!王爷,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她拼命解释。 忽然“唧”一声。 一坨热热的,稀稀的,白绿白绿的东西落在她光洁的额头…… 珠姬一愣。 湛行风一恶。 清婉绫一咧嘴! “哈哈哈!鸟屎!!让你说假话,活该!” 这笑声极其狂放,霎时整个王府都是清婉绫肆意的大笑,震得天上的乌鸦也跟着“嘎嘎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用“侮辱”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了,根本就是把珠姬的脸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第102章 毒舌之王君某人 被嘲讽,珠姬气得脸一青,许是刚收到惊吓的缘故,眼底有几分委屈的泪水,瞪着清婉绫,尖声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对王爷说谎?” 清婉绫绝美一笑,一脸不在乎,低眸扫一眼湛行风。 双目对视,平淡相交,但是落到珠姬眼中,就成了别有用意。 精神崩溃的时刻,她极其敏感,忙对湛行风解释,“王爷,臣妾说的都是真的,请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对您真心日月可鉴,臣妾就算骗谁多不可能骗您……您不要怀疑臣妾,也不要抛弃臣妾……” 她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湛行风见她可怜的模样,还来不及开口,忽然,她又转向清婉绫,扭动身体从他的怀中挣脱,倏而站起来激动道:“你这个乡下妇!是你想挑拨离间,是你见不得王爷对我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话音落,浓黑之中冷白的光一闪。 清婉绫立在原地冷冷看她,毫不畏惧。 正奔走过来的若儿被锐利的光一晃,呼吸一滞,大喊道:“夫人小心!!”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短刀重重落下,直插心脏! 清婉绫目光平淡的盯着珠姬,侧身,右手抓住珠姬手腕,一字一句平静道:“想杀人灭口?但因为你将你那好色成性,手段残忍的哥哥叫来王府,间接导致陈家幼女被无辜残害的事实能改变吗?” 一语中的! 珠姬激动得指尖发抖,不敢看湛行风的眼睛。 她拼命挣扎,无法摆脱大力御姐清婉绫看似纤细,实则有力的手,又抬起另一只扇清婉绫的嘴。 “啪!” 另一只手同样被清婉绫牢牢捉住,无法动弹。 绝色美人用力一捏,她的手腕立刻出现一圈红色印记。 而此刻的珠姬,情绪激动,因为心中有鬼,一连十来日没睡好,虚弱得像任人宰割的小鸡,怒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哥做的!不是我做的!” “哈哈!”清婉绫粲然一笑,“撇得好干净!” “可你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要包庇你哥?”清婉绫一步一步走近她,她一步一步退后。 “还是……你害怕说出实情的真相,王爷误会你?你哥罪行败露?所以宁愿让死者不得安宁,也要隐瞒事实?” 像被什么东西戳中,她一愣,看一眼湛行风,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可清婉绫并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笑道:“不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王爷最近为什么会备受争议?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给他的声誉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珠姬闻言,脸色一白,苍然如纸。 “王爷,我没有这么想!” “哐啷!”手中的刀落地。 珠兰院里,其实早就出现了怪相,她每日被那怪相折磨,已经神经崩溃,如今再被清婉绫这么一逼,几欲疯魔! 这时,在一旁默默观察想摸清清婉绫目的的湛行风见事态不对,忽然起身,甩手一掌! “啪!”的一阵闷响! 清婉绫滚落在地。 第103章 又要演 “清婉绫,你这是要逼疯她吗?!!”湛行风怒吼,喷薄的热气扑打在她的脸上。 现在本便是向络国借兵的关键时期,若是珠姬在这时候出了岔子,络国不是更有理由拒绝? 或者她想谋划什么?害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她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此刻珠姬对他的重要性,络国三王子也得罪不得,就算知道了人是他杀得又怎样?恐怕连皇上都不见得会将他就地正法! 有时候有些事总会被逼无奈,不得不做。 但他忘了,忘了人命关天! 清婉绫不知道为了依靠络国,他们还要软弱多久,还要牺牲多少无辜的百姓!! 那些被贩卖虐待致死的人,那些被他国随意踩在脚下的人,或者暗中更多没有暴露出来肮脏丑陋,难道他们从未想过要真真正正靠自己站起来? 论人口,乐国儿郎正值壮年,招兵买马勤加练习,定然不会比别人差! 论素质,乐国崇尚文治,百姓们喜听书、看书,文韬武略者亦不在少数! 为何她丝毫没有听到大量征兵的消息? 围绕在耳边的都是皇上为了借兵如何操劳? 八王爷为了借兵如何委曲求全? 难道倚靠了络国几次,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东西就丢失了么? 清婉绫表示无法与庆王的想法苟同,看着那一掌打来之时,她只觉得想笑,又悲哀。 “呼呼~” 手掌过处风声呼啸。 以清婉绫如今的状态若是受下王爷一掌,不死也要卧床半年! 若儿离她三步之遥,想以最快的速度推开她,但奈何二人相距甚远,她连她的指尖都碰不到。 清婉绫闪避不及,闭上双眼等待身体被击飞的剧痛。 刹那,身后另一股风起。 相撞的两阵风以清婉绫为中心形成冲击力,她便站在气流中墨发翻飞,出尘绝艳! 鼻尖飘来熟悉而好闻的药香,她等待着,只觉腰间似被什么缠绕,有力、温厚,然后她真的飞了出去,刺骨的风刮得耳朵生疼。 不过还好落地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四脚朝天,而是平稳的、缓缓的,甚至背部还有冰冰凉凉却并不让人觉得冷的依靠。 一瞬间,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用害怕,因为总会有人默默站在她身后保护她,给她心安,做她强大后盾的感觉。 但她睁开眼,看到君大堂主那张“尔等蝼蚁,不听劝告,自讨苦吃了?”的脸,立即感动全无。 把君堂主作为想象对象,显然不可能! 她也不敢这么想! 因为这厮实在性格多变,脾气古怪,万一哪天不高兴了给她下点药,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堂主,她是本王的夫人,本王要打要罚,是本王的家事,你来插手,恐怕不妥?”湛行风看着放在女子纤纤细腰上的手,眼里几乎要结一层厚厚的冰。 “本堂主才懒得管你家那点破事儿!”君子言嗤一声,“不过我刚接到通报,说你大侄子快不行了,你确定今晚不让她回去?” 第104章 傲娇堂主 关于湛羽之事,湛行风也常有耳闻,听说他在清婉绫的身边,变得尤为乖巧安静,病情大有好转。 众人都说清婉绫见过仙人,有祥瑞之兆,皇长孙在她的身边才得以安宁,再加上妙手堂堂主说,需要八王妃坐镇驱邪才肯治病,便更加印证了众人的想法,或者说,这个想法也是经妙手堂堂主一番言辞引出的。 湛行风生性多疑,不信神佛,对此传言自然不会相信。再者,湛羽发疯之前,是他派人悄悄将湛羽从后山送回宫外,而湛羽清醒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将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和清婉绫有没有关系?尚未可知。 所以关于清婉绫可驱邪的言论一出,只会更加证明湛羽的疯症和清婉绫有关,而这个时候皇上三请四请都不肯出手的妙手堂堂主忽然露面,要求清婉绫坐镇才肯救治,要说这两个人没有关系,别人或许相信,但他不信! 所以对清婉绫怀疑的种子从她进入梅苑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只会更加证明清婉绫和君子言的关系不一般,其间又有张曼曼等人的煽风点火,他对待清婉绫的态度,瞬间发生了三百六十五度的大转变。 更何况现在君子言夜闯庆王府,三番五次的救清婉绫,若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君子言至于冒如此大的险? 这一刻,湛行风只感觉耳边蛙声一片,连头顶久久盘旋不散的乌鸦仿佛也在说——“孤寡!孤寡!孤寡!” 于是为了男人的自尊,他冷哼道:“少拿胤儿的病压本王,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跟你……” 他指向清婉绫。 “还有你……”他指向君子言,“脱不了干系!” 难不成王爷都知道了? 若儿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落在君子言亦仙亦妖的脸上。 现下王爷知道了皇长孙的病因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妙手堂堂主也知道,发现她曾经是月朝宗的人,夫人就真的连靠山都没有,成为浪里一叶孤舟了。 不过好在君子言也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思考喜欢多拐一个弯,对于湛行风的话,并没表现出多少的信任。 只见他清幽的桃花眼一掀,一脸“本堂主岂会与尔等凡人做此等腌臜事?”的表情,语气里满满的不屑,“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让本堂主带她走;第二,让本堂主将你打趴下,再带她走,选一个。” 湛行风两个都不选,一把捉住清婉绫。 君子言把她往身后一挡,“哦,本堂主又改变主意了。八王爷在外名声鹊起,百姓们都把你奉为爱民如子的战神,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战神居然为了借兵,牺牲子民,包庇凶手,想必乐国又要热闹了?” “哦,还有。朝堂有几个老匹夫一直对八王爷虎视眈眈,想必最近庆王府闹鬼一事让八王爷很头痛?如果他们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怎么样呢?” 君子言幽幽一笑,似海潮之上的寒星,星光扑散在沉静的蓝色里,浪花飞腾锋芒一闪,美得惊心动魄,又叫人望而却步。 闻言,湛行风淡然的脸色瞬变,凌厉的望他一眼,“你在威胁本王?” “威胁。”君子言笑容越发欢快,“我等一届布依,怎敢威胁八王爷?我只是将事实公之于众,让亡魂得以安息罢了。” 说罢,他睨一眼珠姬,因为曾经的某个经历,他对这种类型的女人颇为讨厌,于是满脸写着“这是什么丑逼玩意儿?”,然后头一撇,“正好你心爱的,能为你带来利益,助你高升的侧王妃也怕鬼,等真相大白了,鬼就消失了。说不定她一高兴,求着络国皇帝给你借兵了呢?你说是?八王爷?” 这货是个眼毒的,一双桃花眼明明应该用来迷惑众生,勾引万千少女,他却偏偏要用来杀人! 尤其那浅浅一瞥又移开,表达了我在看你,也让你能在一秒内清楚看到我眼中的嘲讽、鄙夷、厌恶,然后不给你反应时间,随即偏头,让你想反驳,又找不到依据反驳的行为,简直就像拿着鞭子踩在人的头上狂甩,极具侮辱性! 而此刻的珠姬明明没有被怎样,就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被人扇了上百次,火辣辣的疼!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差点吐血! 当然,要吐血的还有八王爷湛行风! 若儿在旁边看戏,一下就沸腾了。 卧槽! 君堂主嘴巴也太毒了? 一面抓着王爷的小辫子使劲拽不说,还暗地里骂王爷吃软饭,顺带在丢给珠姬一个气死人的眼神,用那种连若儿都看得出在骂她丑的眼神挑衅姬贼,简直就是杀人不见血,天上地下第一毒嘴鬼才啊! 这一箭双雕,简直牛皮牛皮! 若儿表示对君子言的崇敬之情疯狂生长。 这边清婉绫还生怕自家夫君不能气死,还补了一刀,似是撒娇的扯了扯君子言的衣袖,“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呐!” “噗!” 湛行风一口老血卡在喉咙。 珠姬气急败坏道:“你们都给我闭嘴,不然我让我父王把妙手堂……” “啪唧!” 又是一坨冰凉凉,稀黄稀黄的东西落在头顶。 珠姬察觉到那是什么,脸色一青,手一抖…… “砰!” 竟然气晕了过去! 清婉绫“噫”一声,嫌弃的后退一步。 当即有人上来扶住珠姬,“二夫人”、“二夫人”的叫得此起彼伏。 这时湛行风也赶紧叫人去请大夫。 整个鸿院闹哄哄乱成一锅粥。 而麻烦制造者君大堂主功成身退,往后一闪,仙气飘飘的瞟了躲在他身后的小神婆一眼,问,“这下总该走了?” 热闹也看了,气也出了,两袖清风自然最适合拂袖离去咯! 清婉绫嫣然一笑,如同天边皎洁的弦月,弯弯的,倾泻一地洁白,轻抚万物安然入睡。 君子言在她的笑容里有一瞬的恍神,旋即抽离视线,又是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样子,“走!” 说罢好像自己才是王府的主人,清婉绫就是他的妻子,二人像在夜里散步的浪漫夫妇,大摇大摆的走出府去。 第105章 带我走 凉薄夜色,落叶无声。 三个人影在空荡的坊道上被橘色的灯拉长,孤寂却并不孤独。 清婉绫与高挑的男子并肩而行,唇角微弯,一点樱粉似染了春的甜蜜,连眼睛也熠熠仿佛蕴藏星河,绝美不可方物。 君子言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所过之处留药香清雅。 二人一路从王府出来,虽然没有说话,但都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若儿走了一会儿,故意放慢脚步,默默跟在后头,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可谁知她家主子是个不争气的,忽然道:“今晚多谢君堂主相救,但终归男女有别,若是我深夜与君堂主一同回去,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恐怕又要添油加醋,落人话柄。所以,我今晚我准备在外住一宿,明天一早再赶回去。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语落,她指了指旁边。 若儿看一眼客栈,朝天翻了个白眼。 什么男女有别,怕落人话柄? 你两深更半夜从庆王府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还怕什么落人话柄? 那些蹲在王府门外的探子恐怕早就将你们二人之事传遍各个大臣家了,你现在有啥嫌可避的? 脑袋灵光点还不如赶紧抱住君子言的大腿,好好想一想接下来怎么自保,安全撤退? 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一眼清婉绫,君子言正要发话,她忽然笑眯眯插到二人身边,“夫人,君堂主不是来带你回去给皇长孙治病吗?你要是不回去,皇长孙可以吗?” 她试探性的拉长语调,偷瞄君子言的表情。 只见君子言正盯着自家夫人,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笑道:“皇长孙的病倒也不是那么紧急。不过难为八王妃为我的名誉着想,这点还是可取的。” 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转身,似察觉了什么,有力的指节与门板碰撞,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悠远而绵长。 他要干啥? 清婉绫好奇的愣在原地。 不一会儿,小二絮絮叨叨的打开门,往外探了探。 见当先男子气质不凡,靠后一名妇人国色天香,在后面还有个伶俐的丫环,晓得这几位定是身份不凡的主儿,当即换了副笑脸,殷勤的将几位请进门。 走到台前,缓缓道:“要两间上房。” “嘎?” 清婉绫傻了,愣愣看他的侧颜,“你不回去?” 小二一听他们这对话就不对劲了。 原来这两人不是夫妻? 那他们大半夜的来住店,莫不是…… 小二暧昧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一脸八卦。 君子言无视他,对清婉绫淡淡点头,“今晚也累了,先歇息歇息,明日再回去。” 瞧他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哪里有疲惫的样子? 清婉绫默不作声,心里噼里啪啦打着小算盘。 君子言见状唇角一扬,我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接着,果然不出他所料,清婉绫忽然娇羞一扭,跟拧作一团的麻花一样,突然对她一嗔,极其矫揉造作道:“哎呀~你关心人家人家知道啦~可是……你我殊途,终归没有结果的,你还是不要再坚持了。” 说罢,眼角泪水一闪。 演得自己跟个像是被拐卖欺骗感情的少妇一般,小二瞬间就震惊了! 特么奸夫呀! 第106章 轻易离开 他用一种看拐卖犯的眼神盯着君子言,想起说书先生曾经说过的故事——有位长相极美的男子,利用容貌勾y良家妇女,坑蒙杀害。 瞧这公子俊美无比,这位妇人一脸傻白甜,怎么看怎么和先生说的故事大相径庭啊~ 他一面揣了揣手,一面暗思要不要来一回英雄救美? 结果君大堂主一记刀眼,屋内气温骤然下降。 烛火一暗一暗,空气里的每一个因子都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制,逼得人呼吸困难。 店小二背脊一僵,跟蔫了的草一般,汲汲抽回视线,表示打不过打不过,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本堂主关心你?”君子言冷冷一笑,“往脸上贴金这事儿你倒是挺熟练。” 啊~ 果然傲娇都这样啊~ 清婉绫嘿嘿一笑,对她眨了眨眼,“不然今晚你明明可以回去的,为何还留下来住店呢?” 说罢她娇羞一嗔,一脸少女春心萌动。 虽然知道她在演,但君子言还是忍不住哼一声,“你不过是本堂主的实验品,本堂主对你丝毫没有兴趣!” 嚯呀! 实验品! 露出马脚了? 果然是采花大盗啊! 不行! 今晚要是在他们客栈出了事儿,会影响今后的生意,而且保不准老板还会炒了他。 得好好想个办法! 店小二眼睛咕噜咕噜转,忽然,君子言身后人影一动。 一? “一”是什么意思? 店小二看着清婉绫的纤纤细指疑惑的眨眨眼,见她又往上指了指…… 嗷嗷~ 原来是这个意思!! 小二立刻会意,心想这傻白甜其实也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傻,转而道:“哎哟~不好意思客官,我忽然想起来上房只有一间了,您看……要不您换一家?” “刚才不说还有两间?怎么又只有一间了?”君子言挑了挑眉,斜睨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清婉绫。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小神婆捣的鬼! 她果然藏着秘密,想瞒着本堂主! 常年混迹客栈,见过的人多,经验也丰富,面对君子言的疑惑,店小二反应迅速,连声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记错了,还请客官原谅原谅。” 他一脸诚恳,笑嘻嘻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君子言也懒得与他计较。 不过除了上房,普通房间傲娇又神经质的君堂主也不想住。 于是退而求其次,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想挖掘小神婆的隐私。从钱袋里掏了几粒碎银,一丢,“本堂主不住了,让你住!” “咻~” 空中滑过银色的光,稳稳落入清婉绫的手中。 君子言果然是高手,明明丢得随意,准度却依旧如此之高。 不过,让她更感慨的还是——没想到他这么大方,没房住还给钱,土豪啊土豪! 清婉绫本想道几句谢,可转眼君堂主已经消失在孤寂的寒夜。 哎! 真是任性! 主仆二人随店小二进入上房,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几句便走了。 天色已晚,奔波了一天,若儿早已疲倦。 伺候清婉绫梳洗完,她自顾自上床歇息。 按理说,这时候清婉绫也该熄灯上床了,可若儿左等右等也没见动静。 她爬起来看一眼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清婉绫,问道:“怎么了?你还不睡吗?” 第107章 父女情深 烛火一点昏暖,温柔的橘色轻抚女子脸庞。 若儿站在清婉绫身后,见她一动不动,又唤了声,“夫人?” 走到前面,却发现她双眼轻阖,呼吸均匀,已经睡着。 真不懂得照顾自己,若是今后没有我怎么办? 唉,没心肝儿的! 看你睡得这么香,等会儿再叫你。 若儿无奈摇摇头,轻手轻脚抱了床被子替她盖上,然后在另一侧落座,一手撑下巴,望着她酣甜的睡颜发呆。 这些年一路走来,她看到了许多,也想了许多。 比如为一个男人抛弃所有到底值不值得,比如她们将来会怎么样?比如夫人的身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然后又想到爹娘如今怎么样了?想起她和伏兮的婚事……或许已经解除了…… 蓦然心就“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胸膛,难受得紧。 不过,这有什么好难受的呢? 反正,看到夫人如此,她也不想和男人有瓜葛。 深吸一口气,若儿平复情绪。 忽然,窗外传来“咔嚓”一声。 她眉头一皱,又听见“哒”像什么东西扎进木头里,发出细细密密有如虫蛀的声音。 是谁? 若儿警惕的推开窗,四处打望。 只见无边墨色中,对面的高楼似有一个白点慢慢放大。 由于天极黑,那一抹白便尤其扎眼。 若儿的第一反应就是君堂主? 但好像不可能,他那种夜闯王府都要大摇大摆从正门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做爬人窗户这种掉身价的事? 又仔细瞪大眼睛看,那素白在空寂的夜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翻飞的袍子,同样花白的发…… 若儿眯了眯眼,发现来者居然盘腿而坐,似壁画里的菩萨,飘飘然而来! 卧槽! 这是什么珍奇走兽? 若儿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瞪大眼睛。没错,确定那人在飞! 怎么所有事儿都在今晚扎堆来了! 若儿脑袋里拉响警报,关窗就要去推清婉绫。 熟料窗还没关上,“咔嚓”,一个葫芦砸进来。 若儿脑门一痛,“哎哟”一声,倒退几步。 等她爬起来,窗框上已经坐了一个白发苍苍,脸上看不出岁月痕迹,眼底却藏着风霜雨露的老者。 “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懂礼数,看到老人不搀扶,还要关窗,你是要冻死老夫吗?”他絮絮叨叨轻盈一跃。 若儿看到窗框上固定了一块板,方才他应该是坐这块板来的。 不过这块板为什么会飞? 它看起来和一般的板也没什么区别啊~ 察觉到老者没有恶意,若儿凑过去,这仔细一看,就惊了。 只见木板的边上雕着精致的图案,图案隐在板沿,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而那个图案,居然是一个人双手合十,虔诚的跪拜月亮!!! “月朝宗”三个字如惊雷在若儿的脑海瞬间炸开。 她立刻瞪大双眼去看那个老者,发现他腰间别一个酒葫芦衣裳虽然是白色,却绣着属于女子的各种花开富贵图案…… 总觉得这个人和夫人形容的某个传奇人物很像啊~ 若儿摸到窗边,老者正在收“飞板”。 这时,她才发现空中银光一闪,似乎有一条线。 老者不知按动什么机关,“嗖”的一声,那原本不是很明显的线飞快收缩,在机括的转动中收入“飞板”下。 接着他把“飞板”一叠,揣进宽大的袍子里,绕开她直接走到桌前,指节猛然一敲。 “砰!” 跟敲西瓜一般,闷响回荡,久久不绝。 若儿听着都痛。 而那老者道:“小丫头,找老生干啥?” 清婉绫从睡梦中被痛醒,一脸怨气的抬起头,看到来者忽然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结巴道:“仙,仙人?” 仙人? 老怪物?! 见到崇拜对象,若儿沸腾了,饶到笑三秋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跟见了珍奇异宝似的,眨巴着星光眼问,“请问,您就是月朝宗先宗主,人称老怪物的笑三秋先生吗?” 笑三秋斜视若儿,对上那少女的憧憬,表示心情极佳的点点头。 清婉绫呲牙咧嘴的插话道:“好痛,你干嘛打我?” 笑三秋丢给他一个“你还好意思问眼神?”的,坐下道:“你这小怪物,既然发了信号给老生,就好好在王府里等嘛,跑去宫里做什么?害得老生为了让那负心汉将你带回来,死了上百只鸟!” 笑三秋自小对鸟有一种驾驭天赋,他喜欢鸟,鸟也喜欢他,心甘情愿服从他。 前些日子他看到天灯以后,抽空去庆王府走了一趟,谁料一打听,小怪物跑皇家梅苑去了。 月朝宗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能与皇家有所牵扯。他进庆王府已经违反,梅苑自然不能再去。 于是他只能找个办法将小怪物从梅苑弄出来。而正巧某日得知络国三王子jian杀陈家幼女一事,他便利用鸟制造了一场场陈家幼女惨死阴魂不散的诡异事件。 虽然庆王那负心汉聪明,很快察觉了,并想抓住他,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没那个本事。 慢慢闹鬼事件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影响到了湛行风的政途,于是他开始揣度笑三秋的用意,将清婉绫从梅苑带回来,惩罚她,想利用清婉绫来个瓮中捉鳖,抓住笑三秋,让他停止制造诡异事件。 不过笑三秋人称老怪物,哪能那么容易捉住? 察觉湛行风的意图,笑三秋故意让君子言的探子知道小怪物的病,果然,君子言那个研究狂赶来了,替他救下了小怪物。 而他根本连身都不用现,只用等着小怪物来找他便是。 “所以那些鸟儿是老先生的?”若儿闻言一惊。 老怪物点点头。 “所以夫人你是怎么知道老先生在找你的?”若儿转移视线,想起刚才夫人一直左顾右盼的说找人,原来找的是老怪物! “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不就站在巷子里么?”清婉绫眨巴眨巴无辜的眼。 “巷子?”若儿一愣,实在回忆不起来在巷子里有什么特别的人。 老怪物忽然道:“找我干啥?后悔不听老人言嫁给负心汉,想逃了?” “嗯!请仙人带我们走!” 第109章 见不得人的秘闻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小丫头,拿得起放得下。”老怪物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 说罢,痛快的仰头一饮而尽。 瞧他喝酒跟喝茶似的,一看就是老酒鬼了。 若儿很有眼力见的又为他倒一杯茶,他转头问,“你就是和小丫头一起的那个丫头?” 笑三秋虽然已年过五十,但记忆力非常惊人,关于若儿,清婉绫七年前只在信中提到过一次,而且只是一笔带过,可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突然被老前辈点名,若儿有点受宠若惊,她弯着嘴角笑眯眯的点头,一副谦卑恭敬的样子,简直跟当年的清婉绫如出一辙。 那时他刚捡到小丫头,小丫头怕他把她甩了,机灵的很,左一声美男叔叔,右一声美男叔叔,嘴巴跟抹了蜜一般,甜的很,直接喊到了他的心坎上,致使他一瞧见小丫头就高兴的合不拢嘴。 而且他钓鱼的时候,她一个人安静坐在旁边,不吵不闹,全然不似同龄的孩子,非常乖巧; 他外出回家的时候,她会早早的做好饭,搬一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等待他…… 温情的时间多了,感情深了,治好她便将她送走的想法自然而然也消失了,然后小丫头的本性就暴露了。 今天做实验炸了别人家的鸡,给了50个铜板;明天去田里捉泥鳅打了隔壁村的王二蛋,张婶带着孩子来找他告状;后天研究新菜,浪费了他一坛好酒…… 总之,没有哪一天是让他省心的。 但小丫头救都救了,养也养好几年了,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哪舍得扔? 于是老怪物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突然有一天带着小丫头的空降月朝宗。 第三代宗主杳无音讯十多年,忽然大驾光临,而且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娃娃,月朝宗上下沸腾,纷纷揣测清婉绫的身世,甚至还有人怀疑她是老怪物的私生女。 可就在第四代宗主刚为他接风洗尘的当晚,他丢下一封信却偷偷跑了,这种毫无责任心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但小娃娃来都来了,到底是不是老怪物的私生女也不知道,不论出于道德还是情分,第四代宗主也就是清婉绫的师傅只好收下她,然后开始了替老怪物受罪的人生之路。 然而,若儿的这个表情,就和当年小怪物,装乖的时候一模一样,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想起那段悲催的时光,老怪物抖了抖,然后正色道:“想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想过没有?若你不明不白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他似有什么忌惮,看了若儿一眼,见清婉绫对她毫无戒备,便也放下警惕,抓起青婉凌的手,一撩开袖子,一条已经结痂的鲜红口子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那细长的伤口,十分工整,像是用锐利的东西划过,不浅不深。 若尔目光一凝,夫人的手腕什么时候受伤的? 老怪物却道:“他们会放过你吗?” 第110章 六神无主 不放过夫人? 难道庆王还藏着什么秘密? 若儿看着老怪物一脸凝重的盯着伤口,隐隐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但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 如今老怪物才与她初次见面,她若是直接问老怪物,老怪物定然不会回答,夫人已经失去记忆,更不可能知道,所以庆王不会放过夫人,到底是为什么呢? 若尔盯着桌上的烛火陷入沉思,觉得老怪物所言极是。 如果庆王真的不肯放过夫人,老怪物现在将她们带走,他一定会派重兵追捕,而老怪物生性爱自由,喜欢逍遥自在,不会长期同她们一路,也不可能一直保护她们。依夫人现在的状态,前有月朝宗追杀,后有朝廷追捕,恐怕逃不了几天,要么死在月朝宗手里,要么被抓回来,怎么看都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这也是若儿当初没有选择立刻逃跑的原因。 可那要怎么办呢? 如果夫人的武功一直不恢复,她们就要一辈子呆在庆王府,受尽屈辱? 一想到这个最坏的打算,若儿就垂丧着脸,觉得世界仿佛都黑了,看不到希望,没有光芒。 老怪物见她跟个落汤鸡似的,看一眼自家那个不慌不忙,甚至还有心情打呵欠的小丫头一眼,哼道:“你这丫头,以为有老生帮你撑腰,就天不怕地不怕啦?你看看你,还不如人家呢,一点也不知道心急。” 若儿见老怪物神情不爽,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出来打圆场道:“前辈前辈,您也别怪夫人,几月前夫人被人陷害落水,撞坏了脑袋,一觉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脑子甚至还有一点……” 话未完,她一脸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可不敢当着清婉绫的面说她傻,这货要是晓得了,会发飙的。 小丫头不仅摔失忆了,还给摔傻了? 老怪物闻言一愣,两条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抬抬左眼,又抬抬右眼…… 可小丫头只是一脸懵逼的眨眨眼,仿佛没有什么反应。 哎呀,糟糕,居然连暗语都看不懂了! 老怪物倏地站起来,围着她左走三圈,右走三圈,凑近那张熟悉的脸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美眸便随着他左转右转,其中的单纯、疑惑大咧咧的写在脸上,毫无遮掩。 难道,小丫头真的失忆了?真的傻了? 老怪物沉吟片刻,似是确定了什么,突然嘴一咧,笑了。 那笑声盘旋而上,绕梁三日而不绝。 若儿还以为要来一场“父女”情深的戏码,连眼泪都准备好了,可一听到“哈哈哈!小丫头你也有今天,遭报应了?让你欺负我老头子,活该活该!!” 若儿:“……” 这是一个“慈父”面对痴傻“女儿”说的话吗? 喂喂! 是不是看错台词了? 还是剧情走错了? 若儿朝天翻了个白眼,而笑三秋继续表示她没有听错,她们的“父女”之情就是比水淡,比纸薄,“哎呀,你看你都傻了,难得有人要你,你就将就一下!” 第11章 傲娇病 哇,不是? 你是来帮忙的还是帮倒忙的? 若儿头顶三个问号,疑惑的眼神直戳老怪物。 但老怪物跟小怪物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选择性失明,嘿嘿笑道:“小丫头,放弃挣扎!你看你现在跟废人有什么两样?逃出去也没用。” 若儿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初生牛犊不怕虎道:“前辈,话不能说得太绝,万一夫人的武功恢复了呢?” 咦? 居然有一个不被小怪物坑怕的,还对她这样有信心? 笑三秋斜斜看一眼若儿,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吃过的盐还没他吃过的饭多,没想到还挺有骨气? “她手脚筋脉尽断,连练基本功都困难,怎么恢复武功?”他挑眉一笑,满脸兴致盎然。 若儿也笑,表现得比他还兴奋。 只见小妮子扣扣搜搜,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光华之下,纸张脆响,中间两横一竖明显被折叠又打开过很多次,线条都泛了细细的毛边,看样子比她的年龄都大,很明显是一张老古董。 笑三秋探头一望,图中勾勾圈圈了几行字,大多都是药材,下面还鬼画符的画了一些看不懂的东西,像人又不似人,像兽又不似兽。 “从你老爹那偷来的?”他笑一声,“就算让妙手堂堂主来都不一定能让小丫头恢复武功,你要怎么做?照着上面来?” 说着说着,他取下腰间的葫芦,咂一口酒,“老生看你圈点的那些药材,就算真找到了,合起来该也没那么大的功效?” 果然是老怪物,在医药方面也颇有造诣嘛。这几十种都是极其罕见的药材,她也是偶然看了太爷爷给她的孤本才知道还有这么多稀世珍宝。后来她每天吵着要看,父亲却说那本书太珍贵,她生性马虎,怕她弄坏,不给她。后来太爷爷不在了,偷偷把那本书给了她,谁知父亲发现后要没收,说她小孩子少看这些,她便趁父亲不注意偷偷留了掉落的几页,恰好其中有一页就写到关于调理筋脉。 只可惜此页有的地方已经看不清,许多地方还需要考究,比如有的药相冲,一起服用真的没有问题?又或者某种罕见的药功效是什么?在一般的书籍里怎么都没有介绍? 对药材的了解较少,一直是若儿最近研究进展缓慢的原因。 本来她想让夫人跟妙手堂堂主打好关系,让夫人每天去静思院送吃的,谁知道君大堂主油盐不进,她也一直没机会讨教。 而如今看老怪物对这些稀有的药颇有了解的样子,再想想传闻中他好像也制造了几种稀奇古怪但很出名的药,她觉得请教他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是自己救下的孩子,含辛茹苦养了好几年,总不可能这么绝情,要不然他也不会想方设法见夫人了。 “前辈有何指教?”若儿笑眯眯,眼睛弯弯充满求知欲。 笑三秋看她一脸古灵精怪,呵呵道:“想救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112章 善变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清婉绫和若儿就回到了梅苑。 经过了昨天一天的折磨,主仆二人精疲力尽,回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若儿在外面烧水,添柴火的时候看了一眼屋顶,没有熟悉的影子,又看了一眼,周围光秃秃的树,也没有熟悉的影子。 她淡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来了,不来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还省得浪费我上好的膏药。” 烧完水回屋子里,肚子忽然咕咕叫,她又想起昨天到现在好像没吃多少饭,也没机会吃饭,担心清婉凌饿,她放好洗澡水后,接着去了一趟厨房。 不一会儿回来,托盘里放了大大小小的碟子,有糕点、热汤、白饭…… 她走的很急,嘴里冒着白烟,飘散在空中,连鼻头也红通通的。 “夫人夫人,听说皇上昨晚病了!” 来不及把气喘匀,若儿便匆匆往里赶。 一掀开帘子,扑天的水汽往外冒,朦胧之中美人肌肤白嫩泛着诱人的光,水灵灵一弹,剔透的水珠滚落,沁人的香气弥散,描摹出一幅美妙的佳人沐浴图。 清婉绫窝在桶里,露出长的脖颈,件若儿一副大惊小怪的样,慢条斯理道:“皇上病了就病了呗,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按理说他们俩在宦海之中连朵浪花都算不上,朝堂局势再怎么变化,也跟她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更不要说皇上只是生个病,有太医院紧张着,也轮不到她们担心。 可皇上这次的病,恐怕还真和她们有点关系。 不过若儿也不敢肯定,只是猜测罢了。 “刚才我从厨房回来的路上,听说皇上的病很怪,一直高烧不退,汗水都湿了几床褥子。太医院试过很多种方法,都不管用,现在还躺在床上,连早朝都没去呢。”她将听到的话复述一遍。 清婉绫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迷茫。 一瞧就知道她就没有理解过来。 “难道你不觉得蹊跷吗?”若儿眨眨眼,替她舀水搓背。 “什么蹊跷?”清婉绫挠了挠头。 “你再仔细想想……上高烧不退,你昨夜也高烧不退,若不是昨晚君堂主给你吃了药,帮你降了温,你现在恐怕还躺在病床上呢。” 这么一说,皇上发病的时间,还有症状,都和他颇有几分凑巧和相似。 清婉凌茅塞顿开,“你是说……皇上和我得了一样的病?” 若儿丢给她一个正解的眼神,“我是这样猜测的,但重点在于——昨晚你在王府,皇上在宫里,你们没有共同接触过什么,为什么会同时发病呢?” 是啊! 病都有病因,就算是某种东西接触过她,也不可能那么快飞到皇宫去,躲过重重护卫再接触皇上,让他们同时发病。 她们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清婉绫抬手,一边思考,一边敲击桶沿,发出“哒哒哒”有节奏而缓慢的声音。 若儿被这声音吸引,转头,不经意间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忽然想起昨夜老怪物意有所指的话。 难道……皇上的病征和夫人有关? 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夫人手上的伤口,是她不在的时候君堂主为她治病造成的,还是某个她们不知道的时候造成的? 第114章 她是什么样的人 从昨天到现在,若儿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了某个很重要的细节,但具体到底忘了哪里,她细细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回忆了一遍,就是想不出来,她好像每个地方都捕捉到了,却又没捕捉到最重要的地方。 盯着嫩白的指节一上一下,今早赶得急,没睡充足,不觉又有了睡意。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还有老怪物给她们的完美计划呢,不会出现意外的。 若儿看一眼那货,她历来比她看得开,早就继续泡在水里洗得欢快,把这茬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叮嘱她洗快些,饭菜容易凉,吃货清某答应一声,立即一骨碌从水里爬出来,穿上衣裳直奔美食。 若儿同她一道用餐,吃完洗了澡,一觉起来又继续研究为清婉绫接经续脉之法。 由于昨晚得了老怪物的提点,她对药物的用法有了新的了解,忙找了几只小白鼠来研究。 而沉迷于医学无法自拔的同时,她也忘了让主子照例去给君堂主送美食的事儿。 这天,君子言正闲卧在榻上看书。 清冷的光从窗台斜斜射入,落在他软缎般粼粼的墨发上,那万缕青丝随他慵懒的一抬手,在胸膛一荡,一荡,半遮掩分明斜长的锁骨,配上那一张堪比妖孽的脸,令见者呼吸一滞,似要在那双桃花纷飞的眼中沉沦不愿醒来。 他身前的那本书,已经半个时辰没有翻过了。 按照堂主过目不忘和惊人的阅读能力,区区一页书,应该不至于研究那么久? 何况看他的表情,也不像在思考…… 一双眉微拢着,似乎有点抑郁啊~ 郭平守在一旁,默默观察自家堂主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哎! 这情况有点不妙? 他百无聊赖的闭了闭眼,忽然“砰砰!”两声,有人敲门。 这时正在看君子言的郭平明显看到堂主的眼神亮了亮。 他暗叹一声“果然……”,接着在君子言无法忽略的灼热视线中忙起身去开门。 不一会儿,他关门回来,两手空空。 君子言炙热的表情一暗,头顶的乌云越发浓重,乌压压一片似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郭平见状调侃一笑,“不是八王妃来送东西,是探子来报信。” 话音落,君子言嘴角一抽,不屑的哼道:“本堂主又不稀罕小神婆的东西,你跟本堂主说这些做什么?” 末了,胡乱翻一页面前的书,佯装认真研读。 但“本堂主”三个字早就出卖了他。 郭平抱手嘿嘿一笑,“堂主啊,我总感觉你最近心神不宁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摸了摸下巴故作思考,片刻道:“啊~好像是从八王妃回来以后?怎么?是她没有配合你一起给小皇孙治疗吗?” 霎时,某傲娇像是被戳中了脊梁骨,表情忽然硬邦邦,完全可以当石头用,“呵呵,那个小神婆懂什么治疗,难道你还不清楚本堂主让她来梅苑的原因?” 一开始堂主让八王妃来梅苑是觉得八王妃可能对寒毒的治疗有所帮助,这一点他知道。 可看堂主最近六神无主,跟丢了魂儿的样子,他就不清楚原因还是不是这个原因了。 第115章 紫微星 郭平缄默,以免话多遭罪。 可世界刚安静了一会儿,不知又是哪个没眼力见儿的,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他瞄一眼堂主再次高挑的眉梢,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显然对敲门声十分不耐。 郭平起身开门,刚露出一条缝,一只弯弯的美眸突然凑过来。 那白白的眼白之上,黑黑的珠子咕噜咕噜转,像密林中某种专门夜晚行动的食肉动物在隐秘的一角窥视。 伴随“啊!!”的一声惊叫。 郭平吓得瞬间弹出一米远。 而来者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兀自推开雕刻花开富贵的大门,一探头,嘿嘿笑三声,“郭小郎,好久不见~你们家堂主在吗?” 清婉绫堆着一张笑脸,花儿一般美艳,只是起色看起来似乎比以往差了不少,肌肤莹白剔透显得有几分病态。 “八王妃,你咋啦?”郭平观察她的表情,还好双眼熠熠,总体看起来没多大影响。 面对他的疑问,清婉绫没有回答,只是又问,“你家堂主呢?君堂主在吗?” 在! 自然在! 最近几日八王妃不来静思院献殷勤,整个院子每天都笼罩在堂主的低气压下,闷得他吃口饭,放个屁,甚至连呼吸都有错似的,实在苦不堪言! 如今救星驾到,他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连连点头,回去禀报。 而屋里,顺风耳君大堂主早就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才想起本堂主? 哼! 晚了! 听见郭平的脚步声,他一撩袍子,看书看得越发认真。就连郭平走到了跟前,眼都不抬一下。 “堂主,八王妃来了。”郭平故意拔高音调,担心他们家堂主傲娇起来,选择性失聪。 一会儿把人气走了,他又独自生闷气。 “她来做什么?”君子言翻书翻得漫不经心。 郭平暗骂一句“明知故问”,但为了将就君堂主的小性子,还是道:“当然是来找您的了!” 听到满意的回答,君子言唇角一勾,抬起头,“找我?找我做什么?” 三千青丝拂动间,掩不住他眼角眉梢浓浓的笑意。 可视线触及郭平手里空空如也的那一刻,他脸一黑,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见,打发她走!” 听语气冷冰冰,跟挂在房檐的冰凌一般,瘆人得慌。 额…… 又是哪句说不对,惹着他了? 虽然常年侍奉在君子言身边,郭平却还是很难摸准君子言的心思。因为君子言城府深,也敏感,察颜观色细致入微,能准确捕捉重要信息,并通过表情抓住别人的软肋,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因为对于在乎的事,堂主时常敏感过头,可能上一秒你还看见他风和日丽,但转眼便是暴风骤雨。 因此那么多年来,除了他韧性极强,没几个人能在堂主身边侍奉超过一年。有的甚至才侍奉了几天,就精神崩溃打退堂鼓了。 所以折磨了那么多人,君堂主爹娘也不知道还健不健在? 郭平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但堂主从来不说自己亲人的事,他也不自讨苦吃,多嘴找虐。 不过话说回来,面对当下这种情况,不知道堂主为什么发怒,最好也别多问。 郭平领命出去回话,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君子言道:“本堂主有那么好哄?现在居然连贿赂也不贿赂了?” 第116章 噩耗 郭平回去将君子言的话原本复述,本以为依清婉绫的个性,说不定又要上一回香,咒堂主早日归西,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谁知道她听完,安静了一秒,随机点点头,竟然破天荒的乖巧,不吵不闹便走了!! 她居然就这样走了? 与往日行径的巨大落差让郭平震惊,在门口吃了一会儿冷风才能清醒。 可八王妃走了,他回去要怎么跟堂主交代呢? 那傲娇肯定又要发火了? 他又得遭罪了? 矗立片刻,郭平仿佛看见了自己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苦逼未来。 他关上门一边走一边吐槽。 你说你喜欢人家就喜欢人家呗,大方一点不成嘛? 虽然对方是已为人妻的八王妃,身份、地位、智商啥的跟你不太配得上,你的口味也确实比较独特……但喜欢本身没有错,你清清白白又没做什么挖墙脚的勾当…… 况且八王爷其实也不爱八王妃,他们只是单纯的利用与被利用关系,在感情这方面你也算不上第三者…… 短短一段距离,郭平瞬间脑补出一部狗血三角恋连续剧。 他拨开帘子,还没进门,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森寒之气。 想必不用他说,堂主就知道八王妃已经走了? 郭平内心挣扎,在“进”被精神折磨和“退”海阔天空之间纠结。 忽然,君子言掀开身上的薄毯,穿上靴子,屋内只有他慵懒的脚步声。 堂主要干啥? 郭平盯着那素白的身影,见他走到窗前停下,又走进新隔出来的浴室,郭平以为他要用药浴,准备烧热水,不一会儿他居然又漫不经心的走出来,在案几前盘腿坐下。 桌上摆着他刚搜罗来的古书,他却挑了一个郭平为了启发他情感的小话本。 那莹润指尖拈住话本一角时,郭平的心跳都停了。 实在是因为他家堂主太不食人间烟火,每天除了钻研学术就是搞研究,而今他居然醒水,在知识的海洋里挑了对于他来说最无聊,最不屑涉猎的一类,这个场景完完全全可以列入有生之年系列了啊~ 郭平震惊、惊吓,但更多的是欣慰。 啊~ 终于开窍了啊~ 虽然知道堂主和八王妃不可能有结果,但感情这种东西,总要碰点壁才显得珍贵嘛~ 看遍四国小话本的郭平为了自家堂主的未来幸福,决定牺牲自己,迈出艰险的一步,在离君子言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候。 果然,他等来了君大堂主对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询问,“女人都这么善变?” 郭平这次特意挑了一个比较切合“实际”的话本,故事的大概内容是女子因为父母之言,不得不与心爱之人分离,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然后受尽折磨,内心煎熬,再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最后摆脱恶毒夫家,与爱人厮守终生。 而其中女子的心境更是复杂多变,跟天气一般,早上可能还风和日丽,下午便雷声轰鸣。 像君大堂主这种多智近妖,没接触过男女之情的人自然不能理解身为弱小女人的无助。 郭平捕捉住他话里的关键词,“都?你说的是故事里的女子?还是八王妃?” 第117章 你不要我了 “那个小神婆?本堂主研究她做什么?”君子言桃花眼闪躲了片刻,故作镇定的翻开下一页,认真点评道:“你看这个女的,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要是我,定然先大义灭亲,将恶毒夫家的罪行揭露……” 他稀里哗啦说了一堆自己的看法,将一部女子悲情剧瞬间转化为女强翻身剧。 从每一个人物的家世、性格、关系入手,利用每个人的特性以及大环境特征,步步为营,将每一次的反击显得偶然又必然,然后逐渐掌握权力,成功当家做主…… 郭平听完逻辑如此缜密,又完美的计划,不得不为他们家堂主的强大而感叹。 这本小话本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当初他用了整整两日才看完。可这绝世鬼才,居然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并且还能做到过目不忘,将所有的人物性格、背景以及时间点、事件记得清清楚楚,再瞬间得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简直不是人啊不是人! 郭平啧啧摇头,心想自己以后得小心点,万一啥时候不小心惹到他,自己怎么归西的都不知道,那就太冤枉了。 不过堂主说了那么多,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点——女主角的情感! 一个正常的女人,不可能让自己深爱之人以身涉险,更不可能将自己的至亲推入险境,哪怕最后他们险象环生,女主角最终达到目的,一切显得都太过理性,反而缺少人性和血性。 不过没有人性和血性这一点倒跟堂主很像,他从来都孤身一人,谁都不知道他从哪来,又经历过什么。 郭平只知道他聪明到狡猾,可以为了一件事不择手段; 他冷血到无情,手上沾满无数鲜血; 他孤独到单淡泊,似乎不需要朋友,也没有情感…… 过去追随堂主的须臾数年,郭平从未在堂主的脸上看到过除了冷笑或者寡淡以外的表情,直到遇见八王妃。 他第一次看到堂主气得跳脚,第一次看到堂主心神不宁,第一次看到堂主露出疑惑…… 许多身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感情,他竟然慢慢都有了。 郭平为此感到激动,更觉得欣慰。 所以哪怕让堂主产生改变的人是一个有夫之妇,他也没多说什么,甚至还有一点感激。 “堂主啊,你觉得八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郭平忽然问。 君子言手一顿。 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未想过…… 那个小神婆,表面上看似傻白甜,谁都能欺负一下,实则一肚子坏水,整日装疯卖傻,到处给人挖坑,聪明得很。 从进入梅苑起,太多人为难她,她也迎难而上,迎刃而解。 比如刚入院时,太子妃让洪公公故意找她的茬,她却好,倒打一耙,让太子妃吃了个闭门羹; 再比如她与太子妃的恩怨,将他搅进去,和稀泥,还得了便宜不卖乖,简直气人…… 君子言回想清婉绫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罪行,越想脸越黑,可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笑。 他想起她整天没脸没皮守在院外,只为给他送好吃的,看到他那一刹那唇角扬起的最纯粹灿烂的笑容; 他想起…… 第118章 发狂 他想起她正义凌然,明明自己身处豺狼虎穴,却不畏强权,替陈家幼女伸张正义; 他想起她受尽苦难,不过是颗被夫君利用的棋子,却从未如寻常女子一般郁郁寡欢,甚至整天眼睛弯弯像个月牙,花枝乱颤如同雪上腊梅,娇而不弱。 她是他见过最跳脱世俗、最机灵古怪、也最积极乐观的女子,那小小的脑袋瓜里,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总能给他带来惊喜,也总能将他气个半死,然后她又有本事在他气个半死的时候笑嘻嘻的凑上来,蜜糖一样,让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颇有自知之明的君大堂主知道,这世间能忍受他喜怒无常的人已经不多了,而不仅能忍受他喜怒无常,还不停在死亡边缘试探的人更寥寥无几,而寥寥无几中又对他不记仇、不畏惧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但很明显,清婉绫就是这个凤毛麟角,一个招惹了他居然还能活过三天的凤毛麟角。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不知为何,他对清婉绫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且从未体验过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二人病理相反,互相吸引、互相平衡的原因? 在接触她的时候,他体内流动的寒气会在不同程度上缓解,在王府那夜,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暖”,虽然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但因为时隔多年未曾体味过,所以又显得弥足珍贵,记忆犹新。 关于清婉绫的事,君子言思考了很多,片刻,嘴里却吐出一句,“小神婆一个,实在惹人厌恶!” 唉! 果然是个傲娇别扭的妖孽啊~ 别人不了解堂主或许不清楚,但他知道,这是堂主在说反话呢! 定是八王妃许久不来见他,来了被他随便一两句又打发走了,所以堂主生闷气了。 所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郭平叹息着摇头,道:“堂主啊,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纵使八王妃与别的女人比较与众不同,但她也是女人,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君子言胡乱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幽幽的烛火将他的侧影拉长,连影子的形状也似挺拔山崖透着一股连绵的仙气儿。 郭平一脸老母亲为孩子感情操碎心的笑,“您觉得您对八王妃怎么样?” 君子言不说话,浅浅看了郭平一眼。 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思考自己对待八王妃的态度了? 郭平嘿嘿笑一声,“堂主啊,若是一会儿八王妃再来,我让她进来?” 君子言还是不说话。 但郭平知道他的脾性,这算默认了。 接着忽然想起最近几日从宫人们嘴里探听到的消息,他严肃道:“听说皇上已经高烧不退好几日了。” “意料之中。”君子言将小话本放到一旁,从左前方抽出一本书,“也有些意料之外。” 郭平闻言点头,“太子想借此顺理成章登上皇位,迟迟不来请您也就罢了,居然连庆王也毫无动静,就算他与您有怨,依他的性格,也不可能真的置生父的性命于不顾?再者若是太子登上皇位,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他能坐的住吗?” “善变,是人的本性。”君子言执笔。 郭平会意,上前磨墨。 浓重的黑在“紫微星”三字上画了一个圈。 紫微星——代表帝王。 郭平瞳孔一缩,“堂主,您的意思是?” 第119章 毁容 君子言不说话,又在椭圆的圈内画了一条斜杠。 郭平身子一颤,忽然缄默,神情越发凝重。 “堂主,您准备怎么做?”他俯跪而坐,缓缓从君子言手下抽出那本书,放在摇晃的烛火上,幽幽一点昏黄沿着书本有汹涌之势。 他轻轻一扔,灰色齑粉在空中快速浮游,火也越烧越旺,渐渐将勾画过的“紫微星”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身处帝王之境,再小的事也必须谨慎处理。 将有敏感词或画的东西焚烧,似常有的事,君子言没有动怒,只眼底淡淡的睥睨高窜的火苗,却无法融化更深的冰冷,“不过顺势而为,推波助澜罢了。” “可您这样做,很危险。”郭平眉心微微隆起。 “险中求胜,你耳熟能详。”君子言起身,素白的袍脚略过地面,留一袭清雅药香。 他作闲散模样,转而问,“你说,小神婆多久会再来?” 怎么又扯回去了? 郭平一脸无语,“你倒是挺喜欢八王妃。” “喜欢?”君子言眼尾一挑,露出些许戏谑,表情充斥着否认,“只是感兴趣罢了!” 这时,外面又有人敲门。 但来者不是探子,也不是清婉绫,是传口谕的太监,宣他进宫。 君子言神情依旧淡淡,莞尔道:“终于坐不住了?” 郭平则眉宇间透出几许担忧,为他里三层外三层穿戴整齐,却并不显臃肿,更未褪减半分独属于他的与世隔绝的仙气。 傍晚时分,玉思院。 今日从午时起,天空便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的白蹁跹而落,停在娇艳的梅瓣上,琉璃的屋瓦间,大地银装,迤逦无限,更显皇家园林气势磅礴,大气森严。 房门大开,女子着一身靛蓝长衫坐在炭火边,指尖一把精致的小刀,伴随“沙沙”的摩擦声,木屑从掌心滑落,于脚边堆成一座小山。 自庆王府回来后,她越发喜欢做一些连若儿也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有的东西看起像武器,有的东西看起来像一个雕塑,有的看起来毫无形状可言,但是能折叠成一个木盒…… 似乎是某些记忆在慢慢恢复,或藏在体内的技艺在慢慢觉醒,总之她开始创造这些有趣的东西是一个可喜的开端。 于是夜阑人静,两人蹲在树下烤地瓜的时候,若儿便时常挑拣一些二人一起经历过的趣事说给她听。 有时候她会放声大笑,肆意的愉悦写在脸上,畅快如同青天白鹭; 有时候她会缄默片刻,然后用一种迷茫的眼神询问她——我曾经是这样的人吗? 但其实若儿最想听到的答案是——我记得! 记得春华秋实,斗转星移,她们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爱恨嗔痴。 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 她所思所想难成,心中苦楚也无人倾诉,或者不敢与夫人倾诉。 但过去已成惘然,她们不必为过往耿耿于怀,应该朝前看,至少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们只会越来越好。 想罢,心中郁结消散,身体越发轻盈几分。 可好事难常在,转眼噩耗接踵而来。 当时清婉绫正将木片中间剜出一个规则的小凹槽,外头大雪纷飞,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神情专注,没有察觉,忽然只听“哐当”一声,寒风夹杂雪花呼啸窜入,银灰如海潮涌动,很快几片莹白落在炭盆边,“嘶嘶”,即刻化为黑色水渍。 清婉绫抬起头来,见若儿小脸红扑扑,气喘不均,说话间白气儿腾腾,“夫人,听说君堂主被传召进宫,都三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清婉绫神情淡淡,摸了摸怀里亲自做的果子,心想入睡前他要是还不回来,她便自己吃了。 “正常?不正常!”若儿倒了一杯热水咕嘟咕嘟灌下肚。 想来夫人是听了那天她说的,皇上久病不愈,一定会召君堂主进宫看诊。 今天也确实被她说中了,君堂主也入宫了,但问题就在于这看诊的时间! 足足三个时辰啊! 从天明到天黑啊! 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什么病能让赛阎王看如此之久? 而且皇长孙的病情还不稳定,也没听说要宣君堂主坐诊的消息,再加上她回来的路上还听到一位公公谈论八王爷和几位大臣天不见亮便匆匆入宫,到现在也没回来。 若儿总觉得他们在密谋什么,与君堂主与皇上的病有关。 她一一将心中的担忧吐露,清婉绫听了,放下小刀,吹了吹残留的木屑,“那厮神通广大,多智近妖,应该不会有事?” 虽然失忆又失智,但在紧要关头,她总是能比若儿多一份从容,以至于某一时刻若儿会产生夫人已经恢复心智的幻觉。 她闻言沉默片刻,点点头,“但愿如此。” 于是又起身打开门,任由白雪飘飘,凉风徐徐。 猛地吸一大口新鲜气息,她头脑镇定了些,拿来几个地瓜,放在炭火边烤,一面翻弄一面道:“夫人,其实君堂主对你挺好的。” 至少在千钧一发之际,每回都是君堂主出现,夫人才能安然无恙,要是没有他,夫人可能早就香消玉殒了。 “嗯。”清婉绫不置可否,把改良过的可折叠小刀揣回兜里,平静的问,“然后呢?” “噼啪!” 跳动的火焰炸开,映照她深深的美眸都红红的。 “我们自称侠客,自然都是知恩图报之人。”若儿被烫到手,猛然一抽,指腹摸了摸耳垂,待疼痛散去,又赶紧翻下一个因火势过猛快糊掉的地瓜,“如果这件事真的不尽人意,你会尽力救君堂主的?” 她们曾经行走江湖的时候是这样,但时过境迁,她不确定到了现在连自身都难保的时候她们会不会丢掉这种品格,或者她更想确认,哪怕失忆夫人是否还拥有这种侠义精神。 “肯定要救的!”清婉绫丝毫不犹豫,“我并不是王八爷那样的人。” 王八爷…… 若儿忽然有点反感听到关于庆王的字眼。 她皱了皱眉,不说话。 等地瓜考得差不多了,她又捧着地瓜去找小宫女套近乎,打听君子言的消息。 但这一回,她几乎是狂奔回来的!! “夫人!君堂主入狱了!!” 第120章 给他一巴掌! 大雪有越下越猛之势,若儿所过之处,留下一排排杂沓的脚印。 她的鼻尖被冷风冻得一点粉红,还未到清婉绫跟前,压低嗓音道:“夫人,君堂主入狱了!!” 清婉绫如玉的指尖忽然陷进地瓜里,仿佛感受不到其中的滚烫,侧目看若儿跨过门槛,表情有些木讷。 若儿行事谨慎,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进的院子,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关上门,连气也顾不上喘,一股脑道:“听说刚才有人看到君堂主被押送去刑部了!” “唧!” 只陷下一个小孔的地瓜被清婉绫抠得稀碎,她掌心一痛,低头,怜惜的抿了抿粘在拇指上的地瓜泥,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黑,“怎么会这样?” “听说君堂主入宫后,死活不肯给皇上看病,皇上一怒之下将他关入了大牢。”若儿眉心皱成“川”字,实在有点想不通。 按理说依君堂主斗过盛国皇帝的智慧和能力,不可能猜不到这是一场鸿门宴,既然猜到了,他依旧愿意去,就应该有完璧归赵的信心。 可他一去不复返,还入狱了…… 这一点,若儿是无论如何也没敢想的。 所以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反复问了好几遍,是不是有人看错了?听错了?或者她出现了幻觉? 一连又问了好几个人,都确切的告诉她,君堂主入狱就是事实。 她傻了,立刻马不停蹄的回来报信。 “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若儿还有点懵,不知道依她们现在的处境,能为君子言做什么。 清婉绫不回答,一口一口慢慢吃掉地瓜,接着将剩下的两个包好放进兜里。 “吱呀~” 大门打开,清冷的光倾泻一地,她背对若儿,迎面站在白茫茫的院景前,背影也似隐隐有光,一瞬晃花了若儿的眼。 “夫人,你要去哪儿?”她不解的问。 毕竟现在的夫人脑子还不太灵光,她怕她一冲动做出什么闯刑部的蠢事来。 “今天做的果子又没人吃,我做得多,拿一些去给小皇孙。”清婉绫老成在在的把手插交叉进袖子里,神情淡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儿知道她们现在急也不是办法,只能静待时机,于是点点头,“嗯,小皇孙与我不亲,看到我怕又情绪激动,我便不去了,你路上小心。” 清婉绫答应,撑了一把伞走进通天的白。 簌簌飘落的雪花不一会儿便铺了薄薄一层,她刚走两步,若儿忽然道:“夫人,记得早去早回!” 她驻足,转身,看见小妮子眼底满是不安。 她知道,若儿担心的远远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另一件…… “嗯!”轻轻答应,清婉绫消失在漫天落雪之中。 静心院外依然只有两个人看守,其余的护卫的隐在各个角落,哪怕下这样大的雪,依旧树没有动、屋顶无声、墙角无影…… 看守的人早就习惯了,见到清婉绫,行了个礼,然后放她进去。 自上次皇后等人来用午膳闹出的事儿后,湛羽的情绪又变得极其不稳定,最近因为送膳被飞天的人不在少数。 尽管他的情况比最初的时候好,但为了保险起见,四周又蒙了黑黑的布,钉上木条。只留一个离床较远,视线难以触及的窗户没有封死,做通风用。 可屋里还是很黑,清婉绫刚进去的时候非常不适应,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看清眼前的物影。 她熟门熟路的摸到里屋,毫无例外,湛羽像个蘑菇一样蹲坐在床沿,一动不动。 听见响动,他先警惕的一抬头,在看到来者的那一刻,眼底的凶光渐渐柔和,化为平静的一汪湖水。 “你来了?”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似怕惊到什么。 清婉绫停在他跟前,“我来了。” 因为见的次数多,湛羽对她也没有攻击性,她的表现就显得十分淡定。 相反,湛羽每次见到她却有点激动。 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像个无助的孩子,不停重复道:“你来了!你来了你来了!终于来了……” 那如蛇狠狠缠绕的紧度,勒得她肌肤泛白,甚至左手似乎被什么硬物挤压,硌得生疼。 清婉绫没有立刻掰开他的手,而是低头,发现湛羽握着一支宝石碧玺花簪。 是她的那一支…… 清婉绫的眸光凝了凝,似冰霜一点一点聚集成凌厉尖锐的冰棱,伴随花簪流光一闪,那份凌厉又一点点消退,融化成一缕虚无消失在眼底。 当初她发现这支发簪对湛羽有镇定的作用,于是改变了卖掉它换钱的想法,慷慨解囊,将花簪送给了他。 清婉绫安抚的拍了拍湛羽的背,湛羽松开她,她笑,“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他有时候清醒了,像六七岁的孩童,听见有礼物,旋即笑逐颜开,“糖果?” “不对。”清婉绫摇头,“比糖果更好吃的东西。” “咦?”湛羽舔了舔嘴唇,“还有什么能比糖果好吃?” 清婉绫也不继续逗他,从兜里掏出两个烤地瓜递给他。 胖嘟嘟、热腾腾,还有清甜的香气。 对别人送来的食物有抵触心理的湛羽其实早已饥肠辘辘,现下闻到味道,立刻食欲大振,从她手中捧过来,连皮都不剥便一口咬下。 软糯的芬芳并不受细微的泥灰味影响,在口腔肆意绽放,那馥郁的甜在舌尖融化,变为潺潺甜而不腻的柔软,几番缠绵,入腹驱散冬日的寒冷,连身体也不由暖洋洋。 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湛羽来说,偶尔尝一尝贫民的食物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尤其若儿专挑甘甜肥软的地瓜,用炭火精心烹烤,连细细的汁水都有一股清甜,说是人间美味也不为过。 更何况湛羽正处于饥饿的状态下,这一口,更是巨大的满足于幸福。 清婉绫一边剥剩下的一个地瓜,一边默默看他吃,等他吃完,和他聊几句,再把剥好皮的地瓜递给他。 她忽然道:“这支花簪,我先收回了。” 湛羽正吃得欢快,闻言手一顿。 幽黑之中,他眼底涌上一丝刺骨冷意,良久,他如兽般沉声问,“你不要我了?” 第121章 觉醒 那低吟中,似夹杂一丝被背叛的愤怒,可仔细分辨,又似夹杂害怕被抛弃的无助。 清婉绫虽然不知道这支发簪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从这支发簪能让他镇定下来看,它一定对他有着非凡的意义。 而现在她要拿走他最宝贵的东西,他感觉心底仅存的一丝微光也要泯灭在这永夜。 其实知道这支发簪不属于她以后,清婉绫就不再喜欢,送给湛羽也无碍,但是她现在有必须要收回的理由…… 清婉绫抿了抿干涩的唇,恰巧对上湛羽似是不敢相信,并反复向她确认的目光。莫名的,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良久,她微微叹息,摸了摸他的头,“抱歉,是我食言了。但我保证,等我用完以后,一定把他还给你,如何?” 她温柔的抚摸如羽毛划过又离开,湛羽的发间还有她的余温,鼻尖还有她的暖香…… 记忆里,那个模糊却炙热的身影再次涌现。 她蹁跹如花间蝴蝶,温柔似绵绵春风,她携光辉一步步朝他走来,那头顶一支宝石碧玺花簪流光华彩,娇艳绚丽的红耀眼夺目,似夏日烈阳,又似熊熊火焰…… 火…… 火!! 湛羽猛然一抖,再看清婉绫的手中,那华美的宝石碧玺花簪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妖异的火焰! 熊熊的外焰叫嚣升腾,无需有风,便呼啦啦窜起一丈高,瞬间吞噬房梁横木,将一切化为虚无。 而那蹁跹的曼妙身影,那温柔的笑容,在这场无边的大火之中逐渐变得痛苦扭曲,不停哭喊着,“胤儿!我的胤儿!” 声音撕心裂肺,极致痛苦,在湛羽脑海中瞬间爆开,像天雷一般将他的神志霹得四散。 他伸出双手,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以,他想要抓住女子颤抖的指尖,可无论他怎么挥动,怎么努力,抓到的也只是一片虚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柔美的手渐渐被灼烧到近乎焦黑。 以往湛羽发狂大多都是表演高空飞人,却从未出现过这种似是疯魔情况。 他怎么了? 清婉绫双眸微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哪里触动了湛羽的心魔,且君子言不在,她不懂医术药理,也不敢乱来,只能默默在一旁看他一边抓空气一边怪叫。 四周死一般的冷寂,窗外大雪骤然呼啸,敲打窗框发出类似骨头敲击某种硬物的闷响。 “砰砰!” “砰砰!” 频率越来越快,近乎撕裂木条钻入屋内。 清婉绫不由裹了裹手里的衣裳。 不一会儿,只见湛羽忽然恐惧道:“水……水!给我水!快给我水啊!!!” 如烈马嘶鸣冲破云霄。 在外看守的护卫心想小殿下的病是愈发严重了,但二人犹豫片刻,却都没有开门进屋查看情况的意思。 一来这种情况下他们闯进去并没有多大作用,甚至还有可能被皇长孙从窗户扔出来,他们没必要冒这种险;二来皇长孙的病历来反复,八王妃在屋里一声不吭,说明事情还没严重到需要禀报的地步。他们也不必多此一举,急着上报,以免给贵人们添乱,自己还要受罚。 几番利益权衡之下,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点点头,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此时屋内,清婉绫愕然片刻,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转身去寻水。 可她刚走出一步,空寂里忽然“啪!”的一声。 随即,脊上一个力道猛地袭来,像钟杵砸在骨头上,她只觉一痛,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踉跄跌出。 接着根本来不及反应,“磅!”的闷响,冷硬的地面磕得脑袋发翁,思维一片空白。 清婉绫已经摔蒙了,连爬了好几下都爬不起来。 而湛羽还在叨念“水”,不知在做什么,寂静里全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时,清婉绫的脚忽然一痛,似被踩了一下,虽然踩即离开,但一个七尺男儿的重量全都集中在小腿,那种骨头碎裂的疼痛瞬间冲上脑门,激得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扭曲抽痛,霎时清醒不少。 她要紧牙关没有叫,生性使然,也幸好如此没有惊扰湛羽。 他踩到她歪了一下身子,很快挪开站稳,嘴里还在叨念,“水!快用水啊!!”,然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四处寻找,哪怕看到的只是融在黑暗里的模糊背影,清婉绫也能看出他的暴躁和急切。 为了保证湛羽的安全,以防误伤,屋内基本没什么摆设,除了不远处的椅子桌子可供放饭菜和水,其他东西一律撤除。 清婉绫看一眼桌上,胡乱摆着几个茶杯,似是之前湛羽动过。 她默默在心底计算了一会,忽然眸光一定,然后吃力的爬起来,摸了摸腰间,似在握住一把利器。 那厢湛羽提了水回来,看见“火焰”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他先是一愣,眼神空茫,片刻,忽然一甩,嘶哑着大叫起来,“是你!是你谋害了娘亲,你这个表里不一的毒妇!” 清婉绫闻言一怔,还来不及多想。 下一秒,水壶卷夹刺骨的冷风飞旋过头顶,力道之强,迎面一片锐气。 好在四周黑暗,清婉绫虽然武功被费,也还有功底,在危险来临的前一刻,几乎习惯性的一躲! “啪!” 瓷壶破裂,墙体凹陷如蛛网延伸,飞溅的瓷片随滚烫的水珠四散,霎时到处都是稀里哗啦的碎裂声。 清婉绫不敢想象如果刚在才躲过,是这玩意儿先爆开,还是她的头先爆开。 她连连后退两步,却还是左颊一痛,娇嫩的肌肤被飞旋的瓷片割伤,鲜红的血痕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 但还来不及痛,她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额头滑落,一路流进眼里,眼睛闭了又睁开,深红掩盖着部分视线,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忽然看得越发模糊了些。 清婉绫用袖子随意揩掉,低头不及看清那感觉黏糊糊的液体到底是什么,湛羽突然扑上来嘶吼道:“我要杀了你!!你这个害死我娘亲的贱人!!” 第122章 刑部对对碰 害死小皇孙的娘亲? 湛羽为什么会把我当成害死他娘亲的人? 而且前太子妃不是因为一场意外死亡的吗?又怎么会有“害死”一说? 清婉绫一愕,美眸幽幽一闪,眉头微微蹙起,沉思间眼睫微沉,融入黑暗,却生出出别样的诡异之美。 她蓦然想起初入梅苑时曾听若儿提起过湛羽的生母。那是一个深受太子喜爱且温柔贤淑的人儿,只可惜红颜多薄命,在小皇孙三岁那年,前太子妃的院落意外起火,奇怪的是,直到烧红了半个夜幕才被发现,等到众人赶去救火时,只剩一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奶妈抱着小皇孙倒在院外的石坎上,不省人事。 所以…… 年仅三岁的湛羽当时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让一个本该记忆昏蒙的幼童记忆深刻? 如果湛羽真的知道杀害自己生母的凶手是谁,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来他却没有动手? “咔!” 怀中已经打开的机关按钮又关上,清婉绫忽感唇角一热,一股腥甜窜入唇缝,粘腻湿滑…… 在王府的这些年里,她因为珠姬受过大大小小无数的伤,这是鲜血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眼底幽光一闪,她又想起那个薄情的男人,那个只是将她当作替代品,让她受尽屈辱的男人。 清婉绫抹了抹嫣红的唇,透过昏蒙的微光,看清指尖猩红的颜色,娇艳绝美,似在指尖绽开带刺的玫瑰。 倏而唇角一勾,她冷笑起来。 此刻若是若儿在场,看到她这又a又飒的表情,恐怕又免不了再一次以为偶像觉醒,进而心潮澎湃,狂笑三声。 但清婉绫这货似乎历来不是个逆袭的主儿,帅不过三秒,她眸底精光一掠,脸色刷的一白,表情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惊叫道:“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与之前的冷艳娇花判若两人。 她嗓音尖利,如一把利刃划破潇潇风雪,比冻彻骨髓的雪还要令人发悚。 几乎是同时,外头的人便也随这一声一惊。 八王妃虽然脑袋不灵光,却好在遇事沉稳,从不小题大做,纵使皇后在上严词厉色,她依旧能我行我素毫不露怯,不知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人傻情商低,倒显出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冷静从容来。 而当下她屋中一声尖叫,提到自己的脸…… 众所周知在这男人三妻四妾的权贵之中,女人的荣辱完全依附于男人,而取悦男人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就是脸,所以各大娘娘、夫人们每年花费在脸上的银钱数不胜数,只为永葆青春,求取夫君的怜爱。 而更不要说依靠倾城之色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八王妃,如若失去绝代无双的容貌,已经对她开始厌倦的庆王会不会休了她! 值守的宫女太监头皮一紧,互相对视一眼,却似乎有什么顾忌不敢动; 屋顶的雪无风落下一层,树枝抖了抖,墙垣也有黑影滑动…… 寂静的冬日因为这一声凄厉的尖叫陷入另一种更深的死寂。 良久,门外看守的甲终于忍不住,悄声问,“要不,进去看看?” 乙闻言神色略微犹豫,“可是……”,看了看四周,他凑近甲,压低嗓音,“太子妃娘娘让咱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管,我们贸然进去……要是坏了她的好事,会不会招来……” “杀身之祸”四字含在口中,不敢抖落。 甲面色微微一变,又审慎看一眼四周,捂住乙的嘴。 众人皆道太子妃温婉端庄,最是平易近人,但只有真正与她接触过的人才知道,她一连指尖都似柔得出水的脚下沾染了多少鲜血,想起之前与他们一样收过太子妃的好处,却因此获罪入狱,最后还未等来审问便惨死监牢的同胞,他瞳孔一缩,脸色如墙死灰。 看到甲骤变的脸色,与他常年相处的乙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 同样是脸色一变,也一瞬默了默,打消了进屋查看的念头。 因为对上位者和未知罹难的恐惧,他们选择泯灭最后一丝良知,甘愿沉入这场阴谋的浑水之中,不挣扎,也不敢挣扎。 忽然间,“嗙!”的一声巨响,里面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叮呤咣啷一阵乱响。 接着清婉绫的叫声越发刺耳,有点类似湛羽发疯时的疯狂,隔着门都能清晰的感觉声音似要穿透耳膜,叫人不由鸡皮疙瘩掉一地。 “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不及多想,又是“嘭!”一声。 大门忽然重重撞在两侧,震得檐上的积雪簌簌落下,然后便见一个发丝散乱的女子狂奔而出。 她一席裘衣在肃杀的风雪里猎猎,肌肤依旧白皙胜雪,而就是这胜雪的白,才让她脸上鲜红的颜色鲜明到夺目刺眼。 只见冰雪交融中,美人纵使凌乱却不失娇媚的脸上有一道腥红的“血河”,额头为血河源头,血成小溪般流淌向下,中间一段被抹花,干涸的血渍参差黏在娇嫩的肌肤上…… 小皇孙已经疯到连历来最亲厚的八王妃也打了吗? 甲、乙愣愣盯着清婉绫绝美的,关乎女子荣宠的,而今却被毁掉的脸。 脸色刷的一白,预料到大难临头。 失职渎职,害王妃毁容的罪名,他们可担不起啊!! 顿时“噗通”两声青蛙跪,甲、乙趴在清婉绫的跟前几乎磕破了脑袋。 -------- 清婉绫毁容一事过后因为心中记恨再没有去看过湛羽,而湛羽的病情听说越来越严重,时常几天不进一粒米,在屋子里大喊大叫,说一些没人听懂的胡话,形容枯槁,憔悴得像一个干瘪的腌菜,身体状况日渐愈下。 不知是谁对她和秦云儿的关系有点误解,托了秦云儿好几次来劝她,让她多去看看皇长孙,毕竟皇长孙也算她的侄儿,纵使湛羽害她毁了容,也只是因病失智的无心之举,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还说君子言入了狱,现在清婉绫是治好湛羽的唯一希望…… 或许秦云儿对自己这个准皇孙妃的位子还有所希望,也或许有别的目的,总之她一通感情牌打下来,遇上清婉绫这个脾气倔的,都是然并卵。 而除了秦云儿之外,也有其他或多或少跟清婉绫有一丝头发丝儿交情的人上门劝她,自然结局一样,更甚者连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 清婉绫心想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在众人口中臭名昭着的她,因为皇长孙,一下就成了香饽饽,只是她要等的那个人多久才来呢? 第123章 绿帽子 清婉绫搬了小凳坐在门前,怀中窝一个小暖炉,手上拿着曾经最心爱的宝石碧玺花簪对着浩瀚的天空发呆。 她两指转动簪身,宝石碧玺组成的牡丹在雪白之中剔透无暇,一如她此刻的表情,干净单纯,如新生的月,柔柔照进心底。 若儿倒一杯热茶,塞到她手中,自己也搬一个小凳坐下,仰头看到那支花簪,朝天翻了个白眼,“送都送人了,你还要回来做什么?这种没意义的东西,留着给自己添堵吗?” 她不明白事到如今,夫人不过某人的替代品,对那段感情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屋里有暖融融的火不烤,成日搬一张小凳子在外面吃冷风,难道还盼着王爷晓得她受伤的消息前来怜惜一番吗? 见清婉绫不说话,若儿撇撇嘴,苦口婆心的劝慰道:“放下,就像这红红的炭,如若紧紧捏在手中不但会烫伤你,也会减弱它的火势,与两败俱伤,倒不如隔着一段距离,再回想彼此的曾经,也能给对方留下一点温暖回忆。” “嘎?你说什么?” 清婉绫忽然回头,看到若儿一脸感伤,疑惑的挠了挠头。 若儿:“……” 说了大半天,这货根本没有听? 她呵呵一声,撇头懒得搭理这没心没肺的。 头一撇,余光看到苍茫的白之中,一抹黑扎眼非常。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如夜色般的发用发冠固定,温顺的熨帖在耳后,随他的每一个健步荡一下,再荡一下,但并不激烈,微微晃动的频率衬托他的剑眉星目,更有几分山川巍峨,逆风而行却巍然不动的坚毅。 男子的身边照例没有太多侍从,只跟了个少年,也是一脸严肃,但终归是个少年,比起男子,那严肃里没有久经磨砺的沉淀,反倒生出几分稚嫩的老成。 若儿“懒得理你”的表情瞬间转笑,立刻迎上去行礼,“奴婢见过八王爷!” 湛行风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走过。 伏兮一脸嫌弃狗腿子的样子,转头刚好领教了一翻若儿的变脸术,她转笑为厌,正对着八王爷的背影翻白眼吐口水。 四目相对,伏兮一怔。 若儿也从没怕过他,表情坦然仿佛在说——我就是看不惯你主子,咋滴? 她是他的未婚妻,他自然不能把她咋滴,虽说之前她打赌输了,两人算是私下解除了婚约,但他还没把玉佩寄给父亲,长辈不知道,他们就还是未婚夫妻,为人夫自然要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他忍让她些也是应该。 这厢清婉绫没有起身迎接,只抱着小手炉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走到近前。拉长的黑影罩住她,一时不太适应光线,看不清他的脸。 “跟本王进来!”湛行风忽然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 她还没站稳,便被他强硬的力道往屋里拽。 清婉绫身子轻飘飘,踉跄了几步,来不及调整步伐,被门槛一绊,跟个风筝一样一飞。 若儿下意识跑过去护她,可门忽然“啪”的一声重重关上,碰她一鼻子灰。 隔绝了本便不大明亮的光线,屋里越发黑沉。 湛行风骤然停下,清婉绫便闷闷磕在他背上。鼻头有点痛,怀中的小炉也因为起身仓促落在了外面,她本就身子单薄,此刻屋内没有火,没一会儿小脸就被冻得冰凉通红。 面对夫君的粗暴,她只是皱了皱眉,站稳后没有说话。 湿冷的空气里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时快时慢,时而合拍时而分离…… 想起彼时情投意合有说不完的话,到如今相顾无言竟连开口都不知从何说起。 她默默的等,等了半晌,湛行风终于开口,嗓音依旧低沉无波,“事到如今,你还是我的王妃吗?” 清婉绫立在原地,满眼是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手中紧握宝石碧玺花簪,却笑得一脸轻松,“是与不是,其实王爷心中已有答案。我不过一颗被你用来慰藉心灵的棋子,你将这颗棋子弃与留,并不需要参考我的想法。” 湛行风身形一顿,音色幽幽,“其实本王知道,你并没有失忆,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本王,你怪我没能兑现承诺,怪我没能护你周全,怪我没有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但你之所以会怪我,是因为你还爱我!” 清婉绫,“???” 你确定我爱你? 哪来的自信? 湛行风淡笑一声,继续道:“婉淩,趁本王对你还有一丝爱怜,收手!” 因为她,如今皇上危在旦夕,皇长孙也命不久矣,一个代表至高权利的人即将消失,一个代表血脉延续的新星也将陨落,朝中那些不安分的恶狼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结党营私,怂恿人心纷纷站位,朝廷明面上一派融合,个个为圣体忧思难安,但背后涌动的浪潮却一浪高过一浪,更有甚者借机挖出多年前前太子妃意外被火烧死过于蹊跷一事,想借机弹劾太子……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源头,都有清婉绫的影子! 第一,在后山发现湛羽以后,他派人查过整件事情的经过,虽得到的过程并不完整,但他知道,湛羽被抓走的期间武功尽失,是因为被人下了毒,而那段时间有机会对他下毒之人,除了清婉绫,再无其他人选。再者,湛羽被发现时七窍流血,醒后便得了疯症,他认为络国的人贩子没有这个本事,且从他们对湛羽“诈尸”的反应来看,也不可能是他们,据他所知,反倒是月朝宗曾经有一种奇药,能使人短时间内功力大增,但相反的,药效一过,便会反噬自身,并且也有人用药后得疯症的先例,而恰巧清婉绫当年就是月朝宗最出色的关门弟子,身怀禁药也不足为奇。 第二,皇上喝了她的血以后,便开始浑身发热,久病不起,而且症状和那晚她在王府被罚跪大堂时一模一样! 他不相信一个痴傻之人仅仅通过偶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谋划好的,想要一步步动摇乐国的江山! 而她也真正做到了! 皇帝和皇长孙同时病倒,朝中动荡,南关樊国动作越发频繁,就连络国也在借兵一事上趁火打劫再加筹码,甚至要求乐国割让三洲才肯出兵! 她明明知晓他为了国家可以付出一切,可她却一步一步动摇国之根本,让乐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且到了此时此刻,她居然还在笑,一声淡笑如风似雨绵绵动人,可他却感到寒冷入骨,笑得他感到愤怒,厌烦! “嘎?收手?收什么手?”清婉绫一脸懵逼的盯着他,把手交叉放进袖子里,“这样吗?” 湛行风转身,看到她乖乖揣手的模样,顿时胸口一堵,差点吐血。 本王跟你谈正事你跟本王揣手? 哈?! 耍猴呢? 他额角青筋暴跳,猛然抓住清婉绫的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装的必要吗?” 他抓得用力,清婉绫的手很快充血变红,她疼,但是历来不叫,只是微微皱眉问,“你还是不相信我已经失忆了?” 老生常谈的话题,就算是傻子也能懂了。 湛行风居高临下俯视她,“你说你傻了,忘了,那胤儿和父皇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话,清婉绫没有听懂。 “小皇孙和皇上的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似逆了湛行风的鳞,手腕猛然一痛仿佛要被勒断,她嘶一口气,倔强将泪花压在眼底,不肯示弱。 “需要本王提醒你?月朝宗曾经最得意的天才弟子!”湛行风眸光一暗,似寒潭深深,低头一寸寸逼近她,“胤儿是服用过尸香丸,皇上喝过你的血!” 湛羽服用的是尸香丸她知道,因为后来若儿告诉过她,她怀中一直藏着一颗紧要关头用来保命的药丸。 可皇上喝她的血是什么意思? 皇上什么时候喝了她的血?她怎么不知道? 清婉绫怔忪片刻,忽然想起那夜回来后手腕突然多出的伤痕,伤口平整,明显是利器割开所致。 她问过若儿这是怎么回事,若儿也说不知道,只喃喃可能是君子言为她治病割的。 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抬头,惑人的眼摄住湛行风,“那夜你让我回府,就是为了取我的血?是你将我迷晕,这伤口也是你做的是不是?” 清婉绫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冰封了,但此时此刻它居然颤了一下。 那种被深爱过的人设计利用,连一滴血都不放过的极致痛忿,在看到湛行风缄默不言,却表情确定,毫无顾忌承认事实的一瞬间爆开。 “啪!”一声脆响。 就连守在屋外的若儿和伏兮都听得一清二楚。 若儿:玛德,我家夫人被打了? 伏兮:王爷怎么打王妃? 接着便听见清婉绫道:“湛行风!除了利用,你对我到底还剩下什么?!!” 二人的心揪紧了,里面却没人回答。 良久,只听清婉绫又道:“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若儿:啊~原来是王爷被打,干得漂亮! 伏兮:玛德,怎么是我家主子被打? 第124章 妖孽求放过 在这尔虞我诈的权利斗争中,真相网往往比谎言更伤人。 清婉绫的眸似泼天墨色里一点星光微冷的冬日寒月,倒映着湛行风那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背影。 他就这样将她笼罩,如一座大山,浓重的阴郁倾覆而下,压得她动弹不得,让曾经那么骄傲的她低到尘埃里。 为什么她那么爱他,为他抛弃了一切,最终会是这般结局? 她不明白,一个男人若是真爱自己的女人,会对其无所不用其极,利用她甚至连她一滴血都不放过吗? 还是,从一开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他口中的爱和他许给她的承诺不过是欺骗她的谎言? 想起婚后他转眼便违背誓言娶珠姬进门,再想起自己这五年来苦不堪言的日子……爱与不爱其实已经很明显! 哈! 王八爷今日的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啊! 清婉绫气、怒、怨、恨、惘……无数情绪像蛛网一般交织在一起…… 忽然,只见她眉头一皱,似有什么在脑海之中翻涌奔腾,她痛苦一吟,瞳孔一缩,眼底的纯真瞬变…… “清婉绫!”湛行风忽然逼近,霎时密不透风的屋内气流涌动,形成一阵无形的巨浪,撕扯纱帘猎猎狂舞。 清婉绫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直逼面门,她抬头,看到湛行风视线似冰棱刺破阳光狠狠一凝,不再有昔日浓情只剩狠戾的眼神仿佛利刃扎进她的胸膛,捅刺数十刀。 “本王以为你只是对本王的怨怼多了些,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本王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是那个值得本王爱的清婉绫吗?!啊?!”吼声如捕猎的雄狮震耳欲聋。 清婉绫双脚离地,纤细的脖颈在他宽大的手掌中仿佛一折就断。 她的表情在窒息之中变得越发涨红痛苦,但仔细一看,那痛苦不像是因肉体经受折磨所产生,更像是想起了痛苦的回忆导致的巨大精神冲击。 她绝美的面孔扭曲着,尽管痛到每根神经都在抽动,却死死咬牙一声不吭。 此时虽是白昼,但白雪茫茫,天空乌压压一片,屋内没有点灯,昏蒙之中湛行风便未发现清婉绫的异常。 他低头看着女子缎一般漆黑柔亮的发顶,神色寡淡没有一丝怜悯,“把解药交出来!” 这才是他今天来找清婉绫的目的——拿到尸香丸的解药救下皇长孙。 死寂之中,清婉绫没有答话。 湛行风见状冷笑一声,指尖一扣。 “呕!” 清婉绫双眼泛红,近乎窒息。 同时这一刻,她也找回了全部的记忆! 这一掐终是掐醒了清婉绫,也掐灭了她对他的最后一丝期望。 “解药?什么解药?”清婉绫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再抬头时,却又是平日那副单纯懵懂的委屈模样。 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她已经苏醒,包括湛行风看到她的表情时都犹豫了一瞬:难道婉绫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她怎会被他逼到了这个地步脸上还是没有半点为情所伤的痛苦?难不成皇上和皇长孙的病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湛行风仔细看她妩媚依旧却比往日记忆里多了几分纯粹的容颜。 思绪随渐渐平静下来的风雪声飘远,拉得悠长。 屋内死水一般沉寂,他不作声,手中的力道却在缓缓松开。 “呼~” 清婉绫对空气贪婪的吸入声像在镜湖上投入一颗石子,荡开涟漪一圈圈,拉回了湛行风的思绪。 他默默盯着清婉绫,抽手,“跟我去刑部!”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把她带去刑部,是打算用她逼迫君子言? 王八爷脑袋秀逗了? 那妖孽性格孤僻,毫无血性,一副连他亲老子都不一定能请得动他的样子,更不要说她清婉绫于他只是个毫无相干,甚至还有点恨得牙痒痒的人。 她在他那里能有几斤几两?人家皇权都不怕,还怕你个小角色磕着碰着? 而且就凭她之前坑君子言的那些事儿,她落了难,他不雪上加霜给她再下点毒都算大慈大悲了。 不过这样看来,王八爷恐怕是被太子逼得不轻,否则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拿她去做筹码。 清婉绫打完小算盘,心想装傻装全套,便继续端着懵逼的表情问,“带我去刑部干嘛?我又没犯法!我不去……” 果然王八爷把门一开,不给她半点拒绝的机会,霸道道:“这是命令!” 清婉绫闻言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正合我意”的得意表情。 接着便听到外面忽然“哇”的一声。 皑皑白雪与湛行风背影相接的左侧,一个娇小的身影像被捣了窝的小老鼠一样焦急的窜进来,也不等湛行风走远,便扑到清婉绫身上左看右看。 因为清婉绫的肌肤白皙若雪很容易显色,所以若儿一眼就捕捉到了她脖颈上粉红的指印。 清婉绫见她惨兮兮的模样又要嚎,未免耳膜被震破,她忙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去一趟刑部。” 刑部? 若儿一顿,似也想到什么,转头看向湛行风。 清婉绫则顺手关上门,催促她赶紧给她找一件保暖的衣裳,拾掇平常爱用的一些物件。毕竟这一去凶大于吉,她多准备准备总是没错的。 门外铺天盖地的白朦胧了碧瓦青砖,沉静中偶有细枝条断裂的“嘎吱”声。 伏兮愁容满面道:“王爷,太子下令不许任何人去刑部探监,您自己去也就算了,还捎一个八王妃,八王妃现在的性子您也知道,若是她去了刑部,还不得打翻了天?” 皇上偏爱王爷,太子心生嫉妒生怕王爷抢了他的位置,这些年来一直处处与王爷作对,如今皇上病倒,由太子代理国事。这些时日太子明面上心忧皇上的病情,但实际却对为皇上治病一事行动缓慢,有意拖延。 一方面,他以皇上龙体欠安,不宜过多打扰为由将探视之人一律挡在门外,并对外宣称皇上病情稳定无须担忧;另一方面,他又以君子言诡计多端,恐人多生乱为由,不许任何人去刑部与君子言有所接触。但实际上皇上病情如何,除了太子以外无人知晓,不过是任凭他说罢了,再者君子言已被关押多日,迟迟未见太子有所行动,说到底,他在拖延时间,不肯为皇上治病。 而身为储君,太子为何不肯给皇上治病,这是王爷不愿去多思的问题。 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手足兄弟是个弑父的禽兽? 不过伏兮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王爷公然违抗太子的命令,只会触怒太子,太子为人睚眦必报,好不容易逮着王爷的把柄,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除掉眼中钉。而且没有了皇上的庇护,王爷走这一步,简直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但生父危在旦夕,王爷又怎能为了自保旁观漠视? 伏兮懂湛行风当下的境况,见自家主子不回答,只双眉紧蹙盯着八王妃的房门,剩下的话便悉数埋在了肚子里。 他们家王爷能在朝堂那么多年屹立不倒,智慧自然是他们这种常人不能比的,他所选择的每一步必定有他的道理,他只管照做便是了。 “让那边的人把热水准备好。”湛行风沉着脸,仿佛想起了某件不愉快的事。 伏兮想问去刑部要热水干啥?王妃还怕滚水烫么? 然而瞧他家主子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为了保命,伏兮聪明的闭上嘴,并对身后挂满雪白的低矮树丛比了个手势,那树丛立即闪现两个黑影,转瞬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这时清婉绫已经把地上的手炉捡起来重新抱在怀中,她心里装着事儿,面上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嘻嘻哈哈的对若儿嘱咐道:“这个好吃,把这个带上,还有这个,软软糯糯的我也喜欢,还有这个这个……” 清婉绫好吃,也吃得挑剔,比如除了特别好吃的食物以外,她每样都只会吃一点,但哪怕只吃一点也要讲究个花样多、种类多,着实是个事精儿!不过好在事精儿本精儿还算有点廉耻,知道将就她不容易,所以自己做了一个有十二个小格子的保温食盒,只有巴掌大小,十分轻便,盒子外围与内部容器之间以特制的棉花填充用来阻隔温度,里面又分上下两层,每层六个格子,刚好能装各种精致的零嘴。另外遇到体积比较大的食物,还可以把格子中间的隔板取掉,增大格子的面积,以便装纳,可谓功能全面。 若儿按照清婉绫的要求把吃食都放到盒子里,三三两两装下来不一会儿就装满了。 接着她又去翻那件清婉绫冬日里最爱穿的衣裳给她换上,外面再罩一件厚厚的大氅,足足收拾了二刻才出门。 “夫人,刑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那里不要乱说话……”若儿拿起食盒边叮嘱边往外走。 清婉绫从她手里拿过食盒,“我知道,你好好看家,我会平安回来的。” 看家? 什么意思? 这货准备自己去? 第125章 暖暖小神婆 清婉绫动作僵住的时候,湛行风正好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她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无形中好像有一双眼如刀似剑,“嗖嗖嗖”仿佛要把她扎成筛子。 啊,情况不妙啊~ 清婉绫往旁边迈一步,想给王八爷腾地儿,王八爷唇角一掀,“八王妃好大面子,朝里朝外王权贵胄请了数十天都没能让君堂主动一根手指头,如今你小小一盒点心,就能让他肯开金口,本王属实小看你了。” 这种面子谁想要谁拿去好了,她可担不起! 清婉绫对君子言投去一个“你整我呢?”的眼神。 只见那帷幕随他仰头的动作微微晃了晃,纵使看不见他的表情,那得意也能穿过薄纱,生生砸在她脸上。 啊! 万恶的妖孽! 他果然是故意的!! 清婉绫气得牙痒痒,但奈何当前情况下不是斗嘴占嘴上便宜的时候,她默默退到一边,随即听见湛行风“嗤”的一声。 他们刚才的一番“打情骂俏”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湛行风淡淡讽刺道“恐怕夫人知道真相以后与君堂主便没得这般亲了!” 他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遮挡烛光留下深黑的影子,影子斜而长,盖住席地而坐的君子言,而那一席白衣便越发显眼,像劈开夜幕的银河,沉静耀眼。 “堂堂妙手堂堂主,天下第一神医,虽医术高明,却性格古怪执拗,凡事全凭兴趣,不受任何束缚。当年吾皇危在旦夕,曾命人三顾茅庐,奉上黄金万两,君堂主不为所动,后吾皇又动用各方势力甚至军队向妙手堂施压,却也只换来君堂主一句‘不治’打发。” 湛行风停顿片刻,看一眼清婉绫,似是想从她美艳的容颜上看出什么。 她面无表情的回望他,表现出傻子般的懵懂,其实内心却紧了紧,像被丝线缠绕勒成一块一块,慢慢往下沉。 正如湛行风所说,一个与一国之君结下梁子的江湖人士,突然有一天主动送上门,纵使他的背景再强大,也在劫难逃。一般的聪明人不可能这么做,更何况多智近妖的君子言,但是他做了,那么这其中一定就有他宁愿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做的原因。 可原因是什么? 真的只是对皇长孙的怪病感兴趣? 那她呢?为什么会指定她一起为湛羽治病?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见过“仙人”能驱邪?可君大堂主看起来并不像是迷信的人。 但他为什么又三番五次的救她?如果说前几次都是巧合,可她回八王府那晚,他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又是为什么? 清婉绫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君子言这次是奔着自己来的…… 刚才湛行风所说的一切发生在她与他相识之前,所以她不知道,若是她知道,定然不会将君子言救她的种种行为想得那么浅显,那么偶然,也更不会在今日选择来趟这趟浑水。 哎! 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 果然不能太重情义啊! 清婉绫自我检讨,自我反省,又自我郁闷。 倒不是因为对君子言付出了什么,只是觉得那妖孽目的不纯,白瞎了她的小吃。 湛行风见清婉绫不说话,也从她木讷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继续道“既然入了乐国,君堂主自当料到有朝一日会身陷囫囵,只是不知君堂主走这一步,有多少把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缓缓落在清婉绫身上,清婉绫脑子里“当!”的一声,她猜的没错,君子言是为她而来? 完了完了,不得了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除了曾经从师傅嘴里听说过几句关于君子言的事,确定不认识他更没见过他,两人之间不论空间时间还是地点都没有相交过,所以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冒如此大的险? 难道是听说我太美了,仰慕已久,想来看一看? 她盯着牢房里的素白,君子言一动不动雕塑一般,根本不可能回答她,她又把目光转向郭平。 郭平感受到如刀眼风,挠了挠头,干笑几声,心想这种事情我哪敢说?万一说不好斩了老铁树的情花,估计来年坟头上草都长不起来。 而君子言却忽然开了口,“那就要看八王爷舍不舍得给了。” 他身子微斜,偏向清婉绫,迷蒙映着他绝美轮廓的纱晃荡出一种暧昧的味道。 冷不丁被两个眼神直勾勾盯着,清婉绫感觉到强烈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氛围。 她不自觉往后退一步,心想看我干啥?两男抢一女的戏码不太适合我?虽然我确实很美,很令人赏心悦目,很吸引眼球…… 不用问,君子言和湛行风都能从她写着心理活动的脸上看出这货的得意、骄傲、自满…… 喂喂! 能不能有点羞耻心啊? 郭平暗暗吐槽。 君子言和湛行风也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默契的觉得还是不要管这憨货的好,先谈正事谈正事。 “君大堂主甘冒虎口,又对贱内颇有照拂,到底为了什么?”君子言深沉如海的眸子微眯,随烛光一闪,狡黠似隐蔽在暗处的黑豹,冷而锐利。 “明人不说暗话,我只想知道乐国皇上当年起死回生的秘密,如果八王爷肯告诉我,我愿意不计前嫌,为皇上治一治。”君子言一边拈一颗热乎的小吃放到嘴里细细咀嚼,似是很满意的点点头,一边拿着细绢一根一根手指来回擦手。 这牢还坐得挺讲究。 清婉绫撇撇嘴,暗暗掐算时间,若儿这会应该在“请帮手”的路上了? 湛行风闻言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冷笑道“此乃皇家密事,君堂主一个江湖之人,恐怕不适合打听。” “那八王爷就请回,皇上的病,我一介布衣治不了。”君子言挑了一个在盒子底部小吃放嘴里,心想小神棍虽然傻了些,但在吃方面品味不错。 刚夸完,他咀嚼的动作一顿,顿的时间很短,不过眨眼间,他又恢复如常,接着用擦手的细绢擦嘴,“八王妃恐怕对皇上的病了解得不详细,与你那晚的病症如出一辙。” 放下细绢时,君子言的动作与方才有细微的差别,他将擦过嘴的细绢一握,极其嫌弃的把它扔到了袖子里。 吃到了? 清婉绫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然后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纯真问,“为啥?” 君子言掠一眼湛行风,“五年前年初乐国皇上的病情突然恶化,危在旦夕,五年前年中你嫁入庆王府,皇上起死回生,而今你得了一场热病,皇上亦与你相隔半天发病,且病状一模一样,难道八王妃没有怀疑过?” 清婉绫眼皮一跳,娇艳的笑生出一丝凉意,转头看向湛行风,“在来之前他跟我说了。” “说了?”君子言的表情似乎并不奇怪,搂了搂刚才清婉绫递给他食盒的同时又偷偷塞进他手里的暖炉,唇角扬起一丝淡笑,心中暗骂一声小神棍,小机灵鬼! 想来八王爷早早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清婉绫,便已经猜到他会说出事实,“挑拨”夫妻二人的关系,而八王爷之所以先入为主,不过是为了给清婉绫营造一种他没有骗她感情的假象,毕竟比起让清婉绫从别人口中得到真相,湛行风主动坦白更能获得信任。 “想不到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花瓶对八王爷还挺重要?”君子言挑眉。 喂喂! 拐着弯骂人有意思吗? 清婉绫皱眉,便听见湛行风道“他是本王的王妃,重要与不重要,轮不到你来挑拨离间。倒是君堂主,传闻中不近女色、清心寡欲,与贱内素不相识,为何会三番五次的出手相助?” 停顿片刻,他深沉如海的眸落在清婉绫如月皎洁的脸上,意味不明,“你说他是觊觎你的美色?还是觊觎你能让皇上起死回生的秘密?” 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第二种。 不过君子言表情并无波澜,他掠一眼清婉绫娇艳的脸,在袖子里一下一下的抚着,仿佛袖中玲珑小巧的暖炉就是她嫩滑的肌肤,轻轻触碰便能缓解寒症,一直暖到心底。 这个节骨眼上,小神婆还能给他送吃的和暖炉,说明她还算有良心,知道感恩,没有被湛行风的妖言“迷惑”。 “八王爷今日冒着忤逆太子的危险硬闯刑部就是为了说这些?” “想不到君堂主身处大牢消息也如此灵通。” 君子言神通广大到刑部大牢也有他的眼线,这一点湛行风没有料到,不过此刻也没有时间一一追查那个眼线到底是谁,他冷笑一声,“本王知晓君堂主此刻对皇上的重要性,所以你料定本王不敢动你,不过君堂主以为本王就真的拿你没办法了么?” 他忽然捉住清婉绫的手,一拉,一提。 事发突然,清婉绫来不及反应,踉跄一扑,落入他怀中。 同时白色的帷幔动了动,不知是清婉绫带出的风所致,还是他骤然变化的呼吸所致。 郭平紧张的盯着君子言,深怕他动气。 湛行风对身后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使了个眼色,黑暗里人影涌动,似有人在准备什么。 。 第126章 老相好来了 “你要对我干啥?”清婉绫倒在湛行风坚硬的怀里,不觉得温暖厚实,只觉得头皮发麻。 “噌!” 尖锐之声划破死寂,昏暗中白芒一闪,透着嗜血的森然幽冷。 清婉绫有些心慌,但不至于自乱阵脚,心中默默掐算时间,“你不会杀我?” 湛行风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反倒是君子言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放心,他不可能杀你。” 那他要做什么? 清婉绫默默盘算,心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果然听见黑暗里有急促脚的步声。 “哒哒哒!” 来者走得极快,未到跟前便喊,“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妃来了!” 清婉绫眼睛一亮,湛行风皱眉问,“她怎么来了?” 一名着狱卒打扮的人从黑暗里窜出来,“事关紧要,来不及与王爷细说了,太子妃先派了个丫头来说是有急事要见您,太子妃是太子的人,李尚书没放她进来,结果太子妃便亲自来了。现在太子妃正在大牢外,李尚书出去与她拖延时间了,让小的先来禀告您。” “知道了,下去!”湛行风眉心呈“川”字,幽沉的视线落在清婉绫花儿般美艳的脸上,“你泄露的消息?” “我泄露消息给你的老相好干啥?”清婉绫想起那天阴雨绵绵,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她还记得——她不过是太子妃的替代品,太子妃和庆王才应该是天作之合…… 湛行风被“老相好”三个字噎住,片刻道“她不会监视本王。” “看来王爷对自己这次的秘密行动很有信心。”君子言笑一声,狭长的眼微转,探究的目光落在清婉绫身上,“比起自己的王妃,更信任敌人的妻子。” 他的话一针见血,狠狠在湛行风和清婉绫的关系之间砍了一刀,痛却不闻血腥味。 “是啊,我是个人,也要脸,没事泄露行踪给夫君的老相好做什么?”清婉绫对这件事没有太多表情,只顺着君子言的话赶紧撇清关系,“难道还怕他们不够火热,再推波助澜给太子妃一个美救英雄的机会和自家夫君促进促进感情?” 君子言听罢一乐,“八王妃倒还有点脑子。” 这节骨眼上又骂她傻! 是在帮她摘除湛行风的怀疑?指她一和太子妃不合不可能泄密,二又脑子不大灵光,不会做这种事? 清婉绫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意思,只当不知道。 湛行风却忽然怒喝,“她帮本王?是某人想通过曼曼惊动太子毁了本王?!” 额,被猜中了…… 清婉绫感觉嘴有点干巴,但笑意不减,继续装傻,“你和她情比金坚,她帮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惊动太子呢?是?” “本王和太子妃只是儿时玩伴,并非你说的那般暧昧。”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解释起这个,清婉绫来不及想,黑暗里一声谄笑传来,“太子妃慢着些,这里关押的都是些腌臜凶徒,别污脏了您。” 李尚书在提醒湛行风——太子妃来了。 很快,不远处的黑暗被另一盏灯照亮。 窸窸窣窣人声嘈杂,接着一声利剑入鞘。 清婉绫侧目看一眼身边高大的男人,心想刚才还把剑放在她的身上,见着自己的青梅来了,立刻收起来? 怕吓着太子妃? 那方才怎么不怕吓着她? 这不叫暧昧? 清婉绫媚眼低垂,隐在黑暗中,橘色的烛光也无法拨开她睫下的浓雾。 湛行风放开她走到张曼曼面前行了个臣礼,张曼曼对旁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退下,她方才低低一叹,眸光粼粼似有水花,温声细语道“行风,我们真如此生分了吗?” 刚才湛行风说的话,她听到了。 “你来做什么?”他不答,转而问。 “听说你硬闯刑部,我不放心,想来帮你。”张曼曼似还因为那些话有点伤感,压着嗓音问,“君堂主答应给皇上治病了?” 湛行风睨一眼不动如山的素白身影,摇摇头。 那声音和动作,像春天摇曳的花儿,温柔得空气里仿佛也夹杂一丝淡淡芬芳,哪还有方才的厉色? 倒是挺怜香惜玉。 清婉绫别过脸,背对他们悄悄指了指食盒,用表情质问君子言你为什么不吃? 君子言把盒子往郭平面前一推郭平吃。 郭平??? 犹豫片刻,虽然不大明白这两人啥意思,郭平还是拿了一个东西放嘴里嚼啊嚼,接着脸色一变…… 另一边,太子妃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条递到湛行风手里,“行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湛行风打开字条,目光一凝,沉默片刻,忽然道“君堂主,你要的本王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先治好皇上的病!” 这么快就变卦了? 清婉绫瞄一眼那张被湛行风收入怀中的字条,很好奇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能让前一秒还信心满满的八王爷瞬间变卦,答应将皇家秘密告诉君子言。 “空口无凭,本堂主怎么相信你?”君子言唇角一掀。 还在吭哧吭哧嚼糕点的郭平闻言嘴巴一咧,双眼精光闪闪既然可以出去了,剩下的小吃就不用吃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说话算话。”湛行风神情笃定。 “真的?”君子言挑眉。 “真的!”湛行风信誓旦旦。 “假的!”清婉绫默默嘀咕你承诺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实现了吗? 不过她没说,也觉得没必要再纠结早就风吹云散的情爱,如果君子言能治好皇上的病,完完整整的出去,她恩报了,此行的目的就到达了。 等这趟风波过去,她准备安安心心的做一个逃跑计划,继续过逍遥快活的一生。 “既然如此,你便让你的好青梅把它吃了,如若你没有食言,我自会给她解药。”君子言缓缓抬手,如玉修长的手指摊开,白皙似月儿的掌心躺了一颗绿色的药丸。 这色儿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清婉绫啧啧,感叹还是君大堂主足智多谋啊,不像她,光听人家几句空口大白话,就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君子言,你不要欺人太甚!”湛行风怒斥,“太子妃的主意你也敢打?” “要不然……”君子言巍然不动,嗓音如悬崖之下湍流阴沉,“你吃?” 。 第127章 炸开花 老相好的命和自己的命二选一? 出这种灭绝人性的问题君大堂主也太狠毒了? 不过她很欣赏。 清婉绫眉眼弯成月牙,似一点粉桃晕开,点缀一春的烂漫,看得一旁的郭小郎脸颊一红,心道咱家堂主帮你报仇,开心了? 太子妃不想让湛行风为难,冷哼一声,“我吃!” “曼曼。”湛行风的嗓音更柔几分,“不可!” 太子妃见他如此,愈发坚定道“行风,你不能出意外,乐国不可以没有你。而我,不过一介女子,纵使君子言食言,也不会引起动荡……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有个万一,他也绝对不能活着走出乐国,只是……希望你的心里能永远有个我……” “拿去给她!”君子言打断张曼曼,并没有太多耐心听儿女情长。 清婉绫看着牢房里伸到面前的玉手,肌理有型,好看似天神精雕细琢一般,头顶三个问号啥意思?干嘛对我呼来喝去?我是你的奴隶吗? 君子言抬抬手,语气里竟诡异的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个差事适合你。” 清婉绫“……” 但还是把那颗绿得一看就很毒的药丸拿在手里,递给太子妃,“喏!”,然后心里一阵暗爽。 太子妃嘴上说得英勇,可毕竟只是个出身富贵的女子,一生顺风顺水,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见到毒药的那一刻,脸色忍不住变了变,唇也微微发白。 湛行风见状更疼惜得不得了,用眼神责备的瞪一眼清婉绫,像在怪她吓着张曼曼了。 清婉绫不怕,只觉好笑。 “曼曼,不用吃!” 湛行风的劝阻和心疼似给了太子妃无限的勇气,她忽然心一横,抓起药丸往嘴里“咕嘟”吞下,“行风,我们抓紧时间!” 湛行风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她已然吞下,转而对君子言道“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就别怪本王无情!来人!把牢门打开!” 很快,有人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便听见许多脚步声。 窸窸窣窣走得急且快。 “堂主,你不觉得一切太顺利了吗?”郭平抱着食盒发愣,“太子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怕皇上醒来后知道他干的这些破事一怒之下将他废了?” “这世上能抵得住诱惑的没几个人。”君子言嗓音淡淡,忽然眉峰一横。 只见黑暗里似有什么涌动,嘈嘈切切越来越近。 “当!” 寒光一闪。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 下一秒“噗”的闷响,数十人窜出黑暗,手持长刀对着湛行风劈砍下来。 “王爷小心!” 暗处又是一个身影飞跃而出,“噌”的一声,冷器相接,发出刺耳的尖鸣。 清婉绫站在湛行风的身后,看清了来者是伏兮。 伏兮身手矫健,武功高强,瞬间将此刻砍杀在地,鲜红的血顺着抖动的尸体缓缓流淌,流过她精致的绣花鞋,延伸向更深的黑暗。 太久没有经历这样的场面,清婉绫不害怕,只是有点懵,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涌出来,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地,空气中弥漫的腥甜让她不禁想起当年,有种恍若隔世的冲动在体内流窜……她忽然感觉到一丝真气在体内蓬勃,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久违的熟悉感,让她难忍激动。 “曼曼小心!” 一声惊呼将她拉回现实,不知什么时候张曼曼站在了她身前,一名刺客刀锋一扫,清婉绫还来不及看清,张曼曼被拉开,而那把本来目标是张曼曼的刀扫向了她…… “呼!” 阴冷的风舔了血,眼看就要割破清婉绫细长的脖颈,她下意识一偏,一缕长发飘落。 这时,她才看清眼前——湛行风把张曼曼护在怀中,所以方才拉开张曼曼的人是八王爷,是她的夫君。 明明她才是他的王妃呵! 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不过清婉绫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不长眼睛不惜欺师灭祖都要嫁给湛行风,怪得了谁呢? 清婉绫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眼见刺客又挥刀而来,忽然有一声呼唤刺破刀剑相交之声、喊杀哀嚎之声、血肉飞溅之声传来,分明四下如此嘈杂,他的声音清冽又冰凉,可就是如此温暖的传入了她的耳朵里,让她凉透了的指尖回升一丝暖意。 “小神婆,到我这来!” 是君子言…… 清婉绫凭借长期习武的本能躲开刀剑,转头看到一身素白的男子侧身躲开利箭,随即手一抬,一个弓箭手“哎哟”倒地。 看来他们的目的不止湛行风,还有君子言! 斩草除根,让皇上永远都醒不过来……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清婉绫料到了太子妃会引来太子,却没料到太子居然会不顾名声在刑部大牢大开杀戒,怕是想登基想疯了! 她暗骂一声,立刻小跑向君子言。 中途有刀有剑,都被君堂主一一打开,她顺利抵达。 刚到牢笼边,她就看见郭小郎哼哧哼哧的在掰东西,一边掰一边吐槽,“到底哪把才是正确的钥匙啊?前面试的都不对啊!” 瞧见她来,郭平抬头吐槽,“你也太缺德了!既然要给钥匙,就不能直接给一把正确的嘛?” “我哪知道对不对?”清婉绫眨巴眨巴无辜的眼。 郭平道“八王妃,你耍我家堂主呢?” 清婉绫嘿嘿一笑,“他不也耍我呢嘛?况且我这不叫耍,叫身不由己……” “咻!” 一支箭划破空气直逼清婉绫面门,清婉绫侧身躲开。 接着又是“咻咻咻”几支箭,从四面八方飞射,角度十分刁钻犀利。 清婉绫凭借身体的条件反射刚险险躲前两支箭,第三支箭接踵而至,她旋身一仰,但已然来不及,看一眼不远处将张曼曼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湛行风,她冷笑一声…… 下一秒,“叮!”的一声。 箭尖不知被什么挡开,射偏了。 清婉绫转头看向君子言,那货依旧稳如泰山,隔着帷幔,光线又昏黄阴暗,也不知他怎么能看得清楚。 “多谢!” 清婉绫拱了拱手,不知是不是幻觉,竟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不明白,也没空想那么多,因为接着更多的箭朝他们射了过来。 眼下她没有武器,君子言和郭平又被锁在牢房里,三人都无法还击,简直就是个活靶子任人宰割。 清婉绫粗略扫了一眼箭的来源,分别在右前方入口处,以及摆放刑具的角落,那些人隐在黑暗里,刚好能避开中间缠斗的同伴,畅通无阻的精准射击。 “郭平,还没找到钥匙吗?”她眉头紧皱,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十多把钥匙,哪里那么容易?”郭平也急了,蹲在牢门前拼命用钥匙捅锁孔。 “君堂主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她又问。 “你有什么办法?”君子言不答反问,轻松解决掉几支箭,饶有兴致的看向清婉绫。 从她闪躲的身法明显可以判断出她曾经练过武,而且武功还不赖。 “你不是毒药多嘛,快拿出来用啊!” “你先看看这里有多少人?” 清婉绫一愣,数了数,除了暗处看不清的,光明处就有数十人,而且入口处还有人源源不断涌入,死一个来一个,根本杀不完,先不说君子言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么多毒药,就算带了,也不尽然能精准用在每一个敌人身上,让他们中毒。 也就是这一愣被人钻了空子。 “咻!” 一阵风裹着血腥味划过手臂,清婉绫躲下一支箭的同时只觉右手一痛,肌肉像被撕裂开一般,很快,滚烫的红湿润了破裂的袖衫…… “嘶……”她皱眉没有叫出声。 反倒是郭平紧张道“八王妃,你受伤了?!” 他的嗓门颇大,不远处刚砍杀两人的湛行风闻言转过头来,幽深的眸凝了凝,晦暗不清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接着他怀里的太子妃尖叫一声,“啊!行风小心!”,他竟漠然将视线一收,再不顾她,与其他人缠斗在一块。 终是妻子抵不过心上人呵! 清婉绫冷笑一声,没有发现身后君子言气场微变,从刚才的漫不经心的席地而坐,到背脊笔直挺身而立。 求人不如求己。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清婉绫已然顾不了那么多,对君子言道“君堂主,方才给你的暖炉,借用一下。” 君子言见她神色凛然,手中运转的真气一收,探究的上下打量她,然后将暖炉一递。 她背对着他,他不知她从哪里掏出两个大概和女人手腕一样粗的竹筒,接着把盖子一扭,竹筒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打开暖炉将竹筒里面的东西引燃,直直对准右前方…… “滋滋滋!” 君子言听到细微的灼烧声,下一秒“嘭!”的闷响,那竹筒后坐力极大,冲得清婉绫往后退一步,有一个东西带着火星子迅如闪电,几乎是眨眼间“嗙!”的一声在右前方的人群中炸开一朵巨大的火花。 由于四周比较封闭,那巨大的声响极其刺耳,东西炸开的瞬间照亮了整个牢房,同时也让人们清楚的看到——数人的肢体随着爆炸肢体横飞,鲜血四溅!! 。 第128章 第二个救兵 一瞬整个世界都静了。 众人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东西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纷纷停下观望。 同时不知是谁突然尖叫一声,“啊啊啊!火!着火啦!” 人群散开,只见一名弓箭手怪叫着扭倒在地,一边打滚一边喊,“啊啊!救我!救我啊!” 大抵是爆炸的火星溅射所致。 他身上燃着火焰,在一地的残肢血水中滚动,很快又点燃残肢,渐渐他周围的尸体都被烧了起来,冒出滚滚浓烟,不一会儿整个大牢黑烟一片。 难闻的焦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入目肢体破碎,本就阴森的大牢越发显得悚人发寒,太子妃身子娇贵,见状忍不住“呕”了一声,摇摇欲坠。 也正是这一声,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是谁炸的?” “先别管那么多了!快救火啊!” “啊啊!火烧到这里来了,水!快取水!” “不!先杀了他们!不然我们都得死!” “诶!你找错人了!是我!” “是吗?不好意思,烟太大了,看不清。” “啊啊!你特么有病,庆王在那边,你砍我做什么?” “抱歉抱歉,烟熏着眼睛了,没法看人啦。” “……” 一时间灭火的灭火,厮杀的厮杀,大牢里乌烟瘴气乱作一团。而剩下的弓箭手也因视线不明,人员杂乱,也停止了放箭。 不用再放第二个了。 清婉绫皱了皱眉,悄悄把剩下的火筒藏进衣袋,转头对君子言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嘿嘿,多谢。” 她把暖炉递给君子言,君子言桃花眼眯成一条线,饶有兴致的打量她,“想不到八王妃还有这等本事?” 清婉绫眼眸弯成一轮月儿,“为了还君堂主的人情,只能出此下策了,想必君堂主会为我保密?” 君子言拢了拢掌心的暖炉,听不出是何情绪,“当初给我上香的时候,可不见八王妃如此重情重义。” 嘶~ 还挺记仇。 清婉绫笑得越发清甜可人,“我不是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嘛,你要不是我祖宗,我费那么多力气给你送东西干啥?吃的好吃?暖炉暖和?钥匙么……应该能打开?” 话音刚落,“哒!” “开啦开啦,打开啦!”郭平激动的推开牢门,“堂主,八王妃给咱这钥匙还是管用的!” “是?祖宗你能相信我?”清婉绫说得一脸诚挚。 君子言看着她烁烁的眉眼,倏而哼出一声似是无奈的低叹,“油嘴滑舌!” 不过也不令人厌烦。 他莞尔,垮出牢门。 郭平跟在后头,被清婉绫拽住,“诶诶,你家堂主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郭平看一眼君子言,心情貌似还不错,“应该是答应了?” 他把一包东西塞进清婉绫手里,“喏,钥匙你收好,别让人落下了把柄。我们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你放心!” 清婉绫点点头,“那劳烦郭小郎顺便给我包扎一下伤口,怪痛的。” 啊!你还真得寸进尺啊! 郭平缄默片刻,见自家堂主不说话,只得为她包扎。 这时刺客也发现了他们,不要命的一拥而上,但都被君子言一一打了回去。 他身起身落时带起一阵清风,淡淡的药香随风起,盈满鼻翼,仿佛驱散了血腥味和焦味,给人一种心安的错觉。 清婉绫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郭平简单处理伤口,君子言在她身前解决刺客,一尺之内无人靠近,心底没有由来竟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咋感觉我才是被保护的大佬? 鬼使神差的,她又看向不远处湛行风所在的位置…… 此时火已经差不多灭完,黑烟逐渐减淡,湛行风手握长剑,挑刺闪避,动作行云流水招招致命。 伏兮在他身后,同样身手矫健,杀红了眼。 太子妃站在他们中间,神情担忧,一口一个“行风,小心!”,喊得万分疼惜。 “他们是三人,我们也是三人……但我们与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与他也不是一路人。” 清婉绫兀自呢喃,感觉横在他们之间的黑烟如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她伫立在崖顶了望,却不再期望到达另一端。 “八王妃,问你个事儿。” 郭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事?” “你刚才拿的那个竹筒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我从来没见过,更没听说过,你从哪里得来的?” 清婉绫神色忽然一暗,像陷入了一个低沉的旋涡,良久没有说话。 君子言打得轻松,闻言转头观察她的神色,顺便反手一掌将一名刺客打飞三米远。 “哎,这是你的秘密,不说也可以。”郭平见她表情不大开心,终止话题道“包扎好了!” 清婉绫道谢,抬头发现湛行风等人皆有些疲惫之态,动作相比之前也迟缓了不少。 他们厮杀了两刻,体力消耗太大,而黑衣人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纵使武功再高强的人都要被累死? 清婉绫想起让若儿搬的第二个救兵,正纳闷怎么还不来,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异动,喊杀声和兵器摩擦的刺耳之声从外面传来。 “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不知是谁在向谁禀报,清婉绫长吁一口气。 不一会儿,便见珠姬身穿甲胄杀出人群,“王爷,妾身来迟了!” 她长发高高竖起,手执长枪,英姿飒爽,但见湛行风保护太子妃那温柔的神情,骤然神色一变,凭借着女人的第六感,她察觉到太子妃和湛行风的关系绝不止君臣那么简单。 “王爷!”珠姬大喝一声,长枪突刺,解决三人后来到湛行风跟前,阻隔在他与太子妃中间,“王爷,你没事?” 她怎么来了? 湛行风拧眉,看一眼站在君子言身后的清婉绫。 清婉绫假装没看见。 他道“没事,保护好太子妃!” “王爷……”珠姬还想说什么,可湛行风已抽身而去,大开杀戒。 她转头看一眼太子妃,“砰!”挡开一名刺客,“太子妃是太子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救庆王。”太子妃也感受到了珠姬的不友好,但还是笑。 “救我家夫君?”珠姬重重强调后面四个字,嘲讽勾唇,“我看你是来害王爷的?” 。 第129章 入宫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太子妃虽贵为太子之妻,比王妃尊贵,但在张曼曼看来,再高的地位都比不上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没能成为湛行风的妻子便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所以每一个能嫁给湛行风的女人都让她嫉妒。 珠姬咬牙强调的四个字恰巧激怒了她,她说话也更尖利几分。 “若不是害他,那你来做什么?你是太子的人,莫不是要背叛自己的丈夫帮另一个男人?”珠姬咄咄逼人,不给太子妃喘息的机会,“说,你是不是对我家夫君有非分之想?!” 这话太过犀利,问得太子妃一噎,竟一时答不上来。 清婉绫在不远处旁观,听了连连点头,心想若是其他人家的王妃、夫人断然是不敢把这种毫无证据的事端到明面上来的,也就姬贼仗着络国公主的背景敢跟太子妃硬刚了。 不错不错! 她顿时心情大悦,跑到牢房里把食盒拿出来,里面还有一些剩下的小吃,正好就着看戏。 “我与庆王青梅竹马,见他有难出手帮忙,不是理所应当吗?”太子妃道。 “出手帮忙?这些刺客全是太子的人,你倒是叫他们停下啊?”珠姬狠狠剜她一眼。 太子妃被说得语塞。 她骂一声,“奸细!”,便扔下太子妃去帮湛行风。 一刻后,刺客尽数歼灭。 由于珠姬没有听湛行风的话保护好太子妃,让太子妃受了点皮外伤,湛行风的脸色不大好看,但珠姬带人前来救援始终是帮了大忙,他便忍着没有发作,用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关怀了珠姬几句,然后便让她们都回去好好歇息,自己急着驾马往皇宫赶。 清婉绫对皇家密事并不感兴趣,比起被拒绝一同入宫而悻悻不悦的姬贼和太子妃,她倒更愿意成为被拒绝的那个人。可天公不作美,她还没来得及溜号就被君子言捉了个措手不及,君子言说皇帝的病来的邪门,还必须有她在场镇邪。 又来之前那一套! 这种狗屁话谁会信啊? 清婉绫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不想继续趟这趟浑水,便以身子虚弱为由拒绝。 但湛行风有求于君子言,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算君子言说的是鬼话他也会求必应,更何况只是带她进宫? 于是清婉绫便成了第一个躺在庆王府马车里的女人,一路从刑部躺到宫门外。 不出所料,他们被拦了下来。 清婉绫劳神在在的躺着,听到湛行风厉声呵斥侍卫,“本王奉命请妙手堂堂主为皇上治病,你们多阻拦一分,皇上便危险一分,若耽搁了时间,皇上出半点差池,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清婉绫伸手挑开车帘,看见湛行风手里举着一块令牌。 拦门的侍卫当即刷刷刷跪了一地,连忙放行。 事关皇帝性命,顾不得太多礼仪,他们骑马驾车在皇宫里飞奔,清婉绫则劳神在在的坐在车里观赏外面风景。 这种坐车赏皇城的待遇可能连当今皇后都没有享受过,但清婉绫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碧瓦红墙千篇一律,不太符合她的审美,她更喜欢山清水秀花花世界,便放下了帘子假寐。 很快来到皇帝的寝宫前,所有人下车下马步行前往。 天色渐晚,整个寝宫埋在皑皑白雪中,静谧又安详,孤单又冷清。 “咯吱咯吱!” 寝殿前留下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脚印。 一位小鼻子小眼的公公毕恭毕敬道“请王爷稍加等候,皇上正在用药。” 湛行风点点头,看见殿外左右两侧的公公,幽深的眸微沉,抬手指道“他们是谁?” 小眼公公没转头,谄媚笑了笑,“回王爷的话,那两个是前些日子刚从敬事房千挑万选出来伺候皇上的,所以王爷瞧着面生。” “前些日子是多久?”湛行风收回视线盯着公公,表情深不可测,眼底有一丝藏不住的戾气。 小眼公公在威压下抖了抖,笑容僵硬片刻,小心翼翼道“这……容老奴想想,容老奴想想。” “不用想了,让他们说!” 湛行风眼风如刀,轻轻一瞥,廊下两名公公脸色刷一变,显然不如这小眼公公沉得住气,当即紧张的哆哆嗦嗦道“回王爷的话,奴才们是……是……” 他们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湛行风的表情愈发冰冷,仿佛与天地寒雪融为一体,冻彻人骨髓,“张公公年近不惑记性不好一时想不起来尚可理解,但你们年纪轻轻不可能不记得自己的人生大事?” 语气不重,却如同地狱而来叫人招架不住,两名公公顿时抖得筛糠一般,但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张公公见状忙赔笑道“王爷,老奴想起来了……” “闭嘴!本王他们说!” 湛行风救父心切,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再与他们周旋,猛然拔剑厉喝道“再说不出来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 这柄随他常年征战沙场的剑还没来得及擦去刚才打斗留下的血,剑身冷白而血迹暗红,剑锋寒芒一闪,仿佛一只永不会饱的饥渴猛兽,看得人不禁一哆嗦,两名公公“噗通”两声跪了下去。 他们脸色惨白,额角汗珠大颗落下,抖得跟落地的豆子一样,左侧一名公公颤颤巍巍道“奴才们,奴才们七天前来的。” “七天前?”湛行风眼缝里似射出一支冷箭要将她们射杀,“七天前皇上病危,已经昏迷,怎会突然把常年伺候在侧的识礼、识德换掉?张公公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上瞒下!” 张公公没料到湛行风的记忆力会如此惊人,居然连皇上身边两个不常在外人前露面的公公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能叫出名字。 知道事情败露,他噗通一跪,一边嚎啕一边磕得头破血流,“王爷饶命呐!老奴……” “滚!” 湛行风一脚踢开他,他球似的滚到一边,身体伏地不敢起来。 清婉绫显少见到王八爷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看一眼几乎与雪地贴在一起的老太监,抵着额头的手心下雪水与血水混杂在一块,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咯吱~” 伏兮为湛行风推开门,呼呼的冷风直往里灌,吹得纱帘诡异扭动。 呼啸声中,清婉绫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行风,终于来了?” 中气十足,没有半点奄奄一息的虚弱。 不是皇帝,是谁? 。 第130章 禽兽太子 众人施礼,湛行风行大步走进去,“我带来了妙手堂堂主,为父皇看病。” 穿过他高挑的背影,清婉绫看见殿里一名男子身穿明黄四爪龙纹袍,眼角一斜,与湛行风颇有几分神似,“为父皇看病,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本宫看你是另有他意!”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心眼太子? 清婉绫挑眉,看见太子湛行德对他们的身后使了个眼色,刚才两名瑟瑟发抖的公公将门关上。 屋内没了风,陷入一团死寂,却并不暖和。 “识德和识礼是皇兄换的?”湛行风不回答,将血淋淋的长剑收回剑鞘,“噌”的一声,浓腻的血腥味淡淡飘散,“父皇卧病在床不过短短数日,刑部乃至张公公都成皇兄的人了!” 他意有所指。 湛行德鼻中溢出一声轻笑,“本宫是太子,父皇病倒了,整个乐国自然由本宫来操持,有何不妥?” 他吊梢眉一挑,还未登上皇位,却一副一下之下万人之上的模样,走到湛行风身旁,轻拍他的肩甲,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终究还是本宫赢了!” 湛行风眉宇淡然,拂开他,清婉绫看一眼洋洋得意的太子,心里犯嘀咕都这个时候了,还笑得出来?你丫的就不怕皇帝老儿醒来以后知道你干的那些破事儿为你是问? 还是他不知道君子言已经答应为皇帝看诊? 清婉绫撇头,君子言一袭白衣衬得身量极高极修长,那飘飘然若仙人下凡的气质,那帷幔随步伐撩动的神秘,这么吸睛的一个人,不可能看不见,更不可能猜不到他和湛行风来寝宫的目的? 正疑惑,身旁君子言突然淡淡道“等一下!” 众人停下脚步,清婉绫回神,发现他叫的是刚才给皇上喂药的太监,那太监端着空碗,退在角落里,存在感很低,若不是这一声提醒,她差点忘记了房里还有个人。 “碗给我。”君子言神情淡然。 郭平走到太监面前,抬起双手,示意他将药碗给自己。 太监先是看了一眼湛行德,湛行德默然不语,他才把碗递给郭平。 此时君子言正端坐床前,几缕清透的光从穿过窗棂落在他素白的衣袂上,给人一种神秘圣洁的疏离感。 他伸出一只皓腕,没有把脉,而是直接探向皇帝的脖颈…… 这动作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一时间,屋内气压骤降,听不到半丝呼吸声,就连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清婉绫都不由屏住呼吸。 接着,只听君子言漠然道“死了。” 仿佛死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动物,嗓音毫无波澜。 清婉绫微微一怔,心想怎么会这么巧?他们一来就死了? 郭平候在一旁,轻车熟路的捧起碗,君子言闻了闻,“药里有毒。” 都说妙手堂堂主医术高超,尤其是一双鼻子宛如神人,闻一闻便能识得是什么药,果然名不虚传。 清婉绫来不及感叹,他又从郭平手里接过布帛擦手,然后用两根银针分别放进碗里和插进皇帝的脖颈,对比以后下最终结论,“长期服用慢性毒药而死。” 整个过程没有一人阻拦,他又反复擦了擦手,把用过的布帛一扔,纵使看不见表情,她也能想象出他嫌弃的样子。 皇帝老儿真就这么死了? 被自己亲手立的太子杀死了? 看着龙床上枯槁且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微紫,双眼凹陷,颊上褶皱幽冷阴森透着一丝近乎扭曲的诡异,湛权贵为九五之尊,曾经坐拥江山,风光过,辉煌过,岂料会落得如此下场? 呼呼! 窗外刮起劲风,敲打窗棂砰砰作响,卷起帘角起起落落。 清婉绫忽然想起刚才他们进入寝殿时太子泰然自若的模样,瞬间心跳得突突快。 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为了权力能做到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的地步,湛行德比湛行风狠! 她扭头,看到湛行风逆光拉下长长的影子,融入更深的阴影中,辨不清表情。 半晌,只听得乱响之中他的声音犹如地狱传来,“是你杀了父皇!” 他的手握得极紧,发出“咯吱咯吱”指节摩擦的脆响,每日一寸皮肤都因过度用力而白得没有血色。 哪怕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他依旧不愿相信,自己的兄长会做出弑父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是我杀的!”太子昂头看他,唇角泛着阴冷笑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湛行风的嗓音微微颤抖,在极力克制什么。 庆王历来喜怒不形于色,清婉绫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副模样。 “为什么?”湛行德眼底藏着深深的恨意,“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 他恶狠狠一步一步逼近湛行风,“若不是你好大喜功,主动请缨出征边戎;若不是你自以为是,为父皇出谋划策抢我功劳;若不是你不顾手足之情,非要救父皇,我又何至于走这一步?” 他的思想扭曲了? 一来当初外敌来犯,乐国连丢三座城池,危难关头竟无一人敢战,湛行风保卫河山救国救民,难道还是他的错? 二来皇帝更倾向于湛行风的计策,难道不是他的方法比你的更好吗?自己技不如人,还要怪别人比自己优秀? 最后,百善孝为先,皇帝老儿病了,身为儿子的不想尽办法救治,竟变着法儿的拖延时间,怕自个儿亲爹拖不死? 清婉绫虽然在感情上对湛行风嗤之以鼻,但其他方面对湛行风的评价还是很客观的,据她了解,湛行风还真没翘翻太子当皇帝的想法,反倒是太子三番五次刁难使诈,他才不得不反击,包括这次在刑部大牢也是这样。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有脸赖别人? 她觉得愤懑,但此刻比她愤懑,甚至愤怒的人应该是王八爷? 只见阴影之中,他笔直而立,一身玄衣比阴影还浓黑,他身后的披风因为刚经历一场厮杀沾满了鲜血,重重垂在脚边,随风微微浮动之时,飘来粘腻的血腥味,加上那越发深冷的眼,仿佛蛰伏的嗜血猛兽,令人背脊发寒。 “纵使你再恨我,可他是我们的父皇啊!!”湛行风忽然喝一声,红着眼逼问太子,“皇位于你,比父皇的命还重要吗?” 。 第131章 女人,你想借个火? 他压着嗓子,仿佛在压抑某种痛苦。 “父皇?在他动了废太子之心后他就不再是我父皇!他以为我不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然后杀了他!我看他死了谁还敢废太子!!” “湛行德你疯了!!” 伴随一声利刃出鞘,白光乍现,剑尖直指湛行德脖颈,湛行风低声嘶吼一刺。 湛行德来不及防备之下,竟然刺偏了! 不,他故意刺偏的! 剑尖滑过湛行德的脖颈,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他“嘶”一声后退,那剑猛然一扫,“噗呲!”,空中划过一道血痕,角落里原先喂药的太监瞪大眼睛,缓缓向后倒去。 “狗奴才,胆敢谋害皇上,诛你九族都算仁慈!” 喷洒的血液随剑溅射,清婉绫只觉脸上一热,粘腻的触感在颊上下滑,仿佛什么液体逐渐失去温度,只留下难闻的腥味儿。 她抹了一把脸,手掌鲜红一片。 君子言爱干净,早做了预判退到一旁,见清婉绫满脸鲜血却镇定自若,帷幔下妖异的桃花眼一挑,笑了。 “湛行风,本宫早就知道你有异心,如今父皇驾崩,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对本宫刀剑相向了!”湛行德啐一口唾沫,“还装什么兄弟情深?你以为你方才虚晃一剑不杀本宫,就能活着走出去吗?” “来人啊!给本宫将这个反贼拿下!” 湛行德大喝一声,退出卧房。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重重脚步声,如浪潮奔腾,大门“碰”一下被暴力推开,砸得乒乓作响,霎时只见黑压压一片人鱼贯而入,以太子为首,将卧房围得水泄不通。 清婉绫大致数了数,屋内约摸二十来人,从房门往外延伸不知还有多少。 情况有点不妙啊! 她斜睨一眼湛行风,想看他的反应,只见他表情依旧深沉如海变幻莫测,决然道“太子,我尊你为兄长,对你的所作所为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有忍让,如今你做出此等天地不容之事,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话音落,风声起。 “呼呼~” 一道黑影在人群中闪动,所过之处惨叫不断,湛行风速度之快,战斗力惊人,全然不像刚厮杀过一番,起落间没有半分迟钝,很快来到太子跟前。 “噌!” 两剑相交,唯有太子挡下他当头一剑。 二人同师授业,对彼此的剑法知根知底,一招一式皆挑对方弱点,却也以类似的方式将对方的攻击格挡下来,打得水深火热,不可开交。 另一边,伏兮则以湛行风为核心,抵挡不断涌入的士卒。 喊杀声、兵器摩擦声、风声、物件碎裂声交织在一起,皇帝专用的熏香味与钢铁味、血腥味混杂融合,顿时肃静的寝宫宛如人间地狱。 “噗嗤!” 一名士卒颈部大动脉破裂,红色的液体如柱喷洒,染红了清婉绫精致的绣花鞋,也染红了南江供上的极品织金地毯。 而讽刺的是,皇帝就躺在龙床上,死不瞑目,看着自己亲手立下的储君与最疼爱的皇子手足相残,将他生前的休憩之地变成战场,变成一片血海。 他可能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中! 清婉绫淡淡瞟一眼湛权,经过病痛的折磨,他双眼凹陷,嘴唇发紫,加之长期服用慢性毒药的缘故,脸皮又青又黄,哪还有平日大朝堂中万人之上的威风? 人这一生,大起大落啊! 纵使做了皇帝又如何?还不是落个悲惨不堪的下场! 如此皇家丑闻,说与谁听不是千古笑话? 清婉绫收回视线,忆起往昔潇洒肆意,在月朝宗“作威作福”的日子,再看看现下……她何尝不是个笑话呢? 敛眉之间,她忽然发现伏兮不再以湛行风为核心打斗,而是拼命往外杀,而那些士卒也像受了意,拼命的阻止伏兮,不让他挪动半步。 不过开了会儿小差,似乎错过了什么? “他咋不保护自家主子了?”清婉绫指着前面奋力厮杀的伏兮,身形有些迟钝,明显已经吃不消了。 他们一行人刚从刑部死里逃生,早就精疲力尽,哪怕武功再高强,面对成百上千的士卒也不过强弩之末,今天要想全须全尾的出去,恐怕难。 清婉绫眼珠滴溜溜的转,便听见郭平道“刚才庆王好像给他说了什么,他就死命往外冲,太子下令谁要是让他踏出去半步,就杀了谁。” 搬救兵? 清婉绫拧眉,没了伏兮在最外层拼杀,光靠湛行风一人,一些士卒很快从侧面绕过来进入卧房,为首的一个对她披头就砍。 好在郭小郎伸手矫健,随手抄了个家伙就将那人打翻在地,顺便夺了他的刀,迎面交战。 得找个靠山呐! 清婉绫琢磨着,脚底下不听使唤,不知何时磨到了君子言跟前。 他长身玉立,通体幽幽凉,忽然俯身,凉意掠过她头顶,竟有几分笑意,“怎么?想借个火?” 太暧昧,她心跳一快,觉得一定是自己听错了,于是眉眼弯弯道“君堂主……火焚身了?” 她一张笑脸倾城绝艳,娇嫩的唇微微一抿,如花间蝴蝶俏皮可人,眼神稍低看向君子言的下半身,中间拉长消音的字是什么不言而喻。 气氛被她这么一挑,就真暧昧了起来。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皓白如玉的手,冰凉且散发着药香。 清婉绫听到他说,“要来一点吗?最好把寝宫都炸没了,庆王应该不会怪罪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刻意凑到清婉绫耳边,只有二人能听到。 还炸? 怕知道的人不够多,麻烦太少? 还是……觊觎她剩下的另一个炸药? 她看一眼递过来的暖炉,挥了挥手,笑容越发妩媚,“难道君堂主不仅对药感兴趣,对女子的温柔乡也感兴趣?” 说话间,她恶意的用两根手指在暖炉上走,一步一步靠近他如玉指尖。 “哼!” 君子言不屑一抽,甩开她,把暖炉收回怀中,顺带一掌击毙一名士卒,昂首挺胸道“你们皇家之事与本堂主无关,谁敢阻拦,就别怪本堂主不给太子脸面!” 。 第132章 内战 他步子轻缓如踏祥云,脚边衣袂飘飘,宛若仙人下凡。 众人虽不见其容颜,但皆被他强大的气场一震,纷纷愣了一秒,转头看太子的意思。 君子言声音不大,也足以让太子听清。 既然皇帝已死,君子言对他的威胁便不复存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再与妙手堂为敌,无疑是自找麻烦。 可堂堂乐国储君忌惮一个小小江湖人士,说出去未免让人笑话,也降了士气,于是太子默不作声,任由他们去拿捏。 士兵未闻太子发话,不敢不放,也不敢放,进攻畏首畏尾,很快被君子言杀出一条路。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为了能出去,清婉绫紧紧跟在君子言屁股后头,但太子说放了君子言,却没说放了庆王余党。 清婉绫刚走出两步,几个面色凶悍之人朝她举刀就砍。 她虽武功尽失,但刻在骨子里的意识还在,本来可以靠技巧夺下其中一人的刀,再反杀两人,但碍于君子言在场,她只能故作柔弱不能,怪叫一声往君子言旁边一跑。 “啊!” “堂主救我!” 不知是个什么手法,君子言抬手杀人的空挡,这货一个踉跄从他的胳肢窝下钻了过去,然后另一只手下意识一抓,揪着君子言衣裳一拉,眼见两人就要上演狗血的摔倒必接吻画面,身有洁癖的君子言一推。 清婉绫眼底藏着笑,众人忙于厮杀没有发现, 只见君子言刚杀完面前的人,她往后重重退几步,撞翻了上好的雕花木桌,“哐啷”一声,瓷盘、茶杯碎了一地,接着几声嚎叫起,离桌子最近的士卒歪斜倒下,其中一人刚好撞到伏兮的刀口上。 “噗嗤!” 清婉绫站稳的时候,喷射的血溅了她满身。 中间隔着动脉喷血的士卒,伏兮对她投来感激的眼神,她抿唇一笑,百媚生,“你欠我一个人情!” 伏兮眼神一凝,趁此机会脚尖一点,从桌面掠过,飞身而出。 里头打斗的湛行德也察觉了这边的异样,看到伏兮全身而退,大骂一声“废物!全都是废物!” 说罢他躲过一击,怒道“君堂主,你口口声声说皇家之事与你无关,如今放走反贼,你所谓何意?难道你要与整个乐国为敌吗?!” 君子言无辜中枪,平白被套个与乐国为敌的名头,转头挑一眼似乎比他更无辜实则阴险狡诈的滑头“狐狸”,眼中写着——你这顺水人情做得挺舒服? 清婉绫嘻嘻笑一声,摸了摸脑袋,滑头滑脑的钻到他面前,又一次巧妙的利用君堂主躲过危险,一双斜挑的美眸弯成月牙儿,那娇俏的小模样硬是让人提不起半点气。 “哎呀,都是意外嘛~君堂主跟我们这些小女子计较做什么?你看你身陷囫囵时,我又是送菜又是挡箭的,我怎么会害你?” 啧,这话说得! 若是他不依不饶,就是在质疑她一颗真心咯? 好让全让她做了! 君子言哼一声,没空理会叫嚣的湛行德,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湛行德身为一国储君,谁人见到他不舔着脸巴结几声?那些趴在他脚下的“狗”从这里能排到皇城外,他哪里受得了被人无视? 一个旋身,他怒道“好一个不识好歹的庸人!竟敢对本太子不敬!给本太子把他拿下!不论死活,重重有赏!” 那些畏首畏尾的士卒闻言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刀刀直击君子言要害。 四面八方的刀锋纷杂落下,君子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轻轻一弹,一颗白色球体在空中爆开,细腻的粉末漂浮在空气中,屋内顿时弥漫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粉末遮蔽了视线,清婉绫看不清楚,忽然后背一紧,一扯,她倒入一阵冰凉之中。那凉意的主人胸膛厚实,肌理分明,指尖轻触能感觉到凹凸有致的线条,身体贴久了,便有阵阵温热,伴随药香裹夹全身,熟悉的感觉让人卸下防备。 “唔!” 冰凉同样带着药香的丝质物捂住口鼻,她抬头,看到君子言线条头和的下巴,以及诱人的曲线。 尤物啊尤物! 还好他平日里戴着帷帽,否则经常对着这张脸,谁能受得住? 清婉绫莞尔,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啊!!!” 她循声望去,发现一名士卒瘫倒在地,抽搐不止,神情痛苦,口吐白沫,像一只离水的鱼,来回打滚,嚎叫挣扎,不一会儿便没了生气。 卧槽! 烟雾里有毒! 清婉绫眼皮跳了跳,接着耳边惨叫四起,士卒纷纷倒地,不敢想象刚才若是晚一秒捂住口鼻,她会是什么后果。 抬头看一眼君子言,那妖孽也在低头看他,视线相交,他倏而薄唇一勾,竟生出几分邪魅,看得人不由毛骨悚然。 想到自己刚才借助他做了个“顺水人情”,引起他和太子的矛盾,清婉绫砸砸嘴……总觉得哪里不太妙啊! 忽然殿外一声响哨起,似有什么在空中炸开。 大抵是伏兮发的信号。 清婉绫掠一眼不远处捂住口鼻的湛行风,因为毒烟的缘故,他和太子已然捂住口鼻,分别站在两个没有毒烟角落。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湛行风突然转头,深沉如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眼幽幽深不见底,复杂万般,但清婉绫还是从中捕捉到了“警告”二字。 又开始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了? 清婉绫哼声,不以为然。 君子言将她带到殿外,天色渐晚,乌蒙蒙一片。 清婉绫看着偌大的殿宇,冷风扑面,寒意窜入身体,打抖吸了吸鼻子,“有那好东西,在牢里怎么不用?” 君子言眉眼无波,掸了掸衣上的尘土,“用了怎么得见八王妃的本事?” 他还在试探她。 清婉绫抿唇,见他墨发如丝,衣角微扬,整个人清冷宛如天神下凡,无情无欲,凡人半点沾染不得,眺望远方人潮涌动的城墙,“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又救我?”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应该到我问你了。”君子言站定,望向清婉绫。 清婉绫认为他说得也对,于是点点头,便听他道“你到底是谁?” 。 第133章 阴谋1 显然君子言并不相信她只是个空有其貌的村妇,也不相信湛行风是个色令智昏不顾身份门第的糊涂蛋。 但关于她的身世背景,触及乐国皇族禁止与江湖人士结亲的禁令,在这个江山易主的节骨眼上,如果有人拿她做文章,牵扯到的不仅是湛行风的地位,还有她的生死。况且君子言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他信不过她,她同样也信不过他,她没必要将自己的一切告诉一个陌生人。 清婉绫粉唇微勾,看城门大破,无数兵丁涌进来,两班人马呼喝相交,像一锅沸腾的黑水,笑道“我不过是这场局里的一颗棋子,出身低微,一个任人摆布的乡下人罢了。” “任人摆布?” 君子言仿佛听到笑话一般,盯了清婉绫一眼,话语中藏不住笑意,“玩弄我,将旁人炸得肢体离散时你可没这么无辜。” 玩弄…… 这两个字让清婉绫觉得自己确实挺无辜。 君堂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到了她这里就是被玩弄? 清婉绫没有抑制住死活要从心里冒出来的一丝不纯洁,然后脑子不由自主的想象着飘飘欲仙的君堂主要是被玩弄那该死的画面…… 啊! 阿弥陀佛! 她闻言砸砸干涩的嘴,故作镇定深吸一口气。 男人这种生物,她栽了第一次,就不会再栽第二次。 清婉绫定了定心神,默默吐槽你精得跟个鬼一样,谁敢玩弄你? 不知是不是为刚才的不纯洁心虚,趁风起的时候,白纱飞扬,她瞟一眼帷帽里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想从中捕捉到什么,但匆匆一瞥,只恍惚看到他也在看她,眼里竟还有难以捉摸的笑意。 清婉绫想仔细辨别,但风停了,那张妖孽却又禁欲的脸再次掩藏在帷帽下,没给她确认的机会。 嘶! 这帽子也忒讨厌了。 无法通过表情观察,她有点郁闷,总觉得“玩弄”这种暧昧的用词依旧是他为了试探她故意说的,可这样试探的目的,她懒得再多想。 “你问完了,该我了。”清婉绫转移话题,“庆王应该曾多次找过你,为什么最后我去你才肯答应为皇上治病?你大可早些与庆王谈条件,如此皇上未必会死,你也不至于白忙活一场。” 如今皇上驾崩,他想知道的秘密最终也只能成为秘密了。 天色渐晚,黑云重重压下来,整个皇城沦陷入昏蒙之中。 战场上火把次第点亮,犹如漫天星光闪耀跳动,和着士兵的惨叫声与兵器摩擦声,竟莫名生出一丝诡异。 君子言负手而立,巍然不动,火光映照在他素白的衣衫上,清婉绫默默看他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多次?”君子言惜字如金,“今日倒是庆王第一次找我。” 第一次? 清婉绫瞪大双眼,像是有什么卡主喉咙,一时说不出话来。 百善孝为先,湛行风为人忠义且重孝,为了给皇帝治病,不惜牺牲自己的婚姻,诓骗她偷取月朝宗圣物为皇帝续命。 如今皇帝病危,太子独揽大权图谋不轨,按理说湛行风应该是最着急的那个才对,纵使他再如何沉得住气,也不可能一次也没有找过君子言…… 清婉绫轻皱眉头,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君子言透过纱帘凝望她漆黑的发顶,无意识间,抬手将一丝乱发梳理整齐,“庆王足智多谋,难道真的会毫无准备硬闯刑部?让自己差点死在刑部大牢里?如若说他真的毫无准备,那为何刚才殿外一声哨响,大批军队涌入皇城?” 冰凉从头顶掠过,衣衫轻拂耳边,痒痒的,香香的。 清婉绫愣了一下,垂下眼帘。 原来一切都是阴谋啊…… “其实庆王早就知道了太子意图谋害皇上,而之所以等到今日才去刑部,是因为他想拖延时间。”清婉绫缓缓开口,嗓音低沉略微喑哑,“他想借太子之手杀了皇上是吗?” 因为只有这样,他一直不找君子言的行为才能得到合理解释。 但还有一些地方,清婉绫想不通,“既然他要借刀杀人,大可一直拖延时间,为何今日又要去找你?” 君子言斜睨她一眼,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连这你都不知道?”的嫌弃,“是本堂主高看你了。” 他嗤一声,讽道“樊国在南关之外的禹州集结大军,过不了久便要开战了。” “那还真是辜负了您的期望哈!”清婉绫哼一声,心想今日不同往昔,她没有消息来源,哪能知道这些? 但不得不说君子言的背景真是强大到可怕,哪怕身处异国的牢狱中,还能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事,而且他还不是官府中人,就更可怕得叫人发悚了! 清婉绫开始暗暗后悔,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向他推销肚兜?人家捏死她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呐! 一阵风来,不知是冷的还是后怕,清婉绫忍不住抖了抖,言归正传,“难怪,若皇上的病一直拖着,待到战争爆发才发作,无疑会动摇军心乃至整个朝堂,到时乐国便是真正的风雨飘摇,山崩地裂了。” “不过我还有不明白的。”清婉绫抬头看他,却被他打断。 “你已经问了我两个问题了,该我了。” 清婉绫“……” 好,他说得确实没错。 君子言淡然道“你在狱中用的火器,是你自制的?还是哪来的?” 果然逃不过这个问题。 清婉绫早有预料,答起来也顺口,“别人给我的。” “别人是何人?” “……” 清婉绫瞟他一眼,有必要这么刨根问底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君子言语气严肃。 好好,二换二,公平! 不知为何,清婉绫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他是故意先回答她两个问题,再逼她一次性把这事儿说清楚嘛? 她觉得郁闷,答道“我养父。” 虽说老怪物没养她多久就把她丢给了师傅,但怎么说也是老怪物捡了她,也算是她的养父了。 听到“养父”二字,君子言沉默半晌,忽然道“你是孤儿?” 。 第134章 龌龊交易 他突然掀开帷帽下的纱帘,丹凤眼眯成一条缝儿,凝视清婉绫的眼、鼻、嘴,像在观察什么稀奇物件,看得清婉绫不自在的别开脸,“怎么?没见过孤儿?” 她虽然看淡出身,但并不代表她不渴望父母之爱,君子言审视的目光戳中了她的内心,也戳痛了她那丝求而不得的期望。 “换我问你了。”她故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如果按照你所说,庆王已经洞悉了太子的目的,那他早该料到来找你所潜在的危险,为什么他却选择孤身独闯呢?” “你真以为他什么准备都没有?”君子言抬了抬眼皮,又是一阵冷嘲热讽,“以你的聪明才智说说,他为什么会故意什么都不准备?他不是你最亲爱的夫君吗?” 最亲爱的夫君…… 清婉绫盯着他宛如天神洁净的脸,怎么觉得最后一句他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呢? 难道因为很铁不成钢? 还是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没有纱帘的遮挡,清婉绫本以为能通过他的神态辨别他的意思,但她辨别来辨别去结果还是一样,索性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抛诸脑后,顺着他的话捋。 “有准备,却又故意做出没准备的样子……与太子的人杀了那么久……”清婉绫美眸一亮,“他在拖延时间!” 君子言点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清婉绫继续道“庆王闯入刑部,无疑是想刺激太子,逼太子杀掉皇上。而他拖延时间,无非想给太子准备的机会!” “难怪你一直不出手,原来你早知道了!就算你不出手,最后庆王也会出手!” 君子言莞尔一笑,缄默以答。 啊啊啊啊啊!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跟猴一样被耍的团团转,连杀手锏都暴露了! 坑啊! 实在是太坑啦!! 清婉绫从郁闷几乎变成抑郁,一脸幽怨的盯着君子言。 君子言加大笑容,显少笑的人一笑,那笑便显得弥足珍贵,以至于清婉绫此刻也因为他慌了神。 “不管如何,你也算救了本堂主,本堂主再给你一个提问的机会。” 清婉绫还处在他的美色中没回过神,直到他探究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她,她才心虚的道“在这场阴谋之中,你于他,不过是用来为皇上治病,从而名正言顺闯宫的理由。但我呢?他为什么要带我去刑部?若是方才没有张曼曼吃药,你又真的会为了我的安危答应替皇上治病吗?” 说完,二人静默了一瞬,只有喊杀声不断回荡在这不夜城。 清婉绫漫不经心的瞅君子言一眼,他又是那副不辨喜怒的模样。 不至于因为她多问了一个问题生气? 君子言挪开视线,语气微微有些重,“你于他,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本堂主不清楚;但你于我……” 他顿了顿,清婉绫也随着这一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如若真到那一步,我会选择救你。” 他轻描淡写,连一个眼风也没有给她,可清婉绫微微一愣,只觉早已冰冷的心似有潺潺暖流涌动,细小的,却有一丝丝难掩的温热……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你那丫环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嘎? 流到一半的温暖又凝结成冰。 “若儿什么时候和你做的龌龊交易?我怎么不知道?”清婉绫蹙眉。 “在王府你发热病那夜,你的丫环说了,要是我能把你治好,就让我研究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病人,我断然不能见死不救。”君子言说得一脸正气凌然。 但谁不知道他赛阎王救人全凭兴趣啊? 清婉绫不服气的哼一声,听起来像是她占了便宜,但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简而言之,她好像成了……实验品? “在当事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拿别人做交易,恐怕有违乐国律例?”清婉绫正了正色,“何况我还是八王妃,就更不行啦!” 哟呵! 还想吃了不认账呢! 郭平护短,忍不住插嘴道“八王妃又咋滴啦?在牢里的时候,庆王保护太子妃都不保护你,说是正妻,但谁人不知你连侧妃都不如呢!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么多人求着咱家堂主治病,咱家堂主还不乐意呢!” 没想到郭小郎平时看起来温顺,嘴却这么毒! 字字诛心啊! 可惜清婉绫对王妃之位无感,对湛行风更是麻木,但骂她不如姬贼,说她捡便宜,就不行! “你以为我是你?小跟班一个!天天趴在人屁股后头点头哈腰,我再没落,好歹是个王妃,别人见着我也得敬个礼,你呢?不知道闻某人的屁闻够没有!再者,是我硬要让你家堂主治病么?有本事你让你家堂主别给我治我啊!” “你……”郭平被气得面红耳赤,转而对君子言道“堂主!你看你看!这八王妃真是不成样子,你得好好管教管教她!她说我闻你屁!你又不放屁!无中生有!” 君子言眼皮一跳,脸色不大好看…… 清婉绫据理力争,“大家都是人,谁会一个屁都不放?只是多少的问题!你说你家堂主不放屁,除非他不是正常人!” 君子言表情一尬,脸色发黑…… 郭平还想反驳,被他冷冷打断,“够了!” “……” 我明明是在帮您说话,您怎么反过来吼我呢? 郭平被君子言强大的气场震慑,心里委屈却敢怒不敢言,只小声碎碎念道“天上下雨地下流,想两口打架不记仇,到头来还是我多余。” 君子言冷冷瞥他一眼,他赶紧住嘴,君子言道“我只给你一个问题的机会,你却问了我两个,该到我问你了。” 清婉绫果然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啊! 不等她点头,他缓缓启唇,“你怎么会有刑部大牢的钥匙?” “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只回答了我一个,所以这个问题我不用回答。”清婉绫扬唇一笑,一双媚眼精光闪闪。 当年乐国修建完刑部大牢,大肆虐杀熟悉大牢核心部分的工匠,以防这些工匠将机密泄露出去,然而百密一疏,有的工匠察觉到异样,侥幸逃出了魔掌,方才得以苟且偷生。她绝不会告诉他,她认识曾经为大牢制锁的工匠,在来乐国之前,那工匠特地送了她一串钥匙,并感慨希望她用不上,她当时还笑他送的东西特别,只能当做藏品,可世事难料,不曾想今日还真用上了。 。 第135章 权利博弈的终章 思及此,清婉绫的心神晃了晃。 她俯瞰脚下两军交锋,满城盔甲,血流成河,心道这无数生命又何尝不是皇族权利博弈的棋子? “滑头滑脑!” 耳边传来君子言低沉一笑,清婉绫转头,蓦然对上那双不染尘世繁华,孤高淡漠的眼,不知是不是累晕了头,竟脱口道“不如……你带我走!” 声音轻飘飘宛若云烟,君子言在这云烟里怔了怔,难得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也不过一闪即逝。 果然……这对他来说是个唐突的请求。 清婉绫想自己一定是厌倦透了这座皇城,不然怎么会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说那种话? 她砸砸干涩的唇,掩饰尴尬道“哎呀!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 “玩笑?”君子言挑眉看她一眼,“我没当玩笑。” 额…… 这回轮到清婉绫吃惊了。 君子言白衣胜雪,仙气飘飘,说的话似乎也带着仙气,“我本来便打算带你走。” 清婉绫心尖“咯噔”一下。 他漫不经心掠她一眼,淡淡道“你是本堂主的病人,若是因为旁的原因死了,岂不侮辱我的名声?” 就这? 解释清楚怕我误会? 有了前车之鉴,清婉绫倒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她很清楚自己作为“实验品”对君大堂主有几斤几两,是万万不想再在男人的手里栽一次。 “那祝愿堂主能早日把我的病治好,这样您就不用带着我这个拖油瓶,皆大欢喜。”清婉绫笑颜如花,小脸被冻得红彤彤,有几分可爱。 他两从一见面起就互相不对付,病早日治好,各自逍遥,还能多活几年。 “早日脱离本堂主,可喜?”君子言听罢眼眸低垂。 高台上突然起了风,阴惨惨吹得清婉绫不由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咋啦?你不高兴?” “呼呼!” 风差点掀了郭平的头盖骨,深知自家堂主的郭平蹲下避灾这摆明了不高兴啊! “啊!” 此时大殿内忽然传来一声太子的尖叫,只听他喝道“来人啊!快来人啊!给本太子将这反贼拿下!” 清婉绫看一眼下面几乎全军覆没的太子一党,不再闲聊,跑去大门外凑热闹。 华丽的殿堂内,依旧暖融融,头刚凑过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还有一股淡香,以及一股血腥味…… 只见太子瘫坐在椅子上,右手血流不止,剑落在三米之外,一看就是打输了。而那些刚才被君子言下药的人,躺了一地,一个活口不留。 啧啧,好毒! 如果刚才君子言没有捂住她的口鼻,恐怕她现在也是这群尸体里的其中一具。 清婉绫想想觉得背脊发麻,庆幸自己是君子言的病人,否则依他的性子,她断然活不到现在。 想罢她又回头看一眼没有过来凑热闹的君子言,他站在石栏前,俯瞰皇城,夜色重重落在他白皙的脸上,竟莫名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嘶~ 伴君如伴虎,她决定改变主意,不要他带她走了? 清婉绫打个冷战,这厢殿内太子叫半天没人答应,估摸是猜到自己大势已去,眼底逐渐露出几分怯意,“湛行风!我可是嫡长子,是你的兄长,是父皇钦定的太子!你杀我,是违背人伦纲常的逆天大罪,你以为我死了你便能登上皇位吗?你做梦!你会受到弹劾、天谴……” “你还有脸提父皇?”湛行风提剑指向太子,粘腻的血红在森森白刃尤为刺眼,顺着剑尖一滴一滴滑落,砸在太子的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这战争刚结束的静谧黑夜,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 鲜血在太子脸上溅成一朵一朵诡异的小花,他玉叶金柯,自小不知多少人对他摇头摆尾、奴颜婢膝,何曾屈人膝下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想骂,可那一腔怒火、不甘和高傲在湛行风冷厉如刀的视线中只能压在胸腔,“若非你逼我,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不顾手足之情,弑父谋位之时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湛行风眼底的黑浓重得化不开,透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压迫感,“一切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所有的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错!”太子突然激动起来,“从儿时起,父皇就爱拿我与你比较,我武不如你,文也不如你,渐渐长大以后,不止是父皇,就我知晓的便有不少大臣暗地里说我不如你,更甚者说我德不配位!” 太子越说表情越恨,“他们只看到我不如你,可谁又看到我在人后付出的努力?一帮溜须拍马的鬣狗罢了!也配对我品头论足!” “而你,我纵使再不如你,我也是嫡长子,是父皇钦定的太子!是你的兄长!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争?!”他不甘的盯着湛行风,眼底的恨渐渐变为悲愤,“众人不是夸你德配天地、忠肝义胆吗?来啊!我今天就要撕开你伪善的脸,让乐国的百姓好好看看,他们最敬重的八王爷不过是一个杀兄篡位的禽兽!” 说罢他闭上眼,笑得近乎变态癫狂。 哎!都是一个爹生的,何必互相比来比去,自相残杀呢? 说到底,不过是环境所迫,自尊心作祟罢了。 清婉绫看着情绪激动的太子,有一丝触动。 她从小就是孤儿,一直没体会过亲情之爱,太子或许不知道,他所痛恨的东西,是别人求都求不来奢望…… 不过感谢师傅、师兄以及月朝宗的同门给了她亲人般的爱,她历来不是个自找不快的人,对此倒也洒脱。 此刻已经戌时,天色朦胧,空气中弥散着薄薄的水汽,越发寒凉刺骨。 伏兮和一名身着将军装扮的大汉走上来,先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君子言,见他头也不回,似乎对这宫闱秘事并不感兴趣,缓缓松一口气,然后对上清婉绫的目光,小声施礼道“八王妃!”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极度敏感的太子捕捉到,他转头看见门外的三人,目光一滞,似是明了一切已成定局,颓然瘫坐在地,嘴中喃喃道“输了!终是我输了!” 他身穿黄袍,低垂着头,像一只雄心勃勃却反被猎杀的兽,视线忽然一转,定格在清婉绫身上。 清婉绫被他眼中一闪即逝的狰狞吓了一跳,半晌只听他笑道“八王妃,念在你与本太子也算同病相怜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清婉绫被他阴恻恻的目光盯得起鸡皮疙瘩,但对他的话表示不敢苟同,“我们没什么同病相怜之处。” 太子闻言笑一声,像是陷入某种悲恸的回忆中,哑着嗓子却在与湛行风说话,“当初你为了安插张曼曼在我身边,监视我,烧死了我的太子妃,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他仰着头,眼里充满了痛恨与不解,“那可是你的皇嫂,是胤儿的生母!!纵使孙家与你有仇,你也不能做出烧杀嫂子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当时胤儿才三岁,三岁啊!你怎么忍心……” 原来当年那场烧死前太子妃的大火与王八爷有关? 清婉绫忽然想起那天湛羽发狂时嘴里不停的喊着“水”,难道他要水,是为了救火? 了解事情的真相后,清婉绫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凝住,因为她记忆中的湛行风尽管手染鲜血,行事雷厉风行,但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百姓,为了大乐的江山,这也是他受百姓、群臣敬仰的原因,但清婉绫怎么也想不到,湛行风为了监视太子,会谋杀自己的嫂子,甚至把自己的青梅竹马送到太子身边…… 如果太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 清婉绫知晓太子也是个狠辣之人,对他的话也不全信,“既然你说八王爷谋害了前太子妃,为何不早点到皇上面前告发他?何必等到现在?” 谋杀太子妃是天大的罪名,纵使湛行风再受宠,威望再高,也够他死几回了。 “告他讲究证据,我没有证据!”太子冷冷道。 “没有证据?”清婉绫笑了,“你这不信口雌黄嘛!” 她说话其间偷偷瞄了湛行风好几眼,想从他的表情中辨别太子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湛行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板着一张神秘莫测的脸盯着太子,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的意思,手里的剑寒光闪闪,像一个等待死者说完遗言的刽子手。 “我有证人,被他杀了!”太子停顿片刻,咬牙切齿道“张曼曼那个贱人!坏我好事!若不是张家对我还有用,我早该杀了她!” “……” 清婉绫不信,但看到太子言之凿凿的模样,她再次疑惑的将视线转向湛行风。 同时,他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清婉绫想从他的眼里看出否认的意思,但他眼底幽深无波,给清婉绫的感觉更像是在观察她,审问她——谋杀前太子妃这件事,她相信他还是相信太子? 事到如今,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被感情蒙蔽理智的傻子了! 清婉绫信太子的话,却没有全信,“八王爷心狠手辣这一点我早有领会,无须太子担心。” 她不懂太子告诉她这些的目的,因为她对湛行风来说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他告诉她这些,她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太子比谁都清楚,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络国使臣哈努见过你,要求把你赐给他,他才肯帮忙说情,请求络国皇帝出兵,否则,我国就割让三洲。”太子笑容近乎狰狞,瞪大双眼看湛行风,“为了监视我,你连挚爱都能送出去,乐国三洲与一个女人,你会选哪个?” 他笑,近乎疯狂,“八王妃,与其跟一个只会利用你的负心汉,还不如跟我!” 呵呵,原来是想劝她倒戈? 清婉绫笑盈盈跨过门槛,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跟你?有什么好处?” 伏兮瞧她美目生花,三分认真七分戏谑,不觉手中捏一把汗,因为他总觉得八王妃这人不靠谱,哪怕此刻突然反叛,于她自己的立场来说,也合情合理。 上钩了? 太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只要你现在能帮本太子出去,本太子保你日后衣食无忧,一生安乐!”他斜睨一眼湛行风,“比起落到哈努手中香消玉殒,想必八王妃心中已有答案!” 幽幽的夜幕将寝殿笼罩,所有人屏息,一瞬不瞬的盯着传闻中从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女人”。 而她则似乎感觉不到骤然凝重的气氛,一双美眸弯弯,烁烁仰头望向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卓绝男人,嘴角噙一抹挑衅的笑,“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话音落,不知是谁倒抽一口冷气。 伏兮终于按捺不住上前道“王妃,你切莫听信太子胡言!他这样做无非是想利用您和妙手堂堂主帮他脱身,他连皇上都下得去手,保不准躲过这一劫,他会干出过河拆桥的事来!” “我在乎用我换三洲一事是真是假?” 清婉绫冷冷打断他,她此刻没心思去揣测湛行风的想法,他只是好奇哈努那厮不是被她和若儿整得不行了么?什么时候又见过她? 而且用她来换三洲,怎么想络国都亏大发了? 哈努是好色,又不是傻? 清婉绫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她侧目问湛行风要一个答案,美眸如秋水潺潺,却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 半晌,只听得湛行风从鼻子里发出肯定的哼声。 四周又是一默。 伏兮心想坏了坏了,依王妃和王爷现在的关系,她定是要倒戈了!有妙手堂堂主帮她,免不了又将有一场苦战。 身后一直不做声的将军此刻也握紧了手中兵器,紧盯不远处伫立的白色人影。 可下一秒,空气里却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轻笑。 “哈哈!” 笑声宛转悠扬,莺啼一般。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思笑? 这节骨眼上王妃不会又要闹幺蛾子? 伏兮目不转睛的盯着清婉绫,只见她一只手搭在湛行风肩上,一只手和她的笑声一样不要命的去拿湛行风的剑。 湛行风眉头一皱,见她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剑柄上抚摸,没有动。 “我家夫君是八王爷,又不是王八爷!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结发妻子赠予他人,赶着趟儿的往自己头上抹绿呢?” “你说是?”她把脸凑到表情近乎抽搐的湛行风面前,妖艳的唇一勾,继续着不要命的危险试探,“王八……哦不,八王爷~” “呼~”小嘴吹着,热气散在湛行风黑得发青的脸上。 四周一默…… 她这是——骂他作王八?! “噗!” “哈哈哈哈哈!王八好!王八好!” 太子最先大笑出声,盯着湛行风吃瘪的表情一阵暗爽。 可他还没爽过一秒,“锃”的一声,一阵冰冷的触感抵在脖颈。 “你笑?你笑什么笑?!”清婉绫手持长剑,眼神犀利,“身为太子,你弑父篡权,陷害手足!怎么,他成了王八,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不是王八了?” 说完她美眸一凝,模样正气凛然,一手抬剑身吓得太子一躲,一手搭湛行风姿态肆意,这两位主宰乐国命运的男子就这样在她的手中,被骂成两只王八…… 伏兮佩服她的勇气,不争气的竖起大拇指。 太子则脑子一蒙,反应过来时气得好似沸水上的锅盖。 “你这疯妇,胆敢辱骂本宫,本宫要砍了你的头!”太子头一回领教清婉绫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脸一涨,红了又青青了又紫,表情极是难看。 相比于他,八王爷倒显得淡定许多。 他看一眼清婉绫,眸瞳幽邃之中粼光微闪,竟没了怒意,如果清婉绫没看错的话,那光里似乎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有什么好笑的? 被骂还笑,王八果然是变态! 清婉绫瞥了他一眼,湛行风冷冷对太子道“拙荆不过一个疯妇,乡下人不知礼数,皇兄也能与她置气?” 啊呸! 骂谁呢? 清婉绫瞪他一眼,发现他眼底的笑已然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打颤的阴冷。 “皇兄处心积虑那么久想必也累了,不如早早歇息,也没谁能气得着你了。”湛行风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细软的红布里躺着一颗褐色的药丸,“皇兄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那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可配着光泽细腻的药丸,听起来却让人仿佛置身冰刺做成的牢笼一般,冷入骨髓,凝固了每一滴血液。 连毒药都提前准备好了? 清婉绫挑眉,心想君子言说得果然没错,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出自湛行风之手。 万人之上的权利,谁不想要呢? 她讥讽的看向湛行风,继而看向倒在他脚下,曾经左右簇拥,如今落魄凄惨的太子,只见太子闻言瞬时激动得双目充血,连指着湛行风都在颤抖,尖叫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兄长,是太子!你个畜生!你敢杀我!?” 湛行风素来话少,面对太子的质问,只低垂着眸,居高临下像看蝼蚁一般,将药丸递到太子嘴边。 他越沉默,身上的戾气越重。 太子在他无形的压迫下强制镇定,但扭曲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恐惧的内心,他惨白的脸在微弱的光中如将散的薄雾,锤死挣扎,“不,我不吃!我不吃!我才是命定的天子!我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