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门》 第001章 下河(修) 一九八六年二月。? (?([[ 早春的石泉村,田间地头都盖着一层薄霜,连草垛子上也白花花地铺着冰霜。正午那一点点惨淡无力的阳光,照着离草垛不远的金牛浜,河面上泛起星星点点的白光,没有融尽的薄冰从水面飘过,几只鸭子嘎嘎叫唤着浮游在水面,划出长长的水纹。 鸭子游过后的河中央,突然冒出一大串的水泡,一个不大的脑袋钻了出来,一张年轻、周正的脸带着青紫出现在阳光下。河水从王鹏脸上的浓眉间滴下,正好落在唇上那两撮与他的年轻并不匹配的、青茬茬尤如大逗号的胡子上,弹了弹复又落进水里,他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右手高举着足有脸盆大的河蚌向河边大喊:“三毛,看!看啊,大肉歪!” 正躺在草垛上晒着白毛太阳的王帅听得喊,趿溜着自己的破解放鞋跑到岸边张望,王鹏早已将刚刚还高举的那个河蚌重重地扔进水上漂着的木澡盆里,又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的晕纹。 王帅见王鹏又入了水,提溜一下自己的裤腰朝河面上喊:“二毛,上来啦,这么冷的天,当心你以后下不了蛋!” 静静的溪面只有鸭叫声回应着王帅,他有点悻悻地捡起岸边的趟网,朝河浜里一放,准备也推网捞些螺蛳、蚬子、小鱼小虾什么的,虽说他不愿意在这样的天气下水,但也不能让王鹏一个人得意了去。 眼见着推了几次网,河浜里的王鹏还没有探出身子,岸上的王帅倒有点急了。他不时探头看着水里的动静,还时不时俯身探探水温,考虑是不是要下去看看,村里人一直忌讳冬天下水,听说以前每逢冬天下水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正犹豫间,王鹏又从水里窜了出来,“哈哈哈……三毛,老鳖啊!啊哟……”欢愉的喊声过后,从河浜中央传来声声哀嚎,浑身冻得赤青的王鹏被那只刚抓的老鳖一下咬住了虎口,痛得他眼眶里泪花直打转,小胡茬也抖得厉害。 “哎呀,你快把它放水里去啊!”王帅急得跳起来,“进了水里,这畜牲就会松口了!” 王鹏像是没听见王帅的叫喊,双脚拼命踩着水的同时,嘴里是一片含浑不清的咒骂。王帅远远见他用一只手死命地拽着老鳖的厚壳,硬生生地将它扯离自己的手掌,隔着那么些距离的王帅仍清楚的看见,血就在老鳖松口的刹那顺着王鹏的胳膊淌了下来,他却不以为意地将老鳖扔进木盆里,推着木盆游了回来,嘴里兀自叫着:“这鳖老值钿喽,放水里让它脱身,那还不是让它白咬了?”。 一上岸,他就抄手抱着自己的两条胳膊,一路跳着往草垛跑去,紫乌乌的背上冒着一片白气,长及小腿的蓝布裤管像个张嘴的水管淌出一路的水迹。王鹏边跑,边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你收拾……收拾,我先躲……草垛里暖和暖和。” 王帅才听了个半清不清,王鹏已经整个人钻进了草垛子,只将一个脑袋从里面钻出来,笑嘻嘻地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王帅。 “王二毛,我警告你,这大冬天扎猛子捞肉歪、摸螺蛳的事,以后不要叫我一起做,回头害我被老娘臭骂!”王帅稚气未脱的脸上堆出一片的正经神色,但没绷住两秒就也笑嘻嘻地说,“不过,今天收成不错啊,应该能卖不少钱吧?” “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许叫王二毛,叫王鹏!” 王鹏吸了吸鼻子,看王帅在木澡盆里翻拣着辉煌的战利品,自得地扬扬头,“你也不看看是谁下水摸的!” “少得意!就你手上被老鳖咬的那道口子,看你回去跟老娘咋解释!”王帅将自己网的那些螺蛳鱼虾一起倒进了木盆里,催王鹏快点穿衣服,“瞧你这磨蹭劲,生女娃子的命哦!” “看你那点出息!嘴上的毛都没出齐,就整天想着这没影的事!”王鹏从草垛里钻出来,身上还挂着零星的稻草,皮肤的颜色已经基本缓过来了,只是手脚的皮肤因为泡水时间长了些,皱巴巴的活像浸在药水里的动物标本,白乎乎的泛着皱。他麻利地将一条旧得看不清颜色的毛衣套上,俯身和王帅一起抬起木盆,并用另一只手拖着趟网,哼哼哧哧地朝家走去。 “回去就让阿嫂带集上去卖,估计一个寒假下来,还是可以帮小妹把学费赚出来。”说这话的时候,王鹏脸上早没了先前的跳脱,配合着那两撇胡子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这些日子他的心里压得沉甸甸的,家里钱少嘴多,眼看小妹王慧要退学,老是一个人躲起来哭,他和王鹏才想到在这大冬天来金牛浜摸些水产去卖,希望赚到钱可以打消老娘秦阿花让小妹退学的念头。 “二毛,你说……我们家……”王帅喘着气说,“穷了几辈子了,真能靠读书翻身?” 东西又多又沉,两人才没走几步就都累得不行,便在村口的老榆树下歇脚,王鹏大喘了两口气才接了王帅的话说:“废话!不然我们还能怎么样?村长经常挂嘴上那话怎么说来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王鹏说到这儿忽然笑了起来,“你别看村长,说这话的时候真勿像我们泥腿子了。” “那是以前好不好,封建社会才只有读书做官一条路,现在可不一样。”王帅稚气地说。 王鹏斜乜眼瞪他道:“王三毛,就你这思路还想当警察?警察不是官啊?我跟你说,瞧瞧我们支书、村长就知道了,哪家不是服服帖帖的?我们穷,几时见他们穷过?上回大哥回来,讲起他们厂里的那些头头,哪个不是有模有样的?所以,”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搭着王帅的肩膀拍了拍道,“读书、做官是我们这些泥腿子,嘿嘿,最直接的致富办法。” 俩人正说得起劲,却瞧见村里的华癞子打村西面走了过来。华癞子平素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在村里吃东家喝西家就是不爱干活,这会儿见了王家兄弟那满满一澡盆的水产,尤其是那只老鳖,让他的唾沫水儿在喉管里翻了几个来回也压不下肚里不时往上拱的馋虫。 王鹏与王帅两个一见到华癞子,浑身的警报就同时拉响了,但带着这一堆的家伙,愣是脚力再好,他们也自认跑不过华癞子。王鹏平日里最怕的是爬高和打架,而华癞子人虽无赖却不是好勇斗狠的,所以就在华癞子和他们兄弟二人打招呼的时候,王鹏那个自诩无敌的脑瓜就已打定了主意。 “二毛、三毛,今天下河啦?”华癞子双手筒在棉袄袖口里,斜着身子伸头直勾勾地看着澡盆里那个威武的大家伙,“华叔我啊,最近常身体犯虚,时不时的肝颤,一直想搞只鳖来补补。我看啊……” 没等华癞子说下去,王鹏就接道:“哎呀,华叔,你想错啦!” 华癞子一愣,从袖管里伸出一只手,捏了捏有点痒的鼻头问:“哪儿错了?” “我可是常听我阿妈说,鳖这东西补阴,最适合女人进补,尤其是下崽的女人。”王鹏凑近了华癞子眨巴眨巴眼睛神秘兮兮地继续,“我阿妈还说啊,男人就得吃那黄鳝,青花纹的那种。嘿嘿,大补哦,你懂的啦,华叔!” 华癞子眯起一对小眼细看了王鹏一会儿,从鼻孔里哼出两道白气,“小兔崽子,诓你华叔吧!这季节哪来的青花大背黄?”说着就弯腰伸手去抓那只老鳖,“虽说这鳖对女人最有用,但没说男人不能吃啊。” “谁说现在没有青花大背黄?”王鹏一把抓住华癞子的手,“这季节下到浜里去摸,有的是冬天趴窝的大背黄!只不过,除了我,没人敢下水。” 华癞子听得这话眼睛都直了。他最近与村西头的刘寡妇交好,夜夜处得欢实,那刘寡妇久旱逢甘霖特别能折腾,倒是他慢慢露出些疲相来。如果能抓到这大背黄来吃了,还不把个刘寡妇给彻底犁干净了?华癞子想到这里,人也来了精神,身子也不觉得冷了,原本一直筒在袖管里的两只手也不由自主拿了出来,交叠着来回搓弄。 “二毛兄弟,你水性好,这么大的老鳖都能捉上来,要不今天再麻烦你帮哥下趟水,搞条大背黄上来?” 王帅看着华癞子这会子对王鹏自称兄弟,心里就忍不住觉得好笑,但又不愿在面上露出来,让华癞子疑心他们耍他。 王鹏唇上的那两撇“逗号”抖了抖,脸上却显着难色,“华叔,我今天下水几趟了,再下,身子骨怕吃不消啊。” “哎哟,好兄弟,你就帮哥这一回吧!”华癞子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上下一顿乱摸,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番薯干递给王鹏,“来,来,哥请你吃番薯干!” 王鹏拼命忍住笑接了番薯干给了王帅一些,剩下的一把塞进嘴里,免得待会华癞子现上当再问自己要回去。 等把番薯干都嚼烂咽进了肚里,王鹏才拍拍肚子说:“看在番薯干的面上,我今天就帮你再下一回水!”说完偷偷朝王帅使了个眼色,随即拉起华癞子的手就往金牛浜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王帅的嘴角泛起一丝坏笑。 第003章 富贵命无敌脑(修) 说到王鹏的这个主意,其实是个馊到不能再馊的馊主意,可他就是觉得老娘应该会因为这主意而让步,但无论王帅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将具体的计划告诉王帅。( [ [ 王帅看王鹏把握满满又犟得臭哄哄的样子,一扭身掐住他搁在自己肩头的手腕反手一拧,王鹏整个人就被王帅拎了个反背手,“王三毛,你搞偷袭!有种咱们正面单挑!” 王帅嘿嘿笑着随手在王鹏脖子上挠了两下,“下水你是好手,打架单挑这种事,你就不要嚷嚷了,没得自己丢脸!”他看王鹏因为脖子痒痒,身体都扭一块去了,玩性大,更加一手抓着王鹏的手腕,另一手在他身上东挠西抓起来。 王鹏虽说大了王帅两岁,但论个子块头都还是王帅来得高大结实,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当哥的,这也是他为什么留那两撇“逗号”的最大原因。现在被王帅制住,他又怕痒,真的是双脚齐跳,少不得嘴里就讨饶求好了。 “那就把你的主意告诉我!”王帅立刻开条件。 “那你还是让我痒死算了!” 王帅一愣,没想到这么怕痒的王鹏居然不接受条件!他想着王鹏鬼花样多,说不定是跟自己玩心眼呢,当即又在王鹏身上上下其手,哪知王鹏硬是死撑得脸都涨紫了,也没再求饶。王帅见搞得如此没趣,只好松开了王鹏的手,不满地嘀咕:“搞得自己英勇就义似的,给谁看呐?” 王鹏一反常态没跟王帅计较,只活络着自己的两个手腕,笑嘻嘻地说:“你就等着分享我英勇就义以后的胜利果实吧!” 王帅没明白王鹏话里的意思,还想再问问,就老远听得王慧喊他们回家吃饭,只这一眨眼工夫,王鹏就跑得没影了。 秦阿花用儿子们下午摸的螺蛳,炒了一盆酱爆螺蛳,算是一家人难得开次荤。王鹏把老娘夹给他的菜都夹到了王慧碗里,自己扒了一碗干饭,然后就坐在那里傻看着王慧,把王慧弄得莫名其妙。 吃完饭,秦阿花与孙梅梅收拾了家务又去菜窖翻看了腌菜,才各自回自己屋里休息。 “咦,这么冷的天,你还不去捂被子,在我们屋里干嘛?”秦阿花看到王鹏在自己屋里与老公一起磨镰刀,就忙不迭地要赶他回屋去。 “阿妈,你先别赶我,等我跟你把事说完就回屋。”王鹏难得一本正经地说。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王鹏眉头一动,秦阿花就知道他要干吗,“要是小妹读书的事,你就不要再跟我讲了。” “不是小妹上学的事,而是她嫁人的事。”王鹏脸无表情地说。 秦阿花吓了一跳,“谁说她要嫁人了?还是她有相好的了?她才多大啊!” “阿妈!”王鹏叫道,“不是小妹有相好的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随便把她嫁了!” 秦阿花的脸色越难看了,她想起晚饭时王鹏的样子,心里一下慌起来,有点不知所措地看了男人王铁锁一眼,吸了吸嘴巴。王铁锁也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秦阿花,嘴巴吸了吸。 王鹏见老娘不说话,就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阿妈,你要坚持不让小妹上完学,我们也没办法。但是,小妹将来嫁给谁可不能再依你的主意,得由我说了算!” “哎哟,我们王家是作了什么孽啊!怎么养一个儿子是这样,养两个也这样啊!”秦阿花止不住心里的那股慌乱劲,忍不住嚎起来,“要早知这样,当初我们还不如不养这个女娃喽!” 王铁锁终于也闷声闷气地开口:“二毛啊,你可是你阿妈的主心骨,可不能像你哥一样的犯浑!” “二毛,你要怎样阿妈都答应你,就只小妹嫁人这事打不得主意!”秦阿花一把扯住王鹏,一脸痛心疾地说。 王鹏看着老娘的脸,没有吭气。 “哎哟,小祖宗,你想气死我啊!”秦阿花急得跺脚,“我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天大的孽?要落得受今天这份罪啊!” 王鹏看看这架势拉得也够了,再让老娘嚎下去,四邻八舍明天又有话嚼墙根子了。 “阿妈,你总得有些事让我们自己作主吧?这读书你拿主意,让谁读不让谁读的,婚事也是你作主,娶谁嫁谁的,我们也憋屈啊!” “你们那些新思想不要拿来跟我说,阿妈是老派人,婚姻这事没得商量!”秦阿花有点动怒了。 “那读书总有得商量了吧?”王鹏试探着。 秦阿花收了收心神,看了王鹏一会儿,仔细想想除了今晚王鹏的反常表现,也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她总算明白这个儿子要干吗了,“王二毛啊,王二毛,你的鬼花头打来打去的,都打到你阿妈头上来了啊?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说着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就作势要打王鹏。 王鹏也不闪避,反倒笑着迎上去,“阿妈,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这事啊,你得答应我!” 秦阿花见王鹏不避不让,她又舍不得真打,只好扔了鞋子往床上一坐说:“你休想!” 王鹏立刻坐到她身边,摇着她的一条胳膊说:“阿妈,只要你答应让小妹读完小学,让三毛上大学,我就保证不管小妹的婚事。” “二毛啊,阿妈知道你是心疼弟妹,可是我们家的情况是不可能供你们都上学的。阿妈心里也不好受,到底都是我和你阿爸的娃,可这碗水始终端不平啊!”秦阿花说得伤心,鼻子也一阵阵地泛酸。 “阿妈,我问你,你平常看的那些戏文里,出将入相的那些个文臣武将都一定是读书读出来的吗?”王鹏突然问。 秦阿花一时没明白儿子的用意,随口就道:“这可不一定。” “所以啊,”王鹏笑了笑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我王鹏有这么好使的脑瓜,又有这么一个出将入相的命,干吗一定要霸着三毛上学的机会?难道我就不能由别的门路达起来?” “你?”秦阿花本能地要反对,但她真的信命,所以王鹏的话切中了她的要害。命里有时终须有,儿子既然是出将入相的命,那还真的不好说,是不是非得读书才行? 王鹏知道自己这招奏效了,赶紧打铁趁热:“阿妈,我听村长说啊,现在城里搞什么改革开放,满地都是捡钞票的机会。你还是让我进城去,凭我这富贵命和无敌脑瓜子,怎么都比抢了三毛的上学机会强吧?他可是一心盼着将来当警察呐!” 王鹏昨天偷偷去找过村长邱水林,想在村里弄个小文书当当,这样即使不上学也能让老娘安心。可是平常让他崇拜不已的村长竟一口回绝了他,说村干部哪是想当就能当的,何况他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当时把他气得,心想我还不当石泉这个村官了,看我几时整个大的回来气死你!眼下见自己老娘的表情松了下来,他就立马提了进城的想法,一心想着城里既然满地捡钱,说不定也可能天上砸个官让他当当,到时候回来看邱水林那老小子有什么话说。 秦阿花看着王鹏年轻蓬勃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说她一直偏疼王鹏,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怎么不知道王帅有多想将来上警校? 想到这里,秦阿花忍不住与王铁锁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叹道:“唉……” 方言注释: 花头——花样。 第004章 打老鼠的本事(修) 王鹏前脚刚跨进自己和王帅的屋子,王帅也闪身从门外跟了进来,王鹏知道这家伙是听壁角去了。(? 果然,王帅一进屋就问:“哎,我听半天都没搞明白,读不读书与小妹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王鹏三两下剥了自己的衣裤,哈着冷气钻进被窝里,“谁说没关系?不读书不就是要早嫁人吗?” “是吗?”王帅歪着头想了半天,也脱衣服进了被窝,俩人的四条腿在狭小的被子里踢来踢去好一会儿才消停。王帅突然认真地问:“王二毛,我怎么觉得咱们家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王鹏嘴里叽哩咕噜地应了两声,王帅听得不真切,再一看却是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秦阿花在饭桌上宣布她和王铁锁商量的结果,王慧可以念到小学毕业再根据家里的经济状况决定是不是念初中;王鹏不能退学,就算不上大学也得上个中专什么的,毕业了国家包分配,走出学校就是干部也不比大学生差;王帅一直把书念下去直到考上警校,反正等他考大学时,王鹏应该也工作挣钱了。 王铁锁夫妻俩这个决定让三个孩子都差点没当场哭出来,说到底阿爸阿妈还是看重他们每一个的,这得花多少钱啊!王鹏当即就说:“阿妈,我们都读下去,这钞票哪哈解决啊?” 秦阿花头也不抬地扒着碗里的饭说:“这事由阿爸阿妈、阿哥阿嫂操心,就算讨饭也勿会再让你们退学哩!你们只要记得把书读好,勿要让我们白丢了钞票。” 王鹏兄妹仨都垂头不语了。 转眼就到了夏天,王鹏初三毕业如家人所愿,考上了地区中等专业学校的工民建专业,成了一名在四年后能由国家包分配的初等中专的中专生。尽管王家经济拮据,但王鹏是石泉村第一个通过读书走出去的男伢子,尽管只是个中专生,但有“国家包分配”这顶帽子戴着,还是人人眼羡的。秦阿花没有钱请客吃饭,就去乡里买了些糖来散,逢人便说算命的是真有本事,王鹏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那可真的是奔着出将入相去了呢! 乡邻们那个时候也都不比王家富裕多少,但也还是你家几个鸡蛋,他家一杯腌菜地送来给王鹏带学校去,都算是贺他进城读书的一番心意。进城那天,同村福根叔亲自开着水泥船送他,秦阿花带着一家大小都到船埠头来送,除了嘱咐他先去找王鲲要钱,也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王鹏背上背个铺盖卷,和家人一一告别,标志性的两撇“逗号”一抖一抖地,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暗藏兴奋。 水泥船开了一个多小时,在城南的一个河埠头停了下来,王鹏背起铺盖卷,告别福根叔就上了岸。 这个河埠头是有些来历的。早年,乡里人每天清晨会将自家养的猪运到这里交易,因而这里得了个“猪廊下”的地名。那时候的猪廊下是远近闻名的生猪交易场所,无论是城里人还是乡里人,做完了交易都会在河埠边的茶馆里泡上一壶茶,坐在长条凳上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天南海北的一顿穷聊,那个新闻度肯定是比报纸还快的。当然,比起当下微博传递消息的度,还是有欠效率的,这是题外话。 现如今,生猪交易是早没有了,倒是茶馆还在,只不过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人少了,开门做生意的时间自然也是缩短了,一般早上四点钟开门迎客,中午十二点就关门打烊。王鹏上岸的时候,正是茶馆快打烊的时间,里面人气寥落,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茶水师傅在里面,将那些长条凳一张张地放到木桌上去。 “阿伯,我想打听一下,往绸厂怎么走啊?”王鹏左脚踩在门槛上,右脚落在门内,两个裤管一个卷到膝盖,一个落在小腿,直不愣登地冲着茶水师傅的背影打听方向。 那茶水师傅听得声音转过声来,拉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走到王鹏的跟前,冲着他背后的方向一指,“那,你往前走到第二个街口左转然后过桥,继续走过两个街口后右转过一个路口再左转一直到绸厂街拐进去就到了。” 王鹏一听这七拐八弯的头就犯晕,心想还是咱们乡下的道道好走,抬脚就把一个村子扫荡了。因为没听明白,他只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阿伯,这弯来绕去的,一下记不住哦。” 茶水师傅这才上下打量了王鹏一番,笑着点点头道:“没来过宁城吧?” “嗯,头一回进城。”王鹏理直气壮的样子使两撇“逗号”也跟着往上翘了翘,使他的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一个挤眉弄眼的杂耍演员。 茶水师傅忍俊不禁,在王鹏头上摸了摸,然后返身回到店堂里,拿了纸笔给他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才出来递给他。“这样应该能找到了吧?” 王鹏看着图嘿嘿笑着道:“能,能!” 他拔脚就走,想想又折回来朝正要转身的茶水师傅响亮亮地说:“谢谢阿伯!” 茶水师傅听得王鹏又回过来向自己道谢,觉得这少年有点意思,就朝他招招手说:“年轻人,你刚进城的吧?要不要喝口水?我请你喝!” 王鹏倒真觉得口有点渴,当下用力点了点头,跟着茶水师傅进了茶馆。 茶水师傅看王鹏把水喝得是“咕咚咕咚”的如小牛饮水,在他喝完后就又给他倒了一碗,并打量着他的铺盖卷问:“这个时候带着铺盖卷进城,是来找工作的吧?” 王鹏两杯水喝下去,不但嘴不干了,先前隐隐有点饿的肚子也有了饱涨感,当下用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巴,一边谢了茶水师傅,一边说:“阿伯,我是进城来上学的。” “哦?那可是不容易!农村孩子上学的分数线不低呢,要是放城里,完全可以读重点中学啊!”茶水师傅一边收了王鹏刚刚喝过的茶碗,一边热心地问,“你上哪个学校啊?” 王鹏对自己考上中专很自豪,见茶水师傅问他,就立刻大声报出来:“地区中等专业学校!” “不错啊,”茶水师傅笑道,“现在读中专好啊,既可少读几年为家里省点钱,毕业了又包分配,家里人一定很欢喜吧?” 王鹏用力点了点头,正要回答,却听得茶馆外一阵自行车铃声过后,有人走进来,“阿哥,我把天笑送过来了,今天就麻烦你和阿姐了!” 王鹏缩回自己的话,打量来人,见是一个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二十七八岁年轻男子,领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和茶水师傅打着招呼。 少女斜睨了王鹏一眼,轻扬下巴,眼睛有一丝不屑一闪而过,随即就对着茶水师傅脆脆地喊了一声“姐夫”。 少女的表情让王鹏心里很不舒服,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个陌生人,何必费这个心去与她计较,更何况还是个女的。 茶水师傅显然也看到了少女的神情,大概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居然向少女介绍起了王鹏:“天笑,你不要小看这个小阿弟哦,他也考进了地区中专呢!” 王鹏耳尖,听到茶水师傅里有一个“也”字,立刻警觉起来,该不会这么倒霉,和这小丫头一个学校吧? 果真,那年轻男子立刻笑着问:“真的?小阿弟,你是哪个专业的,叫啥名字啊?” 王鹏见男子的表情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不舒服,嘴上还是回答说:“工业与民用建筑,王鹏。” “王鹏,好名字,鹏程万里啊!”男子笑问,“是你父母起的名字吧?” “不是,我自己取的,和我大哥合用鲲鹏二字。”王鹏神态自若地答着,心里却美得开花,这取名字一事,一直是他极为自得的事情。 男子和茶水师傅闻言都露出一丝惊讶,男子笑道:“小阿弟很有志气啊,鲲鹏展翅,好啊!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天鸣,在地区商业局工作。这是我的妹妹冯天笑,马上就是你同专业的同学了!” 冯天鸣说得高兴,王鹏心里却老大不快,跟这种斜眼看自己的女孩子一起读书,他真情愿找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显然冯天笑也对自己要和王鹏做同学不太乐意,轻哼了一声就往茶水间走进去了。 茶水师傅和冯天鸣都有些尴尬,冯天鸣刚想出声打个圆场,却现王鹏神色异样,眼睛盯着桌子的桌腿,神情极为专注。 原来,王鹏不想看冯天笑的表情,就低了头看自己的脚,脑子里突然就想起村长老说的“城里遍地捡钱的机会”,眼睛忍不住就往地上瞄了开去。结果钱倒是没看见,却看见一只硕鼠正从桌角笃悠悠地走过。他想也不想就将茶水师傅肩上的毛巾一把拉下来,朝着那只硕鼠直直地抽了出去,那动作连贯的程度和毛巾抽出去那种笔挺如棍的样子,都让茶水师傅看得目瞪口呆。更让茶水师傅惊讶的是,毛巾朝那硕鼠落下还只是前奏,随即就见刚被他放到桌上的长条凳已被王鹏抄在手里,直朝着地上那只被抽晕后还兀自抖着身体的硕鼠一下砸落,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处理了硕鼠,王鹏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毛巾,有点不好意思地朝茶水师傅说:“我帮你洗洗吧,阿伯?” 茶水师傅这才回过神来,说了声“不用”,就接过毛巾又问:“王鹏,你练过功夫的吧?” “功夫?”王鹏一愣,“阿伯,你别开玩笑了,我哪会什么功夫!打老鼠这种事,我们很多人都会!” 看着王鹏那一脸的自豪,茶水师傅和冯天鸣都只能暗叹自己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还有很多人会这门打老鼠的本事。 方言注释: 1、听壁角——偷听,俚语。 2、打烊——烊,读yang,方言俚语。打烊的意思是熄退店里的火,这个火自然是用于做买卖的,把火熄退,也就是这一天买卖做完了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商店关门停止营业。 3、花头——花样,俚语。 第005章 看门老头(修) 按着茶水师傅的指点,王鹏很容易就找到了王鲲工作的厂子——苍城绸厂。[( 已是中午十二点的光景,早过了工人们的午饭时间,厂门紧闭着,隐约能听到机器转动出的声音,却少有人在厂区里走动。 王鹏在厂门口走来走去,一会儿凑到大铁门前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瞅,一会儿又退到老远打量着这个省内都排得上号的厂子,嘴角边挂起一抹傻笑,心里想像着大哥穿着厂服的样子。 传达室的老头对这个在厂门口转悠了老半天的少年注意了好一会儿,终于在王鹏再次趴在铁门上往里瞧时,忍不住打开传达室的门走出来,“喂,说你那!”老头拍着王鹏的肩,“注意你好久了!你到底想干吗?” 王鹏马上直起身,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头说:“老伯,我是来找我哥王大毛的,他在这里面上班!” “王大毛?哪个车间的?”老头一脸警惕地看着王鹏,尤其反感这张年轻的脸上那两撇卷了头的八字胡。 “车间?”王二毛愣住了,“这里有很多车间吗?” “你连哪个车间都不知道,怎么找人?”老头愈加地狐疑了,心里甚至想着是不是要给保卫科打电话。 王二毛是真不知道什么是车间,“老伯,我刚进城,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车间是什么?我就是来找我哥王大毛的!” “什么王大毛、王二毛的!去,去,去!你要再不走,我就让保卫科的干事来赶你!”老头开始把王二毛往外推。 “你怎么知道我叫王二毛?”王鹏觉得这个看门的老头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简直就是一个半仙啊,“是我哥告诉你的吧?”话刚出口,他忽然想起来,乡里统一办身份证的时候,他们兄妹四人嫌名难听,硬是缠着村治保主任帮他们把名字给改了,大毛现如今在城里肯定也是用了大名王鲲,难怪这老头不知道。 门卫老头本是随口的一句话,却不想眼前这个少年还真叫王二毛,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但又不想让这个年轻人小瞧了自己,就拼命地忍着,只一味地要把他赶走。 王鹏被推得脚步踉跄,嘴里还一个劲的说:“老伯,我哥大名叫王鲲,您认不认识啊?” 那老头根本不搭理王鹏,低头挥手直嚷:“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瞎捣乱,你这种年轻人我见多了!” 王鹏无奈,只好走得远远的,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铁门,死守着等王鲲出来。 西北风正呼呼地刮着,王鹏拉紧身上那件大哥回家给他买的茄克衫,含胸缩脖地看着绸厂,单薄的衣裤使他在冬日里看起来越加的寒酸,不时有路人对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他却丝毫不以为忤,只心心念念地盼望王鲲能早些从那扇大铁门里走出来。 下午四点半光景,大铁门后面6续人多了起来,有走着来的,有骑着自行车来的,三三两两都在大门前停下来,像是等着什么。这些人的脸上有疲惫,有笑容,反正是神色各异。王鹏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聚在门后面却不出来,大门还是牢牢地关着,他踮着脚在马路牙子上,伸长了脖子向隔着半条街的大门里面张望,想从那些攒动的人群中找到王鲲的身影。 正当他为看不到王鲲而焦虑的时候,“叮铃铃”的铃声狂响起来,紧接着那扇刚刚还紧闭的大铁门一下被打开了,门后乌压压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出来,向绸厂街的东西两边散去,只看得王鹏眼花缭乱,哪里还能现王鲲的影子? 人群散尽,大铁门复又关上,王鹏沮丧地跌坐在马路牙子上,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王鲲。天渐渐暗了下来,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他咬着自己的下唇,站起来紧了紧裤腰带,来回跑起来,想借此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同时也可以暖暖身子。 传达室的老头还是时不时地出来朝王鹏待的地方瞄一眼,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这个时候,从街的西边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结伴向这边走来,他们手里拿着搪瓷盆子和饭勺,“哐哐哐”地一路走一路敲,并高谈阔论、肆无忌惮地笑着往厂子里走。 王鹏远远就看见一个留着长,上身穿着一件和自己一样的茄克衫,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的高个青年,也正和身旁的人谈笑着往厂里去。他心里一阵狂喜,一蹦老高、扬着手朝那个长青年喊道:“哥!哥!” 长青年显然没有注意到王鹏,继续脚步不停地往厂里走。王鹏急了,也顾不得还扔在地上的铺盖卷,就朝着那人冲过去,嘴上还大声喊着:“哥!王大毛!” 一声“王大毛”出口,不但长青年停了下来,那人旁边的几个人也都停下来回头瞧。王鹏兴奋地奔到长青年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哥,可算是等着你了!” “二毛!”长青年一下拉住王鹏左看右看的,“你怎么来了?” 这个长青年正是王鹏等了大半天的哥哥,王家的老大,王鲲。 “我考进地区中专了,学费还差了点,阿妈就让我报到前先来找你给想想办法,。”王鹏说。 在王家人的眼里,甚至在整个石泉村人的眼里,在城里工作的王大毛可是有着通天能量的,因为石泉村从来没人能够进城工作的,王大毛可是头一个。所以,连王鹏也认为大哥虽然这两年都没给家里什么钱,但解决这个事应该也不难。 “王大毛?”王鲲边上一个留着平头的胖子大笑着说,“鲲哥,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个有个性的名字啊!”说着又打量着王鹏问,“这是你弟弟?” “你吃饭了吗?”王鲲丝毫不理会胖子,也没有接王鹏的茬,这个饭点上,他更关心自己的兄弟有没有吃饭。 被王鲲一提醒,因为见到大哥而忘了饿的王鹏,又感觉到了自己的饥肠辘辘,“没呢,正饿着!” 王鹏老老实实的回答引来边上众人一阵哄笑。 “走,走,笑什么笑?你们没饿过是吧?”王鲲立刻大声地驱赶边上的同事,“你来报到,没带行李?”王鲲看王鹏空着手,有点奇怪。 王鹏这才想起被自己扔在马路对面的铺盖卷,连忙转身去寻了回来,又引得众人一阵笑。 王鲲等王鹏过来,一把接过他的铺盖卷,走到传达室对看门的老头说:“陈伯,我弟弟的东西先在你这儿存一下,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再来取。” “他不是厂子里的人,你们不能带他进去吃饭。”老头一脸的公事公办,心里却因为刚才对王鹏的驱赶感到没有台阶下。 王鲲笑嘻嘻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红梅香烟塞进老头手里,“陈伯,你看我弟弟饿得脸都绿了,冻得唇都紫了,你就善心,让他进去吃个饭,吃完了我们就出来,一定不给你惹麻烦!” 老头收了烟,虽说王鲲言语夸张,但他一来心里受用,二来也算找到了下台梯,也就装作没看见似地进了传达室,再不来和他们啰嗦。 王鲲赶紧拉了王鹏,和一帮同事一起嘻嘻哈哈地往绸厂的食堂去。 第006章 城里的女人(修) 王鲲这年十九岁,两年前初中毕业后,被老娘逼着与同村的孙梅梅结了婚,然后进城找工作。 李宝中午喝了两格五茄皮,回到办公室就窝在椅子里呼呼大睡,王鹏新来慢到的(注释1)也不敢到处乱跑,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就着李宝的呼噜声翻看石泉那些自己背都背得出来的资料。 好不容易熬到快下班的时间,桌上的电话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把睡出一嘴巴哈喇子的李宝惊得跳起来,晃着个头左顾右盼了半天,才顺着王鹏的手指现是桌上的电话响。他赶紧用手掌抹了一下嘴巴,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才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头章达开有点恼怒的声音:“搞什么呐,老李?这半天才接电话!” “啊,是章主任呐,有事?”李宝又恢复了上午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 “让王鹏来我办公室。” 李宝张嘴想应,却听得电话里啪哒一声,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音,他只好悻悻然挂了电话,一屁股坐下来点了支烟猛吸两口后,才抬起眼皮对王鹏说:“章主任叫你上去。” 王鹏这才想起,上午章达开是有说过让他下班前去找他,因为看他说话时那种犹疑不决的样子,王鹏也吃不准章达开到底是不是真想让自己去,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立刻应了李宝一声就往外走,到门口又听得李宝在说:“待会你就直接下班吧,估计等不到你下来,我已经下班了。” 王鹏本想问是不是给自己一把钥匙,可转头看见李宝说完就在拨电话了,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决定还是明天再说。 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他想着要问问章达开,自己晚上住哪儿,按说乡里应该有宿舍,不然他每天骑个自行车上下班,来回起码也得两个小时以上。 章达开在电话里与李宝说话时态度有点蛮横,但在王鹏推门走入党政办的时候,他却是面带笑容亲自迎了上去,又是拉椅子又是倒水的,倒把王鹏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章主任,你别客气,我自己来就好!”王鹏慌忙接过章达开递来的茶,小心地放在桌上。 柴荣和韩亚芬都已经提前下班,办公室里就章达开与王鹏,倒确实很适合谈话。 章达开似乎也不急于开口,而是先在桌上扔着的一堆烟里挑了一根点上,又拿了一根给王鹏,见他摆手也就不再客气,自顾自地吸了几口烟。和李宝不同,章达开抽烟讲究的只是个架势,每吸一口都被他很快地吐了出来,烟雾在他面前升腾起来,灰蒙蒙地遮蔽了他的脸,使王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个,小王啊,家里兄弟姐妹不少吧?”章达开在酝酿良久后突然问。 王鹏猜不透章达开究竟要和自己说什么,只好见招拆招,顺着他的话头回答:“三兄弟,还有一个妹妹。” “嗯,这个,这个情况看来,家里的负担应该也是蛮重的。” 王鹏看见章达开的头在烟雾后面点了点,“现在比前几年好多了。”他这也是实话实说,至少在他和胖子一起捣腾服装以后,家里的经济明显改观了,三毛和小妹只要成绩好,都可以一直把大学读完。 章达开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没有把王鹏这个回答听进去,“你能中专毕业,这个,真的是来之不易,这个,年轻人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前途啊!” 王鹏听到“前途”二字,心里隐隐有点明白章达开的目的了,但他记着冯天鸣与张冬海的话,从踏入曲柳乡这幢办公楼开始,他就告诫自己学习忍耐、学习迂回,所以他对章达开的话只能装傻充愣,“是的,章主任说得是,我一定珍惜。” 从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章达开的目光就没有停留在王鹏身上哪怕一秒,直到听见这句回答,他才快地扫视了王鹏一眼,想要弄清楚王鹏话里真实的信息。 即使隔着厚厚的烟雾,王鹏也能感觉到章达开此刻犀利的目光,心里不禁喟叹,有这个时间对他这个新分来的学生费尽心机,为什么就不能多花点时间去关心一下石泉人的生存环境? 章达开没有在王鹏脸上找到什么,转过头将手里已经抽得只剩滤嘴的烟头重重地摁灭在烟缸里,复又点了一根抽上。 “这个,这个这个,年轻人懂得珍惜是好事!”章达开再度扫了王鹏一眼,“你上午应该在楼里都转过了吧?” 王鹏对于章达开思路的跳跃一时有点不适应,“啊?是,李师傅带我大致兜了一圈。” “这个……”章达开停顿了有一会儿才接上,“这个,我们乡的条件很艰苦,你看这个,这个办公楼就知道了。更不要说,这个,下面这个村里了。所以……”他弹了弹烟灰,将自己的脸面对王鹏,“这个小王啊,你这样有学历的人,留在我们这个,这个破地方,真的是这个,这个大才小用啊!” 章达开的话说得很费劲,王鹏听得也费劲,尤其是他话里每每出现的“这个”,让王鹏觉得自己的牙根都痒了起来,但他总算是听明白了章达开的真实意思,无非就是告诉他曲柳乡庙小容不下他。 这倒让王鹏有些意外。虽然那天陈东江跟他的谈话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是他听得出来,曲柳乡是打算通过让他在乡里工作,来压制他为石泉村出头的,为什么现在章达开的意思会和陈东江不一致呢?要说是因为自己中午令洪向南不愉快了,也绝对是说不通的。一来,章达开早上就有和自己谈话的打算,二来,洪向南中午的不愉快并不见得是因为在饭店看到自己。 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王鹏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就朝章达开笑了笑说:“章主任,谢谢你对我的爱护!但是,作为曲柳乡的一分子,我一直都想为自己的家乡做点事情,到曲柳乡工作,从基层做起,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不觉得有什么大才小用的,更何况,我也只是个中专生,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王鹏一番话既诚恳又落落大方,让章达开找不到一丝破绽,王鹏只见他又举起烟猛吸了几口,吐出一堆的烟雾,然后以手抚额,显然与王鹏的谈话让他觉得很困扰。 “这个,小王啊,”章达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掐灭手里的烟将身体坐正,“我看呢,这个,这个,我们也不要兜圈子了。我是没打算去人事局接你的档案,这个,你看啊,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和你父母啊,再商量商量,这个,这个,在宁城找个单位算了!” 章达开突然把话说开,王鹏一时有点语塞,看章达开语重心长的样子,他不好意思一口回绝,但他想弄明白这到底是章达开本人的意思,还是乡党委的意思。 “章主任,我知道你这么说,完全是出于爱护我,我真的很感谢你!”王鹏停了停,隔着已经散开来的烟雾,看着章达开苍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试探着问,“可是,你刚刚说的这个事,是乡里的意思吗?” 章达开眼睛亮了亮,直视着王鹏,“如果是我个人的意思,你会听劝吗?”他这句话说得很利索。 王鹏笑着摇了摇头,“在我来以前,很多人劝过我,如果我能听,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章达开叹了口气,眼睛又暗淡下来,说话的状态又变得缓慢而纠结,“这个,小王啊,人这一辈子啊,这个真不能踏错一步,这个,这个一步错就步步错。” 王鹏不说话,等着章达开把想说的话说完。 章达开重新点起烟,“这个,这个,这个基层的单位是很复杂的,不是你这样的学生能理解的。”他摸了摸自己的眉头,“这个,这个,有人跟我打招呼,这个要我照顾你,这个今天的谈话,是我在我这个职权范围里,这个……这个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要是坚持待在这里,这个,我只能劝你,这个,好自为之了。” “章主任……”王鹏不知道是谁跟章达开打的招呼,但他确实体会到了章达开所传递出来的无奈,想说些什么,又实在觉得无从说起。 章达开也没打算再听他说什么,朝他摆了摆手,“你还是,这个,回去再想想吧。这个,这个工作的事啊,毕竟是人生大事,这个,你还年轻,还是回去再听听家里大人的意见。” 章达开与王鹏的这场谈话就这样没有结果的收场了,无论是王鹏,还是章达开,都觉得心情有点沉重。尤其是王鹏,虽然有着一腔饱满的热情,但还是被章达开这样的谈话方式弄得有点心情郁闷。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其实章达开说话最大的特点就是言语谨慎,他之所以会在许多重要场合说话支吾,频繁地使用“这个”,完全是他在说话的同时,脑子里急变换着各种不同的腹稿所致。 注释: 1、新来慢到——方言,意同初来乍到。 第039章 天涯沦落人 王鹏最终都没有问宿舍的事,并不是他犹豫是否在曲柳乡工作下去,而是他不想让章达开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人。〔< 〈 〈 第二天上班后,吴培观依旧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也没有具体安排王鹏的工作。快中午的时候,张冬海传呼了王鹏,他回电过去才知道上午庭审宣判石泉村村民胜诉了,长风制药放弃上诉,愿意赔偿村民的损失。没有这个消息让王鹏更高兴的了,官司胜诉意味着石泉村村民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接下来就是怎么让长风制药的这家分厂搬走了。 “潘书记明天就要到任了!”张冬海在电话里告诉王鹏。 “太好了!”王鹏喜上眉梢。 “就因为他要来了,长风制药才会如此急于将这个案子了结掉,免得最后真的拿他们开刀。” “你不是说,他一个人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震慑力吗?而且,上面……”王鹏没敢深入细说,因为李宝一直在边上看着他。 “话是这么说,但省里这次的决心似乎很大!”张冬海停了停,“我听说,除了潘广年来宁城,上面另外还空降了一位组织部长,像是要在宁城好好地整顿一番。” 王鹏对于这些事没有什么直接概念,也不明白省里的这种人事安排究竟会为宁城带来些什么,至少在他看来,撤地建市也是省里的决定,现在在位置上的各级干部也大都是领导定的,不知道还要整顿什么?既然要整顿,那当初干吗把这些人提上来啊? 张冬海当然不会知道王鹏脑海里的这些简单思维,只觉得他一直没说话,就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方便?” 王鹏自嘲地笑了笑说:“你说的这些都离我太远,我消化不了。” “呵,那你说点能让我消化的,你报到顺利吗?”张冬海声音里带着笑意。 “一言难尽。”王鹏叹了一下,“还是等休息天,我去宁城跟你具体说吧,现在是上班,没办法说太多。” “那也好,你自己当心,遇事三思而后行!”张冬海嘱咐道。 王鹏答应着挂了电话,又朝一脸探究的李宝笑了笑,俩人又是相对无话的过了一上午。下午李宝说要陪县建设局的人去开明村,有一户人家申请翻建房屋,建设局要去测绘,他得作陪,结果就把王鹏一个人撂办公室里了。直到下班前,李宝才打电话来,让王鹏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王鹏看着破木门上的司别林锁(注释1),总觉得这门其实锁不锁都一样,真要来个偷儿,一脚就可以把门给踹开喽。 看看时间也到了,他干脆就起身关门离开,来到院子里却遇到了周红星抓他们时,帮他们在蒋仁礼面前澄清真相的高个民警。 王鹏主动跑上两步和他打招呼,“嗨,你好!” “你好!”高干子笑起来有几分腼腆,“昨天就看到你了,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就没敢跟你打招呼。” “怎么会不记得!那天多亏了你帮忙。”王鹏笑道,“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王鹏,刚来城建办上班。” “钟宏轩,乡派出所干警。” 俩人相视一笑后,互相擂了一拳算是见面礼。 “对了,你们那个周所后来怎么样了?”王鹏这两天都没联系江海涛,确实不知道蒋仁礼最后是怎么处置周红星的。 钟宏轩苦笑了一下说:“能怎么处置?人家好歹也是几十年的老警察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犯错误的结果也不过是检讨、处分加调离呗。” 王鹏听得出来,钟宏轩对上面处理周红星的结果是不满的,但人微言轻也只有牢骚的份,甚至这种牢骚也不是对什么人、在什么地方都能的。 “那他调走了?”王鹏问。 钟宏轩点点头,“别说他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上班的?” “我和那天的江海涛、冯天笑都是今年毕业的中专生,不同的是,我被分到这里上班了。”王鹏笑道。 “江海涛比你命好,摊了个好爸爸!”钟宏轩有点不屑地说。 王鹏一愣,他倒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虽说钟宏轩的话不是没道理,但江海涛是他兄弟,钟宏轩这样说,多少还是让他有点不舒服。于是,他扯开话题,“你在这里干几年了?” “我?”钟宏轩脸上明显又浮起一丝不甘,“五年了,也是毕业分配来的。” 王鹏自己愿意来基层工作,想当然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所以并不认为钟宏轩在这里工作有什么不妥,却不料钟宏轩接下来说:“咱们啊,同为天涯沦落人,都是被配来的没门没路穷人孩子!你以后没事常到我们所里玩,反正就在后面那楼。” 没等王鹏回味过来,钟宏轩已经说自己约了人,先一步走了。 一连几天,王鹏每天早出晚归,只是到办公室打扫打扫卫生,给吴培观、李宝泡泡茶倒倒水,实际工作一样也没被安排,而且几乎每天都是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守球门”。 既然没人给自己安排工作,他就自己给自己安排,总不能坐以待毙吧?王鹏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曲柳乡工作的目的,除了和张冬海在电话里讨论如何敦促长风制药搬迁,他考虑最多的就是石泉村的后续展,他利用这几天时间写了一份长达二十页的石泉村经济展规划,内容包括项目的设定、资金的筹集、市场的预测和销售等等。这中间,他和东子反复通话,探讨这个规划的可行性,以及实际操作的难度,东子以自己这些年的从商经验,给了他不少的好建议。 王鹏原本以为这一星期就会在这样的寂静中被打,结果周六下午刚上班,章达开就叫他去自己的办公室。 “这个小王啊,我那天的话,这个……你回去和家里商量了吗?”王鹏一进门,章达开就把柴荣和韩亚芬支出去,然后劈头就问了这个问题。 王鹏认真地说:“章主任,我和家人还是觉得要服从人事局的分配。” 章达开的目光在王鹏脸上足足停留了有半分钟才移开,“这个,你想清楚就好!”他抬手在王鹏肩上拍了拍,“去趟陈乡长办公室吧,他在等你。” 王鹏有点摸不着头脑,章达开这算是和自己说完了?他看章达开朝自己挥挥手,才确定这次谈话又结束了。 从章达开办公室出来,王鹏没有直接去陈东江的办公室,而是下楼去取了自己的那份规划报告,才定了定神回到四楼敲开陈东江的门。 “进来。”陈东江还是那种懒洋洋的声音。 王鹏推门而入,“陈乡长,您找我?” “噢,小王啊,来,进来坐!”陈东江朝站在门口的王鹏招了招手。 王鹏双手握着那份自己花了四天三晚手写的报告,态度恭敬地站在陈东江的办公桌前,不敢直接就坐下来。 果然,陈东江看他还杵在那里,马上招呼他坐下,“坐嘛,不用这么拘束!你也是曲柳乡人,回乡里工作就应该像回到家一样,放轻松点嘛。” 王鹏这才在木沙上坐下来,但也只是坐了半个屁股,整个人的上身还是向前倾着。他会有这样的坐姿,并不是说他这个二十刚出头的人竟懂得官场的浅显门道,实则是他心里真把陈东江当领导尊重着,虽然曲柳乡政府在石泉村污染一事上让王鹏很失望,但他并没有把这种失望放到陈东江个人身上。 “小王啊,来了也有几天了,还适应吧?”陈东江客气地问王鹏,完全是一副长辈关心小辈的口吻。 “很好,大家都挺关心我!”王鹏答道。 “这就好,这就好!”陈东江点点头,“那石泉和药厂都去过了?” 王鹏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章达开确实是瞒着陈东江他们对他作了另外安排,由此看来,吴培观不给自己安排工作也是章达开授意的。他连忙说:“还没来得及去,这星期我都在看两边的资料。” 陈东江呆了呆,眉轻轻地蹙拢在一起,“乡里也就这么点人和事,既然你已经熟悉了,下星期就下去吧。石泉和药厂都去转转,动动脑筋把两家的矛盾给化解了!你还年轻,把工作做好了,肯定将来前途无量。” 王鹏听陈东江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觉得是时候跟他说一下自己的想法,“陈乡长,这星期除了看资料,我还针对石泉和药厂的事,做了一个详细的规划,想请您过目!” 陈东江没想到王鹏会提出什么规划来,这才注意到王鹏手上一直紧捏着的一沓纸,就抬手指了指问:“就是你手里这个?” 王鹏立刻站起来,倾身上前,把手里的报告递了过去。 陈东江眼里闪着狐疑,接过王鹏的报告随手翻了几下,“你的字倒是挺漂亮,苍劲有力,不在章达开之下啊。” 王鹏没见过章达开的字不好置评,何况他关心的也不是领导对自己字体的评价,而是报告里面的具体设想,那是关系着石泉村未来的大事。 然而,陈东江翻了几页就把报告放在桌上说:“回头我空了再看,你还是去想想下星期怎么协调两家关系的事,这可是当务之急的大事,再闹下去可是太有损我们曲柳乡的形象了!” 王鹏本来满腔热情地希望陈东江会把自己的报告看完,那样他就可以让陈东江相信,没有长风制药,石泉也能把经济搞上去,甚至还可以带动曲柳乡的经济!现在,陈东江的表情分明是将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他觉得委屈却又不能表露。 注释: 1、司别林锁——弹簧门锁spring 1ock的译音,九十年代以前这种锁被广泛应用。随着它逐渐退隐门锁市场,像这样的译音叫法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 第040章 被无视的军令状 王鹏离开陈东江办公室的时候,心情虽然低落,但也并没有完全失去信心。 既然陈东江让他好好想想怎么处理石泉村与药厂的矛盾,那么他就先回办公室,回头再来找陈东江说自己的想法,他相信这样不会让陈东江觉得自己是个一味顶杠的人。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王鹏重新走上了四楼,乡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陈东江人却不在。王鹏转身意欲离开,却一眼瞥见陈东江办公桌边的纸篓里扔着厚厚一沓纸,他的大脑一下有一种混乱的感觉,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弯腰将那沓纸捡了出来。 不错,这正是他花了四天三夜写出来的报告,那里面凝聚了他从毕业前就开始调研的心血,汇集了张冬海、东子等人的经验与智慧!可是,现在却被人扔进了废纸篓,如此轻描淡写、不屑一顾。 “小王?” 王鹏听到身后传来陈东江疑惑的声音,他努力克制自己想把这个人暴揍一顿的冲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去,看着陈东江说:“我是来向您汇报一下,调解石泉村和药厂矛盾的设想,如果您觉得可行,我就去实施。” 王鹏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在说话。 陈东见瞥到了王鹏手里的纸,快地扫了地上的纸篓一眼,眼中掠过一抹尴尬,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有想法好啊,来,坐下说!”陈东江神色自如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椅。 王鹏这一次很快就在木沙上坐了下来,他需要通过这样的姿势来稳定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以最快的度冷静下来,哪怕一线机会,他都要争取让陈东江听到自己的想法,不为他自己,而是为了石泉村。 “说吧,”陈东江点了一支烟,一副准备仔细聆听的样子,“你打算怎么做?” “我有办法让石泉村在三年内成为曲柳乡的经济强村!”王鹏直奔主题。 “嗯?”陈东江有点莫名其妙,“这和石泉与药厂的矛盾有关系吗?” “有,而且很大!”王鹏狠似的点了点头。 陈东江突然咳了起来,一长串的咳嗽之后,他连喝了几口水,才涨红着脸对王鹏说:“你继续说。” “无论是乡里、县里,甚至是市里的领导,之所以把长风制药引入到石泉,都是为了带动石泉甚至是曲柳乡的经济。那么带动经济的目的是什么?应该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吧?” 王鹏打开话匣,正准备侃侃而谈,陈东江却挥一手说:“讲重点!我不是县、市领导,你不用给我戴这些高帽,我还不知道你们石泉人背后怎么骂我的?” 这话一说,王鹏倒有些尴尬,无论是冯天鸣也好,还是张冬海也罢,他们都以自己对官场的认识,一直劝导王鹏,要达成目的不能跟领导一味对着干,要时时处处确认领导是对的,哪怕你是提建议,也要让领导舒舒服服地接受。显然,陈东江并不吃这一套,王鹏在尴尬之余,反倒在心里松了松,至少他自己也不用在那里装了。 “那我就直说了?”王鹏还是有点吃不准陈东江的态度,在看到他再次点头确认后,他才大着胆子说,“我的意思是,既然乡党委让我当石泉的包村干部,那么,我愿意立个军令状,”他看陈东江的脸色还算和缓就继续说,“三年,用三年时间让石泉成为曲柳乡的经济支柱!” “你当真?”陈东江有些动容了,“年轻人,大话说重了,也会砸死人的!” “如果做不到,我愿意从此放弃我的国家干部身份!”王鹏斩钉截铁地说,“但是……” “但是什么?”陈东江被这个年轻人的大胆搞得有点懵。 “但是,我立这个军令状有个前提。” “年纪轻轻老爱卖关子,直说!”陈东江有点不耐烦。 “长风制药必须迁出石泉,不,是彻底远离整个曲柳乡!”王鹏直视陈东江。 陈东江握着香烟的手猛一抖,一长串烟灰跌落在桌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涉及市里经济决策的大事!就凭你,一个刚刚分配来的学生,也能妄提条件?”他越说声音越高,最后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好了,这个事到此为止!你如果不想个人前途从此被毁,就不要再跟任何人说这个话,我也当作没有听到过!出去吧。” “陈乡长!”王鹏不甘心事情再次急转直下,“我……” “出去!”陈东江怒视着王鹏,不愿意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如果王鹏刚看到自己的报告被丢在纸篓里,是一种委屈、伤心的感觉,那么现在则是一种出离的愤怒了!古人尚且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而他眼前这位堂堂乡长、人民公仆却为一己前途无视百姓健康和生计展,实在是有辱一方父母官的身份! 王鹏冷眼直视陈东江,从座位上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他的桌边,将自己手里的报告再次扔进了纸篓,嘴角泛起一丝嘲讽,“我既然主动要求来曲柳乡工作,就从来没有把个人前途放在位!倒是您,陈乡长,我希望您能在仕途一路走好!” 陈东江看着王鹏在自己面前傲然转身离去,心头也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重重地一拳砸在桌上,嘴里喃喃地骂着:“小畜生,真是狂得可以!” 王鹏腾腾跑下楼,直接去了后面的派出所找钟宏轩,他需要找个人陪他喝个一醉方休,否则他今天非疯了不可! 柴荣也在,正等钟宏轩一起下班回宿舍,王鹏本对他印象不错,就邀他们一起去阿芳饭店喝酒。结果临到了阿芳饭店门口,柴荣碰巧说了句乡里领导今晚在这里请客,王鹏更加来了气,问他们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宁城喝酒? 柴、钟二人也都是二十郎当的年纪,又都是单身,自然都不反对。于是三人各骑了一辆自行车往宁城去,一路上,王鹏因为心里郁结难消,把车子骑得飞快,柴、钟二人也跟着他一起飞车了一回。 王鹏领着二人直奔得意楼,赶巧没进门就撞上了冯天笑,“乡巴佬,想死我啦!”冯天笑看见王鹏就冲上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把柴、钟二人看得直愣。 王鹏今天正火头上,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冲冯天笑吼道:“你Tm谁啊?乡巴佬?整天当你自己是天鹅,也不见得你比那大白鹅高贵多少啊!” 冯天笑刚进电视台,今天是第一次跟着前辈一起来吃饭,本来看见王鹏是让她很高兴的事,结果被这么一吼,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得意楼门口,不光有台里的人也有不认识的路人,她在最初的愣神之后立刻两行眼泪就刷地下来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个穿粉色套装的女子立刻走到冯天笑身边,恶狠狠地瞪了王鹏一眼,“就算她有什么不对,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当街骂女人?” 王鹏看到冯天笑哭,心里就有点后悔,但被这女人一指责,心里的火又起来了,反正他现在就想找人干架,也不管自己跟前站的是男人女人。 柴荣和钟宏轩看王鹏那样子像是又要骂人,赶忙一边一个把他架开了,柴荣劝道:“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斗!” 钟宏轩则朝着粉衣女子一个劲地的抱歉,“对不住,对不住!他今天心情不好,你们多包涵!” 粉衣女子一边安慰冯天笑,一边依旧不依不饶,“心情不好就可以欺负女人了?那他要是杀了人,是不是也可以说自己心情不好?”她瞄了一眼钟宏轩身上的警服,“亏你还是警察,用这么蹩脚的理由!” 钟宏轩觉得和女人斗嘴真的是个技术活,赶紧封了嘴只是干笑,又朝着柴荣拼命使眼色,俩人合力架了王鹏就往得意楼里面走。 “等等!”粉衣女子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骂了人就走,还有没有王法了?回来道歉!” 王鹏这时已经稍微冷静了一点,但心里的火还在四处奔窜,自然是万不肯低头认错的。冯天笑虽然被王鹏一吼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可也不想看他被粉衣女子逼得下不来台,于是俏目含泪摇着粉衣女子的胳膊低声反劝道:“宁姐,算了!我们经常这样吵架的,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粉衣女子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泪意未消的冯天笑,用一种怒其不争的口气低斥道:“你这个样子,还不是让男人把你吃得死死的啊?!” 冯天笑听了这话,脸上腾起一片红云,辉映在尤挂着泪珠扑闪的睫毛上,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羞动人,“我倒真想让他吃死了我!” 被称为宁姐的粉衣女子叹了口气,用食指在冯天笑额头轻戳了下,“人家说恋爱的女孩子不可理喻,我看应该是恋爱的女孩子没有自我才对!” “宁枫,天笑,”一个扛摄像机的中年男子在得意楼的台阶上喊着,“你们快点,磨蹭什么呢?” 冯天笑听得喊,趁机拉了宁枫跨上台阶,走过王鹏他们身边时,并没有忘记留给王鹏一个甜甜的笑容。二十岁姑娘如春风般夹着花香的笑容,令王鹏身边的钟宏轩和柴荣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王鹏的心里却升起一丝歉意,那种无力付出的歉意。 第041章 一醉方休 这么一折腾,王鹏心里的郁结虽然没散开,但也没像先前那样有种火冒三丈的感觉。( 一行三人在二楼找了张靠窗的桌子,点了四菜一汤、三瓶草黄(注释1),没等菜上来就各自先喝了一杯酒下去。 柴荣和钟宏轩都知道王鹏为石泉村污染到处奔走的事,尤其是柴荣早就对王鹏心生佩服,今天看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虽不能知道全部,但大致也能猜到是为了石泉的事不开心,一杯酒下肚便开口劝解王鹏。 “有什么不愉快的,别闷在心里,”柴荣往王鹏的杯子里添了酒,“我们不一定能帮上你,但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未必不能为你引出些好主意来。” 王鹏一仰脖将柴荣刚给自己添的酒倒入嘴里,钟宏轩连忙拉住他,“草黄虽然不烈,但你这个喝法也是会醉的。” “我就是想把自己灌醉了,才好不去想这些破事!”王鹏轻轻掰开钟宏轩的手,“不是说好陪我一醉方休的吗?” 柴荣与钟宏轩对视一眼,都端起杯子一口喝尽,“好,我们陪你!”柴荣将自己喝干了的杯子倒扣过来抖了抖,表示自己是喝尽了的。 “好!够兄弟。”王鹏拿起酒瓶又给各自的杯子倒满,“再来!” 三个人你来我往,第一盘菜端上来的时候,三瓶草黄已经见底,王鹏又让服务员拿了六瓶上来。 柴荣酒量并不好,但他心里佩服王鹏,也真心想为王鹏解解闷气,所以豁出去舍命陪君子。钟宏轩到底年龄长他们几岁,见三个人同来,总不能都倒在这里,每喝几杯就借口解手,到卫生间都自己用手指把吃下去给挖了出来,饶是这样,到最后他也是有点稀里糊涂的。 冯天笑等人吃好出来时,正看见服务员在跟钟宏轩拉拉扯扯,说堂堂警察居然想吃霸王餐。 “怎么回事?”冯天笑急急跑到服务员跟前问。 “怎么喝成这样啊?”那位叫宁枫的粉衣女子也跟了过来,抬手掩着自己的鼻子,蹙眉看着倒在桌上的王鹏。 “正好,宁记者,你帮忙评评理!”服务员看到宁枫像看到了救星,“这三个人,菜倒只点了五个,可酒却喝了整整一箱,结账又摸不出钱!”说到这儿,服务员用极其鄙夷的目光看着钟宏轩,“穿了一身虎皮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竟然想到得意楼来吃白食!” “你!”钟宏轩喝得也有点多,但脑子还是有意识的,被一个服务员这样说自己,他真觉得百口莫辩。今天本就是王鹏说请客的,按钟宏轩在乡派出所的收入,他也不敢到得意楼来喝酒,何况他现在身上也摸不出这么多钱。但到底当着美女的面,钟宏轩哪肯让人这样污蔑,气血上冲之余,一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拍在桌上,还把所有的口袋都翻在外面,“喏,今天本就是我朋友请客,我没带那么多钱。现在他喝醉了,最多你把我身上的钱都拿去,缺的我写欠条,明天就来还!” 服务员见这样子也有点为难起来,头转来转去想找值班经理来处理这件事情。 “哎呀,不就是一顿酒钱嘛,至于弄成这样子?”冯天笑瞪了服务员一眼,“说吧,多少?我来付!” 一听有人愿意帮忙付,服务员立刻撕下手上的菜单递了过去,“九十四块五毛,零头就算了,你付九十四块好了。” 冯天笑立刻从自己包里拿出钱递给服务员,一旁的宁枫看着直摇头,钟宏轩则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对冯天笑道谢:“谢谢你啊!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明天把钱拿来还你。” 冯天笑却笑起来,“我记得你,那天在曲柳乡派出所,就是你帮乡……小鹏澄清了事实,戳穿了周胖子的假话!” 钟宏轩没想到冯天笑记得自己,酒意立刻全醒了,搓着双手傻笑了两声才说:“我以为你不记得我。” “乡……”冯天笑知道了王鹏不喜欢自己叫他乡巴佬,想改过来却一时半会也难,“小鹏的事我当然都记得!” 钟宏轩听冯天笑这样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钱都付了,你们还准备在这里站到几时啊?”宁枫在一边有点不耐烦了,她一直见不得男人借酒浇愁。 冯天笑看看倒在桌上的两个人,又看看钟宏轩,“你们今晚是住宁城吗?”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钟宏轩又愁上了。他是警校毕业分配到曲柳乡的,在曲柳乡无亲无故,不要说宁城了;至于柴荣,据他所知,家里人都在开泰市,宁城也没有亲戚;而王鹏他就所知更少了,只知道他是石泉人。倒是眼前的女孩与王鹏应该是熟识的,看样子也只有把王鹏交给她了,不然他一个人也没办法把两个人都弄回曲柳乡了。 “我们是骑自行车来的,在宁城也没认识的人,”钟宏轩的脸比先前红了些,“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王鹏,我没办法把两个人都带回曲柳乡。” 冯天笑当然是十二万分地乐意照顾王鹏,可她还没开口,一旁的宁枫已经接了过去:“这么晚了,让一个黄花大姑娘照顾一个醉酒的毛头小子,这算什么事啊?”她回过头朝门口等着的同事喊道,“大刘,来帮个忙,天笑的朋友喝醉了,我们帮忙弄回去。” 冯天笑感激地看了宁枫一眼说:“谢谢宁姐!第一次跟你们出来工作就给你们添麻烦,下次我让小鹏亲自请客谢你们!” 宁枫戏谑地看了冯天笑一眼道:“等你真做得了他的主再说吧。” 大刘走过来时,还带了一个男人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王鹏、柴荣分别架了起来,拖出得意楼,塞进了电视台的采访车。 “宁枫,送哪儿?”大刘站在车门口问。 宁枫把目光投向冯天笑,这下冯天笑也犯难了。要说就王鹏一个人,她还可以直接把他带回家,反正兄嫂也不会有意见。现在另外还有两个,一个和王鹏一样不醒人事,另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她总不能都拖回自己家去啊! “宁姐,借你的大哥大用用。”冯天笑想到了腾云飞他们。 结果一圈电话打下来,不光腾云飞不在宁城,连江海涛、郝摄辉都不在宁城,“怎么会这样啊?!”冯天笑跺着脚直跳。 “要不,你就把王鹏带回去吧?”钟宏轩试探着说,“我可以骑车把柴荣带回去的。” “开玩笑!”冯天笑瞪着一双美目道,“你这样子骑车,还不把你们俩都带沟里去啊?” “他没有其他朋友了?”宁枫也有点头大了,看着大刘他们不耐烦的表情,她也急躁起来。 “对不起啊,宁姐!”冯天笑平时虽高傲,但一碰到王鹏的事,她就真傲不起来,“对了,对了,我打给东子!” 冯天笑翻出包里的通讯录,找到东子的电话打了过去,“东子吗?我是冯天笑。……对,是这样,王鹏和两个朋友在得意楼喝醉了,我没法带他们回去……啊,好,那我们等你!” 冯天笑挂了电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将大哥大还给宁枫,“宁姐,他朋友会开车来接他们,你和刘哥他们先回吧,都这么晚了,怪不好意思的!” 宁枫倒也不愿意跟冯天笑客套,就让大刘他们帮忙重新把王鹏和柴荣抬到路边放下,才对着大刘挥手说:“你们先回吧,我陪天笑等一会儿,这么晚了把她放这儿我不放心。” “宁姐,我没事的,你也回吧!”冯天笑马上推辞。 宁枫朝冯天笑露出一个笑容,让一旁的钟宏轩又是看着一呆,冯天笑笑起来像春风扑面,而宁枫的笑让钟宏轩感觉像漫山的黄杜鹃,醒目的美丽之下弥漫着无尽的毒素。他忍不住甩了甩自己的头,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竟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一个美女的笑容。 宁枫并没有注意到钟宏轩的表情,而是坚持陪冯天笑等东子来接。 东子开着一辆依维柯来接人,见到这三男两女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开小车来,否则还要来回折腾。 “天笑,我先送你和你同事回去吧。”东子动了车子看着后视镜里的冯天笑说。 冯天笑张了张嘴想说不好,但想到宁枫,又不好意思拖着她一起送王鹏他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路上车子一颠,本来醉得跟死猪似的王鹏,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人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冯天笑本和他坐在一起扶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见他整个人扑了出去,哇地一口喷出来,不但吐了宁枫一身,人也全挂在宁枫身上了。 宁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狼狈不堪,想要作,又觉得没法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计较,只好拼命摒着呼吸,用力去推开王鹏,无奈王鹏吐出后再度沉睡,根本没法撼得动他。 东子停了车,和冯天笑一起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鹏给拖开,再看宁枫,一身迪奥的套装全毁了。 注释: 1、草黄——黄酒。被称为草黄是因该类黄酒原先是被百姓当作料酒使用,民间尤其是乡村好饮之人因其价格便宜,各种小店都容易买到,干脆拿来直接饮用。久而久之,在一些地方,这种不被正规酒厂认可的黄酒,竟成了酒店、家庭都喜爱的饮用酒之一。 第042章 糟蹋人家要道歉 王鹏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右手按着头拼命地揉着,好不容易睁眼却现自己不知道待在谁的屋子里,他回头看看身边躺着的柴荣和钟宏轩,想不起来自己和他们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房间里的陈设有些简单,但空间很大,王鹏印象中冯天鸣的家也没有这么大。他翻身下床,才现自己就穿了一条裤衩,再一看裤衩上的格纹,立刻明白这儿是东子的新家,这小子喜欢穿格纹的内裤。他推门走出房间,现这房子真的是大,那客厅在放了东子的乐器及一些家具后,竟然还看上去挺富余。 “嗬,总算醒了?”东子手里拎着几袋包子开门进屋,王鹏忙上去接了拿进厨房。 “昨天是你把我们弄回来的?”王鹏一边把包子分装到盘子里,一边问跟过来的东子。 东子斜他一眼道:“我正好路过,看路边倒着的一头死猪像是你,就捡回来了。” 王鹏嘿嘿一笑,“那我得感谢上苍给了你好生之德,否则你随手把我埋了,我就再看不到太阳升起喽!” “呸!”东子踢了王鹏一脚,“要不是冯天笑那丫头拦着我,我还真想把你就地埋了,省得你还糟蹋了人家同事一套迪奥套装!” 王鹏刚端着盘子走到厨房门口,一听这话就收住脚步问:“谁的迪奥套装?很贵?” 东子走过去拿了个包子咬了两口,一边推王鹏往外走,一边说:“电视台的台花宁枫啊。亏你还和胖子一起卖过服装,连迪奥都不知道!那是法国的一个牌子,一套衣服两千多(那个时候够,现在上万了)吧。” “什么?!”王鹏叫起来,“一套衣服就两千多?这女人有毛病啊,穿这么贵的衣服在身上!” “我看你小子才有病!”东子抡手在王鹏头上拍了一下,“人家主持人吃的就是青春饭,不包装自己,在那个美女如云的地方,还不是没几天就让人给踩下去了?”说着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问,“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吗?听冯天笑说,你见到她时就火气大得吓人。” 王鹏在东子边上坐下来,拿了个包子在手里掰扯,“唉,心里窝火啊!” “又是石泉的事?官司不是结束了吗?”东子将桌上保温筒里的豆浆倒了出来,和王鹏一人一杯。 王鹏将手里的包子吃了,又喝了两口豆浆,然后将到曲柳乡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东子,说到陈东江的态度时,他还是余怒难消,右手握拳狠狠地在桌上砸了一下,震得杯里的豆浆都弹了起来。 “要说陈乡长这人,吃相(注释1)是难看点,但人真的不坏啊!”柴荣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王鹏与东子同时回头,见柴荣和钟宏轩都起来了,就招呼他们也过来吃。柴荣不好意思地朝东子道谢,“昨晚真是不好意思,素不相识给你添这样的麻烦!” “别客气!”东子笑了笑将装包子的盘子推到柴荣和钟宏轩的面前,“快吃吧,还热着,宿醉之后不吃东西会伤胃的。” 柴荣又谢了几声,才拿起包子对王鹏说:“你会不会是误会陈乡长了?” 王鹏心想,我亲眼看见自己辛苦写的报告扔在废纸篓里总不假吧?但他毕竟与柴荣他们认识时间也不长,又在一个单位,实在不想在背后讨论领导的是非,于是就淡淡地笑了笑说:“但愿吧。” 钟宏轩倒是一言不,只是一边吃一边眼睛转来转去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你给冯天笑打个电话吧,一早上,她已经来过五个电话了。”东子话音刚落,茶几上的电话就响了,“瞧,你去接吧。” 东子尽管没有明说昨晚是怎么把他们接回来的,但王鹏现在清醒了一点就估计到是冯天笑找了东子,想到昨天在得意楼门口那样吼她,再想想她对自己的心意,越觉得老大的过意不去。暗想着,就算不能爱上她,对她好点总是可以做到的。 钟宏轩从电话响就一直看着话机那边,一只包子都被他撕成了一颗颗小面团,眼睛也没有挪一挪。王鹏接起电话后,他更是支楞着耳朵注意王鹏都在说些什么,柴荣看他愣,用手肘撞他,“干吗呢?扯成这样还能吃?” 钟宏轩低头一看,一桌子小面疙瘩,一块肉掉在上面,他立刻抬头朝东子讪笑了一下,将这些三撸两刮地弄到手掌里,一口塞进嘴里,把个嘴巴塞得鼓进鼓出的,甚是滑稽。 东子立刻把豆浆递给钟宏轩,“你小心噎到,快喝些豆浆。” 王鹏打完电话回过来,见钟宏轩这副样子,失笑道:“你这是演什么呐?” 柴荣深深地盯了钟宏轩几眼,心里略微有些明白,但又不好意思说破,便加快了吃的度,想着还是快点吃完回去算了。 钟宏轩喝完一杯豆浆,才算把嘴里的东西全给裹胃里去了,他一边用手顺着自己的脖子,一边问王鹏:“我们是不是该一起去谢谢昨天的两位姑娘啊?” “噗……”柴荣最后塞进口里的包子皮一口喷了出来,“这事,我俩就不要去了吧?” 东子皱了皱眉,看看柴荣,又看看钟宏轩,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唱的哪出。 “是啊,喝醉了让人家女孩子找人把我们弄回来到底失面子,你们俩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去跟那个宁枫道个歉算了。”王鹏说着又补了一句,“要不是我硬拖着你们陪我,也不会害你们一起出洋相,说来还应该向你们俩道歉!” “嗨,嗨,海!”钟宏轩晃了晃手说,“我们都是男人家,还道歉来道歉去的,也不嫌难看?不管怎样,昨天要不是那个姓冯的女孩子解围,我们估计还被扣在饭店里呢!我不管啊,柴荣,你要不愿意去,就自己先回去,我是一定要去道谢的!” 柴荣其实也想去道谢,但他不喜欢钟宏轩明显别有所图的样子,碍于要好朋友的关系,他又不能说破,只好闭嘴不说话了。 王鹏见他们俩都一副心有不快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不就去道歉加道谢嘛,也值得像女人似的搞得这么别扭? “行了,行了,那就一起去。反正我们昨天也是一起来的,今天也得一起回去,是吧?”王鹏打了个圆场。 东子也接道:“那就快去吧。中午我请客,你们把她们俩一起请来,正儿八经给人家赔个礼。那个宁枫,嘿嘿,”东子睨王鹏一眼,“昨天被你整得有点惨!” 王鹏一愣,“不会吧?除了一套衣服,我还把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东子嘻笑着摇手,脑子里浮现出昨晚把王鹏拖开时,看到王鹏吐出来的秽物不但粘了宁枫一脖子,还顺着她敞开的衣领一直流到了里面,这清洁工作做起来可是不太容易啊。 王鹏看东子笑得猥琐,心里更加狐疑,无奈昨晚柴荣也醉死了,钟宏轩又糊里糊涂没注意,谁也没法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子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还对王鹏戏言:“记住啊,要是能见到咱们的宁城一枝花,一定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谁让你欠人家呢?!” 这话可是越说越暧昧,王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天喝醉对人家做了什么非礼毋视的举动?可转念想想,那么多人在得意楼,他能做得成什么啊? 到冯家,冯天鸣见着王鹏就一顿批评,直言喝酒误事,以后应该能不喝就不喝,王鹏只好吐着舌头应了。 柴荣和钟宏轩都是第一次见冯天鸣,一听冯天鸣的身份,柴荣倒是恭恭敬敬地和冯天鸣打招呼握手,钟宏轩除了对冯天鸣态度殷勤外,看王鹏的眼光却复杂起来。 冯天笑早就站在了冯天鸣身后,见他们都说完了,才对王鹏说:“我费了好大的劲,宁姐才答应见你们。” 王鹏笑了笑说:“就知道这点事难不到你。” 本来这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但听在冯天笑耳朵里,却是她四年来从王鹏嘴里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地表扬过她啊? 像是得了鼓励一般,冯天笑立刻将冯天鸣挤到自己身后,一把挽住王鹏的胳膊说:“那还不快走,别让宁姐等烦了!” 冯天鸣是过来人,自然一直都清楚自己这个妹妹心里想些什么,因而看她开心成这样,也是无奈地笑笑说:“快去吧,女大不中留。” “哎呀,阿哥,你瞎讲啥呀?!”冯天笑娇嗔道,眼睛里盈满了羞涩。 王鹏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一看到冯天笑高兴的样子,就想起昨天含泪替自己跟宁枫辩解的样子,到底还是任由她挽着一起跟冯天鸣道别。 一行四人刚要下楼梯,冯天鸣又追出来,将一个纸袋递给王鹏,“我听天笑说,你昨天把宁大记者的衣服给弄脏了,这个拿去赔给她吧。” “这怎么行!”王鹏忙推回去,“我去买一套赔她就是了,怎么好让你替我赔!” “她那衣服,你跑遍整个运河省都买不到的,”冯天鸣道,“这是我去年出国考察时买的,本来买给你嫂子的,结果买大了,一直放着没人能穿,赔给她也算物尽其用了。” 王鹏这才接了,与冯天笑他们一起离开商业局宿舍。 注释: 1、吃相——方言,一般指吃喝时的姿态、样子,这里用来比喻说话、做事的态度。 第043章 专题节目(一) 宁枫其实并不希望王鹏来道歉,昨晚的情形实在令她太尴尬了,反正都是不相干的人,还不如各自忘了的好。? 〔{ 偏是冯天笑怎么都不肯这事就这么揭过去,碍着冯天鸣的面子,宁枫也不好太驳了冯天笑的好意,只好答应她在得意楼对面的春风茶楼见面。 春风茶楼与沈建华工作的那种老式茶馆不同,是南边刚刚流行过来的那种广式茶餐厅,南风北渐以后,虽然也做早晚茶,但中间多了接待零星客人来真正品茶一节。 王鹏一行人先于宁枫到了春风茶楼,点了茶水、小吃,聊着天等宁枫来。 “不是说她十点就来吗?怎么十点一刻了还不来?”钟宏轩尽管和冯天笑说得热络,可似乎不太喜欢等人。 “她是我们台的大忙人,最近又正好市里领导班子有调整,她一直忙着做专访,让领导们多亮相呢!”冯天笑眨眨眼说。 “滴……滴……”,王鹏的呼机突然想起来,他四处看了看,起身住账台那边去找电话。 张冬海听到王鹏的声音就问他在哪儿,说是潘书记想见他,希望他马上去市电视台,张冬海在电视台大门口等他。 潘广年急着见自己,王鹏自然不敢耽误,想想宁枫那里只有下次再跟她道歉了。 “什么,你要走?”冯天笑一下站起来,“我好不容易约了宁姐,这让我怎么跟她说啊?” “天笑,我真有急事非走不可!”他指了指冯天鸣给的那套衣服,“你把衣服先给她,帮我跟她解释一下,下次我再专门摆一桌向她道歉!”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冯天笑不满地跺脚,“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乡干部吗?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你休息天去处理啊?!” 王鹏对自己认识潘广年这件事,觉得多一个人知道还不如少一个人知道,所以,尽管心里觉得歉意,他还是没有向冯天笑解释具体的原因。 钟宏轩看冯天笑急得又想哭出来了,忍不住对王鹏说:“有什么事不能在见了宁记者之后再去办的?”他看柴荣一眼,“柴荣这个乡党政办的人都没你忙嘛。” 柴荣虽也觉得王鹏要走应该与工作无关,但到底没有像钟宏轩那样直接说出来,只是以眼神询问着王鹏。 “你们等吧,我真有事!” 王鹏说完不再看冯天笑,直接就走了。 到得电视台门口,老远就看见张冬海从大楼的台阶上走下来,一路小跑着,“怎么这么慢?潘书记都问了两次了。” 王鹏没解释为什么来得晚,“潘书记找我什么事?而且,干吗来这里?”他抬头看着宁城目前最像样的建筑——宁城电视台,忽然意识到宁枫也在这里工作,会不会她一直没出现就是因为潘广年在,她走不了? 张冬海拉着王鹏一边走一边说原委,“电视台安排了一个潘书记的专访,但他要求把这个专访改为环保专题节目,切入点就是送呈省领导的两份内参。” “什么?”王鹏吓了一跳,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潘书记刚来就准备捅马蜂窝啊?” 张冬海看他一眼道:“呵,才去了曲柳乡这么几天,就敏感多了啊?”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王鹏苦笑了一下,“你都不知道曲柳乡的情况有多莫名其妙!再说了,你和冯哥不一直都说这事根基太深,急不得吗?潘书记这么做到底有多大把握啊?” “我不知道。”张冬海直接回答。 王鹏停了下来,“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今天本来是采访潘书记的,但他不但不让他们去他办公室,还亲自来电视台跟节目组商量修改节目内容,第一期的主角就是刚刚赢了官司的石泉村。”张冬海说。 潘广年的决定真的让王鹏措手不及,一来是没什么准备,二来昨天刚被陈东江否决了想法,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调整才能两全。再说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上面还有乡里的各级领导,就算要做节目也不该由他来啊。 “什么愣?快走啊!”张冬海催道。 王鹏拖住张冬海,简要说了一下昨天在陈东江办公室生的事,“你说按现在的情况,我能随便说话吗?这要是万一说得不妥,我倒霉还是小事,也会连累潘书记,也会误了宁城环保治理的布署,不是吗?” 张冬海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步履缓了很多,他也没想到潘广年一来宁城就会做这么一件事,这和拿潘广年自己往火上烤有什么两样?他看了王鹏一眼,心里充满担忧,很怕这个年轻人就葬送在这件事上。 “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张冬海语调低沉地说,“不去录这个节目也不现实了,你还是随机应变吧,尽可能不要把真正的矛盾搬到台面上来说。” 王鹏能领会张冬海的心情,他自己其实比张冬海更忐忑,不知道未来留给自己的,到底是一条怎么样的路? 刚步入一号摄影棚,潘广年就亲自迎了上来,“啊呀,小王呐,临时通知你来做个节目,没意见吧?” 王鹏与潘广年在天水虽然谈得很投契,但毕竟到现在与他也只是第二次见面,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堂堂市委书记亲自迎上来与自己一个小百姓握手,还是让他感到诚惶诚恐。 “潘书记,您有吩咐,我当然是要来的,怎么会有意见啊!”王鹏说话的声音是有点抖的,内心对自己也有些鄙视,竟然前一分钟还与张冬海一起质疑潘广年的决定,这一秒却在这里恭维领导,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呵呵,没意见就好。”潘广年说着转过身面向自己后面的一群人,“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曲柳乡城建办的王鹏,一个敢想敢说敢做的年轻人!” 王鹏被推到了众人面前,潘广年为他介绍了市环保局局长何文斌、稽查大队队长蔡惠强,市建设局规划处处长许巍、副处长孙遇安,长风制药副董事长方和平、办公室主任柳源。而让王鹏意想不到的,王鹏最后被领着见面的人竟是陈东江,只听潘广年对他说:“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陈乡长!”王鹏主动与陈东江打招呼,陈东江回了他一个没有任何潜台词的笑容,王鹏忍不住回头瞅张冬海,怪他刚刚没有事先告诉自己。 “不跟我打招呼吗?”一道柔美的声音响起,身着浅灰色套装裙的宁枫站到王鹏跟前,“你接下来可是我的采访对象哦!” 王鹏讪笑了一下道:“你好,宁记者!” 宁枫抿嘴一笑,将一叠稿纸递给王鹏,“给你十分钟准备一下,这是我等会要问的问题,你先理一下思路。” 王鹏接过来翻看,现上面的问题基本都是围绕长风制药输了官司后,石泉村的后续展问题,但始终没有任何一条涉及长风制药的搬迁问题。王鹏看完抬头在人群中寻找陈东江,正好现他也看着自己,想了想便走过去,轻声问:“陈乡长,这上面的问题,我能以昨天向你汇报的想法来回答吗?” 陈东江笑道:“潘书记都说你是个敢想敢说敢做的人了,难道你还想把说过的话收回去?” 王鹏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激动地问:“陈乡长,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这是开玩笑的地方吗?”陈东江反问,“你放心说吧,具体原因等会下了节目我再向你解释。”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宁枫这时走过来问。 陈东江在王鹏的肩上拍了拍,“去吧,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不妨多走一步吧!” 王鹏心里一暖,“不妨多走一步吧”,陈东江这是在鼓励他!王鹏不知道是什么令陈东江的态度生了大变化,他不相信是因为今天这样一个场合才产生的,但他现在至少可以相信一点,他可以借助今天的电视镜头说出自己对石泉村的规划! 王鹏整了整衣衫,跟着宁枫走到了镁光灯下,在陈东江的边上坐下,他看到除了潘广年,其他人都在台上围坐着,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看不出他们内心的喜忧。 宁枫说了一段开场白,大致是省委宣传部前不久向宁城电视台转达了,由省长吕明生亲自签的两份内参,其中提到了宁城的三家重点排污企业,要求宁城能以此为契机,全面展开环境治理工作,还百姓一个美丽的宁城。接着她话风一转,面对方和平,“方董,据我所知,你们前不久刚刚输了一场关于环保的官司,能请您给我们具体讲讲吗?” 方和平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台下站在灯光背面的潘广年,“这其实是一场毫无争议的官司,就像我们公司一直致力于排污治理,我们和各级政府一样,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控制污染,给我们工厂周围的百姓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所以,官司虽然输了,我们输得没有怨言!” 王鹏看到宁枫微微皱了下眉接着问:“您能具体说说官司起因吗?” 方和平笑了笑道:“我已经说了,我们对官司结果无怨,所以也就没必要再来聊过去种种。宁记者倒不如把目光放在未来,趁着环保部门的专家在座,一起聊聊宁城环境治理的大问题,让我们长风制药也可以吸取更多的先进经验。” “卡!”台下的一个男子举了手大声喊停,“方董,你得按我们给你的稿件来回答问题啊!” 方和平这时站起来冲着台下的潘广年道:“对不起,潘书记!我想,在做这样的节目前,我还是需要和您再具体汇报一下长风制药的情况!” 第044章 专题节目(二) 王鹏坐在台上,看不清潘广年的表情,但他能清楚看到台上众人的样子,没有人对方和平的态度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也没有人脸上有或喜或忧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严肃挂在他们的脸上,仿佛方和平的表现与他们要做的这个节目毫无关系。〔(( 潘广年在暗影里沉默了半分钟才开口:“那等节目录完后咱们再单独谈吧,现在先把节目做完,占用大家的休息时间聚在一起做这个节目,还是不要半途而废才好!”说完就见他与先前喊停的男子低声交流了一番,那男子才示意大家继续录制节目。 方和平重新退回座位上坐下,正了正自己的领带,嘴角有一抹不意察觉的得意滑过。 宁枫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将问题抛给环保局长何文斌:“根据省环境科学研究院的检测,长风制药位于曲柳乡石泉村的三分厂,历年来无论是废气排放还是污水排放都严重标,这也是导致长风制药现在输了官司,赔偿石泉村村民损失的最直接原因。那么我想请问何局长,环保部门接下来对长风制药的污染问题将采取什么积极有效的措施,确保不会再有老百姓遭受石泉村村民这样的境遇?” 宁枫犀利的问题令方和平本已平和下来的表情再度绷紧,他的目光如刀锋划过宁枫的脸,最后落在即将回答问题的何文斌脸上。 何文斌同样瞄了台下的潘广年一眼,清了清喉咙,避开方和平锐利的眼神,朗声说:“长风制药的排污确实是个老大难问题,作为企业他们多年来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提高治污标准。但随着药品的不断开投产,许多新的污染问题会不断地冒出来,而且制药企业本身也还有许多排污治理的技术问题,即使在西方达国家也还没有被克服。”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些无奈的表情,“关于宁记者刚刚提到的积极有效措施,我现只能保证,我们局将抽调专业技术人员,专门对宁城的各大排污企业进行全面的技术指导,环境稽查大队则会加强执法力度,督促企业进行整改。对于那些严重违反国家环保法规的企业,将坚决予以查处,必要的情况下还会要求他们停业整改甚至停产转并!” 何文斌先前的一番话说得温和,所有人都以为环保局也与方和平站在一条线上,不愿意在节目中说出任何不利于长风制药的话。但是,他最后一句“停产转并”说出口,不但方和平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其他人也都摒住了呼吸,似乎都已经看到了环保部门接下去的雷霆举措。 宁枫适时接过何文斌的话头面向规划处处长许巍,“许处长,我听说市里有意向在安远成立一个占地15平方公里的工业区,区内重点引进的企业均为重污染企业。您能给我们具体谈谈吗?” 直到许巍侃侃而谈时,王鹏才明白,市政府似乎早有打算将一些重污染企业从市里迁出去,并且远在前年就已经委托省规划院做远景规划,通过在生产过程中运用环境无害化技术和清洁生产工艺,通过对废水和废弃物的统一处理,形成一体化的清洁生产环境,达到生产与生态的平衡、展与环境的和谐。 “听上去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前瞻性的规划。”宁枫在许巍讲完后接道,“据我们所知,信访部门在接到的环保类投诉中,长风制药一直都是高居榜,如果能搬迁到这样的工业区,实在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那么,长风制药有没有搬迁的打算呢?” 宁枫再一次将矛头对准方和平,只见他不急不缓地说:“宁记者知道什么叫规划吗?那其实都还只是一个设想,我承认许处刚刚说的规划很吸引人,但它什么时候能开门纳客呢?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问题!就算我们愿意搬,在这之前,我们长风制药该怎么做?几千号工人的生计该怎么维持,我不知道在座各位谁能告诉我?” 王鹏心里还是有点佩服方和平的,面对台下督阵的潘广年,他并不一味附和,而是敢于提出自己的异议。更重要的是,他很懂得转嫁矛盾,常常不经意地就将手里滚烫的铁球给扔了出去。 面对冷场,宁枫有很强的场面控制能力,她并没有让谁来回答方和平这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而是转向陈东江和王鹏,“这两位是长风制药污染事件最有言权的代表,陈乡长,能不能请你谈谈自从引进长风制药三分厂这个项目后,给一向经济落后的石泉村带来了哪些变化?” 陈东江苦笑了一下说:“按当初项目引进时的协议,长风制药解决了村里一部分青壮劳力的工作问题,并且每年付给村里一笔钱。这在当时看来确实是不错的,毕竟我们不可能个个都是环保专家,而且当时工业项目设立不像现在先要做环境评估,虽然行为短视了点,但也真的有点无奈。至于后来的展,我也就不多说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村**合与长风制药打官司了。” 宁枫笑了笑又问王鹏:“听说,你就是村民打官司的组织者王鹏?” 王鹏愣了愣,不知道宁枫为什么要这么介绍他,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你不但帮石泉村的村民拿起法律武器维护了自己的权益,听说你还有一系列促进石泉村经济展的措施,能不能说来听听?”宁枫接着问。 王鹏看了眼陈东江,见他投来鼓励的目光,于是吸了口气说:“我确实有些设想,但这些设想也是建立在长风制药迁离的基础上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没关系,你可以说说看,如果连想都不敢想,那又怎么去做呢?”宁枫接道。 王鹏笑了笑说:“我读书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和朋友一起倒卖过服装,因此对服装市场多少有点了解。就像我们宁城人喜欢去沪城这样的大都会买衣服,北方的老百姓也喜欢我们这里的衣服款式,尤其是这里的毛衣、皮衣,更是受北方市场的青睐。但是,我们这里许多农村的家庭作坊都是分散加工、分散推销,没有形成规模经营的市场。如果,我们能运用政府的力量,建起一个大型的专业化市场,把这些加工企业都集中起来经营,不但能更好地把我们的特色经济从宁城推出去,也能把更多的人吸引到宁城来。之所以我觉得石泉村适合做这个事情,一来是因为这几年不少的家庭妇女都在家里用横机织毛衫,二来是石泉的水土经过几年的污染已经失去了大规模种植的条件,与其让石泉村自生自灭,就不如找一条新路让它闯闯。” 因为是做节目,王鹏只是说了自己的一个大致设想,远不及昨天扔在陈东江纸篓里那份报告来得详细具体,但就是这样已经令在座众人都大吃一惊,没人敢相信这样大胆的想法出自一个年轻人的脑袋。 就在大家愣的时候,台下传来阵阵有力的掌声,潘广年从灯光的暗影里走了上来,问何文斌、许巍等人:“怎么样,这下镇住了吧?这还只是其中浅显的一部分,他的具体设想与措施,才真正地令人震惊!” 许巍站起来笑着说:“我说嘛,放着我们建设局这么好的单位不要来,非要去曲柳乡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今天果然大开眼界!” “许处,你这话就不对了啊,我们曲柳乡很差吗?”陈东江笑着反问。 潘广年双手空举着按了按道:“好了,已经连着开了几天会了,不能再继续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今天这事就到这里。”他看了方和平一眼,“我想,方董也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我今天这个信息量搞得太大了一些。” 王鹏站在人群后面,依然觉得自己满脑袋雾水,刚刚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潘广年拒绝了电视台的午餐安排,带着自己的秘书和方和平、柳源一起先行离开了演播室。等这四个人一走,气氛立即轻松了许多,陈东江大声招呼着众人,要大家跟他去得意楼吃饭,但所有人都婉拒了,他倒也不勉强,拉着王鹏与众人告别,合着张冬海一起往演播室外面走。 王鹏想到自己还没有跟宁枫道歉,忙扔下陈东江和张冬海跑回去叫住宁枫:“宁记者,请等等!” “还有事?”宁枫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长长的秀扬起来,划起一道美丽的弧线。 王鹏在宁枫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低声说:“昨天我太失态,请你原谅!” 宁枫嘴张了张,结果只是展颜一笑,一双妙目盯着王鹏不作声。 王鹏见她这神情,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继续说:“天笑今天约你吃饭的事,不会过期作废,我另外再找个时间正式向你道歉!” “噗哧”,宁枫终于笑出声来,“我已经接受你的道歉啦,不用搞这么复杂。你还是快去吧,陈乡长是个急性子,看上去已经等急了!” 王鹏转头一看,陈东江果然正对着自己不停地招手,刚想回头跟宁枫说再见,却现她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第045章 被利用了 王鹏追上陈东江和张冬海,就听陈东江问:“干吗折回去找宁记者?” 王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昨天喝醉了碰巧遇上她,吐了她一身,本来今天就想跟她道歉的。[ ?[? [ ” 陈东江不无戏谑地道:“你小子怎么老是能撞上贵人呢?” “啊?”王鹏不解地看着陈东江,感到他这应该算是话里有话的。 张冬海这时插嘴道:“陈乡长,要没什么事,我和小鹏先走了,我们还有点私事。” “啊,没事,没事!”陈东江连忙挥手,“你们有事就忙你们的去。” 王鹏还想着陈东江先前答应自己,下了节目告诉自己为什么会转变态度的事,因而一把扯住张冬海,小心翼翼地问陈东江:“陈乡长,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今天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东江一愣,看了王鹏一会儿哈哈笑道:“这事就这么重要?”也不等王鹏回答,他就接着说:“其实,也不用我说原因,只要你把我们的谈话都仔细说给这位张律师听听,他应该也能帮你分析出原因来。” 陈东江说完,也不管王鹏直愣愣地反应不过来,就朝张冬海笑了笑径直先走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王鹏转头问张冬海。 张冬海边走边说:“那还不好理解?潘书记亲自点名要你来录这个节目,等于是向别人透露了一个信息,你,是他潘广年线上的人!” “啊?”王鹏追上两步,“这也太夸张了吧?潘书记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这能扯一块儿吗?” 张冬海笑着摇头,“要怎么说你还年轻呢?这官场上,讲究的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潘广年要不帮你点一下那些人,估计你在曲柳乡没待上三两个月,就得被赶出来。” 王鹏跟着张冬海上了车,脑子里想着陈东江昨天与今天截然相反的态度,觉得张冬海说得有点在理。可他又觉得,潘广年就为了他这么一个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大费周章,怎么说都好像有点不着调。 “话是这么说,可是潘书记不会就为了我才搞今天这么一出吧?”王鹏还是说出自己的疑虑。 “这个自然啦,”张冬海抻了下眉毛,“你们做节目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看他答应方和平单独谈谈,我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王鹏侧过身子面向张冬海,“快跟我说说!” 张冬海边开车边说:“潘广年到宁城后与武保平重点谈过治污的事,但武保平的意思是保经济为大前提,治污可以,但不能对企业大动乾坤。而武保平之所以这么说,据我所知,杨副省长还有一周就回来了,只要他一回来,事情就有转机。” 王鹏突然插嘴问:“我记得上次在天水,金教授不是说省里的领导都有心要彻底为宁城治污吗?” “不错,但你想想,为什么这么多年这件事都解决不了?要说杨柏岳也只是个副省长,能大过省委?问题在于他上面也有人,燕京有人竭力撑着他,省委的各位领导也都不太愿意为这事得罪那位。”张冬海解释道。 王鹏听得头都大了,就小小一个宁城的事,竟然会牵涉到上层那么复杂的关系,这也就难怪石泉的事会拖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一个完整的说法。“可是,这和潘书记现在的做法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应该是想在杨柏岳回来前,让事情有一个出人意料的变化,即便杨柏岳也无法反对的变化。”张冬海推断。 “可用播出节目这种办法也太冒险了。”王鹏忧虑地说,“我们这种小人物用用这样的办法还说得过去,出了事最多也就继续做老百姓,潘书记如果得罪了人,那可是自毁前途了。” 张冬海瞄王鹏一眼笑道:“你也知道会自毁前途?我看你干得不亦乐乎啊!” “不是说了嘛,我就一刚参加工作的小小办事员,再坏能坏到哪里去?”王鹏说到这里,忽然眼睛瞪着张冬海,“今天虽然是潘书记要做这个节目,但他自己并没有上镜!也就是说,最后在镜头前说了有可能令杨副省长、武市长不高兴的言论的人,只有我和宁枫?” 张冬海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停住了车子,他转头看着王鹏道:“确切地说,除了你们俩,还有何文斌和陈东江。” 王鹏细想了想,也确实如此。 “何文斌和陈东江一直都混得不得志,对他们来说,这次是个机会。如果潘广年把这个事情办成了,也等于是在宁城一举确立了威望,那么他们都是功臣。”张冬海说。 王鹏不知为什么,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有一种被人利用的感觉牢牢抓住了他。因为张冬海的关系,他敬重金军,也敬重潘广年。可是,潘广年如果真的像他和张冬海分析的这样,那么对方无疑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政客,这让王鹏难以接受。 “我们这种猜测太无根无据了!”王鹏否定道,“潘书记不是这样的人!” 张冬海笑笑说:“你呀,凡事不要太过执着。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你觉得如果你处在潘广年的位置,想要办成这件事又必须保住自己的位置,你该怎么做?他今天就算牺牲了你们,只要他自己还在位置上,要重新用你们就仍然有机会!” 王鹏皱眉不语,这样的事情,对他的人生观是个颠覆。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张冬海说的是事实,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达到目的,那和长风制药的行为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行了,也别瞎琢磨了,”张冬海重新动车子,“至少这么一来,你在曲柳乡的日子暂时不会太难过。” 王鹏苦笑着摇头,“我看也未必。如果真像你分析的那样,恐怕这才是开了个头,以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这么灰心?”张冬海笑问。 “你是不知道,我报到以来,乡里从洪书记、陈乡长到下面的工作人员,很多人的表现都是怪怪的,我有时都怀疑是不是我这个人真有点问题!”王鹏懊恼地说。 “不是你有问题,是现在的环境逼的。”张冬海收起笑,“学着适应吧。” 王鹏调整了一下坐姿,“张律师,你说,为什么潘书记要让陈乡长上这节目,而不是让洪书记上节目?怎么说潘书记和洪书记才应该是一条线上的啊。”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张冬海呵呵一笑,“按说这种治污的事情该由武保平去管,潘广年来的时间又不长,上面非要他管这事,他总得找人出头啊,可是谁出头,那是大有学问的。别说他现在不能确认洪向南是不是与他一条心,关键是咱们党管干部这一条是不变法则,他表面上拉陈东江一把,实则传达了很多讯息啊!” 王鹏这时扬了一下手说:“我来猜猜啊!陈乡长应该一直以来是被洪书记压制着,现在潘书记向他传达了一种看重他的信息,使他愿意为自己的前途选边站队博一博。而洪书记因为失了已故的何书记这个靠山,现在变得有点尴尬,他如果还是和武市长保持一致,那么作为乡党委书记,他接下去的前途堪忧。他如果站到潘书记这一面,又容易使人对他的行径不屑,潘书记不让他出面应对长风制药的事算是给他留了个面子,反倒会让他老老实实。” “你这脑袋转得还是很快的嘛,”张冬海对王鹏的领悟力还是很欣赏的,“所以,你觉得你短期内在曲柳乡的日子会难过吗?” “如果真这样,我当然是乐见的。可是,方和平会同意搬迁吗?”王鹏一想到方和平在演播室里的态度,就对这件事没信心,但他也很好奇是什么让方和平有如此大的信心来对抗潘广年。 “这就不好猜了,什么样的结果都可能,方和平不是普通人。潘广年如果没有足够让他心动的条件,要想撼动他真的不容易。”张冬海说。 王鹏好奇地问:“怎么个不普通啊?” 张冬海此时已把车子开到春风茶楼的门口停下,他一边熄火一边说:“简单点说吧,宁城的财政其实很穷,可你知道为什么宁城到天水的那段国道,宁城反而先于天水完工吗?” “不是因为宁城这段距离短吗?”王鹏反问。 “这是一个原因,但不是关键原因。”张冬海摇摇头,“关键在于长风制药捐了一大笔钱用于这条国道的改造!” “造路的钱是由企业出的?”王鹏太惊讶了,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对,就是企业出的。这只是长风制药拿出的钱中的冰山一角,其他我就不举例了,由此你可以想到,为什么长风制药会被杨柏岳、何洋、武保平共同保护得那么好!”张冬海和王鹏一起下车,接着说了一句,“所谓树大根深就是这样的!” 王鹏有点挫败地说:“我还是烧高香保佑潘书记能撼动方和平吧,这种复杂的内情不是我这种小办事员能考虑的,还是多想想万一哪天长风制药真搬走了,市里、乡里是不是真会采用我的建议,这才是正事。” 张冬海点头道:“要想一路走下去,该考虑的还是要考虑!”他看了一下手表又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得意楼占位置,你去把天笑他们叫过来吧。” 王鹏应声去了,张冬海看他迈着大而有力的步伐,心里忍不住叹道:“希望这小子未来的路都能走得这么坚定!” 第046章 王慧出走 王鹏才走进春风茶楼,冯天笑就跑过来一把挽住他,“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王鹏还没来得及解释,柴荣和钟宏轩也走了过来,钟宏轩面无表情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去取了自行车,赶紧回去吧。〔 ?” “这都几点了,你们不饿啊?”王鹏一脸歉意地说,“张律师已经去对面得意楼帮我们占位置去了,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吧。” 柴荣笑道:“不喝酒吧?我到现在头还痛呢!” “不喝,不喝!”王鹏忙道。 “那还等什么,快走吧。”冯天笑催道。 王鹏挪开冯天笑的手说:“那我先去把账结了,你们在门口等我。” “小柴已经结了。”冯天笑立刻说。 “那怎么好意思!本来就是因为我吐了宁记者一身才来这儿道歉的,怎么好让柴荣结账呢?”王鹏边说边摸出钱来要还给柴荣。 柴荣猛地一推道:“看你做事蛮有决断的,怎么一顿茶钱倒扭捏起来?” 王鹏一想也是,两个大男人为点小钱推来推去也不像样,就点点头说:“那就谢了!”随即与柴荣相视一笑,一起朝着得意楼去。冯天笑见王鹏把自己甩在后面,不满地撅起嘴,跺了两脚紧跟上去,钟宏轩立刻拉住她,“慢点,小心来往的车子!” 一行四人进了得意楼就看到张冬海向他们招手,旁边还坐着冬子与刘胖子。 “嘿,还是张律师想得周到,把你俩也叫上了!”王鹏过去就在刘胖子厚实的肩头砸了一拳,“最近生意怎么样?” “好着呐!”刘胖子起来给刚到的人倒水,“我说你把钱抽出早晚要后悔,你就看着吧!” “你小子存心气我是吧?”王鹏喝了口水作势要喷他。 “怎么可能!”刘胖子笑道。 七个人边吃边聊,四十来分钟就散了。王鹏与柴、钟二人去拿自行车准备返回曲柳乡,冯天笑依依不舍地看着王鹏,非要他答应每星期都来宁城,王鹏拧不过她只好敷衍着答应下来。 回乡的路上,柴荣没什么话,倒是钟宏轩时不时地问王鹏一些问题,大多都是和冯天笑、冯天鸣有关的,也问了问张冬海和东子的情况,王鹏视他为朋友,自然是有问必答。 因为乡里没有给王鹏安排宿舍,到了乡里后,三人又分了开来,王鹏独自回石泉。 刚进村没多久,老远就有人招呼王鹏,“二毛啊,你总算回来哩,快点回屋里去看看吧,你妹子不见了!” 王鹏握着车把的手一抖,脚掌用力猛蹬了两脚,朝家里骑去。还没到家,远远就看见好多人围在自家的晒场上,老娘秦阿花的声音尖细而响亮:“哎哟我的老——天——啊,格个呒良心格小娘13啊,伤天害理啊!” 在秦阿花尖细的哭骂声中,隐隐还夹杂着嫂子孙梅梅低沉憋屈的哭声,让王鹏背上冒起一缕寒意。他扔下车子挤进人群,只见阿爸王铁琐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吸烟,头沉得极低,像是要整个装进自己的衣服缝里去;老娘秦阿花手里紧拽着一张纸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号啕着,篷乱的头和满脸的绝望不加掩饰地铺陈在王鹏眼前;而孙梅梅的声音是从窗户里飘出来的,似乎是被她自己竭力压抑着不肯散出来。 王鹏走到秦阿花跟前,一把将她搀起来,用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阿妈,天大的事,我们进屋关起门来说,你坐在这里嚎,能解决什么问题啊?” 秦阿花见王鹏回来,像是一下有了主心骨,一把抱住他哭诉起来:“二毛啊,二毛啊,阿妈上辈子造了啥格孽啊?!格个小娘13要做格样勿要面孔格事体?二毛,你要帮阿妈作主,帮梅梅作主啊!” 王鹏已经多少明白生什么事了,眼看着村里的三姑六婆都聚在自家门前看是非,虽也有好心来劝慰的,但多少是看热闹嚼舌头的,他可不想老娘这会儿不管不顾地哭嚎,回头又骂村里谁谁是长舌妇。 “阿妈,你放心,格事体我会处理,你还是进屋里去吧!”王鹏不由分说地搀了秦阿花往屋里走,同时回头对围着的众人大声说,“阿伯阿婶,谢谢大家关心,还是散哩吧!” 王铁锁跟在秦阿花母子后面进了门,随手关门落栓,然后与秦阿花一起在堂屋的长条凳上坐下来,敲着桌子让秦阿花把手里的纸给王鹏看。 王鹏接过纸才看到是王慧留的信,大致意思是她不打算再读书了,去西疆找大哥王鲲去了,她一定要和王鲲在一起,反正王鲲和孙梅梅也没有领结婚证。 王鹏心里暗骂自己这两年对王慧关心得太少,竟然一直没现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的那点感情丝毫都没变,真不知道应该替王鲲高兴,还是该替孙梅梅难过。 “怎么不说话?”王铁锁难得话,显然这件事让他真的动怒了,“我晓得你和大毛格个畜生感情深,但是你记牢,我和你们的阿妈还呒死(注释1),绝对容勿得格种事体!” 王鹏看了看孙梅梅的房间,此时一点声息都没有,估计也正听着这边说话呢。要说孙梅梅嫁过来这几年,虽然一直不受王鲲待见,但她却恪守媳妇的本分,帮着秦阿花照顾家里家外大小事务,从来都没有半点怨言,生这样的事估计真的是心痛难言了。 可是,王鹏又实在觉得老娘在王鲲婚姻这件事上是做错了,即使当初反对王鲲和王慧好,也不应该急着把孙梅梅娶进门,最后反倒同时害了他们三个。 “阿爸阿妈,格事体,靠硬逼解决勿了问题,还是让阿嫂也出来,大家一道商量吧。”王鹏试探着说。 “你想让伊讲啥?”秦阿花收住抽泣,瞪大眼看着王鹏,“二毛,你勿要像你阿哥一样犯浑噢!梅梅是王家讨进来格媳妇,拜过祖宗牌位格!王大毛勿拿伊当老婆,我秦阿花是到死也要拿伊当媳妇格!” 王鹏有点头大了。王慧一走了之,王鲲又没有联系,他夹在中间替谁都不好拿主意。 “阿爸阿妈,你们先不要急!”他只好先安抚父母,“要不我先给大毛打个长途?” “对,对!”秦阿花立时站起来往外推王鹏,“你马上去村里给伊打电话,叫伊把死丫头赶走,喜欢去啥里就去啥里,王家庙小养勿起伊哩!” 王铁锁却皱了皱眉道:“一个姑娘家,你叫伊去啥里?”他转向王鹏道,“告诉大毛,只要小妹肯认错,就买张火车票送伊回来,格里总归是伊屋里,我和你们阿妈还是当伊亲囡看待。” 秦阿花瞪了王铁锁一眼,但到底也没有反驳,只推着王鹏快走。王鹏急急赶到村小,却见村委的门关着,只好再去村口的小店打电话,老板娘邱梅宝一见王鹏就问:“二毛,听讲你妹子跑忒哩?” 王鹏尴尬地点下头,拿起电话就拨,随后抱着听筒背对着柜台里一脸八卦的邱梅宝静等接通。大约过了半分钟,电话里传来问话声,王鹏忙说自己要找六连二排的王鲲,哪知对方却告诉他,王鲲已经调到三连当副连长了,而且三连这段时间抽边界上去没法联系。王鹏这才想起自己毕业聚会时,刘胖子说过王鲲要执行任务,这下他不但头大,还为王慧担心起来,这丫头一个人跑那里去,万一要出点事可怎么好? 王铁锁夫妇一听联系不上王鲲,也都心沉沉地不知怎么好,正当三个人都沉默无语的时候,孙梅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上拿了个蛇皮袋,走到秦阿花跟前细声说:“阿妈,我还是回家住一阵吧,等你们有了大毛的准信再通知我。” “梅梅,阿妈对不住你哦!”秦阿花拉着孙梅梅的手又哭起来。 “阿妈,你勿要格样!”孙梅梅哽咽着,“我晓得你是待我好格,只勿过,我一直入勿了大毛格眼睛,要怪就怪我自己拴勿牢男人格心。” 秦阿花还要劝孙梅梅不要走,但孙梅梅铁了心要走,谁劝都没有用了,王鹏只好接过孙梅梅手里的蛇皮袋,说是送送她。 王铁锁在屋里继续抽着闷烟,秦阿花一直跟到晒场上,一边抹泪一边朝一步三回头的孙梅梅挥手。 出了村口孙梅梅就执意不让王鹏再送,王鹏便将自行车给她,“那你把车骑去吧,反正家里还有一辆。” 孙梅梅也没跟他客气,接了过来说:“二毛,其实,我和大毛结婚那天,伊就跟我讲过,伊一直喜欢小妹,将来是要讨伊做老婆格。” “啥?”王鹏没想到孙梅梅早知道王鲲与王慧的事。 “伊讲小妹是阿妈捡来格,勿是你们亲妹子,伊要我自己去向阿爸阿妈回头(注释2)格桩婚事。”孙梅梅苦笑了一下,黑而俏的脸上没有一点神采,“但是,我喜欢伊,勿舍得格桩婚事,总以为过几年伊就会收心格,啥里晓得(注释3),伊干脆连回都勿肯回来哩。” “阿嫂……”王鹏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孙梅梅。 “你不用难过,又勿是你格错。”孙梅梅勉强挤出点笑,“我其实现在勿是回娘家去……” 王鹏吓了一跳,“那你去啥里?” “西疆。”孙梅梅坚定地说,“我要最后试一试,如果大毛铁了心要小妹,我回来后就自己去向你们阿爸阿妈交代。” 王鹏定定地看着孙梅梅,傍晚的阳光正打在她的身上,使她本就缺乏营养的头越泛着棕色的光芒。他一直知道她是个外表温柔内心倔强的女子,今天更让他感觉到了她对感情的执着,这种执着与读多少书无关,与她的年龄大小无关,只与她内心对爱的渴盼有关。 注释: 1、呒死——没有死。 2、回头——方言,这里表示拒绝的意思。 3、啥里晓得——哪知道。 第047章 计生突击任务 王慧和孙梅梅走后都毫无音信,王鹏往部队打了几次电话都联系不上王鲲,只好一边安慰父母,一边让住在张冬海家补习英语的王帅回去多陪陪父母。 宁城做节目回来的第二天,章达开就让韩亚芬给王鹏办理了正式的接收手续,又给他安排了宿舍,城建办也因为多了一个人,调整了办公室,从原来的一楼搬到了二楼,办公空间宽敞了许多。 李宝先还一个劲地说托了王鹏的福,总算是换了个大点的办公室,还是朝南的能晒到太阳,大冬天的时候不会再冻得瑟瑟抖了。可没过几天,不知什么原因就开始不愿意搭理王鹏了,走进走出像从来没认识这个人似的,让王鹏感觉如同三伏天吹西北风,整个一莫名其妙。 至于那天录的节目,宁城电视台一直都没有播放,也没有后续录制的下文,倒是市委、市政府突然同时签了环保局的一个文件,要求长风制药对造成污染的产品生产线立刻进行停产整顿,限期于八月一日前完成排污设备的更新、改造,如果届时不能完成的,将责令迁建。 文件下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二十四号,短短一周时间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设备改造,在王鹏看来市里是明摆着要长风制药迁走了。这个结果虽然是他喜闻乐见的,但也有些意外,因为潘广年签这个文件还说得过去,武保平也会签就太奇怪了,王鹏由此估计这应该是潘广年与方和平沟通的结果。 果不其然,八月一日开始,药厂的大门就贴上了环保局的封条。随后不久省市两级的新闻媒体都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宁城狠下决心治理污染顽疾,重点排污企业带头购地搬迁,还老百姓一个健康的生活环境。宁枫还带着人特意去石泉村采访,陈东江点名让王鹏前往作陪,挨个采访村民,当晚就由宁城晚间新闻播了出来。 事情突然变得如此顺利,让王鹏有点不适应,仿佛他生活中一件最重要的事一下结束了,接下去他得朝着新的方向前进,偏偏那个新方向好像没他什么事。 对于王鹏提出成立专业市场一事,陈东江在乡党委会上是提出讨论的,江向南虽然没有参加那天潘广年召集录制的所谓专题节目,但他并非一点都不知晓生的事情,所以尽管与陈东江一直面和心不和,这一次他也没有反对。既然这件事大家有一致的意见,陈东江便提出成立一个工业办公室,专门负责这个事情,洪向南对这个事情没有直接表态,事情暂时被搁下来。 王鹏觉得这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就是因为陈东江关于设立工办的提议。如果工办真的成立,并直接负责成立专业市场的事,他这个城建办办事员除了帮他们跑腿批个土地、办个建筑红线啥的,其他都不会有他什么事,哪怕这个主意是他想出来的,也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些懊恼,明明自己设定了这么一个规划,却不能参与其中,这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他思前想后的,最终决定去找陈东江谈谈,看能不能让自己也参与这件事。 王鹏这边还没去找陈东江,计生办的张银娣却来找他了。 “小王,小王!”张银娣摇晃着肥硕的身子,老远就从走廊上一路喊过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来找王鹏的。 “张主任,这么急找我?”王鹏在张银娣进门前就迎了上去。 “可不是急吗?”张银娣一边抹着自己脸上的汗,一边睇了王鹏一眼,“小王,你这可不对啊!张主任、张主任的,多生分?跟你说过叫我胖姐的吧?” 王鹏心里暗笑,还有这号生怕没人知道自己胖的,但嘴里还是立即亲亲热热的,“胖姐,胖姐!嘿,瞧我这记性。”说着还往自己脑门上作势拍了一下,“找我什么事啊,胖姐?” 张银娣这才想起自己来找王鹏的本意,脸上立刻露出焦急的样子,“这几天县计生办要下来抽查,偏偏石泉村的邱水生老婆肚子又大了,这要是被上面现了,不但我们今年的计生任务完不成,连年的先进也会被砸掉。” 王鹏摸了摸自己的头问:“胖姐,你和我说这事的意思是?” “你不是石泉村的包村干部吗?这事你得管啊!”张银娣一边说一边点头。 王鹏心里暗暗叫苦,这叫什么事啊,让他一个大小伙子去管这个事,让他怎么张口啊?这可比不得平时插科打诨说荤段子,那都是男人间用来解闷的玩意儿,让他开口叫一个女人去打胎做绝育手术,他可真觉得难。 “胖姐,你说这事生在我包片的村,我自然不能推脱。”王鹏看了看张银娣,“只不过,我新来,没这方面工作经验,怕一个不小心搞砸了就更僵。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 “哪样?”张银娣的脸色显然没有刚才那么热情。 “你们计生办派个人打头,我全力配合,你看怎么样?”王鹏试探着问了一声,随手把一盒东子前些日子送的茶叶递给张银娣,“对了,这茶叶你拿去喝喝看,银针,市面上很少见的,泡玻璃杯里根根直立。” 张银娣看着手里的茶叶笑了笑说:“也是,你到底没做过这种工作,又是小年青,脸皮子薄抹不开也是常理。这样吧,我让何小宝带头,你和小周一起去,一定要堵住这夫妻俩去把手术做了。” “哎,一定完成任务!”王鹏应声把张银娣送出了办公室。 一直到下午下班的时候,何小宝才来通知王鹏,吃过晚饭一起去石泉村蹲守。韩亚芬帮王鹏安排好宿舍后,他才知道原来乡里还有食堂,乡里每个月会放二十元的饭菜票当福利,基本上所有人都在食堂解决中午和晚上这两顿饭。这也就难怪第一天上班在阿芳饭店遇到洪向南时,会说王鹏不注意影响。 王鹏与柴荣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饭,直到天擦黑后才和何小宝、周宏伟汇合,坐了乡里那辆老掉牙的桑塔纳前往石泉村去堵邱水生夫妇。 王鹏没见何小宝以前,一直以为张银娣称她为老计生干部,应该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至少也该是奔四张(注释1)的人。没想到,后来见到的竟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大姑娘,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眼目流转、耳鼻娇俏,十足一副引人遐想的曼妙身段。这让王鹏就难免好奇,这样一个尤物是怎么开展计生工作的,农村的大男人从来都是黑灯穷折腾、嘴巴工夫个顶个,一个大姑娘上门做这种工作,还不让那些男人调侃得找地缝钻? 今儿张银娣安排何小宝带头前往石泉村,王鹏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有了满足的机会,他倒要看看何小宝有什么绝活。 周宏伟与王鹏不对付,坐在车里始终一声不吭,何小宝倒是不时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来,问王鹏一些邱水生家的情况。 “你还别说,水生家里其实挺可怜的,老婆一个脚有点瘸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老娘又瘫在床上,一家老小基本就靠水生在外面给人家当泥水工的钱来开销(注释2)。”王鹏说的时候不无同情。 “条件不好就少生几个嘛,生得越多越养不起啊。”何小宝叹息。 王鹏呵呵一笑,“农村人不就图生个儿子养老?这个你会不清楚?” “这倒也是,他生了两个都是女儿,想再生一个也正常。可政策不允许了啊,你想也没用!”何小宝说。 王鹏一滞,“他还有一个男伢子,三岁多了啊,现在是第四胎了吧。” “什么?”何小宝惊得从前面探过头来,“第四胎?他那个男伢子什么时候生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不可能吧?他一直说这个男伢子是办了手续的。”王鹏也有些惊异,这可是石泉村人人知道的事啊。 何小宝重新在位置上坐正,拉了拉自己那件一直往上耸的衬衣,“这事问题大了,得好好弄弄清楚,到底是他在瞎吹牛,还是真有人暗地里帮他办了这事。” 周宏伟一直听着二人的对话,没有表任何意见,好像这些事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来围观的群众。 司机朱明法在村口就停了车,王鹏他们仨下了车,与前来接他们的村妇女主任田菊花一起步行前往邱水生家。 虽然是八月的天气,因为前一天刚下过暴雨,晚上走在田埂上还是觉得很舒爽,凉风袭来人也觉得飘飘忽忽的,蝉鸣与蛙噪在这种时候入耳,却也似一曲旋律简单的乐章,在月光下渗入阡陌草丛。 邱水生的家位于石泉村的西头,紧挨着华癞子那两间破败的泥瓦房,这个时候,本是乡里人收工回家吃晚饭的时间,他们家却是门户紧闭,没有一点灯光与人声。 何小宝敲了一会儿门,自言自语着,“看样子是不在家,躲出去了。” “那我们回吧。”周宏伟突然说。 王鹏也有这想法,不料何小宝却说:“来了没人就走,能抓着大肚皮?我们去屋后的竹林里蹲着,守到他们回来为止!” 注释: 1、奔四张——指人的年龄快奔四十了。 2、开销——花费、花销。 第048章 菊花的麻雀问题 这一蹲就连着蹲了四天四夜,连一日三餐都是田菊花回家做了送来的。[ [< 夏天本就蚊虫多,他们整日待在竹园里,更是引得这帮吸血生物狂轰乱炸起来,王鹏与周宏伟毕竟是男人,皮糙肉厚些不讨蚊虫欢喜,可苦了何小宝一身的细皮嫩肉,没一天工夫就布满了小红疙瘩,在那里东挠西抓的,浑身皮痒。 到第四晚,这四人都有了人困马乏的感觉,王鹏头次做这样的事,又在自己包片的村里,自然不敢有怨言,周宏伟却嘀咕上了,“我说一碰到这小子就没什么好事!哪一次蹲守有像这次辛苦的?”他边说边丢了个“卫生球”给王鹏,“守不着就算了,说不定他也知道县里要来查才躲出去的,只要不被抓现行,我们犯得着这么守着吗?” 何小宝守了几天没结果,身上又被咬得体无完肤,火气早就旺了起来,听周宏伟唠唠叨叨,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吼他:“你就这么吃不起苦?你要受不了,就滚回去,老娘不稀罕跟你这种蜜罐里泡出来的学生哥搭档!” 周宏伟被她一噎,也来了脾气,“谁蜜罐里泡出来的?我还不信了,会让你一个娘们比下去!” “这是干嘛呀,两位领导?”田菊花忙赶着劝,“天干物燥的,小年青容易起火,妹子你怎么也火大啊?”说着眼珠子一转对周宏伟道,“宏伟阿弟,不是阿姐倚老卖老哦,年青人啊,有事没事得给自己褪褪火,否则容易说话犯冲。” 周宏伟被田菊花这么一说,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好在夜色浓重,别人似乎也没怎么注意到他的表情,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嗔田菊花,“菊花阿姐,亏你讲得出来!我还是正宗小伙子,哪里可以自毁长城啊!” 他这话一说,另外三人都“噗哧”一声笑出来,刚才那一番紧张总算是消弥了。 这边才把火气压下去,那边何小宝又开始跳脚扬手的赶蚊虫,那样子和北方跳大神的差不多。月光透过稀疏的竹叶投射下来,照在何小宝的身上,只见她双手舞在空中,修长的双腿张开呈门字型不断跳上跳下,淡蓝色的衬衣绷在身上跟着她的动作一路往上耸,露出白白一片的肌肤,正中的脐眼圆而规整像个小眼睛似地眨着,令王鹏忍不住连咽了几下口水,再看周宏伟的表情竟也是痴了。 田菊花笑着打趣何小宝,“哎呀,小宝妹子,你这一跳啊,就像月光仙子下凡,把两个未开荤的小伢子引得魂出窍哩!” 何小宝闻言立刻停了下来,往王鹏和周宏伟这边一看,一下脸烧得通红,忙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但就一会的工夫,她又忍不住东摸摸西抓抓了。 王鹏两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的两个指头紧捏着一盒万金油,心里犹豫着竟在头上密密地沁出一排汗珠子来。 蹲守的第二天他就瞅了个空档去家里拿了一盒万金油,可是碍着周宏伟和田菊花,他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何小宝用。当然,他还有一个没拿出来的见不得人的原因是,看何小宝在那里扭来扭去的挠痒,他总觉得很过眼瘾,尤其是她耸胸抬脖挠着后背的时候,那个风景真的很难形容,光看她长长的脖子仰成的弧线,他都觉得自己丹田里会暖起来。 “哎呀,这些该死的蚊子真的讨厌死了!”何小宝不好意思再跳上跳下,又躲不过蚊子的攻击,忍不住在那里大呼小叫起来。 王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走过去帮帮她。 “给!” 何小宝看到王鹏递来的万金油,几乎是用扑的动作去抢过来的,就转眼的工夫,一盒新的万金油就被她用掉了大半,整个竹林里都弥漫着万金油特有的薄荷与樟脑的混合气味。 “咦,二毛,你真是勿作兴哦(注释1),明明身上有万金油,到现在才拿出来!”田菊花看到何小宝不停地在身上涂抹,随口埋怨王鹏。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大家都觉得是这个理。何小宝手上还在不停地涂着,头却斜仰着瞪了王鹏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对我有意见还是什么啊?看我被咬成这样了才拿出来!” “这种人能安什么好心!”周宏伟趁机落井下石。 王鹏觉得这事倒真的是难辩解,不管是说自己不好意思拿出来,还是那个见不得人的阴暗思想,反正都会被当作别有居心,只好尴尬地说:“要不是刚好手伸到裤兜里,我自己也忘了口袋里装着这东西。” 何小宝的背部也被咬了不少的包,自己够不到,就把万金油递给田菊花,让她帮自己擦一下。抬起头来,见王鹏还看着自己,脸一下又涨红了,啐道:“看什么看,还不转过去!” 哪里知道,田菊花手上沾了万金油还没往何小宝身上擦,偏偏一只飞虫朝她眼门前撞过,她随手一掸,那些个万金油悉数抹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一下子辣得直叫唤。王鹏和周宏伟都不知道怎么办好,还是田菊花自己倒冷静些,叫周宏伟扶自己去后面的水塘弄些水冲洗眼睛。 林子里剩了王鹏和何小宝两个,空气里都透出尴尬的味道来。何小宝又试着自己往背后擦了几下,到底还是放弃了。王鹏看她又是皱眉,又是咬牙,一脸奇痒难忍的样子,心里又开始犯软,“要不我帮你擦?” 何小宝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继续咬牙忍受着,但那表情真的就差用痛苦来解释了。 王鹏被她瞪了一眼,只好转过身盯着邱水生家的窗呆,将背影留给何小宝。 “你这样站着怎么帮我擦啊?”过了小一会儿,何小宝突然在王鹏后面喊了一声,略略有些迟疑的声音,把他们俩都吓了一跳。 王鹏转过身去,一眼就看到何小宝低垂着头,月光朦胧却恰好能让他看到她耳根至脖子飞起的红晕。他走过去接了万金油盒子,站到她背后蹲下来,食指轻沾了一点万金油,把手轻轻伸进她的衬衣里,低声问:“你得告诉我涂哪个位置。” “嗯,左面肩膀下面……啊,不是这里,再下面点……嗯,再靠右点,对对对,就这里。”何小宝指点的时候,那轻轻的一声“嗯”,听在王鹏的耳朵里,只觉得脚下都开始虚浮起来,裤裆一下就膨胀了,耳朵根子也烧得滚烫滚烫的。 “还有哪里?”王鹏把手伸出来又沾了些万金油问。 “腰上面一点好像也有。”何小宝此时声音细得,有蚊子路过的话必定当她是同类的。 王鹏将她的衬衣往上撸了撸,“哪一面?” “左面。” “怎么都咬在左面?”王鹏的手指肚轻轻地抚过去,隔着油腻的万金油,他也能感觉到何小宝皮肤上烫的温度,“这里……还是这里?” “嗯……对,这里。唉呀,轻点!”何小宝轻叫,这地方被她自己刚刚挠破了,万金油抹上去略有些痛感。 王鹏刚想放轻手势,身后不远处传来田菊花的声音,“真是的,洗了这么多遍,还这么辣!”他赶紧将手从何小宝的衣服里拿出来,把万金油塞进何小宝手里,自己匆匆站回原来的位置,像是一直都盯着邱家的窗子没挪过窝。 “小宝,来,我帮你擦吧。”田菊花还没有忘记自己本来是要干什么的。 “不用了,好像没那么痒了。”何小宝看田菊花一眼扯开话题,“你眼睛没事吧?” “还有点辣,不过应该没事啦。”田菊花笑道,“真不要我擦了?” “不用了。”何小宝说着偷瞟了王鹏一眼,现他竟然没事人似的倚着竹子,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我说何姐,”周宏伟实在困得眼皮打架,“你到底准备守到什么时候?万一这夫妻俩从此不回来了,我们也死守一辈子?” “不可能!”王鹏与何小宝同时说。 周宏伟瞪王鹏一眼,心想我又没问你,你起什么劲? 何小宝看王鹏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就接着说:“邱水的老娘没法行动,他们不可能带着老娘到处走,暂时在哪里避避是有可能,长期就不现实了。” 田菊花也点头说:“我也觉得就这两天,他们多半得回来。”她看了看周宏伟那副没精没神的样,笑着说,“宏伟阿弟,阿姐给你说个笑话解解闷吧!” “好啊,真闷得打瞌睡呢,菊花姐,你挑猛的说啊!” 王鹏不禁暗笑,看来男人都一样,周宏伟看他长得瘦瘦小小,戴着副眼镜一脸的老实样,原来也喜欢那黄颜色的调调。 田菊花抿嘴一笑,“先问个问题,”她一脸童叟无欺地看着周宏伟,“要是有只麻雀飞到你头上,那是啄谁的蛋啊?” 王鹏一听田菊花问这个,差点爆笑出来,他正忍得辛苦,可爱的周宏伟同志已经想也不想地反问:“啄我的蛋?” 除了周宏伟,其他三人都立刻笑得前仰后合,何小宝指着田菊花道:“菊花姐,你太损了!不许这么欺负小周啊!” 周宏伟被三人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但也悟到必定是田菊花的这个问题是有圈套的,但又不好意思问,只好心里憋着气作不得。 “不要笑了,有声音!”王鹏突然叫了一声,将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前,又“嘘”了一声,与此同时,邱家堂屋里的灯亮了。 注释: 1、勿作兴——方言,不可以的意思。 第049章 伤阴结的事做不得 王鹏当先掩到窗下,用耳朵贴着墙听屋里的动静,手则向后挥了挥,示意其他三人绕到屋前的晒场去。 对任何一名机关干部来说,能被上级领导看中,是一件幸运的事,但事物的两面性往往也决定了在幸运的反面很可能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等着你。 王鹏乍听这个消息,不可避免地感到兴奋。雷琳的身份决定了她不可能拿这样的事说谎,虽然她有试探王鹏的成份,却也证明市里的高层是讨论过这件事的。 但王鹏感兴趣的是,雷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试探他本人的态度? 下面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风声,就证明这件事是在小范围内吹风的,吹风的结果没有扩散,就证明这个小范围里的意见也是不统一的,而雷琳选择跟王鹏谈论了莫扶桑收集的材料去向后,向他透露这样一个消息,显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忽然有一种设想划过王鹏的脑际,如果这个小范围里反对的人是武保平,那么最后这种反对是否会生改变? 王鹏抬眼看着身旁等待他回答的雷琳,低声说:“您也说了,潘书记只是曾经有意向,那么现在肯定没有任何决定。作为我个人来讲,我很希望能留在梧桐、留在年县长身边继续工作、学习,在基层不断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水平。当然,如果因为工作需要非得调换我的岗位,我会服从组织的决定。” “呵呵,滴水不漏。”雷琳心里想。 她弯腰拿起脚边的两瓶热水,然后站起来走到病房门口说:“江秀是个好姑娘,阿姨祝福你们!” 王鹏愣在那里,与雷琳的这场谈话,她传递了很多信息给他,从她个人对王鹏的印象到王鹏工作的变数以及她对王鹏感情问题的态度,每一件都只是点到为止,但态度却非常鲜明。王鹏除了佩服雷琳的谈话艺术,也心惊于她的洞察力,他与莫扶桑、江秀之间的事,竟然没有一丝逃过她的眼睛,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离开医院已经接近上班时间,王鹏急匆匆赶往县委大院,今天,这个院子里恐怕不会平静,甚至可能有些日子不能平静了。 早上七点五十,王鹏已经将年柏杨的办公室整理好,为他沏好了茶、放好了报纸,并在当天的备忘录上写下了今天的主要工作安排。 八点钟,年柏杨没有如平时一般准时跨进自己的办公室,倒是王鹏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王鹏接到年柏杨的电话,说他已经连夜到了天水,让王鹏有什么情况可以向董展风汇报。 年柏杨这个时候匆匆去天水,可见他是决意要推动彭开喜的下台了,这让王鹏想到年柏杨特意做的那道红烧划水,看来他一点都没有理解错误。 王鹏看了看放在自己桌上的文件袋,这是莫扶桑收集的彭开喜侵吞征造款项的证据材料,王鹏最终还是没有让江海涛把这些东西带回宁城,他觉得还是直接交给董展风和年柏杨,由他们去决定下一步的走向才是最稳妥的。但他没想到年柏杨半夜就去了天水,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将材料压到年柏杨回来,王鹏觉得其作用可能就大打折扣了。 正犹豫间,桌上的电话再度“滴铃铃”响起,梅开度打电话来,说董展风要见王鹏。 深吸了一口气,王鹏决定将材料交给董展风,由他去决定是否出手吧。他站起来拿上文件袋,步履沉稳地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下楼往后院的一号楼走去。 梅开度在县委办等王鹏,然后俩人一起上楼去董展风的办公室。 “王鹏,潘书记好像想调你去市委办,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梅开度在上楼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为的就是要和王鹏说话。 王鹏这才知道自己还是猜错了,关于潘广年要调自己这件事,并非没有风声出来,而是一些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罢了。 梅开度一向为人低调、谨慎,突然问王鹏这样的问题,王鹏认为必然是梅开度背后有人想知道自己的态度,而不是梅开度本人要了解这么简单。 但王鹏不可能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去找到梅开度问这个问题,背后真正的目的,所以他淡淡地将这个问题抛回给梅开度:“梅主任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 梅开度看着王鹏笑了一下说:“真愿意听我的建议?” 王鹏点点头,停下脚步态度认真的直视梅开度,等他说出他的意思。 梅开度说:“其实,你跟在年县长身边还是不错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作为董展风身边的第一人,梅开度竟然以这么中肯的态度,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多少让王鹏觉得有点意外。 王鹏重新抬步上楼,边走边说:“梅主任,谢谢你的建议,我会牢记在心的。” 梅开度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 董展风见王鹏与梅开度走进来,便对王鹏说:“小王,年县长去省里了,这两天你工作上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向我汇报吧。” 梅开度在董展风说话的时候,已经从董展风桌上拿了两份签好字的文件,跟董展风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办公室。 王鹏便将自己最近手头的工作向董展风作了汇报,重点提到了梅湾等村的旅游开,“董书记,梅湾等村的休闲旅游开投资已经落实,目前已经报到了市旅游局,正在等待他们批复,应该马上可以正式启动。” 董展风扬了一下手说:“我记得年县长跟我沟通过,有意将梅湾的旅游开与毛衫市场捆绑推动,这个完全可以考虑啊!” 对这个问题,王鹏记得是当初年柏杨刚刚启用他时,俩人一起到曲柳召开干部座谈时,何小宝提出来的,王鹏也觉得很有实际意义。 董展风又说:“小莫这一进医院,开区的招商工作又停顿了下来。我觉得啊,你提的这个旅游开成效太缓慢,我们应该把工作重点放在毛衫市场的开,以及开区的大招商上来,加快推动梧桐的经济建设。” 董展风赞成梅湾旅游与毛衫市场开一起推动,王鹏觉得很高兴,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但是董展风后面的意见,让王鹏意识到董展风与年柏杨在对待梧桐展方向的问题上,还是存在方向性的分歧,这恐怕会成为二人执政梧桐的最大矛盾。 王鹏向着董展风欠了欠身说:“我明白了。” 董展风笑着拍了拍王鹏肩膀,突然问:“小王,如果潘书记要把你调市委办去,你怎么想?” 王鹏心想,真的是事不过三,又碰上这问题了! 有了早上与雷琳的对答,又有梅开度刚才的建议,王鹏的思路更加清晰了,“书记,我还年轻,只有在基层多锻炼,才能更快更好地提升自己的工作能力与水平!” 董展风哈哈一笑,比先前更加有力地在王鹏肩头拍了一下说:“好!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志气!梧桐开区还缺一名办公室主任,县里打算让你过去。” 王鹏吃惊不小,一般这个办公室主任都是由管委会副主任兼任的,副主任才从各机关另外选派。而且按这个级别来说,梧桐开区作为县属开区,是副处级单位,除了主任由常务副县长担任外,下面所设的“一室三办”中的“一室”就是董展风所说的办公室,和招商、建设、投资服务三办均为正科级部门,王鹏如果调过去担任办公室主任那就等于又升了一个级别,这怎么能不让他吃惊呢? 吃惊之余,他立即明白,这应该是董展风与年柏杨沟通后的结果,他们都不打算让他去市里,想通过这种方式,委婉地告诉潘广年他们留人的意思。 这个时候,王鹏除了立刻谦虚地表示一下,是不可能有其他反应的,“书记,我怕自己还太年轻,不能挑起这个担子。” “年轻人就该放手大胆地去做,不经过锻炼,又怎么能成长呢?”董展风笑着说。 王鹏已经表达了自己应有的态度,便适可而止不再故作谦虚,而是将自己手里一直拿着的文件袋递给董展风,“书记,这是开区征迁办的账目,小莫现有点问题,本来想今天拿来给您看的,结果她昨晚却被撞了。” 董展风接过文件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王鹏便退了出来。 离开董展风的办公室回去的路上,王鹏心里还在想那个突如其来的调职消息。 他一直打算在年柏杨身边跟着大干一届,作出点成绩来,为自己的将来打一个坚实的基础,却没想到机缘巧合在各种因素的推动下,这么快就要被放出去。 虽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获得提升,王鹏的心里难免也是兴奋莫名,但对于开区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王鹏觉得并不理想。 与年柏杨的专职秘书不同,成为开区办公室主任后,他的服务对象就变成了管委会的主任、副主任,不但远离了县委的权利核心,也没能拥有决策一方的权利,所以细想下来,这个职务并不如它表面一般的风光,恰恰因为开区的尴尬行政地位,使得这个职务想出成绩都难,这可是完全背离王鹏的初衷的。 一路想一路走,王鹏始终低着头,在进入二号楼快上楼的时候,他猛地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声,一下被惊醒过来,饶是这样也差一点撞上这个咳嗽的人。 第201章 朽木将倒 王鹏只听对方咳嗽的声音,便知道是谁了,他抬起头来,果然,彭开喜正恨恨地看着他。〈〔? (〈[〈 彭俊的突然被抓,让彭开喜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也使他意识到,梧桐的局势正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掌控。 潘广年来梧桐时,三泽镇继续排污的事没有人向他报告;市公安局组织“零点扫H行动”石群竟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莫扶桑偷拿征迁办的账本没人吱声,彭俊现后找人追回却落得进了班房,而石群表面上向他报信暗地里却参与了捉拿行动,那些账本却至今下落全无。 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彭开喜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更令他愤怒的是,王鹏不但向县公安局报案,还同时向市局也报了案。市局也不知抽哪门子疯,真派了刑侦队的人来破案,这还不算,今天一早干脆把人直接都提到宁城去了,直接把他打算保释彭俊的想法击了个粉碎。 这个时候,在二号楼的大厅看到王鹏,彭开喜真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尽管与王鹏计较有失他的身份,但他早已经因为愤怒忘记了这些,也把昨天晚上给王鹏打电话时的那层伪装彻底撕了下来。 “王鹏,你的眼睛长天上去了啊!”彭开喜阴阴地说。 “对不起,彭副县长,我只顾低头走路,却是忘了看人。”王鹏不卑不亢地说。 “不错,你倒真是个只知道往前冲,不管前面是谁的莽汉。”彭开喜一副意有所指,愤怒难消的样子。 “莽汉?”王鹏笑了笑,“这个比喻倒是新鲜,我有空一定会好好比照一下自己的行为,看看有没有达到这个高度。” 王鹏语气里明显流露出来的不屑和戏谑,让彭开喜越的火冒三丈,终于按捺不住要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小子,“王鹏,年轻人不要太自以为是,这个世界可不是你玩得起的!” 王鹏心里暗暗冷笑,彭开喜这是被激怒了吗?连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除了说明他内心深处的恐慌,其他还能说明什么呢? 王鹏但笑不语,彭开喜以为自己唬住了他,正要在继续说下去,却听得正从通廊走来的梅开度大声叫自己:“开喜同志,董书记请你去他办公室!” 彭开喜听到梅开度对自己的称呼,脸色一下变了几变,王鹏也是暗暗吃惊。 难道上面有决定了?王鹏暗想。 梅开度作为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虽然同为副处级干部,他的排名却是靠后的,加上他为人历来低调,以及彭开喜在梧桐的权势,他对彭开喜一直是称呼彭副书记,连彭副县长都不叫的。此刻,他用这样的方式称呼彭开喜,而且还是帮董展风来叫彭开喜,其中的缘故就不得不令人猜想了。 王鹏有这样的想法,彭开喜自己也突然产生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他狠狠地瞪了王鹏一眼后,看都没看走近他的梅开度,直接朝着一号楼方向走去。 梅开度朝王鹏笑了笑,就去追彭开喜。 回到自己办公室,王鹏关上门,从便门进入年柏杨的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电话,给人在天水的年柏杨打了电话。 “县长,我想向你汇报一下县里的情况,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听?”王鹏问。 年柏杨立刻说:“没关系,你说吧。” 王鹏将自己刚刚向董展风汇报工作的经过说了说,重点点了一下董展风对梅湾旅游开以及县里经济展方向的看法。 年柏杨听后略作沉吟说:“我这两天就回来的,这些事情回来以后再讨论吧,展方向不是一句两句就能定下来的。” 王鹏应了一声又说:“另外,小莫看到征迁办的账目有问题,将账目都带了回来,我刚刚一并交给董书记了。” “哦,”年柏杨没有对这件事作太多的反应,而是说,“省里接到了举报,事涉市县两级部分官员的贪腐问题,昨晚至今晨连续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应该是有了具体指示的,县里的事情基本可以尘埃落定了。” 年柏杨作为一个县级干部,不但知道了省里召开的紧急会议内容,还明确说明这件事有了定论,更加证实了王鹏对他身份背景的猜测。 当然,作为县长,年柏杨完全没必要向王鹏交待这些,但他还是说了,除了信任,也等于是让王鹏坚定地做好他该做的工作。 挂电话前,年柏杨突然又问:“董书记有没有跟你说起你可能调职的事?” 王鹏的眼皮跳了跳,想不到这个问题出了“事不过三”的程度,他老实地回答:“说了。” 年柏杨淡淡地说:“其实这事还没最后定下来,既然县里的事基本定了,那么你的事或许也要再变变。” 面对突然的变化,王鹏一时没想好怎么应答,年柏杨已经先挂了电话。 计划不如变化快,现在连变化也是一个接一个,王鹏只能不作多想,一切顺其自然了。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空打了个电话给冯天鸣,请他帮忙安排一下王鲲转业回宁城绸厂的事,冯天鸣一口就答应了,王鹏听出他语气相当的兴奋。 果然,冯天鸣不等王鹏问,自己就说:“小鹏,多亏了你跟冬海,我的目标马上就要提前实现了!” 王鹏苦笑了一下,冯天鸣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平日的沉稳一下子从他身上躲开,更多的是因为兴奋而起的盲目自信。 王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劝说的话,都只会让冯天鸣反感,而起不到任何的实际作用,所以又闲聊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无论是年柏杨的电话,还是冯天鸣的兴奋,以及梅开度对彭开喜突然改变的称呼,都让王鹏确信,市里已经对武保平、彭开喜等人作出了处理决定。 “王秘书,市旅游局的批文到了。”邱强拿着批文走进王鹏的办公室。 “邱主任,你怎么亲自送过来,打电话叫我来取就是了!”王鹏连忙迎上去接过文件,又请邱强坐下,倒了热水递到他手里。 “我正好方便,就拿过来了。”邱强牵强地解释了一下。 正常情况下,机关里都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份,上司绝不会亲自跑到下属的办公室,正职绝不会去副职的办公室,这种潜规则体现的不仅仅是官威,还代表了互相之间的一种防备。 但今天邱强偏偏就做了一件不合常规的事情,亲自来到王鹏的办公室,王鹏断定他绝不会是来送一份文件这么简单。 王鹏轻轻关了门也坐了下来,笑着问邱强:“邱主任,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邱强呵呵笑了笑说:“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王鹏可不想听这种明显讨好的话,但他还是笑嘻嘻地说:“您是领导,要说聪明,我们县府办谁也不会越过您去,您就别夸我了,反倒让我寒碜。” 邱强笑笑说:“我有个同窗在市委办工作,听说市里上午开会的时候,潘书记大动肝火啊!” “哦?”王鹏倒没料到邱强竟是来八卦的。 邱强点着头说:“潘书记说,武市长的事是省里定的,他作不了省里的主。但是,彭副县长是宁城的干部,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抹杀了他对梧桐作出的贡献,那样会伤了许多本地干部的心。” 王鹏张大眼睛看着邱强,当看到邱强朝自己肯定地点点头,他又垂下了自己的眼皮。他终于能够完全确认潘广年为什么一直不肯动彭开喜了! 一直以来,宁城的本地干部都有严重的排外思想,一届届的外地干部过来任职,不是被边缘化,就是干不满任期就被迫调走。就像梧桐是彭开喜的天下,宁城是武保平的天下,其他县也有类似的现象。潘广年作为空降来宁城的书记,虽然靠着自己的背景与铁腕,在宁城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但这是以他隐没自己大部分的政见,表面与武保平保持高度一致,又竭力保护本地干部换来的。 一句“作不了省里的主”,把武保平直接推向了深渊,也推脱了自己的干系,再利用彭开喜的事继续树立他看重本地干部的形象,可以说是步步相扣,没有一招废棋。 王鹏暗暗佩服潘广年,这个搞专业技术出身的市委书记,在政治上也是非常的专业。 “那潘书记的火得有效果吗?”王鹏问。 邱强压低了声音说:“效果还是有一点的,毕竟武保平倒了,潘书记的话在常委里就是重要的决定性意见。市里最后的意思好像是让彭开喜去政协养老,也算是给他保一个晚节了。” 王鹏心里暗叹一声,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只是,潘广年作不了省里的主,那么背景远比其深厚的董展风与年柏杨会听任潘广年作这个主吗? 彭开喜这棵在梧桐屹立了近二十年的朽木,会甘愿就这样轰然倒塌吗?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彭开喜曾经把梧桐经营得密不透风,他众多的门生弟子、追随者,难道就不会有人跳出来为他摇旗呐喊,最后再挣扎一下? 第202章 同姓不同心 邱强今天来找王鹏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向王鹏透露一点消息这么简单,以他在县府工作这么多年的经验与眼光,他已经从武保平的落马、彭开喜的靠边站中,嗅出了不一样的气息。({{ 未来的梧桐不会再是过去的梧桐,董展风和年柏杨将成为梧桐的主宰,而眼前的这个王鹏,在坐了一年的冷板凳后,迅得到了党政一、二把手的信任,也将成为梧桐县委大院内下一个红人。 邱强自从被年柏杨敲打后,一直在暗中观察王鹏和年柏杨,尤其是王鹏。他现,王鹏之所以能同时获得董、年二人的信任,一方面源于他进退有度的为人处世原则,另一方面也就是最关键的,在于他把握了每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恰到好处地将领导精神贯彻了下去,这让邱强暗暗佩服之余,产生了跟王鹏搞好关系的想法。 还有一个让邱强主动靠近王鹏的原因,是他听到了风声,潘广年有意将王鹏调往市委办。这样的机会,对于在机关混了十多年的邱强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不能说没有嫉妒,但他更多意识到的是,王鹏也许就是下一颗政治新星。 但是,邱强与其他人不同,他一直在县委大院里以谁也不投靠的形象,才稳固确立了今天的位置,也算是来之不易。所以,他即便是存了想走近王鹏的心,他也还是要仔细观察王鹏工作上的能力是不是真的值得自己和他结盟。 和王鹏对彭开喜靠边站一事仍心存疑虑一样,邱强也不认为彭开喜会甘心一夕之间被推倒,他认为此刻的平静只是山雨欲来前的短暂宁静罢了。 一旦彭开喜反扑,邱强觉得那种杀伤力一定会对梧桐的新格局产生一定的影响,董展风、年柏杨无论是谁没能处理好,都可能从此落下话柄。 而邱强更期待的,是王鹏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邱强透露了想透露的消息后,又和王鹏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才离开。 这一天,梧桐的天气格外的好,蓝得透彻,阳光温暖,腊月的风吹在身上竟没有凛冽的感觉。 梧桐县委大院里的每一个人走在阳光下,一边猜测着明天的天气,一边在一片安静中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王鹏没有去宿舍,而是直接回家吃晚饭,他上午就接到王鲲的电话,说起床后就直接回家了。 给王鹏开门的是刘胖子,他听说王鲲回来了,立刻赶来梧桐,已经待了大半天了。 “你可回来了!”刘胖子开了门就一把勾住王鹏的脖子,将他拉进了屋子,“你阿妈做的狮子头太好吃了,肥而不腻呐!用你们文绉绉的话来讲,叫……”他突然对着厨房里喊,“弟妹,叫什么来着?” 王鹏随着刘胖子这一声喊,才现江秀在厨房里,正给秦阿花打下手呢。 江秀听得刘胖子问,便笑盈盈地走出来说:“‘却将一脔配两蟹,世间真有扬州鹤’,才说过你忘啊?!” 王鹏笑着走过去挽住她的肩说:“他那脑子除了钱和女人,其他都记不住。阿妈做的是蟹粉狮子头?” “咦,你怎么知道是蟹粉狮子头?”刘胖子奇道,“你阿妈本来要红烧的,是弟妹带了蟹粉来,才改的主意,你刚进门怎么会知道,你俩早打电话串通过了?” “叫你读书你还偏不!”王鹏伸手在刘胖子的肥脑上轻拍了一下,“江秀刚刚念的那句诗,说的就是扬州的蟹粉狮子头,我们哪里需要串通嘛。” “切,”刘胖子一撇嘴,“欺负我不读书。” “胖子,谁让你小子爱跟他泡在一起?被欺负也活该!”王鲲坐在桌边正在玩牌,“还是过来,我俩继续梭哈。” 王鹏要拉着江秀一起过去坐,江秀摇摇头,又扎进厨房帮忙去了。 王鹏笑笑到桌边坐下,看了看王鲲和刘胖子手里的牌问王鲲:“部队还能玩这个?” “正因为部队不能玩,回来过瘾啊。”王鲲嘴里抽着烟,双手却动作飞快地洗着牌。 王鹏摇着头说:“就你王大毛现在这副腔调,说出去没人会信你是个正营级干部!” 王鲲眼角往上吊了吊说:“我看你是在机关里待傻了吧?当兵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去混个一官半职,回来可以翻身得解放,你还真以为是去接受思想教育的啊?” 刘胖子虽然来往的都是三教九流,但王鲲这话,连他听了也不顺耳,一边翻着牌,一边说:“那你得的那些二等功、三等功都是骗来的?” 王鲲一手看牌,一手将烟从嘴里夹出来,先是“呸呸”地吐了几口碎烟丝,然后皱着眉骂刘胖子:“你小子给抽的什么鸟*烟啊?尽是碎丝!”骂完了却还是把烟塞回嘴里,叼着烟回答刘胖子先前问的话,“什么叫骗来的?那是老子拿命拼来的!反正不上也得上,当逃兵的结果,哼哼……还不如博一下喽,好歹那些骚*乱分子毕竟不是正规部队,看着玩命,实际上我们去的人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倒霉的。” 王鹏与刘胖子无语地对视一眼,彻底明白,对王鲲来说,部队只是他改变身份镀金的地方,现在金镀完了,他得回来换身份了。 王鹏拍了拍刘胖子的肩膀,站起来说:“你们玩,我去厨房看看。” 江秀看到王鹏进来,甜甜地笑了笑,秦阿花则皱着眉说:“都当官了还进厨房来,出去出去!” “阿妈,看你说的,我算什么官呀?要是被江秀的爸爸听到,还不笑坏了?”王鹏说着抚了抚江秀的头问,“我没去,你爸没生气吧?” 江秀白他一眼说:“要是生气还会让我过来看秦妈妈?”她走到秦阿花身边,亲热地挽住秦阿花的手臂说,“我爸说了,有如此通达事理的妈妈,难怪会教育出你这么出色的儿子!” 王鹏听到这话,一口唾沫直接咽进了气管,连着狂咳了一阵,才涨红着脸说:“这话是你编的吧?你爸日理万机的,哪有工夫注视我这个基层小秘书?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啊?” 秦阿花立刻瞪他一眼道:“不许这么说自己!你要不出色,那梧桐就没有出色的人了!” 王鹏和江秀都哈哈大笑,俩人一起挤在秦阿花身边,王鹏扶着自己老娘的肩头说:“阿妈,江秀她爸是一省之长,着眼的是全省,看到的厅级干部都一抓一大把。不是你儿子小看自己,实在是我还没到那份量。” 江秀听他这么说,渐渐收住了笑,将他拉到边上轻轻地说:“就你没来的那天晚上,宁枫带了一个叫冯天鸣的人来我家,给了我爸一份材料,我们在客厅里都听见他摔桌子了!” 王鹏将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前,轻轻嘘了一声,同时伸头朝客厅里看了一下,“在家不要说这些。你去看过扶桑了?” 江秀脸色暗了下来,摇头说:“没呢,吃过晚饭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王鹏点了点头,就听得门外一阵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李慧走了近来,后面又跟着让江海涛带走的沈婷。 “哈,小鹏哥,我就知道你在家!”沈婷一下跳到厨房门口,但看清王鹏身边还站着一个靓丽的女子,表情一下愣住了,脱口就问,“小鹏哥,这谁啊,这么亲密?” 秦阿花立刻走到她边上没好气地拍了一下道:“没礼貌,这是你小鹏哥的女朋友,叫嫂子,知道不?” 沈婷撅着嘴走到江秀跟前转了一圈,这才点着头对王鹏说:“嗯,是你喜欢的身材类型,丰*胸*肥*臀。” “噗……”王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什么人呐! 江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几时被人这样从上到下的打量后,又被定下这样评语过?心里不舒服的同时,女人的好斗心也出来,忍不住也上下打理了沈婷一番,轻言细语道:“嗯,一看就是做妹妹的,细胳膊细腿还没育完全哦。”说完又赶紧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江秀,王鹏的女朋友。” 沈婷瞥她一眼道:“不用再强调一遍吧?阿妈都已经说过你的身份了,你再说第二遍,就是对自己没信心喽?” 江秀一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李慧这时走进来,一把拖过沈婷,朝着江秀欠欠身说:“嫂子,你别介意,小婷说话虽然没遮没拦,但是没有坏心的。” 江秀第一次见李慧,但她一眼就认定这女孩是王鹏的妹妹,“你是李慧吧?” 李慧莞尔一笑道:“嫂子,你叫我小慧吧!” 江秀也点头笑了一下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王鹏一下想起来,莫扶桑也说过这话,说李慧的笑能勾人魂,可他从小一块长大,竟然是没觉得。 江秀这时个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和沈婷的那点小小不快,甚至也忘记了王鹏和秦阿花的存在,径直走到李慧跟前,拉起她的手说:“小慧,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李慧点点头说:“可以啊!” “你,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江秀话一出口,秦阿花与王鹏都是大惊失色。 第203章 女人心海底针 王鹏一步上前,将江秀从李慧身边拉开,小声斥责道:“你这是干吗?” “二哥,没事。〈〔? (〈[〈 ”李慧却笑笑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嫂子,我从小在王家长大,对我来说,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亲人,我的父母只有王铁锁和秦阿花。” “真的?”江秀不顾王鹏挡在自己跟前,又追问了一声。 “江秀,够了!”王鹏喝道。 “真的!”李慧说着便走到秦阿花身边,“阿妈,我帮你做菜吧!” 秦阿花拍拍她的手说:“好!” 王鹏把江秀拉出了厨房,沈婷也在后面吐着舌头跟了出来,嘴里还小声咕哝着:“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嘛,一点都不会看眼色。” 王鹏把江秀一直拉出门,看门关上了,才不悦地说:“这不像你啊,几时也变得鸡婆了?” 江秀咬了咬嘴唇说:“我就是好奇。” “好奇?”王鹏提高了声音,“这种事你拿来好奇?” 江秀的两道秀眉微蹙了一下,立即又舒展开来,朝王鹏浅浅地一笑说:“好啦,我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不问了不就是了。” 王鹏叹口气说:“虽说这事在我们家不是秘密,但毕竟是阿妈的一块心病,能不提,谁都不想提,你可记住了!” 江秀点了点头,“我们进去吧,我去给阿妈和小慧道个歉。”说着她就推门走了进去。 晚饭吃的人多,秦阿花准备的菜也丰盛,说说笑笑的,吃了近两个钟头才把一顿晚饭吃完,王鹏和李慧又忙着帮秦阿花收拾。 江秀看了一下时间就催王鹏:“我们抓紧点吧,要不一会儿医院的探视时间又过了。” 秦阿花忙说:“去吧,你们忙你们的去,这里小慧会帮我收拾。” 王鹏只好洗了手,被江秀挽着一起出了门。 江秀执意去了一趟商店,买了些补品,说是拎去给莫扶桑吃。 离探视时间到点还有半小时的光景,王鹏和江秀才踏进莫扶桑的病房,莫辰天一看到王鹏,眼就瞪圆了,好歹当着自己女儿和江秀的面,他才没像那天似的作,但脸色还是铁板似的难看,气哼哼地拎着水瓶打热水去了。 “老同学了,你还拎着东西来,也不嫌费事!”莫扶桑看江秀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说。 江秀笑了笑说:“这不看你现在是伤兵嘛,否则谁高兴买给你吃啊?还花了我一个月工资呢!” “你看看你女朋友,买了东西又心疼,真是的!”莫扶桑对着王鹏说。 王鹏笑笑没接口,拿了把水果刀,开始坐在边上削苹果。 “扶桑,我听海涛说,你是为了把包追回来才被撞的?”江秀抚摸着莫扶桑打着石膏的手问。 莫扶桑点点头。 “你也真是一根筋的可以,包抢了就抢了,难道这只包比命还重要啊?”江秀瞪莫扶桑一眼。 莫扶桑轻声说:“有些东西确实比命还重要。” 江秀大感兴趣地问:“你包里放了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啊?” 王鹏这时正削完一个苹果,并且已经切成小片放在杯子里,他把杯子递给江秀,“你拿给扶桑吃吧,我另外再给你削一个。” 江秀接过杯子笑着说:“说真的,我们俩好上以后,还是头一次吃到你给削的苹果,这还托了扶桑的福。” “瞧这话酸的,我牙都要掉了。”莫扶桑横了江秀一眼,但嘴立刻就被江秀塞过来的一片苹果堵上了。 “对了,王鹏,今天你上班的时候没听到什么消息吗?”江秀突然问。 王鹏手上削苹果的动作没停,脸却抬了起来,看着江秀反问:“什么消息?” “应该有好多吧,不过我最关心的是你调职的事。”江秀像是随意地说。 王鹏的手颤了一下,一直连着的苹果皮一下断了。 这样看来,潘广年要将自己调市委办去,并不仅仅是他自己属意,还有其他人的意思?或者是江一山的授意? 王鹏定了下神说:“调什么职啊?我在县里才干了多久,什么成绩都没有,凭什么调到市委去?你别开玩笑了!” 江秀一边给莫扶桑嘴里塞着苹果,一边说:“怎么叫没成绩?毛衫市场、梅湾开,哪一项不是你提出来的?难道这些都不足让你调市委办?又不是什么很高的职务,谁会那么认真!” 王鹏已经削完了苹果,将断成两截但还贴在苹果上的果皮拿下来,扔进垃圾桶,然后用水果刀戳着苹果递给江秀,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我自己在乎!如果我什么成绩都没有,又没有真正在基层主持过工作,就这么一路升上去,我自己就看不起自己。” 江秀手里捏着苹果,眼睛盯着王鹏,“按你这么个想法,我们俩难道当一辈子牛郎织女啊?” 王鹏不知道江秀这是怎么了,非得要在莫扶桑的病房里说这些,心里不由就烦躁起来,但又不能火,脸色却是冷了下来,他低低地说:“官场上这样的夫妻多的是,人家过得,我也能过得。” “我过不得!”江秀一下提高了嗓门。 莫扶桑连忙抬了一下手,可又动不了,只好也微微扬了扬声说:“秀,别吵架啊!俩人有事好好说嘛,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江秀侧过身子面对莫扶桑道:“他这人,就这么往那儿一站,就是个招女人的。我原先是不知道,后来听小丽说了才知道,他在曲柳的时候花边新闻就不少;还有上次那个刘胖子惹出来的事,牵出那女的,虽说人家是重情重义,可那女的要是不喜欢他,她这样做岂不就是傻的?还有,我们现在正恋爱呢,他家里又蹦出一个什么小婷的,小鹏哥小鹏哥的叫得亲热!我和他以后结了婚要是还不在一起,都不知再蹦出些什么人来呢?!” 莫扶桑瞄了王鹏一眼,见他坐在那里兀自不说话,本来就薄的嘴唇抿得更像是两条细线条,心里就知道他也是生气了。 “瞧你说的好像林妹妹似的!”莫扶桑只能劝江秀,现在的病房里弥漫的已经不是双氧水的味道,而是浓郁的醋味,莫扶桑可不敢去劝王鹏说话,别一会儿把自己都带进去了。 江秀叹了口气又说:“扶桑,我知道自己这样子有点小心眼,可是我们整天不在一块儿,他又不愿意让我爸帮他,这要何年何月才能聚在一起都不知道,你说我怎么放得下心嘛!我这也是在乎他,否则我又是何苦呢?” 这话说得王鹏心里一下也有了歉意,细想想也真是这样,他紧绷着的脸这才松了下来。 莫扶桑人虽躺在那里,但王鹏与江秀的表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难受,嘴上却还要继续劝着江秀:“秀,放心吧,你知情达理,又长得漂亮,王鹏要是不一心惦着你,他可真是太没眼光了!” “就是!”江秀轻吸了一下鼻子,用手擦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意,抬抬下巴说,“扶桑,以后我不在啊,你可得帮我看着他,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靠近他。” 莫扶桑总觉得江秀这话越说到后面,自己的胸口就越堵得厉害,那么多年的姐妹了,不知为什么,江秀今天的话听在耳朵里,像是一块重石一般,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王鹏到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江秀今天哪里是来看莫扶桑的,分明就是来给莫扶桑施压的。 他心里不禁苦笑,因为看惯了江秀在自己和秦阿花面前的温顺,竟然忘记了她是省长千金,也是一位在外打拼的职业女性,性格里面的那点自傲与倔强不会比其他女子少。她是觉察出了王鹏在俩人关系上的犹豫,也碍于和莫扶桑那么多年的姐妹情义,匆匆赶来替他们挥剑斩情丝的同时,也是要捍卫自己的权利。 王鹏看看躺在床上,已经闭嘴不言的莫扶桑,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疼。 他突然觉得,那晚莫辰天打自己真是打得太对了!既然自己不能给莫扶桑什么,干嘛去惹她呢? “我们走吧,扶桑像是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王鹏站起来去拉江秀。 江秀这才拍着莫扶桑的手说:“扶桑,对不起!本来是来探望你的,倒让你这个伤兵操心了。” 莫扶桑浅笑一下说:“你们俩是我牵的线,要真是一起不开心,我得多没面子啊?这心应该操啊。” 江秀“噗哧”笑了一下说:“躺在床上还油嘴滑舌的,可见伤得不重。”她说着就站起来,和来时一般,很自然地挽住王鹏,再对着莫扶桑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估计要春节以后再来看你了,不会怪我吧?” 莫扶桑摇摇头说:“走吧,吵了我这么久,头都痛了。” 王鹏和江秀一路慢慢地往王家走,在快到的时候,江秀停下了脚步,看着王鹏说:“王鹏,你真觉得留县里更好吗?” 王鹏点点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希望你能理解。” “其实,我这次来,我爸不知道,是我妈让我来的,潘书记那里也是我妈打的招呼。”江秀低声说。 这是王鹏第一次听江秀跟自己提起她的母亲,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母亲在着手安排他的工作。但是,江秀说她来梧桐,江一山不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就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了。 第204章 不一样的认识 “为什么要瞒着你爸爸来梧桐?”王鹏想知道原因。< { < 江秀顿了一下说:“我说了你不许批评我!” 王鹏点了一下头。 “我求我爸帮你换个地方工作,被我爸骂了一顿,他说基层既锻炼人,又能出成绩,你既然有这个决心好好干,我就应该支持你,他说我是拖后腿!”江秀撅着嘴说。 王鹏想到那天东子跟自己说,江一山能升得这么快,全赖于有一位背景深厚的妻子,所以,王鹏相信江一山说这话是真心的,他多半是有感而。 “既然这样,伯母为什么还要找潘书记?”王鹏问。 江秀看了王鹏一会儿,嘴张了又张,最后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似的说:“其实,我和小丽不是一个妈生的。” 这倒真的出乎王鹏意料,但细想江秀和江丽的性格,还真不像是同一个母亲生出来的。 “从我爸娶了她以后,她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甚至比对小丽还好,从来见不得我有一点难过。”江秀轻吐一口气说,“其实她在外面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唯独对我爸、对我时,你看不到她哪怕一点点的霸道,有的只是温婉柔顺。” “所以,看你被你爸骂,她心疼了,便出面找了潘书记?”王鹏问。 江秀点点头,但马上又说:“其实,潘书记自己也很看好你,并非完全是因为我妈的缘故。”她眼神犹豫地看着王鹏继续说,“你要不就考虑一下这个事吧?” 王鹏直视着江秀问她:“在你的心里,觉得我应该有一个怎样的人生目标?” 他看到她有点茫然,便笑了笑说:“人生目标说得有点大,这么说吧,你觉得我能在官场上走多远?又或者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理想是什么?” 江秀立即笑着说:“官场中人除了一步步往上升,还能有什么理想?再怎么样无非也是在机关里一辈子吧,有几个人能像我爸似的,从基层一直做到省部级?”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先到市委办当个市长秘书或是书记秘书,然后呢?”王鹏继续问。 “然后当然是想办法调到省里啊,反正有我爸和我妈在,省里随便哪个厅里找个位置都行,你怕什么呢?别人有的级别,你也都会有,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江秀说。 “呵呵呵,”王鹏笑起来,“那你帮我搞那个梅湾旅游干吗?这不是浪费精神吗?” “这个不一样!”江秀说,“这项目虽然短期不能见效,但它的预期利益还是可观的,确切说我并不只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这是我的工作啊。再说了,当时谈起这个项目的时候,我不是还在观察你嘛,哪里会想那么远?” 王鹏仔细审视着江秀,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太过片面了,可以说,俩人的价值观不在一条路上,未来还真是不好说了。 “你想听听我自己怎么想的吗?”王鹏问。 “好啊,你说我听。”江秀歪着头看他。 “我最初去曲柳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为自己村里的乡亲找回公道,改变污染给石泉造成的困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想法也生了改变。我不能说自己变得高尚了或是理想更远大了,而是我看到了国家经济体制的改革,给基层带来的各种机会,它需要人去推动、去实现,而我对此充满了好奇,很想融入其中大干一番。” 王鹏停下来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两口后继续说:“你所说的未来,对大部分混机关的人来说,的确很吸引人,我也不是一点不动心。但是,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安分的人,在机关无所事事,每天一张报纸一杯茶过一天,也许一年可以,两年可以,甚至三年也可以,但是绝不可能让我这样过一辈子!” 江秀现自己说服不了王鹏,心里的不悦立刻写在了脸上,但她终归是有教养的女子,硬逼着自己压下了心头的不快,低声说:“如果你坚持,我不勉强你,可这样总是辜负了我妈的一片心意。” “你帮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吧!”王鹏说,“如果可能,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用自己的本事,和你在天水团聚。我希望你爸是我的榜样,而不是快飞升的推手。” “你也看到了,小丽不喜欢在家待,知道是为什么吗?”江秀突然问。 王鹏摇摇头,等她自己说。 江秀苦笑一下说:“因为她从小就很少跟爸妈在一起,起初妈妈把她寄放在京城她外婆家,带着我跟着爸爸换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虽然他的官越做越大,但对我们一家人来说,哪怕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每个地方我们都是待上几年就走了。小丽长大后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觉得朋友刚刚熟悉就被分开,一切又要从头来过,所以她选择逃离这个家。” “江秀……”王鹏不知道怎么说好。 他能理解江家姐妹的这种心情,和她们渴望稳定的家庭生活的愿望,但理解不代表他在自己的前途问题上要屈服于江秀的这种愿望,他觉得这恐怕会成为他们之间一个很长时间难以调和的问题。 “算了,不说了。”江秀重新挽住王鹏往前走,“反正,我们现在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干脆放下这个问题,让时间来决定吧。” 王鹏还是很高兴江秀能这样想,这至少让他们之间可以有一个缓冲,不用搞得剑拔弩张的。 而他此刻不会想到的是,江秀确实想缓冲一下,以免王鹏因为俩人的认识差距最终放弃她,她不想承受这种感情失败。但这不代表她真的妥协了,她只是用了个缓兵之计,反正潘广年已经答应了她妈妈,到时候一纸调令下来,王鹏不去也得去。所以,她甚至有点后悔,把这事告诉王鹏,直接在背后偷偷运作了,王鹏又能怎么样? 俩人各自想着心事,回到了王家。 刘胖子一见王鹏回来就说:“哎呀,怎么去那么久?走走走,一起唱歌去。” “算了吧,梧桐那几个歌厅,音响破得像锣一样,还是别去遭罪了!”王鹏说话间接住了王鲲扔过来的烟,却被江秀一把夺了。 “不许抽了,你今天抽不少了。”江秀轻声说。 “哈哈哈,二毛,你惨了,被弟妹看牢了!”刘胖子笑言,“我们是去宁城唱,东子订好地方,已经等我们老半天了,就是老不见你们回来。” 王鹏还没回答,江秀就已经抢着说:“你们去吧,太晚了,我们不去了。” 王鹏其实想去见见东子,想跟他说说县里的形势,但江秀既然这样说,加上俩人今晚的谈话一直不太愉快,他就不想再拂了江秀的意思,便顺着她的话,对刘胖子和王鲲说:“是啊,来回太费时间,我明天还要上班,还是不去了,帮我跟东子解释一下。” 王鲲这时已经站起来将桌上的烟揣进兜里,一手搭上刘胖子的肩说:“我跟你说了不要等他们,江秀难得过来,二人世界还来不及,怎么跟我们一起玩?” 刘胖子甩甩手,装出一副鄙夷的样子斜了王鹏一眼道:“早知道你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我还真不等你!” 王鹏笑着捶他一拳,送他和王鲲一起出了门,然后回过身对江秀说:“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晚上还要写点东西,就不陪你了。” 江秀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笑着说:“嗯,明天见。” 王鹏走出门,一个人慢慢地下了楼梯,在单元楼边的花坛上坐下来,掏出烟来抽上。 他想理一理思路。 年柏杨说他去开区的事不算是最后定下来,而且会因为梧桐最近的形势变化,也产生一些变化。 王鹏觉得,这句话所反应出来的信息,无外乎,在彭开喜靠边的同时,下面的某个年柏杨看重的地方,有一个年柏杨认为适合外放王鹏的位置。 这让王鹏有点兴奋,比起去潘广年身边,他当然更愿意去做一些实际的工作。 那么,在梧桐,年柏杨现在最看重的会是什么? 王鹏相信,年柏杨看重的地方,肯定会是未来一个时期内,梧桐展的重点。而梧桐目前的工作重点是两大块,一是毛衫市场,二是开区。 既然不让他去开区,那么就应该是毛衫市场了。 这又让王鹏自己都愣了一下,回曲柳?彭开喜靠边,曲柳谁会受到影响?陈东江?还是何秋桦? 王鹏在黑暗中摇了摇头,不可能! 陈东江是潘广年的人,不管他是否居心叵测,至少在选边这种事上,他是没有含糊过。 何秋桦呢?虽然何秋桦算得上是彭开喜的人,但是在他与邱小妹的事情生以后,就被彭开喜弃子了,他又选择了主动靠近年柏杨,应该不会是他。 王鹏觉得他们俩不可能的另一原因,是他自己的级别才升副科没多久,按理就算外放最多也就是个副镇长,不太可能取代这两个人。 那么,难道是章达开、何小宝、田菊花中的一个? 第205章 不做落井下石之人 次日一早,王鹏像往常一样早锻炼结束后,在外面吃了早饭,散步去县委大院上班。〈? ? [ 年柏杨不在,办公室的清洁工作仍旧不能少,但相较平时,还是少了一些事,王鹏比平时早了一刻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喝完一杯茶,看完当天的报纸,然后才拿了邱强签了字要请示的几份文件去请董展风批示。 刚走到县委办所在的走廊,就听到一片闹哄哄的声音,等到了门口,才现里外挤满了人。 老孙头看到王鹏,一把将他拉到墙角,轻声说:“没上班就来了一大批人,自称是各阶层的代表,要为彭开喜讨说法。”他朝着门口的人群望了一眼,低声而又神秘兮兮地继续说,“听说,人大、信访办也围满了人。” 王鹏心里暗道,彭开喜果然是不甘心的。 他朝董展风办公室的方向张望了一眼,“董书记在办公室吧?” 老孙头看他一眼道:“你不会是想去主动请命吧?” “请什么命?”王鹏说,“这些文件要给董书记批示,估计梅主任和许秘书都被围住了,等他们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我还是自己拿进去吧。” 老孙头拉住他说:“要是董书记让你处理这个危机,你怎么办?” “我?”王鹏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看人群,“轮不到我处理吧?” “如果让你处理呢?”老孙头有点紧咬不放的意思。 王鹏紧盯着老孙头的眼睛,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老孙头轻哼一声道:“老树倒了,二虎还在,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王鹏不得不佩服老孙头的敏锐嗅觉,可他还是奇怪,如此具有杀伐决断之心的人,怎么会在县委办窝了一辈子?太奇怪、奇怪了! “落井下石的事,我不做。”王鹏轻声说,“从本质上来讲,他们没有原则性分歧,有的只是目光的长短罢了。” 老孙头摇摇头,“眼前如此,将来未必。” 王鹏甩了甩手说:“为人处世虽要讲究谋略,但也应该讲究道义,你就不要劝了。再说,也轮不到我们来处理这些事,你在这里慢慢观察吧,我去了。” 也不管老孙头是怎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王鹏自顾自走到董展风门口敲门后走了进去。 董展风正拿着电话机讲话,见王鹏进来,也不避讳,仍旧对着电话里的人说:“葛书记,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材料我是不是派人……啊,好,那我在办公室等你们。” 王鹏站在董展风办公桌的一角,眼睛的余光已经扫到,董展风手里一直拿着的,正是自己给他的账本。 那么,与董展风通话的人应该就是市纪委书记葛涛,听董展风说话的口气,估计纪委马上会有人过来。 看来,彭开喜等人的反扑彻底激怒了董展风,他终于决定要真正拿下彭开喜,而他的这个决定,距离潘广年在市委常委会上拍桌子决定让彭开喜去政协才不到一天的时间。 董展风搁下电话并没有直接与王鹏说话,而是拿起内线电话,打给向怀诚:“怀诚,人大、县委办、信访办此刻都围满了人,开度人在县委办脱不了身,我让王鹏马上过来和你碰头,你们一起去人大、信访办做一下来访群众的工作,尽可能把事情平息了。” 王鹏在老孙头问他的时候,他也已经估计到了形势:梅开度、许家晖在县委办脱身不得,年柏杨人在天水,沈哲与另外一位副县长一个在曲柳一个在开区,在家的领导只有向怀诚和董展风,但如果董展风直接出面很容易没有退路,最合适的就只有向怀诚了。但向怀诚与董展风一样,不是梧桐人,做起工作来未必能到位,那么县委大院里适合与向怀诚一起出场的又只剩下王鹏这个地道的梧桐人了。 王鹏当时就明白老孙头的意思是让他找理由推脱不去,或是去了也不尽力,让事态朝着恶化的一面去。那么,董展风在这件事上就难辞其咎,年柏杨却恰恰因为人在天水可以因祸得福,不但能看到彭开喜轰然倒下,还能看到被彭开喜拉作垫背的董展风败走梧桐。 王鹏虽然一心要跟着年柏杨在梧桐好好干一番,但良心教他不能趁火打劫泼董展风一盆污水,所以他才会拒绝老孙头的提议,而并非真如他自己说的不可能被指派去调解。 王鹏领了董展风的指示,来到向怀诚的办公室,向怀诚已经等在了门口,见他一到就问:“我们马上去?” 王鹏忙说:“向县长,您是领导,您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那就走吧。”向怀诚手一挥,让王鹏前面走。 王鹏有几次想让向怀诚走前面,但向怀诚坚持让他走前面,他只好接受了这个不太合乎规矩的走路方式。 人大在三号楼,王鹏和向怀诚才走进底层的大厅,就看到好几十人席地而坐,最前排冲着楼梯坐着的一排人,手里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上面书写着“董展风,还我们彭副书记!”“年柏杨滚出梧桐!”这两句标语。 此刻,走在前面的王鹏已当先走到席地而坐的人群前,心里想起了宁枫的“群众论”,越加觉得她分析得相当透彻到位,眼前这帮人不正是被利用了,在制造事件的各界“群众”代表吗? 王鹏侧转身体,打算让向怀诚走上前去说话,岂知向怀诚朝着那些坐着的人的方向伸了伸手,对王鹏说:“董书记说了,你可以全权处理,你说吧。” 这倒不是向怀诚推诿,董展风在电话里最后确实对向怀诚说了这句话,王鹏在一旁也是听见的。 当时董展风放下电话还给年柏杨也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通报了一下县里目前的形势,也说了他打算让王鹏参与出面处理的想法,年柏杨在电话里怎么回答董展风的,王鹏不得而知,但他确实看得出来,董展风也担心这件事可能会给他带来的影响。 人已经站在这里,王鹏也对向怀诚作了自己该作的姿态,便不再故作谦虚,向前踏上两步大声说:“各位叔伯阿姨婶娘,我是县府办的王鹏……” 王鹏话才说了个开头,坐在前排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就大声说:“小赤佬一个,勿要在这里老三老四,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叫董展风、年柏杨滚出来!” “靳老六,我要是没有记错,你是我们王家堂房三阿姐的小儿子吧?”王鹏轻哼一声,“我想,要是我今天代替三阿姐教训教训你这个勿讲辈份、勿懂规矩的小赤佬,应该也当得起吧?!” 靳老六的脸立刻红白不分地低了下去,王鹏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按辈份,靳老六就是比王鹏低了一辈。在县城、乡镇这些地方,不管你有多大脸面、多大本事,回到自己的族系里,都得老老实实按辈份来。靳老六不是不知道王鹏的辈份,他是觉得王鹏在政府里面工作,应该不会注重这种老辈子传下来的辈份,甚至可能连知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假装不认识在那里大声嚷嚷。 王鹏也不理会其他人,干脆就走到靳老六跟前说:“我就不明白了,你跑到这里来干吗?你忘了你家的宅基地是怎么批下来的了?” 王鹏说的这事,就生在两个月前。靳老六的邻居彭大宝仗着自己与彭开喜一个族系,硬是占了靳老六家一堵围墙的地,两家打得不可开交,村里、镇里都没有办法。不知道谁七查八查地查出靳老六与王鹏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让王鹏想办法劝劝,叫靳老六低个头,把这一溜的地让出去算了。 王鹏一了解,靳老六完全占在理上,就打了个电话给吴培观,让他无论如何得定了彭大宝的违建,让彭大宝退回原位建造。然后又打电话给田本光,叫他招呼着彭大宝,让他别狗仗人势。 靳老六被王鹏一说这事,更加抬不起头来,想想彭大宝仗的还不是彭开喜的势力?自己现在为彭开喜请命,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再说了,王鹏能让田本光治彭大宝,难道就不能治他了? 这样想想,他的腿肚子都开始软了,抖了抖身体站起来,朝着王鹏躬着身说:“阿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回去,你就当我没来过啊!”说完就离开前排的人群,还带走了十来个人。 王鹏可没兴趣对一大帮人讲大道理,他知道讲了也是白讲,个个击破就是他的想法。 靳老六一走,他又向第二排一个穿了件黑大衣,一条大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女人走过去。 “老板娘,这屋里面不冷,你就不要再遮着自己的脸了,我一早就认出你了!”王鹏对黑衣女人笑嘻嘻地说。 黑衣女人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看着王鹏,用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王秘书,你什么也不用说,我这就走,这就走……” 第206章 智退 黑衣女人正是“梧桐小酌”的老板娘张安安。[ [< 张安安是全程目睹莫扶桑被撞,并且知道是彭俊让人做的这件事,而她却没有报案选择通知王鹏去医院,就足见她是不敢得罪彭开喜又怕自己良心不安。 彭俊被抓,彭开喜下台,张安安身上那点生意人的精明,早使她看清彭家的人大势已去。但是,彭开喜组织人到县委闹事,她不能说不。一来,过去她的店子开张,无论是工商、税务这些关节都是请彭开喜帮忙打通关节的,她说不就会被人说成是忘恩负义。二来,彭开喜现在只是靠边不是被撤职,谁知道哪天东山再起呢?说不就直接得罪了彭开喜,哪天彭开喜重新得势,她就没有好果子吃。 张安安选择跟来见机行事,刚刚有靳老六跑在前头,王鹏现在当面点她,她立即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赶紧一走了事。 向怀诚站在王鹏后面,看他轻轻松松两三句话,一下子就打了两拨人,心里充满了好奇的同时,看王鹏的眼光也不同了。 向怀诚京城荷花大学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官至副县长凭的都是真干实料,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彭开喜这种拿腔拿调又没有素质的野路子干部,也讨厌那些靠捧着领导的臭脚爬上去的人,王鹏这一年的上升在向怀诚眼里就属于后者。 但向怀诚对于王鹏这个人,心里的看法还是很矛盾的,确切来说,他觉得王鹏参加工作头一年在曲柳的表现可圈可点,但进入县委办以后的工作就越来越令人失望,在他看来,王鹏是马屁工夫见长,其他什么建树也没有。 眼前看着王鹏打了靳老六,又打了张安安,向怀诚却多少能够估计到,在这寥寥数语的背后,必定是有不少牵扯的,也就是说,工夫不在这一刻,而是在平时。 向怀诚虽然是外地人,但他在梧桐已经工作了四年多,梧桐地方又小,整个县城也就两条像样的大街,靠两条腿四十分钟就能跑遍,这个县城里哪些人说话有份量、打架不要命、做事有人挺,他也大致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就拿刚刚走掉的靳老六来说,比起彭家的人是低了一头,但也是梧桐县城人人知道的无赖角色,也不是轻易可以去惹的主。 而张安安在梧桐是家喻户晓的能干女人,她的“梧桐小酌”生意能如此兴隆,仗的就是她与县委大院里不少干部有来往,社会上又一班罩着她的混混,梧桐民间对张安安的评价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姐大。 向怀诚不知道这俩人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但他清楚一条,这些人既然敢闯到县委大院来静坐,都不是胆小怕事的人,现在愿意转身离开也只能说明他们都忌惮王鹏。 这就是他此刻看王鹏不同于平时的原因。 就在向怀诚细想王鹏与靳、张二人可能的关系时,王鹏已经又劝退了两拨人,大厅里剩下来的人只有七八个了,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残联的老同志。 人多的时候,都混坐在一起,向怀诚的注意力又集中在王鹏身上,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这么几个老同志。 而从这几位坚守到最后的态度来看,他们才是彭开喜真正的拥趸,向怀诚很感兴趣,王鹏将如何来劝动这几位固执己见的老同志。 王鹏在县委办坐一年冷板凳最大的收获,就是对县委大院的每一个人都有了解,清楚知道他们每一个人身后的背景。 眼前坐着的八个人,资历最老的当数原残联副主席邝达生和现任残联理事长梅品初。 邝达生与梅品初都是土生土长的梧桐人。 邝达生早年是县一中的校长,六几年被打成臭老九,脖子上挂着木牌,被一帮学生揪着头游街,要其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检举揭教育局的领导。他凭着一腔傲骨和读书人的正气,宁愿站着被打死也不愿跪下求温饱,愣是在吃了不少苦头后被自己的学生、当时的革委会主任彭开喜救了下来。 梅品初曾是劳动局的一名普通干部,与邝达生一样,为人正直但爱钻牛尖,认准一个人以后,就一路跟到底,他对彭开喜便是如此。而彭开喜之所以会被他如此信任,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初他在劳动局工作时举报一名副局长挪用公款一事,受到那位副局长的打压报复,是当时身为局长的彭开喜处理了这位副局长,还为避免他再被副局长其他同伙报复,作为保护将他调离了劳动局。 老孙头作为梧桐县的一部活县志,对彭开喜搭救这两个人的内幕也是一清二楚。 邝达生获救后极度信任彭开喜,被他诱出与教育局书记张青山的一些私下谈话内容,邝达生在被彭开喜送乡下去养伤后,那位书记就被批斗了,后来更是下落不明。 梅品初举报的那位副局长本就与彭开喜不对付,借着梅品初的举报铲除了异己,又用保护为借口,将其调往梧桐唯一一家国企当了几年的保卫科长,直到残联成立才又将他调到那里,彭开喜对他一直打的就是人情牌,没有很高的职位,有的只是乡里乡亲的来往,倒相当符合梅品初的口味。 王鹏清楚,自己要想把剩下的这八个人也劝走,就必须说动邝达生和梅品初,没有其他路好走。 邝达生盘腿坐在地上,双目微闭,一副入定的样子。 梅品初则冷冷地看着王鹏,眼梢眉角都写着不屑。 王鹏坦然地走到这八个人跟前,认真地朝他们先鞠了一躬,才朗声说:“各位前辈都是晚辈从小敬重的人,尤其是邝校长和梅科长!” 王鹏不称呼邝达生与梅品初在残联的职务,而是以他们的旧职相称,是因为,在这两个硬骨头心里,那个时期所做的事情是他们一辈子的骄傲,相比以后的那些虚职,他们更看重自己那一段人生中的位置。 王鹏注意到邝达生闭着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梅品初脸上的表情也有瞬间的自豪,他的嘴角溢出一点点笑意,走到邝达生跟前蹲了下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邝校长,您是一个品性高洁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向坏势力低头。”王鹏顿了顿随即转了口气,“但是,就像这一刻似的,您为什么就不愿意把眼睛睁开来,更清楚地看看周围?难道,您还要像十多年前一样,闭着眼睛无视张书记下落不明背后的原因?” 邝达生猛地睁开眼睛,厉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王鹏不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我知道自己说什么,是您一直不愿意正视现实!一个放在那里人人都知道的原因,您却只沉浸在自己的一腔傲气里面,不去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就像此刻,您作为一个正直的国家干部,老同志,老前辈,看问题却仍旧只停留在表面,不去深入了解,只知一味死守,这样做真的对吗?” 邝达生的嘴角不停地颤抖起来,王鹏触动了他内心十几年来一直不愿意正视的东西,使他的许多认识一下子生了动摇,那些耳听目视后被他自动过滤的信息,一下都跑到了他的大脑里,让他觉得自己一直标榜的正直品格,原来也有着连自己都不愿意正视的瑕疵。 王鹏在邝达生思想生严重动摇的时候,挪了挪蹲着的身子,将脸面向梅品初。 “梅科长,您虽然没有像邝校长似的闭上眼睛看世界,但您却忘了自己最初对着党旗立下的誓言。”王鹏低声却有力地说。 “你胡说!”梅品初怒道。 王鹏笑笑继续说:“是吗?不错,您早期确实是一位正直无私的干部,但是……”王鹏凑近梅品初,将嘴靠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残联下属的胜华福利胶鞋厂是您外甥承包的吧?我想,国家对民政福利企业的优惠政策所设定的条件,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梅品初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很少有人会关注那些民政福利企业以及残联下属的企事业单位,所以就有一些眼睛尖、脑子活的人打上了这些企业的主意,利用政策倾斜,挂着福利企业的名头逃税费,实际招用的工人根本没有达到国家规定的要求。 胜华福利胶鞋厂就是这样一家,注册在梧桐、设厂在宁城,避人耳目的假福利企业。 梅品初没想到做得那样隐蔽的事情,王鹏竟然会知道,也就难怪他惊得嘴巴才闭不上了。 彻底打击了邝达生与梅品初的信心,王鹏才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走到八个人面前重新站定,大声说:“各位前辈,无论是董书记,还是年县长,他们谁都无权决定一位副县长的任免,你们都是有思想、有觉悟的老干部,如果心中真的有什么不平,可以摆事实、讲道理,写信给各级机关陈述,相信各级领导都会重视你们的意见和建议。也请你们相信组织有和群众一样雪亮的眼睛,不会偏听偏信,会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位领导干部!请大家都回去吧。” 邝达生颤巍巍地站起来,王鹏一步上前连忙扶住他,他最后看了王鹏一眼,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长叹了一声,扶着刚刚站起来的梅品初,带头走出了三号楼。 刚刚还坐满人的大厅,此时只剩下满脸惊异与佩服表情的向怀诚,以及长长舒出一口气的王鹏。 在王鹏智退三号楼静坐群众代表的同一时刻,县委办里的梅开度与许家晖可实在是不怎么幸运。 第207章 勇取 王鹏与向怀诚劝退了邝达生等人,一同回一号楼准备向董展风汇报,才走上四楼,就看见走廊里已经多了不少的警察,俩人当即往董展风办公室方向跑去,脚步却在县委办门口停了下来。〈 原来所有的人都聚在县委办的内外,四五层警察荷枪实弹,切断了通往董展风办公室的路,整个县委办里闹哄哄的,王鹏现老孙头早不见了踪影。 王鹏与向怀诚对视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不可能视而不见了,除了进去与梅开度、许家晖一起面对,别无他途。 他们扒开挤在门口的人群,好不容易挤进县委办,里面的情况还是把他们俩吓了一跳。 一水的穿着黑风衣、剃着光头的二十来岁年轻人,分成三拨围住了梅开度、许家晖、姜朝平、翁丽华等人,另外一名六十多岁的矮胖男人挡在石群跟前,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王鹏一看就明白了这里的情形。 矮胖男人姓石,名华,是石群的叔叔,此人在梧桐县还是镇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混生。别看他人长得矮胖,但打架斗狠、偷鸡摸狗样样在行,最关键的是,石群父亲早亡由这个叔叔带大,算得上是父子亲情。 所以,石群又一次陷入了两难,一边是公务需要,一边是血缘亲情,他除了干瞪眼不知道该怎么化解才好。 向怀诚见识了王鹏刚刚在三号楼的机智,不由得开始期待他此刻的表现,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有什么厉害的手段,可以把公安局长都感到为难的事难解决了。 王鹏这时已经走到石华跟前,举拳一抱叫了一声:“石叔!” 石华仰头斜了王鹏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再度逼视着自己的侄子石群。 王鹏却很不合时宜地挤到二人中间,把石群隔到了自己身后,令石华一下火气上窜的同时,也令石群在他身后偷偷擦了一把冷汗。 “王鹏,这种地方还轮不到你这种小字辈插进来,滚一边去!”石华人虽比王鹏矮了一个头都不止,但说话的气势倒是很磅礴。 王鹏嘿嘿一笑不理他的茬,而是很笃定地问:“石叔,我能问问,你今天是闹得哪出吗?” 石华冷哼一声道:“人民的政府人民作主,既然政府里面的干部不会干正事,我们就要来说道说道!”他横眼看着王鹏又道,“小子,我再说一遍,不滚开小心叔叔的拳头不长眼睛。” “石叔,我哪只眼睛都没看出你是来说道的,倒是来打砸的!”王鹏的面色已经冷了下来,目光扫过一众黑衣人,眼神冰冷锋利,“冲击政府机关,砸坏办公设备,扣压机关干部、防碍公安执法,这每一样罪名都够你们喝一壶的!” 石华没回答,按着许家晖的一个黑衣人却歪过头大声说:“别以为我们不懂,自古以来都是法不责众的,有本事,你们把三号楼那些个老干部也一并抓走啊!” 王鹏呵呵一笑道:“啊,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三号楼静坐的邝校长、梅科长、靳老六、张老板他们,都已经带着人走了。人家到底都还是懂法的,知道有些事不能乱来,有些话不能乱说,该干嘛干嘛去了。” 石华眉头一皱道:“少啰嗦,用不着拿话来吓人,你叔从小就是被吓大的!” 石华说话的同时,双手已经往王鹏胸口推过去,王鹏早有准备,两条长臂往下一挡一翻,身子同时往下一沉,在双臂往上翻的同时,已经把石华的两条胳膊夹在自己的腋下,然后身子猛地一挺站直,石华整个人就被他提了起来。 说说有一阵,现场却不过是一两秒之间生的变化,石华意识到自己两脚离地失去依托,凭着大半辈子打架斗狠的经验,他的反应也不算慢,立时就双腿往上抬起一下夹在王鹏腰上,将六七成的力运到手臂上,使劲往王鹏的腋窝底下一捅一抬,想将身子往后倒翻脱离王鹏控制。 哪知道,王鹏站直身子后,就像一根扎了根的大桩子,任凭石华运足了劲,双臂都被夹得牢牢的,正当他使足力气想脱身的时候,命根子处传来强烈的痛感,整个人也被撞飞出去。 黑衣人见老大被打翻在地,立刻都围过来搀扶。 石华好不容易被搀着爬起来,人却佝偻得像个虾米,石群想冲上去看个究竟,又碍于自己面前的警察身份,不能抬步,急得额上汗都淌了出来。 “好小子,你敢偷袭你叔!”石华咬牙切齿地冲着王鹏说。 王鹏双手一摊,笑着对石华道:“石叔,这里那么多眼睛应该都看得很清楚,是你冲上来推我,然后自己又摔了出去的,谁看见我偷袭你了?你可不能乱说啊,警察都在呢!” “你……”石华抬起手指指着王鹏,但下体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难免有点着慌,不会临老临老,因为彭开喜那老小子把自己的命根子一起搭上了吧? 王鹏看出石华的慌乱,朝着那帮黑衣人呶呶嘴巴道:“快点带石叔去医院,还来得及,再晚个一刻钟,石叔就得结束他这辈子左拥右抱的生活喽。” 石华一听有一刻钟的希望,也顾不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忙对身旁的黑衣人喝道:“愣着干吗?还不快点去医院!咝……” 在石华一声声倒吸冷气的声音中,一众黑衣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他离开县委办,王鹏施施然地跟到走廊里,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小子们,长点记性,法不责众那是屁话!回家都收拾好东西乖乖派出所自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石群这才走到王鹏跟前小声说:“王秘书,今天多亏你了,谢谢!” 王鹏看他一眼道:“石局,你别谢我,我是按董书记、年县长、向副县长的指示在工作。” 正在察看梅开度身上擦伤的向怀诚,听得王鹏与石群的对答,对王鹏越加高看了。年轻人有勇有谋,又进退有度不居功,实在是官场难得一见的人才,未来只怕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难怪董展风会把这么一个难处理的危机交给他。 “哎呀,翁大姐,你这脚怕是扭伤了啊!”姜朝平突然喊了起来。 刚想跨出门去向董展风汇报的王鹏与向怀诚,同时转过身来,看向翁丽华,但见她坐在椅子上,脚上的袜子已经褪下,脚踝肿得馒头似的。 王鹏朝向怀诚看一眼说:“向县长,请稍等一下。” 向怀诚点了点头,跟王鹏一起走了过去。 “我看看。”王鹏在翁丽华面前蹲下来,将她的脚抬起来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手在她的脚踝周围来回地按压着。 “哎哟,小王,你轻点!”翁丽华美丽的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 王鹏却笑着抬起头说:“翁姐,这可不像你,平时看你一副泰山压于顶都不动声色的样子,怎么会怕疼呢?” “哎呀!”翁丽华在王鹏说话的时候又大叫一声,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向怀诚也有点紧张了,“小王,不行就送医院吧!” 王鹏手上没停,继续拉着翁丽华的脚将她的脚掌竖起,一手握住踝关节的上端向后一推,另一手同时握住足跟向前一拉,再度把翁丽华疼得咝咝抽冷气。 做完这些检查,王鹏随手拖过边上一把椅子,将翁丽华的脚搁在椅面上,然后站起来说:“没事,我给她检查过了,没有脱臼和骨折,韧带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一般的肌肉拉伤。”说着他朝姜朝平说,“姜科,找人把翁姐送医院去冰敷吧。要是能直接找到冰块,到医务室去处理就成,医院也不用去。就是记得暂时脚不要落地,尽量把这个腿抬高,嘿嘿,翁姐是有段时间不能踩油门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翁丽华一听就是拉伤了肌肉,心情一下就放松了,听王鹏说不能踩油门,她居然也破天荒地一改平日的冷漠,接了一句:“正好啊,我可以趁机偷偷懒了。” 众人这才跟着呵呵笑了一番。 石群已经把警察都撤走了,站在门口等王鹏和向怀诚一起去向董展风汇报,虽然他刚刚已经接到董展风的电话,大致汇报了一下,但是当面汇报他却怯得很,今天这事他怕是已经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鹏和梅开度、向怀诚走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都明白他是害怕一个人去汇报,都朝他笑了笑,向怀诚则说了一句:“走吧,石局长。” 董展风已经从石群口中得知人都退了,看到王鹏跟在梅开度、向怀诚和石群后面走进来,他也顾不得上下级身份,直接越过梅开度他们三个在王鹏面前站定,握住他的手说:“小王啊,这次多亏你的急智和勇敢,才没有使事态朝着不可控的一面展,我代表县委、县政府……还有我个人感谢你!” 董展风毕竟也算是个性情中人,知道王鹏没有在这个时候趁机推他一把,当着梅开度等人,就说出了个人也感谢王鹏的话,一来是真心地感谢王鹏,二来也算是对自己过去让王鹏坐冷板凳表示了歉意。 县委书记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但王鹏动容,梅开度他们三个也都很是动容。尤其他们都是亲见王鹏处理事件的整个过程,感触比董展风又更进一层。 “董书记,我是县委的工作人员、县长的秘书,替领导分忧是我份内的工作,实在不敢当这感谢二字。”王鹏觉得自己该谦虚的还是要谦虚。 连石群到了这时候也对王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个年轻人能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一场危机,在表面的轻松背后,实际是下过多少工夫的,作为石群这样搞了十几年公安工作的人,心里大致还是能明白的。 年纪轻轻有如此城府,无论是石群、梅开度还是向怀诚,都意识到随着彭开喜的下台,王鹏这颗明日之星怕是就要升起来了。 第208章 朽木断根 王鹏、梅开度、向怀诚和石群详细向董展风汇报了整个劝退过程后,梅开度小心翼翼地问董展风:“董书记,你看今天这个事情,对于带头闹事的人……?” 石群也抬起头紧张地看着董展风,他不可能不担心石华。〈 董展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圈后说:“这个事先放一放再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迎接市纪检委的同志。” 石群先是松了一口气,再听到市纪委的人要过来,他的心立刻又抽紧了,下意识地看了王鹏一眼,他始终怀疑王鹏在莫扶桑被撞的当晚,拿走了莫扶桑包里的东西。偏偏他怎么都查不出来,连张安安也一口咬定什么也没有看见。 董展风安排王鹏临时去县委办,协助许家晖恢复一下工作环境和工作秩序;又让石群回公安局加强这段时间县城的治安管理;梅开度则留下来和他一起等候市纪委葛涛等人的到来。 刚刚布置完,董展风就接到纪委工作人员的电话,说还有五分钟就到。 董展风连忙让王鹏、石群各忙各的去,他和梅开度则匆匆下楼去接葛涛一行。 石群与王鹏一起走到县委办门口,冷不丁地说:“王鹏,我佩服你小子的手腕,想恨都恨不起来啊,命呐!” 王鹏回看他一眼,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切均在一念间。” 与许家晖一起整理完县委办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办公用品、文件,老孙头才晃晃悠悠地出现。 王鹏虽然理解老孙头采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心里多少对他有点失望,也终于明白以他的心思深沉为什么一辈子都没有升上去,实在是因为他身上缺少一样为官最紧要的东西——担当,他是厚黑有余气度不足啊。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王鹏就接到年柏杨的电话,简单听取王鹏汇报后,他说自己已经从天水出,正在回来的路上,会按刚刚接到的通知,先去市里参加临时召开的书记办公会议。 王鹏放下电话,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年柏杨去市里参加书记办公会议,董展风没接到通知吗? 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南面一号楼董展风的办公室,想到里面正坐着的葛涛等人。 董展风能把葛涛直接请到梧桐来调查彭开喜一事,可见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向来,纪检委书记都是市委书记的亲信,董展风明知潘广年有意保下彭开喜,却直接绕过潘广年与葛涛接触,无疑是将自己彻底放到了潘广年的对立面,潘广年又岂会坐视不理? 十六点二十分,王鹏接到年柏杨电话,准备参加县委常委临时扩大会议。 十六点三十分,邱强来电话通知王鹏作会前准备工作。 十六点三十五分,县委办向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员下了会议通知,但没有公布会议议题。 十六点五十分,四辆奥迪1oo驶入县委大院停车场,潘广年的一号车赫然在列。 十六点五十五分,参加会议的人员除了董展风、年柏杨、彭开喜、梅开度、邱强,其他人均已落座 十七点整,会议室的门被邱强轻轻推开,潘广年一马当先,赵放、葛涛、董展风和年柏杨紧跟其后大步进入会议室,潘广年面带寒霜、双眉紧锁,董展风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怒,而年柏杨在一如既往的冷峻中平添了一分威严。 潘广年一落座就扫视众人一圈后宣布会议开始。 底下的人都感觉今天气氛异于往常,而且彭开喜缺席原因不明,这让好多人的心里产生了浓浓的寒意。 “同志们,在开这个会议以前,我想先说个事。”潘广年的低沉的嗓音明显比平时略高,更让在座的人觉得耳膜震荡,“想必不少同志已经知道,就是前些天晚上,在梧桐的大街上,刚调往开区任职的原县府办秘书莫扶桑同志被人用车故意撞了!市县两级的公安机关联手行动,当晚就将犯罪嫌疑人抓获,经过突击审讯,虽然最终结果让我们各级领导都深感痛心,但我们各级党委还是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对在工作生活中没有约束好家属、摆正自己态度的干部,根据以往在工作中的贡献作了保护性的处理。然而……” 潘广年话风一转,停下来将目光从一张张脸上划过,而这一张张脸也是表情各异,有坦然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惶恐的,有紧张的,但不管这些脸上拥有的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们的心里都在猜测,猜测潘广年这声“然而”的下文。 “然而”他声音宏亮,“让市委、市政府更为痛心的是,我们的这位同志,不是深刻认识错误吸取教训,而是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冲击县委机关,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潘广年说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现在,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由向怀诚同志担任梧桐县委常委、县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同时免去彭开喜同志县委常委、县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职务。” 彭开喜的免职早就各人的预料当中,但是向怀诚的突击提升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尤其是匆匆赶回来的沈哲,一直以为就算彭开喜倒台,要升的人也是自己,却让向怀诚冷不丁拔了头筹,他坐在那里脸当下就黑了。 潘广年在又一个短暂停顿后,继续说:“此外,市委常委根据省委省政府的指示精神,召开临时会议,听取了市公安局对原梧桐县委办工作人员彭俊教唆社会闲散人员挟私报复致使梧桐开区招商办副主任莫扶桑重伤一案调查情况的汇报。鉴于彭开喜在该案中所犯的错误,以及在案件调查中获取的其他违纪线索,市委决定,对彭开喜作出开除党籍的处分,并交由宁城市纪检委立案检查。” 彭开喜开除党籍并立案调查的决定一宣布,会场上的许多人坐不住了,莫扶桑被撞竟牵出这么大的事来,梧桐官场上的这些主要官员,再有心理准备也都没有料到会走到这一步,而且来得这么快,最关键的是,昨天还力保彭开喜的潘广年,态度在一夜之间就生了这么大变化,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最让他们不解的是,就算是有人举报,怎么不但惊动了市里,还会惊动了省里? 潘广年似乎今天没有打算让梧桐县委的人说话,在一阵沉默后,他双手撑着桌面,目光扫过整个会议室,沉重的语调再次在会议室响起:“同志们,通过这次莫扶桑同志被撞一案,所引出来的一系列问题,我们应该认识到,梧桐县的问题很严重!” 潘广年这句话再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的会议安排中,潘广年宣布完市委的决定后,就由县委四套班子分别言表态,潘广年与他前一次来梧桐一般,又打破了常规安排,而坐在他左侧的董展风嘴唇已经紧紧抿在了一起。 “就在今天上午,在这个县委大院里,竟然还生了群众冲击机关办公室、打伤工作人员、阻碍公安执法这样的恶**件,我觉得,梧桐县委班子应该好好地检讨检讨,主动承担起责任,挽回不良影响!”潘广年大声说着的同时,右手举得高高的,不停地挥舞着。 大家终于明白,潘广年这是要领导班子里的人为白天生的事承担责任。 但是,除了少数几个人,谁都搞不明白,明摆着是彭开喜挑唆而起的事件,而且最后也平息了,潘广年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王鹏习惯性地观察着会场上每一个人的反应,最让他留意的就是公安局长石群,从一踏进会议室,王鹏就现他坐立不安,连平时开会时喜欢在本子上图图画画的动作也不做了,手指只是一刻不停地转着钢笔,尤其在潘广年宣布市里对彭开喜的处理决定时,那支钢笔一下就从他的手里滑了下来,在桌上滴溜溜地打着转。 彭开喜的落马,带给石群的必然是致命的打击,这一点,王鹏早就知道。 王鹏同样清楚,潘广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上午县委办受冲击的事,他是在给董展风和葛涛一个警告,彭开喜对他来说是颗棋子,何时该用,何时该弃都应由他来决定,而不是由一名县委书记跳过他直接与纪委书记联合行动,打乱他在宁城的人事布局计划。 王鹏瞅一眼董展风,他的嘴唇还是紧抿着,连身体的姿势都没有变过。王鹏相信,董展风在与葛涛通话的时候就想到过这个结果,但是,这能算是结果吗? 潘广年既然会在会议上突然提出这个事情,就证明他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这恐怕只是前奏。 就像王鹏上午分析的那样,在冲击事件生后,除了董展风和向怀诚,县里没有其他的领导在,能承担责任的只有他们俩…… 王鹏突然一惊——向怀诚! 向怀诚的意外任命说明什么?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王鹏的内心忽然充满了担忧,虽然他不赞成董展风给梧桐定下的展方向,但这不妨碍董展风作为一名合格官员在王鹏心里的定位,他不由自主将目光再次投向董展风。 第209章 吃香的秘书 王鹏把目光投向董展风的时候,后者也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并且微微一笑。[ 〈〈 潘广年也终于讲完了他想讲的话,把话筒交到了董展风手里。 董展风倒是一点不含糊,除了拥护市委对彭开喜的处理决定,还直接了当地承认在上午的群众冲击县委办事件上,他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他的讲话很短,说完这些以后,就将话筒传给了年柏杨。 年柏杨清了清嗓子说:“作为梧桐县委副书记,县长,我和展风同志一样,坚决拥护市委对彭开喜的处理决定。今后,县委、县政府将继续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团结一致,积极进取,推进梧桐的经济建设步伐。”在一番套话之后,年柏杨看了全场一圈后说,“至于说到上午县委办受冲击一事,我个人认为,让展风书记一个承担责任是不公平的。这是一起明显的,受人指使的有组织行为,具有一定的不可预见性。事情生后,展风书记与我马上进行了沟通,又积极组织人手应对,可以说,对事件的处理是及时、正确的!所以说,如果一定要有人对这件事情承担责任的话,我愿意与展风书记承担共同责任。”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所有人都以为,彭开喜一倒,董展风与年柏杨的内斗将随之展开。今天,潘广年亲手送上这么好一个扳倒彭开喜又搬开董展风的机会,谁都认为年柏杨将不费吹灰之力轻取董展风,谁又能想到他会力挺董展风? 王鹏在听到年柏杨的表态后,心里不住地叫好,他从来都没有比这一刻更确信自己选择跟随年柏杨的正确性。 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好一个年柏杨! 年柏杨开了个头,县委四套班子的人,自新任命的向怀诚起,个个都在表态拥护对彭开喜的处理决定的同时,愿意与董展风、年柏杨一起承担责任。 潘广年的脸色在年柏杨说出那番话后,就变得青灰灰的,在一连串的言之后,更是阴沉得可怕。 在所有人都完言后,潘广年扔下一句“很好,梧桐县委真是一个高度团结的班子!”便甩手离开了会议室。 赵放与葛涛匆匆起身追上去,董展风、年柏杨在挥挥手表示会议解散后,也追了出去。 在县委大院的停车场,潘广年对跟上来的董展风、年柏杨说:“上午这件事,不是你们大家在会上一致表态承担责任就行了。你们都是执政一方的领导干部,应该明白这种事情不可能每个人各打五十大板就过去,总要有一个承担主要责任的人,你们总不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吧?”说着横了二人一眼钻进车里,又摇下车窗问董展风,“我听柏杨说,你们已经决定把王鹏放到镇里去了?” 董展风心里一愣,但是嘴上却说:“是的,董书记,县里的书记办公会议已经讨论过了。” 潘广年皱皱眉道:“怀诚不是刚刚任命吗?也听听这新任副书记的意见,你们重新再讨论一下,我的意见是,年轻人应该往更高的台阶去展,市里的眼界总是比下面更开阔一些。” 目送潘广年一行的车子驶离县委大院后,年柏杨立即对董展风道歉:“对不起,展风,事先没有跟你打招呼,实在是回来的路上潘书记突然问及王鹏的调职问题,我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就把自己的意见告诉了潘书记。” 董展风摇摇手说:“本来让王鹏去开区也是我们不放他走的权宜之计,彭开喜立案之后,难免会牵出一部分人,确实有可能会有更适合王鹏的位置。”他边走边说,“不过,按潘书记刚刚的意思,恐怕调令很快会下来,我们得赶在他之前,马上把报告打上去才行啊!” 年柏杨看了看董展风道:“我有个建议,你看看可不可行?” 董展风点点头道:“进我办公室说吧。” …… 王鹏在会议散了之后,与邱强一起回二号楼,遇上沈哲,他竟是主动与王鹏打招呼: “王鹏啊,了不起!听说今天上午多亏了你,才把那些冲动的群众都劝退了,否则,这个影响将更加严重啊。” 王鹏微微欠了欠身说:“沈县过奖了,这件事能顺利平息,靠的不是我,整个过程都是按照董书记的指示去处理的,而且当时向副书记也在现场指挥处理。” 沈哲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王鹏套套近乎,彭开喜一倒,他就失去了靠山,董展风、年柏杨不可能马上接受他,那他只有找个他们信得过的人先走走近,为自己留条后路,尽管这条路似乎留晚了点,但有寥胜于无嘛。 但令他郁闷的是,王鹏完全不接受自己的恭维,更是把所有功劳推给董展风和向怀诚,反倒使他刚才的一番话听起来更加的虚情假意。 邱强走在一边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暗暗笑,面上却装得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幸亏已到了沈哲的办公室门口,王鹏与邱强与他告辞,他只得悻悻地应了走进去。 邱强笑着拍拍王鹏的肩膀,两人继续往县府办走,邱强边走边说:“会开到现在,肚子都饿扁了,一起去吃点怎么样?” 邱强主动邀请,再加上也确实饿了,王鹏立刻点头答应,并快步先回自己办公室放掉手上的笔记本,再出来与邱强碰头。 照例是“梧桐小酌”,但张安安这回特意给他们开了一个小包间,王鹏心里暗笑,彭开喜一倒,连吃饭的待遇都不同了。 酒菜上齐,对饮三杯,邱强也不兜圈子,直接说:“说真的,老弟,刚开始你来县府办的时候,我还真不觉得你怎么样。以前县委大院只要一说起曲柳,就会说到你这个犟头倔脑的小青年,都说是一个吃饱饭不知道埋头用功,只知道挑头闹事给政府制造麻烦的人,没一个人想得通,怎么会让你这样的进乡里工作,最后还进了我们的县委大院。” 王鹏嘿嘿一笑问:“那现在呢?” “现在?”邱强杯子一端一口饮尽,“这是我自罚的,罚我以小人眼光看你!说真的,沈县今天夸你的一番话,其实一点不为过,我也觉得你今天处理得真本事。而最了不起的,还不是你处理事情的手段方式,还在于你最后不居功懂进退,这可是连许多在机关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也未必能做到的!” 王鹏也端起杯子朝邱强举了举道:“我陪你这杯。”接着便一饮而尽,“我倒没想那么多,只以将心比心的心态做事,但求无愧于人对得起良心。” “好一句‘但求无愧于人对得起良心’!就冲这句,老弟,来,再喝一杯!”邱强似乎也被激起了内心的豪气,再度举杯敬王鹏。 两人连喝几杯,都开始举筷吃菜,接着又是一阵闲扯,聊着聊着,说到了梧桐开区,自然又说到了王鹏调职一事。 邱强说:“说真的,以你的眼光、能力,要是真去当这个办公室副主任,未免委屈了一点。” 王鹏笑笑说:“大好河山,处处都是锻炼人的地方,不所谓委屈不委屈。” 邱强拿着筷子指了指王鹏,哈哈笑道:“跟我打马虎眼,不信任我,是吧?”他也不指望王鹏真回答,接着道,“你也不用跟我说实话,反正我看得出来,董书记和年县长都是真不想放你走,就算真让你去,也不过是把你留在梧桐的权宜之计罢了。” 王鹏暗暗称赞邱强眼睛毒,这中间的原委他竟看得一清二楚,也难怪他能坐稳县府办主任位置多年。 邱强也不知是今天喝得多了,还是其他原因,话特别多,“不瞒你说,我在县府办八年了,最近突然也生了倦怠之心,想换换地方。” “哦?”这倒是让王鹏没有想到,“估计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邱强放下筷子问。 王鹏心道,好一个邱强,总算是讲正题了。 “放眼县委大院,你现在能找一个接替你的人吗?”王鹏问。 邱强听他这么说,马上一挥手,重新拿起筷子边夹菜边说:“地球缺了谁不还是照转?” “那不一样。”王鹏说,“可以在夹缝中干了八年,让每个领导满意的县府办主任,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邱强哈哈笑道:“照你这意思,我得当一辈子县府办主任啊?” “这倒未必。但是,机会要自己去抓,这点你不会不知道吧,邱主任?!”王鹏含笑看着邱强。 王鹏相信,年柏杨对邱强是有期望的,只是邱强自己一直在犹豫,所以使得双方的关系始终不能更前进一步,如果邱强能主动往前跨一步,结果肯定会令双方都满意。 邱强当然能听懂王鹏话里的意思,他要的也正是王鹏这句话,由此来判断年柏杨对自己的态度,以便使自己下决心跨出关键的一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邱强心里轻松了好多,说话也更加放开了,“你觉得,接下来梧桐会是怎样一番格局?” 王鹏举到嘴边的筷子一下就停住了,随即轻笑道:“邱主任,这就好比下棋,旁边看的人得守一个规则——观棋毋语。” 第210章 大换血前奏 邱强听这话虽是一呆,但回头一想也真是这个理,便点点头换了话题。{ <[ 俩人边说边聊,倒也吃得开心畅意。 市委免去彭开喜一应职务的正式文件第二天就下来了,董展风召集相关人员下午召开书记办公会议。 会前,年柏杨把王鹏叫了去。 “我们长话短说吧。”王鹏一进去,年柏杨就说,“待会的书记办公会议应该会酝酿新增副县长的人选,以及你的调职问题。”年柏杨看看王鹏又道,“我昨晚和董书记沟通过,想让你去曲柳,你看怎么样?” 果真是曲柳! 王鹏真诚地看着年柏杨道:“我听您的!” 年柏杨笑着拍拍王鹏的肩,从沙上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将县委办草拟的一份文件拿过来递给王鹏,“你看看。” 王鹏拿着文件迅地看了一遍,那是一份县委准备对各乡镇的干部进行轮岗的通知文件,行文很简略,没有过多的表述。 王鹏却一下子明白了,年柏杨会在天水就作出了王鹏调职没有最后决定的肯定说法,完全是因为他早就有意趁彭开喜下台,对梧桐全县的干部进行一次大换血。 “你想在曲柳和谁搭班?”年柏杨接过王鹏看完的文件放在茶几上,很是随意地问。 王鹏的心却突地狂跳了一下。 年柏杨是不打算给陈东江、何秋桦任何人机会了?从年柏杨刚刚问的话来看,王鹏此去曲柳,科级是逃不掉了,那么所谓搭班的人一定是未来的曲柳镇党委书记。 但是,年柏杨既然早有打算,昨晚也和董展风沟通过,又怎么会没有定下人选?年柏杨问这个问题,除了要透露曲柳一、二把手同时换岗的信息,另外一层意思只怕是对王鹏的试探了。 王鹏微笑着对年柏杨道:“县长,我能有这么一个锻炼的机会已经很高兴了!不管和谁一起工作,我都会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尽最大的力量建设曲柳、展曲柳!” 年柏杨却哈哈一笑说:“我可不要听你这些套话。不错,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而且是早上在叫你来之前刚刚形成的。但我知道董书记心里也有人选,所以,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因为在努力推进曲柳的展上,我和董书记的目标是高度一致的,为了曲柳今后工作的顺利开展,你是必须去的,另外一位可以调整。” 这绝对是出人意料的!王鹏敏锐地意识到,董展风和年柏杨都要在曲柳大搞经济建设,所以相比较镇党委书记的人选,他们都更加看重镇长的人选,但以董展风的角度来说,他当然希望这个镇党委书记也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年柏杨也是同样的道理。 但是王鹏清楚,在县委大院里,年柏杨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除了他,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即使有,也只是选择性信任。所以,比起猜测董展风中意的人,年柏杨的选择是更难猜的。 董展风最信任的人除了梅开度,就是许家晖。他不可能放梅开度下去,那么就极有可能外放许家晖。而且,王鹏与许家晖一起在县委办共事过,相处也算融洽,董展风必然认为这样的搭配对工作的开展是有利的。 年柏杨会选谁呢? 王鹏看了看年柏杨,脑子里忽然闪过市里对向怀诚的最新任命,如果潘广年下决心要拿下董展风,肃清了道路的梧桐,对年柏杨来说,任命谁去曲柳都不是问题,关键是在董展风未走前选的人他绝计不会用。也就是说,王鹏希望的人选只要不是董展风希望的,年柏杨都会赞成。 既然如此,王鹏当然更希望这个人可以和自己密切配合,又不会让董展风觉得太突兀。 “那我就随便说说,要是错了,您就批评指正。”王鹏说。 年柏杨挥挥手示意他快说。 “邱强。”王鹏道。 年柏杨盯着王鹏看了大概有十来秒,然后才说:“好,你去吧。” 因为年柏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王鹏心里倒忐忑起来,回到自己办公室枯坐了好半天,决定还是去邱强的办公室坐坐。 县府办的办公室格局与县委办一样,就是空间相对小一些,邱强与梅开度一般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 王鹏敲了门,闪身入内,邱强正在接电话,示意他先坐。 邱强打完电话直接走到王鹏边上的沙上坐下,扔了支烟给王鹏,然后小声说:“最新消息,石群主动去纪委交待问题了。” 王鹏目光一闪,心道,这石群还是识时务的,那天提醒他“万事只在一念间”,看来是听进去了的。 “大树一倒,梧桐这场地震是避免不了啦!”邱强叹了声,随即又说,“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找过年县长,跟他说了想下去的想法。” 王鹏心里又是一亮,年柏杨说他的人选是在叫王鹏去之前刚刚定下来的,莫非真的是邱强? “年县长向来看重你,你有这样的想法跟他提出来,他肯定会加以重视的。”王鹏不想在邱强面前居功,尤其是年柏杨的想法如果真的和他猜得一致的话,他更加觉得应该让邱强去感激年柏杨,这才更有利于将来的配合。 “王鹏,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我太谨慎了?”邱强突然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都是针对特定的环境、特定的人必须要有的应对,谈不上是不是太谨慎。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吧。”王鹏笑着说,“主任,我随便乱说的啊,你觉得不对直接批评,别客气!” “你这家伙,还跟我来这一套!”邱强点点王鹏,“我俩现在也就是职务上有个高低,但说到对大环境的认识、处事的能力、为人的态度,你没一样不强过我的。所以啊……”邱强看了看王鹏,故意拖长了调子后继续说,“这走出门去呢,我俩还是上下级,关起门来你也不必太当真,叫我邱哥就行!” 邱强不说后面这一句,王鹏倒觉得邱强说得真诚,可最后一句一出口,王鹏就明白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现在还是在审时度势,为的只不过是不让机会溜走。或许他真如他自己说的,“太谨慎”了。 “行,既然主任看得起我,那我以后私下里就叫你邱哥了。”王鹏爽气地应了,又说,“不过这办公室里,还是称主任吧,万一有个人撞进来听到了不好。” “好,就按你说的。”邱强道,“小莫恢复得怎么样了?这两天有去看过吗?” 王鹏摇头说:“这两天太忙,抽不出时间来去。” 话是这么说,王鹏自己却知道是借口。 那晚江秀在莫扶桑病房里的一番旁敲侧击,让王鹏意识到得离莫扶桑远一些了,否则大家都会觉得难受,尤其是莫扶桑,既然对她什么也承诺不了、做不了,见还不如不见,免得伤了莫扶桑的心,他心里也会更难受。 从邱强那里回到自己办公室,王鹏就接到仇卫国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王鹏离开前去敲了年柏杨的门,年柏杨果然已经开完会回来,“县长,仇部长让我去一趟,您现在没什么事要我处理吧?” 年柏杨道:“你先进来一下。” 王鹏忙走进去在年柏杨桌前站定,“县长,您请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是告诉你一声,刚刚会上,你的事情基本上定了,去曲柳镇接替何秋桦的工作,卫国叫你过去,估计就是说这个。接替陈东江的人选没有最后定下来,还要再上常委会酝酿,你不必去考虑这些问题,只要对自己的新岗位有个认识就行了。”年柏杨说道。 王鹏很感激年柏杨把自己叫进来说这番话,他这是在提醒王鹏,不能在仇卫国面前流露想和谁搭档,也等于告诉他刚刚的书记办公会议对是否用邱强,意见还是不一致的。 “我明白。”王鹏答道,“县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吧。”年柏杨笑着挥挥手。 仇卫国看到王鹏很客气,亲自站起来引他一起到沙边坐下,自己又去为王鹏泡茶。 王鹏赶紧起身走过去,“仇部长,我自己来就好!”说话间已经从仇卫国手里拿过杯子和茶叶。 “好吧,你自己来。”仇卫国也不再和他客气,端了自己的杯子先到沙上坐了下来。 王鹏拿起水瓶先过去给仇卫国的杯子里续了水,这才给自己泡好茶,端了到仇卫国对面沙上恭敬地坐下来。 “小王啊,来县委工作几年了?”仇卫国明知故问。 “两年零二十一天,仇部长。”王鹏认真地回答。 “记忆力很好嘛!”仇卫国笑着又问,“今天这个谈话,你不用紧张,我呢,也是走走程序,和你随便聊聊。” 王鹏才点了点头,又听仇卫国问:“你这两年的工作感受如何呀?” 王鹏心里暗乐,仇卫国还真是按套路问问题啊,好吧,那他也按套路回答。 王鹏一番回答过后,仇卫国满意地点点头,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后,又问了一个问题:“以你在县委工作这段时间的经验来看,毛衫市场和梧桐开区,哪一个对梧桐未来的经济更重要?” 王鹏一愣,刚刚一番套路性的对答后面,原来为他设了这么一个地雷啊?他不禁朝仇卫国看了看,现他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里暗道,这才是你真正要问的吧?而且是替董展风问的! 第211章 县委组织部谈话 王鹏朝着仇卫国浅浅一笑,开口道:“我才工作短短三年,根本还谈不上什么经验,如果一定要我说,我就说一点浅显的想法吧。 ” 仇卫国转着手里的杯子点头道:“好啊,我洗耳恭听。” “梧桐历来都是以农耕、渔业为重,随着经济建设的展,梧桐近十年来受上游城市的污染日趋严重,并且势头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控制,给全县的农耕、渔业生产带来了沉重打击。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重拾经济重镇的称号,梧桐就必须要开拓创新,走一条不同于以往,不同于其他县市的道路。”王鹏与仇卫国从来没有作过深入交流,今天他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对自己的想法有所了解,“董书记、年县长在过去的两年里,大力推进毛衫市场的开和梧桐开区的设立,就是在画一幅把梧桐引向康庄大道的蓝图。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无论是毛衫市场还是梧桐开区,不是哪个更重要,而是缺一不可。它们就好像梧桐的两条腿,只有共同迈进,才能使得梧桐的经济又稳又扎实地上升。” 仇卫国看着已经说完停下来看着自己的王鹏,依旧不露声色地问:“可惜,最近梧桐可算是多年之秋,广大干部群众虽然有心加大经济建设的力度,但我们工作暴露出来的很多问题也说明,在经济建设的过程中,很多腐化、丑恶的现象还是屡禁不止啊!” 王鹏轻轻一笑道:“连小平同志都在年初的时候提出‘两手抓、两手硬’,可见这是一项全国上下的长远工作,何况我们梧桐?我坚信,在县委、县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只要我们每一位领导干部从自身做起,坚持实行‘两手抓’,梧桐的经济一定会生质的飞跃。” “好!”仇卫国将手里的茶杯放到茶几上,正视着王鹏说,“王鹏,有关这次找你谈话的目的,我想年县长应该已经和你打过招呼了,我就不再多啰嗦其他了。你担任副科级干部虽说还不满一年,但事实上在你来县委工作以前,县委领导就讨论过你的级别问题,原本早就要提副科的,这其中的原因我不讲你也清楚。这次,根据干部的提拔、任用原则,以及全县各级干部轮岗决定的通知精神,组织上决定给你再加加担子,准备由你前往曲柳镇担任党委副书记、代镇长。曲柳镇是你工作过的地方,虽然民风彪悍了一点,但你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对那里的环境熟悉,组织上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这项工作。董书记特意嘱咐,你在工作方面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县委只要能够做到的,一定尽全力支持你!” 无论开始谈话时设定了怎么样的话题来考王鹏,作为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长,仇卫国此刻这番话已经是相当破例了,如果不是董展风对王鹏也相当看好的话,王鹏作为年柏杨的左右手,绝无可能得到这样的支持。 “仇部长,我感谢组织上对我的信任,也感谢组织和您对我的培养!请组织、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上的期望。”王鹏将对组织提拔该有的感激表达之后,立即又说,“仇部长,曲柳镇的情况确实相当复杂,我的要求是,希望能够将县委办的姜朝平同志调过去协助我的工作,另外是否能同时给曲柳镇党政办的柴荣同志也加加担子配合我工作?其他我就没什么要求了。” 仇卫国心里对王鹏办事、说话干脆利落的态度赞赏有加,尤其是王鹏的态度毫不虚伪做作,更让仇卫国十分满意。 仇卫国朝王鹏点了点头说:“曲柳镇的田菊花同志要调往临荷乡担任副乡长,姜朝平同志正好可以过去接替她的工作。柴荣同志的情况,我会让部里的同志具体考察一下,然后向组织上作一个详细汇报后,再作决定。” 王鹏提议将姜朝平调往曲柳,正是想到年柏杨刚刚给他的,有关邱强调往曲柳一事意见不一致的暗示。如果要董展风放下心里的隔阂,点头同意邱强的调职,曲柳镇就必须要安排董展风的人,这是一个平衡原则。 在仇卫国说到董展风特别嘱咐,王鹏可以提要求时,他就立刻明白了这是董展风退一步的打算,如果王鹏不能领会并且提出合适的人选,那么下一步的曲柳镇党委书记的人选将会定得很困难。 就在那么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王鹏心思电转就想到了姜朝平。在县委办里,这是一个不多话的人,但却是一个有能量的人。作为县委办综合组组长,姜朝平一直主要负责对外联络工作,擅长与新闻媒体打交道,颇得董展风信任,但此人文人气息较重,认准死理往往皇帝老子也不认,有的时候也让董展风很是头疼。 王鹏相信只要是董展风阵营里的人,他现在不管提出来要谁,只要不是董展风正打算重用的人,仇卫国都会答应,事实也果真如此。 从仇卫国这里出来,还没下楼就碰到了何小宝的丈夫,半年前刚升任组织部干部科科长的关啸天。 “哟,王秘书,”关啸天表情夸张地说,“哎呀,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王镇长才对了!” “关科长,这八字还差一撇呢,您就别笑话我了!”王鹏微笑着应道。 关啸天嘿嘿笑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还会不知道?你这任命可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抢不走啊!”他走到王鹏身边拍拍王鹏的肩膀,“回到曲柳可得多多关照我老婆啊,过去是她领导你,以后就是你领导她了,多批评多指正啊!” “关科长这话说的,我才需要您多批评多指正呢!”王鹏接过话头,对关啸天的话外音只当没听懂。 一路才走到县府办门口,又被宣传科的谢佳拦住了,“王秘书,你得请客啊!” 王鹏到县府办时间半不长,虽然以前对县府办的每个人也有所了解,但真正的接触却很少,尤其是这个谢佳,平时俩人打了照面也最多是笑着点点头,今天突然这么半路被她拦着要他请客,还真让王鹏意外。 “嘿嘿,请客是没问题,总得有个理由吧?”王鹏笑嘻嘻地说。 “这个理由就不必说了吧?你刚刚从哪儿来,我们可都知道。”邱强这时也走了出来,“来来来,进来,同志们都想沾沾你的光呢!” 王鹏被邱强一把拉进了县府办,谢佳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边走还边说:“就是啊,我们县府办外放出去的副科级干部你可是第一个,短短两年,你就完成了从科员到科级干部的三级跳,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啊,你难道还不应该请客啊?” 王鹏怎么听谢佳的话都带着点小情绪,但他只当听不懂,就事论事地说:“小谢,这事还没正式宣布,不能作数的,关起门来说说就算了。不过,也快过年了,大家要是不嫌弃,我倒真想请咱们县府办的兄弟姐妹一起搓一顿!” “瞧瞧,瞧瞧,不亏是董书记和年县长跟前的大红人,说话前后带转弯的,刚刚还让我说一个请客的理由呢,这会儿自己又自找借口了。”谢佳靠着桌子似笑非笑地指着王鹏对办公室里其他人说。 邱强立刻睨了谢佳一眼道:“小谢这张嘴巴啊,见谁都不客气!” 王鹏呵呵笑着说:“这就是美女的特权啊!” “行啦,这顿饭啊,还是让王鹏先欠着,等正式任命文件下来了,我们再敲他竹杠也不迟。如果现在让他请,传出去了,对他影响不好。”邱强大声对着办公室里众人说完,拍着王鹏的肩膀道,“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王鹏跟邱强进了办公室,刚把门关上,就听邱强说:“你可好了,去向明朗,只等着披挂上阵大干一场了!我啊,唉,不知道能不能走成呢。” 年柏杨给王鹏看那个全县干部轮岗的草拟文件时,王鹏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轮岗的范围有多大,但从刚才仇卫国跟他的谈话中,他已经觉察到这一次的轮岗简直就是一次机关大换血,董展风与年柏杨是要通过这个方式,对彭开喜的势力作一个彻底的肃清,而且动作之快令人始料未及。 这也让王鹏明白了,邱强为什么突然有了离开机关的想法,这其实对于很多在机关内已经混了一官半职,内心又有一点抱负的人,或者是对未来有所图的人,这次轮岗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王鹏估计这县委大院里,现在像邱强一样想外放谋个好位置、捞点政绩的人不在少数,今年这个春节恐怕很多人都会过得不怎么太平。 “这次是大轮岗,肯定很多人想动一动,所以常委们的意见是尤其重要的,你可千万别忽视了!”王鹏端着茶杯,像是随意的说。 邱强听到这话,眼睛立刻一亮。 早上年柏杨已经流露出让邱强去曲柳的意思,但是书记办公会议之后,组织部找王鹏谈了话,却没有找他,邱强当然清楚这中间肯定出了问题。 邱强上午跟王鹏提起自己向年柏杨提出外放,王鹏话里话外滴水不漏,但此刻却提醒他要重视常委们的意见,可见是让他抓紧时间去拉拉票,以求获得多数的支持。 邱强心里不禁直叹,王鹏真是个聪明人,恰到好处的点拨,却又不说破,人情送得一点都不显山露水。 第212章 任前谈话 次日,王鹏的任命和县里干部轮岗的通知一起下来了,仇卫国亲自打电话给王鹏,告诉他,明天亲自送他下去,王鹏连忙表示了一番感激。〈 刚挂了仇卫国的电话,年柏杨就把王鹏叫了过去。 “王镇长,恭喜你即将走马上任啊!”年柏杨极其难得的,语带调侃地说话。 王鹏抓了抓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说:“县长,你也取笑我啊?” “呵呵呵,坐,在你去之前,有几件事,我还想再跟你谈谈。”年柏杨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些伤感的情绪,“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是真不想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放你下去啊!” “县长,我虽然不是当兵的,但是我还得说,不管我走到哪里,始终都是您的兵!”王鹏被年柏杨的情绪感染,也略带激动地说。 年柏杨拍着王鹏的肩膀与他一起走到沙边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我来梧桐近两年,看着你一点点的成长,而且是出乎我预期的那种成长,所以对我来说,真的心情很复杂!既想给你一个平台让你去大干一场,又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好好地给我出谋划策,你能理解我这种心情吗?” 这是年柏杨第一次推心置腹地跟王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让王鹏深感动容,人也不由得坐直了,并且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开口说道:“县长,在一般人眼里,您刚来的一年,我是一直被边缘化的。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越是这样的环境越能锻炼人,如果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起,遑论其他?尤其是您把我调到身边后,我更加确信那一年是您对我的历练,没有那一年的潜心向学,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我才会说,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是您的兵!” 年柏杨笑着挥挥手道:“看看我们俩,又不是生离死别,搞得这么煽情。” “嘿嘿嘿……”王鹏跟着笑起来。 “找你来,是想跟你聊聊梧桐未来经济的展重点。”年柏杨的情绪已经很好地掩藏起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王鹏记得前一天仇卫国找自己谈话时,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王鹏当时估计仇卫国是替董展风问的这个问题,所以避重就轻地说无论毛衫市场还是梧桐开区都是重点。 但今天年柏杨再提出这个问题,作为年柏杨的秘书,王鹏很清楚,不能再那样回答,他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县长,毛衫市场已经是一个成熟项目,它接下去重点要做的是加大招商力度,扩大在全国范围内的知名度,把它做成梧桐的一张名片,为县镇两级的财政将投下去的钱赚回来。而梧桐开区在未来的几年内,是个大张旗鼓建设的阶段,经济产出不可能在短期内彰显出来。所以,我觉得,在推动这两个项目往更深更广展的同时,应该把我们县的农业生产重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王鹏第一次从全县经济的角度,向年柏杨提出自己的看法。 “农业生产?”年柏杨很感兴趣地问,“你心里一定有设想了吧?” 王鹏笑笑说:“只是一个初步构想,不太成熟,您听听看,如果哪里不对,您就指正。” “嗯,说吧。”年柏杨难得地掏出烟来扔了一根给王鹏,自己也点上一根,一副准备仔细聆听的样子。 “去年,我利用工作空余时间,把我们县的九个乡镇都跑了一遍。我现,除了曲柳镇、临荷乡、三山镇,其他六个乡镇的乡镇经济都是以农副业为主。但是,这六个乡镇无一例外因为交通相对闭塞,生产的农副产品送不出去,加上农民不懂得推销,使得很多特色农产品最后都烂在家里无人问津,极其可惜。”王鹏停了停道,“即使像曲柳这样已经以经商为主的那样村庄,也不是所有的农田都不能利用了,有好些农民都有开展副业生产和养殖,同样因为销路问题,使得收入问题上不去。所以,我觉得,我们梧桐的穷,不是我们生活的土地贫瘠,而是我们没有找到开这块肥沃土地的金钥匙。” 年柏杨听到这里,眼睛已经完全放出了光彩,他在烟缸里弹了弹烟灰道:“好啊,王鹏,你真的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兴奋地点了点王鹏继续说,“在你回曲柳上任前,我再给你一个任务,在曲柳开展特色农业的试点,等你在曲柳拿出具有说服力的成绩和具有更推广的经验后,我们再在全县范围内铺开。” “太好了,县长!”王鹏高兴地说,“有您的支持,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去实践。” “你觉得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年柏杨问。 王鹏想了想说:“梅湾的桃园在我来县委办工作时,作为旅游开项目之一,已经开始大面积推广种植,到现在已经两年,明年应该就可以结果了。您先给我半年的时间,让我拿梅湾做个样板,然后再在全镇推行特色农业。”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全镇的特色农业都要搞起来的话,没有个两三年是出不来成绩的。” 年柏杨哈哈大笑道:“好你个王鹏,早就在拿梅湾做文章了啊!幸亏我们这次是让你回曲柳去任职,不然,你恐怕还不愿意把这个特色农业的设想提出来吧?” “县长,您可不能这么冤枉啊。”王鹏叫屈道,“事关全县的经济展,我怎么会这么小家子气啊?” “呵呵呵,我看你就是有点小家子气!”年柏杨捉狭地笑着,“我就这么一说,你立刻喊冤,还不够小气啊?” 王鹏这才知道上了年柏杨的当,自己忍不住也自嘲地笑了,心里却对年柏杨难得流露的童心暗暗称奇。 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梅开度的电话,说董展风要见他。 王鹏心想,明天就要回曲柳赴任,党政一把手轮流着谈话,可见董、年二人对曲柳都是相当的重视。 在县委办门口遇到翁丽华,脚还没全好透,走路一跳一跳的,甚是滑稽。她见到王鹏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而是主动招呼他:“王鹏,今晚请客啊!” 王鹏搀了她走进县委办,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话,就听见从自己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梅开度说:“不错,明天就要赴任,你今晚无论如何得请我们吃饭!” “听您的!”王鹏躲无可躲,笑着说,“您是主任,人由您定,饭由我请,这样总行了吧?” “好,一言为定,我等下叫好人,定下地方通知你。”梅开度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一下董书记办公室里的客人走了没有。” 王鹏微笑着点头,在翁丽华对面坐了下来,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桌子问翁丽华:“姜科呢?” 翁丽华看他一眼问:“组织部孟副部长把他叫去谈话了,你不知道?” 王鹏“哦”了一声,心想还真快,看这样子,姜朝平是要和他一同赴任了。 他环视了办公室一圈又问:“怎么没见老孙头?” “最近这几天都没怎么见他,估计是到处找门路,想挪挪位置吧。”翁丽华淡淡地说。 “翁姐,你怎么不趁这次的机会动动脑筋?难道你打算开一辈子车?”王鹏问。 翁丽华轻轻一笑,“我又不像你们,心里都有远大的抱负,做什么都无所谓的。” 王鹏手指关节轻敲桌面,闲闲地说:“你呀,要么就是心大,要么就是无欲。” “无欲?”翁丽华吃惊地瞪着王鹏。 “无欲则刚啊。”王鹏笑道。 翁丽华轻啐道:“不带你这么说话的!那心大呢?” “心怀远大啊。”王鹏乐了,“翁姐,别人呢,看你冷冰冰的,我看你其实通透着呢,什么事情你都看在眼里,嘴里不说罢了。有这样心思的人,除了我说的这两种态度,你觉得还会有第三种吗?我要没猜错啊……”王鹏看了看门口,压低了声音说,“我走后,你这方向盘可能真的不用再摸了。” 翁丽华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接替你?” 王鹏挑了下眉毛,双手一摊道:“我不知道啊,是你刚刚告诉我的。” 翁丽华情知自己失口,但已没办法收回说出来的话,只好低了眉道:“你可真是个人精,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 “王鹏,董书记在等你。”梅开度这时走进来说。 王鹏赶紧起身,“那我去了啊,梅主任抓紧把晚上的事定好了,拜托!” 话音未落,人却已经跑得老远。 董展风办公室里刚刚应该来过不少人,茶几上都是茶杯、烟灰,王鹏见了随手帮着收拾干净,董展风便忍不住感叹:“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真是不多啊,大事小事都能做,而且样样认真。” 甫一落座,董展风开门见山:“小王,卫国告诉我,你想把曲柳现在的党政办主任柴荣提上来?” 王鹏原以为董展风与自己的谈话,多半是希望啊、嘱咐啊诸如此类的东西,没想到一上来就问了这么个问题,马上便点了点头说:“是的。” “你看好他哪些方面?”董展风马上又问。 第213章 二救董展风 王鹏想了想说:“柴荣同志工作作风沉稳、严谨,理论政策水平较强,能从政治上、大局上思考和把握问题。 〔 而且,作为基层知识型干部,他的思路清晰开阔,思想解放,有一定的纵观全局的能力。” 董展风点点头说:“常委讨论过你的提议,但之前,书记办公会议时,我们已经酝酿要将柴荣同志和田菊花同志一起调往临荷乡。而且,就你刚刚对他的评价来看,小柴也是个人才,完全可以挑起更多的担子。” 这倒是大出王鹏的意料,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董展风接下来的话。 “常委会最终没有同意在曲柳原地提拔柴荣同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和他的个人关系。”董展风看着王鹏语很慢地说,“你们俩都在和江一山同志的女儿恋爱,如果放在一个镇上工作,难免会遭人诟病。一山省长也是这个意思,希望能把你们放到不同的岗位去锻炼,让你们各自去展现自己的才华。” 董展风没说柴荣调往临荷乡将担任什么职务,王鹏也不想问。他一直觉得自己能回曲柳担任镇长,是凭了自己这两年的工作表现,靠的是自己的实力,但董展风提到江一山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次提升又多了些其他内容,这让他心里隐隐地有些不舒服。 尽管如此,王鹏还是微笑着对董展风说:“董书记,我服从组织安排,无论是谁和我一起工作,我都会努力配合,一起将曲柳的工作做好!” 董展风呵呵一笑道:“放心吧,常委们也充分考虑了曲柳接下去的工作难度,在领导班子的人选上也是相当谨慎的,不但安排姜朝平同志担任曲柳镇副镇长,和你一同前往曲柳赴任,而且新任的曲柳镇党委书记也是你熟悉的领导,你们县府办主任邱强。我和柏杨县长都认为,你们这个班子一定会在工作中配合得相当默契,更希望你们将曲柳建设成为我们梧桐县的示范城镇!有信心吗?” 王鹏连忙重重的点头道:“我们一定不辜负组织上和您的期望,尽全力建设好曲柳!” 邱强的任命还是定了下来,可见董展风在王鹏提出要姜朝平一同前往曲柳后,还是在年柏杨面前做出了让步,这让王鹏感到非常高兴。就目前这三个人,加上曲柳原来的班底,王鹏对未来的信心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思路也一下子跳到了对下一步工作的具体计划上。 迈出董展风的办公室时,王鹏还沉浸在对接下去工作的打算,一个没留神,差点与迎面要敲门的中年女人撞个满怀。 那女人浑身一股刺鼻的味道,王鹏侧身让过,她已经借着王鹏出门时还没来得及关上门的短暂瞬间,闪进了董展风的办公室。 王鹏皱着眉,直觉有哪里不对劲,恰巧谢佳从办公室里出来,一到走廊上就嚷道:“哪里来这么重的汽油味?” “不好!”王鹏心道,不及细想就回身撞开董展风办公室的门,一下冲了进去。 眼尖的王鹏在进入办公室的瞬间,就看到中年女人站在董展风的桌前,正从衣服口袋里往外掏东西,他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虎扑食,直接将那女人扑倒在地,一手按在她背部,一手拧住她还伸在衣服口袋里的右手,这才抬头问董展风:“董书记,你没事吧?” 董展风此时脸色煞白,王鹏问的这句话他根本没听见,只因为被王鹏制住的女人从进门伊始,嘴里一直骂骂咧咧没有停过,此刻被王鹏制住,更是哭骂不止。 “姓董的,你个狗*畜生,我c你祖宗十八代!”女人的身子已经被王鹏拉了起来,嘴里污言秽语不停。 王鹏也到此时才现这个女人嘴巴一直没停过,大致听明白这女人竟是彭开喜的嫂子、彭俊的妈妈,今天身上浇了汽油就是来与董展风同归于尽的。 王鹏撞门的时候,谢佳就在身后,她目睹了整个过程,先是惊得嘴都闭不上,等看到董展风离开自己的办公桌,她才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回县委办去叫人。 董展风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他走到女人跟前,语调平稳地说:“大嫂,我理解你爱子心切,但是你要知道,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彭俊犯了法,就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你这样做非但帮不了他,也是害了你自己!” “放你娘的gp!”女人朝着董展风的脸上就一口痰啐过去,幸亏王鹏判断及时,拉着她转了个向,才没有吐在董展风脸上。 女人立刻像疯狗似的,又把矛头对准了王鹏:“我认得你这个小畜生!姓王的,要不是你,我们彭家不会落到今天这样,你这种躲在暗角里算计人的走狗,以后一定生个儿子没**,家里女人偷汉子,自己不得好死!” “住嘴!”梅开度已经带着保卫科的人跑了进来,大声怒喝这个女人的同时,对保卫科的人挥了挥手说,“把她送派出所去!” “等一下。”董展风叫住梅开度,“她也是一时想不开,就不要送派出所了。让他们把她送回家,叫家里人看着点就是了。” 梅开度面有难色,但见董展风的神色很坚持,只好叮嘱保卫科的人把这女人送回家。 等人都走了,王鹏与梅开度一起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想尽快让一屋子的汽油味挥掉。董展风则对王鹏道:“小王,今天多亏了你反应敏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鹏回一笑道:“您不怪我把您办公室的门撞坏就好啦。” 董展风与梅开度闻言均哈哈大笑起来,王鹏则正色对梅开度说:“梅主任,我觉得最好还是和公安局那边打个招呼,让派出所多注意一下彭俊的母亲,以防她再次闹事,毕竟心里有了疙瘩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最主要的是千万别一时想不开,自杀什么的,虽然是她自己的主观行为,但难免会给县里造成一些影响,如果再让别有用心的人一利用,那真的是说都说不清楚。” 董展风与梅开度同时点头,董展风指着梅开度道:“开度,你抓紧与学平联系一下,让他具体布置一下这个事,防患于未然。” 梅开度应声就去了。 董展风拍着王鹏的肩膀道:“两次得你帮忙,我真是心里有愧啊!” 董展风心里确实感慨万千。 上一次群众冲击县委办的时候,王鹏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帮年柏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一把,反而积极调停平息了事态,虽然潘广年坚持要追查责任,但比起事态扩大后的后果,董展风觉得目前的这个影响还算可控。 今天的事虽说突然,王鹏也是碰巧遇上,但不是人人都会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的,尤其是这个女人身上有着这么浓烈的汽油味道,万一当场出现火星引大火,可就真成了引火烧身了。 董展风一想到这些,就对自己当初想利用王鹏当眼线不成,让他坐了一年的冷板凳,明知这是个有才华的年青人,却因为自己的政治需要,死咬着不用他的举动,心存愧疚。 王鹏看得出来,董展风是真情流露,情知他也是性情中人,此刻有感而。他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为了一心助年柏杨完全掌权梧桐而对董展风落井下石,一个会对自己行为产生愧疚并且直言承认的领导,在官场上绝不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政见不同、执政方向不同,都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来协调平衡,唯有做人的原则是一根不变的标杆,它能帮助王鹏团结各种可以团结的力量,凝聚各种可以凝聚的情感,成为他未来道路上强有力的后盾。 后来彭俊的母亲果真在家里自杀,幸亏新兼任公安局长的政法委书记蔡学平事先做了安排,才避免了悲剧的生,也再一次证实了王鹏对事态展的前瞻性眼光。当然,这是后话,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王鹏再次从董展风办公室出来,经过县委办,又被谢佳拉了进去。 “王鹏,你太厉害了!”谢佳此刻完全把王鹏当成了英雄,“你怎么就肯定那女人要行凶啊?” “第六感,第六感!”王鹏嘿嘿笑。 办公室立即有人笑道:“女人的第六感准确,怎么你也讲第六感?” 一阵哄堂大笑声中,梅开度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朝王鹏招了招手,王鹏赶紧跑过去,俩人进屋关上了门。 “晚上定在梧桐大酒家,十二个人,除了我们委办和你们府办的人,另外还加了一个小莫,向县长也说要来。”梅开度说。 “啊?”王鹏忙问,“小莫出院了?” “这丫头,听说你明天就要下去,吵着让医院放她一天假,说什么也要来饯行。”梅开度笑道。 “可是,向县长和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会不会……”王鹏还真不好意思说,他倒真不明白,向怀诚怎么会愿意和下面一帮人一起为他饯行? 第214章 饯行 梧桐酒家的豪华包厢内,已经来了近十个人,县委办的老孙头、姜朝平、翁丽华,还有县府办的谢佳、金东生,组织部的孟长林、关啸天,梅开度、邱强是陪着向怀诚一起走进包厢的。( “哟,老孟,你到得倒是早啊!”向怀诚看到孟长林就招呼上了。 “向县,你是知道我的,哪里有吃的,我肯定第一个到!”孟长林笑呵呵地说,全然不似他平常在机关里的严肃样。 王鹏等把向怀诚让到位,虽说是饯行宴,可领导们在场,这座次还是一点都怠慢不得。梅开度与邱强分坐向怀诚左右,孟长林紧挨着梅开度,王鹏则坐在邱强边上,其他人也依次分坐。 向怀诚坐下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对着孟长林道:“老孟,像他们三个这样同时到一地赴任,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吧,啊,哈哈哈!” 孟长林也附和着大笑道:“的确如此,可见这次县委有多重视曲柳的人事调整,邱主任,王秘书,接下去就看你们的啦!” 邱强笑笑说:“孟副部长言重了,这是存心让我们这顿饭吃不踏实啊!” 正说着,包厢的门一把被推开,手上吊着绑带打着石膏的莫扶桑闯了进来,“哎呀,各位领导,我来晚了!” “哎呀,小莫,快快快,来这里坐!”孟长林赶紧招呼莫扶桑到自己的身边坐。 莫扶桑笑嘻嘻地过去坐了,对着向怀诚道:“向县,我没来太晚吧?” “没晚没晚,这酒菜都还没上呢,怎么能算晚?”向怀诚笑着又对邱强道,“你们三个可真福气,小莫带伤都坚持要来为你们饯行,看得我们羡慕哦!” 谢佳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插嘴道:“我们莫大美人哪是冲着邱主任、姜科长来的,她完全是冲着王秘书来的!” 王鹏、邱强等人一下子都很尴尬,幸亏莫扶桑反应快,“死丫头,就你嘴巴坏,是不是怕没人知道你是来送王秘书的?心里这么想,你就直说嘛,反正今晚县领导、组织部领导也在,干脆直接把你明天也送曲柳去得了!”说完就自个先乐起来。 谢佳下不来台,脸红扑扑的作势要打莫扶桑,莫扶桑抬起自己受伤的胳膊就喊:“小心我二次受伤赖上你哦!” “哎呀,不带你这样的!”谢佳斗不过莫扶桑又气又急。 向怀诚哈哈一笑道:“好啦,小莫,好歹你也算是个领导,让着小谢一点。” “就是,就是,哪像领导的样子嘛!”谢佳马上就坡下驴,“还是向县关心群众。” 众人听了这话立即一片哄笑,梅开度指着谢佳笑说:“有小谢在,难怪县府办的人整天眉开眼笑的。” “这话我不爱听啊!”翁丽华也插上了嘴,“好像我们县委办因着我一天到晚阴云密布似的。” “这,这,这……”梅开度一下子也口吃得不知怎么接口了。 王鹏这时笑道:“几位领导,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今晚这里正好坐了一台大戏,就由她们去唱吧,我们只管一旁看,还是不要参与了。倒不如讨论一下喝什么酒,一会儿喝着酒吃着菜,看她们怎么把戏演足就是喽!” “哈哈哈……好!”向怀诚大声道。 王鹏适时朝着众人说:“我已经点了菜,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口味,大家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再来点其他什么的?” 向怀诚手一挥道:“嗨,今天你是东道主,我们都听你的,点什么吃什么,最重要是吃得开开心心!” 服务员很会看眼色,见主位上的客人了这话,立刻拿了菜单子退下去了,一会儿工夫,每个人面前都倒上了一杯龙井,冷盘和酒也先端进了包厢。 虽说向怀诚不怎么爱摆官架子,一向冷面的组织部副部长孟长林,今天也放得很开,但对其他人来说,这餐饭吃得压力还是不小。 也幸亏有了三位女将在那里嘻嘻哈哈的,没真没假地说笑,才使得气氛没有那么严肃。只不过,邱强、王鹏和姜朝平少不得还是要对向怀诚表示感谢,整个饭局上,围绕着向怀诚敬酒不断,说的话也大话套话居多,再加上这十多个人本就不是同一阵营的,话题范围也受限不少。到最后,聊得最多的当然还是吃喝玩乐,家里大人小孩之类的家长里短。 向怀诚是最先提出告辞的,还特意指定王鹏送自己,众人心知肚明,领导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讲,也就各自嘴上客套着要送,实际都坐着屁股都没挪一下。 在酒店停车场,向怀诚握住王鹏的手说:“那天看你处理群众冲击县委办时,就觉得你处理问题举重若轻,是个胸怀丘壑的人。希望你此去曲柳,能有一番作为!工作中如果碰到什么问题,需要我支持的地方,尽管跟我讲,只要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全力帮你!” 向怀诚这番话让王鹏很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直以来,王鹏与向怀诚没有多少交集,也就是那次董展风安排他们俩一同去处理危机,才算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倒没想到由此给向怀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是,今天向怀诚来参加这个饯行宴本身就让王鹏感到奇怪,不要说他现在讲的这番话了! “向县请放心,有邱主任过去当书记压阵,我和姜朝平同志都会团结在他周围,努力工作的。”王鹏自己都觉得这话讲得有点泛泛。 向怀诚果然嘿嘿一笑道:“这种话放人前去说,大晚上的就我俩,你讲这种话,听起来都是怪怪的。说真的,王鹏,我还是觉得你不去潘书记身边可惜了!” 王鹏心道,向怀诚还真是潘广年的人!这才是说到重点了吧? 向怀诚见王鹏没有说话,他便接着道:“下去放心大胆干吧,有潘书记在上面支持你,你想不出成绩都难!” 这是今天第二次让王鹏听着隐隐不舒服的话了。 上午董展风隐隐透露他的任命江一山多少起了点作用,现在向怀诚又说有潘广年的支持,王鹏肯定会出成绩。这让王鹏真有些苦笑不得,难道工作真有那么简单,只要有上面的支持,什么都能迎刃而解? 在基层工作,领导的支持确实很重要,但这不是全部,还必须基层干部自己动脑筋、想办法,肯干实干才行。但王鹏不能反驳向怀诚,而且还要态度诚恳地保持一致的认识,将已经取得的成绩,以及未来可能取得的成绩,都安在领导身上,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态度。 对着向怀诚一番表态后,王鹏回到包厢里,孟长林、关啸天也正起身要走,他与邱强、姜朝平又一起送到门口。 回到包厢,还剩下三名女将,以及两个办公室的老人儿,气氛总算轻松了不少。一桌人又说说笑笑地吃了半个多小时才尽兴而散。 莫扶桑和翁丽华都有伤在身,梅开度的意思是王鹏送一下莫扶桑,姜朝平送一下翁丽华,谢佳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也得有人送,就由金东生负责。 哪知莫扶桑偏说在医院里闷坏了,好容易今晚逃出来,一定要玩痛快了才回去。谢佳本就是个爱疯的性格,一听就响应上了,连平时少言寡语的翁丽华也一反常态,嚷着说再去唱歌。 梅开度摇着手道:“我最烦唱歌了,情愿去摸几圈麻将。” 邱强也附和说:“我也是这意思,还不如找地方打麻将去,唱歌太累!” 意见不统一,老孙头便居中调度:“要不这样,干脆让王鹏辛苦点,带这三位去唱歌,我和东生陪两位主任去搓麻,怎么样?” “这样好!”金东生别看年纪轻,却向来喜欢玩牌,一听搓麻将,两个眼睛老早就直了。 梅开度哈哈笑道:“王鹏今天有艳福了,三位美女一起去唱歌,今天的饯行宴你可是够本喽!” 王鹏苦笑道:“梅主任,那我们俩换换?” “哎,算了吧,我年纪大了,消受不起!”梅开度一边摇手,一边坏笑。 其他人也跟着坏笑着往门外走,三个女人却充耳不闻,谢佳干脆拉了王鹏就说:“走了走了,别跟这帮赌鬼多话。” 于是,兵分两路,王鹏带着娘子军去唱歌。 要说梧桐县城的kTV还真没几家像样的,最好的一家“凤栖桐”那音响也是破得要命,谢佳提出来去宁城,但莫扶桑与翁丽华都觉得时间太晚不想去,于是只好去了凤栖桐。 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三个女人今天晚上都化了点妆,穿了当下流行的薄呢短裙。三个人的身材虽然各有千秋,但都算是女人中的佼佼者,往人堆里一站绝对是扎眼,更何况她们今天还都薄施脂粉,穿着撩人的短裙。除了翁丽华因为腿伤,穿着平底鞋,另外二位更是脚踩三寸高跟,婀娜妩媚之姿尽现。 三女一男刚进入“凤栖桐”就吸引了男男女女的目光,真格是女俏男俊,分外的惹眼。 四人平常都是看惯了彼此的相貌,根本没觉察到人长得靓也会招祸,只顾着向服务员询问着包厢,没想到麻烦已经近身了。 第215章 KTV风波 “凤栖桐”的吧台设在点歌大厅的入口,音乐的喧闹加上人声的嘈杂,使得说话都格外费力。[[〈 王鹏站在吧台边上与领班说着人数和想要的包厢,莫扶桑她们三个站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闲闲地看着大厅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的歌曲mV,六七个清一色上穿青果领皮夹克、下着裤腿肥大的太子裤、脚踩鞋底微微泛黄“迪多”运动鞋,嘴里叼着白色海绵头的键牌香烟,跟在一个上穿土棉袄、下着绿军裤,脚穿黑布鞋的小光头后面,齐刷刷地挡到了莫扶桑她们跟前。 “哎哟,三位妹妹这是等谁啊?”小光头手里的朗声打火机甩得“当当”响,一双贼眼在三个女人的胸前打转。 莫扶桑皱了一下眉,刚想说话,翁丽华已经一下把她和谢佳同时扯到自己身后,“你们想干什么?”她柳眉倒竖,故作凶狠地对小光头说。 “这么漂亮的妹妹,手上却打着石膏,让人看着就心疼啊!”小光头的一个手在自己光秃秃的脑门上来回转着圈,嘴里说着莫扶桑,眼睛却从上到下把翁丽华看了个遍,目光最后落在她修长挺拔的**上,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后说,“啧啧啧,这么漂亮的腿,太叫人心动了啊!弟兄们,有没有听到哥哥现在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 小光头后面那帮人立刻一阵哄笑,也终于惊动了和领班说完话的王鹏,他看到这架势,再一看小光头的穿着打扮,知道今天是遇上会点家子小流氓了。 “扶桑,包厢定好了,你和翁姐、小谢先进去吧。”王鹏跨步走到翁丽华边上,对翁丽华身后的莫扶桑说。 “哟,扶桑,多令人回味的名字啊!”小光头根本不把长相俊郎的王鹏放在眼里,一边说,一边还故意咽了一口口水。 翁丽华看到王鹏向自己使眼色,立刻转身要和莫扶桑、谢佳往包厢去,脚还没抬起来,斜刺里又跳出几个“青果领”拦在她们跟前。 王鹏心里暗叹,想不到临走还要在这里打一架,这算什么事! “兄弟,你们出来玩,就是图个开心,给个面子,大家各玩各的,你们今天费用算我的,怎么样?”王鹏看着小光头说,他心里还是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架。 “谁Tm跟你是兄弟?”小光头身边一个瘦猴似的“青果领”冲着王鹏吼,“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也配做我们立哥的兄弟?!” “立哥是吧?”王鹏掏出一包万宝路扔了过去,“梧桐地方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请立哥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小光头看着手里的万宝路,嘿嘿一笑低头道:“行,老子今天心情好,你滚吧!”但他随即抬起头又道,“那三个妞得留下陪我兄弟们玩乐了才准走!” 王鹏的太阳穴开始不停地跳动,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立哥,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你Tm也不看看立哥什么人,会跟你开玩笑?”瘦猴又在那里嚷嚷,“告诉你,立哥可是咱们县财政局张佑炳局长的公子,梧桐县的财神爷知道不?哪里的妞见了巴结都还来不及,给你个机会结交立哥,你别不识抬举!” 王鹏他们四个一听,这个小光头竟然是财政局张佑炳的儿子,心里那个火可是大了,谢佳第一个忍不住,“瞎了你的狗眼!别说张局自己站在这儿,也得看着面子大家客客气气的说话,有人竟敢顶了老子的名头出来吓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哟,小姑娘,这么说你认得我家老头子?”张立斜眼瞧着谢佳,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你还别说,就你这身量,倒是符合我们家老头子的口味。” 他话音一落,立刻引来小喽啰们一顿暴笑,他继续朝着谢佳道:“行,既然你是我们家老头子的相好,哥哥不碰你,啊,不,老头子的相好,我得叫小妈啊!哈哈哈……” 谢佳被气得脸涨得痛红,嘴唇被她自己快咬出血来,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王鹏不想再待下去,让三个女人平白多受言语调戏,转身推了推她们道:“我们走!” “慢着!”小光头在后面喊道,“我只让你走,有让她们走了吗?” 王鹏头也不回,继续推着莫扶桑她们三个往外走。领班已经察觉气氛紧张,过来打圆场,“哎呀,立哥,给个面子,让他们走吧!梧桐地方小,别明天一觉醒来现大水冲了龙王庙就不好了!” 王鹏瞄了一眼这个领班,觉得这人倒是会看几分眼色。 可惜,张立平时横惯了,加上会点拳脚,彭俊那帮人又被抓进去了,他觉得梧桐现在地面上没有能跑到头里去的人,领班的这些话,他根本就当一阵风吹过。 眼见着王鹏他们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一帮“青果领”在张立的示意下,一下都围了上去,将他们四个堵在了中央。 张立慢悠悠地走到王鹏正面,终于抬头细看了王鹏几眼。总算他还碍着张佑炳的局长身份,想看看清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哪里见过,但几眼看下来是毫无印象。 也难怪,王鹏对唱歌要求还挺高,一向觉得梧桐这些歌厅音响设备太差,平时从来不到这些地方来,因而与张立这些人根本没打过照面。而且他在县委这两年,张佑炳是见过次数不少,但素无来往,更不要说和他家里人了。 所以,张立这几眼看了也是白看。 既然看了觉得没印象,张立可就不打算轻易放过敢不拿他当回事的人,否则他以后在梧桐还怎么混? 而同一时刻,王鹏看到那帮青果领的斜后方,有人正用唇形在喊他:“王二毛。”因为灯光昏暗,距离又不太近,那人也穿着“青果领”,王鹏一时也看不清到底是谁。但他清楚,在这样的场合下,这人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打招呼,如果开打,多半会助自己一把。 就在这一瞬间的工夫,张立甩了甩头,一帮“青果领”就出手了。 王鹏一看,这帮人就是平时抱团打群架的,出手懂得互相配合,竟然分成四拨人分别对付王鹏他们四个,而张立站在圈子外面,悠闲地抱臂看他们围攻。 “杂种!”王鹏心里暗骂一声,双拳难敌四手,他自己要同时打趴围攻自己的人,又要腾出手去救莫扶桑她们仨,怎么看都不太现实。现场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多加考虑,要想以最快的度结束这件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擒王”。 只见他突然之间身形暴起,两条长腿前后分踢,将围住自己的人踢飞,身子跟着一个盘旋翻滚直接落到了张立跟前。说时迟,那时快,人到拳到,他已经抬手直击张立面门。 张立本来是练过一些功夫的,但他没料到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书生,竟然也是练过家子的,而且还突然难直冲自己过来。 棋差一着,便失了先机,张立步步为营还是步步处在下风,正当他费劲地抵挡王鹏的一路进逼,王鹏却突然收手调转身朝左边翁丽华这里奔突过去,像是要去给翁丽华解围,而他的背后立时露出一个大破绽,张立不由得大喜过望。 张立没有丝毫犹豫地提起跃身而起,两条小短腿同时向着王鹏的后背踢去。 偏偏王鹏背后像长了眼睛,就在张立的腿将要落在他背部的刹那,他突然整个人往地下倒去,随即一个翻身双腿同时上举踢出,没有一丝偏差地落在张立的屁股上,直接将他踢飞了出去。 王鹏没有停顿,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朝着张立摔倒的地方跃起、落下,准确无误地骑坐在张立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身子上,同时伸出手拍了拍张立趴在地上的脸,笑着说:“张公子,叫你手下的人住手吧!” 张立的嘴巴贴在地板上,嘴里“乌乌乌”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王鹏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一起站直了,刚想让他说话,哪知这小子也是个犟种,刚一站直就手脚往后一撞,顶在王鹏的肋骨上。 王鹏倒吸一口冷气,手却仍旧牢牢地控制着张立,抬脚在张立的膝弯处一顶,这家伙立即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还不住手?”王鹏冷冷地扫着混战在一起的“青果领”,“不想你们这位立哥废胳膊废腿,就都给我老实地站好!”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打斗的声音传出去,歌厅里的音乐始终没有停,反倒比先前还响了一些,王鹏的声音根本没能传到那些把莫扶桑他们围得团团乱转的“青果领”耳朵里。 王鹏瞅准身边一个椅子,飞起一脚,将椅子朝着一个“青果领”砸过去。 “Tmd,哪个不要命的敢拿椅子砸我?”被砸的“青果领”抱着自己的头大声喊起来,同时朝着椅子飞来的方向找寻目标,立刻就现的跪在地上的张立,立刻就愣住了。 “别打了,快救立哥!”那家伙随即大声召集同伴。 王鹏这时终于看清,大厅里另外还有一帮人,正和张立手下的人缠斗,因为都穿着“青果领”,很难让人分辨谁是谁,他相信那个用唇形叫他的人应该就在其中。 两帮人也都现王鹏制住了张立,同时围了过来。 “二毛!” 叫王鹏的人终于现身人,竟然是田光强!王鹏看着他那一身装束,再看张立手下那些人,真是哭笑不得,怎么全穿得一样?搞得跟工作服似的,流行这东西有时候也可怕得很。 第216章 美人足 会在“凤栖桐”撞上田光强真算得上意外,但也幸亏撞上他,才使王鹏能专心对付张立。? 〔{ 打斗是停止了,但一帮“青果领”叽叽歪歪的声音却一直停不下来,弄得王鹏很有点火冒,脚背又轻轻一勾,将一把椅子勾到自己跟前,腿一抬一压,椅子立刻散了架,那帮“青果领”看到这架势,终于闭上了嘴巴。 王鹏把张立架起来站直,一把将他推给田光强,自己则去察看莫扶桑三人的情况。 田光强扭着张立的两条胳膊,呵呵笑道:“张公子,你知不知道这一男三女究竟是谁啊?” “我管他们是谁!”张立嘴硬得很,心里却打着小鼓。 田光强也不计较张立的态度,继续笑嘻嘻地说:“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晚上睡不着觉光想这事。这男的呢,是年县长的秘书王鹏,女的呢,也都是县委大院里的秘书,这下你明白自己撞哪儿了吧?” 田光强其实也不太清楚莫扶桑她们三个女的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想着王鹏给县长当秘书,说她们都是秘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张立一听打自己的男人就是最近名声响亮的王鹏,也是吃了一惊,但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老头子当官又不是他当官,王鹏既然是县长秘书,在歌厅里打他,他正好可以拿来生事。 “原来是县长秘书!”张立突然大声道,“梧桐还有王法吗?县长秘书竟然在这里打人,县长秘书打人啦,县长秘书打人啦……” 王鹏被张立这突然一喊,先是一愣,随即又摇头,想不通张佑炳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草包儿子。 他走到张立跟前,将自己的脸凑到张立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确定自己这是在喊冤?” “废话!难道我是在唱歌?”张立瞪着王鹏。 王鹏站正身体,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立,冷不丁地就在他肚子上揍了一拳,“你们谁看见我打人了?” 除了一直播放的音乐,没有人回答王鹏的问题。 王鹏朝一直站在吧台边上的领班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然后指着领班问张立:“立哥,要不我让领班帮你报案,让警察来为你主持公道?又或者,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来帮你?” 张立咬牙看着王鹏,终于意识到今晚是讨不到好的了,细想想,彭俊都栽在王鹏手里,张立觉得自己也不算冤。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知道这个王鹏有没有让自己捏住的时候? 王鹏看张立一直不说话,知道效果达到了,就让田光强放开张立,然后冷冷地说:“立哥,您请便!” 张立瞪王鹏一眼,甩了下手,恨恨地离开“凤栖桐”,他手下的那帮“青果领”立刻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经此一闹,莫扶桑等人已经没了再玩的心思,王鹏问田光强:“你怎么来的,能不能帮我送一下她们?” 他话才问出口,莫扶桑和谢佳同时叫起来,“不行!” 翁丽华看着她们俩但笑不语。 王鹏皱了下眉问:“什么不行?” 莫扶桑与谢佳对视一眼,轻声说:“是你把我们三个带这里来的,就得你负责送我们回去,不能转手。” “怎么叫转手啊?”王鹏好笑地说,“再说,这地方可是你们自己选的,又不是我压你们来的,哪还有非要我送你们的道理?” “你也太不绅士啦,王鹏!”翁丽华也开口了。 王鹏其实心里真正是怕和莫扶桑在一块儿,就今晚的情形来看,莫扶桑是有意想拖时间,制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王鹏心里是既期待又害怕,但怎么想都觉得应该克制。 “那行,你们是女同志,你们说了算。”王鹏妥协,“先送扶桑吧,你是请假出来的,不能太晚回医院,第一个送你。” “凭什么呀!”莫扶桑不依,“我就是想逃出来多透透气,才不要第一个送我呢,最后一个送我!” 谢佳睨她一眼道:“你透气透够久了,再不早点回去,小心害得护士写检查。” 田光强在一边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禁不住好笑,拉王鹏到边上说:“这三个宝贝你哪儿找来的啊?” 王鹏苦着脸道:“都是我同事,哎哟,我还是送一个是一个吧,这么下去,一晚上都别走了。” “她们还真是你同事啊?”田光强嘿嘿乐,没想到自己还猜对了,“我今天借了朋友的小面包开来的,我帮你一起送她们吧,省得她们争个没完,看那样子都想留最后一个。” 田光强说这话时还朝王鹏挤挤眼,一副了然的样子,王鹏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卫生球”。 三女一听田光强和王鹏一起送她们,而且按路程远近来送,一下都没话说了,莫、谢二人还同时撅起了嘴。 第一个被送到家的是谢佳,下了车愣了一会儿,然后跺跺脚就跑了,连声再见都没说。 第二个是莫扶桑,车子停在住院部大厅外,王鹏跳下车扶她下来,她幽幽地看王鹏一眼,结果也是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地进了大楼。 最后一个是翁丽华,她倒是一副归家心切的样子,车还没停稳,就拉开车门往下跳,结果是可想而知,本来还没好利索的脚雪上加霜,一瞬间肿得老高,根本着不了地。 王鹏看看田光强,没辙,只有自己送翁丽华上楼,让田光强在车子里等自己。 看翁丽华痛苦得眉头紧锁,单脚跳着往前去,王鹏摇下头,两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她家所在的单元楼里走进去,把个田光强看得目瞪口呆。 翁丽华与前夫没有孩子,父母又在外地,离婚后一直一个人住。 翁丽华平时性格清冷,她的屋子也如她的人,陈设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装饰,自然也少了些温暖的感觉。 王鹏将翁丽华放在沙上,想了想又把她的脚抬起来,脱了她的鞋袜察看伤势。 比起第一次帮她检查,这次翁丽华配合许多,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大呼小叫,倒让王鹏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感觉吗?”等抬起头,他才现翁丽华正咬着自己的嘴唇,脸煞煞白的,额头上都是密密的小汗珠,显然是竭力忍着没喊出来。 他笑了笑说:“翁姐,没必要这样,痛就喊出来。” “半夜三更的,我哇哇乱喊,别人还以为我们……”她一下收住了话头,白皙的脸上,一下染起一抹绯色,竟是别有一番风情。 王鹏看得一呆,脱口道:“小白长红越女腮,着粉未免太白,施朱则又太赤。” 翁丽华的目光立时如受惊的小兔掠过他的脸,一下子逃开去,神色间竟是含羞带怯的少女模样。 王鹏看得心神荡漾,身体里那些年轻的荷尔蒙因子很不选择场合地活跃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问:“你的冰箱里有冰块吗?” “你要冰块干吗?”翁丽华一下抬起窝在肩胛里的脑袋,目光所过处竟是王鹏男性象征所在,看到那庞大的隆起,她的脸立刻火烧火燎似的,贝齿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敢再说话,心里坚定的认为王鹏要拿冰块给他自己高涨的热情降温。 王鹏显然没有意识到翁丽华这一刻的变化,一边往厨房去找冰箱,一边说:“当然是给你敷脚啊,你看都肿成什么样了?你要是再这么扭一次,以后都没机会穿高跟鞋秀你的美腿了。” 话出了口,王鹏忽然又意识到最后一句实在说得有点轻佻,好像和翁丽华没到什么都能说的份上吧?忙转头偷眼看了一下翁丽华,她竟是不好意思地扭转了头。 翁丽华以为王鹏找冰块是给他自己降火,听了他的话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一下子羞得更加厉害,别转了头再不看王鹏。 在冰箱的冷冻室里翻找了一遍才找到几块小冰块,王鹏去卫生间找了块毛巾将冰块包了,回到翁丽华跟前,重新把她的脚抬起来搁在自己的膝上,用冰块在肿起的部位来回地敷着。 翁丽华的脚部皮肤细滑如婴儿的肌肤,相比她挺拔的身材,她的脚显得分外的玲珑精致,握在王鹏宽大的掌中,盈盈一圈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王鹏突然很想看看翁丽华那只没有受伤的脚,那种完美的没有变形的脚的形状,“翁姐,能让我看一下你另一只脚吗?” 翁丽华回过头来,眼里闪过诧异,目光扫了一眼她那脚背肿胀的伤脚,“是不是这伤有什么不妥啊?” 王鹏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让她心里疑窦更甚的同时,惶惶然地抬起了另一条腿,轻搁在王鹏的膝上,任他除了袜子,握在手中细瞧,那温热的掌心温度传来,使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王鹏屈起一根手指,轻顶在翁丽华的脚心,那柔软无骨的美足中央,是如窝潭一样的所在,王鹏以为,只要将这脚翻转过来,这个窝潭必能像一个小酒盏一样盛下枚桃核的。 “有什么问题吗?”翁丽华轻声问。 王鹏抬起头,看着她红润的脸颊,终于笑起来,“没什么,很好。” “什么呀,这么讨厌!”翁丽华似乎有点醒悟过来,轻抬脚抻了一下,差一点就揣到了王鹏的脸上。 王鹏抬手轻轻一握,再度把翁丽华的脚捏在手里,她略略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 这种感觉让王鹏觉得很奇妙,尤其是翁丽华任他握着脚的时候,无声的默许让他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有一种涟漪荡漾开来,胆子也比先前大了起来。 他的手指带着滚烫的温度,揉捏着那尤如一节节嫩笋芽的脚趾,竟有一种想咬一口的冲动,便抬眼看着坐在沙上绞着自己的两只手,眸子中闪着既喜又惊光芒的翁丽华,轻声问:“我咬一口?” 翁丽华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得老大,红唇张了张没说出话来,终于涨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王鹏的眼睛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手托着她的脚慢慢抬起来放到自己的嘴巴边上,他看到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轻轻地颤动起来,眼神中的慌乱无处安放,这让他的心里升腾起一种捕获猎物一般的喜悦,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丝坏笑的时候,下颔微动张口欲咬…… “滴滴……”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划破静寂的夜色,穿破窗玻璃击碎了这满屋子的暧昧。 第218章 赴任 王鹏与莫扶桑手忙脚乱地整理了各自的衣服,然后莫扶桑斜靠在床上,王鹏深吸了一口气去开门。? 门外走进来的是白天刚接班的护士,来例行公事核对莫扶桑前一晚的用药情况,她面无表情的询问和没有焦点的视线,无一不让王鹏和莫扶桑有一种被捉jian在床的感觉。 等护士离开后,王鹏朝莫扶桑笑了笑说:“我得走了,再晚要迟到了。” 莫扶桑下床走到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问:“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你说!”王鹏回视着她。 莫扶桑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缓慢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最终没能和江秀走到一起,一定记得要来找我!” 王鹏鼻子一酸,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语声低沉地说:“一言为定!” 莫扶桑轻轻推开王鹏,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王鹏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地离开了病房,他能猜到,她的目光一定一直在追着自己的背影,他必须走得坚定一些。 来不及吃早饭,王鹏直接回宿舍换衣服、拿行李进了县委大院,姜朝平与仇卫国的司机崔峰已经等在了院子里,看到他来就迎上来。 “王镇长,仇部长嘱咐过,您和邱书记与他一辆车,姜副镇长与关科坐一辆车。”崔峰说着就接过王鹏手里的行李放到小车的后备箱。 “邱主任还没来吧?”王鹏一时还改不过口,依旧按原来的职务称呼邱强。 “来啦!”姜朝平指着正从大门口进来的邱强说。 王鹏望向门口,看到邱强正拿着行李大踏步进来,他连忙跑过去帮忙,崔峰虽也抬步了,但还是比他晚了一步,俩人一起帮邱强把行李放上车时,崔峰笑着说:“邱书记的行李比王镇长的轻多了啊。” “你带了什么那么沉?”邱强探头往后备箱里瞄了一眼。 王鹏呵呵一笑道:“主要是书重了点。” 姜朝平笑问:“你每次都把书搬来搬去?” “我光棍一条,除了书就是几件换洗衣服,当然得把这些每天陪着我的书带着走喽。”王鹏回道。 说话间,仇卫国与关啸天一起从三号楼走了出来,于是,各自打了招呼分别上车。 腊月二十二,两辆黑色的桑塔纳从梧桐县委大院开出,驶向通往曲柳镇的国道上。 朔风凛冽,沿路的行道树叶上挂着薄霜,国道上结着薄冰,崔峰驾车的度并不快。 梧桐的乡镇干部上任,历来都是由孟长林或是关啸天陪同,这一次,不但生了镇一、二、三把手同时上任,这样在全国都难得一见的情况,还由县委组织部长仇卫国亲自出马护送三人,足见得县里对曲柳镇未来工作的重视程度。 王鹏坐在崔峰边上的副驾驶座上,双眼微闭,整个思绪都围绕着即将上任的曲柳。 今天上任的情况是相当特殊的,县委几乎是搬了一个班子到曲柳,所以,仇卫国亲自护送看似隆重,实则是因为涉及到三名干部同时下派,如果没有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陪同前往,压阵就不太容易。 再则,曲柳对王鹏是老土地,对邱强、姜朝平来说却是陌生的,尤其王鹏是二把手,如果他上任伊始风头就完全盖过书记邱强,在董展风眼里也未必是好事。就算董展风现在对王鹏的态度大为改观,甚至是近18o度的转变,但感情替代不了政治,在他与年柏杨未来求同存异的权力对抗中,董展风需要将曲柳这张王牌捏到自己手中来。 王鹏不知道邱强最后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最终坐上曲柳镇党委书记这个位置,但他相信,直到上任的最后一刻,邱强也没有完全倒向年柏杨。 而王鹏选择姜朝平纯粹是看中了他的才气。在向仇卫国推荐姜朝平之后,王鹏与姜朝平私下接触过,跟他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姜朝平当时的态度是积极的,他觉得自己在机关已经待了很长时间,需要一个下去锻炼的机会。当然,姜朝平也明白,曲柳的经济态势虽然已经定下了方向,但实际的现状是表面漂亮内里空虚,此去曲柳,他若是跟着王鹏,那么很可能不成功便成仁了。 所以,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个经过精挑细选安排到曲柳的,看上去团结一体的领导班子,还很难说是不是真的会抱成一团。 邱强与仇卫国坐在后座也没有任何交流,各自透过反光镜都在观察王鹏的表情,但王鹏一路上都似乎在打瞌睡,让他们心里都难免有一种失望。 仇卫国此行是受董展风之托,除了把王鹏在曲柳的威信确立下来,也是给邱强撑腰。以董展风对邱强的了解,就算是年柏杨作的推荐,邱强也未必会倒向年柏杨,所以他要利用这个机会给邱强一点信心,让他意识到自己是曲柳的一把手,而董展风则是梧桐的一把手,党管干部原则在哪里都不能松懈。 而邱强此刻心里相当混乱。他不比梅开度大气沉稳,加之在机关待久了,对基层的情况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过去虽也时有下乡调研,但都是例行过场做做样子,并不是如五十年代的干部,真正地深入田间地头,邱强对于未来的工作心里确实不太有底。他一直想在走以前跟王鹏作一次深入的交流,但始终没有这个机会,哪怕此刻在车上,他也不能从王鹏脸上读出些什么能让他安心的东西。 车厢里的安静,以及仇卫国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淡淡失望,都落在了司机崔峰的眼中,他跟随仇卫国多年,对仇卫国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因而每次看到仇卫国通过后视镜观察王鹏,他也会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眼角余光扫一下身边的王鹏。 但是,王鹏一路安静的瞌睡,令崔峰很是不快,明知道今天要上任,昨晚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休息?部长亲自护送,却不拿出饱满的精神状态来,未免也太轻视部长的存在了。 崔峰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生怒意,明明看见前面的道路上有一个凹坑,他故意不作避让,直接开了过去,使得车身一阵猛颠,不但将王鹏一下震醒,也令得后座的仇卫国和邱强不约而同的头磕在前座椅背上。 “小崔,开车专心点。”仇卫国责备崔峰,但语气却是听不出一点点责怪的意思。 王鹏坐正身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是我不好,只顾闭目养神,忘了应该和崔师傅聊聊天、提一下精神。” 崔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里却很高兴让王鹏尝了点苦头,而且从仇部长刚刚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也希望把王鹏给震醒。 果然,仇卫国开口问王鹏:“昨天没睡好吗,王鹏?” 王鹏转过身面对着仇卫国和邱强:“昨天同志们给我们三个搞了个饯行宴,完了又去唱歌,睡得晚了点。”他随即笑了笑补充道,“不过,精神还是不错的。” “精神不错就好!”仇卫国道。 仇卫国与邱强都注意到,王鹏只要睁开眼,就能让人感到他此刻充沛的精力,俩人心里都暗暗感叹,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精力旺盛。 曲柳镇镇政府已经搬进了翻建后的大楼,比之王鹏两年前离开时,现在的镇政府大院气派了许多,从近两米高的围墙,到扩大了一倍的前后院子,以前院子中央种的那棵移植的要五六个人才能抱住的香樟,再到装修考究的五层办公楼和三幢三层辅楼,无一不体现着陈东江一贯喜欢大手笔的作风。 桑塔纳还未停稳,王鹏就看到何小宝带领着四套班子的成员,迎立在风中。 姜朝平是第一个下车的,主动与何小宝握手之后,一起走到第二辆车前,迎接仇卫国他们三人下车。 何小宝热情地双手握住仇卫国的手,并且热情洋溢地说:“欢迎仇部长来曲柳镇视察工作!” “小宝书记等久了吧?”仇卫国亲切地询问何小宝,同时侧转身,将邱强、王鹏、姜朝平三人一一引荐给曲柳镇一班人,说到王鹏的时候,他总不免笑着说:“他,我就不用详细介绍了,你们都是老熟人了。” 然而,王鹏放眼看去,镇里四套班子的人,除了何小宝、蔡光良、高建伟、桑震亚,其他很多都是生面孔。 关啸天随行在侧,但仇卫国却亲自介绍三位新到任的领导,这便有一种明显的壮行意味,等于是在告诉在场的众人,你们未来的人事升迁任免都在我手里,所以不要有多的想法,好好配合好这三位的工作为要。 可是,任谁都觉得这多少有点奇怪,哪个地方见过一、二、三把手同时到任的?曲柳虽然开创了先河,但没人会相信这三位在未来会完全同心同德,一起将曲柳的经济真正拉上去。 不过,这样的想法虽有,没人敢当着仇卫国的面表露出来,都是一副热情而不失客气地样子,对王鹏他们三个分别说着毫无新意的欢迎词。 简单的介绍过后,四套班子的人簇拥着仇卫国、邱强、王鹏一行,前往位于镇政府大楼五楼的会议室,那里有镇政府机关各部门的负责人、下属企业负责人正恭候新上任的一、二、三把手。 第219章 豪华办公室 镇里各部门负责人参加的见面会,就是走一个过场。? ? ]四套班子的人簇拥着仇卫国、邱强、王鹏、姜朝平、关啸天,在主席台就坐,关啸天主持会议,仇卫国照例宣读了县委的任命文件,并介绍了几个人的优点,说了对曲柳未来工作的几点希望。王鹏他们三人各自在会上表态后,这个见面会也就适时结束了。 根据镇里的事先安排,四套班子的成员又在小会议室开了一个短暂的碰头会,算是让三位新上任的领导加深一下对每位成员的印象。 中午十二点不到一点,会议堪堪结束,何小宝提议请仇卫国等人一起去曲柳大酒家用餐。仇卫国本打算会议一结束就赶回梧桐,但一看时间觉得拒绝就餐有点说不过去,就提出来简单的吃一点就行。 偏偏蔡光良习惯性地叫了每桌都上了酒,仇卫国一见就很是不悦,立刻说:“中午就不要喝酒了,简单便饭就好。” 当下所有人都不敢再造次,撤了酒,一人一碗饭端上来,二十分钟时间,午餐就结束了。从饭店一出来,仇卫国就登车返回梧桐,关啸天却没有马上离开。 邱强和王鹏领着四套班子的人,与关啸天一起目送仇卫国的座驾驶得不见影子了,才一起返身进入镇政府大院。 接替柴荣的党政办主任袁洪建走近关啸天和邱强身边问:“关科长,我们为您在镇政府招待所准备了房间,您要不要过去休息一下?” 尽管镇政府的人都知道关啸天是何小宝的丈夫,但是袁洪建还是按照平时的接待程序,给留下来的关啸天准备了房间。 关啸天挥挥手说:“不急,今天是专程送你们三位新领导过来的,我们还是先一起看看他们的办公环境吧。” 邱强、王鹏、姜朝平对关啸天的做法都不太满意,本来镇干部上任比不上县以上干部的上任,自己上任的都大有人在,曲柳此次情况就算特殊,关啸天其实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但是,三人都考虑到他有可能是借机来看看何小宝,所以也都是体谅的,只不过他此刻摆出一副官腔说自己专程为他们三个来,还要一起去看办公环境,就未免有点过了。 以关啸天今天的级别,其实不要说邱强和王鹏,就是姜朝平也比他高了一级。但是,作为县委组织部的干部科科长,他负责全县干部的信息收集,也就是说,干部在下面,他的一句话说好说坏,全凭一张嘴一支笔。 因而三个人心里虽然都有不满,却谁也没有表露出来,反倒是笑呵呵地请他一定要帮着参谋参谋。 一行五人第一目标自然是邱强的办公室。这是陈东江留下来的办公室,整个五层除了一大一小两间会议室,就只有一间党政办的办公室和这间书记办公室。 一走进门,除了袁洪建和关啸天,其他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这间办公室足有七八十平方,比董展风、年柏杨在县委的办公室大了近一倍。 至于里面的陈设,更加可以用豪华来形容。 全部的墙面都贴了壁纸,厚重的缎面窗帘一拖到地,清一色的白色真皮沙组成的会客区还配了一台大彩电;办公桌椅也远异于普通办公家具,是当时只有外资企业老板才会舍得去买的老板台、老板椅;办公桌椅后面的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国画,出自本地名家辛佑之手;进门靠墙则是一排红木书柜,里面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些文件盒、奖状、锦旗之类的东西…… 这样的办公室,看得邱强心惊肉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关啸天扫了一眼王鹏等人的表情,哈哈一笑道:“谁说曲柳没有钱,瞧瞧这办公室都没人相信啊!”他拍了拍邱强的肩膀,“邱书记,你就好好为曲柳描摹未来吧!”说着就对袁洪建挥挥手说,“走走走,我们再去看看王镇长和姜副镇长的办公室。” 王鹏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尤其他看到邱强那副无从下手的样子,更加不愿意跟着关啸天走出去,于是就笑着说:“关科,我和邱书记、朝平想在这里对接下去的工作先碰个头,要不就让袁主任陪您参观,我们就不作陪了?” 关啸天愣了愣便笑道:“我哪间办公室没有看过,还要小袁陪我参观?既然你们有工作要谈,那我就不打扰了,让小袁陪我去招待所吧。” 袁洪建见这情形,忙打电话到党政办,将一位叫余晓丰的年轻人叫了过来,让他负责接下来三位领导工作环境、生活环境的安排,自己则匆匆陪关啸天去招待所。 余晓丰很机灵,进来就忙着泡茶递水,邱强却一点心情全无,让余晓丰泡了茶先回自己办公室去待命。 等人一走完,邱强立刻对王鹏道:“这算什么事啊?你看看这环境,哪里是办公?简直是住进了宾馆嘛!”他也不等王鹏说话,就急急地挥着手说,“不行,不行,我得让人来把这些东西全换了!” 王鹏连忙按住邱强,“邱书记,别急,我觉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他突然觉得,关啸天之所以要陪着他们三个参观办公室,恐怕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那么另外两间办公室会是怎么一个情况? 邱强看了看王鹏,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毛躁了,便顺口说:“你的意思是?” “先看看吧,陈东江这么做总有原因吧?这些东西又带不走,你换掉它们也得另外花笔钱,现在这里具体的财政情况我们还只了解个大概,这些事晚点考虑也不迟,你觉得呢?”王鹏以商量的口吻问邱强。 邱强想想也是,便点了一下头,王鹏便继续说:“那要不还是把那个小余叫过来,我们总得先把自己安顿好了啊。” 邱强勉强笑了笑,姜朝平赶紧说:“我来打电话吧。” 余晓丰接到电话没出两分钟就进来了,王鹏笑着说:“小余,你先把我们三个安顿好吧。” “哎!”余晓丰应了一声说,“邱书记这间办公室还有个内间,平时累的时候可以进去休息一下。” 这又把三个人惊住了,那个年代,哪里有带套间的办公室啊?余晓丰将三人引进里间,只见里面摆了一张大床,还带着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可说是考虑周到了。 邱强深吸了一口气问:“有给我安排宿舍吗?” 余晓丰连忙说:“有,在后院的二号楼三楼,七十平方的中套,您家属要是来的话,也可以住得下。” 邱强摇摇手说:“不用了,这里不是带套间了吗?我就直接住这里了,也省得跑来跑去麻烦。” “啊?”余晓丰抓着自己的头皮,看看邱强,又看看王鹏为难的说,“可是,袁主任已经安排了。” 王鹏拍拍他的肩说:“没关系,就按邱书记说的办吧。”他顿了一下又说,“你先找人帮邱书记把行李拿上来,回头再带我和姜副镇长去我们的办公室。” 余晓丰答应了立刻跑出去安排,五六分钟后便跑回来引王鹏和姜朝平去自己的办公室。 王鹏他们的办公室在四楼,镇长和所有的副镇长办公室全都被设置在这一层,王鹏心里暗笑这倒是陈东江的一贯风格,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其他人则互相监视、互为牵制。 王鹏的办公室在四楼的西侧,原为何秋桦的办公室。 姜朝平原以为这是给自己的办公室,当看到门上的牌子,眼里掠过明显的诧异,王鹏看在眼里却没有为他解答。 这应该又是陈东江打击何秋桦的一种手段。俩人明明不在同一层办公,他却还要将何秋桦的办公室安排在西侧,目的就是要让何秋桦明白,只要在曲柳一天,就别想有出头的一天。 但是,有意思的是,袁洪建作为党政办主任,难道不知道换了新镇长吗?为什么还把这间办公室给王鹏? 姜朝平虽然没从王鹏脸上看出什么,但他也敏感地认为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因而直接问余晓丰:“我的办公室在哪里?” 余晓丰立刻说:“往东再过去两间就是您的办公室。” “我们的办公室都是谁安排的?”姜朝平又问。 “好像是蔡副镇长和袁主任商量着安排的吧。”余晓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回答得很小心。 王鹏对他们的对答只当没听见,环视着自己将要办公的这个空间。比起邱强的办公室,这间镇长办公室就简朴多了,面积也就三十来个平方,办公家具倒是和邱强那里差不多,只是尺寸上面都小了一号, 王鹏估计姜朝平那间的情况和自己这里也差不多,就随口问:“我们的宿舍也在二号楼?” “噢,不是。”余晓丰说,“您的在一号楼,姜副镇长在三号楼。” 王鹏皱了一下眉,“有那么多宿舍吗?” “是这样,”余晓丰解释,“一、二号楼都是领导宿舍,但是大部分都被分配掉了,就剩了现在安排给您和邱书记住的两套。三号楼是集体宿舍,因为,因为……”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姜朝平,“因为一、二号楼没空房了,只好先委屈一下姜副镇长。” 王鹏直觉曲柳现在挺乱,就这么个宿舍都能搞出花样来,背后的文章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第220章 见面过招 王鹏想了想对余晓丰说:“这样吧,回头你跟袁主任说一下,就说是我的意思,把我和姜副镇长都安排在一号楼,我们俩住一套宿舍就行,反正我和他都是单身,省得再在三号楼另作安排了。 ” 余晓丰虽然有点为难的样子,但还是答应了,并询问王鹏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在确认没有其他事之后,他就跟在姜朝平后面出去了。 王鹏随手翻看了一下事先放在他桌上的一些文件,花了些时间重新熟悉镇里的办事流程。正常情况下,政府部门的办事流程都差不多,但不同的地方部门,因为领导风格的不同,多少体现出不同的风格。 曲柳镇的办事风格体现的就是陈东江的风格,但随着陈东江的离任,这种办事风格能保持多久就很难说了。王鹏对这些倒无所谓,反正与邱强共事半年,对他的做事风格多少还是了解的,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关啸天今天的行为,还是让王鹏琢磨良久。 尤其是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后,王鹏强烈地感觉到,关啸天是通过陪同参观办公室这样的方式,向三个人暗示着什么,而且,他所暗示的东西,应该就是在王鹏离开的两年里生的。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转了几个圈子,一边转,一边摸着每一样东西,脑子里同时在想今天见到的那些人。 下午三点多,何小宝打电话过来,说是照原定安排,下午三点半召开党委会议,她刚刚问过邱强的意思是如期召开,想再问问王鹏的意见。 王鹏呵呵一笑道:“当然是听邱书记的。” 这个会议应该算是曲柳核心层的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会,直到在这个会上,王鹏他们三个人才算是正式认识了全体党委委员。 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何小宝、副镇长高建伟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主管城建的蔡光良今年已经46岁,比起两年前王鹏离开时,他宽阔的脑门显得更加光亮,但对于王鹏的回归,他并不怎么热情,对邱强却是热情有加。 这也难怪,在确知县里要将陈东江和何秋桦同时调走后,蔡光良没想过坐一把手的交椅,却是实实在在想过要当这个镇长,并且也使出了浑身解数上下运作,最后却从关啸天处获知,曲柳的镇长早于书记之前就内定为王鹏了。 这对于已经46岁的蔡光良来说不能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想不通上面为什么非要让这个小娃来当镇长?尤其他还曾经当过王鹏的领导,今天要他屈居王鹏之下,称他为镇长,蔡光良想想都觉得窝火。 政法委书记兼综治办主任蒋春生48岁,窄脸细眼,开会的时候身子斜斜歪歪,一副没精打彩的样子,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整个人感觉毫无生气。 政协办主任桑震亚还是和过去一样,好好先生的模样,只是年龄越大人也越的没主见了,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笔,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党政办主任袁洪建与过去的柴荣相比,更活络细心一点,当然也比柴荣更多了点心思,说话总是面面俱到,但又绵里藏针让人防不胜防。 何小宝在会上说,邱书记年富力强,王镇长、姜副镇长都是年轻有为,来到曲柳这个正焕新的生命活力的乡镇工作真是最合适不过了,只不过,曲柳经济走向活跃的同时,各种各样的人群也都涌了进来,一不小心扔块砖头就有可能砸到某个关键人物。她说到最后,还特意提到王鹏,说王镇长是曲柳出去又回来的,对这个现象多少应该有点知道。 王鹏不清楚何小宝为什么特意在会上说这个,不想接她的招,便微微笑了笑,既没说自己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 蔡光良说完欢迎词,则是很突兀地问邱强:“邱书记,对办公环境和住宿环境还满意吗?” 邱强听了王鹏的劝,暂时不想提办公室的问题,但蔡光良突然这么一问,他倒觉得可以拿来说说。 “多谢光良同志和洪建同志费心!”邱强说,“不过就我个人的目光来看,太豪华了!我本来是想让洪建同志帮我换间办公室的,但王鹏同志提醒了我,更换办公室会造成新的开支,所以我打算继续使用这个办公室,还可以省掉一间宿舍,让给其他有需要的同志住。” 袁洪建陪关啸天在招待所聊了很久,直到快开会了才回来,所以余晓丰还来不及向他汇报邱强决定住办公室一事,所以此刻他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并且有点尴尬地瞥了蔡光良一眼。 王鹏在开会前把许梅芳找到自己办公室,详细了解了一下曲柳目前的现状,才知道近一年来,曲柳真正作主的已不是陈东江,而是何小宝与蔡光良。 别看陈东江办公室装修豪华,但在调任前,他就像是被架空的太上皇,待在好看的房间里,远离权力中心,耳路闭塞。 而何小宝与蔡光良把持了曲柳的经济大权,一班党委委员又都是软弱无力之人,财政没有过多的钱下来,镇里谁手里捏着钱,他们自然就听谁的,说到底,他们也都要吃饭、生活,只要理想不要金钱的境界离他们还是太遥远。 只这一个消息,王鹏便明白为什么蔡光良要这样安排他们三人的办公室了。 蔡光良就是想用对待陈东江的方式来对待邱强,给他一个好看的外壳,享受不一样的特殊待遇,让他自己一天天的沉沦到忘乎所以。 对王鹏,蔡光良则是要一上来从心理上抬高自己一筹,压低王鹏一步。看似很小儿科的举动,但给周围人的心理暗示却是强大的,可以让很多人觉得新镇长不过如此,还不是要看蔡副镇长的脸色? 姜朝平却根本没有进入蔡光良的法眼。 所以,邱强的话让蔡光良意识到,邱强不是陈东江,至少目前不是,这些虚架子的东西邱强根本不喜欢,关键是王鹏的话对邱强有绝对的影响力。 蔡光良漫不经心地看了王鹏一眼,在他的感觉当中,就算这三个人一起到任,应该也不会是一条心的,难道自己猜错了?蔡光良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派出所所长曹继明突然说:“我对三位领导到任表示欢迎!不过,曲柳现在建设步调太快,造成流动人员激增,龙蛇混杂,我建议三位领导平时休息时,没事少到街上晃悠。” 邱强听到这话,脸立刻拉了下来。派出所所长不是努力搞好治安,却在党委会上让书记、镇长休息时不要上街,如果连镇的一、二、三把手都不敢上街,那老百姓岂不是没法活了? 姜朝平也是对曹继明侧目而视,手里的笔在本子上划得重重的,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只有王鹏还是面不改色,微笑地看着每一个说话言的人,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邱强毕竟是一把手,而且又是第一次从机关放到基层任一把手,来之前就一直在想如何尽快确立自己的威信,面对这般阴阳怪气的党委委员,他可不想慢慢跟他们耗。 在大家以为曹继明的话让王鹏他们三个都心悸了的时候,邱强却板着脸道:“一个地方的治安如果到了党政领导都不敢上街的地步,我们分管政法的同志是不是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这句话不但批评了曹继明,捎带着把蒋春生也裹了进去,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谁也没想到邱强会在今天的见面会上就打算立威。 曹继明一脸不甘,蒋春生却将自己本来歪向左边的身体挪了个方向,然后斜眼看着邱强说:“我赞同邱书记的说法!所以,我觉得自己实在无能得很,不适合担任这个政法委书记,恳请组织上能同意我辞去这个职务。” 明知自己的任免由不得镇党委决定,蒋春生却当着镇党委一干人的面说这番话,摆明了不把邱强放在眼里,也将邱强一下杠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极度的难堪。 副镇长高建伟终于开口打圆场,“好啦,好啦,今天这个是见面会,不要东扯西扯拖开去。时间也不早了,邱书记他们今天也累了一天,干脆我代表王建德同志一起欢迎邱书记、王镇长、姜副镇长来曲柳!” 没有单独言的王建德是镇人武部部长,长得人高马大,粗眉大眼,倒是与他的身份非常符合,只是一场会下来,他不但没言,还一直都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散会后,王鹏和邱强他们各自己先回办公室,晚上还要参加镇里四套班子安排的欢迎宴。 王鹏在自己的办公室略微梳理了一下会上众人的表现,邱强就打电话过来,说晚上县里有朋友过来,他就不去参加欢迎宴了。 邱强不管是不是借口,这个决定都让王鹏有些意外。 这种欢迎宴,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是一种态度。王鹏觉得就算不借此机会与大家增进交流一下感情,也要体谅有些领导干部想乘机吃吃喝喝的想法,让各自的小心思都有一个安放的所在。 但是,邱强坚持,王鹏也不便相强。 电话刚搁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他以为是高建伟,因为在开会前他曾打电话要求高建伟到自己办公室来聊聊,却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何小宝。 第221章 试探 何小宝今天特地穿了一件新墨绿色雪花呢子长大衣,大翻领、双排扣、马蹄袖,配上腰间的同色腰带,颇有一翻英武之气。? 可惜,她新烫的大波浪由于是中长型,使整个人看上去老气了十岁。 由于和王鹏之间一直熟络,加上过去那点似有若无的关系,何小宝进王鹏的办公室后显得很随便,开口就问:“怎么样,还满意吗?” 王鹏微笑着说:“呵,何书记造访,我给你倒茶。” 何小宝坐在王鹏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施施然地撩拨着自己的头,看着王鹏取茶叶倒水,然后心安理得地接过王鹏递来的热茶,慢悠悠喝了一口问:“看样子,你是早想好了有一天要回曲柳来的,是吧?” 王鹏现在对何小宝已经毫无感觉,不但毫无感觉,在他眼里,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从回到曲柳的第一刻就提醒自己,切不可因为她是女人而放松了警惕。 “如果我有这么大本事,当初就不会被调离曲柳,接着又在县委坐一年冷板凳了。”王鹏淡然地说。 何小宝本来正低头喝茶,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王鹏幽幽地说:“才离开两年,你就不跟我说真心话了。” 王鹏呵呵一笑道:“看你说的,我这话难道是假话?我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回来,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那你回来后有什么打算?”何小宝目光停在王鹏的脸上。 “匆促任命,又是刚刚到,千头万绪的,哪里就谈得上打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是先适应适应吧,”王鹏说到这儿朝何小宝笑笑道,“你可要多帮我哦!” 何小宝讪讪一笑说:“你现在哪还用得上我哦!” “只要你跟我都是一心想搞好曲柳,你我都是曲柳的党委副书记,你又兼着纪委的担子,怎么会用不上你?我就怕你现在瞧不上我,不愿意帮我喽!”王鹏似笑非笑地说。 何小宝定定地看了王鹏一会儿,叹口气说:“只要你别让我没路走,我哪会不跟着你?恐怕真正是你看不上我!” 说完这话,她便低下头不说话,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王鹏想了想,掏出一支烟点上后问:“你找我是有事吧?” 何小宝这才抬起头恢复了惯常的表情道:“向新镇长汇报工作不行啊?” “呵呵,行!”王鹏笑着点点头,“不过,你是分管党务和群团组织工作的,该找邱书记汇报才是,跟我讲了未必合适啊。” 何小宝立刻白了王鹏一眼说:“所以我说你现在不把我当自己人了啊!那我还是人大主席呢,是不是该跟你这个代镇长多交流交流?” 何小宝强调了王鹏这个镇长的“代”字,让王鹏眯起了眼睛,仔细瞧了她一会儿,心里也不由得佩服这个女人演戏的功夫真是越来越高明,真真假假,撒娇扮痴全用上了,加上她姣好的相貌,这要换个定力差点的男人,还真会立即上了她的套。 王鹏点了点头道:“对对对,何主席这话说得是!”他弹了下烟灰,“那你想和我交流的是什么呢?” 何小宝这才满意地点头,并朝着王鹏娇媚地笑了一下,摊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跟王鹏说起了镇里每一位干部的任免过程。 这使得王鹏有点意外。 来曲柳前,王鹏调看过曲柳现任班子成员的分工情况,知道何小宝在曲柳是在陈东江之下的绝对实权人物。她作为分管党务的副书记,还身兼人大主席、纪委书记要职,并协助书记分管人事,身后又有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的丈夫。可以说,她的手里捏的不仅仅是一班部门负责人的任命生杀,甚至是班子成员的升迁任命,都能因为她的一句话生改变。 尽管过去王鹏与她也算是关系匪浅,但其实俩人心里都清楚,除了最初的那一点意乱情迷,事实上彼此间一直就是一种互为利用的关系。 所以,何小宝主动跟自己谈论镇里的人事现状,王鹏除了意外,就不免要推测她背后的真正动机,示好?还是另有所图? 何小宝介绍地颇为仔细,对比午饭后许梅芳告诉王鹏的情况,王鹏觉得何小宝说的这些更为有用,虽然这中间有些人的情况,何小宝与许梅芳的说法是大相径庭的,比如蔡光良,又如袁洪建。 但是,眼下王鹏最感兴趣的是高建伟。 按何小宝的说法,高建伟这两年在曲柳毫无建树,一方面是因为曲柳农业生产的萎缩,另一方也是因为高建伟本人不思进取。 许梅芳也说高建伟这两年过得浑浑噩噩,一天到晚就是窝在他们家的“阿芳”酒家,与农技站和畜牧站的一帮人喝得昏天黑地的。而且,其他领导每天在外面吃吃喝喝都是公家请客,高建伟老是自掏腰包请这些技术人员吃饭,许梅芳叹着气说,不知道高建伟图点啥,没见当领导当得像他这么窝囊的!同样是一起调来曲柳的副镇长,看看人家蔡镇(她这么称呼蔡光良之后,脸红地看了王鹏一眼),两年时间混得是风生水起的,不但在镇里的干部楼混到了大套的住房,还自己掏三万块钱在梧桐也买了房,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人家请就是政府请,那才像个当官的。 “好啦,说完了,你有什么想法?”何小宝合上笔记本,看着王鹏问。 王鹏挑了挑眉毛道:“你让我刮目相看。” “我是问你对这些人有什么看法,不是说我自己!”何小宝话虽这么说,脸上却露出一抹自得。 “呵呵,你难道不是这里的一员?”王鹏笑着站起来倒水,“把工作做得这么细致,对每一位干部都了如指掌,说明你花了不少的心思。有你相助,我相信邱书记在这方面可以省却不少心力。” 何小宝听王鹏又将这事引到邱强身上,脸色一下子不悦起来,眼神略带埋怨地看着王鹏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讲这些,很多此一举?” 王鹏摇头指着她道:“女人啊,就是敏感多疑!” “我就多疑了,你怎么样吧?”何小宝的嘴撅了起来,“从你踏进镇政府大门到现在,你就没好好正眼瞧过我!” 这话说得暧*昧了,王鹏不由得假咳了几声,忙说:“先别讲我的想法,一下子跟我说这么多,我也没法有想法。你就说说你一来就说这个,是什么想法吧,也别藏着掖着。” 何小宝忽然意识到,从她进门开始,虽然谈话是按她的设想进行的,但每到关键时刻,王鹏总是含糊其词,将他的真实想法掩盖掉,把话题引向他想知道的东西。 “我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想法,倒是你,从来不说真话。”何小宝不客气地说,“随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以后别责怪我有事不跟你说。” 她说着就站起身往门外走,可是走到门口见王鹏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一下就来了气,猛转过身,蹬蹬蹬冲到王鹏边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问:“我就这么讨你嫌啊?” 王鹏其实一直在想高建伟这个人,倒真是没太注意何小宝后来的反应,直到她冲到自己面前,开口质问,他才回过神来,再看她的姿势,就觉得实在太那个了点。 何小宝见王鹏一脸尴尬地瞪着自己,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他的椅背,整个上半身压在他脑袋跟前,让人看见肯定谁都会误会这姿势。 她连忙后退了一步,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真是比过去更可恶了!”说完就跺着脚真走了。 王鹏苦笑着摇头,暗道:“我做什么了,一来就觉得我可恶?” 也就这么一想,王鹏的思绪又转到了高建伟身上。 来曲柳前与年柏杨的那次谈话,他们是一致把曲柳的特色农业当成了未来曲柳经济展的一个重点看待的,那么作为分管农业的副镇长高建伟就成了非常关键的角色。 就何小宝与许梅芳二人提供的信息来分析,王鹏认为高建伟并非不思进取,而是曲柳的现状没有他一展抱负的平台,他应该是一匹等待伯乐的良驹,只是王鹏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好这个伯乐,可不可以在目前曲柳的一派乱象之中,为高建伟搭起这个平台,使他能助自己将特色农业的设想实施起来? 眼看着晚餐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高建伟却一直没有过来,王鹏再次拿起电话打往高建伟的办公室,但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王鹏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在高建伟心目中,他现在还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甚至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不是。 他重新点了一支烟,走到窗前,望着大院里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思考着该怎样真正走近高建伟,又该如何尽快进入目前的镇长角色,县里最关心的梧桐财政问题应该从哪里开始入手清理,又有哪些人可以和自己一起挑起这个担子? 第222章 各有心思的欢迎宴 晚上的欢迎宴安排在镇政府招待所的餐厅,规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场面则是热闹而不热烈。〈 各部门的负责人倒是全都到齐了,因为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和王鹏熟识,也佩服他的为人,知道他回来自然是要来捧场的。 而四套班子的一帮人却是有点意思了。 先不说王鹏他们三个就有邱强自己先缺席,就是其他党委委员,蒋春生、曹继明、王建德三人都没有出席。 在一个镇党委中,这三个人都算是实权派。 蒋、曹二人管理曲柳的政法、治安,是领导班子倚重的执法力量。 而人武部部长在那个公务员制度还没有完全深入贯彻到基层的年代,一个由部队而不是地方任命的,进入镇党委班子的人武部部长,绝对是个很受人看重的职务,尤其当时还有许许多多的农村青年期盼着靠当兵跳出农门,王建德这样的人在镇里是具有相当号召力的。 邱强没有出席,蔡光良对王鹏、姜朝平就不是很热情,但也维持了基本的礼貌。 许多人看到新书记没有到场,倒是放开了不少,纷纷都来给王鹏敬酒,其中就有吴培观之类的老同事。 王鹏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但是当晚哪些人没有来,那些人真诚地来敬酒,他还是在心里多留了个意,这都是不容忽视的细节。 酒敬了一圈不到,蔡光良就推说有事先行告辞。 姜朝平脸露不悦,王鹏则起身握手致谢。 何小宝似乎也有些坐立不安,但看着王鹏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她胆子又有点壮了,在蔡光良告辞不久也跟王鹏说关啸天另外有个饭局,她得去帮着撑一撑,免得关啸天喝醉了。 王鹏照例起身握手,对她表示感谢。 十个人的大桌,邱强、蒋春生、曹继明、王建德不到,蔡光良、何小宝早退,欢迎宴才开场不到半小时,这一桌专为领导准备的主桌,就只剩下王鹏、姜朝平和高建伟、桑震亚。 王鹏旁若无事地朝其余三人笑笑,招手把坐在另一桌的袁洪建叫了过来。 “王镇,您有什么吩咐?”袁洪建恭谨地问王鹏。 王鹏笑笑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不用这么拘束。”他抬手指了一圈坐得七零八落的三张桌子说,“人都坐得这么散,喝酒也出不来气氛。干脆,你让大家都挪挪屁股,凑成两桌。你自己带个头,先移这桌来。” 袁洪建没想到人都走成这样了,王鹏居然这酒还喝得下去,心里真有点纳闷,这年轻镇长到底是脑子缺根筋呢,还是真的心怀大度?但他随即又觉得,不就一餐饭嘛,王鹏估计也是晚上闲着没事干,有人陪着一起吃饭,所以管他人多人少的! 袁洪建跑到那两桌一说,立刻就有两三个胆大的、或是熟识的、又或是想靠近领导的,端了杯碟就走了过来。 吴培观是第一个走过来的,王鹏当下就拉他坐在自己身边,还跟姜朝平介绍说:“吴培观,现任动迁办主任。我在曲柳的时候,他是我们工建办主任,可算是我的半个师傅。” 既是王鹏主动介绍的人,姜朝平也不摆架子,没等吴培观主动招呼自己,姜朝平就朝他伸出了手,“吴主任,我们这可算是认识了,动迁可是一项不太好干的工作,辛苦你喽!” 吴培观这两年干这份工作,的的确确是受了一肚子的气,落了个里外不是人,下去被老百姓指着鼻子骂,回到镇里被领导大会小会批,到了家里还被老老少少埋怨。所以,姜朝平这句话是真说到了他心坎上,让这个性情的汉子情绪一下上来了,端起杯子就要敬姜朝平一个满杯,为的就是总算遇上一个明事的领导。 王鹏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要想姜朝平尽快融入工作,早日帮上自己,就必须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和各部门的负责人熟络起来。 原来的工建办已经按陈东江最初的设想,拆成了工业办和城建办两个部门,因为动迁涉及的方方面面问题比较复杂,又把这块工作从城建办分离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动迁办。 动迁这件事吃力不讨好,这个部门一成立,谁都不想去,包括已经分管这摊子工作有日子的周宏伟。陈东江最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吴培观最合适,就仗着自己对吴培观多年照顾,硬是要他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当了动迁办主任。而史运生和周宏伟则分别当上了城建办主任和工办主任。 这些情况,下午何小宝都对王鹏说过,吴培观和史运生目前的角色,王鹏认为陈东江当时的安排还是正确的,唯独这个周宏伟,王鹏有点好奇,怎么就让他当了这个工办主任? 周宏伟在王鹏去县委前,对王鹏一直心怀嫉妒,如今王鹏回来当镇长,他心里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作为同年分到曲柳的中专生,竟然如此同人不同命,周宏伟是想破脑袋都觉得不服气。 但现状是人在屋檐下,他也算有了些历练了,没像过去似的,把什么都摆在脸上,而是学着吴培观的样子,俨然一副老同事的样子,也端着杯碟上了王鹏他们这一桌,并且一上来就连敬王鹏三杯,摆出了尽释前嫌的样子。 史运生自是不必说了,自来曲柳以后,与吴培观、王鹏关系都不错,听说拼桌,早就跟在吴培观后面走了过来。 另外过来的还有一位叫牛蓓蓓的年轻姑娘,是人大副主席,负责人大的具体事务,在田菊花调走后,她还分管了镇里的计生工作,下午党委开会的时候她去县里参加全县计生工作总结大会了,因而王鹏直到晚上才把这个人对上号,没想到竟是长得如此娇小玲珑的一个女孩子。 高建伟拖了农技站的站长程忠华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俩人对斟对饮,对其他人的互动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王鹏与其他人热聊一阵后,将目光落在程忠华身上,主动打招呼道:“高镇,你这可不对啊,一个人拖着程站长喝酒!” 王鹏没有称高建伟高副镇长,主要是觉得俩人毕竟过去是上下级,高建伟也四十出头了,对他得有起码的尊重,况且这是在餐桌上,不用把这个职务喊得那么泾渭分明。何况,他如果喊他老高,以今天刚到任的情况来看,会让人觉得他托大,称建伟同志又显得太假,会让基层干部讨厌。所以,一声“高镇”,算是王鹏对高建伟的尊重,也表明了他不会在高建伟面前自恃身份。 高建伟对王鹏这句话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只不过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程忠华眼睛亮了亮,但也没有作出什么表示。 王鹏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直接对着程忠华问:“程站长,正好你在座,我想向你请教个问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赐教啊?” 程忠华呆了一呆,不知道王鹏什么意思?但他毕竟是搞技术的,虽然农技现在曲柳不吃香,但在华夏这个农业大国里,程忠华坚信这是老百姓最需要的技术。所以,王鹏当那么多人的面要请教他,他多少还是有点自豪的。 “王镇长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程忠华斯斯文文地回王鹏。 王鹏笑了笑说:“是这样,前几天与朋友谈起曲柳的过去,令我很怀念小时候桃花村的桃子、木桥村的蜜梨,还有彭湾的鲈鱼。所以,我想请教一下,是什么原因使这几个村生产的农产口比别处的都要好?” 此言一出,整桌人都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想到王鹏会在饭桌上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情况?一向大力提倡毛衫市场建设,甚至要在梅湾开旅游的王镇长,怎么突然也对农业感兴趣了? 最惊讶的当然要数程忠华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王鹏要问他的竟是这样一个、专业农技人员听上去是近乎弱智的问题。 程忠华诧异地看了看高建伟,又瞟了瞟王鹏,心想到底是年轻人,问问题也是信口开河,但他最终还是开口向王鹏解释:“果树生长得好坏,结出的果子是不是好吃,与土壤、气候,甚至园地的朝向、风向的大小都有一定的关系。拿桃花村的水蜜桃来说,它的生长需要足够的碳、氢、氧、氮、磷、钾、钙、镁、硫等大量元素,也需要硼、锌、铁等微量元素,很多地方种植桃子,都是根据它对这些元素的需要,根据桃树生长的不同时期对不同元素需要的量进行施肥。而我们曾经对桃花村的土壤作过分析比对,现这里的土壤能提供桃树生长时不同时期的需求。换句话说,只要土壤条件不破坏,就算不进行人工施肥,平时注意一下虫害,桃花村的桃树也能长出鲜美多汁的水蜜桃。” 程忠华说的时候,王鹏微笑着不住点头,等他停下来,便又轻轻问了一句:“那现在桃花村的土壤条件破坏了吗?” 程忠华又是一愣,这次他不是觉得王鹏信口开河,而有点不明白王鹏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他依旧诚实地说:“我们已经四年没有检测过那里的土壤了,村民们也都是自产自销种点,而且大多数是以观赏桃花为主,真正种水蜜桃的人家不多。” 王鹏这才正视着程忠华说:“程站长,我想拜托你件事。” 话说到这里,不但程忠华重视起来,其他人都也全都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王鹏要干吗? 第223章 三杯酒 王鹏就是要利用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各方的反应。 他仔细想过,无论是毛衫市场还是梅湾开,现在是所有人眼里的香饽饽,他如果一上任就插手这两项工作,会令很多人反感,哪怕他是镇长,也不急在一时。 而农业工作这些年一直得不到镇里的支持,连带着高建伟这个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也吃瘪,可见这一块工作是没人愿意碰的东西,自己在上任伊始先把目光投向这里,可以找到一个缓冲点。 对于高建伟来说,孤军奋战了两年,终于有镇里的二把手和他一起挑担子,无论这个二把手最后会起怎样的作用,王鹏相信高建伟会喜闻乐见。 所以,在众人好奇、猜测、疑虑的目光中,王鹏对程忠华道:“我希望农技站能重新对曲柳下辖各村的土壤、水质现状作一次全面的分析,对于那些没有列入工业开的村庄,根据检测结果出具一份适合种植、养殖的农产品建议书,提交给高镇和我。可以吗,程站长?” 程忠华张口结舌地看着王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县里、镇里一边倒要搞大开的大环境下,作为曲柳开始作俑者的王鹏,这个时候竟然背其道而行之,要在曲柳大搞农业,这真的让程忠华跌破眼镜都想不到。 高建伟这时终于明白,王鹏为什么一到曲柳,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急着要先见自己,原来他是有备而来。但是,高建伟仍旧不明白的是,王鹏明明是曲柳开的推动者,怎么会放着现成的果实不摘,转身盯上了谁都不愿再碰的农业?难道是县里有了新动向? 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彭开喜倒台,虽然是少了一个大开的先行军,但董书记和年县长也并不是完全反对开的人,看看新成立的梧桐开区就知道了。那么,王鹏唱的又是哪一出? 王鹏看程忠华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就笑着又喊了他一声:“程站长?” “啊,啊,王镇长,我马上去做,明天马上安排人手去做!”程忠华说话时,人竟然也站了起来。 王鹏哈哈一笑道:“这又不是在办公室,你站起来干吗?”他端起酒杯又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吃饭开心的时间,我竟扯上了工作,自罚自罚!”说着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高建伟看了王鹏一眼,也端起杯子道:“我陪一个。” 姜朝平笑着说:“我也陪一个吧!” 程忠华性情忠厚,新镇长要扶持农业,他想想就高兴,因而也端了杯子说:“王镇哪里用得着自罚啊,应该我敬你三杯才对!” 袁洪建这个时候不紧不慢地说:“程站长,敬酒可是得有说法的,你这敬三杯,得拿出三个像样的理由来,不然就算王镇长愿意喝,我们也都要拦着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一片好意替王鹏挡酒,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袁洪建骨子里对程忠华的不屑。 程忠华却哈哈一笑道:“不是只有你袁主任读过书,我程忠华好歹也是农大毕业的,肚子里墨水不比你少!” 王鹏“啪啪啪”地拍着手道:“一个比一个有豪气啊!好,我就来听听程站长这三杯敬酒词。” 程忠华也不谦虚,直接自己倒了酒走到王鹏边上,举了杯道:“这第一杯,当然是为欢迎王镇长到任而敬!” 王鹏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就哈哈笑起来。 其他人也原以为程忠华会说出什么文绉绉的东西来,哪知道就是这么简单直白的一句话,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袁洪建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吴培观更是直接指着程忠华道:“老程,你这也太作假了吧?还亏得你说自己肚里有墨水!” 程忠华笑道:“有墨水就不能说大实话了?再怎么肚里有墨水,也得先学会认真做人吧?这认真做人,第一条就得会说实话吧?” 王鹏听出来了,程忠华这句话完全是话里有话,专指袁洪建的。他立刻呵呵一笑说:“行,算你过关,这杯酒我喝!” 程忠华赶紧放低自己的杯子与王鹏的杯子碰了碰,然后先干为尽。 王鹏一饮而尽后问:“那第二杯是什么说道呢?不会又是大实话吧?” 程忠华给王鹏杯子里添了酒,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举起杯子说:“王镇,你还真说对了!第二杯是敬你重返曲柳,重振曲柳!” 这个人性子直,与王鹏一投缘,加之又看不惯蔡光良、袁洪建等人,所以他原本只想说“重返曲柳”,结果一出口愣是又故意加了个“重振曲柳”,一下令好些人脸上有点挂不住。 短短几十分钟,王鹏便把程忠华这个人的性子给看透了,知道这完全是个书生意气的人,直来直去毫无城府,心里根本藏不住事。 人常说物以类聚,察人可先观其友。从程忠华的性格,王鹏不难看出高建伟的大体性格,料来也不是真正适合官场生活的人。 不过,王鹏可不会让程忠华口无遮拦下去,他摇了摇手说:“这杯不能喝。” “为什么?”程忠华正感觉良好,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王鹏却忽然说不能喝,他想不出自己刚刚这话有什么问题。 王鹏笑笑说:“重返曲柳我同意,因为我是从这里出去的嘛,现在就好比回娘家。但是,重振曲柳就有点问题。曲柳现在不好吗?你这可是一棍子把曲柳过去的成绩都否定了,实属用词不当,所以,你这酒是该当受罚才是。” 程忠华两道稀疏的眉毛一下拧在了一起,什么意思?这王镇长难道认为现在的曲柳很好吗?这可真是在上面待久了,远了群众才会说出来的话啊!他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意欲和王鹏辩论一下。 高建伟虽与程忠华是同类人,但他毕竟比程忠华更接近官场中人,因而明白程忠华刚才这话是犯了忌讳,王鹏表面上是驳了程忠华的面子,实际是以一个“用词不当”挡了袁洪建等人可能的难。所以,他走过去一把拉住程忠华道:“王镇说得对,你这杯是该罚!来来来,我陪你喝一杯!” 程忠华被高建伟硬生生拖住,心里虽然老大不乐意,可既然高建伟都这么说了,自然是里面有自己没领会的道理,只好举起杯子闷闷不乐地把这杯酒喝了下去。 袁洪建坐在那里眼露笑意,但心里却对王鹏多了一丝警惕,这个镇长别看年轻,还真的是不简单。 姜朝平适时站起来对高建伟道:“高镇,我看程站长是喝得有点多了,还是让他坐下先吃点东西,这酒慢慢敬也不要紧。”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王鹏朝高建伟使了个眼色。 姜朝平接着道:“我得说句公道话,王镇,程站长这第二杯,你还是应该喝!” “哦?”王鹏转过脸看着姜朝平。 其他人也都感兴趣地看着他,想听听他又有什么高见。 姜朝平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重返曲柳是大实话啊!” “你!”王鹏伸手指了指姜朝平,然后一阵爽朗地笑声过后,还真端起杯子把酒喝了。 程忠华见王鹏最终还是喝了酒,心里终于舒服些,坐下吃了点东西,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他才重新端起杯子要敬王鹏第三杯酒。 这一杯,程忠华态度很认真,端着杯子正色说:“这第三杯,我想敬王镇,是因为我搞农技的,镇长刚到任就关心镇里的农业,让我很感动,也很感慨!所以,这杯酒一定要敬!” 王鹏真心觉得程忠华是个直爽汉子,尽管刚才点了他一下让他小有不快,但他照样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可见是个不记仇的人。 王鹏也站了起来,举着杯子对程忠华说:“程站长,我们互敬吧!我呢,敬你十几年如一日,一心扑在农技事业上面,老百姓有你这样的贴心人,曲柳有你这样的农技站长,是一种福气啊!” 再怎么耿直的人,到底是个人,是人谁能不喜欢表扬?而且还是镇里二把手对自己的表扬?程忠华激动地拿着杯子的手都抖了,看王鹏已经仰脖将酒喝了下去,他也马上拿起杯子就喝,结果却因为太激动,大半的酒都从嘴边淌掉了。 吴培观、史运生哈哈笑着说程忠华这是作弊。 程忠华放下杯子抹了抹嘴憨厚地笑道:“太激动太激动!” 结果又引得众人一番狂笑。 这场欢迎宴一直吃了近三个小时才结束,留下来的人虽然心思各异,但因为王鹏表现得很承和,姜朝平虽然严肃了些,却也不端架子,所以总算吃得都还算尽兴。 王鹏与姜朝平返回宿舍前,本想去邱强那里坐坐,结果俩人到邱强的办公室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便估计他还没有回来。 俩人直到楼下,刚要往后面的宿舍去,却有两道灯光从镇政府大门外射进来,随后传来一阵汽车刹车的声音,隐约听到有人说再见的声音,像是关啸天和何小宝。只一会儿工夫,车子就开走了,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离得近了,王鹏和姜朝平才现竟是邱强。 王鹏与姜朝平均充满疑惑地望着对方,然后一起闪进了暗影里。 第224章 邱强要放火 看着邱强进入办公楼后,王鹏与姜朝平一起返回宿舍,一进门姜朝平就问:“这事你怎么看?” 王鹏晚上酒喝得有点多,而且姜朝平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他索性往沙上一横,闭上了眼睛,脑子却没有停下来。< [ 邱强在到任第一天,不出席镇里安排的欢迎宴,却单独赴关啸天的饭局,何小宝早退也是为了会邱强,可见今晚是这夫妻二人宴请邱强。 那么,是什么让邱强认为,何小宝在曲柳的重要性远其他任何人? 姜朝平见王鹏躺下就没了反应,只好摇摇头去洗漱。 王鹏躺在沙上想着想着还真睡着了,次日一早醒来赶紧洗了个澡,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在大院里碰到正在做简单运动的邱强,便走了过去一起做。 “昨晚情况怎么样?”邱强见王鹏过来,随口问他。 “连你都不在,自然少了好多人,早退了不少。”王鹏笑笑说。 “哦?”邱强继续做着伸展运动,“哪些人没来?” 王鹏不相信何小宝昨晚没有告诉邱强,欢迎宴上少了哪些人,但他仍旧若无其事地对邱强说了一遍,然后自嘲地说:“看样子,我回来不是一件讨好的事啊。” 邱强停下来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说:“吃早饭了吗?如果没有就一起,我正好一直想跟你说点事。” “行。”王鹏点下头,跟着邱强一起往食堂去。 改造后的曲柳镇政府食堂,比过去多了几间雅间,专门是为领导们提供服务的。 王鹏习惯了在大厅用餐,比较喜欢那种人来人往的气氛,但是邱强今天有话要说,他也没有坚持在大厅里吃,跟着邱强打了早饭走进雅间。 邱强喝了几口稀饭后,一边掰着馒头,一边说:“我打算先对镇里的人事做一番调整。” 王鹏抬头看着邱强问:“这么急?” 邱强点点头,“要动就要动得早,谁要是有意见就是不配合,告到上面也没有用。动晚了,以后反倒被动。” 王鹏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是没邱强完全看清楚,这个人在表面的沉稳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重的杀伐之气。 新官上任三把火,说得都是急于想表现的人。事实上,基层工作复杂纷乱,甫一到任就指东画西,很容易引起对抗情绪,甚至直接影响到今后工作的开展。 王鹏连自己昨晚当着众人让程忠华作土壤、水质分析的举动,都觉得是不得已的冒险举动,而邱强选择一到任就进行人事调整,在王鹏看来更是冒险之举了。 “调整幅度大吗?”邱强是一把手,人事又历来由书记主管,王鹏不能说反对,只能先听听这个影响面,再来决定自己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 邱强将刚掰下的一小块馒头放时嘴里,“第一步是调整一下班子内部成员的具体分工,我想在一周内完成这件事;第二步是对各部门进行竞争上岗,部门之间进行轮岗;第三步是淘汰无所事事、群众印象差的聘用人员。第二第三步的时间再作考虑。” 王鹏心里真的是吃惊不小,这是要大换血啊,邱强到底在想什么?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邱强,正色地问:“关于这个第一步,是要向组织部报备的,你事先都仔细考虑过了?” 邱强点头道:“本来,来以前就想跟你谈这个事的,毕竟你原来在这里待过,熟悉情况。可惜,一直找不到时间单独谈。好在昨天关啸天在来的路上说,晚上他们夫妻要请我吃饭,我考虑到何小宝一直具体分管曲柳的人事,应该比你更了解情况,所以就和他们一起吃了个饭。事实也是,何小宝对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对我们接下去的人事调整将是大有帮助!” 王鹏心里直骂邱强“乱弹琴”,嘴上却只能争取拖延这个事情:“一周是不是急了点?我们都刚刚到,再深入了解一下会比较好吧?” 邱强看了王鹏一眼道:“就知道你对这里的人都多少有点感情,对这种事下不了手,所以来之前,年县长就嘱咐我在人事问题上多用点心。你放心,具体的事情我会安排,不会让你难做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鹏觉得邱强到底有没有真正领会年柏杨的意思?或者说是因为其他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原因,邱强故意曲解了年柏杨的意思? 王鹏看着邱强问:“这个事情,你是不是先跟董书记汇报一下,再具体实施?我是担心涉及面太大,今后工作难以开展。” 邱强看王鹏一直不太赞成,脸上已有了些不悦,“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这种事,动晚了,就没有效果!你只要把自己想用的人列个名单给我,其余的人我会处理。” 王鹏深深地看邱强一眼道:“你是书记,由你决定吧,我没有特别要用的人。” 邱强见王鹏这样说,口气便放缓了些说:“王鹏,我们一起过来,肯定是要同心同德把曲柳搞好。但是,这些天,我从关啸天这里听了不少曲柳的情况,心里真的很忧虑。如果不早作打算,我们接下去的工作会举步维艰呐!昨晚的欢迎宴你也看到了,那么多人不来,这说明什么?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啊!” 王鹏终于有点恼火了,冷冷地说:“何小宝的做法本身就有问题!明知晚上安排了欢迎宴,他们夫妻还要在同一天另外单独请你,你觉得这符合常理吗?” 邱强一愣,看了王鹏一眼道:“关啸天说你一直对他有意见,我还不相信,看来是真的。” 王鹏听到这话也是一呆,心里隐隐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下子却抓不到实质的内容。他皱了皱眉道:“他多心了吧,这个从何说起?” 邱强一副老大哥的样子,拍着王鹏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老弟,我们现在是在下面工作,不比在县委大院里,离领导近,表现好坏领导看得很清楚。所以,关啸天嘴巴动动的效果远比我们干多少事情都有用,这点你难道还想不明白?” 王鹏心里想骂娘,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后,他问邱强:“除了人事调整,接下去你有什么具体安排?” 邱强哈哈一笑道:“我是书记,你是镇长,我除了党务管好,就是为你调配好人手。至于如何展曲柳的经济,可是你政府部门的工作,我就不指手画脚了,免得你情绪更加大了。” 王鹏心里暗叹,年柏杨用邱强,以及他自己劝邱强想法来曲柳,难道都错了? 思虑再三,他觉得还是得跟邱强提一下农业的事。 “我也有个事跟你汇报一下。”王鹏干脆摸出两支烟,一支扔给邱强,一支自己点了,“我有个设想,想在曲柳试着搞一下特色农业,目前手上的资料还不够翔实,需要高建伟和下面的一些部门配合。所以,这次的人员调整,农业这块上面的人最好先缓缓。” 邱强诧异地看着王鹏问:“农业?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啊!” 王鹏笑了笑说:“这跟风格有什么关系啊!” 邱强摇摇头说:“我个人觉得,你还是应该把全部精力用在毛衫市场和梅湾开上面,这两个项目一个是市县两级挂号的,一个是县里挂号的,都是重点项目,你应该把它们当作重中之重来做才对。曲柳的现状也不适合搞什么农业,你如果真有什么设想,就让高建伟去搞嘛,反正他这一块工作也没人跟他抢,估计这一次也不会动他……” 邱强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收住了话头,瞟一眼王鹏,见他只是吸着烟沉思,吃不准他刚刚听进去多少,便改口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酌情处理的。” 王鹏当然是一字不差地听清了邱强的话,联想到何小宝昨天主动到自己办公室谈人事的问题,他现在已经能完全肯定,何小宝是要趁着这次新领导到任,动手清理队伍,至于蔡光良这次有没有参与就难说了。 离开食堂,王鹏匆匆回宿舍换衣服。 姜朝平正好要去办公室,见他回来便问:“出去这么久?” 王鹏朝他招招手,“别急着走。”他自己一边从行李箱里翻出衣服,将运动服换下来,一边继续说,“刚刚在院里碰到邱强,一起去食堂聊了会儿。” 姜朝平立刻走过来问:“说什么啦?” 王鹏一边扣着皮风衣的扣子,一边说:“他想马上调整一下人事分工。” “什么?”姜朝平以为自己听错了,“开玩笑吧,一上来就搞这个?” 王鹏指指他说:“你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你都不要在现阶段接手工业、城建这两摊事!” “那万一邱强坚持要我接手呢?”姜朝平问。 王鹏想了想说:“你让他上党委会讨论,再不行就跟梅主任扯扯这事。” “这样不太好吧?”姜朝平似乎有点为难地看着王鹏说,“怎么讲邱强都是年县长推荐的人,我跟梅主任提了这事,搞不好上面俩领导也会有矛盾的。” 王鹏笑了笑说:“那得看你怎么讲了,这应该难不倒你吧?再说,你觉得梅主任会直接拿这种事去跟董书记说?” 姜朝平看了王鹏一会儿,最后讪笑一下说:“行,我知道了。” 第225章 约谈 王鹏到办公室的时候,现办公室的门竟开着,一下有点迟疑,他记得自己昨天是锁好门出去的。〈? ? [ 正当他放慢脚步准备看看谁在里面的时候,余晓丰拿着脸盆、拖把走了出来。 “王镇,早上好!”余晓丰礼貌地弯腰打招呼。 王鹏笑着指指自己的办公室问:“你在帮我搞卫生?” 余晓丰点点头说:“去年陈书记办公室丢失过东西,所以后来就不用搞卫生的阿姨了,由我们党政办的人为几位领导服务。”他停了一下又问,“王镇,是不是我来得太晚了?要不以后我再早点,尽量在您到以前就搞好。” 王鹏笑道:“没关系,是我来得早了。” “那我去别的办公室了,王镇再见。”余晓丰又弯了下腰。 “再见。”王鹏拍拍他的肩膀,他有点喜欢这个余晓丰。 王鹏踏入办公室,在桌上放下包,看到桌上有余晓丰刚泡好的茶,不禁想起自己也曾这样每天给年柏杨泡茶,不知道年柏杨现在的新秘书干得怎么样? 他不知不觉就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了年柏杨办公室的电话。 “你好,我是年柏杨。”电话才想了两声,就传来年柏杨的声音。 王鹏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突兀,可是已经来不及挂电话了,他马上说:“早上好,年县,我是王鹏。” “这么早?”年柏杨的声音里有一丝欣喜,“我刚刚拿着茶杯还在想,你走了,连茶的味道都不一样了,呵呵。” 王鹏隔着电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也是看着茶杯在想,不知道您这几天喝什么茶呢?” “哈哈哈,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年柏杨笑完又问,“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行。”王鹏答。 年柏杨顿了一下说:“就在你昨天赴任时,潘书记把我叫了去,得知你已经下去了,还是有点不高兴的。” “对不起,年县!”王鹏真诚地说,“要让你承受这个压力。” “什么话!”年柏杨叹了口气突然说,“董书记最近压力比我大多了,他是不是能留下,就看年前市里的人员变动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吧。” 年柏杨难得直接向王鹏透露这么多信息,王鹏不能接嘴,只是静静地听着。 稍事沉默后,年柏杨问:“你是不是有事?” 王鹏连忙说:“没有。只是习惯了这么早进办公室,突然现和过去有些不一样,就不由自主给你打了电话。没打扰您工作吧?” 年柏杨呵呵一笑说:“不妨事,这样的电话打来,我还是很欢迎的。” “那您忙吧,年县再见。”王鹏说完没有直接挂电话,而是等年柏杨挂了电话,他才把电话放下。 打完电话,王鹏伸了伸腰,翻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十来份东西没有一份是紧急的或是重要的,基本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完全可以由分管领导直接处理。 王鹏合上文件,想了想,打电话把袁洪建给叫了过来。 “王镇,您有什么吩咐?”袁洪建一进门就问。 王鹏将桌上的文件拿起来,“袁主任,麻烦你把这些都交给分管的领导处理,并且转告他们,以后类似这样的事,他们可以直接处理,不必再报到我这儿。” 袁洪建狐疑地接过文件,然后又问:“您还有没有其他的事?” 王鹏刚想说“没有了”,但随即想了想说:“你帮我打个电话给蔡镇,请他过来一下。” 袁洪建又是一愣,但还是马上拿起桌上的电话打了蔡光良办公室的电话。 王鹏本可以自己直接打这个电话,但是他转念一想觉得,蔡光良是自己必须要直面的人,昨天自己已经做到以礼相待了,接下来就应该让他明白该有的规矩,至少表面上的规矩要维持。 他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袁洪建打电话,从袁洪建面带尴尬的样子,王鹏就能猜到蔡光良在电话那头必定没有什么好话。 “蔡……副镇长说他马上就过来。”袁洪建放下电话看着王鹏说。 王鹏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说:“你去忙吧。” 袁洪建才出去一会会,蔡光良就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在王鹏对面的椅子上一坐,看着王鹏问:“王镇,什么事?我那里马上有个会要开。” 王鹏笑笑道:“哦,什么会?” 蔡光良瞄一眼王鹏道:“年底了,当然是总结会啊。” 王鹏点下头道:“嗯,我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主要是刚刚来,想跟你交流交流思想,大家交个底,以后工作也好开展。” 蔡光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昨天就说过了,欢迎你回来主持曲柳的政府工作。” “蔡镇,我呢年轻,所以说话也直,我很明白,我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上,对于你来说,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王鹏直奔主题,“但是,既然我们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升迁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喜闻乐见的事情,我也不例外。所以,对你只能说声抱歉!” 蔡光良没料到王鹏会直接了当说这话,一下被说到心事,很是愣怔了一会儿,才喃喃地说:“你言重了。” 王鹏正色道:“我跟你打开窗户说亮话,就是希望你能了解,我来不来曲柳都会有人当这个镇长。既然如此,我倒希望蔡镇能多帮我一把,我们同心协力把工作做好。” 蔡光良已经从刚刚短暂的愣怔中恢复过来,他看了看王鹏回道:“你放心,该做的工作我都会做,不会拖你后腿。还有事吗?” 王鹏自然也不指望俩人这样就能握手言和,因而也不把他的态度当回事,而是就着他的话头说:“有,我想详细了解一下镇里这两年城建、工业、动迁方面的情况。” 蔡光良眯着眼端详着王鹏。昨天晚上袁洪建就打电话告诉他,王鹏要农技站的程忠华做什么土壤分析,像是对农业大感兴趣的样子,他当时就觉得像烟雾弹,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一大早就把他叫过来,说到底还是想插手他这一摊子工作,真是司马昭之心呐! 王鹏的目光也一直直视着蔡光良,他虽然还不打算插手蔡光良手里的工作,但他也绝不会一来就让蔡光良完全压住自己。俩人的目光僵持了一阵,蔡光良终于从自己的大衣内袋里掏出笔记本,摊开来准备详细汇报。 王鹏心里暗道,真是只老狐狸,明明有备而来,你不说、不坚持,我就不主动向你汇报。 蔡光良的汇报的确很详细,也有数据,但听在王鹏这个做了两年县长秘书的人耳朵里,一下就能明白这是一份汇报材料上的东西,每一样内容、数据都是经过写的人修饰、加工,未必就是原来的真实情况。 等蔡光良汇报完,王鹏看了看手表说:“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去开会吧。” 蔡光良本以为王鹏听完以后会表些看法,或者是指手画脚地说出一些不足,从而达到把手伸进来的目的。然而,王鹏明明已经高高举起了的手,却就这么轻轻放下了,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让他走,蔡光良又迷惑了,这个小娃到底在搞什么? 蔡光良一走,王鹏打电话到财务科,让会计徐茂来自己办公室。 徐茂51岁,中等个子偏瘦,花白头,架一副黑框眼镜,是土生土长的曲柳人,早在洪向南时期就担任了会计,整个曲柳的经济账全在他的脑子里。 王鹏见徐茂一推门进来,就主动迎了上去,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请他到沙上坐下,并亲自给他倒了茶。 王鹏迎上来握手时,徐茂还是很坦然的,等到王鹏亲自给他倒茶,他有点坐不住了,赶紧走过来要自己动手。 王鹏坚持给他倒了茶,然后在他身边坐下说:“徐会计,你可是看着我到镇里工作的,我记得第一笔工资时,我正好在村里,还是你帮我签字代领的呢!” 徐茂推了推眼镜说:“这种小事,王镇还记着。” “肯定得记着啊,人生第一笔工资收入,意义重大嘛。”王鹏笑着继续问:“你这两年工作还好吧?” 徐茂点点头谨慎地说:“还过得去吧。” 王鹏笑笑说:“徐会计,我们今天就随便聊聊,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拘束。” “哎。”徐茂应道,“王镇,你要是想知道镇里的财务状况,我可以把账本给你搬过来的。” 王鹏暗笑,徐茂不想用嘴巴说话,这是要考自己啊。 他摇摇手说:“徐会计,账本的事以后再说。你先告诉我,我们镇去年的财政收支概况,最重要的几项财政收入和支出,我先大概了解一下就行。” 徐茂这才向王鹏汇报了几个具体的数据,王鹏一一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然后突然问:“小金库的收支概况呢?” 徐茂推着自己眼镜架的手好半天没放下来,并且想了半天才答:“王镇,钱和单据呢都是出纳管的,我只管做账,你要想知道还是看账本吧。” 王鹏呵呵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问他:“工业公司现在的财务也是你和出纳小翁兼的?” 徐茂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王鹏看着徐茂越来越低的脑袋说:“没事了,你去吧,年前约一下银行的人吃个饭。” 看着徐茂比进门时略显佝偻的背,王鹏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第226章 乱套了 和蔡光良、徐茂分别谈完话,王鹏又打电话给袁洪建,让他给自己备辆车,十分钟后要用。?[?〈[ 然后,他又打了个电话给高建伟,让他陪自己一起下去转转。 近三天的时间,王鹏与高建伟一起跑了曲柳下辖的十三个村两个街道(原来曲柳乡下辖九个村,扩乡并镇后成了十三个村两个街道),把下面的情况全部摸了个遍。 每到一处,王鹏都深入到村民家中走访后,才找各村的干部听汇报,当场为一部分村民解决了几桩久拖未决的事情,还自掏腰包借宿村民家中,体味村民的实际生活,不但被村民们大为赞颂,也让随行的高建伟深感佩服。 才回到乡里,姜朝平就来找王鹏。 “你总算是回来了!”姜朝平几乎是踩着王鹏的脚后跟进门,“镇里都乱套了。” 王鹏看看他道:“不要急,坐下说。” “我能不急吗?”姜朝平道,“邱强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要动人也悠着点啊,这么大刀阔斧的搞法,工作还要不要做啊?” “说具体的,牢骚没用。”王鹏扔了支烟给姜朝平。 “就你走的第二天,邱强召集我们几个开了个吹风会,说是调整一下分工,然后第一个就要动蔡光良,说是工业原来就是章达开分管的,蔡光良是外行,要让何小宝分管。蔡光良当时就反对,说何小宝也不是内行……” 王鹏挥了挥手打断姜朝平,“细节就不要说了,讲重点。” 姜朝平愣了一下说:“反正,他就是要我接手蔡光良手上除工业外的一摊工作,让蔡光良去负责环保、科技、物价这一摊事。还有,何小宝提出自己手上工作太多,人大这一块工作又很重要,建议由邱强兼任人大主席。” 姜朝平说到这儿,看了看王鹏说:“他们俩那晚是不是达成什么交易了啊?” “别胡说!”王鹏立刻喝住他,“没凭没据的事情,连猜都不要去猜。你有按我说的拒绝吗?” “我说啦,要求召开党委会讨论这事,蔡光良也是这个意思。”姜朝平一脸忿忿地说,“结果晚上邱强就把我叫过去,狠狠批了我一顿,说我们三个一起过来,我怎么可以这么不一条心。我从他那里出来就给梅主任打了电话,梅主任估计是跟孟副部长说了这事,今天孟副部长给邱强打了电话,让他谨慎处理这种事情,不要操之过急。” “邱书记怎么说?”王鹏问。 “他还是坚持,所以我急啊!”姜朝平道,“蔡光良今天就直接掀了何小宝的桌子,骂她过河拆桥,又找了邱强,说要是不通过党委会定这件事,他就跟邱强没完。他对邱强那态度,与我们第一天来时,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俩人正说着,邱强的电话就过来了,让王鹏去他办公室。 王鹏才跨出门,就碰上徐茂捧着一堆账本过来,王鹏想了想还是让他放到了自己桌上。徐茂临出门,问王鹏:“王镇,都年二十五了,银行的人根本约不上啊,他们的饭局早都排满了的,连中午都不带歇。” “原来银行融资这块谁跑的?”王鹏连走边问徐茂。 “是章镇跑的。”徐茂应道。 “行,你回头把具体哪两个银行,信贷员的名字、电话都给我。”王鹏说完就和徐茂分开上了楼。 邱强见王鹏进门就立刻埋怨道:“你搞什么,下去调研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王鹏笑道:“你不是说政府工作你不管嘛,所以我就不问你了,反正也就是走访一下村民,没什么大事。” “你倒是躲了三天的清闲,我可是要顶不住了!”邱强招呼王鹏到沙上坐下,“朝平也不知怎么搞的,硬是不肯接蔡光良手里这块工作,这不是添乱嘛!” “他刚刚跟我说了这事。”王鹏道。 “哦?”邱强瞟王鹏一眼,“你怎么看?” “我?”王鹏嘿嘿笑道,“你是书记,人事安排听你的,我不表意见。”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现在就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邱强说。 王鹏递了支烟给邱强,“你就别为难我了,反正我个人怎么想不重要,你是书记,人事上听你的。” 邱强看了王鹏一会说:“早点让你提醒一下朝平就好了。现在,他和蔡光良都要求上党委会讨论这事,孟长林也打电话来让我谨慎处理,这一刀只怕是不能直接切下去了。” 王鹏看了看他说:“有这个可能。” 邱强的目光闪了一下,将手里的烟在烟缸里一下掐成两截,语气坚定地说:“刀都举起来了,哪有放下的道理?!”他突然转了话题道,“对了,董书记恐怕过了年会调走啊。” 王鹏一皱眉问:“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你别管我哪里听来的,反正十有八*九。他这一走,年县长多半是要成为年书记了,我们如果不在他任内做出点成绩来,怎么对得起他的提拔?” 王鹏此刻内心对邱强的这番话是嗤之以鼻,岂不说董展风未必会如潘广年之愿调离,就单单他所谓的出成绩,又岂是靠他这种搞法就出得来的? 但是,想着俩人毕竟一起从县府办出来,王鹏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有些事情我们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没到最后一刻,有些消息还是不要太当真。” 邱强当然听得明白王鹏话里的意思,眼皮立刻抬了抬,目光紧盯着王鹏道:“你觉得董书记未必会走?还是你有确切的消息?” 王鹏对邱强下来之后变得浮躁的作风真是有点无语,摇摇头说:“你想太多了。我还是跟你汇报一下这三天下去之后,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吧。” 王鹏这趟在两个已经拆迁的村了解到,拆迁时,村、镇两级政府答应给村民的集体资产分红补偿,以及部分征地赔偿都没有落实到位,无论是村还是镇,不是推说集体资产经营亏本,就是说征地赔偿还没有下来。 当时他跟这两个村的村干部了解情况时,他们都是欲言又止,连高建伟也是面有难色像是不便说,可见这中间必有问题。 按王鹏的想法,既然邱强一定要拿蔡光良开刀,就该借这个事敲打蔡光良一下,看看他的反应,使他自己偃旗息鼓。 哪知道,邱强听说王鹏要汇报下乡的情况,立刻就摇手说:“这些事情你处理就好,不用跟我汇报。既然问你也不肯说,那你忙你的去吧,让我再仔细想想。” 王鹏见邱强这个态度,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打算,直接回到自己办公室。 刚进门,余晓丰就跟了进来。 “王镇,这是中午农技站程站长送来的报告,您不在,他托我转交的。”余晓丰说着将程忠华的报告放到王鹏面前。 王鹏翻了一下,随口问余晓丰:“小余,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我学的是秘书专业。”余晓丰答道。 王鹏点下头道:“你去吧。” 靠在椅背上的王鹏,看着徐茂放在桌上那一摞账本,一下就想到了莫扶桑。要是她在就好了,这些账本,让她看看就能知道有些什么问题!眼下,自己又看不懂这玩意儿,学也来不及,一时半会儿,哪里去找这么一个懂行的人来替自己查账,而且还能保密呢? 也许是心有灵犀,他正这么想着,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莫扶桑打来的。 “我出院了。”莫扶桑说,“你那里还好吧?” 王鹏听着她的声音,好像看到了她红扑扑的脸,不由得笑意浮上嘴角,说话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挺好的。你上班了?” “没有,开区让我干脆年后再上班,我正在家里闲得慌呢!”莫扶桑说。 王鹏立刻说:“那来曲柳吧。” 莫扶桑顿了一下说:“来是可以,但你不许像那天那样对我!” 王鹏一下笑起来,忍不住逗她:“我对你做过的事情多了,你说的是不能哪样啊?” “哎呀,你要这样,我就不来了!”莫扶桑急道。 王鹏这才收了笑道:“行了,不逗你。来吧,我正好有事要你帮忙。” “真的?”莫扶桑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骗你小狗。”王鹏立刻说。 “好吧,我就信你一次。”莫扶桑说。 “什么时候来?”王鹏想想又说,“要不我让人去接你吧?” “干吗呀,刚上任就搞特殊化啊?”莫扶桑嗔道,“我自己坐中巴来就行,应该晚饭时间能到。说好了啊,你得来车站接我并请我吃好吃的!” “没问题!”王鹏开心地笑道。 挂了电话,王鹏心情大好,但随即想到得给莫扶桑找个住的地方,这些账又不是一晚上看得完的。 他想打给江丽,但转念一想,怕江秀到时候知道了又有话说,想来想去还是让余晓丰在镇政府招待所给莫扶桑订了个房间,又让许梅芳帮忙在阿芳饭店留个包厢,让她哥先搞个猪蹄炖上。 安排好后,他看看时间还早,就拿起程忠华的报告看起来,谁知这一看就看得放不下了。 第227章 情愿当小狗 程忠华的报告写得非常详细,不但对曲柳各村的土壤、水质作了详细分析,还针对曲柳的气候变化作了全面的阐述,列出了适合各村种植的经济作物,以及容易养殖的水产品,并提出了立体农业的设想。 王鹏看到最后是拍案叫绝,庆幸自己让程忠华去写这份报告,才没使得这个人才被淹没。他兴奋地将电话拨到姜朝平的办公室,电话一通就说:“朝平,你快过来一趟,程忠华的报告太乎想像了,非常的精彩!” “王镇长,你太废寝忘食了吧?看看现在几点了?你的客人都在我办公室里坐了好一会儿了!”姜朝平根本不理会他的兴奋,反倒给他泼了盆冷水。 王鹏抬腕一看表上的时间,立刻大呼:“糟了,糟了!” “什么糟了?”姜朝平笑问。 “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说好了去车站接小莫,这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王鹏这会儿是别提多郁闷了,转头看看窗外已是夜色笼罩,再想想莫扶桑站在风里抖的样子,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也不管姜朝平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王鹏就搁了电话,拎起搭在椅背上的皮大衣和桌上的包,就匆匆朝门外走。 门一拉开,王鹏就愣住了。 莫扶桑和姜朝平一块儿站在他办公室外面,一个拉着脸,一个做着鬼脸,四道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他脸上。 “哎呀,扶桑,你已经到了啊?!”王鹏连忙要去接莫扶桑手里的包,莫扶桑甩了甩手转身就往楼梯走去,给了他一个生气的背影。 姜朝平哈哈笑道:“活该,请了人家来,竟让美女大冬天的在车站喝西北风!” “我这不是看报告看得太入神了嘛。”王鹏抓了抓头皮,拍一下姜朝平就往楼梯口追过去,“我在阿芳饭店订了包厢,你自己过来啊,我追上去跟她道个歉。” 幸亏余晓丰是个机灵的人,他按王鹏的要求在招待所订好房间后,回来向王鹏汇报,但敲门一直没反应,就推门瞄了一下,见王鹏全神贯注看东西呢,就多留了个心眼。 下班时间过后,余晓丰下来在隔壁办公室转了一圈后,又去敲门,见王鹏还是没动静,他就直接去了车站。王鹏让他订房间的时候,他随口问了一声要不要去接这位客人,王鹏当时回说对方自己从梧桐坐中巴过来,余晓丰知道下午从梧桐过来的车一共是三趟,前两趟已经到了,那应该就是末班车过来了,所以他见王鹏忘了时间,干脆就帮忙去接了。 莫扶桑到车站后,下了车眼看其他旅客都走完了,也没见王鹏出现,正纳闷呢,就见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王镇长请来的客人?莫扶桑怕这人是装模作样的登徒子,咬牙瞪着他就是不开口说话。 莫扶桑来过曲柳几次,都是何小宝接待的,余晓丰对她多少有些印象。他看莫扶桑的反映,就知道她对自己是毫无印象的,就将随身带着的工作证摸了出来递给莫扶桑,同时解释王镇长现在还在忙工作,所以让他先来接一下。 莫扶桑看了工作证,才相信了余晓丰,歉意地笑了笑才跟着他到了镇政府大院。 俩人才一进办公楼,就碰上下楼准备去吃饭的姜朝平,余晓丰向姜朝平汇报了一下事情经过,姜朝平也不吃饭了,让莫扶桑先去自己办公室坐会儿,并让余晓丰赶紧下班。 谁知道,姜朝平打王鹏办公室电话他也不接,俩人闲聊聊得天都黑了,王鹏才打了电话过来,还兴奋地大说报告怎么怎么样,那样子完全是忘了莫扶桑要来这档子事,莫扶桑再好的脾气也给他一下气着了。 这会儿,王鹏追上了莫扶桑,脸一直凑到她脑袋边上,陪着笑道歉:“扶桑,对不起!是我错,你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千万不要气着自己。” 莫扶桑一下收住脚步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又继续一眼不地朝前走。 王鹏是真没碰到过这样的状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像平时一样笑起来,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一个劲地陪不是,眼看都要走到镇政府大门口了,莫扶桑还是一言不,王鹏就有点急了。 他伸手一把拉住莫扶桑,“你再这样,我情愿当小狗,说话不算数啦!” 莫扶桑立刻紧张地前后看了看低吼道:“你敢!” 王鹏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坏笑,捏了一下她柔软的手说:“那你笑一下,说原谅我了?” 莫扶桑撅着嘴瞪他,“才不!” “那我做小狗了。”王鹏说着头就朝着莫扶桑俯过去。 莫扶桑吓得赶紧推了他一下,急道:“哎呀,原谅你了,原谅你了!” 王鹏嘿嘿嘿一阵笑说:“不行,你还得笑一下。” “你怎么这么无赖啊?”莫扶桑试图甩脱他的手。 王鹏却拽得更紧了,眼睛里都带着笑意,直直盯着她的莫扶桑的眼睛道:“我就想对你无赖!” 莫扶桑的脸腾的红成了一片,幸亏有夜色的掩护,才没有那么亮眼。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姜朝平慢腾腾地从后面走上来,隔了老远就冲他们喊。 王鹏赶紧松了莫扶桑的手,回头对姜朝平道:“等你呢,快点。” 莫扶桑在王鹏松开自己手的刹那,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同样是借着夜色,她才好不容易将自己一下子涌入眼眶的泪意憋回去,没让身边的王鹏和刚刚走上来的姜朝平现。 三人并排走进阿芳饭店,许武强一见王鹏就说:“哎哟,王镇,你再不来,那个猪蹄都要炖酥了!”接着又忙不迭地向姜朝平和莫扶桑打招呼,还从柜台里拿了一包烟出来递给王鹏,“王镇,这是朋友前两天刚刚从国外带回来的,拿去抽着玩玩。” 王鹏接过看了看扔给姜朝平,“还是让朝平这个老烟枪抽吧,这种外烟我吃不消,太呛!” 姜朝平向许武强举了举烟道:“许老板,给我抽舍得吧?” “姜镇这不是埋汰我吗?你要是抽着喜欢,我家里还有两条,都给你。” 姜朝平忙笑说:“心领啦,一包足矣。” “哎呀,王镇、姜镇,你们来了!”许梅芳正好从楼上下来,刚打了招呼又看见后面站着的莫扶桑,立刻迎上去,“原来王镇今天的客人是莫姐姐啊!我说呢,王镇老早就打电话来让我哥炖猪蹄子,原来是给你吃的。你的伤好了?” 莫扶桑不解地看着许梅芳问:“干吗要让我吃猪蹄啊?” 王鹏刚刚就着许武强打着的火点了烟,听得莫扶桑在问,就接道:“以形补形嘛。” “什么以形补形啊?”莫扶桑还是不明白。 许梅芳揽着莫扶桑一块儿往楼上走,嘴里解释着:“老人们不是常说吃什么补什么吗?王镇是看你最近伤了胳膊,所以让你吃猪蹄补补吧。” “啊?”莫扶桑一下叫起来,“王鹏,你也太恶毒了吧?你想让我的手变成猪蹄啊?” 众人都没想到莫扶桑会是这反应,先都愣了一下,接着都哈哈大笑起来,许梅芳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好姐姐,这只是比喻啊,哪里吃了就变成猪蹄了!再说了,猪蹄的胶原蛋白含量高,是我们女人的美容圣品呢!” 莫扶桑立刻窘得满脸通红,闭上嘴再不说话了。 许梅芳引着他们一起到包厢落了座,又问王鹏是要点菜还是配菜,王鹏便回头征求莫扶桑的意见:“到这里来吃,就是图个原汁原味的新鲜,你要不要自己去厨房看看,喜欢什么点什么吃?” 莫扶桑刚刚闹了个洋相,哪还敢去点菜啊,只怕到时候又说了什么让他们笑话,所以头摇得像拨浪鼓。 王鹏见她执意不愿意,就让许梅芳帮忙配菜算了,但是嘱咐他尽量清淡些,重口味的菜莫扶桑不喜欢。 许梅芳朝莫扶桑嘿嘿笑了笑,出门忙去了。 一会儿工夫,酒和冷菜都端了上来,姜朝平倒了酒和王鹏先干了一杯,才问王鹏:“你刚刚说程忠华的报告怎么啦?” 一说这个,王鹏精神又亢奋起来,马上详细地跟姜朝平说了说报告的内容,然后一口喝下一杯酒感慨地说:“我真是没想到,程忠华这个年纪了,还保持着这么旺盛的钻研态度,更难得的是他敢于开拓的精神!朝平,我们是挖到宝贝了啊!” 姜朝平虽然受了王鹏感染,兴头也颇高,但还是忍不住问:“曲柳的毛衫市场、梅湾开都是你提出来的,为什么你回来反倒盯上了农业呢?” “你要搞农业?”莫扶桑也感到很意外。 王鹏扫了他们俩一眼道:“很奇怪吗?你们有没有想过,曲柳真正的经济命脉在哪里?不错,毛衫市场、梅湾开都是我提出来的,但那是基于这些地方后天环境的改变,不得不采取的转型措施。直到今天,这两个项目都一直在烧钱,还没有为曲柳产生效益,我们能等下去,可是曲柳老百姓等不下去。所以,我们既要看重长远投资,也要积极响应中央的号召,找一条短期就能让老百姓看到效益的路!” 姜朝平与莫扶桑同时问:“什么路?” 第228章 冤家路窄 王鹏一推面前的碗碟道:“还不清楚吗?特色农业啊。?〈 ? 噢,不,应该是程忠华说的这个立体农业!” 莫扶桑点了点头道:“我刚刚听你说这个立体农业,确实很有意思!从我学经济的角度来看,它其实也不仅仅是立体农业,这应该算是循环经济的概念。” 王鹏点点头道:“这个事情,我要和高建伟好好谋划谋划,大有奔头啊!” “可是,你这个事情,好像没有要我帮忙的东西啊?”莫扶桑一边吃菜一边问。 王鹏瞄了姜朝平一眼后,对莫扶桑道:“要你帮忙的不是这件事,一会儿吃完了,回办公室跟你说。对了,小余既然接了你,有没有带你去招待所看过房间?” 莫扶桑点点头说:“看过了,挺好的。” 正好服务员端了一盘炒时件上来,王鹏连忙给莫扶桑夹了一大筷,“多吃点,我看你受个伤,人都瘦了。” 姜朝平这时站起来说去上个洗手间,推门走了出去。 王鹏自己吃得不多,除了不停地给莫扶桑布菜,就是吸着烟看她吃。 莫扶桑见王鹏老盯着自己看,脸不由得又红了,白他一眼道:“干吗自己不吃老看我啊?” “秀色可餐嘛。”王鹏笑道。 “你能不能正经点?”莫扶桑往门口看了一眼,“别一会儿让姜朝平听见了。” 王鹏收起玩笑,看着莫扶桑正色说:“扶桑,对不起!” 莫扶桑呆了一下,“怎么突然又道歉?” 王鹏叹了一口气,猛吸了几口烟后,又往她碗里夹了不少的菜,“没什么,就是觉得对不住你!” 莫扶桑明白他的意思了,鼻尖儿一下红了,她低下头,声细如蚊,“我没想过让你有这种负担,那天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本来莫扶桑来,王鹏心里一直很高兴,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会儿的王鹏,不但先前的高兴劲荡然无存,甚至在突然涌起的伤感之外,面对着一无所求的莫扶桑,心里除了疼还疼。 俩人正沉默着,包厢的门被拉开了,姜朝平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竟跟着前些天刚回天水的江秀。 “王鹏,瞧瞧谁来了!”姜朝平才拉开门就大声嚷嚷。 不但王鹏与莫扶桑对江秀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江秀也对这个时候遇见莫扶桑感到吃惊,她故作轻松地对莫扶桑笑道:“早知道你也来,我就约了你一道了。” 莫扶桑忙将自己的凳子往边上拖了拖,对江秀道:“可不是嘛。快过来坐!” 江秀在门口拖了张椅子,径直走到王鹏身边坐下来,拿起王鹏喝了一半的酒,一口喝干了说:“可冻死我了!” 莫扶桑略显尴尬地将自己的凳子重新挪正,筷子扒拉着盘里的菜,竟是有点失神。 姜朝平已经唤了服务员把碗筷拿上来给江秀,看江秀腻在王鹏身边,边打趣道:“这是向我们示威啊,小莫!来来来,咱们俩也坐一起搭帮,临时组合一下。”他说着就把自己的凳子移到了莫扶桑身边,并把碗筷也拿了过来。 王鹏略带感激地看了姜朝平一眼,姜朝平则偷偷向他挤了挤眼睛,就开始照顾莫扶桑吃东西。 江秀一边脱了大衣递给王鹏,一边问莫扶桑:“你这两天这里有工作?” 王鹏忙接了道:“我有点事要扶桑帮忙,正好她出院了,就过来帮我一下,今天下午也刚到。” 江秀睨了王鹏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问扶桑呢,要你抢得这么急!幸亏这里都是熟悉的,不然还以为我查岗呢。” 莫扶桑一口汤进了气管,立刻狂咳了起来,姜朝平连忙帮着递水拍背,江秀靠着王鹏却笑嘻嘻地说:“你还别说,我看姜副镇长倒是与我们扶桑挺般配的!” 这话一说,连王鹏也咳了起来,江秀立刻说:“曲柳最近是不是流行感冒啊?” 姜朝平呵呵笑道:“感冒是没有啦,就是江经理这拉郎配太突兀了点,王鹏知道我有女朋友,当然要失笑了。” “哎呀,那可真不好意思!”江秀捂着自己的嘴笑,笑完了又问,“你女朋友是哪儿的?有我们扶桑漂亮吗?” 姜朝平这下也有点窘了。 他是看着王鹏与莫扶桑先后调到县委办的,眼见着他们俩越走越近,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那七分真三分假,可是王鹏当初经彭俊他们一闹,宣布自己的女朋友是江一山的女儿江秀,虽然让不少人心里狠狠地嫉妒了一把,但姜朝平心里一直都替他和莫扶桑惋惜。 刚刚他说去上洗手间,其实也是故意避出去让他们独处说话,却偏巧遇上来吃饭的江秀向他打听王鹏去哪儿了,他只好将她带了上来,开门时还故意提高了嗓门向里面俩人打招呼。眼看着江秀有一句没一句地埋汰莫扶桑,姜朝平自然要相帮,可是江秀眼门前提的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 事实上,他原来是有个大学谈了三年,工作后又谈了四年的女朋友,去年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女方突然跟一个私人老板结婚了,还跟他说什么有缘无份,实在受不了两地分居。 所以,确切来说,姜朝平现在是个大龄未婚青年,而且是真单身。 “这个,这个怎么说呢!”姜朝平吱吾半天,“其实女人的美啊,都是各有千秋的。” 王鹏心里忍不住暗乐,姜朝平有时候的确有点书生的迂腐,在女人面前讲什么各有千秋啊,这样一来,这个话题岂不是没完没了啦。 果然,江秀立刻将身子凑近桌子,筷子含在嘴里,两眼放光地看着姜朝平问:“这么说,你的女朋友也很漂亮喽?是不是比扶桑漂亮?” 莫扶桑终于有点不满了,抬头也看着姜朝平问:“她和江秀比,谁更漂亮一点?” 姜朝平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话题带进死胡同了,这俩,现在是用自己的这个所谓“女友”,比高下呢!王鹏这下是脱离苦海了,他却是惨了,说得一个不好,这俩千金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王鹏看姜朝平一脸的尴尬,忙拉了江秀一下说:“好啦,哪有你们这样逼人家评论自己女朋友的?” 江秀可不依王鹏。 她心里正有火呢,潘广年打电话给她的妈妈,说王鹏已经到曲柳任镇长,当场就把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若不是被妈妈劝着,她当场就打电话质问王鹏了,为什么就非要到乡下去工作?! 她这次来,就是要跟王鹏正式摊个牌,三年内必须要调市里去,否则传出去也太笑话了,江家的女婿有一个在基层还不够,竟然两个都是在基层当个小官,这算什么啊?! 谁知道,她来了以后,不但没找到王鹏,却在这个饭馆里撞到王鹏和莫扶桑在一起吃饭,让她心里除了那股子火又多了一股酸,想想还真应了那句日久生情的话,自己那么明里暗里地扔话给莫扶桑听了,竟还阻止不了两人来往,让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 “你不让姜副镇长评论他女朋友,那就评论评论你女朋友我吧!”江秀略带挑衅地看着王鹏,“我不怕让人评,你就当着我和扶桑,评论一下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扶桑是什么样?” 王鹏知道江秀这是故意找茬了,心里也不禁暗叹,这才是真正的江秀吧,眼里揉不得沙子,可为什么与那晚在自己家里就算明知碗脏也把饭吃下去的江秀,有那么大的不同? 空气的流动也变得慢了起来,四个人面色各异,尤其是王鹏心里像煮开了的锅。 “我去上洗手间。”莫扶桑突然说了一声,人就急急地站起来,一下子就带翻了桌上的茶壶,洒了自己一身的茶水。 姜朝平尽管就坐在莫扶桑身边,也不及王鹏的反应迅。 王鹏一下拉住莫扶桑手的同时,人也到了她身边,一边低了头帮她清理衣服上的茶渍,一边心疼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着?” 莫扶桑一下缩回自己的手,连说:“没事,茶已经凉了。” “真没事?”王鹏手上没停,头微抬起来看着她问。 莫扶桑表情尴尬地看了看王鹏,又瞄了一眼脸色僵硬的江秀,直接冲出了包厢。 “扶桑!”王鹏下意识要去追。 姜朝平一把拖住他说:“你还是陪江经理吧,我去看看,没事的。” 王鹏朝姜朝平感激地点点头,看着他出了门,才在姜朝平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掏出烟来点上,连着吸了十来口,才重重地吐着一大团烟雾。 江秀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的恼怒又加深了几分,语带刻薄地说:“你不会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吧,连我的同学都不放过?” 王鹏隔着烟雾看了江秀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一下掐了烟说:“江秀,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我,但我想你应该清楚一点,我这个人不怕威胁,别说你爸是省长,就是主席,我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女朋友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对朋友!” “王鹏!”江秀柳眉倒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王鹏点点头:“知道,当然知道。你不是想知道扶桑在我眼里的样子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她就是我理想中的样子。” 江秀一下子脸如死灰,目光里蕴满了泪水,声音哽咽地问:“那我呢?” 第229章 裂痕 从莫扶桑冲出去那一刻,王鹏就想该做个了断了,他不能眼看着莫扶桑受委屈。( [ [ 可是,现在看着江秀泪光莹莹的样子,他的心又突然软了下来,到嘴边的话也突然缩了回去。 他沉默了一阵说:“江秀,我希望你一直和我站在一起,能理解我、支持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疑神疑鬼。” 江秀冷笑了一下道:“扶桑刚刚只是茶水泼在身上,你就急成这样,我还要再怎样才不算疑神疑鬼?王鹏,别把我当傻子!” “行了,你大老远跑来,不会是为了来和我吵架的吧?”王鹏尽力克制着自己,“快点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去江丽的宿舍。” “我是存心跑来吵架的!”江秀提高了嗓门说,“你让我理解、支持你,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我?非要来这种乡下地方当什么镇长!难道,凭我们家的情况,还不能让你仕途辉煌,你又何必在下面做这种样子?” 王鹏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做什么样子!而且,我会踏上仕途,就是因为石泉的村民。这两三年工作下来,我无非看到除了石泉的村民,还可以为更多的老百姓做点事,仅此而已。至于你说的仕途辉煌,从来不是我的目标,你不用硬架在我的头上。” 江秀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虚伪吧?你和我在一起,不就是因为我爸的背景?讲什么大道理呀!” 王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的一缩,仿佛内心深处有一个什么东西,一下被戳破了。 他不能否认,与江秀在一起想得最多的就是觉得俩人合适,或是她是不是符合王家媳妇的标准,以至于江秀主动让莫扶桑牵线,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一旦莫扶桑在心中的地位一天重过一天,王鹏才现自己也做不到将婚姻跟感情分开来,尤其此刻被江秀如此尖锐的指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江山情重美人轻是多么的可笑。岂不说自己用爱情换取仕途顺畅的出点是什么,单就眼前的江秀和刚刚离开的莫扶桑来说,在感情上,他对不起她们任何一个。 “怎么不说话,没话说了?”江秀冷哼道,“既然如此,你这些坚持不是都太假了吗?” 王鹏低着头吸了几口烟后,缓缓地抬起头对江秀说:“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王鹏说的很真诚,江秀见他态度开始软化,以为人服帖了,她便想着马上见好就收,希望能趁热打铁,既把他和莫扶桑之间的那点感觉掐灭在萌芽状态,又把他一天到晚想待在基层的想法给拔除了。 “说什么对不起呢!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我俩确定了关系,你多少总要从我们家的情况考虑一下,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会对我们家产生影响的。”江秀慢悠悠地说。 王鹏掐灭手上的烟蒂,看着江秀忽然问:“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江秀一愣,嘴张了张,觉得没法说出口。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是王鹏心里的困惑,江秀有这么好的家庭背景,本身又在天水有很好的工作,应该有很多条件优越的追求者,而她又是那样向往夫妻在一起的小家庭生活,为什么要舍近求远选择身在基层,一文不名的王鹏?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为什么的?女孩子才爱问这个问题,你怎么也老问这样的问题?”江秀反问道。 王鹏自嘲地笑道:“我一直以为你爱我,才会选择出身农村毫无背景的我。不过,你刚刚的一番话,让我很不自信。”他顿了顿又道,“江秀,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江秀的脸色立刻变了,“你说什么?” “我请你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王鹏说。 江秀的目光停在王鹏脸上,那对漂亮的眸子里面写满了疑问,她从没有想过王鹏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的心里,王鹏虽然有想法,也有相貌,但家庭背景与自己根本没法比,除非她不想与他在一起,王鹏是断不可能说这样的话的。 虽然王鹏一再拒绝她请父亲江一山为他铺路,也一再推脱去见她父母,甚至莫扶桑被撞后他更是借此直接取消与江一山的见面,这些都让江秀隐约感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牢固。 但是,她一直不愿相信,有父亲江一山在,王鹏会真的愿意放弃这么一棵可以攀附的大树,一辈子在基层不见天日,哪怕他表面上一直都显得很正直,江秀还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 江丽的男朋友柴荣,一开始不是表现得很高傲吗?可结果呢,还不是一样向往权利? 江秀想到这里,将自己的椅子拉近王鹏,直视着他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们之间的关系连双方父母都知晓了,我还要重新考虑什么?还是说,你要重新考虑?” 王鹏什么也没说,而是又点了一支烟,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抽着。 “你回答我啊!”江秀怒道。 王鹏看了看她,继续抽着烟,他实在不知道自己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在他和江秀之间,不管他们各自对对方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却只能为自己爱上别人而对江秀感到抱歉。 王鹏的沉默让江秀感到压抑,却又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突然的变故,她无力正视他想与她脱离的现实,最后只能选择逃避。 江秀从椅子上站起来,穿上自己的大衣,拿起包,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说:“我没什么好重新考虑的。我会和你阿妈商量一下,看看春节的时候是不是两家大人见个面。”她不等王鹏开口,也不敢等他开口,就急急地拉开包厢门走了出去。 王鹏把烟抽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走下楼去结了账,然后慢慢往镇政府招待所走去。 莫扶桑一个人在房间里,姜朝平已经回宿舍了,她看到王鹏出现有点意外,下意识地朝门外张望了一下问:“江秀呢?” “去江丽宿舍了吧。”王鹏勉强笑了笑。 莫扶桑打量着他的神情,低声问:“你们因为我吵架了?” “不关你的事,都是我的问题,你别瞎想。”王鹏道,“你的手真没事?” “真的没事。”莫扶桑举起自己的手在王鹏面前晃了一下,然后问,“你要我来到底帮什么忙?” “你今晚还是好好休息,这事还是明天再说吧。”王鹏不忍心这个时间再拖莫扶桑去帮自己工作。 莫扶桑却笑了笑说:“电视都是些无聊节目,这么早又睡不着,你还不如先跟我说说是什么事呢!” 王鹏这才把账本的事说了说,莫扶桑当即表示去他办公室里,连夜开始查。 拗不过莫扶桑,王鹏只好等她穿上外套,一起离开招待所去自己的办公室。 莫扶桑是那种一旦投入工作就忘我的人,连王鹏在身边也完全熟视无睹了。趁她看账的时候,王鹏给东子打了个电话,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京城,最好走之前能见面聚一聚。 东子立刻说原来就打算第二天来曲柳,一方面是要参加毛衫市场的年终总结会,另一方面就是要拜访他这个刚上任的镇长。 王鹏听他这么说就哈哈笑道:“你寒碜我吧!都用上拜访这个词了,好像我们多生疏似的!” 东子也笑,“公事当然得用拜访,至于你私下要请我什么的,我当然不会有意见。” 王鹏略带黯然地说:“想想过去,我们现在竟然连见面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唉!” “少感叹了,那是因为你在梧桐,我们才见得少。你现在回了曲柳,以后我们少不得又得常混在一起了。”东子说着像是有什么现在似的问,“听上去你有点情绪低落啊,怎么回事?” 王鹏瞟了一眼正埋头查账的莫扶桑,低叹了一声说:“见面再说吧,电话里也说不清楚。” “呵呵,能让你感到为难的事,我多半能猜出些大概来。”东子说。 “哦?”王鹏失笑,“那你猜一下啊。” “哈哈哈,我也不说,明天见面说吧。”东子也卖关子,“有个事情倒是可以提前告诉你一下,冯天鸣要当副市长了。” “副市长?”尽管早就预料到冯天鸣未必能从彭开喜与武保平倒台这件事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但他还是接着问东子,“上面应该派人过来接替武保平了吧?” 东子呵呵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猜到。不错,过完年应该就会到位,并且是直接从中组部外放的,与我同姓,单名一个泽。” 这又大大的出乎王鹏的预料,本以为冯天鸣因为本身资历问题,根本不可能一步到位,省里肯定会派一位市长下来,却没想到来的人竟是京城的。 东子说到此处便不再多言,只说详细情况见面再聊,俩人又闲扯了几句才互道再见。 王鹏挂了电话,看见莫扶桑正歪着头看着自己,便朝她笑着问:“怎么啦?” “你是因为我在,所以有话不能在电话里说吧?”莫扶桑问。 王鹏走过去合上莫扶桑手里的账本说:“女人啊,就是会胡思乱想,书读得再多又怎么样?” “什么话呀,这都扯得上。”莫扶桑笑着嗔道。 “不要看了,我送你回招待所休息。”王鹏将莫扶桑从椅子上拉起来。 莫扶桑笑笑拿起大衣套上,然后边走边说:“这个账就这么粗看一下就能现很多问题,我估计等我查完,你有得忙了。你手别闲着,帮我捧到房间去吧,我明天总不能再坐你这里来看账。” 王鹏想想也对,就把这些账本都抱了,跟着莫扶桑出了办公室。 “你和江秀千万别吵架,都要过年了,吵架不吉利。”莫扶桑走在走廊的暗影里低声说。 王鹏接道:“我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会处理,你自己开开心心就好。” “王鹏,你不会做傻事吧?”莫扶桑停住脚步,在黑暗中看着王鹏问。 第230章 讨债的上门 王鹏对于自己心里所下的决定,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还无法预料,但他不希望莫扶桑为这件事担心,所以对于她的这个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回道:“你看我像做傻事的人吗?” 莫扶桑还想再问,他已经催着她:“快走吧,这么多账本,我手要断了。 ” 直到把莫扶桑送到房间,放下账本离开时,王鹏才对送到门口的莫扶桑说:“这两天帮我把账本看完后,回去好好过年,春节后就好好上班,无论听到些什么,你都不要替我着急,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别让我担心。” 莫扶桑想去拉王鹏的手,可是他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尽管江秀走的时候依然坚持俩人的关系不变,但王鹏已经暗下了决心,不能再这么拖下去,必须和江秀分手,否则他真觉得自己谁都对不起。如果因为这件事,江家要恨他,他也只有认了,任何事情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至于这个代价到底会有多大,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只能暂且放在一边,先想好明天怎么跟高建伟谋划立体农业的事。 才回到宿舍,姜朝平就坐在沙上说:“我刚听说,接替武保平的新市长年后就要过来了。前阵子都在传,说省财政厅的副厅长司徒光要过来,又说长林市的副市长章海江可能提过来,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你估计到底谁会过来?” 王鹏刚从东子这里得到消息,姜朝平又说这事,不管姜朝平是不是真不知道来的究竟是谁,新市长年后到任的消息传播的还真是有点快的。 “这个可不好猜。”王鹏道,“这俩人我们在下面不了解,怎么猜都不会猜到点子上的,还不如省点力气想想其他的。” “江秀安排好了?”姜朝平看王鹏对新市长的话题不感冒,就换了话题。 王鹏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就进了洗手间,姜朝平见状跟过去说:“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王鹏,我们刚来曲柳,你可千万别搞得后院起火啊!” 姜朝平刚刚虽然帮王鹏解围,但想到王鹏与江秀若真闹起来的后果,他又开始担心王鹏的前途。 王鹏还是没回答姜朝平,一边洗脸,一边说:“你找机会跟新闻单位多接触一下。我在想,无论是毛衫市场、梅湾开,还是接下去可能要搞的这个立体农业,都需要加大在主流媒体的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曲柳,才能使这些项目都运转起来。” “宣传的事,只要你话,我一定会去办好。”姜朝平顿了一下问,“可是,这些事情的运作都是需要钱的,你想过怎么找钱了吗?” 王鹏挂好毛巾说:“这个事得年后再议了,年前我得先弄清楚镇里到底有多少钱,不管是应付的还是应收的,只有全弄清楚了才能知道我们能办多大的事。” 次日一上班,王鹏正打算给高建伟打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得山响,他的一声“请进”话音未落,门就被人直挺挺地推开,一名理着平头,手里拎了个真皮手包,兜里揣着个大哥大的高个男人走了进来。 “你是新来的王镇长吧?”男人大大咧咧地在王鹏办公桌对面坐下来,将手包往桌上一放,“我叫邢胜利,是胜利旅游开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 男人将一张名片递给王鹏,王鹏接过一看,此人是胜利旅游开公司的经理,他虽然对此人大大咧咧的行为不喜,也不清楚他的来意,但还是很客气地问:“邢经理找我有事?” 邢胜利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瞪大了眼睛问:“王镇长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王鹏笑笑说:“真是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清楚你的来意,还请你告知一二。” 邢胜利呵呵一笑说:“我走南闯北地方走得也多了,可真没想到曲柳镇这么个搞法。行,王镇,我就当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跟你说说我的事。” 原来,邢胜利与镇里签订了合作开木桥村旅游休闲基地的协议,按四六开的投资比例,总投资七十万的项目,邢胜利的公司需投入资金二十八万,他在合同签订后三个月就将钱全部汇到了曲柳镇的账上,可是等了都快两年了,木桥村的项目不但追加了两次投资,他先后又扔了十六万进来,项目却一直没有按期开工建设,就更不要说他的投资分红了。 镇里给邢胜利的解释是,木桥村旅游开项目的规划一直在修改,审批迟迟未通过,加上镇里资金也有限,开的项目又多,所以实在是顾不上木桥村的项目。 邢胜利为此希望撤回投资,当初陈东江、何小宝也都答应了,但是先一直说没钱让他等,后来又说领导调走了要等新领导来了再说。 邢胜利看着王鹏道:“既然王镇已经来了快一个礼拜了,这钱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还给我了。”他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镇里同意胜利旅游开公司撤回投资的决定,朝王鹏晃了晃红头文件的原件,然后又从包里摸出一份复印件推到王鹏跟前,“你可以找何主席问问,这可是她亲自经手的。” 王鹏与高建伟到木桥村摸底的时候,就现木桥村的开,比何小宝告诉他的,以及上报给县里的进度不一致,而且不止是慢,实际是根本没有动。村民们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这也是他急着查账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王鹏看了一下那份决定,然后笑着对邢胜利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确实还不知道。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回去,给我几天时间,让我详细了解一下后,我们再作进一步的商议?” 邢胜利估计与陈东江、何小宝他们拉锯战久了,防备的心思极重,听了王鹏的话,一点也不含糊地问:“几天时间究竟是多少天?王镇,你也别给我打马虎眼,给我个具体日子,就说怎么还钱吧!我们之间有镇里做的这个决定,不管谁当这个领导,总归得认这个红章子吧?你要是再商议,就是糊弄我。” 王鹏呵呵笑道:“邢经理,都年二十六了,如果真像你说的镇里拿不出钱,这年关边上,那么多用钱的地方,我还真不好说具体哪一天。要不,我们就定在春节上班以后讨论这个事,你看行吗?” “王镇,就因为是年关,我才更要讨要这钱啊!”邢胜利大声说,“我前后四十四万扔在你们账上,搞得自己公司都揭不开锅了。年底到了,职工的工资不出来,更别说年终的奖金了!你要是年前不给我个说法,那我就只有坐在你办公室里不走了。” 王鹏还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讨债的,以前只是听说,自己真正碰上了,觉还真是不太好处理。人家是债主,又是年关来要钱,总不能板着脸赶人家走。可这事没弄清情况前又应承不得,别说账还没查清,就是这中间的道道何小宝、蔡光良等人也都是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你这个事,一直都是何小宝书记经手的?”王鹏问邢胜利。 邢胜利立刻说:“基本上都有她参与,蔡镇也经手处理过,陈书记也过问过。” “那这样吧,你给我三天,年二十八你来听答复。”王鹏说。 “王镇,我可不是要听什么答复,我是要钱!”邢胜利一步都不肯退让。 王鹏倒也不恼,仍旧心平气和地说:“邢经理,你的迫切心情我理解!可你也要理解我们政府部门,每一笔钱的用途都是要提前安排的,我们先不说你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是你想在年底前拿钱,也总该让我们财务上有个预备时间吧?” 邢胜利听王鹏都说成这样了,知道再坚持今天也就这结果了,当即也就见好就收,作为生意人,他钱是想拿回来,但也不想把新镇长给得罪了,所以反而突然问王鹏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 王鹏自然是婉拒了,邢胜利倒也不坚持,只说那以后找机会请王镇长吃饭。 邢胜利一走,王鹏就打电话给何小宝,希望她过来一趟。 何小宝不知道邢胜利来过,进门就问王鹏是不是对人事调整有意见?她叹道:“我也是没办法,邱书记很坚持,一定要让我负责工业一块工作,我倒真没想接这摊子事。” 王鹏笑了笑说:“人事是邱书记主管的,你又是分管领导,我肯定都是支持的。我找你是想问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何小宝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想找出王鹏可能要问的事情。 王鹏点头说:“就是木桥村开时与胜利旅游公司签的那个投资合同是怎么回事?”他目含深意地看着何小宝,“我将这个项目交给你的时候,好像说过三个村是一并开,你们报给县里获批的方案也是整体开。莫扶桑也已经把投资商给你们找了来,合同也签了,现在出来的这个邢胜利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承认他确实投资了四十四万,现在为什么还不出,这些钱去哪儿了?” 何小宝眼神闪了闪,脑子里也急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回答王鹏。 王鹏还没等来何小宝的回答,办公室的门却被“砰”地一下撞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闯进来,嘴里嚷嚷着“你们不用拦着我,我一定要问问王镇长,到底还让不让我们底下人过年了?!” 第231章 讨薪的 余晓丰与袁洪建一起跟着男人进了王鹏的办公室,袁洪建还在男人后面喝阻:“张星伟,有问题可以反映,但你这样闯领导办公室就太不像话了!” 王鹏皱了皱眉看着已经冲到桌前,在何小宝身边站定的张星伟,问道:“这位是?” 张星伟低头看了一下还坐在椅子上的何小宝,然后又转过脸来看着王鹏说:“王镇,正好何主席也在,可以当个鉴证。〔 ?你就说句话吧,我们这些聘用人员有工资到底什么时候?这都年二十六了,我们这些人都上有老下有小,别说是等钱过年,现在连平时的生活都要没法过了!” 王鹏大概听懂了张星伟的意思,他看了看站在那里一脸尴尬的袁洪建和余晓丰,以及坐在那里一脸平静的何小宝,对余晓丰说:“小余,你把门口那把椅子拿过来给老张坐。”又对着张星伟道,“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余晓丰把椅子拿过来后,没等王鹏再开口,就去泡了两杯茶,一杯给何小宝、一杯给了张星伟,又帮王鹏的茶杯也续了水,才向袁洪建轻轻打了声招呼,准备退出去。 王鹏却叫住了他:“小余,不要急着走,你和袁主任一起听一下,辛苦你再作一下记录。” 袁洪建不明白王鹏的意思,但还是和何小宝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跟余晓丰一起到沙那边坐了下来。 “老张,现在你就详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王鹏对着张星伟诚恳地说。 张星伟看王鹏态度亲切,进门时的怒火总算小了些,但坐下来说话时还是气哼哼的。 王鹏听了张星伟的陈述,才知道,镇里这两年里聘用的工作人员比他在的时候又多了一倍,但是这些人的工资水平却比那时候还要低,不仅如此,他们的收入、奖金基本就是要依靠下乡搞创收才能获得,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过工资了,更不要说奖金。 张星伟坐在那里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是吐沫横飞,王鹏在他对面却是越听越惊心,到后来却变成了揪心。 王家现在都住在梧桐,石泉又基本脱离了农业劳作,所以王鹏这两年很少听到下面村民的牢骚,没想到刚到任就接连碰上要钱的,还从张星伟嘴里听到一些他想都不愿去想的事。 他在曲柳工作的时候,虽然也当过包村干部,但时间很短,加上又正碰上换届工作,所有重点都在这上面,抓大肚皮也干得不多,收税更是没去干过,张星伟现在说的这个创收,他更是闻所未闻。 张星伟说得激动了,忽然站起来走到余晓丰边上,一把将他扯起来,指着他对王鹏说:“王镇,你可以再问问小余,问问他口袋里能摸出多少钱来!不光我们这些人拿不到钱,像小余这些小青年也和我们差不多,别看他有编制,那又怎么样?完不成任务,那几百的工资照样拿不到!我们反正是聘用的,镇里的那些个摊派任务到不了我们头上,小余这样的每年摊派到头上的费用都吓得死人。这哪里是来工作啊?简直是来贴钱的!” 余晓丰一个劲地扯着张星伟的袖子不让他往下说,张星伟却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不把肚子里那点话全倒出来,他今天是绝不肯罢休的。 王鹏等张星伟说完,一个电话把徐茂叫了过来。 “徐会计,镇里目前有多少人半年没工资了?”徐茂刚进门,王鹏劈头就问。 徐茂看了看何小宝,又看看袁洪建,低声说:“在编的有三十二个没,临聘的有二十个没。” 王鹏一听,这等于是除了党委一班人外的所有人,“除了这些人,其他还有没有哪些部门欠了工资没的?” 徐茂见何小宝、袁洪建一直没出声,胆子也就壮了点,“还有镇里的两所学校,老师们有一年多没拿到工资了。” “乱弹琴!”王鹏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面带愠色地朝袁洪建指了指,“你马上给我把两所学校的校长叫来,另外通知朝平同志、光良同志和建伟同志一起过来开会。”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就定在半个小时以后,谁要是迟到,就用谁的工资先拿来付给拿不到钱的老师和工作人员!” 王鹏突然火,令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何小宝了解王鹏,知道他真的动了怒,那就真的是皇帝老子都管不住。 袁洪建对王鹏的性格不了解,而且对张星伟说的这些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反倒觉得王鹏小题大作,无非是想借这件事点一点新官上任的火。 张星伟与余晓丰则不同,他们处于低层,虽然在老百姓眼里是吃香喝辣的政府工作人员,心里却一直对自己里外不是人的身份充满委屈。此刻,看到王鹏当场飚要为大家工资的事开会,不管这件事最终能不能带来好消息,他们多少还是有点感动,总算是有位领导愿意为他们说句话了。 余晓丰连忙扯了扯张星伟,小声说:“走吧,跟王镇道个歉,该干嘛干嘛去。” 张星伟也实在,抓了抓头皮走到王鹏跟前说:“王镇,我也是逼急了,才硬闯进来向您反映这事,对不起!” 王鹏连忙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握着他的手说:“该我说对不起才是!你们在基层为完成镇里的各项工作任务,一年到头东奔西走,我来了一个星期却没有及时了解这些情况,实在是对不住啊!” 张星伟这下更觉得过意不去了,“王镇您可别这么说!这事可一点都不怨您,其实我们也知道镇里有难处,实在是年底里了,家里都吵着嚷着……唉,不说了,我走了,不打扰领导谈工作了。” 王鹏亲自将张星伟送到门口,拍着他的肩道:“谢谢你能体谅镇里的难处,也请你相信,镇里一定会拿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解决你们的问题。” 送走张星伟,袁洪建与余晓丰也各自去忙了,何小宝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她知道,经张星伟一闹,王鹏已经到了气头上。自己刚进门时,他那几个问题已经问得尖锐,这会儿要是再待在这里说这些事,不知道他会是一个什么态度?可如果走,又觉得不合适,她对王鹏这个人向来没把握,别看他有时候嬉皮笑脸近乎无赖,认真起来又是一根筋到底,偏偏还总能让他砸到点子上,上头又有人支持他,哪怕再政见不一,也不能在表面上得罪了他。 王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朝着枯坐在自己对面的何小宝说:“待会的会议是我们政府口的,你就别参加了。刚刚我问的几个问题,你怎么说?” 何小宝知道是躲不过了,只好说:“你也知道,我在镇里也作不了主,虽然我们和展鸿签了梅湾开的一揽子合同,但是陈东江一直认为他们对资金卡得太死,监管太严,要另外再想点办法。”她顿了顿说,“你刚才也听张星伟说了,镇里还欠了这么多的工资没,就是因为钱缺得厉害。投资商投进来的钱是用在整个项目上的,项目开又有一个过程,一下子也不会用上所有的钱,挪用也是难免的。何况,也不止我们一个镇是这么干的,大家都这么做!” 王鹏冷笑了一下反问:“四十四万如果是用来工资,怎么张星伟今天还要冲进来找我?小宝,你说故事给我听啊?” 何小宝脸色一滞,索性说:“你刚刚也说了,这些都是政府口上的事,具体的情况你还是待会问光良吧。” “我的确会问他!”王鹏目光如炬直射在何小宝脸上,“但是,梅湾开一直是你负责的项目,如果连你都回答不了,谁能回答?还是我去把陈东江找回来问问?” 何小宝也有点不高兴了,站起来说:“乡镇的财政情况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一团乱麻的,你冲我什么火啊?你本事大,你自己去理清楚啊!” 王鹏怒极反笑,“很好!那我们就慢慢一件件的理,你也早点作好准备,别等我理到了再手忙脚乱。” 何小宝转过头来略带惊异地看着王鹏问:“你什么意思?” 王鹏摸过桌上的烟盒掏出一支来点上说:“没什么,我就是希望我们还是可以像过去合作愉快,不要有那么多的事情让人头疼!而且,我和邱强书记好歹是一起从县府办下来的,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从欢迎宴上早退,不代表他也不会说。像这种小伎俩,你知道我一向很讨厌!” 何小宝不是听不出王鹏话里的威胁意味,她只是料不到他会这样说出来,甚至有点不加掩饰,可越是这样,越让她心里害怕起来,她知道王鹏不打没把握的仗,哪怕是捏住了她的什么把柄,他一般也不会轻易说这样的话。他这样说就表明,王鹏其实对她和关啸天这次撺掇邱强进行人事调整是有意见的!并且,王鹏的话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邱强与王鹏之间的关系确实很牢固,二是王鹏哪怕心里有想法还是会支持邱强的工作。 何小宝定了定神,眼望着王鹏问:“那我到底能不能接工业这摊事?” 第232章 协调会 王鹏已经收起了自己脸上的冷然,而是笑着对何小宝说:“我对谁分工做什么真是没什么意见,一切以邱书记的意思为准。< { < 只不过,你如果接了这工作,我就希望你多花点心思在上头,多帮我一把,而不是像刚刚那样让我自己去理清一团乱麻,那么多人扯出来的线头,靠我一个人是理不了的,所以还是需要各人都担起自己的工作来。我想,作为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我对每一位分管具体工作的领导干部,在年终的时候作一些考核意见的权利还是有的。” 锣鼓听声,说话听音。何小宝心里虽然对王鹏的话感到懊恼,却也无可奈何,王鹏与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不同,会忌讳何小宝家里有一个县组织部部长的老公,关啸天对于王鹏没有任何威慑力,何小宝认为主要还是王鹏对她太了解,一定提前捏住了她的什么把柄,才会这样直接了当地敲打自己。 其实,王鹏对何小宝说这番话的时候,试探是多过敲打的,但他敢于这样做,也确实是出于对何小宝的了解。 在莫扶桑查完账以前,王鹏是不会对任何人的情况有个真正把握的。选择这个时候对何小宝说这些话,主要是他注意到徐茂在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目光曾不止一次地看过何小宝,虽然何小宝正襟危坐没有任何表情,但他能肯定,在过去这两年里,何小宝在镇里是有说一不可的权利的,如果账本最后有任何问题,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她刚刚听到自己说到钱的问题,竟急得跳起来,也足见是踩到了她的痛处。此时不拿捏她一下,岂不是错过了机会? 俩人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袁洪建走进来问:“王镇,开会的人都到了,你看在哪里开?” 王鹏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沙说:“就这里吧,距离近点,说话少点拘束。” 何小宝马上说:“那我回办公室了。” 王鹏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对袁洪建说:“让小余来帮忙做下记录,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袁洪建心里吃惊,脸上没有表露出来,答应着就去了。 一会儿工夫,蔡光良打头,姜朝平和高建伟,还有镇中学和镇小的两位校长一起走了进来。 王鹏热情地迎上去与两位校长握手,还要亲自给他们俩倒茶,刚进门的余晓丰见状忙抢了过去,并把自己手里的一张纸交到了王鹏手上。 姜朝平现在也分管了教育,之前已经和这两位校长有过接触,所以一进门就为王鹏作了介绍,镇中学的校长叫濮张辉,镇小的校长叫刘云峰。 王鹏请大家在会客区落座,余晓丰拖了一把椅子坐在王鹏的沙边上,摊开了本子准备作记录。 蔡光良瞄了余晓丰一眼,然后撒了一圈烟。 王鹏笑着说:“叫三位镇长和两位校长过来,不为别的,就是对于欠教师、工作人员工资的事,想听听大家都有什么高见?” 袁洪建通知开会的时候,已经向蔡光良等每个人都说过开会的内容,现在听王鹏动问,蔡光良第一个就说:“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能解决早就解决了。所以,王镇要是有高招就直说,我们照做就是。” 他这句话等于是把每个人的嘴都堵死了,王鹏也不理会他,把脸转向濮、刘二人,“两位校长,我想听听你们不出工资的真实原因。” 这二人当着蔡光良的面,都不敢说话,吱吱吾吾半天,还是刘云峰说了句:“王镇,财政紧张,我们也知道镇里难。” 王鹏手里捏着蔡光良刚刚的烟,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着圈子说:“是啊,财政紧张,财政紧张!”他回身看了看蔡光良,“这样吧,蔡镇既然表态按我说的做,那么我就自作主张一下,让工业公司先帮助解决一下两个学校教师的工资问题,至于镇里其他干部和临聘人员的工资,就由蔡镇想办法解决一下,你看可以吗,蔡镇?”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这才坐下来,说的话也没几句,蔡光良踢了一个皮球,王鹏一下把皮球送还不说,还直接把这事顺着蔡光良的话头压给了蔡光良,三两下就定了这事,未免动作也太快了点。 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蔡光良,以为他会跳起来,可是他却也一脸疑惑地看着王鹏。 王鹏将香烟放在自己的鼻孔下面来回地嗅着,人走到蔡光良后面站定,“我相信蔡镇负责工业这段时间,对曲柳工业公司的情况是了如指掌,没有人比你更懂得这一块的经营工作!”他说着重新走到沙边坐下,面对着蔡光良说,“所以,我相信蔡镇一定能帮我分忧,将这件事关士气的大事给解决了。” 蔡光良掂着王鹏话里的份量,想到邱强要下自己的权,何小宝这个女人也过河拆桥要捞过界,王鹏却在这个时候说没有人比他更懂工业公司的经营,这应该算得上是意有所指了。 蔡光良擦了擦自己的鼻子,看着王鹏道:“行,这事我来想办法,就当我支持你工作了。” 王鹏点点头,面向濮、刘二人道:“二位校长,趁今天我们都在,你们有什么困难就一起提出来,我们干脆一并解决了。” “没有了,没有了!”濮张辉慌忙摇着手说,“镇里在年前解决了教师的工资,就算是给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其他的都能克服,都能克服的!” 姜朝平却说:“你前天不是还打了报告说校舍漏雨吗?” 濮张辉瞄了蔡光良一眼,低声说:“镇里困难,刚解决了工资的事,这个校舍就暂时放放吧,反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等镇里有钱了再说吧。” 王鹏看了濮张辉一眼,问姜朝平:“这校舍是怎么回事,你去看过吗?” 姜朝平点点头说:“我昨天去看过,本来就想今天向你汇报的。镇中学的情况还好一点,镇小的教室……”姜朝平叹了口气说,“建的时间倒是不长,但到处漏雨,师生都反映一到雨天只能停课。我去教室看过,墙面因为长期浸水,墙皮都大块大块地往下掉,屋顶一块一块的水渍。” 蔡光良闷头抽烟,听姜朝平说到这里立刻大声说:“我回头就查一下,到底是哪家施工队干的活,造出这样的房子来!” 王鹏看着他说:“现在追究责任不是时候,还是趁寒假赶紧把房子修好才是正事。” 蔡光良为难地说:“眼下这个时节工人都回家过春节了,就算施工单位愿意来修,也没有工人啊。” “这事这么难?”王鹏反问道,“要不我帮你把人叫来,你到时候叫施工队付他们工资?” 蔡光良尴尬地说:“那我回头先去安排一下再说吧。” 王鹏笑了笑说:“很好,如果他们没工人,就叫他们头自己来干,我们俩去给他们当小工,好歹我和你都是学这个出身的,当当小工的资格总还有吧?” “王镇,说笑了啊!”蔡光良忙道。 王鹏扬扬手说:“笑话少说,你得给我立个军令状,几天解决工资,多久修好校舍?” 蔡光良被王鹏逼得没退路,只好说:“工资最迟到小年夜那天一定放到大家手里,校舍开学前修好吧。” 王鹏点点头,笑着对濮、刘二人说:“两位校长,今天蔡镇可是当了大家的面作出承诺的,他要是办不到,你们来找我!” “不会的,蔡镇向来说话算话的。”刘云峰说着看了蔡光良一眼。 王鹏立刻就说这次会开到这里,还亲自将濮张辉和刘云峰送到门口,祝他们过个快乐的新年。 回到办公室,他对姜朝平和高建伟说:“我和光良镇长再聊一会儿,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但他又指了指高建伟问,“程忠华的报告你看了没有?” 高建伟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看了,很兴奋!” 王鹏点点头说:“你马上再和他具体谈谈,待会中午我有点时间,我们俩就这个事情先碰下头,然后再请大家一起讨论。” 高建伟笑着和姜朝平一起走了出去。 蔡光良见门关上后对王鹏说:“看来,王镇这两年在县里没白待,学了不少东西啊!” 王鹏到自己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并让蔡光良也坐这边来,待他坐下又扔了支烟给他,打着火帮他点了烟,自己也点上一支,才看着蔡光良说:“先向你道歉,当这么多人面要你立这个军令状。” 蔡光良一愣,忙说:“言重了,我份内事!” 王鹏笑笑说:“全镇一盘棋,于你于我都是份内事。你实施的过程中,如果真有什么困难也不要自己硬扛,跟我说,我相信两个人的力量总大过一个人。” 蔡光良觉得自己这时候如果再不试探一下王鹏,那可真是太蠢了。 “可是,王镇,邱书记已经决定不让我管工业了,只怕我现在说话真的不太管用。”他说。 王鹏呵呵一笑说:“你和朝平不是都提出来要上党委会讨论这件事吗?所以这也不算是最后决定。我虽然坚持支持邱书记的工作,但我刚刚也说了,全镇一盘棋,你们谁分管都是为了镇里的工作,我作为主持政府工作的镇长,居中协调的作用总有吧?” 蔡光良仔细琢磨王鹏话里的意思,想着想着,猛然眼睛一亮,瞪着王鹏,心里暗暗感叹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第233章 钱,钱,又是钱 蔡光良走后,王鹏看着桌上的一张纸,嘴角高高地扬起来,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这是余晓丰进门时给他的那张纸,纸上清秀的笔迹是莫扶桑写的,她罗列了目前现的几个主要问题,其中第三点有关蔡光良何小宝等人,大量请客、小车维护、出差费用从工业公司列支一条,被人用红笔在下面划了一条长长的红线。 王鹏拿起电话打到党政办,把余晓丰又叫了下来。 “坐。”王鹏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让余晓丰坐下,然后将自己面前那张纸推到他面前敲了敲,“红线是你划的吧?” 余晓丰的脸一下涨红了,“对不起,王镇!” 王鹏打量着余晓丰,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很喜欢这个反应敏捷的办事员,加上俩人年纪相仿,更多了些亲近感。 他知道余晓丰之所以要划这条红线,是想给自己提个醒,从哪里往蔡光良身上打开缺口,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是,余晓丰的这种聪明,又让王鹏觉得需要更多地考察这个人,免得哪天余晓丰聪明过了头。 余晓丰要是知道王鹏的想法,他一定会后悔得要死,因为这一条红线,他将再等两年才能真正到王鹏身边工作。 王鹏把莫扶桑写的那张纸拿过来,点着打火机烧了。 透过烟缸里熊熊燃起的火焰,王鹏问余晓丰:“你怎么拿到这张纸的?” 余晓丰听王鹏说要召集几个副镇长和两位校长开会,立刻便想到王鹏这是要马上解决工资的问题。但是,镇里资金紧张这件事是事实,领导们之所以还能过得去,全是有赖于工业公司承担了镇里大部分的开销,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余晓丰却觉得王镇长新来未必清楚。 另外,他看到徐茂搬了一大堆账本给王鹏,估计新镇长是要查账了。他虽然不知道账上会有些什么,但他分析新领导一上任就做这件事,里面肯定是大有文章的。而王鹏昨天又特意安排他在招待所开房间,接来的人又是来过镇里几次的莫扶桑,他以前就听说莫扶桑是学经济的,这个时候来,白天又不到镇政府大院来,他早上帮王鹏打扫办公室卫生又不见那些账本,就估计莫扶桑应该是在查账。 所以,余晓丰匆匆去招待所找了莫扶桑,说镇长让他来问问账查得怎么样了? 莫扶桑见王鹏前一天就派了余晓丰来接自己,现在又清楚知道自己在招待所查账,就料定余晓丰是王鹏的心腹,便先列了个单子给余晓丰,说其他的到时候她再当面跟王鹏讲。 余晓丰见上面列的东西不多,大都是平常大家背后常说的那些个虚账,知道莫扶桑对自己还是有些防备的,没有都写在纸上,当下也不说什么就拿去给王鹏。 但为了让王鹏多注意自己,他还是自作聪明的在工业公司负担镇里费用开销那条下,划了一条长长的红线提醒王鹏从这里打开蔡光良的缺口。 余晓丰是个聪明人,但经历不多,所以王鹏问他,他便觉得自己做对了,真正引起了领导对他的重视,就将前后经过和自己的想法都和盘托出。 王鹏欣赏余晓丰的坦诚,但是心里却更加认定这个人需要引导,否则过早的得到重用恐怕反倒会害了他。 很多时候,对错只在一念之间,尤其是对那些自认聪明的人。 “小余,你主动积极的工作让我很高兴。”王鹏先是肯定了他的工作态度,接着又说,“但是,你先是党政办的工作人员,除了袁主任分配给你的工作,其他的事情除非领导有要求,还是不要太自作主张的好。” 王鹏这话不可谓不重,尤其对于此刻热情高涨的余晓丰,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让他立刻浑身冰冷彻骨。 王鹏完全能体会余晓丰现在的心情,这让他想起自己在县委办坐冷板凳的日子,但他相信余晓丰如果能通过不断的自我审视,以及锻炼冷静思考的能力,就会体察自己今天的一番良苦用心。 否则,就算是与这个聪明人错身而过,王鹏觉得也不算可惜。 余晓丰落落寡欢地走出王鹏办公室的时候,正好东子要敲门进来,王鹏立刻站起来道:“来得这么早?我以为你要下午才到!” 东子呵呵笑道:“想跟你一起吃午饭,所以就早点过来了。”他打量了王鹏一阵说,“今天气色不错啊,昨天听你电话里一副伤感的样子,还以为今天会看到一个天要塌下来的镇长呢!” “你小子,真是一来就没有好话!”王鹏已经泡了茶递给东子,“我才不信你这么早来就是为了跟我吃午饭。” “不错。”东子将手里的包和大哥大都放在桌上,“我是来要你们给我出份承诺书,到底这毛衫市场边上那块地什么时候给我?如果这次再拿不出承诺来,我要求退地,也不要搞这个四期五期的合作了,你们把钱退还给我!” 王鹏一愣,随即摇头道:“钱,钱,又是钱!” 东子看王鹏这表情,忍不住笑道:“常言道一分钱憋死英雄汗,看样子,咱们年轻的王镇长也是让钱给憋住了!” 王鹏瞪他一眼道:“我算知道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东子扔了根烟给他说:“我才没这闲工夫看你笑话。朋友归朋友,我到底是做生意的,你这项目就算进展慢,但也总得有个时限吧?可不能把我当银行,缺钱朝我要,拿了钱又不干事,这种冤大头我可不做!” 王鹏估计东子的情况与邢胜利的情况差不多,忍不住问他:“我要是没猜错,你这事情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怎么没对我说过?” 东子斜他一眼说:“合同签了,他们要这样搞,我就算跟你说了,你当时的情况能干什么?我有这工夫来跟你说,我还不如找陈东江、何小宝更实在些。当然,现在你当镇长,我就得找你了。” “好吧,这也不是涉及你一个人的事,而且关系到曲柳的整体经济布局,我虽然不能当场答复你,但一定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王鹏肯定地说。 东子点下头说:“什么时候给答复?” 王鹏苦笑一下说:“你得让我着手弄清楚才行啊,年后吧。” 东子笑了笑也不再逼他,而是突然说:“新市长是我堂兄。” 王鹏一惊,这可真是太意外了,他昨晚脑子里事情太多,竟是一点都没留意这个新市长除了来自京城,还与东子同姓,也没留意到东子当时说话的口气。 东子继续说:“我后天的飞机回家,你要不要一起去一趟,顺便把你弟弟接回来?” 王鹏本打算王帅返校的时候,亲自送他进京,顺便再去看一下李家的老爷子。可东子突然提出来,让他一起去,不由得猜测是不是老爷子又要见自己? 东子看王鹏愣在那里没有回答,便笑道:“哎,你别多想!纯粹是我看火车票难买,有个小妞又放了我鸽子,本来说好陪我一块回家过年的,临了说不想去了,我多了一份往返机票,才想到干脆便宜了你。” 王鹏呵呵笑起来,“不管你什么个打算,我倒原来是想在寒假结束前送王帅去学校的时候,去看看你们家老爷子的,也一直想着要当面问你一下,我这么去合不合适?” 东子笑道:“算你有良心!我爷爷上回还在电话里问起你呢,你如果原来就这么打算,就按你自己的原计划吧,别跟我一块儿去了,倒自然点。” 他吸了口烟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鹏问:“你是不是和江家的大姑娘吹了?” 王鹏眉毛挑了一下说:“你还真敏感啊!我是有这个打算,但她还没同意。” “我还不知道你?”东子笑道,“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她,还会一直不肯去见江一山?” 王鹏叹口气说:“凭良心讲,我真觉得自己对不住江秀,早就该听你的做个决定!” 东子突然正色地问:“如果你心里真喜欢她,我劝你不要娶她,你估计也不会听吧?” 王鹏立刻笑道:“哪来的这种如果!我要真喜欢她,还用得着这么纠结犹豫?说不定明年你就能喝我们喜酒了。” “果真是这样!”东子叹了口气,“你这人呐!也好,幸亏你不是喜欢她。” 王鹏皱了皱眉问:“你为什么这么反对我和她在一起?” 东子看了看王鹏,勉强笑了笑说:“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总之,我不会害你。” 东子不想说,王鹏自然也不好再问。 俩人沉默着抽了一会儿烟,王鹏才问:“董展风应该不会被调走吧?” 东子看看他,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说:“难说,潘广年是不想在自己任里再有其他人安排到宁城来的,本意是想自己先兼任,过段时间再从现有的班子里提个人上来,没想到省里不但没一个人支持,还形成了两种意见相持不下,结果倒让李泽捡了个便宜。” “嘿嘿,我怎么听上去,你对自己的堂兄不太感冒啊?”王鹏笑问。 第234章 要靠近财神爷 东子呵呵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而是继续先前的话题,“潘广年为人强势,上面关系协调得不是很好,他要想动董展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 〈 ” 听了东子的话,王鹏竟有一种放下一块大石的感觉,虽然他与年柏杨更合拍一些,但如果董展风被调走,毕竟不是他所乐见的。 王鹏站起来去给东子的茶杯续了水,重新坐下来说:“县财政局的姜副局长,你觉得怎么样?” 东子敲了敲桌子笑问:“怎么,想靠近财神爷了?” 王鹏苦笑一下说:“不干不知道,哪哪都要钱,我要再不跟财神爷多走动走动,怎么把曲柳这一摊子事弄下去?” “夸大了吧?”东子笑,“就你那一肚子的鬼主意,会单指望财政局?不过,话说回来,姜淳这个人还是很踏实的,是那种想干点事情的人,值得信任。要不要我帮你引荐引荐?” “好啊!”王鹏立刻说,“在县府办的时候,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觉得挺谈得来的,可惜我在县里待的时间短,没有更深的接触,就是直觉这个人不错。”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我等下打电话给他,看看他今天有没有其他安排,要是没有的话,你就和我一起到梧桐吃晚饭,和他见见。”东子说。 “那可太好了!”王鹏说。 东子不怀好意地笑道:“别高兴太早,记得年后好好讨论我的事情。” “嘿,两码事啊,你别混为一谈!”王鹏才不理他这一套。 俩人说笑的工夫,东子看了下时间说:“去哪里搓一顿?” 王鹏看看时间说:“还早,你先去找个地方坐坐,我还有点事要办。” 东子点下头说:“也好,你先忙你的,我去工地看看。” 东子一走,王鹏就把高建伟叫了过来。 “怎么样,和程忠华聊了没有?”王鹏扔了支烟给高建伟。 高建伟一边点烟,一边说:“聊了,这老小子,跟我这么久竟然藏了一手,到现在才出这么一高招!要不,我把他也叫来一起谈谈?” 王鹏摇摇手说:“农业你分管,我就不要管得这么细了。我就是想知道,你准备怎么把这个事情运作起来,要我给你什么样的支持?” 高建伟烟夹在手里愣了半天才问:“你真打算交给我去折腾这个事,不怕我搞砸了?” 王鹏笑道:“搞砸了也是砸你自己的面子和乌纱帽,我怕什么?” 高建伟嘿嘿一笑说:“就冲你这么相信我,我也一定要把这事做好了给自己长长面子!”他吸了口烟又说,“我刚刚跟程忠华又仔细合计过,土地不是问题,农户也不是问题,曲柳有的是果树种植的行家里手,就是资金问题、销路问题,是展这个项目的两大瓶颈。” 王鹏点下头说:“据我所知,国家有政策要加强对农业项目的扶持,明年下拨的农业专项扶持基金在今年的基础上要提高百分之十,县里向中央申请的农业开项目基金总额大概在五千万左右,明年应该就能到位。这个基金主要扶持的项目包括农田水利、种植养殖、中低产田改造以及乡镇企业等等,应该说涵盖面还是很广泛的。”他停下来喝了口水继续说,“所以,这个立体农业是非常好的想法,上报上去应该能争取到县财政的扶持,你和程忠华一定要把前期工作做细致、做扎实,为争取这个专项扶持创造条件。” 高建伟听得眼睛都绿了,“王镇,你这消息可是太有价值了!要是能拿到这个钱,我们这项目就一定能搞起来。”他忽然笑了笑,眨着眼睛凑近王鹏,“王镇,我听刚刚讲的这个扶持范围还有农田水利、中低产田改造,你说我们如果申请了这个种植养殖的基金,还能不能再申请其他的?” 王鹏哈哈大笑着指了指高建伟道:“我就知道你要贪心!”他说着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窗外说道,“原则上应该是可以的,但为了考虑各乡镇平衡,你再申请其他支持的时候,都要有特色才行,至少得让财政上面能拿出说服别人的理由吧?!这个,就交给你去考虑了。” 高建伟咧嘴笑道:“我一定拿出漂亮的方案来!那这个立体农业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拿到会上讨论?” 王鹏转过身看着他说:“我不要虚架子的东西,这些钱去讨来是为了振兴曲柳的农业经济,你多费心,不但要有漂亮的方案,还要有落到实处的措施。至于立体农业上会讨论前,你和程忠华再把这个报告完善一下,尤其是它的优势、未来的市场前景和效益,你更是要考虑一下如何帮助种植户和养殖户打开销路!” “这个……”高建伟有了难色,“王镇,这个销路问题,我还真不是太懂啊!” 王鹏看了看他道:“不懂请教啊,你管农业不能只想着上马项目,还得考虑上马以后怎么把东西卖出去,否则不是把老百姓的辛苦劳作耍着玩?” “这不成了包养儿子包娶媳妇了?!”高建伟咕哝道。 王鹏笑了,“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这声父母官是那么好被人叫的?我给你们两天时间拿出东西来,实在有难度,就去找工业公司想办法。” 高建伟听王鹏提到工业公司眼睛马上亮了,但随即又暗了下去,并且喃喃地说:“你知道我和蔡光良不对付,去跟工业公司商量,不就等于跟他商量,自找麻烦吗?” 王鹏看着他正色问:“你以为你们是仇家,老死不相往来了?”他叹口气道,“高镇,你们俩都比我年长,又都曾是我的领导,大家能聚到一起工作是缘份。你们要是都还想干点事,就在该抛开成见的时候给我抛开成见,只要原则问题没有错误,一切都以工作为出点。” 高建伟撇了撇嘴应了一声,随即又涎着脸问:“能不能三天拿出东西来?” 王鹏摇摇手说:“就两天,你不打算过年了?” 高建伟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直接往门口走去,“也是,那我还是快点去办吧。”话音才落,人已经转出门消失了。 王鹏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上午下班时间,赶紧理了理桌上的东西,刚要出门就接到东子电话,让他快去阿芳饭店,他已经点好菜了。 王鹏牵记莫扶桑一个人在招待所,想着得把她一起叫上,就急急先往招待所去。 到了房间门口,王鹏举手敲门,来开门的竟是昨天与王鹏不欢而散的江秀。 “才来啊,我们肚子都要饿死了!”江秀一边嗔怪王鹏,一边将他拉进门,仿佛昨晚俩人的谈话不曾存在过。 “你怎么在这里?”王鹏一边狐疑地看了看江秀,一边又向坐在床前翻看账本的莫扶桑望了一眼。 “我忙完了就来看扶桑啊。”江秀说着轻轻在王鹏左臂上打一下,“你也真是的,那么多账本让扶桑一个人帮你查!你忘了我和她是同学,都是学经济的吗?” 王鹏有点尴尬,他是下了决心要和江秀分开,也向莫扶桑作了暗示,可是江秀没事人似的表现,让他又不能跟她拉下脸来。 莫扶桑看出了王鹏的为难,放下账本走过来笑问:“是不是来带我们去吃饭啊?” 王鹏点点头,“是啊,东子来了,已经在阿芳饭店等我们了。”他说完转过身往门口去,同时轻轻将自己的胳膊从江秀的环拥中抽了出来。 莫扶桑立刻搂住了江秀,跟在王鹏后面一起出了门。 东子看到王鹏不但带了莫扶桑来,还把江秀也带了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度很快,除了王鹏,跟在他后面的莫、江二女都没有现。 “快点,热菜都上来两个了。”东子招呼着,又让服务员把烫着黄酒去拿上来。 王鹏连忙摇手,“我中午不喝,下午上班带着酒气太难看。” 东子想想也是,就说:“没关系,我一个人喝。” “干吗呀,我们也可以喝了暖暖身体的。”江秀斜乜着东子说。 东子却不咸不淡地说:“我不懂怜香惜玉,万一把你喝趴下了,你可别怪我。” “你也太小看人了吧?”江秀不满地一把搀住王鹏说,“最多喝醉了,反正王鹏会照顾我。”她又冲着莫扶桑道,“扶桑,我们俩跟他喝,我就不信还喝不过他!” “我不能喝,还有那么……多没看。”莫扶桑想说账本,但她又吃不准能不能在东子面前说,就没说出口,但料想王鹏与江秀都听得懂。 “哎呀,你怕什么呀?我们俩一起一定喝不醉,最多下午我跟你一起看嘛。”江秀说。 王鹏皱皱眉说:“女孩子家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他转身对刚拿了酒进来的服务员说,“给两位小姐拿瓶橙汁来。” 江秀听了这话脸立刻拉了下来,一下甩开王鹏的手,拿起酒壶就自己喝了起来。 王鹏他们仨都呆了呆,莫扶桑想劝,被王鹏用眼神阻止了。 东子心里不快,脸上没表示,也不喝酒了,只是与王鹏抽烟吃菜闲聊着。 这一顿中饭因为江秀的加入,又吃得十分不痛快,而且她在把一壶黄酒喝下肚后没多会就趴桌上睡着了。 王鹏将江秀背到莫扶桑的房间,安置在床上睡了,才与东子、莫扶桑坐下来喝茶。 对东子,王鹏向来没有任何避讳,所以他一边瞄着桌上的账本,一边问莫扶桑:“查得差不多了吗?” 第235章 千头万绪现乱象 莫扶桑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小本子递给王鹏,“我都记在这上面了。([ 估计到明天晚上能看完就不错了,只是就目前已经看到的,感觉很混乱不说,完全可以说是十个缸九个盖,盖了这个缺那个。”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将王鹏手里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记录说,“你看看这个。” 王鹏看到,这上面写的是工业办将从农民手里低价收购或是以征税费方式征来的农副产品,按批价格卖给工业公司,账面上或是显示原价出售,或是按收购价格上报财政,将其中的差价冲入小金库,用以冲抵镇里各级干部的报销款,或是放奖金,而这些奖金放的对象除了财务人员就是镇领导和工办的人。 除此之外,莫扶桑记录的,都是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收费和罚款,但基本上都是属于镇里自己编排出来的,最后也是冲入小金库,与财政上缴毫无关系。 而邢胜利的钱,在入账后就被挪作兴建镇政府后面的干部宿舍,不但如此,宿舍建成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但结算工作却一直没有做,账上按预算价格还挂着四十多万的应付款。 王鹏抚着自己的前额,忽然有一种头疼的感觉。 他在乡里待过一段时间,当时情况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很多事其实早有端倪。作为一个来自农村的基层干部,王鹏自然明白,镇里的各项工作都需要花钱,但镇里没钱上下干部就会为了完成各种任务、保住自己的收入,想出各种高招来。 问题是,在这种做法背后,个别人钻了孔子,让大多数的基层干部背了骂名,自己却中饱私囊。 曲柳的情况显然就是有人这么做了,现在王鹏如果想清理乱象,整顿财政,就怕是积重难返,而且会牵扯到很多无辜的基层干部职工,这才是他真正头疼的原因。 合上本子,王鹏对莫扶桑说:“辛苦你抓紧帮我查完,这些东西对谁都不要提起,我得好好想想。” 东子此时斜靠在另一张床上说:“你要想清理乱账,就要先找到钱,让整个机构正常运转起来,否则牵扯的个人利益太多,你就算是用快刀也砍不下去。” 王鹏点点头,“再说吧,这个事情确实急不来,我先做到心中有数,至少从现在开始得停止一些没必要的创收。”他突然又叹口气说,“钱Tm真是好东西啊!” 东子取笑他:“没关系,你反正自己有钱,实在不行,你带头一年不领工资。” 王鹏看他一眼道:“少出馊主意,哪怕我是真心想这么做,背后也肯定被人骂我标新立异演戏,说不定还会让纪委查查我的生活来源,没事也整出事来了。” 他停下来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江秀,问莫扶桑:“你照顾她没问题吧?” 莫扶桑点点头说:“没事,你去上班吧,我会照顾她的。” 东子这时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说:“一起走,我也该去开会了。” 与东子分开后,王鹏就去了邱强办公室,向他汇报了立体农业的事,并告诉邱强,他打算向财政局申请农业扶持资金,年前最好能开个会,具体再一起讨论一下,是不是同时以毛衫市场项目、梅湾旅游开项目的名义与立体农业开项目一起申请资金扶持? 邱强对王鹏的这个想法也很感兴趣,说这个事情有搞头,应该尽一切力量争取。但他也仅仅就这个事表个态算是支持王鹏的工作,没有再作进一步的表示,倒是又跟王鹏提起了何小宝与蔡光良的分工问题。 “你不是打算开党委会吗?”王鹏明知故问。 邱强看看他说:“我是答应了他们开会讨论,但一直按着没开。主要是我觉得,这个事要是拿到会上一讨论,到底会有多少人支持?你真的对这事没意见?” 王鹏叹口气说:“想听真心话?” “废话!我都问你几遍了,难道会是想听假话?”邱强瞪王鹏一眼。 王鹏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两圈才说:“邱书记,这一个星期,我对镇里的工作摸了摸底,无论是基层工作的开展,还是镇里的财政状况,可以说问题远比我们预想的要严重!镇里要想完成县里下达的任务,当务之急就是要盘活经济,而这是一个用人的过程,并且还不能是新手,这其中的原因,你应该比我更能明白。” 他走到邱强的桌前,“我知道你的出点是想让我能更好地开展工作,这让我很感激!但是,就目前的现状来说,宜静不宜动,先让他们各自把手上的工作整理清楚,我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邱强审视着王鹏,沉默良久才说:“你真觉得宜静不宜动?” 王鹏点头直视着邱强。 邱强苦笑了一下说:“你有这想法早说嘛,我如今这刀都举起了,你让我怎么找理由放下去?” 王鹏也苦笑了一下说:“是我估计不足,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在做了初步摸底后,我才现不能操之过急。” “那我们明天上午就开党委会吧,通过他们调整工作分工的话,那么你就克服一下困难。如果不通过,就按原来的分工继续工作,只是……”邱强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看了看王鹏后说,“其他的,明天会上再说吧。” 邱强其实心里一直清楚王鹏内心是不会赞同自己一上任就做人事文章,他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有点冒险,但是他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作为同时来曲柳的书记和镇长,邱强与王鹏的关系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和谐的,只有邱强自己清楚,他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他当初找年柏杨,是希望去梧桐开区当管委会副主任,没想到年柏杨却要他与王鹏搭档来曲柳,但相比董展风不打算让他外放,他只能内心不情愿表面欢天喜地的接受这个任命。 邱强对于王鹏从内心欣赏,但是他同时又非常不愿意与王鹏这样搭档,用关啸天的话来说,王鹏的锋芒会完全将邱强的存在淹没,邱强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他接受关啸天的建议,上任就作人事调整,假年柏杨之名逼迫王鹏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成为蔡光良的对立面,再以书记不干涉政府工作为理由,任王鹏一个人去应付难缠的蔡光良。 在这样的状况下,如果王鹏还能干出成绩来,就是王鹏的本事,但他们俩作为搭档,成绩还是会有邱强一份。如果王鹏什么也干不成,作为政府一把手,这个责任自然要王鹏个人来承担,与邱强却是无关的。 但是,邱强与关啸天事先都没有想到,一直对邱强态度尊敬的王鹏,最后还是会对邱强说出不希望这个时候作人事调整的话。 另外,他们也没有估计到,姜朝平会拒绝在所有人眼里是块肥肉的工业分管工作,并且还坚持这样的调整应该通过党委会讨论来决定。 邱强毕竟在县府办待了那么多年,对于怎么达成自己的目的自有一套方法。 王鹏今天这番话虽然让他意外,但他除了明白要想将来升上更理想的位置,曲柳的正常运转必须维持,不管王鹏说的是真是假,他在这时都要表现出对王鹏的支持,才不至于让王鹏对自己有戒心。 他与何小宝交代过,在他拖延开会的时间里,尽快做好各个党委成员的工作,使得到时候的会议能顺利按照他们的设想顺利进行。 当然,因为王鹏刚刚这番话,他也作好了出现意外的心理准备,并且已经想好应对之策,无论是蔡光良还是王鹏,他都会让他们自己入套。 王鹏虽然不会知道邱强此刻心里的活动,但他对邱强这次的做法一直不能苟同,自然就会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子里仔细过一边,分析一下背后的潜台词。 俩人各有心思之余,王鹏又向邱强提出,想同时在党委会上提一提五期边上那块土地的事,镇里既然签了协议,就得加快各项手续的办理,一拖两三年,会把投资商都吓跑的。另外关于前面说起的申请农业扶持资金的事,他也想在会上一并提出来让大家讨论。所以,考虑到他自己给高建伟的时间,他希望邱强能把会议尽量安排在两天后的下午。 邱强本来就不想太快开这个会,因为何小宝似乎还没有做好党委委员们的工作,所以王鹏有这样的要求,他当然是立即就说好。 从邱强这里回到办公室,王鹏第一件事就是往年柏杨办公室打电话,这也算是王鹏当过年柏杨秘书又颇得信任的好处,年柏杨在他走前曾一再关照,有事直接打电话找他。 年柏杨正好在办公室,王鹏这个点打电话找他,他料定必是有事。 “县长,什么也瞒不过您,我是真有事,而且最好是当面向您汇报请示。您看,您这两天能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吗?”王鹏被年柏杨说中打电话的目的后,笑着说。 年柏杨那边电话里传来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随后就听他说:“这几天还真是没空,这样吧,你晚上十点可以来宿舍找我。” “太好了,那就今晚十点?”王鹏立刻问。 “可以!”年柏杨说完就挂了电话。 东子开完会过来等王鹏时,听王鹏说晚上与姜淳的饭局得在九点半左右结束,马上就叫道:“怎么不早说?我本来还想回家前咱们好好乐乐,地方都安排好了,本来还想给你来个惊喜的,冤孽,真是冤孽!” “怎么用上冤孽这词了,你胡说什么啊?”王鹏笑道。 第236章 隐忧 东子拍拍王鹏肩膀笑着说:“既然你晚上另有安排,我就不跟你说了,让你难受难受。?? ” 王鹏摇头道:“亏你还是生意人,这种小家子气的话也说得出来。” 俩人笑着一起走出王鹏办公室,下楼上了东子的车,王鹏才想起来没跟莫扶桑说过自己晚上不陪她吃饭。 “来,来,把你的大哥大借我打个电话。”王鹏对正在动车子的东子说。 “才走出办公室,你这又是要打给谁啊?”东子嘴里取笑他,手却已经取了大哥大递给王鹏。 王鹏给莫扶桑打完电话,心里才舒坦了,朝东子笑了笑将大哥大放在了仪表台上。 东子瞟他一眼道:“这么看来,我是有点多事了。” “又说什么呢,怎么最近说话老是藏头去尾的?”王鹏点了支烟,又将车窗玻璃放下来。 “我是说,你应该是又陷入情网了。”东子大声说完就是一阵笑,“我还在担心,你下决心和江秀分开,又得难过上一阵,看来是我多虑了。” “不难过是假的,她除了有时有点小性子,爱吃醋,其实不错的。”王鹏说。 东子嘿嘿乐道:“就是比起莫扶桑来差点,是吧?” 王鹏挑了挑眉毛,深吸两口烟道:“怎么说呢,各有各的特点,没法类比。只不过,我不想放开莫扶桑,与其三个人都难受,我也只能选择自私一点了。”他突然转过脸看着东子说,“你不会是晚上叫了钱佩佩来梧桐吧?” 东子狠摁了一下喇叭过前车,才说:“猜到了?我以为你陷入新恋情,不会猜到我帮你约了旧爱呢!” 王鹏夹着烟的手还是抖了一下,自从上次林瞎子设套害他结果连累钱佩佩后,王鹏与她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连她的消息也不敢打听。 她为了帮他连自己的自由都可以牺牲,王鹏更加怀疑她多年前一声不响离开的背后是有巨大的隐情,而且很可能就和他有关系,这使他愈地不敢再去靠近她,生怕自己有一天现她还为他做了别的牺牲。 东子现了王鹏的沉默,叹道:“我还当你真的放下了,想不到是藏得更深罢了。” 王鹏皱皱眉说:“你这次是有点多事,找她来干吗?” 东子笑道:“不要愁眉苦脸的,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这么挂怀,累不累?我是看你跟江秀要分手,怕你舍不得,才想着找钱佩佩来安慰你,总好过你自己死撑。”他吹了一个口哨又说,“不过,看来我们最近在一起时间太少,所以了解也少,你小子搞半天是移情别恋。既然这样,还老是把钱佩佩挂在心上干吗?” 王鹏将手里的烟蒂从车窗里弹出去,随手关了车窗后说:“你是不知道,我总觉得她当初离开的原因不单纯,甚至很可能还和我有关系。” “你想弄清楚原因?”东子问。 王鹏摇摇头说:“我一度很想知道,可是近来是想起就不愿意面对,怕自己恨了她那么些年后,突然现自己错怪了她,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突然转过身子又问,“晚饭你没让她也来吧?” “唉,我现怎么一说起她,你智商就极度低下啊?”东子不满地说,“这饭局上有事要谈,让她来干吗?” 王鹏讪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东子打开车载收音机,同时转移了话题,“我下午和家里通电话,听说国家的粮食政策要有大动作了。” “哦?”一说这类事,王鹏精神立即恢复正常。 “春节结束后的两会上,应该会讨论取消粮票,进而促进粮食价格的放开。”东子说。 王鹏听得心惊肉跳,取消粮票、放开粮食价格,对于华夏国民来说,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 自从1955年全国居民用这种定额分配的票据购买粮食以来,华夏全国上下的居民已经使用这种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票据近4o年。 对于王鹏这样许许多多农民的儿子来说,粮票更是一种城市居民身份的象征,谁拥有粮票,谁就拥有粮食。 多少种粮的农民起早摸黑种出来的粮食,最后只能留下很少的口粮,一些家庭甚至吃不饱去问城里的亲戚讨买粮票,或是去黑市偷偷摸摸地买粮食来吃。 王鹏意识到,如果粮票取消,城市居民和农民之间的身份差别无疑会缩小一步,虽然不可能因此就缩小城乡差距,但其象征意义肯定是巨大的。 这让王鹏又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以来正在推行的蓝印户口,“如果粮票真的取消,蓝印户口似乎也没什么购买意义了。” 东子点下头说,“本来是为了推进城乡改革制定的一项好政策,只可惜,类似彭开喜之类的人生生破坏了这项政策,利用政策的特殊性、稀缺性,欺骗老百姓,贪取不义之财,败坏了党和国家的形象,也使得这项工作的开展很不顺利。” 王鹏看着东子,不由觉得,这家伙终究是那样的家庭出来的,一说起政策层面的事情,站的角度总是自上而下的,视野比起自己这样基层工作的人,明显更具高度。 但是他也仅仅这么一闪念,脑子里又开始琢磨这个粮食价格放开的事。 经过几十年的计划经济时代,老百姓真的会一下就适应粮食敞开供应吗?王鹏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担忧在升腾起来,却又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哪个环节在令自己不安。 东子这时突然说:“就是不知道,这个粮食价格放开后,市场是不是一起放开?要是可以放开,经营粮食倒也不错。” 王鹏笑道:“干吗,不想搞开,想做米商了?过去旧社会,米商可是贴着奸商标签的。” “去你的!”东子啐道,“你虽然不是生意人,但是随着市场经济改革的推动,也要充分调动自己对各种经济活动的灵敏度,否则你怎么去跟我们这些投资商打交道?你以为个个都像我似的这么好说话?我告诉你,只要是市场经济的环境,奸商在哪个时代都会有,你要想不被骗,就得想在奸商前面,对经济展提前做出预估。” 王鹏不得不承认,东子这番话相当有道理,同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担忧的到底是什么了! “这个消息一旦确认并实施,你能想到要做粮食生意,别人应该也会想到吧?”王鹏连忙问东子。 “这个当然。”东子奇怪地转过头看王鹏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要做这生意,就势必手里要有大量的粮食,而这粮食一直是政府控制的,你说说看,换了你要做这生意,你会采取什么手段?”王鹏问。 东子想了想说:“收购啊,这是必由之路。不过,国家应该不会放开粮食收购,目前这么做容易失控,所以,我也只能是幻想一下罢了。” “但是,老百姓会像你这么想问题吗?这几十年,老百姓最怕的是什么?”王鹏接连问。 “最怕没吃的啊。”东子呆了一下,“不会吧?你是担心市场价格一放开,老百姓在习惯性思维之下,为了避免遇到粮食紧张的状况,从而抢购?” 王鹏点点头,“这个事情,我觉得,你是不是回去的时候跟老爷子提一下,万一真要放开粮食价格,还是不要一刀切,最好先行试点几个城市再逐步推开。” 东子沉默了一阵说:“这个事,老爷子也决定不了,最多是提议。不过我会向他提一下你的担心,他和中央的领导人们比我们看得高看得远,应该会有万全之策吧。” 车子终于在梧桐大酒店门口停了下来,王鹏与东子先后下了车,一路往酒店的中餐厅走去。 服务员听东子报了包厢号后,将他们引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门口,推门请他们俩入内。 姜淳早他们一步已经等在包厢内,看到东子与王鹏一起进来,立刻站起来相迎,倒弄得王鹏很不好意思。 尽管从级别来讲,王鹏现在高于姜淳半级,可人家是手握财政大权的实权人物,自己现在有求于他,虽然明知姜淳起身相迎多半还是因为东子,但他可不敢沾这个光。 王鹏在姜淳与东子握手后,立刻主动握上了姜淳的手,“姜局,好久不见了!” “王镇,气色不错啊,看起来曲柳是养人!”姜淳笑应着。 “哪里,哪里。来来来,快坐,竟然让你这个客人等我们,真是不好意思!”王鹏一边招呼着姜淳就座,一边招呼服务员点菜。 姜淳却说:“哎,你们从梧桐赶来,该我尽地主之谊,怎么好让你们请客?!”说着就要服务员把菜单给他。 东子笑着拍拍姜淳的肩膀说:“姜局,这就是你不对了,说话今天王鹏请客,你可不能抢。你要是过意不去,下次你再到曲柳去回请他,不就扯平了?” 姜淳这才将菜单递给王鹏,笑着说:“听李总的,下次去曲柳回请你们!” 王鹏刚接住菜单,包厢的门却一下被撞开,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跌了进来,摔了个仰面朝天。 第237章 插曲 王鹏他们三个不明所以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盯住那个女孩,看她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脸慌张地往门口看了一下,“砰”地把门关上,转身背靠着门看着王鹏他们。( “小姐,你是不是走错包厢了?”服务员走了上去。 女孩根本不理会服务员的问话,而是直接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东子面前,“扑通”就跪了下来,“大哥,求你救救我!求你啦!” 东子一把将女孩拉了起来,皱着眉说:“要我救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王鹏与姜淳也同时说:“是啊,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女孩抽泣着说:“我……我是被人贩子带到这里来的,他们就住在楼上的酒店里,我是趁他们带我下来吃饭的时间偷跑的。” 王鹏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虽然她刚刚摔了一跤,裤子有点磕破,但整个人的穿着打扮还是很时髦的,不像那种被拐来的女孩子。 服务员听说酒店里住着人贩子,就有点紧张,忍不住插话进来说:“你瞎编吧,我们这里怎么会有拐子?” 女孩还是没有搭理服务员,只是哭得更伤心了,“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我要是被他们抓回去可就惨了!” 东子还在打量女孩,王鹏已经开口问:“这些人住在几楼,哪个房间?” 女孩立刻答道:“九楼3oo3房间。” “九楼3oo3?”服务员叫了起来,“我们这里哪来的九楼啊?!” 女孩脸上有一抹尴尬稍纵而逝,她依旧对这名服务员不理不睬。 东子这时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沫儿。”女孩答道。 王鹏也问:“几岁了?” “二十岁。”女孩再答。 王鹏又问:“在哪里被骗的?” 女孩愣愣地看看王鹏,又看看东子,忽然退开两步问:“你们是什么人啊?” 王鹏与东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走到女孩跟前说:“你闯到我们的包厢又是跪又是哭的,我们还没问你是谁,你倒问起我们来了?小姐,我是不是应该帮你报警请警察来解救你?” “搞什么啊?!”女孩跺了一下脚道,“剧本里根本没这些台词嘛!” “剧本?”包厢里除女孩外的几个人都叫了起来。 王鹏盯着女孩又上下看了看,还别说,真长得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他朝服务员扬扬手说,“你去看看隔壁两个包厢,是不是有拍戏的?” 女孩还在狐疑地四处打量,服务员已经跑了出去,没多大工夫,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跟着服务员走了进来,见了那女孩就说:“李沫儿,你怎么这点记性都没有啊?跟你说了几遍七号包厢,怎么你还会跑错啊?” 王鹏与东子相视一笑,心想这个女孩可真够迷糊的。 “三位,对不住啊!我们省电视剧制作中心的,在拍电视,就隔壁包厢,我们的演员跑错地方了,实在对不起!”络腮胡子说着就了一圈香烟。 叫李沫儿的女孩也不好意思地过来道歉,一个劲地陪礼。 王鹏立刻说:“没事,没事,既然是误会就不要放心上。” 络腮胡子拿出名片盒,分别给王鹏他们三人名片,“鄙人是省电视剧制作中心的导演,姓崔,单名一个森,森林的森,你们可以叫我崔导。” 王鹏看了名片,听了崔森自己的介绍,差点没笑出来。居然还有人起这个名的,一谐音岂不成了“催生”?有趣! 王鹏他们三个推说自己没有名片,崔森与李沫儿又说了一堆的抱歉话,然后走出了他们的包厢。 被这么一闹,白白浪费了二十多分钟,王鹏想着十点还要去见年柏杨,心里有点着急起来,赶紧催促服务点了菜,又和姜淳客气了一番,问他要不要再另外点几个菜? 姜淳连说够了,于是,服务员匆匆去下菜单、拿酒。 酒菜上桌时,王鹏他们三个已经聊得非常热络,等服务员上好菜退下,宾主三个立刻举杯喝了一圈,才开始边吃边喝边聊。 王鹏今天是有事相求,聊着聊着,自然就把话题引到了国家的农业政策上,东子在边上也敲着边鼓,顺道儿说到了农业扶持资金。 “有是有这么回事。”姜淳与王鹏又互喝了一杯,才接着东子的话头说,“不过审批要求还是蛮多的,而且今年的拨款要春节以后才会下来,你们下面如果想要申请这个钱,至少也要在五月份以后。” 王鹏见姜淳说得这么爽快,心里就已经大喜过望,就算是要五月份才能申请,他当然也不差这四个月的时间。 “姜局,我们下面实在是苦于有项目没资金呐,只要这个资金能申请,五月份申请也没关系,我们正好可以用来作些申请的准备工作。”王鹏说。 姜淳看看王鹏问:“你们准备申请哪一块呢?” “我只听说这个资金主要是扶持农田水利、种植养殖、中低产田改造以及乡镇企业,还有没有别的项目可以扶持?”王鹏问。 “这还不够?”姜淳笑道,“你不会是都想申请吧?” 王鹏呵呵一笑,“姜局目光够犀利!我确实都想申请,实在也是迫于无奈啊,曲柳太缺钱了!” 姜淳嘿嘿笑道:“曲柳缺钱?缺钱能造出这么漂亮的办公楼和宿舍?”他指了指王鹏道,“王镇,你就不要跟我哭穷了!” 这可真让王鹏有点尴尬,曲柳翻建后的办公楼,在整个梧桐县镜内的确是屈一指的,可是这房子翻建所花的钱到现在还欠着呢!王鹏自然不敢跟姜淳说这个,这要是说了,很可能钱没申请来,倒把姜淳吓着了,他多半要防着曲柳申请这个资金是不是为了挪作他用? “让姜局见笑了,不瞒你说,这楼当年也是旧楼翻翻新,算不得重建。”王鹏讪笑着说。 东子突然插道:“其实,按曲柳的情况,毛衫市场、梅湾旅游开应该都可以申请吧?” 姜淳点点头,向着王鹏说:“这个梅湾旅游开我不了解,但毛衫市场绝对是符合申请标准的,你们可以试试。” “这可太好了!”王鹏高兴地举起酒杯,对姜淳说,“姜局,为你这句话,就得敬一杯!”说着就先干为敬了。 姜淳酒量不错,见王鹏喝得爽气,也不含糊,一杯高度白酒一口都入了肚。然后咂着嘴说:“我也是按政策规定的申请标准来套。其实王镇在县府办待过,应该清楚市财政局有过一个文件,对申请资金的过程有详细的规定。” 王鹏笑道:“你也知道,我虽然了解有这么个事,但具体的毕竟不清楚,自然是要请教你这个专家了。说真的,除了李总刚刚说的毛衫市场和梅湾旅游开项目,我现在最急于申请的是我们一个完完全全的农业项目。” “哦?”姜淳感兴趣地盯着王鹏,“说来听听。” 王鹏于是将程忠华那个立体农业的设想,挑重点跟姜淳提了提,然后问:“姜局,你觉得符不符合申请标准?” 姜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这样吧王镇,明天上班,我往你办公室份传真,你们就选按规定的申请标准,将申请材料全部收集、整理齐全,连同申请表和申请报告都准备好。等新一年的资金额度下来、文件出台后,你们马上将准备好的东西报上来。” 事情有门,王鹏酒门大开,又跟姜淳连干三杯,三人便将话题闲扯了开去,这件事算是基本敲定了。 吃吃喝喝的时间往往过得比较快,与姜淳在酒店门口分手的时候,已经九点半都多了。东子与人约了在梧桐新开的“梦都”唱歌,将王鹏放在县委大院门口就先走了,俩人约好王鹏先结束就去梦都与东子汇合,要是东子早,就在县委大院门口等王鹏。 王鹏向年柏杨汇报的过程很顺利,年柏杨对立体农业的想法也是大感兴趣,并答应到时候他会跟财政局打个招呼,让他们在资金上面给予支持。 目的达到,王鹏将带来的一瓶酒留给年柏杨,说是提前给领导拜个年,年柏杨笑着受了,也拿了一盒进口烟回赠王鹏。 由于谈得顺利,王鹏从县委大院出来才十点半左右,他踱步前往“梦都”与东子汇合。 巧的是,在“梦都”门口又遇上了晚上在酒店里遇到的崔森和李沫儿,边上还有一大群人,看这些人时髦前卫的打扮,应该都是演员之类的文艺工作者(那时好像还不流行娱乐圈这种叫法)。 李沫儿记性不好,眼倒是很尖,一眼瞅见王鹏,就朝他挥手喊:“大哥,真巧哈,你也来唱歌?” 经她这一喊,崔森也看见了王鹏,迎过来说:“一个人来玩啊?我们正好收工乐乐,你不如和我们一块儿玩?” 王鹏笑了笑说:“不啦,谢谢,我朋友在里面。” 李沫儿却说:“一晚上遇到两次那可是天大的缘份,而且玩就要人多热闹嘛,不如叫你的朋友了一起啊!” “真的不用,谢谢!”王鹏一边道谢,一边已经往“梦都”里面走进去,一不留神就和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第238章 惊悉旧伤 王鹏忙向被自己撞了的迎宾小姐道歉,并打算向她询问自己要去的包厢位置,一转脸却瞥到了楼梯转角处的钱佩佩,她上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下穿同色薄呢小喇叭裤,肩上披着一条彩条的披巾,远望过去极其妩媚。[ 〉 王鹏立刻舍了迎宾小姐,朝钱佩佩走过去,待走近了他才现,钱佩佩并非一个站在那里,在楼梯拐弯的暗角里还站着一个男人与她在说话,而钱佩佩的情绪看上去很是激动。 王鹏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收住脚步,从侧面绕到楼梯后面,他一下听清了男人的声音,竟然是他的大哥王鲲。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回宁城,不要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玩!”王鹏觉得王鲲的这句话充满了威胁,而令他惊讶的是,王鲲什么时候见到钱佩佩,并警告他不要回宁城? 钱佩佩清越的声音带着激动飘过来,“王鲲,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二十出头任你骗骗的傻丫头?你的警告?哼,狗屁!” “钱佩佩,不要以为现在有了几个钱就了不起,想当初你不一样被老子骑?”王鲲的恶言恶语让站在楼梯背后的王鹏一阵战栗,只听见王鲲又说,“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敢把当初的事讲给王鹏听,我拼了格条命勿要,也一定要斩了你!” 王鹏听见钱佩佩的高跟鞋响了两声,似是走近了王鲲,“你要斩现在就斩,否则当心有一天后悔你今朝没有动手斩了我!” 王鲲骂骂咧咧的声音又响起,却听得钱佩佩冷笑着将声音压得极低,“你最好弄清楚一点,我离开宁城是因为我自己不希望和王鹏再在一起,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为了帮你们还钱,我一次次去卖自己,怕他读了那么些年书出来,被人指着脊梁说有一个婊*子女朋友,而那个女人跟他的大哥也上过床!所有这一切,就算没有你的什么狗屁警告,我都不会愿意让他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又怕什么怕?” 王鲲明显底气不足地低吼:“我怕个屁!” “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钱佩佩的声音冰冷,“你骗我说王鹏写了欠条要赔那些摊主的钱,一次次问我要钱,而事实是这些摊主最后根本没让你们赔!而你在王鹏面前却装作很清高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全靠自己想办法挣钱,多光辉的大哥形象啊,要是破坏了会让多少人看不起?现在,你又一身军装在身,更加要注重这个形象了,我没说错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王鲲的声音有点抖。 钱佩佩道:“我有一次回来捞一个姐妹,她的弟弟就在当时的北京路摆摊,你们的事她都知道。你骗我、骗你弟弟那么久,就从来没想过老天是有眼的吗?” 王鲲突然哈哈笑起来,“老天有眼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和二毛在一起?醒醒吧,别说过去你就没资格,现在是更加没资格了!他一个堂堂镇长,和你这种人走到一起,还想不想再在官场混了?你既然这么看重他,我就放心了,为了这个情谊,你也断不会告诉他,我和你就后会无期了。” 王鹏的两个手都握成了拳,额上的青筋根根突起,牙关紧咬,他努力抑制自己不要冲出去,不要这样跑出去让钱佩佩难堪。 直到钱佩佩与王鲲的脚步声消失,王鹏才慢慢从楼梯后面走出来,一拳重重地砸在楼梯扶手上,虎目怒睁蕴满泪水。 定定地站了足足有两三分钟,他才突然朝着大门外跑去,一路沿着梧桐大街追了有六七分钟,终于让他看见了王鲲,没有任何犹豫,他就冲了上去,抬腿一脚踹在王鲲的臀*部,直接将他踹了个趔趄。 “哪个不长眼的?!”王鲲稳住脚步,转过身来骂着,待看清自己身后的人竟是王鹏,更加火冒三丈,“你什么疯啊?” “我还真希望自己疯了,至少这样就可以对你做过的事毫无感觉了!”王鹏眼睛血红瞪着王鲲。 王鲲看了看王鹏身后不远处的“梦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竟忘了怒,皱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骗钱佩佩?为什么!”王鹏用尽全身力气向这个自己曾经那么看重的大哥吼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这个臭**!”王鲲骂道,“原来她早就在你面前瞎编排了,难怪这么有恃无恐!” 王鲲不认为这么短短几分钟时间,钱佩佩会来得及告诉王鹏过去那些事,王鹏会朝自己兴师问罪,多半是自己今天撞到钱佩佩之前,她已经告诉了王鹏。 王鹏看到王鲲这副样子,心里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挥拳就朝着王鲲的脸颊揍了上去。 王鲲当了那么多年的兵,西疆屡次除暴使他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功夫,刚刚会被王鹏踢中纯粹是没想到在这里会有人从背后偷袭,所以王鹏这次要想再得手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哥俩身手都好,来来去去谁也讨不了便宜,倒是引得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幸亏是大晚上,场面还不算太大,饶是这样还是有人认出了王鹏。 这人恰好是田本光的手下,晚上带了朋友来“梦都”玩,一帮人路过就来瞧热闹,竟现是王鹏在和人打架。他们都是知道王鹏的身手,一般人根本不是他对手,今晚却一直讨不了便宜,也算是奇迹了。 由于王鲲离开石泉已久,很多人不认识,就更不要说梧桐有几个人认识他了,因而那人看王鹏得不到便宜,立即招呼自己的朋友帮忙,一拥而上对着王鲲就拳打脚踢。 王鹏怒气正盛,也就没有阻拦这帮人,王鲲一下便落了下风,只有抱着头躲的份。 也亏得这个时候东子、钱佩佩从“梦都”出来,门口的迎宾与钱佩佩说起刚刚和她说话的男人在外面和人打架,而另一个人是进了“梦都”然后追出去打的,东子与钱佩佩立刻意识到是王家两兄弟打起来了。 田本光手下那帮人被东子赶走后,再看王鹏倒是还好,王鲲身上却是有点惨不忍睹。 钱佩佩走到王鹏面前,替他擦了擦嘴角,刚想说话,就被他一把拖了就跑。 王鹏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团火怎么都扑不灭,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迎着冷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钱佩佩一手被王鹏拖着,一手按着自己的披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一声不吭任他牵着跌跌撞撞地往前去。 不知跑了多久,王鹏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将钱佩佩搂进自己的怀里,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 钱佩佩任他抱着自己,泪水顺着他的肩膀一直淌下去,濡湿了他胸前大片的衣襟。她是真不想再触碰他们的过去,只想把那些不堪的记忆全部尘封,可是老天真的不长眼,偏偏就是要把这些记忆翻出来,割疼他们的心,让那点结了厚痂的旧疮再次被挑破。 风吹在他们的身上,如刀一般削割着,剜得肌肤生痛的同时,也令他们生出一种无望的悲哀。 “我陪你走走吧。”钱佩佩终于说。 王鹏轻轻放开她的身体,却随即牵起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好像生怕她又一次躲开去。 俩人在这个临近年末的日子里,手牵着手一路走,一路沉默。 王鹏觉得对于钱佩佩为自己做的一切,他说什么都会显得不尊重她,都会显得轻视了她。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这中间的一些原委,虽然还有一些疑窦没有解开,譬如林瞎子说的受人之托是怎么回事?是受谁之托?他都还不清楚,但他却不能问钱佩佩,不能再亲手去揭她心里的痛。 而他深感悲哀的是,如今的自己对她是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明明她就走在他的身边,他却感觉她离自己还是很远很远。 沿着梧桐大街来回走了三遍后,王鹏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钱佩佩说:“我本来不相信人会有来生,可是我现在,甚至以后都会希望我们可以有来生,那样的话,我一定倾尽全力一生等你。” 钱佩佩笑了,在冬风中笑得如春天的阳光一般温暖,她的声音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清澈,“你还是过去那个傻小子!来生太虚无了,即使有来生,你也不用等我,未必遇得上的。” 王鹏鼻子一酸,连忙转过头去,拼命眨着眼睛,要把那些意图夺眶而出的水分收回去,她表现得那么洒脱,他也应该洒脱一点,哪怕是配合她演戏,至少是不辜负她的一番心意吧! 东子一直等在“梦都”门口,看他们走回来站在那里老半天没动,便走了过来,拍拍王鹏的肩膀说:“你哥我送他回家了,现在送你回曲柳吧?” 王鹏没有应他,而是转过身再度面对着钱佩佩说:“再抱一下吧!” 钱佩佩点点头,任由王鹏将自己再次紧紧地揽在怀里,听他在自己的耳边说:“好好地过你觉得开心的日子,把我从心里彻底忘记吧,连那些不好的回忆!” 钱佩佩从他怀里离开时,笑得很灿烂,还向他摇了摇手说:“再见!” 这一晚,王鹏回到宿舍,在窗前坐了整整一晚上…… 第239章 乱账 姜淳非常守信,次日一上班就将传真到了王鹏的办公室,并且告诉王鹏,申报材料收集齐全后,不必等到文件下后再申请,可以提前递交到财政局。 王鹏一晚没睡,心里的难过依旧难以排遣,但是工作不能被影响,而且姜淳的这个消息,多少让他的精神为之振奋了一下。 他在文件上签了意见,让几位副镇长分别根据自己所辖工作,针对性地提出申报意见。随即又把余晓丰叫来,让他把自己签过字的文件拿给邱强审阅后复印几份,转给镇里的几位主要领导。 余晓丰拿了文件出去,正好莫扶桑和江秀分别捧着一堆账本走了进来。 “看完了?”王鹏迎上去接过她们手里的账本,放到了茶几上,又去给她们俩泡茶。 江秀在沙上坐下来,揉着自己的两条胳膊,嘴里嚷着这叠账本捧得她累死了。 莫扶桑则走到王鹏身边接了杯子要自己泡茶,同时答着王鹏进门时的问话,“幸亏江秀帮忙一起看,所以提前就看完了。要是她不帮忙,我估计还得看两天。” 莫扶桑说着已经将泡好的茶递到江秀面前,江秀却撅着嘴说:“放茶几上吧,我的手酸死了,昨晚又几乎没睡,现在浑身不舒服。” 莫扶桑笑着说:“那我帮你捏捏?” 王鹏在她们对面的沙坐下来直接问:“后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莫扶桑还没说话,江秀就接道:“问题多了!我看你啊,直接把这账本送纪委,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莫扶桑拉了江秀一把,对王鹏说:“反正所有的问题我们都列在本子上了,你自己看了再决定吧。” 王鹏点点头说:“事情太多就只能挑火烧眉毛的先来,你先告诉我,胜利旅游开公司的四十几万去哪里了?” 江秀正要去翻本子查这笔款子的记录,莫扶桑已经在说:“这家公司的钱是分两笔入账的,但是入账后就用来支付镇政府的干部宿舍工程款了。” 莫扶桑看了看王鹏接着又说:“不止这样,当时这个干部宿舍建造前,还向镇政府副科级以上干部集资过每人3ooo元,1分利息两年归还。宿舍建成后,凡是集资的干部入住宿舍都不需要缴纳任何水电费用,全部由镇里承担。到今年十月份,这笔集资款已经到期,但一直没有列支归还给集资人。反倒是账上又每人缴纳了9ooo元,备注说明是这些干部所住的宿舍,因为镇里无力偿还集资款和利息,均以21ooo元一套的价格卖给他们,扣除已经缴纳的集资款和利息,集资人分两次缴清剩余的款项。” 不要说国家已经停止了福利分房政策,就是王鹏本身学建筑出身,自然也知道21ooo元每套房子的价格,连成本的一半都不到(按当时的价格)。 江秀拿着手里的本子插道:“还有,这两栋宿舍楼的工程款到现在还没有结清。” 王鹏抚着自己的前额,不由得苦笑起来,两栋宿舍楼的十几套房子廉价卖给了集资人,而已付的工程款是挪用的不说,竟然还有一笔尾款没有清掉,怎一个乱字了得? “那你们全部看下来,有没有哪里可以挖出钱来的?”王鹏问。 莫扶桑与江秀对视一眼,江秀将手里的本子翻了几页,然后走到王鹏身边坐下来,指给他看,“你看看,全在工业公司的小金库里,能做不能做的账,只要有钱多下来,他们统一都往这里划,也不管是不是符合账务制度。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这里的账目从来没有审计过吗?” 莫扶桑知道王鹏现在急需用钱,小金库的钱本就是乱账,如果这个时候拿出来用,会越弄越乱。所以,她对着王鹏说:“其实有一些账目看似坏账,追讨一下说不定能拿回来解决一下燃眉之急。” “哦?”王鹏立刻来了兴趣。 “比如,六年前还是曲柳乡的时候,乡里与一个叫张木根的人投资合办过一个丝织厂,乡里一次就投了十五万元到这个人的个人账上,账本显示挂的是暂付款,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收回来。”莫扶桑举了一个实例后又说,“再如,前年到现在,镇里每位领导都在年初各领过5ooo元的预借款,但到现在没有一笔是销账的,一直挂着暂付,像陈东江、章达开、田菊花等人都已经调离,如果不追讨,就会变成坏账。” 江秀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这种讨账的事哪有这么好做的?再说了,陈东江等人好歹都是一起为官的,王鹏找他们要这个钱不是没事找事吗?要我说,如果你不想让纪委来处理这些个事,那么就干脆不要去管前账。他们能从小金库列支费用,你就不能用来办点正事?怎么说都比他们吃掉用掉强吧?” 王鹏当然知道江秀说得有道理,但他偏偏不是这样的人,来曲柳之前他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当一个对得起曲柳百姓的镇长,如果连这种事都处理不好,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但是,王鹏不想与江秀和莫扶桑深入讨论自己的想法,他需要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应对之策,当务之急是明天邢胜利要来拿那四十四万,江秀说的方法他不会采用,莫扶桑说的方法时间又来不及,他必须要想一想怎么在这件事上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莫扶桑与王鹏一起工作两年,知道他一旦思考问题,就不会再理会其他人,所以也就闲悠悠地起来给三人的茶杯都加了水,然后取了份报纸坐沙里慢慢翻看。 江秀对这样的情况却很不适应。她从小被当成公主一般追捧惯了,与王鹏在一起后她拼命克服自己的各种小性子,但是此刻她还是有强烈的被忽视的感觉。她看看王鹏坐在那里,紧抿着嘴唇翻看着本子上的记录,而莫扶桑神情自然地看着报纸,再想到王鹏那个分手的想法,心里忍不住又是一股股的酸味上涌,即便莫扶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让她觉得面目可憎起来。 干坐了有半个多小时,江秀终于忍不住了,推了推王鹏道:“你这个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反正也要过年了,就不能放到年后再处理吗?” 王鹏头也不抬地说:“就因为火烧眉毛,我才会让扶桑连轴转地帮我把账本问题查出来。而且,年后有年后的工作,钱的问题不解决,什么事都做不了。” 江秀皱了下眉道:“可是,我和扶桑都来了两天了,你都不知道陪我们,昨天干脆连晚饭都把我们扔了。” 讲到昨天的晚饭,王鹏心里又有针刺的感觉闪过,那个穿黑毛衣摇着手说“再见”的身影在脑海里一晃一晃的。 他摇了摇头说:“我实在是没空陪你们,你们想去哪里玩、吃什么就只管去,我请客。” 江秀觉得在王鹏说出想分手的话后,自己还这样低三下四地粘着他,已经够没面子的了,他居然还不肯找个台阶下,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窝火。 她正想站起来拿包就走,王鹏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王鹏拿着本子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接起电话,竟是老娘秦阿花打来的,让他今晚上回梧桐。 秦阿花虽然没说为什么,但王鹏想想昨晚王鲲的惨状,多半是与此有关了。 王鹏放下电话,对着莫扶桑与江秀说:“我晚上要回梧桐,等下一起把你们送到梧桐吧。” “你是回家吗?”江秀立刻问。 王鹏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点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问问阿妈,春节有没有时间与我爸妈见见面。”江秀想去搀王鹏的手。 王鹏侧过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对莫扶桑说:“扶桑,要不你先回招待所,我和江秀单独聊一会儿?” 莫扶桑点点头想站起来,被江秀一把摁在沙上。 江秀心里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点,朝着王鹏吼道:“干吗要让她走?我们的父母见面是见不得人的事吗?还是你真的认为我很好欺负?” “江秀,别这样!”莫扶桑拉了拉江秀的手,想劝她。 江秀一把掸掉莫扶桑的手说:“你不用装可怜!你既然也喜欢他,当初我让你牵线的时候,你直说啊,为什么我和他在一起了,你却来撬墙角?!” 王鹏一夜未睡,本就头疼欲裂,再听到江秀这样嚷嚷,更加觉得聒噪。他站起来,走到莫扶桑边上,拿起她的包放到她手里,然后牵起她的手就往门口去。 “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他低声对莫扶桑说着,将办公室门打开,“回招待所睡一觉,我中午过来和你一起吃饭。” 江秀看着这一幕,气得浑身抖,指着王鹏厉声道:“王鹏,你真当我透明的啊!” 王鹏关上门,走到江秀面前的沙上坐下来,沉声说:“江秀,我希望你冷静点。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骂我、惩罚我,我都接受,就是不要气着你自己。” 江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你这个样子,我能不气?王鹏,你到底想怎么样?反正我告诉你,分手你想都不要想!” 王鹏抬起头看着她,坚定地说:“江秀,我的决定不会改变,请你理解。还有,这是我工作的地方,除工作的事情,我希望下班以后再谈。” 江秀愣愣地看了他一阵,冷笑道:“你以为,和我分了手,你还能在这里太平工作吗?王鹏,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第240章 两封信 王鹏听江秀说这样的话,心里反倒坦然了许多,他看着她道:“就算如你所说,那也是我欠你的,我甘愿承受。[[〈 ” 江秀张大眼睛瞪着他好半天,才说:“你觉得和我分开后,雷琳会同意自己的女儿跟你在一起?别做梦了!” 王鹏抬起下巴,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只是请你不要伤及其他无辜的人!” “无辜?”江秀冷笑道,“莫扶桑一点都不无辜!”她弯腰拿起自己的包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说,“我说过,分不分手决定权在我,我不会让你们如意的。” 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王鹏却看着门口出了好大一会儿神,才重新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本子,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请何小宝来自己办公室一趟。 “有事?”何小宝进门直接在王鹏办公桌对面坐下来,以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王鹏在便笺纸上写下“张木根”三个字推到她跟前问:“这个人是谁?” 何小宝看了一愣,“这好像是张银娣的阿爸,听说去外地出生意了,几年都没回来过。怎么啦?” 王鹏敲了敲桌子道:“洪向南在的时候,张木根和乡里一起合资搞过一个丝织厂,你知道吗?” 何小宝点点头道:“听说过这么个事,不过后来厂子倒闭了,张木根才外出做生意的。” “知道为什么倒闭的?”王鹏跟着问。 “经营不善呗,还能是什么?”何小宝不以为然地说。 王鹏嘿嘿一笑道:“经营不善?一个厂子开办才半年,连年终都没到,却以经营不善为由倒闭关门了,说出来你信,我也不信!” 何小宝一愣,忙说:“我当时虽然在乡里工作,但只不过张银娣手下一个计生工作人员,他们上面这些事也不会让我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人家怎么说,我当然怎么信喽。” 王鹏点头说:“这倒是。可是,乡里当时投入了十五万,一直挂在账上收不回来,你是纪委书记,你说吧,该怎么办?” “这个……”何小宝一下犹豫了,王鹏竟然翻出陈年旧账来让她表态,她觉得王鹏真的是太想表现了吧? “王镇,这都是过去的老账了,人都找不到,连洪向南都早调走了,我就算想查也没法查啊。”何小宝说。 “是吗?”王鹏似笑非笑地反问,“行,这事我不为难你,我会向邱书记汇报,由他来作决定。不过,这个你看看。” 王鹏拿过一本账本,将里而的折页打开,推到何小宝面前,用长长的食指点了点说,“你们几个班子成员的预借款都两年多了,是不是该清一清?这点事,你应该能办了吧?” 何小宝愕然地看着账上的暂借款,脸一阵的烧。 “本来,我也不会这个时候催你们清账,但是这几天下来,我现镇里实在是太穷了,要钱没钱的,那么多项目上马,虽说不在乎这点小钱,可是往往聚沙成塔啊!”王鹏又道,“希望你能理解并配合我把这事在年前办了,好好做做其他同志的工作,包括调走的同志。” 何小宝心里那叫郁闷啊!虽然心有不甘,但这个事被王鹏抓着理,她还真不能反驳,只好当个锯嘴葫芦坐在那里只点头不吭气。 王鹏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将另一本账本推到何小宝跟前,“另外,就是副科以上干部集资借款的事,大家最初的出点不错,是为了支持镇里的工作。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有点偏离了方向!21ooo元一套的房子,成本都不到,传出去,对你这个纪委书记可是影响相当的不好啊。” 何小宝的两道秀眉全部拧到了一块,她“啪”地一声合上两本账本,看着王鹏道:“你这是准备跟我们一帮人秋后算账?这些事情,下面很多乡镇都在搞,又不是只有我们曲柳这样,你犯得着这么认真吗?得罪了所有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鹏笑道:“我还真不怕得罪人,因为就算要得罪,也得由你去得罪,你是纪委书记。” 何小宝冷冷地说:“你想都别想,我根本不会这么去做。” “你不去做也可以,只要你能想法把镇里欠邢胜利的钱还上,这事可以暂时搁一搁再说。”王鹏道。 何小宝叫起来:“你开玩笑吧?我哪里去搞四十四万来还邢胜利,再说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在住房子!” 王鹏点点头,又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到何小宝面前,“这是我下乡回来第一天,在门缝里看到的,你可以看看里面的内容。” 何小宝狐疑地看了看王鹏,将信封里的纸取了出来展开,她的一对美目盯着纸上的内容,越看越心惊,最后一下将信纸扭成一团,咬牙切齿地说:“这是诬蔑!” 王鹏不动声色地说:“这封信有两封,除了我,朝平手里也有一封。”他无视何小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你现在还觉得这四十四万难处理吗?” 何小宝颓丧地摇了摇头。 “那你看,这两件事,我还需要让邱书记决定吗?” 何小宝看着王鹏,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用了!” 王鹏仿佛卸下心头重担一般,双手一撑桌面道:“那好吧,没事了,请何书记尽可能年前把这两件事处理掉。” 王鹏看着何小宝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把目光重新投到桌上那团,被何小宝揉皱的纸,伸手拿过来慢慢展开铺平,嘴角泛起不可觉察的笑意。 何小宝虽然答应王鹏去处理这两笔烂账,但王鹏心里明白,她未必就能在年前都处理好,估计她那些旧日盟友之间还会有一番内斗也未可知。 那么,在明天邢胜利来之前,他得想好怎样将款子的事拖到年后再解决,或是干脆建议邢胜利以这四十四万投资接下去要启动的立体农业项目? 王鹏拍拍自己的脑袋,揉了揉有点疼痛的太阳穴,决定还是先去跟邱强沟通一下账目的事。 邱强正在接待县税务局征收科的科长强明和税务员计军。 “王鹏,你来得正好,刚要打电话叫你上来。”邱强站起来走到王鹏边上,将他拉到强明和计军跟前介绍,“这就是刚刚跟你们说起的王鹏王镇长。” 强明坐在沙里只朝着王鹏点了点头,倒是计军站起来向王鹏伸出一只手,并招呼道:“你好,王镇!” 王鹏与计军握手打了招呼,也在沙里落座,微笑着没再说话。 邱强显然对强明摆架子也很不满,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对王鹏说:“强科他们这次来,主要是将93年度的税收任务下达给我们。” 强明这个时候插道:“王镇,现在税收任务可是和计生一样,实行一票否决制,你们镇委、镇政府可要好好配合我们啊,否则可是影响前程的大事!” 强明不说话还好,一说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王鹏与邱强早知道现在这个税收实行一票否决,但他的话听起来还是相当的刺耳。 王鹏生来讨厌这种自以为是,又满身行业优越感的人,于是强明话音一落,他就半真半假的说:“难怪都说你们现在日子好过,这收税任务都下到我们头上了,还直接与我们的前程挂勾,当真是要急白我们这些人的头啊!” 强明黑而肥的脸庞抖了抖说:“这是上头定的,我们也没办法,不要说急白头,就是砸锅卖铁把自己的家底贴上,你不也得为保住前程将税收齐了?!” 王鹏现这话要是再说下去,估计都会不痛快,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邱强连忙接了口说:“强科,你放心,过去的领导班子能完成的任务,我们一定也能完成。” 计军却接道:“邱书记,那可不一定,今年的任务比去年提高了百分之十,你们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做这件事啊!” 邱强一听讪笑道:“可不是嘛!”但他随即拍了拍王鹏的肩膀又说,“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我们王镇是个有冲劲、有想法的干部,组织上交代的任务,他一定会亲力亲为拼尽全力干好的!” 王鹏心里一声冷哼,邱强这算什么?把他推到前台,还直接替他表了决心,想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强明戏谑地看了看邱强和王鹏,转了转自己肥厚的左手无名指上那只金光灿灿的戒指,揶揄王鹏道:“邱书记说得是啊,我们县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如果没有三分三的本事,又怎么坐得上曲柳这个大镇的镇长位置?”他抬起只留下一条眼缝的眼睛,小绿豆般的瞳孔盯着王鹏道,“王镇,我们税务局可是对你拭目以待啊!” 王鹏轻笑了一下,并未作答,对于这种人,他觉得除了微笑,其他都是多余的。 强明也许是觉得王鹏并非如传说中那样的厉害,而且王鹏现在在曲柳当镇长,税收任务卡在自己手里,量王鹏也不敢跟自己脸红脖子粗,故而更是两手往沙上一摊,脚一直抬到老高搁在茶几上,尽露痞相。 邱强看强明既不谈工作,也没有要走的样子,料想多半是要在这里蹭饭了。 第241章 智降 邱强让袁洪建在曲柳大酒家订了包厢,请强明和计军吃中饭,让王鹏一起作陪。? 〔{ 王鹏本意是真不愿意与强明这种人坐一起吃饭,但是想到今后这几年,少不得要时常与他打交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交恶实在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便一起去了。 强明在邱强办公室里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但一到酒店里,就全是他的场面了。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开得老高,强明身上制服的衣扣被他自己全部解开,里面的灰毛衣几乎遮不住他那圆滚滚的肚皮,他兴致很高地让服务员先拿三瓶五粮液上来,一边说话还一边将袖子一直捋到手肘处。 王鹏与邱强面面相觑,菜都没点,三瓶好酒倒是先点上了,那态度完全当曲柳镇镇政府富得流油啊! 王鹏与邱强都是从县里下来的,向来没有中午喝酒的习惯,王鹏即便过去在曲柳工作时,也从不在中午喝酒,可今天看强明的阵仗,如果不陪着他喝好了,不知道回去会出什么幺蛾子,俩人只好都破例在中午饮酒。 强明与基层的乡镇干部厮混十多年,为人做事一副痞子样,但骨子里也相当的精明,王鹏与邱强的为难,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但他就是装傻充愣,非要给这俩人分任务,要他们和他一样,一人包干一瓶,而计军则被他允许喝点饮料,理由是他待会还得坐计军开的扁三卡(三轮摩托车)回去。 一顿午饭下来,王鹏菜没吃多少,胃里全灌了酒进去,直喝得脸煞煞白的,两个眼睛全是血丝。 袁洪建将强明和计军送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们一人一件毛衫作礼物。 王鹏回到办公室就锁了门躺沙上睡了一觉,由于前一晚整夜没睡,中午又喝了酒,这一倒头睡下去,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桌上的电话铃响才惊醒过来。 电话是莫扶桑打来的,说中午没见到他,就自己去吃了饭,现在已经回到梧桐了。 王鹏心里直呼喝酒误事,嘴里则嘱咐莫扶桑好好过年,不要多想。 挂了电话,王鹏用手掌干搓了两把脸庞,往邱强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确认他没有睡觉,才重新上楼去说上午没说成的事。 邱强将王鹏让到沙这边坐下,他自己斜靠在沙揉着脑袋问:“有事?” “上午他们人在没说成。”王鹏接着就将账目的事捡要紧的说了说,然后问邱强,“你觉得这些事是压一压,还是怎么样?” 邱强看样子脑袋疼得厉害,蹙着眉道:“你看着办吧,只要不影响你这一摊子事,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王鹏本就不指望邱强拿什么主意出来,这几天下来,他也看出来了,邱强表面上是竭力支持自己,实际上采取隔岸观火的办法,由着王鹏自己去折腾。 回到自己办公室,高建伟正在等他。 “王镇,我看了财政局的文件,既然有那么多项目,我们是不是连梅湾旅游开一并申请了?”高建伟进来就问王鹏。 王鹏喝了口水指着椅子说:“坐。”他将杯子放下后摇了摇手说,“我看过这个扶持资金的扶持方式,除了直接拨付资金,还有一种是贷款贴息的。镇里已经在梅湾旅游开这个项目上申请了农行的贷款,倒不如向财政局把这个利息去申请下来,数目也是相当可观的。” “那低产田改造搞不搞?”高建伟又问。 王鹏反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我是觉得都申请的话,财政局到时候嫌我们胃口太大,影响其他关键项目的审批。而且,我们镇除了那些已经用于开的被污染土地,低产田的数量并不多,就算申请下来,这块资金也是杯水车薪。我倒是担心,万一有人提意见,到时候大的额度没批下来,倒给了我们这个小的塞塞牙缝。”高建伟说。 王鹏点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低产田的事就先放一放,情况好的话,我们明年再申请也不迟。” “那行,不打扰你,我把工作布置下去。”高建伟说道。 王鹏先是点了下头,等高建伟走到门口,他又说:“这个事情抓紧一点,我想春节一上来就报上去。” 高建伟应着出去,姜朝平又立刻闪了进来。 “濮张辉今天已经打了两个电话来问,镇里小年夜是不是真能放得出教师的工资?说许多老师听到风声,这几天都跑到他办公室里坐着,生怕晚了自己拿不到似的。”姜朝平说。 “这个濮校长倒有点意思,在我这里什么话都不敢说,工资也不敢要,现在怎么又急起来了?”王鹏笑道,“你有没有问过蔡光良?” 姜朝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个你问比较好一点吧?” 王鹏看他一眼,随即拿起了电话,“蔡镇,我,王鹏。……工资的事,没什么困难吧?” “王镇,我正好要跟你说说这事,你在办公室吧?”蔡光良在电话里问。 王鹏当即让他可以过来说。 姜朝平立即识趣地告辞回自己办公室。 蔡光良进来就把门锁了,才走到王鹏跟前坐了下来,看着王鹏问:“何小宝说,你的意思,要我把这两年的预借款给清了,另外还要工业公司出面还邢胜利的钱?”他直视着王鹏的眼睛,语气中有浓浓的不满,“你让我解决那么多工资也就算了,过年还要我找人修房子我也没意见,但是你不能把我当猴耍啊!这个预借款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不清楚,干吗你非得让我们还这个钱?再说了,邢胜利那钱用都用了,另外找个项目给他做不就完了,干吗费这个劲弄钱给他?” 王鹏嘿嘿笑了笑,扔了支烟给蔡光良,然后自己拿着根烟也不点,一边捏着一边说:“你先告诉我,如果都按你说的做,你能给邢胜利什么项目?这个项目的钱我们拿什么来投?还有这个预借款,你要不还,有放到台面上来的理由吗?” 蔡光良一时语塞,一边吸着烟,一边气哼哼地说:“这种借款的事,哪个乡镇、哪一届不是这样搞的?” 王鹏正色道:“不要拿个别的事当作普遍的来看!”他站起来走到蔡光良身后,“你口口声声说工业公司是帮镇里解决困难,那你有没有算过账,你们这十几个人每人手头的两三万借款还进来,我可以放多少人的工资?蔡镇,我们在下面工作是不容易,但更要体味底下教师、职工的艰难!我就不说你们自己每月按时拿工资,年末拿奖金了,难道连把不属于自己的钱还回来都这么困难?” 蔡光良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最后掐了烟蒂转过身来问王鹏:“那明天开会这个分工问题?” 王鹏目光深邃地看着蔡光良,缓缓地说:“我说过,全镇一盘棋,什么都是能够协调的。但是……” 王鹏停下来看了蔡光良有一阵,才继续说:“工办也好,工业公司也好,这两年其实问题很多,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但工作要配合好,你手上这一块的经济也要捋捋顺。”他呵呵笑着将手搭在蔡光良的肩上,“不要只检查别人的屁股是不是干净,也要经常检查检查自己的,你说是不是,蔡镇?” 尽管王鹏给了蔡光良一颗甜枣随即又甩了他一巴掌,但蔡光良此刻心里除了惊慌还有心惊,根本无暇顾及王鹏是不是驳了自己的面子。 光看何小宝突然老老实实来跟自己说还预借款的事,就可以看出王鹏一下捏准了何小宝的脉博,并且不是直接将何小宝打趴下,反倒是对此加以利用。 这就让蔡光良不得不认真体会王鹏话里的意思,明白自己要是再不把屁股擦干净,只怕在王鹏手里也落不了好。 他不由得在心里哀叹,王鹏才来了短短一个星期不到,竟然把镇里的情况全摸透了,并且还对他们一班人有抑有扬,可见真的不是一个可以小看的人。 罢了,罢了!蔡光良想,自己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副镇,既然在王鹏手里不能捞钱,那就试着捞捞仕途吧。王鹏这么年轻就深得上面领导信任,与其与他对着干,倒不如真的从现在开始收敛一点,多与他接近,难保将来他混得好了,不会拉自己一把。 蔡光良想到这里,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朝王鹏谦恭地笑笑说:“王镇说得对!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想沾这种便宜,回头我就去财务上把钱退了。” 王鹏笑着点点头,让蔡光良抓紧去忙自己的,尤其要安排好工资的事。 他本来还想让蔡光良找人,把干部宿舍的施工决算做了,然后处理一下干部宿舍的遗留问题。但是,他细想一下,人都是有承受极限的,一下子让蔡光良接受这么多的改变,万一过他目前的承受极限,就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先放一放,等过段时间,眼前的事所造成的影响减弱了,再去处理干部宿舍的事。 由于下午睡了一觉的关系,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余晓丰中午接到过王鹏的通知晚上要他开车送自己去梧桐,所以下班前五分钟就过来问是不是可以走了? 第242章 分手 余晓丰自从被王鹏浇了一盆冷水后,有一天没在王鹏面前晃荡,但随即又如常进出王鹏的办公室做着该做的事情,这让王鹏很是欣慰。[? ([ 车到王鹏家门口,余晓丰等王鹏下了车,才问:“王镇,我家也在梧桐,我能回家去吃饭吗?” 王鹏本打算让他跟自己回家吃饭,既听他这么说,立刻就应了,让他第二天六点半来接自己就可以了。 回到家,推门进去,王鹏就看到了江秀,她正和秦阿花一起张罗着晚饭。 孙梅梅和沈婷都已经回自己家去,李慧正按着王鲲的头帮他换伤药,看到王鹏进来,不满地嘟起了嘴。 “回来了?”江秀迎上来,“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王鹏朝她点下头进了厨房间,喊了一声“阿妈”,秦阿花只是鼻孔里出气般地“嗯”了一声。 晚饭吃得很沉闷,谁也没有说话。 一吃完饭,秦阿花就让李慧收拾桌子,自己则把王鹏叫进了房间。 “说说看,为什么打你阿哥?”秦阿花坐在自己的床上,望着这个最疼爱的儿子问。 王鹏看了看秦阿花,只说:“他该打。” “他该打?”秦阿花提高声调,“他再该打,也该由我来动手吧?你是他弟弟,怎么可以动手打阿哥?” 王鹏默不作声,他知道这件事没法向老娘解释清楚,所以无论王鲲是怎么说自己的,他都只有闭口不言了。 “到你阿爸的像前去跪下!”秦阿花突然难,“去!” 王鹏走到五斗柜前,拉了拉自己的裤腿,然后往冰冷的水泥地上跪了下去。 秦阿花见他跪下,就指着王铁锁的遗像,厉声质问王鹏:“你对着你阿爸自己说,你对得起谁?为了一个不要脸的野鸡,竟然要和江秀这么好的孩子分手,你是嫌你阿妈活着碍事,想让我早点去陪你爸是不是?” 王鹏心里苦叹,这下好了,王鲲乱搬乱说在先,江秀诉苦在后,老娘是把两桩事缠一块儿了,这下该从何说起啊?! “为什么不说话?”秦阿花的嗓门又提高了一度。 王鹏朝着王铁锁的遗像看了一眼后,闭上眼说:“阿妈,不管你信不信,阿哥讲的那个姑娘是个好人,是我们两兄弟欠了她的,她没做错什么。至于我和江秀,是我对不起她,我确实喜欢上了别人,但不是阿哥说的那个。” 秦阿花听得晕头转向,王鹏自己也觉得费劲,但他能说的也就这么多。 “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事最有出息的,哪知道你们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这是想把我也气死,你们才安心呐!”秦阿花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捶着床沿。 “阿妈,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我的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王鹏跪在那里背对着秦阿花劝道。 秦阿花“噌”一下站起来冲到他跟前,伸出手指戳着他的头道:“你会处理好?你会处理好,你会拔出拳头打你阿哥?你会处理好,你会放着江秀这么好条件的孩子去喜欢别人?王二毛啊王二毛,你让阿妈怎么说你!” “阿妈,我和江秀不合适,这不是条件好不好的问题。”王鹏辩道。 “不合适?那你把她带回来前怎么不说不合适?两家大人都认可了,你才来说不合适,你让他们江家把脸往哪儿放?那可是省长啊!”秦阿花越说到后面越觉得无力。 “我会亲自去江家向她父母赔礼道歉!”王鹏坚决地说。 秦阿花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问:“你这是铁了心了?” 王鹏认真地朝她点点头。 秦阿花的眼里立刻淌下两行老泪,“二毛啊,你可是要想好啊,那样的人家,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你这个决定做下去,以后这路可就是难走了,阿妈倒是无所谓,可千万别连累了你的兄妹啊!” 王鹏一愣,但随即又寄希望于江一山,他相信江一山自己也出身贫寒,应该能体谅他的心情,可他完全忘了江一山同时还是个父亲,一个极度爱女儿的父亲。 “你阿哥讲的这个女的又究竟是谁啊?”秦阿花擦了擦自己的脸说,“有哪个野鸡会是好人呢?” 王鹏叹口气说:“阿妈,她真的是个好人,为我做了很多,这辈子我是还不清了。” 秦阿花重新回到床边上坐下,叹着气说:“你起来吧,江秀这个事啊,阿妈劝你再好好想想,千万别意气用事,日后后悔。” 王鹏不想让秦阿花太难过,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阿妈,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年后去一趟天水,跟她父母道歉,春节里就不去影响他们过年的心情了。” 秦阿花拍了拍王鹏的手说:“你出去把江秀叫进来,我跟她说说,总得让人家孩子的心里好过点啊!” 王鹏拉开门,江秀就在门外站着,脸有微赧,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阿妈请你进去。”王鹏看她一眼说。 江秀立刻进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王鲲靠在墙上啃着一只苹果,斜睨着王鹏道:“当初我和小慧在一起的时候,你说得多义正辞严啊,想不到,你也不比我好多少嘛!” 李慧虽然责怪王鹏打了王鲲,但到底是一直视他如亲兄妹的二哥,所以听王鲲讽刺王鹏,连忙拉了拉王鲲道,“他心里一定也难受的,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李慧话还没说完,江秀就从秦阿花房间里冲了出来,直接就往门外跑去。 王鹏见状立刻追了出去。 刚跑出单元楼,王鹏就追上了江秀,伸手一把拉住她,却不料她反手就是一掌掴在他脸上,五道鲜红的指印立即留在王鹏的脸上。 王鹏没有放开拉着江秀的手,低声说:“你要打要骂都是我该受的,但是现在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不能在外面乱跑,还是先跟我回去,明天白天再走。” 江秀的脸上挂着泪,愤愤然地说道:“既然分手,你还管我是不是乱跑?” “这跟分不分手没关系。”王鹏道,“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回去,我送你去小丽的宿舍。” “你嫌我丢脸丢得还不够,还要让我去给小丽耻笑?”江秀哭道。 王鹏最怕看到女人哭,看江秀哭成了泪人,他的心就软了,一时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只好搓着手,一个劲地劝她:“你别哭啊!你心里有气,打我骂我就成,别哭坏了身体,不然明天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江秀听得这话,立刻抬起脸来说:“你都跟我分手了,我要好看来干吗?!” 王鹏手足无措地看着江秀,只觉得这个时候根本没法跟她讲道理,说什么她都有话来堵他,便干脆闭了嘴在一边看着她,只要她不乱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她爱哭就让她哭个够吧。 只不过,王鹏觉得,江秀每哭一声都让他的心抽一下,他甚至怀疑,如果她一直这么哭下去,他会忍不住对她说,算了,不分手了,就这么着吧。 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江秀也慢慢止住了哭声,对着他恨恨地说:“你自己说的,我做什么都是你该受的,那你就等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王鹏立刻跟上去问:“你去哪里?” “不用你管!”江秀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 王鹏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路,直到看着她走进梧桐大酒店,在服务台订了房间,又看她坐电梯上了四楼,他立刻以百米冲刺的度跑上四楼,刚刚好看见江秀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 王鹏走到服务台借了电话,打了余晓丰的呼机,十分钟后余晓丰回电过来,王鹏让他辛苦一趟回曲柳,把环保监测站的江丽接到梧桐大酒店来。 随后,他又呼了江丽,在江丽的回电中简略说了下事情经过,希望她看在自己姐姐面上过来,今晚陪一下江秀。 江丽倒是对他们要分手一点都不意外,还说这样更好。 打完电话,王鹏在江秀的房间门外徘徊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生怕她在里面会有什么意外。 楼层服务员见他一直在那里走来走去,警惕地过来盘问,他只好说自己跟女朋友吵架了,女朋友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他怕她出事,所以不敢走开。 服务员听了这话,很是感动,问需不需要她帮他开门,让他进去? 王鹏连忙摇摇手说这样不好,但是他想请服务员以查房的名义,进去看看江秀是不是安然无恙。 服务员立刻点头答应了去敲门,王鹏急忙躲到房门的死角,只两三分钟的时间,房间里就传来江秀的声音,这让王鹏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余晓丰在两小时后将江丽送到了酒店,王鹏看着江丽进了房间,才疲惫地离开梧桐大酒店,让余晓丰连夜把自己送回曲柳。 次日一早下起了大雨,是那种冬天很少有的瓢泼大雨,天空黑沉沉的。 王鹏一进办公室就传呼了江丽,江丽只给他一句“放心,死不了”就挂了电话。 确定江秀没事,王鹏总算放下心来。 可还没等他静下心来处理手头的工作,蔡光良冲进了他的办公室,“王镇,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243章 镇小的墙塌了 王鹏虽然被蔡光良的话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自镇定地问:“慢慢说,怎么回事?” “早上工业公司的出纳去镇小给教师们工资,可是……可是……” 王鹏急起来,“可是什么啊?” 蔡光良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终于说:“雨太大,工资那间教室赶巧塌了半边墙,压住了两名老师。<< ” “什么?”王鹏惊得一下站起来,“走走走,去现场!” 王鹏连走带跑地冲出自己的办公室,边走边对跟在蔡光良后面进来的袁洪建说,“有没有联系派出所曹所派人去现场支援?” 蔡光良跟在他后面,连忙应道:“联系过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现场。” 王鹏不再说话,沉着脸与蔡光良一起冲下楼。 雨一直下个不停,镇政府大院里到处都是水,姜朝平已经在楼下等他们,三个人一起上了车,催促着余晓丰赶紧往镇小开去。 曲柳镇中心小学是一所五十年代建造的小学,只有一排一层的教室和一排一层的办公室,条件相当的简陋。 四十年过去了,镇政府的办公楼倒是几经翻新,可是这所镇上唯一的公办小学,却还是四十年前的旧貌,周身千疮百孔,平常就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不要说这种大雨的日子,它更是屋外大雨屋内小雨。 王鹏下了车一马当先,连雨伞都不要就直接往断墙跑去。 曹继明正亲自带着人清理断墙,王鹏站在边上看得心焦,最后干脆朝曹继明喊道:“你指挥我们该怎么清理,我们几个也一起加入,动作好快点。” 蔡光良与姜朝平本来都撑着雨伞站在他身后,见他直接冲进雨里,按着曹继明的指挥加入了清理队伍,他俩互看一眼只好都扔了雨伞一起上前帮忙。 清理到一半,两位教师中的一个身子已经露出来的时候,县中心医院的救护车也到了。王鹏他们和派出所的干警一起,在曹继明的指挥下,加快了清理的度,但是动作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由于动作过重,造成二次坍塌,那真是神仙来也救不了下面压着的人了。 在大雨中清理了近一个小时,两位被压的教师才终于脱险,救护人员立即将他们抬上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王鹏顾不上满身的水,朝吓傻了的工业公司的出纳艾晴招招手说:“你跟我们一起去梧桐,为两位老师支付一下医药费。”接着他又分别对姜朝平和蔡光良、刘云峰说,“朝平、刘校长跟我一起去医院,蔡镇留在现场和曹所一起主持一下善后处理。” 众人应了分头去工作,王鹏他们三人上了车,一路飞奔梧桐。 “家属通知过了吗?”王鹏在车上问刘云峰。 刘云峰忙道:“我已经安排其他老师去通知了,让他们直接去县中心医院,工业公司的小车帮忙去接人的。” 王鹏点了点头后,靠在车座背上闭上了眼睛。 临近新年出了这样的事,两家人家必定是年都过不好了,当务之急除了抢救两位老师,就是要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 王鹏睁开眼睛对挤坐在中间的姜朝平说:“待会到医院,你马上打电话回镇里,让何书记也过来,你们一起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 车到县医院,王鹏他们一下车就往急诊室跑,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 急诊室的门将他们四人挡在了外面,王鹏压住自己内心的焦虑,让艾晴先去垫付医院费。 艾晴刚走开,余晓丰拿着几条毛巾过来,“王镇、姜副镇长、刘校长,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擦一下吧,别回头感冒了。” 原来余晓丰看他们下车没关门,就下来关,竟现王鹏他们三个坐过的后座上全是水,赶紧锁了车去医院小卖部买了几块毛巾过来让他们用。 王鹏这边还没有接过毛巾,伤者家属到了,一路哭喊着过来,看那样子与外面黑乎乎像要塌下来的天似的,让人心里感到极其的压抑难受。 王鹏他们立刻向家属迎了上去,刘云峰刚刚向几位家属介绍了王鹏与姜朝平,一位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就拔拳朝王鹏揍了过来,嘴里大喊着:“还我妈妈!” 王鹏本来是完全避得过这一拳的,但他想到他们的心情,便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拳,嘴角的血立刻渗了下来,惊得姜朝平与刘云峰拼命上来劝阻那个男孩。 王鹏将姜朝平和刘云峰从自己身前拉开,大声说:“他要打就让他打吧!是我们对不起孩子,没有早点把学校修好,作为镇领导,我有责任!” “王镇!”刘云峰还是一步挡到他跟前,对着男孩说,“李飞,这是意外!王镇第一时间就直到现场冒雨救人,他可不是前几任镇领导,他是一心要把我们镇小给修好的!你妈妈要是知道你打人,也会不高兴的。” 男孩拎着自己的拳头在半空中挥了两拳后,重重的一下砸在墙上,然后站在那里低声抽泣。 王鹏走到他身边,轻抚着他的肩膀说:“愿意守在这样破败的学校教书,又经常拿不到工资,你的妈妈是位令人敬佩的老师,所以她一定会没事的,你要有信心!” 男孩转过脸来看着他问:“真的会没事吗?” “会的。”王鹏点点头。 “王镇!” 一阵皮鞋声音响起,何小宝喊着跑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袁洪建。 王鹏朝他们点头道:“你们陪着家属,和朝平一起作好安抚工作。” 何小宝直接朝王鹏边上的男孩走了过去,袁洪建却把王鹏请到边上,小声说:“王镇,三位主要领导在这里,待会万一伤者家属开口赔钱,很难处理的,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要不,我让小余先送您回镇里?” 王鹏看着袁洪建,目光如剑,“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上?老百姓的对立面?袁主任,不要动不动就把老百姓想得很贪婪,如果我们自己做得好、做得正,老百姓也会理解我们的工作,请你牢记这一点!” 袁洪建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是不乐意,但碍于王鹏是镇长,他只好将一肚子的不满硬压下去。 两个小时后,两位伤者都被救了过来,但人还处在昏迷之中,必须留在急诊室观察,护士允许家属和领导分批进去探视。 王鹏趁大家进去探视的时候,去医生办公室详细了解了一下伤者目前的情况,总算情况不太遭,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严重的内伤,都是失血昏迷。 知道具体病情后,王鹏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下,自己却接连打起了喷嚏。 幸亏正好在医生办公室,那位医生看他浑身湿漉漉的,知道是淋了雨,顺手给他开了药方,让王鹏自己去划价取药。 虽然取了药后,王鹏就找水把药给吃了,但架不住湿衣服搭在身上,喷嚏硬是没断过。 家属们看他这个样子,也都有点过意不去,再看姜朝平和刘云峰也是浑身湿答答的,就劝他们还是回去快点洗个热水澡。 王鹏这才安排何小宝和袁洪建留在医院,自己跟姜朝平、刘云峰先行离开。 送掉刘云峰后,余晓丰直接把车停在王鹏他们的宿舍楼下,俩人上楼换了衣服重新回办公室,王鹏还才到走廊,就看见邢胜利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来回打着圈子,神情焦虑。 “邢经理。”王鹏立刻上前打招呼。 “哎哟,我的大镇长,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了!”邢胜利看见王鹏立刻拉住他,也不等王鹏开门就问,“王镇,我这个钱能不能给我啊?” 王鹏一边开门,一边说:“当然能还。” “真的?”邢胜利听王鹏回答得这么爽气,反倒愣在了门口。 王鹏进门后见邢胜利没有跟进来,重新回到门口问:“干吗不进来,我这里是狼穴?” 邢胜利重重拉了拉自己的鼻子,疼得自己倒吸冷气了,才说:“我不是做梦啊,王镇?!” 王鹏失笑道:“邢经理,不至于吧?” 邢胜利这才走了进来说:“你不知道,王镇,我这几天是急死了,人家也追在我屁股后面要钱呢!” 王鹏刚给自己和邢胜利倒了茶,听他这话,立刻不好意思地说:“邢经理,真是对不住,钱是肯定要还你的,但得到年后才行。” 邢胜利刚刚还欢天喜地,哪料到王鹏突然说要年后才能给钱,一下又把他冻进了冰窖里,搞了个浑身透心凉。 “王镇,不带这样玩人的啊!”邢胜利不悦地说。 王鹏忙朝他笑着道:“别急,坐下说。” “坐个屁啊!”邢胜利大声说,“王镇长,你今天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我很可能会被别人砍死!你总不希望看我横尸街头吧?” “邢经理,言重了吧?哪至于就被人砍呢?”王鹏陪笑着。 邢胜利却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可不是跟你瞎扯,千真万确的有人要我马上还钱,还不出来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见天跟着你,怎么也得让你当个挡箭牌。” 王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脸上还不能露出来,只得小心谨慎地问:“这人是我们曲柳的吗?” 邢胜利重重点点头。 “谁?” 第244章 三角债 邢胜利手掌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说:“我在曲柳也算是抹得开面子的人了,敢威胁我的人你想想看还有谁吧?” 王鹏虽然心里想到了一个人,但他还是说:“你还是直说吧,到底是谁?” “田本光那老小子啊!”邢胜利说着重重地拉开椅子在王鹏办公桌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这曲柳镇上,除了他,谁还敢这么张狂啊?” 王鹏一听就乐了,果然是这家伙,狗改不了吃屎。 [ “邢经理,你要相信我,这事就包我身上,我保证让田本光不会再追着你!”王鹏缓缓地说道。 邢胜利一下张大了眼睛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道:“王镇,你可不能再拿我寻开心啊!” 王鹏的嘴朝着桌上的电话机呶了呶,“打个电话给他,就说我讲的,叫他马上滚过来。” 邢胜利眼睛不停地瞟着王鹏,里面写满了不相信,但手却是已经不由自主地拿起电话开始拨田本光的大哥大号码。 只一会,电话就通了,邢胜利立刻佝着背,捧着个电话点头哈腰地对着话筒那头的田本光说话,讲到王鹏让田本光过来的时候,他可不敢对田本光说“滚过来”三个字,眼睛瞅着王鹏,嘴巴里则小心地说:“……王镇请你到他办公室里来一下,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王鹏已经向他招了招手,让他把话筒给自己,邢胜利立马像得了圣旨似的,双手将话筒递到了王鹏面前。 “邢经理这话说得客气来,还用请的啊!”王鹏拿起话筒就说。 “哎哟,二毛,不好意思,你当了镇长,我都还没来拜访你呢,对不住,对不住!”田本光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 “少来这一套,你马上过来,我有事找你。”王鹏说。 “行,行,我十分钟就到!” 田本光还真的是十分钟就赶到了,一进门就拍着身上的水说:“这鬼天气,下这么大的雨,弄得浑身湿答答。”他拍了衣服抬头对王鹏又说,“二毛,你们这镇政府的院子是不是该修修,都是坑啊!” 王鹏笑着指指门口的柜子说:“自己动手泡茶。你要是愿意无偿帮我们修,我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抠门了啊,这点小活,还要我贴补,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田本光一边泡茶,一边说。 邢胜利呆愣愣地看着他们俩,心里终于确认,他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心里一下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盯着王鹏要钱是来对了,至少田本光这个大麻烦以后是不用怕了。 田本光什么人,一看邢胜利那样子,料定是要搬出王鹏来赖自己的账了,他明知道自己不能下了王鹏的面子,便故意拎着个热水瓶过来给王鹏的杯子里续了水,却偏不给邢胜利的杯子里添加,还在邢胜利肩膀上拍了拍道:“坐沙那边去,让我们说话。” 王鹏心里暗笑,嘴上却说:“干吗,邢经理是我的客人,你尊重人家一点。” 邢胜利却连忙站起来说:“没事,没事,坐哪儿都一样。”说着就抱着自己的包去沙那边坐了。 田本光在王鹏对面坐下,扔了支烟给王鹏,才问:“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王鹏笑着指了指邢胜利说:“听说你现在对欠你钱的人,还是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一套?” 田本光知道王鹏反感他用这一套,因而见问就嘿嘿笑说:“这不是吓吓他嘛,哪会真这么做!” “可邢经理被你吓得不轻啊,结果非逼着我今天把镇里欠他的钱还上,否则他就没钱还你了。”王鹏抽着烟说。 田本光先是愣了一下,但一想到按这三角债来看,自己岂不才是真正的债主?王鹏兜里没钱的话,还不是得供着自己一点,那以后要活岂不更容易了? 这样一想,这家伙立刻就嘿嘿奸笑着说:“就这事,其实也不难,只要你句话,把镇里的活多点给我做,我们三个的账不都好清了嘛。” “做梦吧,你!”王鹏瞪了他一眼,“我想着要理理清楚,你少来给我添乱。” 邢胜利一听王鹏这话,马上急了,捧着自己的包又跑到桌子跟前说:“王镇,光哥这话有道理啊,咱们还是能了则了吧!” 王鹏心里乐着,嘴上却说:“这怎么可以,我答应了年后给你钱,就一定得给你,只不过时间点需要商量嘛!” 邢胜利心里暗道,我是不上这个当了,镇干部换了几任,个个说给,哪个给过?要是能把田本光这个瘟神手里的账给抵了,总好过这些账一直挂着清不了。 “王镇,不用这么麻烦,这钱来钱去的,反正大家都有账欠着,能圆了就圆了吧!”邢胜利谄笑着说。 王鹏一脸为难地说:“可是,这个账难做啊!” 田本光这时有些明白了,王鹏心里肯定是打着什么主意,既想把账了啦,又想不掏钱出来,叫他来就是想作个幌子让邢胜利自己点头来着。 他的心里忍不住又暗骂了王鹏一句:龟儿子! 但是面上他还是很配合,“这有什么难嘛,他投你们这里的钱我也知道,不就是木桥村那四十几万?干脆我好人做到底,给你们镇里搞个借款,你过个账把钱划还给我,当作是胜利公司还我的钱,账面上大家全齐活了。至于这个借款,你也不用还,镇里什么时候有好项目的时候,记得拉拔我一把,算上我一份,怎么样?” 王鹏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听上去倒是不错。” 邢胜利一听急了,照这么个搞法,田本光是做了好人,他欠田本光的钱还是没真还上,离了王鹏,那他邢胜利还不又给田本光逼死? “这,这个可不成!”邢胜利不能让田本光这么搞,但又怕田本光威,话说得犹犹豫豫。 “怎么不成?”田本光果然瞪了邢胜利一眼。 邢胜利瞟瞟田本光,又瞟瞟王鹏,咬了咬牙道:“光哥你在王镇这里做了好人,我不就成一坏人了嘛。” “那你说怎么着?”田本光没好气地问。 “我前两天听说镇里要搞什么立体农业,正好是要在梅湾先搞什么试点,王镇,”邢胜利看着王鹏试探着问,“能不能让我们公司参个股,我这四十四万也不要了,我们补个协议,当作是投那个项目的钱,你看怎么样?” 王鹏还没说话,田本光就抢道:“你们怎么搞我没意见,但你欠我的钱可得马上还!” 邢胜利的脸一下拉得苦瓜一样长,求救似的看着王鹏。 王鹏朝田本光摆摆手说:“一分钱憋死英雄汉,你们看我现在这样就知道了!所以,本光阿哥,你也不要这样逼邢经理,我的意思是啊,看看他到底欠你多少钱,是不是一起归拢到这个项目投资里解决掉?” 田本光要的就是王鹏这句话,马上就说,“不多,二十万不到一点。” 王鹏点头道:“那就这样,我们镇里和胜利公司补个投资协议,这四十四万就当作胜利公司入股我们立体农业的开项目,等项目运作后,你们再搞一个股权转让,把这事了掉,怎么样?” 田本光和邢胜利都表示没意见,但心里都觉得被王鹏下了套。 王鹏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慢吞吞地说:“邢经理不了解我,本光阿哥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没有前途的项目,我也不会想搞,所以这件事上面你们不会吃亏的!” 田本光想想倒也真是这样,否则自己也不会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就呵呵笑道:“就是知道跟着你没错,我才肯答应这种事啊!” 邢胜利连忙也跟着拍马屁,王鹏听了一笑而过。 邢胜利的事总算是不花一分钱解决了,但是王鹏一想到医院里躺着的两名教师,心情又不免沉重起来。 送走田本光和邢胜利,他打电话给姜朝平。 “你看看,是不是让妇联的牛蓓蓓带几个人,去两位老师的家里看看,大过年的家里有人躺进了医院,家里肯定都乱成一锅粥了,得去帮帮人家。另外,你搞个募捐,把募到的钱分成两份,让牛蓓蓓他们去的时候带过去。对了,募捐的范围小点,就镇里的班子成员搞一下,下面的人也都困难,不要去麻烦他们了。”王鹏撑着自己的头说。 “你看搞这个募捐是不是跟邱强说一下?”姜朝平问。 王鹏拍拍自己的头说:“我真的急糊涂了!这样,你跟牛蓓蓓联系,我跟邱书记沟通一下。” 邱强接到王鹏电话就关心地问他淋了雨身体怎么样? 王鹏回说就是一点小感冒,没事。 然后他就在电话里讲了募捐和慰问的事,邱强立刻说没问题,这是镇里应该有的态度,他带头捐五十元。 王鹏放下电话,心里倒是为难了。 他本来是想多捐点钱,帮一下这两位老师。可是,一把手捐五十,他至多也只能捐五十,过了头会被说闲话,这也算是机关里搞捐款时候的一个不成文规矩,他起先头疼得忘了这茬。 按这么个捐法,四套班子的人全加起来也没多少钱,还要分成两份,少得可怜了! 王鹏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寻思着怎么解决这个看起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第245章 临阵倒戈 别看牛蓓蓓年轻,办事既利索又妥当。< [ 姜朝平上午才跟她说了慰问和募捐的事,她中午已经拿了个红箱子把四套班子一帮领导的钱都募捐到位了,下午一上班就在一楼的宣传橱窗里贴出了捐款布告。 王鹏与姜朝平一起吃完饭回来经过宣传橱窗,看见围着一大群人在那里聊着,姜朝平就凑近了去瞧,大家看到他们都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让他们挤进去瞧清楚。 有人更是直接在那里评说:“王镇,你看看,许梅芳捐了两万啊!啧啧,到底家里开饭店的,钱多哦!” “那是,他们阿芳饭店这几年没有少挣镇里的钱!” “那是过去,洪向南当书记的时候,乡里的大小饭局都在他们那里,洪向南走后就冷清了。” “这倒是!不过,你还别说,小许这事做得上路的,捐钱的都是领导,她这可是主动捐的啊。” “估计是想表现表现弄个官……”说这句话的人突然意识到王鹏、姜朝平在边上,连忙闭了嘴。 王鹏嘿嘿笑了笑看看这人说:“你要也肯拿这么多钱出来帮人家,下次考核的时候,我就给你投上一票,至少思想上是靠近群众的嘛。” “哈哈哈……” 王鹏一席话惹得众人都大笑起来。 上楼的时候,姜朝平摇着头说:“还真没看出来,许家晖这个侄女还是挺有思想境界的,一般人还真没这点气魄。” 王鹏呵呵一笑没有置评。 下午一点,党委会在五楼小会议室召开。 邱强当仁不让主持会议,并且直奔主题,就几位分管副书记、副镇长手里的工作重新调整的事情,各自表个态。 在邱强说了具体的调整安排后,他第一个就点了王鹏的名,要他这个副书记、镇长先带头说说自己的意见。 王鹏也不推辞,直接说:“党管干部,所以,邱书记提出这个人事分工调整,我作为镇长是无条件服从的。当然,作为镇长,从工作的角度,我也谈谈自己的看法,希望可以作为大家表看法时的一个参考。” 王鹏眼睛扫了众人一圈,邱强的讶异、何小宝的犹豫、蔡光良的紧张、姜朝平的坦然,以及高建伟的淡然都尽收眼底,至于蒋春生等人,因为事不关己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自然也逃不过王鹏的目光。 “到曲柳一个星期,我和建伟同志一起跑遍了十三个村两个街道,看到了同志们在过去几年里辛苦付出得来的成绩,也看到了我们工作中的一些不足……” 王鹏从下面的现状谈到镇里的财政,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挑重点点了点,注重的是不贬低谁的工作,也不特别抬高谁的成绩,但反复强调的是今后的工作就是要把过去好的工作持续下去,坏的毛病一定要下决心割除。 他最后说:“所以,我个人觉得,为了让工作更好地持续进行,人事分工的调整幅度不宜过大,影响面应该维持在有利于工作顺利开展的层面上,按每一位同志的特长、能力来调整。”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邱强道,“我就说到这里吧。” 邱强一直在仔细分辨王鹏话里的含意,比起昨天王鹏在自己办公室里直接表示反对分工调整,今天王鹏的话说得还算是温和的,但邱强始终觉得王鹏这是向其他人释放了一个信号,表明他作为镇长支持这个决定纯粹是出于服从组织的态度,而他个人对这个事情还是有想法的。 不但邱强这样想,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王鹏也希望他们这样想。 对于一二把手一团和气这个事情,王鹏在邱强一再坚持要进行分工调整后,就不存在什么奢望了,所以他坚持的准则是,只要不涉及原则底线,其他事情都采取中庸之道,而且这种事情功夫都是在会外,到了会上其实都已经是成定局了,无论是他或邱强的言,都不过是最后的引导,让那些心思不定的人有一个最后选择的机会。 邱强其实心里很笃定,到曲柳虽然才一个星期,但镇里的事情是一桩接一桩,王鹏忙得脚不踮地,他料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一个个去做这些党委成员的工作。 并且,何小宝在曲柳经营这么些年,又有关啸天在她背后站着,一班党委成员对她多数是言听计从,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工作调整,她如果开了口,谁会说个不字? 王鹏完言,接下来就该是何小宝言,她定定神,捋了捋自己的头,看着众人说:“接下来,我来说说吧。作为副书记,我先是一名党员,所以,我对组织决定是无条件服从。但是,邱书记提到让我分管工业工作,我还是有点个人想法。毕竟我是专职党委副书记,全面负责镇里的党务工作,又兼着纪委这一摊事,实际工作也是相当庞杂。而且,我一直从事妇女工作、党务工作,对工业工作毫无经验,虽然主持过一阵梅湾旅游开的工作,但也只是做了个起步工作,毫无成绩可言。刚刚王镇也讲了,分工还是要从具体工作出,要有利于今后的工作开展,所以我希望组织上能考虑另外安排其他同志负责。” 何小宝的话让邱强差点没跳起来,这不是临阵倒戈是什么? 何小宝说完就拿起自己的杯子喝茶,大大的杯身遮住了她的大半个脸,也把她一脸的不甘全部藏到了杯子后面。 王鹏低着头,手里的笔慢慢地敲打着摊在面前的笔记本。 姜朝平不等邱强再点名,也开始表自己的看法,大意是附和王鹏的意见,但他最后是提议仍由蔡光良继续负责工业工作。 蔡光良是今天会场上最开心的一个,王鹏果然说话算话,不但不温不火地拿出了自己的态度,竟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何小宝会上改了口,这下他倒要看看邱强还能把他怎么样?! 心里是这么想,但蔡光良觉得到了这地步,谦虚还是要的,王鹏先前也不是说了嘛,成绩有问题也有,他多少得为这些问题负点责,就算嘴上不能承认这些责任,这种时候谦让也能说明态度了。 因而,蔡光良除了同样表示服从组织安排外,提议还是由姜朝平负责工业工作,自己则全力管好城建这一摊子事。 邱强心里有火不出来,如果那天开会蔡光良就附和自己的提议,让姜朝平负责工业,哪里还有这么多事?现在是干吗,与姜朝平你谦让我,我谦让你,互相扬风格? 因为何小宝态度临时生改变,邱强对这个会的走向一下子就没了感觉,其他委员会是一个什么态度,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如果最后仍旧让蔡光良掌管工业,那他这个书记可就是直接挨了一个大耳刮子,以后的工作就难做了。 邱强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一直低头玩着笔的王鹏,一下子觉得自己真是看不透这个人,自始至终,王鹏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都不怎么明朗,谈不上特别支持也谈不上特别反对。 还有那个姜朝平,莫名其妙地拒绝那么好的一个机会,在曲柳谁不知道工业这一块是上到市里都重视的工作内容,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工作,他却一口拒绝,直接与自己唱反调。 这俩人到底在想什么? 邱强心里恼火,但会议得继续。他看蒋春生坐在那里迟迟不开口,便有些不耐地朝他看了看说:“老蒋,你也说说啊。” 蒋春生听邱强点了自己,挪了挪已经有点臃肿的身子,清了清嗓子道:“你们问我政法工作,我倒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但要说到这个工业,我就狗屁不通了。所以,什么人能上什么人不能上,我还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还是遵从组织决定吧,大家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邱强一听,说了等于没说,这只老狐狸! 当他把目光投向坐在蒋春生边上的王建德,王建德立刻睁了睁眼说:“我没意见。” 邱强差点要吐血,堂堂人武部长,连“没意见”这种没有内涵的话都说出来了。 曹继明倒是自觉,没等邱强看他,就主动开口:“要说呢,蔡镇管工业时间也不长,这摊事原来毕竟是章镇负责的。所以,成绩也好,问题也好,都代表了过去,说明不了什么。既然何书记本人不愿意接这一摊工作,我倒是赞成邱书记原来的提议,还是请姜镇考虑一下,挑挑这个担子。” 邱强总算听到一个自己还算满意的表态,与其让蔡光良如意,他自然是更想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 会场里还剩下桑震亚、袁洪建两个人没有表态,所有人都目光投向桑震亚。 政协办主任桑震亚在镇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但绝不是说他是个毫无原则的人,他对邱强一来就搞分工调整,心里是颇有看法的。现在看到会上的情势并不是一面倒向邱强,他觉得是预料中的事,毕竟邱强做这事本身就欠考虑,自己屁股还没坐稳就要举大刀,谁敢支持啊? 至于何小宝,桑震亚是一百个看不起,就算她自己不临时改变主意,他也不会投赞成票,反正他就是一个养老的,不怕她对自己怎么样。 “咳,咳,”桑震亚也是招牌性地咳了两声,“我附和朝平同志的意见。” 这算什么?邱强不满地看了桑震亚一眼,觉得他真是越养脑子越不好使了。 一时间,党政办主任袁洪建就成了这个会议最后的关键人物,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会场中所有人都看向他,连一直低着头的王鹏也不再把玩手里的笔,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第246章 雾里看人 袁洪建这时有点犯难。〈 何小宝推了这个盼了好久的分管工作,但也没说具体希望谁来接;王鹏说了一大堆同样没有明确的指向;蔡光良的谦让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姜朝平的谦让则是真假难分;蒋春生、王建德都没态度,但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曹继明突然倒向姜朝平有点耐人寻味;桑震亚会选蔡光良倒是意料中的事…… 如此一来,袁洪建的意见就变得相当有意思了。 袁洪建如果选择姜朝平,就等于选择了重新站队,问题是他这队到底是算站在了邱强这边,还是站在了王鹏这边? 他如果选了蔡光良,那无疑是直接站到了新书记邱强的对立面,那他这个党政办主任的日子就难过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这一票给了蔡光良也只是个三票对三票于事无补。 确切的说,袁洪建能在柴荣调离后的短短日子里,就被抬上党政办主任的位置,与蔡光良的扶持不无关系,无论是外人眼里还是他自己的内心,一直把自己当作是蔡光良的人。 袁洪建捏着笔的手里渗满了汗,时间不容许他再一直纠结下去,他心里长叹一声,如果真的因为这个选择从此坐冷板凳,那也只有认命了,忘恩负义的事情毕竟做不得。 “我附和姜镇的提议。” 袁洪建的声音并不高,但足够会议室内的每个人都听清楚。 目前的结果虽然只能说是蔡光良和姜朝平各占一半的支持,但对于邱强来说却像是挨了一个大巴掌,不但何小宝临阵倒戈,连作为书记左膀右臂的党政办主任都胳膊肘往外拐,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邱强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那就由姜朝平同志从春节后接手分管镇里的工业工作!散会。” 王鹏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按王鹏的想法,这样的会议,应该把不容易引起纷争的工作先拿出来讨论,譬如原打算在会上讨论的立体农业项目、农业扶持资金的申请以及镇小受伤家属的安抚等等。 然而,邱强不但自己亲自主持了这个会议,还一上来就讨论这个令人敏感的分工问题,结果搞得不欢而散之余,其他工作一件都没有讨论。 邱强宣布散会后就扬长而去,令会议室内的人都面面相觑。 蔡光良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暗暗为袁洪建懂得投桃报李感到高兴,邱强却利用自己书记的权利一票定了分工安排,连个说话机会都不再给任何人,让他着实又空欢喜了一场。 蒋春生第一个摇着头站起来离开,王建德、曹继明也相继离去。 高建伟看了看王鹏问:“王镇,那这个项目的事……” 王鹏挑了挑眉毛,撇一下嘴后说:“既然这分工定了,那我们几个政府口的自己商量一下,回头再向邱书记汇报了通报给各位委员吧。” 蔡光良、姜朝平本都已经打算站起来离开,听王鹏这样说,又都坐了下来。 何小宝与袁洪建收拾自己的东西,识趣地打算离开。 王鹏却朝袁洪建看了一眼说:“袁主任留下来帮我们作下记录吧。” 袁洪建一愣,但立即坐了下来。 何小宝一个人讪讪地离开了会议室。 蔡光良心里虽然对自己刚刚的谦让深感懊悔,但看到王鹏这个时候留袁洪建下来一起开会,心里一下有点感动,这说明王鹏看重讲义气的人呐。 王鹏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副手,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来了一圈烟,“就我们几个,不用搞得很拘束。” 高建伟本就对这种分工的事不当回事,乐呵呵地接了烟,等着王鹏继续话。 “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不管你们再分管哪块工作,我想强调的是,全镇一盘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后的工作中,大家还是要团结合作,哪怕不是自己的工作,有需要协助的时候,不管你我都要能力合作,这是我在今天分工以后唯一的要求。”王鹏一手夹着烟,一手按着自己的笔记本,目光扫过几个副手的脸,最后落在蔡光良的脸上,话却已转向姜朝平,“朝平,蔡镇在分管工业工作上还是颇有心得的,今后你在这方面如果有什么问题,多请教他没坏处。” 姜朝平很是配合地点了一下头说:“我有数。还希望蔡镇今后多帮忙!” 蔡光良到了这个时候,算是完全明白王鹏的用意了,他不由得在心里哀叹,都说姜是老的辣,却没想到这一圈人全部被王鹏捏在手里。 姜朝平心里对王鹏的佩服,从邱强拍案而起的那一刻就到了极点。 清早在宿舍里,王鹏就跟他说过,今天的会上会最终定下来由他分管工业,而且肯定是邱强一票定音。 看着他们刚来时还嚣张狂妄的蔡光良,此时服服帖帖地坐在这里,姜朝平难以想像自己能学到王鹏这些手段的几分之几? 他起先一直不明白王鹏为什么不让他分管工业,直到今天他才看懂,王鹏哪是不让他接,而是要让他接得合理,接得谁都没意见。 同时,在这个过程中,王鹏还要把蔡光良绑上自己的战车,通过邱强的挤压,让蔡光良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将来站到王鹏这边来。 无论是姜朝平还是蔡光良,他们都以为自己完全看懂了王鹏的用意,却全然没想到他们看到只是他们能理解的一部分,姜朝平真到与王鹏搭档多年后才现,他实际上一直都没法看透王鹏,这是后话。 此刻,会议室里王鹏已经把会议内容真正转到了工作上,对目前几项重点工作作了布置,并要求几个副手就年后的工作,在放假前拿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来,尤其是镇小的修复翻建工作,他希望蔡光良和姜朝平就各自分管的城建、教育方面拿出一个具体的意见和方案来,春节一上来,他除了要对他们的工作作出具体的布置,也希望镇里的小学生能有个地方正常上课。 散会后,王鹏就先去了一趟邱强的办公室,将刚才政府口上开会的内容与邱强沟通了一下,然后就与姜朝平一起去了医院。 王鹏刚到县中心医院,就碰到了牛蓓蓓与艾晴,一问之下才知道,牛蓓蓓挥了他的创意,将募捐这事搞到了工业公司。 工业公司除了新进的职工,目前在领导位置上的,大部分都曾经是王鹏的手下,听说是王鹏倡议捐款的,当即都积极响应。 艾晴更是请示工办主任周宏伟,是不是工业公司也捐点? 周宏伟兼着工业公司的法人代表,他心里虽然不乐意为王鹏抬轿子,但艾晴直接来请示了,他不能说不,以免遭人骂,只好签了字以单位名义又捐了一万。 完成募捐,牛蓓蓓与艾晴就和另外几个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一起去了两位老师的家里,结果一个人也没有碰到,领导说全在医院呢,他们一行人又来了医院。 “那你们这是要回去了?”王鹏微笑着问。 牛蓓蓓与艾晴一起点了点头,艾晴说:“其他人都已经先走了,小牛的妈妈正好是这里的内科医生,我们一起去给你又配了点药,正想着回去交给你呢。” 王鹏愣了一下,连忙说谢谢。 姜朝平在一旁呵呵笑道:“这可不对啊,你们就知道拍王镇的马屁,我上午也淋了雨,好像也感冒了。” 王鹏失笑,撞了他一肘道:“药也抢来吃啊?你喜欢吃,就给你喽。” 牛蓓蓓与艾晴的脸同时红了,立刻齐齐说:“王镇、姜镇,我们先走了,再晚末班车赶不上了。” 姜朝平不等王鹏开口,立刻说:“没关系,你们干脆等我们一会儿,我们看望两位老师出来后,顺道带你们回去。” 牛蓓蓓与艾晴心里乐意,可王鹏没说话,她们不好意思答应,只得偷看着王鹏的表情,想着到底是应该答应还是拒绝。 王鹏急着去看两名老师,直接挥挥手说,“就这么定了。”说着就想往急诊室走。 “哎,王镇,她们转病房了。”牛蓓蓓立刻叫道,“算了,既然一起回去,那我们带你们去病房吧。” 于是,两女走在前面,王鹏与姜朝平跟在她们后面一起往病房赶。 刘云峰竟然一直守在医院里,安慰着家属,并替他们忙进忙出的。见到王鹏他们再度过来,他立即迎了上来。 “王镇,你们怎么又来了?”刘云峰问。 “我不太放心,手头工作一完,就来看看。情况怎么样?”王鹏一边回答,一边跟着刘云峰进了病房。 “都醒了。” 刘云峰才说了这一声,病房里的两位老师和家属都现了王鹏他们,立刻或站或坐都忙着向王鹏、姜朝平打招呼。 王鹏到床前察看了两位老师的情况,总算放心不少,又嘱咐她们一定要好好休息,有什么困难就跟刘云峰讲,镇里一定会尽力为她们办好。 那个揍了王鹏的少年李飞,这时候挤到王鹏身边,低着头说:“王镇长,对不起,我为自己昨天的冲动向您道歉!” 王鹏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不要这样说,是我工作没做好才害你妈妈受伤,该道歉的人是我!” 边上的家属纷纷说:“王镇长,有你这句话,我们这些年心里所有的憋屈都可以消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李飞母亲——镇小老师秦云芬说话了:“王镇长,我想提个要求,可以吗?” 第247章 包厢里的录像 姜朝平听得秦云芬要提要求,心里是有点紧张的,万一她要是开口说希望镇里赔偿多少多少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鹏作为镇长,那可真是不太好拒绝,这口子要是一开,以后就麻烦了。 [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王鹏已经拉着秦云芬的手肯定地回答。 秦云芬斜躺在床上,朝自己的儿子招招手叫他到自己跟前,略带些不好意思地说:“曲柳镇的人没有不知道王镇长的,以前只是听说你为石泉的事东奔西走,大家心里就都佩服得很。这回,你一回来就为我们这些教师解决了工资问题,使我们能安心教书,我们都是打心里感谢你!今天,我听儿子他阿爸说,昨天你冒雨和镇里的警察一起把我们挖出来,自己还被雨淋得感冒了,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所以,所以……” 秦云芬犹豫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们一家想跟你一起照个相,行吗?” 王鹏可没想过自己做的事有多了不起,也从没想过让任何人感激,听秦云芬说得认真,反倒有点汗颜,最后听她只是要求拍个照,哪里还有不答应的? 姜朝平在一边是真的汗颜了,为他刚刚对秦云芬的妄猜。 隔壁床上的毛韵香老师听王鹏答应了秦云芬拍照,苦于自己嘴受伤缝了二十来针说不了话,拼命朝自己的家属做手势,也要拍照。 王鹏一并答应了,然后说:“这样吧,现在你们都受着伤,拍照也不方便,等你们伤好了,开学的时候我再到学校看你们,和你们一起拍照。” 李飞立刻不干了,“这样我和我阿爸就不能跟你一起拍了!” “是啊,我们也要一起拍的。”边上的家属纷纷说。 牛蓓蓓笑着说:“我妈办公室有照相机,我去拿来现在就给你们拍。” 众人立刻说好,王鹏与姜朝平相视一笑。 李飞搬了凳子过来让王鹏和姜朝平坐,大家围在一起说话,不少人开始关心学校房子塌了开学上课怎么办? 王鹏便让大家放心,镇里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一定会妥善处理,保证正常的教学。 说话间,牛蓓蓓已经拿着相机跑了进来,众人又是一阵忙乱,先是一起拍,后来又几个人一块儿拍,再后来又单独拍,病房里一片热闹,引得护士跑来要大家小声点。 拍完照,王鹏又问秦云芬和毛韵香,“如果你们还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一起跟我提出来。” 他话音刚落,两家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没有了,没有了!” 毛韵香还说:“王镇长,看到镇里这么重视我们,我们哪还有其他要求。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上课,做一名称职的教师!” 王鹏于是又嘱咐牛蓓蓓春节抽时间多关心一下两家的情况,并向两位老师和家属提前拜了年,这才和姜朝平一起向大家告辞。 结果,一大群人硬是簇拥着王鹏他们四人,送到医院大门口,看他们车开出去老远了还没散去。 姜朝平从汽车后座望着站在门口的众人,感慨地说:“老百姓是最实在的啊!” 冬天昼短夜长,回到曲柳虽是傍晚六点多,天却已经大黑,四个人都是饥肠辘辘,姜朝平建议一起去阿芳饭店把肚子喂喂饱。 牛蓓蓓一听就开心地叫好,艾晴连忙拉了拉她,偷偷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鹏,小声对牛蓓蓓说:“王镇都没出声呢,你瞎起什么哄啊?!” 王鹏听了不禁失笑,原来身份这东西真会让边上的人小心谨慎起来,想想过去在工建办的时候,大家在一个大办公室里工作,他虽然掌管着工业公司,但毕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那个时候哪见过艾晴这么小心翼翼的? “你们不说还觉得饿,这一说啊,还真是饿得不行了。”王鹏摸着自己的肚子,“小余,开阿芳饭店祭五脏庙去。” 余晓丰应了一声,加大油门直驶阿芳饭店,后座与姜朝平并排坐着的牛、艾二女都抿着嘴偷乐。 到阿芳饭店,四人先后下了车,王鹏车到饭店门口才现余晓丰在车上并没有下来,立刻大声叫他:“小余,下来一起吃!” 许武强老早迎了过来,“王镇,快进来,快进来,今天外面实在是冷得很!” 把王鹏迎进店里,许武强又与姜朝平他们几个打招呼,余晓丰最后一个走进来,刚站稳,王鹏就说:“小余,点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们先上去坐。” 许武强愣了一下,王鹏从来都是让他或者许梅芳配菜的,让人点菜可还是第一次。不过,他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立即笑呵呵地递了根烟给余晓丰,引着他往后面的厨房走。 王鹏他们四人进了包厢,开了空调和电视,一人拿了一杯服务员送上来的热茶暖手,牛蓓蓓却突然尖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啊!怎么放这个呀?!” 王鹏他们现在被她吓了一跳,但随即耳朵里又听到“嘿咻,嘿咻”的喘息声,才齐刷刷地转头盯上了电视机,立刻全都愣住了。 艾晴反应快,跑过去一下关了电视,但是双颊却早已经红霞满布了。 王鹏和姜朝平看了一眼电视机下面连着的录像机,都有点尴尬,这许武强也太Tn的过份了,竟然在包厢里放毛片。 心里骂归骂,毕竟俩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王鹏又已经有过那方面的经历,被这“嘿咻,嘿咻”的图像一刺激,竟然直接起了反应,这就让他更加尴尬了。 牛、艾二女这个时候也都闭上了嘴巴,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牛蓓蓓甚至心里暗怪自己不该叫出声来,直接把电视关了多好! “哎哟,真的是你们俩也来了呀!” 就在包厢里气氛难堪的当口,许梅芳喊着走进来,“王镇,你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不假,可我好歹也是镇政府的人吧?你可从来没有请我吃过饭哦!” 许梅芳娇小玲珑的身子一直凑到王鹏跟前,那娇滴如莺啼的声音飘到耳朵里,王鹏立马脑海里又浮出刚刚电视里“嘿咻,嘿咻”的图像,有些地方就开始胀难受了,他心里忍不住暗骂自己怎么今天一点都不经刺激! 工建办还没拆分,与工业公司一起在大办公室办公的时候,艾晴与许梅芳就不怎么对付,这会子看许梅芳一副娇滴之态,嘴角立刻溢出几分不屑,不咸不淡的话也从嘴边溜了出来,“哎哟,老板娘,你哪只耳朵听到是王镇请客啊,明明是我和小牛请两位领导吃饭,难道你也想掏腰包算一份?” 许梅芳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突然拉着王鹏的手就往包厢外面走,弄得姜朝平等人莫名其妙,想出口拦她,却见王鹏自己放下了杯子跟着她出去,一时又都觉得不好说话。 许梅芳拉着王鹏到走廊尽头,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厉害,到最后是弯着腰捂着肚子,人都站不直了。 王鹏最先跟着她出来是实在觉得不出来不行,等她大笑起来的时候,他又觉得实在窘得不行,再到她笑成这副样子,他却有点恼羞成怒了。 “笑完了没有?”王鹏终于一把拉直了许梅芳,恼恨地问,两只眼睛竟是有一丝凶光。 许梅芳兀自还咯咯笑个不停,身体虽然被他拽着,却因为笑得太厉害一时收不住而直打颤,明明看见王鹏露出凶相来,她竟还是笑着将自己的嘴直接贴到了王鹏的唇上。 王鹏常来阿芳饭店,知道现在身处的位置是个死角,前面是许家兄妹的房间,平时没有人会过来,既然是送上门来让自己吃豆腐,那可是不吃白不吃了。 许梅芳还在试图撬开王鹏的嘴,一不留神一条大舌就滑进了她嘴里,翻江倒海地一通猛卷,与此同时,王鹏的手毫不含糊地伸进了她的毛衣,一路往上直登山顶,下手既重且狠,令得她不由得要轻呼起来,偏偏嘴又被堵得牢牢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扭了起来。 王鹏一番吸吮之后,却突然松开了嘴,一把将许梅芳按在墙上,留在她两座山峰之上的手却没有停下来,又揉又捏又挤的,把个许梅芳急得身子在墙上不停地蹭。 王鹏的眼睛直直地瞧着许梅芳红扑扑地脸,坏笑道:“不好受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笑我!” 许梅芳皱着眉连忙说:“不笑了,不笑了!” 王鹏嘿嘿笑着在她的小樱桃上拧了一下,然后把手伸了出来,整整衣服转过身又往包厢走去。 许梅芳愣在那里老半天没回过神来,等一阵冷风吹来,她只觉得腰里凉嗖嗖的,才现自己毛衣下面一大片肌肤都裸在外面呢。 她一边拉好衣服,一边撅着嘴暗骂王鹏不是男人,都顶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憋回去! 王鹏进包厢前特意往卫生间转了一下,照了照镜子确认没什么令人怀疑的罪证,才放心地走出去。 包厢里一桌菜都已经上齐,姜朝平等四人见王鹏进来,都好奇地看着他,但嘴里又都不敢问他刚刚跟着许梅芳干吗去了? 王鹏刚想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包厢的门又被拉开,一张年轻姣好的脸从门外伸了进来。 第248章 难缠的丫头 王鹏看清门口那张脸时,惊得嘴都张大了,连对方冲过来一下抱住他都没能及时醒过神来。 “小鹏哥,你不会是看见我高兴傻了吧?”沈婷搂住王鹏的脖子用力摇着。 “哎哟,傻丫头,你想把我的脖子折断啊?”王鹏终于回过神,扳开沈婷吊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边上,坐在他边上的姜朝平赶紧让过一个位子给沈婷坐。 “人家总算找到你了,高兴嘛!”沈婷对姜朝平的礼让视而不见,只关心王鹏的态度,“你看到我高不高兴啊?” 王鹏无可奈何地说:“高兴,高兴。” 沈婷这才看着桌上的菜说:“哎呀,这么多吃的啊,太好了,我正饿着呢!”说完就举筷欲吃。 王鹏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道:“没礼貌!一桌人都没吃呢,你进来也不和大家打招呼,动手就吃。” 沈婷立刻吐了吐舌头朝其他人点了点头说:“大家好,我叫沈婷,是小鹏哥的小女友,大家可以叫我小婷。” “噗……”牛蓓蓓和艾晴同时笑出来。 王鹏在沈婷进门的时候就有了被她胡闹的心理准备,可等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忍不住暗暗叫苦,责问老天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连着被女人折腾? “小婷,为什么这女友前面还要加个小字啊?”艾晴想逗逗沈婷,在她看来,沈婷根本就不是王鹏的菜。 “因为我娇小可人嘛!”沈婷嘴里说着娇小可人,胸却非常突兀地挺了一下,引得姜朝平和余晓丰同时咽了一口口水,并且都侧了脸偷笑。 牛蓓蓓和艾晴注意的可不是沈婷这个动作,她们同时在想的是沈婷话里的意思,合着这个小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娇小,那么言下之意,她是王鹏的女友? 俩人想到这里同时瞪大眼睛看着王鹏。 王鹏看到牛、艾二女瞪着自己,立刻也察觉到沈婷这话引起误会了,连忙摆摆手说:“别听她瞎说,她是我一妹妹,妹妹!” 话音刚落,沈婷就“啪”一下搁下筷子,瞪着王鹏道:“谁要当你的妹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江秀分了,我完全有资格当你女朋友,我今天就是来宣示主权的!” 这话一讲,立刻又是晕翻一大片,不仅如此,除了沈婷自己,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王鹏在曲柳名气不小,所以,镇里的人大都知道他有个省长千金女朋友。 而在座的,都是在政府工作的人,就算牛、艾二女是女性,也多少知道有个靠山硬的老泰山就意味着仕途一片光明,这也是王鹏回到曲柳后,不管喜欢他不喜欢他的人都笑脸相迎的一个最大原因。 现在冷不丁的,突然说王鹏和江秀分手了,听在姜朝平他们的耳朵里,那可是一件对王鹏大大不利的事情。 沈婷原以为自己说完这话,一定有人会接嘴什么的,等了半天没反应,却现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鹏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沈婷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王鹏的衣袖。 王鹏看她一眼后,朝其他人挥挥手说:“动筷,动筷!再不吃要饿死了。” “是啊,菜都要凉了。”姜朝平也忙着附和。 所有人都举起筷来,牛、艾二女更是埋下头穷吃,像是要把心里升起来的那些好奇全压下去。 王鹏其实倒不是在意别人知道他和江秀分开了,他只是没想过要被这样大嚷大叫的宣传开来,尤其是他还没有去见过江一山亲自道歉,少些人知道这事总比大家都知道来得强。 好在他对后果有心理准备,所以只一会儿工夫便神色如常了,想到沈婷一厢情愿的想法,这里又那么多人,他可不想江秀的事还没完全解决好,又添上新的麻烦,于是吃了一会儿就起了个话头跟大家边吃边聊。 等气氛重新热闹了一些,沈婷也以为什么都过去了,又重新粘着他撒娇的时候,他半真不假地推开沈婷道:“在我眼里啊,你只能当妹妹,一辈子都当不了女朋友!” “为什么呀?”沈婷不依。 “因为我有心理障碍啊,只要想到自己曾经把你当妹妹,就没法对你有邪念。一个男人要是对女人没有邪念,怎么把她当女朋友啊?”王鹏笑道。 姜朝平和余晓丰听了都暗笑。 “什么歪理啊,从来没听说过男人要对女人有了邪念,才能把她当女朋友的!”沈婷一边吃一边说。 牛蓓蓓本来也想笑,可是看到姜朝平与余晓丰在偷笑,王鹏又是一脸坏笑,她忽然就想到了刚刚进来时看到的录像,不由得脸一直红到了脖子,脱口道:“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太坏了!” 王鹏他们三个男的闻言都把目光投向牛蓓蓓,先是不明白她何出此言,再看她满脸红晕,同时醒悟又是那“嘿咻”惹的祸,忍不住都放声大笑。 牛蓓蓓本来就在懊恼自己脱口而出说的话,再被他们这么一笑,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羞得整个人都躲到了艾晴的怀里。 沈婷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一个劲地推着王鹏追问,王鹏只是笑而不语,把她急得不行,却也无计可施,只好一个人死命地吃东西。 等笑够了,王鹏让大家快吃,吃完了让余晓丰把牛、艾二人送回家,他和姜朝平可以走回宿舍。 但是,他突然想起边上还有个沈婷,“你今天怎么来的?晚上住哪儿?” “乘中巴来的啊,晚上嘛当然是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啦。”沈婷想也不想就答。 包厢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两秒后再度爆出一阵轰笑。 沈婷不高兴了,“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 姜朝平搭着王鹏的肩膀问沈婷:“我们住的宿舍,里面只有一个房间两张床,你打算和我们俩哪个睡一块儿?” 王鹏马上推了姜朝平一把道:“正经点,别尽拿她开玩笑。”随即又朝着沈婷问,“你过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沈婷立刻点了点头说:“对,我寒假里有个社会调查,是关于乡镇企业经营现状分析的,所以想请你帮帮忙,让我在你们这里哪家企业收集一些资料。” “这事你得早说啊,再过两天全放假了,要等过了春节才行。”王鹏道。 “这不还有两天吗?我先蹲上两天,过完春节再来一趟,应该能搞定的。”沈婷立刻说道,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我来帮她安排吧,王镇。”余晓丰突然接口。 王鹏点点头说:“也好,一会儿,你再帮她在招待所订个房间,房费我明天一早给你。” 余晓丰刚答应下来,沈婷就说:“干吗要他帮我去订啊,你就不能陪我过去吗?” 王鹏真是怕了这个难缠的丫头,死缠烂打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人修炼得出来的,他觉得过去冯笑笑要是有沈婷现在三分之二的盯人之术,他恐怕早就被俘虏了。 余晓丰确实很有些看眼色的本领,这个时候又把沈婷的问题接了过去,“这两天镇里出了点事,王镇晚上还要和姜镇他们一起开会,他就算想陪你去也没时间啊。” “真的吗?”沈婷有点不相信。 “真的!”姜朝平他们四个立即同声回答她,说得又快又响亮。 这下由不得沈婷信不信了,她嘟着嘴不再说话。 王鹏连忙说自己吃饱了,问姜朝平怎么样? 姜朝平一拍肚子站了起来,说走吧,开会去。 王鹏走到门口,到底有点不放心,重新走回来对沈婷说:“晚上一个人睡觉把门锁好,听到没有?有事可以呼我。” 沈婷的眼睛一下又亮了,朝王鹏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鹏一下子又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怎么这个心软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当即不再多嘴,和姜朝平一起逃似的离开阿芳饭店,连牛、艾二女与他说再见都没有听见。 跑进镇政府大院,王鹏与姜朝平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姜朝平掏出烟来递给王鹏,王鹏摇摇手说:“不想抽,最近有越抽越凶的趋势,得克制点了。” 姜朝平随即将烟塞自己嘴里点上,抽了几口突然问:“你真和江经理分开了?” 王鹏往前走的脚步没有一点停顿,“可以算是吧。” “为了小莫?”姜朝平又问。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 “确切地说是为了我们三个都好。”王鹏终于在宿舍楼下站住,“到了这个时候,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与其三个人都难受,还是分开了好。” 姜朝平定定地看着王鹏的脸,不禁笑了一下,“我真觉得你够胆!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仕途,做这样的决定不容易,未来恐怕更不容易!” 王鹏点点头,也笑道:“你要是想退出还来得及,我保证不拖着你下水。” “得了吧,已经下水了,想爬起来也没那么容易了。”姜朝平说完俩人一齐哈哈大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说来让我也跟着乐乐?”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第249章 分道扬镳 “冯哥?”王鹏朝着黑暗中的男人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 男人呵呵笑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果然是冯天鸣。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啊?”王鹏赶紧迎上去,“走,快上楼,这里冷得很!” “冯副市长!”姜朝平也上前和冯天鸣打招呼。 冯天鸣朝姜朝平笑了一下,拍着王鹏的后背一起上了楼。 一进门,冯天鸣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对王鹏说:“到你屋子里聊聊吧。” 王鹏立即把冯天鸣让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到客厅泡了两茶端进去。 把茶递到冯天鸣手里的时候,王鹏直接就问:“为江秀的事情来的?” “你知道就好!”冯天鸣眼露责备,“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初不愿意与笑笑在一起,我当你是心气高,可是江一山的背景够硬了吧?你居然还会和江秀分手!” 王鹏摸出烟来递给冯天鸣,冯天鸣没好气地说:“不抽!” “冯哥,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对不起江秀,可这样总比误了她一辈子好吧?”王鹏说着把烟塞进自己的嘴里。 “什么误不误的?她自己愿意跟你在一起,就谈不上你误了她!你现在这样做,反倒是严重地耽误了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从市里到梧桐再到你们镇里,一旦大家知道你和江一山的女儿黄了,明里暗里会生出多少麻烦来?”冯天鸣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责问王鹏。 王鹏一口一口吸着烟,没有说话。 “小鹏,你是男人,要以自己的事业为重。感情这种东西,若干年后,就算是再浓的爱情,也会变淡,到那时候你再后悔就晚啦!”冯天鸣觉得自己说得够苦口婆心的了。 王鹏的嘴嘬着烟,一下下吸进口腔,烟头上的火光一明一暗的,晃得冯天鸣有点焦躁,他劈手夺了王鹏的烟扔在地下,一脚踩上去狠狠地踏灭了,“说话!”他觉得自己有点忍无可忍了。 王鹏苦笑着说:“冯哥,我就是不想做让自己、让别人后悔的事,才下这个决心的。这件事,并不是冲动之下才做的,我也犹豫了很久,权衡了很久。” “你犹豫、权衡,就得出这样一个结果?亏你还是官场中人!”冯天鸣有点恨铁不成钢了。 “你觉得,若干年后,我和江秀组织了家庭,而我像你和宁枫一样在外面风花雪月,你觉得江秀能接受、江省长能接受?”王鹏反问冯天鸣。 “你!”冯天鸣怒不可遏地指着王鹏,“这是两码事!” “我只是举个例子,想要说明的是,江家的地位就决定了他们的女婿要循规蹈矩,无论是政治路线上的一致,还是对家庭的忠诚,而我无法保证自己将来可以将身心全部交给江秀,那么及早撤离,比将来大家更难相见要好很多。”王鹏冷静地说。 冯天鸣愤怒的目光盯在王鹏的脸上,突然变成了一种愕然,他的手仍然指着王鹏,嘴里却说:“你等等,我怎么觉得你和她分手,并不只是从感情上考虑?” 王鹏的眉头微蹙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如常,神色平静地回望着冯天鸣道:“你想多了,冯哥。” 冯天鸣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并且不时地观察着王鹏。他从宁枫嘴里知道王鹏决定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充满了愤怒,这个不可控制的家伙,总是在不停地制造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从知道潘广年不可能兼任市长,上面要空降李泽来宁城当市长那一刻起,心里就塞满了无法排遣的怒火,他与宁枫费尽心机,最终在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的时候功败垂成。 在丧气之余,他又把希望寄托在王鹏身上,想依靠二人之间多年积累下来的兄弟感情,借着王鹏与江秀的关系,能更进一步地靠近江一山,靠近江一山的夫人章云梦。 然而,王鹏突然之间的这个决定,让冯天鸣的希望再度变得渺茫。 一旦江一山因为女儿而对王鹏动怒,他就必须也要为自己的前途作出抉择,到底是继续与王鹏保持关系,还是将他丢弃,对他来说也踏入了两难的境地。 从认识王鹏开始,他就一直很欣赏他的聪明与才气。但随着彼此感情的增加,随着了解的日深,他也越来越现,王鹏在他谦恭的外表之下,包裹着一颗常人难以驯服的心。 冯天鸣因此时常怀疑,自己当初引他踏入官场是不是错了?他觉得王鹏总是在做一些官场中人忌讳的事情,这无论是对王鹏本人,还是对他这个亲近之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王鹏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他明白冯天鸣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自己不能硬拖着冯天鸣与自己站在一起,官场就是这么现实,尤其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官员来说,任何感情最后都替代不了他往上爬的yu望。 “小鹏,我希望你再认真考虑考虑这件事,不要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冯天鸣还是希望努力一下。 王鹏露出一丝微笑,“冯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大哥!这个决定事关我的一生,所以,我知道自己有多慎重。” 冯天鸣怔怔地在桌子边上坐下来,摸过王鹏放在桌上的烟盒,终于掏出一支烟来点上,他一再想着王鹏说的不多的几句话,想从里面捕捉一些什么,可是,那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令他越想越头疼。 王鹏不想看冯天鸣这样沉重,低低地说:“其实,没有我和江秀的关系,宁枫也能处理好和江省长的关系。” 冯天鸣猛地一下抬起头,瞪视着王鹏,声色俱厉地喝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王鹏!” 王鹏苦笑一下,是啊,按理他不该说这么直白的话,可事实不就是这样的吗?他无非是替冯天鸣往前推了一把,让他可以更早地下该下的决心,有些事情靠温情的面纱是遮不住的。 冯天鸣看着王鹏的表情,觉得在他面前,自己的怒喝,无非是一种色厉内荏的表现,这让他感到由衷的沮丧,也对王鹏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 既然王鹏可以把所有的关系看得那么清楚,他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决定?是体现他的道德高尚,还是想显示对他冯天鸣的不屑? 王鹏的确是用一句话就加了冯天鸣的决定,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冯天鸣的恼羞成怒里,竟然还掺杂着内心深处对自己的鄙视,在无法正视面对的情况下,冯天鸣又将对自己的鄙视转换成对王鹏的恼恨。 人心永远是复杂的。 冯天鸣快地将嘴里的烟吸完,又重重地在烟缸里将烟蒂掐灭,对着王鹏冷冷地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房间地门被冯天鸣重重地拉开,王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又听到宿舍的大门狠狠地被关上,那一记重响敲在他的心上,如同一帧漂亮的相框被高高举起砸落在地面时出的碎响,带着一种令人痛惜的撕裂感。 王鹏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七年前,那个年轻男人推着自行车,站在初秋的阳光下,态度和煦地鼓励他,一切就像是在昨天。 “是来给你施压的吧?” 姜朝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将已经续上水的茶杯递到王鹏面前。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有些人与你相处了很久,彼此间亲如血缘,都以为是互相了解将一起面对未来所有的人,偏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互相走岔了,甚至到头来再也不能有所交集。 而有些人,相处时日不长,仅仅因为某个瞬间的某种感动,突然就成就了一种荣辱与共的生死之交,人生真的是处处奇妙。 王鹏接过姜朝平递过来的茶,微笑着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应该还远远没有开始吧。” 姜朝平站在王鹏对面,伸出手按在王鹏的肩上,笑着替他打气:“既然做了决定,你应该是早有心理准备,再难我都支持你!” 王鹏笑着拍了拍姜朝平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 良久,王鹏站起身来,对姜朝平说:“该来的事总要来,该做的事也总要做。我们还是先想想好,怎么把立体农业的事搞起来吧。我是觉得,除了高建伟这里要落实具体工作,你也要利用你分管的这块工作,做点事情。” “你有新想法了?”姜朝平连忙问。 “上次跟你讲的那个宣传造势,我想让你先缓一缓。”王鹏说。 姜朝平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事会对工作造成多大影响,但是提前预防肯定是没错的。这种情况下,保持低调肯定比高调张扬要好,你先把这事压一压,等后期效果显出来的时候再做宣传也不迟。”王鹏边想边说,“另外,你是不是搞个科技下乡活动?把畜牧站、农科站的那些个技术员都动员起来,在立体农业正式推广前做好技术准备工作,推广期才能做好技术服务。” “这个可以,我先搞个计划,春节上来就布置下去。”姜朝平说。 “还有,政策调研这一块工作很重要。”王鹏想了一下说。 “政策调研?”姜朝平笑问,“这个有点夸张吧,我们只不过是一个镇啊?政策也轮不到我们制定。” “迂腐了吧?”王鹏笑他。 “那你倒说说。”姜朝平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第250章 人不能只看一面 王鹏笑道:“又不是让你去制定政策,只不过我们在执行政策的过程中,也是需要及时了解一下老百姓的反应与动向吧?如果不能做到及时掌握,又怎么知道政策执行的真正效果,或者说我们工作人员在执行过程中有没有出现偏差呢?” “我明白了,你是要了解执政效果。〔<〔 ”姜朝平点了点王鹏说。 王鹏点点头,“这个很重要,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俩人又聊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工作后,打算各自休息,王鹏的呼机却响了,他一看号码,眉头就收紧了,暗想,这小丫头片子不好好睡觉,又是要干吗? 呼王鹏的当然是沈婷,她的理由是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王鹏说过有事可以呼他,所以她就呼了。 王鹏没办法,只好斜倚在客厅的沙上,抱着电话陪着这个难搞的丫头东一句西一句地瞎扯,聊着聊着竟然睡着了。 …… “嗨,嗨,你别告诉我一晚上都睡这儿了!” 清早起来的姜朝平摇醒抱着话机躺在沙上的王鹏。 揉着酸疼的脖子从沙上坐起来的王鹏,痛苦的现,自己不但脖子僵得不能正常转动了,而且由于合衣躺了一晚上,昨天还不算严重的感冒,一下就厉害了起来,不但鼻子全部堵上,嗓子干疼,头也痛得厉害。 姜朝平看王鹏脸颊很红,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惨了,烧上了。”说着就去找药,“你昨天不是配了药吗,都放哪儿了?” 王鹏有气无力地往卫生间走,“好像是扔办公室里了。” “牛蓓蓓后来给你配的也没拿回来?”姜朝平追过来问。 王鹏摇摇头,“昨天像逃难一样地出来,哪还记得。算了,你别找了,我回办公室再吃药。” 可是,王鹏吃完早饭才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穿着厚重的棉服,无聊地踢着脚的沈婷。 “你怎么一大早就在这里?”王鹏走过去开门。 “你还说呢,昨晚上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你就这么不耐烦我啊?”沈婷一脸的委屈样。 “我是太累睡着了,不是故意不听你说话。”王鹏解释着进门,“你来的时候小余不在吗?” “你说昨晚送我去招待年那小子?”沈婷问了又答,“我来他正打扫卫生呢。” 王鹏奇道:“那你怎么刚刚还站门外,不在里面等我?” 沈婷笑道:“这是镇长办公室哎,我一个外人坐在里面算什么呀,咱俩再熟我也不能这样摆谱吧?” 王鹏呵呵一笑,总算看到沈婷也有靠谱的一面,让他觉得真是对什么人都不能只看一面。他一边拿起桌上放着的药吃了,一边开始打电话。 沈婷这才注意到王鹏的神情看上去有点疲惫,“你的感冒很严重啊,是不是烧了?”她说着就去摸王鹏的额头。 王鹏正提起话筒的手肘一下撞在她胸口,感觉软软的弹了一下,立刻想跟她道歉,却见她脸涨得通红看着自己,连忙假装什么也没有生继续拨电话。 把余晓丰叫了下来,王鹏让他赶紧把沈婷的事安排了,别让她在这里晃荡影响工作。 沈婷嘟着嘴腹诽王鹏装相,但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余晓丰走了。 农历年的最后两天,大部分单位正常工作都停下来了,忙乎的基本都是领导下基层慰问、内部放年货什么的,曲柳镇政府也不例外。 余晓丰才带着沈婷离开,何小宝与牛蓓蓓就一起走了进来。 “王镇,九点准时出,你和我一路还是和蓓蓓一路?”何小宝进来就问。 按镇里的工作安排,当天王鹏和邱强要分别带队慰问镇里的五保户和老干部,王鹏看了何小宝一眼,知道她对慰问这种事本来就是当作演戏来看待,所以与其让她带着假笑去慰问那些五保户,倒不如让她跟着邱强去看望那些老干部更自然些。 “还是让小牛跟我一路吧,我们走的地方要多点,你下午不是还有个台胞台属座谈会吗?跟着我怕是时间要来不及。”王鹏不着痕迹地说。 何小宝立即笑道:“是哦,看我,竟然忘了下午还有个座谈。那,蓓蓓,你跟王镇一起去吧。” 牛蓓蓓脆脆地应了,等何小宝一走,就过来将一袋药放在王鹏桌上说:“王镇,你的感冒比昨天重了啊!”说着就在袋子里翻找退烧药,“姜镇说你烧了,给把这先吃下去,不然一天跑下来,身体会挂不住的。” 王鹏感激地朝她笑笑,接过药立刻吃了。 “那你先忙,待会时间到了,我和其他人在楼下等你。”牛蓓蓓说完就离开了王鹏的办公室。 王鹏连着吃了药,人有点昏昏沉沉的,就靠在椅背上想闭会儿眼,门却又被敲响了。 “请进。”王鹏恹恹地喊了一声。 门开处,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穿着时尚却不失稳重大气的女子。 “请问,您是王镇吧?” 女子礼貌地询问。 王鹏点下头说:“我就是,请问您是?” 女子不疾不徐地走到王鹏桌前,从坤包里掏出一个真皮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双手拿了递给王鹏,并自我介绍道:“我是宁城日报社农经版记者纪芳菲,这是我的名片。” 王鹏立刻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接过名片之余,笑着向纪芳菲伸出一手道:“你好,纪记者,早听朝平说起过你,请坐!” 纪芳菲浅浅一笑在王鹏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道纪记者找我有什么事情?”王鹏离开座位去帮纪芳菲倒水。 已经坐下的纪芳菲重新站起来走近王鹏说:“王镇长不必客气,我自己来倒水吧,听你的声音像是感冒了哦。” 王鹏愣了一下,但还是笑着将杯子和茶叶罐放到纪芳菲手上,“好吧,那就辛苦你自己泡杯茶,这个是武夷岩茶,听说女同志喝不错。” 纪芳菲“噗哧”一声轻笑,“这么好的茶,这个喝法,可真是被王镇糟蹋了,我还是喝白开水好了。” 王鹏被她呛了一声,倒也不尴尬,他的确对茶没有什么研究,东子给他什么样的茶反正说一下品名,然后跟他说一句是好茶,他自然也就这么照搬照说,至于到底这些茶是怎么个好法,他真是从来没细想过,也没有这工夫去细究。 纪芳菲果真将茶叶罐放回王鹏身后的柜子,只倒了一杯白开水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双手捧着杯子微笑着说:“我只是很好奇,朝平原先说的那个立体农业的追踪报道,为什么你突然想放一放?” 从纪芳菲表明自己的身份,王鹏就估计姜朝平给她的解释理由让她没法接受,才会直接跟到他这里来了,可是,他又该怎么说呢? “王镇长?”纪芳菲看王鹏有点愣神的样子。 王鹏歉意地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感冒吃了药人有点思维迟钝,呵呵。”他顿了一下又说,“其实,我原先的想法有点欠考虑,立体农业曲柳以前从来没有搞过,能不能成都得两说,起步之初就大搞宣传实在不妥当……” 纪芳菲是沪市光达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也是宁城新闻界有名的笔杆子,别看她平时说话做事温婉有礼,但工作中看问题的角度向来刁钻,问出来的话也犀利得让人难以招架。 王鹏的话才停顿了一下,纪芳菲就直接插了进来:“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突然想把采访放一放,是因为你对这个立体农业根本信心不足,害怕最终这是个失败的项目,无法挽回社会影响,从而影响了你的仕途?” 王鹏收起原本搁在办公桌上的双手,放到椅子扶手上,整个身体也靠向椅背,眼睛眯缝着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就问出如此犀利问题的女子,分析着她这样问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出于职业的好奇还是其他? 这样的思索也不过分把钟的时间,他就笑着说:“改革本身就是一件摸着石头过河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能成功,关键是在改革的过程中我们是不是做到了无愧于心。我这样说,可以算是回答你这个问题了吗?” 纪芳菲浅笑一下说:“我只能说这是个狡猾的回答,如果按法庭问话的标准来说的话,你只能就我的问题说是或不是,那你敢回答吗?” 王鹏哈哈笑道:“可你是记者,不是法官,不是吗?”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的茶水柜上拿过水瓶,回过来帮纪芳菲的杯子里加上热水,“确实对不住,你做了这么多前期工作,却是白辛苦一场。这样吧,过了春节找个时间,我和朝平请你吃顿饭,时间、地点由你定!” 王鹏不想在具体问题上与纪芳菲再纠缠讨论,打着哈哈要绕开去。 纪芳菲在他去放回水瓶的时候却说:“你当然得请我吃饭,但不是为了这个还没有开始的采访,而是为了这个!” 王鹏回过身,看见纪芳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纤长白皙的手指正压在上面,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这是什么?” 第251章 纪芳菲 纪芳菲用两根长长的手指夹起信封,两片涂着亮红唇膏的红唇轻轻吐出三个字:“举报信。?<?< ( ” “举报信?”王鹏放下水瓶笑着走回自己的位置,“告我的吗?应该寄纪委啊,怎么寄报社了?” “你好像很不以为意?”纪芳菲留意着王鹏的表情。 王鹏直视着她反问:“你觉得我应该紧张还是惊讶?” 纪芳菲有点无趣地放下手将信封推到王鹏面前,“至少你的反应太冷静了,与你的年纪实在是不相符。” 王鹏心里当然想知道什么人又在自己背后做这种小动作,但他不会在一个初次见面连底细都不是最了解的女人面前,表露出自己内心哪怕一点点的想法。 他身体向前移了移,把那个信封推回纪芳菲的面前,“既然你都已经说让我请你吃饭了,那就证明这件事是过去式,这个信封我看不看都无所谓。” 纪芳菲终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了王鹏许久,拿起王鹏桌上的打火机点着,另一个手则拿着那个信封移到跳跃不停的火苗上。 王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的举动,嘴角不由自主地竟浮起一丝笑意。 直到那个信封被烧成灰烬,在王鹏的烟缸里燃着余光,纪芳菲的脸上终于现在一种折服的表情。 “朝平跟我说,你是个内心强大的人,我还一直不相信,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得不信。”纪芳菲拍了拍自己的手,把打火机放回王鹏面前道,“好吧,那个采访放就放吧,我不追问理由了。” 王鹏呵呵笑起来,把椅子拉前一点突然问她:“那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纪芳菲眉毛一挑道:“你不是无所谓吗?” “嘿嘿,对举报这种无谓的事情我当然无所谓,但是我对你用一个信封来试探我的行为很感兴趣。”王鹏嘴角轻扬,表情中带点促狭,又带点顽皮。 纪芳菲呆了一下,脱口道:“原来你是猜到了啊?!” “哈哈哈……”王鹏笑着摇摇手指,“我什么也没有猜到。” 纪芳菲撇了下嘴,也笑起来,“你不但有朝平说的强大内心,观察力也惊人,而且还……”她突然停住没说下去。 王鹏已经确认这个女人无害,好奇心也就不妨泛滥一下,“而且还什么?” “还很坏!”纪芳菲瞪着他一下说出来。 “呵呵呵呵……这个评价,出自大记者的口,我怎么听都不像是批评嘛!”王鹏调侃道。 “滴铃铃……”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王鹏接了起来,是牛蓓蓓打过来提醒他再过五分钟出,王鹏放下电话,又是一笑,这个牛蓓蓓还真是个细心的女孩。 “怎么,有事要忙?”纪芳菲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王鹏已经站起来穿外套,语气抱歉地说:“今天慰问五保户,不能陪你聊了。找时间吧,让朝平安排,我请你吃饭,真诚的!” 纪芳菲听了这话,展露出她进门以来最为灿烂的笑容,整齐的洁白的牙齿与红唇相映,使她的笑容看上去既明艳又妩媚。 “年后吃饭这种事,这么早打算都是空的。”她轻启贝齿道,“你害我丢了一篇稿子,总得补一篇给我吧?” “你想怎么补?”王鹏一边问,一边已经走到门口等纪芳菲走出来。 纪芳菲走到他身边咯咯笑道:“我就跟你一起去慰问五保户吧。”说完也不管他应不应,就在前面一路走了出去。 “哎,纪记者!”王鹏追了上去。 “叫我菲姐吧,我知道你比朝平还小。”纪芳菲回眸浅笑。 王鹏走到她边上,抓了抓头道:“芳姐,你是市报的记者,年底慰问五保户这种新闻,你得跟市里领导去才上得了版面啊!再说了,我带你一个大记者去慰问,就算我是真想去看看这些五保户,也变得像是演戏似的,影响不好。” 纪芳菲脚步不停一路往楼下走,“新闻点是无处不在的,怎么上版面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你不用操心。至于是不是演戏,你不是说了吗,做事讲的是无愧于心。” 王鹏的脚步滞了一下,呵,这个女人,真的是犀利! 王鹏与纪芳菲到楼下,牛蓓蓓和妇联的冯海波正等在车边,桑震亚则坐在车上,看到王鹏就招手说:“王镇,快,上车啦。” 王鹏打开面包车的副驾驶室门,让纪芳菲坐前边,帮她关上门后,他与其他人6续上了后座,坐定后才向大家介绍了纪芳菲的身份,众人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 纪芳菲却在闲聊时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来看姜镇,才知道你们今天下去慰问,就巴巴地跟了来,不会给你们添乱吧?” 牛蓓蓓直爽没有城府,立即就说:“原来你不是我们王镇请来的呀?!我还在想呢,新领导新作风,我们还从来没有带记者一起下去慰问过呢!” 纪芳菲朝牛蓓蓓眨眨眼道:“你们王镇心里是巴不得赶我走,我实在是因为这个月还有一篇稿子的任务没完成,好说歹说才求得他同意跟来的,一会儿你们也别把我当记者,只当也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就好,我跟着就是想找找新闻点而已。” “纪姐,我能这么叫你吗?”牛蓓蓓问是问了,可不等纪芳菲回答又说,“老在报纸上看你写的报道,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一个严厉的人,没想到今天见了是这么随和哦!” “哈哈哈,随和不好吗?”纪芳菲笑着反问牛蓓蓓,眼光却扫了王鹏一眼。 王鹏咬着嘴唇,眼里露出一点笑意,随即把头转向了窗外。 一路上,牛蓓蓓与纪芳菲聊得热烈,到后来,连桑震亚和冯海波也都加入了话题,王鹏因为感冒的缘故,被车再一颠,人就有点昏沉沉的感觉,便一直闭着眼假寐。 王鹏他们这次要慰问的五保户是全镇172名五保户中最困难的五名,除了一名居住在曲柳镇上,其他都居住在曲柳镇经济最落后的江下村。 在先看望了住在镇上的那位五保户后,一行人匆匆赶往江下。 江下是曲柳最西南角的村落,除了一条进村的乡村公路,该村三面被丘陵包围,是一个闭塞的村落,92年扩张并镇才划归曲柳管辖,全村只有31户人家,却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家庭经济困难。 王鹏与高建伟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现,镇里虽然从去年开始已经试点实行低保政策,但这个村里符合条件的家庭没有一家申请低保或是申请了没批下来,当时他们因为时间来不及,这是他唯一没有去村民家里实地了解的一个村。 这次之所以要到这里慰问,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王鹏想再实地了解一下这个村的真实情况,为这里的村民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车到江下,一行人全都下了车,从马坝镇调过来才三个月的冯海波就说:“这地方交通是闭塞了一点,但是风景不错啊,有山有水的感觉,很养人呐。” 王鹏一路上虽然闭着眼,但是众人说话都没有漏过他的耳朵,冯海波话虽不多,王鹏现观点鲜明,关键是很有想法。 他有心试试冯海波,便接了冯海波的话道:“是啊,这么好的地方,可惜经济一直上不去。” “这是不懂得利用吧?!”冯海波道。 “哦?这么个闭塞的地方,你觉得能怎么利用?”王鹏边走边问,前两天刚刚下过雨,进村的路一片泥泞,很是难走,考虑到桑震来年纪大了,王鹏几乎一个人捧了所有的慰问品。 冯海波走在王鹏身边,一手扶着桑震亚,一手拉着牛蓓蓓,嘴里还不忘回答王鹏的问题:“像这样成片的竹子,完全可以利用来开竹制品加工,市场前景一定广阔。据我所知,在东南亚市场,藤制品、竹制品都是抢手货,就是我们国内的南方城市,因为气候原因,一般人家也都喜欢使用竹制家具。放着这么好的市场不开,不就等于是抱着金元宝喊穷嘛!” “抱着金元宝喊穷?”王鹏哈哈笑起来,“这说法有意思。” 司机匡民停好车追了上来,从王鹏手里接过了大部分慰问品。 村里早得了消息,村党委书记简兴华、村长潘富带着一班人站在村口看到王鹏一行,立刻都跑了过来,又是扶人又是接东西。 王鹏原本是打算一家家走访的,结果简兴华却说人都在村委小礼堂呢,不用一家家跑了。 江下村委的小礼堂其实并不小,足有六十平方,粉刷亮堂,水磨石的地面,红漆的桌椅,不像一个经济极其落后的村子。 四位五保户见王鹏等人进来,都从座位上站起来,巴掌拍得山响,让王鹏真有了一种做戏的感觉,原本满是笑意的脸不由得凝重起来。 就如纪芳菲评价王鹏的,他是一个观察力极强的人,与四位五保户握手交谈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完全没有平常领导慰问时的亲切感,像是随时要拔出刀子来一般。 桑震亚等随行的人不明白王鹏突然的情绪变化,都以为他有可能是对村里擅自改了他的行程安排不高兴,而简兴华等人则陪笑着只当没有看到王鹏的表情。 在所有人都觉得慰问会提前结束的时候,王鹏突然拉着一位叫曾建设的五保户道:“曾伯,带我去你家里坐坐。” “不用了吧!” 包括曾建设自己在内,江下村在场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 王鹏抬脸扫了众人一圈问:“为什么不用?” 第252章 诡异的江下村 “这个王镇,今天已经是小年夜了,领导们也都挺辛苦的,还是早点回家过年吧。[? < ”曾建设眼神闪烁,话却说得很利索。 “是啊,王镇,你们这么大老远地赶过来,老曾他们也都心领了,就不要再去家里了,路也实在是不好走。”简兴华在一旁搓着手说。 桑震亚搞不懂王鹏为什么一定要去五保户家里,看看窗外阴沉沉的天气,也附和着说:“这天是要下雪了,回去车只怕是更难开啊。” “是啊,早点回吧,各位领导!”潘富谄笑着说。 王鹏还想坚持,牛蓓蓓却突然拉了拉他袖子说:“王镇,纪姐不见了!” 众人这才现不知什么时候纪芳菲一个人离开了,王鹏心里不禁对这个女人暗暗佩服,果然是名记,采访不走常规路线。 江下村一干人不了解纪芳菲身份,以为她也是镇里的干部,也就更加催促王鹏他们回去,说这名女干部估计已经出村口回车上了。 冯海波虽然同样不明白王鹏要去曾建设家里的用意,但对江下村委一班人这种态度,还是产生了不满,忍不住说:“王镇带着我们大老远跑来就是要实地了解五保户的真实生活,坐在这里能看到什么?只有实地体会了解了,镇里才能更好地安排他们的生活,简书记、潘村长就不要拦着了吧?” 气氛有点僵持,如果站在王鹏他们面前的仅仅是村党委一班人,王鹏坚持要去他们也很难阻拦。 但是,王鹏要去曾建设家里,连曾建设本人都反对,王鹏的坚持就有点难以维继。 其他三名五保户此时也在一旁帮简兴华他们说话,让王鹏他们早点回,如此的坚持不让他们留下,连确实有点想回去的桑震亚都感到有些奇怪了,这和平常那些五保户的反应太不一致了啊! 王鹏没有坚持要去的理由,只好走出小礼堂,然后又对司机匡民说:“你先回村口看一下纪芳菲是不是在车上,不管在不在看了以后都马上回来告诉我,我们在这里等你。” 匡民应了一声就跑了。 王鹏对简兴华等人笑了一下说:“一车来总要一车回去,万一她没在车上,而是去上个厕所什么的,大过年的我们把她落在这里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简兴华和潘富都点着头附和。 一班人在风里等了二十多分钟,匡民满腿泥,高一脚低一脚,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冲到王鹏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王镇,她不……不在车上。” 王鹏神色一凛,转头问简兴华:“这附近有没有厕所?你陪小牛去看看,这么长时间,上个厕所早该回来了!” 简兴华与潘富怎么也没料到来搞个慰问,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一个女干部会走失,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简兴华立刻带着牛蓓蓓往附近的厕所走去。 还没等牛蓓蓓他们回来,一个穿着青果领皮大衣的小个子男青年跑过来,直接到潘富身边,附着他的耳朵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潘富的脸色连着变了数变,然后抬起头为难地对王鹏说:“王镇,你看,这个,家里打起来了,我得去处理一下……”他搓着两个手,小眼睛瞅着王鹏。 “大过年的怎么打架呢?要不要我们陪你一起去看看?”王鹏连忙问。 “啊,不用,不用!”潘富连连摇手,“我自己能处理,自己能处理!那我就不陪各位领导了。”说着拔腿就跑,小个子青年跟在他身后也一溜烟跑了。 王鹏一脸的不放心,对匡民道:“你身手好,跟着去看看,帮潘村长一把,大过年的别出事。” 匡民点了下头就朝潘富跑的方向跟了去。 江下村作陪的一班人立刻面面相觑。 “王镇,找不到纪姐!”牛蓓蓓一边跑回来,一边喊,脸上布满了焦急。 “这个纪芳菲,也太自说自话了!”桑震亚作风老派,又是有点愚忠的那种人,讲究行动听指挥,因而对纪芳菲不打招呼走开耽误大家回去很是不满,但因为知道王鹏不想让人知道此行带着记者,又不敢明说。 王鹏对着跟在牛蓓蓓后面跑回来的简兴华说:“简书记,现在只怕是不去村里都不行了,我得把人找到啊,否则回去没法向人家家里人交待。” 简兴华一脸尴尬,四处寻找潘富,曾建设凑到他边上低声说了两句,他立刻惊讶地抬起头,正碰上王鹏的目光,立刻讪笑着说:“那我们陪各位领导进村找找那位女同志?”说着又朝江下村的一班人挥挥手说,“动起来,分头去找,难道还要领导一寸寸去把人翻出来?” 那些村委听了这话立即四散,连那四个五保户也跟着去了。 简兴华自己则向王鹏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要给他们领路,王鹏却朝着先前潘富跑的地方指了指说:“先往那里找吧。” 简兴华愣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 脚下的路极其难走,牛蓓蓓与桑震亚好几次差点滑倒,王鹏便让冯海波走后面照顾着他们俩,自己则加快度往前赶。 谁都不会知道他此刻实际是忧心重重。 知道纪芳菲不见了,他就料定她一定是去村里采访去了,也有可能她与自己一样现了疑点,自己去找答案了,这让他在佩服她的同时也很期待她找寻的结果。 但是随着村里一班人一再阻止他进村,而潘富又突然离开,使他在更加确定这个村有问题的同时,不由得为纪芳菲的安全担心。 天越来越阴沉,一场大雪眼看就要来临。 王鹏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简兴华远远跟在他后面,冯海波他们三个更是落在后面。 一路行到村东头的时候,王鹏终于听到了鼎沸的人声,似乎是有人家已经开始在准备小年夜的年夜饭了,人进人出一派热闹。 看着这个场景,王鹏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太多感冒药脑袋糊涂,以至于判断出了错? 看王鹏停了下来,简兴华紧赶两步上来,站在他身边说:“这是潘村长家,他生了三个女儿,今天都回娘家来吃年夜饭了。”他忽然笑着征询王鹏的意见,“王镇,到也到这里了,按我们乡里人的习惯,过年的糖水总要去喝一口的,是吧?” 冯海波扶着牛蓓蓓和桑震亚也赶了上来,看着这番热闹景象忍不住说:“我们还是赶紧找人吧,马上要下雪了。” “对,对,对,找人要紧!”简兴华连忙应道。 “不,先去喝口糖水,来都来了。”王鹏突然说。 “王镇……”冯海波欲言又止,他觉得这个镇长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自己多走两步倒是没什么,看看身边这一个老的一个女的,就知道都不是常走泥泞路的人,这叫一个受罪啊。 王鹏当然明白冯海波的意思,却笑笑说:“正好,进去让桑主任和小牛歇歇脚,实在不行就让他们俩在这里叨扰一下,我们俩去找纪芳菲。” 冯海波一想倒也是,就不再说话,跟着一起往潘富家的院子走去。 简兴华这个时候跑到了王鹏前头,一路喊着潘富快出来迎接客人。 王鹏一行都已经进了院子,大人小孩边上围了一堆了,潘富才从屋子里跑出来,“哎哟,王镇,你们怎么跑我家来了?快坐快坐!简书记,有句话怎么说的?就是那个关于贵客临门的?” “蓬荜增辉!”简兴华道。 潘富又是扬手,又是点头的,“对,对,蓬荜增辉!” 牛蓓蓓笑道:“看不出来,简书记还是文化人呐!” “呵呵,让小牛主任见笑啦。”简兴华谄笑着哈腰点头。 潘富这时看了看王鹏他们几个问:“那位女干部还没找到?” “这不正找吗?”王鹏道,“对了,潘村长,你打架处理好了?” 潘富笑笑说:“家里孩子不懂事,尽添乱,处理好了。” 简兴华、牛蓓蓓不知道匡民是追了潘富过来的,但其他人却是知道,看潘富笑得自如,但他家院子里却不见匡民的影子,桑震亚和冯海波的脸色不由得都变了。 这实在是有点诡异了,到这个村才多久啊?先是不见了纪芳菲,接着匡民又不见了,太邪门了! “奇怪,既然你家里没事,我们的司机怎么不回来?”王鹏自言自语地说。 “你说什么,王镇?”简兴华与潘兴都吓了一跳。 王鹏一直看着他们俩的表情,见不像是装出来的,心稍稍安了点,他是怕让匡民一个人过来,出了点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但是,匡民如果没事,他又去哪里了呢? 潘富的老婆带着女儿端了糖水过来请大家喝,王鹏一边喝,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潘富,他看出潘富听说匡民跟过来后,神情一直很紧张,似乎有一种急于脱身离开的样子。 而简兴华虽然陪王鹏他们一起坐着,也是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 有鬼,这里面一定有鬼! 王鹏几乎已经能完全确定江下村这个班子里的人,在欺瞒着什么,掩盖着什么,而潘富刚刚匆匆回来,一定与纪芳菲有关。 正当王鹏思索着该怎么撕开缺口的时候,后院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令所有人一下站了起来,齐齐奔了过去。 第253章 撤离江下村 潘富听到声音后跑得比任何人都快,但他的快并非是为了冲进后院,而是为了赶在王鹏他们前面拦在后院门口。[ < “王镇,没事的,没事的,你们还是继续坐着喝糖水聊天,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潘富双手张开,拦在门口,不停地朝跟上来的简兴华使眼色。 简兴华还来不及帮潘富说话,只听后院又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东西翻倒的声响,紧接着,潘富身后的门被重重地撞开,他整个人冲着王鹏跌过来,而他身后门开处,匡民抱着纪芳菲一起摔了出来,后院内则站了七八个年龄各异的男人。 王鹏一把推开扑到自己面前的潘富,一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匡民和纪芳菲。 此时的纪芳菲头散乱,脸上划了两道长长的血痕,呢子大衣的前襟也被撕破了,牛蓓蓓连忙过来帮忙扶住她。 王鹏待确认匡民没有受什么大伤后,挺了挺虽不甚伟岸,但却足够挺拔的身体,看着匡民时那种关切的眼神也一下子从他的漆黑的眼眸中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如同熔炉似的眼眶,里面像是要随时窜出火苗来。 “潘村长,你家的这场架,打得场面够大的!”王鹏的声音冰冷,与他双眼中燃起的怒火截然相反。 潘富知道纸已经包不住火,反倒不再似起初的紧张,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道:“王镇,我是真不想让你大过年的看这些打来打去的事情,可你偏偏不听劝,既然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们纪姐都伤成这样了,你难道连个解释都没有?!”牛蓓蓓怒目圆睁如同一只护犊的小母牛。 “这只能怪你们这位女同志自己不好,没事不和你们好好待在一起,一个人到处乱跑,人生地不熟受伤也很正常嘛!”潘富不以为然地说,看着王鹏的眼神里带着肆无忌惮的挑衅。 “他们彻头彻尾地在说谎!”靠在牛蓓蓓身上的纪芳菲突然说。 “臭娘们,信不信我让你从此说不出话?!”站在后院门内的一个男人冲出来恶狠狠地说。 王鹏伸掌一把挡住那男人,令对方立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看似这么轻轻一推,他竟是不能再前进一分。 “我们回去!” 王鹏挡住男人后却说了一句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话,牛蓓蓓第一个叫起来:“王镇,你没听见纪姐说什么吗?” “你没听见我说回去吗?”王鹏厉声喝道。 牛蓓蓓禁了声,眼睛里却涌起了泪水,心里的委屈无以复加。 潘富与简兴华没想到王鹏会突然打退堂鼓,不过比起把事情再闹大些后去想办法擦屁股,他们当然更愿意王鹏自己主动撤退,大家就当这件事没生过。 “各位领导要走,我们送送吧。”潘富的脸上又挂起谄笑,还招来他老婆,“快,去拿几瓶米酒来,让几位领导带回去尝尝。” 简兴华与潘富一起唱着双簧,和内院里走出来的一群男人一起把王鹏他们一行六人围在中间向外面走,直到出了门,潘富的老婆和两个女婿拎了几瓶米酒赶上来,一起跟着几乎是押送一般地把王鹏他们一直送到停在村外的车子边,看着他们上了车驶离,才6续返回。 坐在车上的王鹏脸色铁青,看着脸上失了血色的纪芳菲问:“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纪芳菲勉强笑了下,“受了点外伤罢了,幸亏匡师傅来得及时。” 王鹏点下头又问:“你现了什么?” “那几个五保户是假的。” 纪芳菲的话令除王鹏外的每个人感到震惊,桑震亚迟疑着说:“不可能吧?” “我没到那个小礼堂就往村里去了,正好在村东边遇上一个小孩在这潘富家外面张望,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只是来看热闹,因为他们家从来不过年。我问他为什么,他就说没钱。”纪芳菲叹口气继续,“我让他带我去了他家,就在离潘家不到百步路的地方,你们都没法想像,他的那个所谓家,仅仅是一间泥坯房,外加一间草棚搭就的茅厕。” “这和那些五保户假不假有什么关系啊?”牛蓓蓓问。 “你知道吗,这个男孩没有父母,与爷爷一起生活,而他的爷爷年纪大了,现在根本丧失了劳动力,但他们却不是这个村里的五保户。”纪芳菲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后说,“你们更不会想到,他的爷爷叫什么!” “叫什么?”冯海波问。 “曾建设。” “什么?!”牛蓓蓓、冯海波、桑震亚都大吃一惊。 “王镇,你打算怎么办?”纪芳菲眼里闪过一抹别人不易察觉的挑战,“我肯定是要暗访的!” “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王鹏声调不高,但话里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比他大了许多的纪芳菲着实愣了愣。 “匡民,直接把车子开县中心医院。”王鹏说,“小牛,你辛苦一下,陪纪记者、匡民一起在医院做个身体检查,验伤报告出来直接交给我。” 他看了一下身边的桑震亚,然后对冯海波道:“小冯,等下路过曲柳,你陪桑主任先下车,送他回到家,然后联系派出所曹所长在镇政府等我们。” 桑震亚虽然一直是个老好人,但不代表他内心没有是非观念,尤其他在何小宝之前在乡里担任了六年的纪检书记,大原则还是分得清的。因而,在看到纪芳菲受伤,王鹏不由分说决定回来的时候,他多少对这个一直以倔强、多智被人称道的年轻镇长有点失望,觉得他遇到地头蛇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但此刻,王鹏沉着冷静的了解情况、布置工作,让桑震亚一下明白过来,在江下村,他们几个人又是老人又是女人,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继续想把事情弄清楚,不但不可能办到,就王鹏他们三个年轻恐怕连护其他三人的安全都难,所以撤离看似是软弱之举,却也是以退为进的万全之策。 桑震亚不由得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不但不能一眼识破潘富等人的骗局,连陷入困境时的情势也不能充分意识到了。 他又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到真的什么也不能做,所以王鹏让冯海波先送他回家,他虽然心存感激,但还是说:“王镇,你这个时候让我回家去,我在家怎么坐得住?” “桑主任……” 王鹏才又开口,桑震亚就挥了挥手说:“王镇,我还没退休就是还有继续工作的能力,不管这个能力是大是小,我都希望你也把工作布置给我!” 王鹏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桑主任,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实在是现下就是需要你回家养精蓄锐,等需要你出面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真的?”桑震亚不太相信。 “真的!”王鹏直视着桑震亚肯定地说。 桑震亚点了点头,“那好,我回家休息等你电话!” “呵,这下我也不用回老家过年了。”纪芳菲忽然笑道。 王鹏白她一眼道:“不能回家过年你还笑这么开心!” “所有刺激的事都能让我感到高兴。”纪芳菲挑了挑眉毛。 “女人家太爱冒险不好!”王鹏说着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现在头疼欲裂。 纪芳菲朝着闭上眼的王鹏瞪了一眼,牛蓓蓓则笑着朝她吐了吐舌头。 在曲柳放下桑震亚与冯海波,面包车直驶县中心医院,天空开始纷纷扬扬地洒下雪花,国道上难得看到车辆,倒是远处的村庄不时响起爆竹声,像是告诉车上的人,年关到了。 县中心医院也比平时冷清许多,除了当班的医护人员,和那些不得不继续住院的病人、陪护的家属,几乎看不到多余的人。 挂完号看着纪芳菲和匡民进入门诊室的时候,王鹏在门口拉住刚想一起进去的牛蓓蓓,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小牛,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是这家医院的医生?”王鹏问。 牛蓓蓓点点头问:“怎么啦?” “我想你帮我个忙。”王鹏说。 牛蓓蓓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王镇,你有事直管说,干吗弄得这么严肃?!” 王鹏想回这个天真的女孩一个笑容,可他这时候是真笑不出来,他此刻要做的是一件以恶制恶的事情,他甚至没把握这个单纯的姑娘会不会答应帮自己。 “王镇?”牛蓓蓓见王鹏开了口却不说要帮什么忙,疑惑地看着他。 王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牛蓓蓓说:“我希望你想办法让医生把纪记者和匡民的验伤报告,写得尽可能的严重一些,甚至是越严重越好!” 牛蓓蓓瞪大眼睛,张嘴就大声问:“你要干吗呀?” 安静的走廊仿佛被牛蓓蓓的一声疑问惊醒,寥落的几个等待就诊的病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他们,冷漠地目光拂过,一切便恢复如常。 “你信不信我?”王鹏没法跟她解释,也不想她知道太多。 牛蓓蓓认真的想了想,又肯定地点了点头。 王鹏见状重新问她:“那你能帮我吗?” 第254章 该住院就得住院 牛蓓蓓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半天才点点头说:“我试试吧。(? ” 王鹏听她答应了,终于长舒一口气露出笑容,“你进去吧,谢谢!” 看着牛蓓蓓进了门诊室,王鹏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他觉得自己此刻不但头疼,四肢也酸疼得厉害。 可是屁股才沾到椅子,身上的呼机就响了。 王鹏朝走廊外面望了一下,身子沉重得真不想起来,可是呼机上的号码竟是市委秘书长赵放办公室的电话,他不能不去回。 抬了抬自己的眼皮,王鹏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一路走到医院大门口的公用电话处,给赵放回电话。 赵放显来是觉得来电陌生,过了很久才接起来,等听清是王鹏,才问他人在哪里,潘广年想见他。 王鹏看了看外面飘扬的雪花,暗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一波接一波的。 “赵秘书长,我刚刚从江下村回来,路上有两位同志受伤了,在医院。”王鹏顿了一下,“潘书记那里不知道急不急?” 赵放沉吟了一下说:“领导很关心你的个人生活,年底了,想跟你聊聊吧。” 该来的总要来,王鹏心想。 “那我忙完这里的事就过去,请您帮我跟潘书记解释一下。”王鹏说。 赵放马上说:“不急,你先忙你的,潘书记的意思是,既然聊的是私事,你可以晚上去他住的宾馆。” 王鹏答应了,赵放却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反而沉默了一阵后说:“小王,认准了的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没有一个人会一辈子走坦途,关键是坚持。” 王鹏愣怔地握着电话,咀嚼着赵放话里的意思,以至于赵放搁了电话他都没有察觉。 潘广年要找自己,王鹏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他早就看出来,江一山和他是一个阵营的人,江秀既然不肯分手,那么第一步必然是动用一切力量来向他施压,潘广年自然就会是其中之一。 可是,赵放这句话真的很值得玩味。 作为市委秘书长,他应该是潘广年第一信任的人,赵放这句话也许可以理解为事先替潘广年释放谈话的信号,让王鹏想清楚未来的展,不要轻言与江秀分手。 问题是,在一般人眼里,与江秀在一起,以江一山为靠山,不正是一条光明大道吗?又何来赵放所说的“没有一个人会一辈子走坦途”?何况,赵放与王鹏的关系一般的不能再一般了,他不会自认为自己的话会令王鹏改变决定吧? 那么,这样看来,赵放的本意并不是要劝王鹏改变决定,反倒是在给王鹏打气,让他做好面对困难的准备。 王鹏打了一个激灵,赵放不是潘广年的人?那他又是和谁在一个阵营里? 武保平下台了,冯天鸣还不成气候而且是铁了心要跟着江一山,难道是李泽? 王鹏摇了摇头,暂时不想再去扯这些乱麻,听了听电话听筒里的忙音,他把电话搁到话机上,付了钱,重新回门诊部。 才转过身,呼机又响了,姜朝平呼他。 姜朝平遇到回到镇政府的冯海波,知道了他们在江下的情况,心里着急着呼王鹏,想知道他下一步怎么打算? “邱强回来了吗?”王鹏问姜朝平。 “回来了。” “那这样,你先带小冯去向他汇报一下江下的情况,然后请高建伟责成民政所把江下村历年的五保户申请、审批全部找出来,详细数据备查。另外把曹继明找来,但具体情况先不要跟他细说,等我回来再一起和他商量。” “你什么时候回来?” 王鹏朝门诊部里望了一眼说:“应该快了吧。” “芳菲和匡民伤得不重吧?”姜朝平问。 “估计要住院。”王鹏说。 “什么?”姜朝平愣住了,“小冯说他们伤得不厉害啊?” “小冯又不是医生,伤得重不重只有他们自己和医生最清楚,该住院就得住院。”王鹏回道,“具体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王鹏回到门诊部,正碰上牛蓓蓓在找他,“王镇,要交住院押金,我,我……” 王鹏笑了,从兜里摸出皮夹递给牛蓓蓓,“去交吧。” 牛蓓蓓拿着皮夹跑了,王鹏一转身,正碰上护士推了两辆担架车出来,纪芳菲和匡民躺在上面,一见到他,纪芳菲就侧着脸朝他瞪眼睛,嘴巴一张一张地,显然是在用嘴型跟王鹏说话。 王鹏一看就乐了,这个纪芳菲看来是完全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嘴里却还在问他要干嘛,他故意装作没看懂她的嘴型,上前对俩人说:“住院就老老实实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但是他还是略带歉意地看着匡民说,“我会亲自打电话给你家里的,害你过年还要住院,我这领导当的!” “王镇,没事的,反正我家在外地,收入少也回不去,在医院里倒是省得自己搞吃的了。”匡民忙说。 王鹏倒是有点意外,匡民是工业公司的驾驶员,个人具体情况,王鹏还真是不太了解,只是平时每天早上起来锻炼的时候看到他在宿舍的院子里打拳,才知道这个人有点身手,除此之外对他的了解可谓一纸空白了。 纪芳菲这时不乐意地说:“我也大过年的住院,你怎么不对我抱歉啊?” 王鹏呵呵笑道:“你自己说了不回家过年,我还抱歉什么呀?” “无良!”纪芳菲咕哝道。 王鹏不再接她的茬,同时对俩人说:“我让小牛留下来陪你们,晚上稍晚点来看你们,给你们带好吃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许赖!”纪芳菲立即说。 王鹏笑了笑,朝缴完费过来的牛蓓蓓说:“小牛,你留下陪他们,我回镇里去了。待会我会让姜镇过来替你,真不好意思,今天还要让你不能早点回家!” “王镇,别这么说,这都是为了工作嘛。”牛蓓蓓说着把钱包、诊断报告递给王鹏,“这个钱,到时候我帮你报了还给你吧?” 王鹏点点头和三人再见,离开了医院。 腊月二十九,天上下着大雪,尽管才下午三点,很多商家住户都已经关了门,路上行人稀少。 王鹏要回曲柳,却一直等不到中巴,情急之下,只得招了路边的摩的,以五十元的高价,让那司机把自己载回了曲柳镇政府。 天阴得像傍晚五点钟的光景,镇政府办公楼里的灯全打开了,王鹏拖着沉重的步伐直接上了四楼,到邱强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姜朝平。 “你可回来了!”姜朝平忙把他拉进门,“怎么浑身是雪啊?” 王鹏一边掸着身上的雪,一边说:“等不到车,坐摩的回来的。” “快坐,情况怎么样?”邱强招呼道。 姜朝平递了热水给王鹏,“你看上去不对啊,两个眼睛全红了!没吃药吧?” 王鹏挥挥手说:“没事。”喝了口水,他就对邱强说,“江下这个村班子问题很严重,我怀疑,他们侵吞了五保和低保的钱。” 邱强看了姜朝平一眼问王鹏:“小冯不是说那几个五保户是假的吗,怎么还有低保的事?” 王鹏捧着杯子,身体有点抖,又喝了两口热水道:“我和高建伟去过江下,有村民反映过低保申请交上去后,一直没批下来。当时因为时间来不及,这个村是我们唯一没有详细摸底的村,偏偏是问题最严重的地方。” 邱强蹙眉道:“如果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王鹏点点头问姜朝平:“高建伟那里在查了吗?” “他亲自督着在查呢,让我回你,叫你放心。”姜朝平说,“曹继明已经来了,在老蒋那里,要不要叫他过来?” 王鹏抚着自己的额点了点头,然后又对邱强说:“打人的那几个人一定要抓,否则这帮人会无法无天,但这个侵吞钱的事要查实了才能处理,急着一起处理会出乱子,尤其现在过年。” 邱强点头问:“你应该有打算了吧?” “能不能由你出面,把简兴华、潘富叫过来,先不把吞钱的事说透,点到为止,他们看了纪记者和匡民的验伤报告,应该会担心事情闹大,多半会考虑丢车保卒。”王鹏说。 “然后就让曹继明去抓人?”邱强点头问。 “嗯。人抓来,以后的事就好处理了,一方面这几个人就可以做个突破口,另一方面节后派个工作组下去彻查,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把这盖子捂下去!”王鹏话说的声音不高,但还是很有力。 话音刚落,曹继明推门走了进来,见王鹏坐在沙里,就大大咧咧地问:“王镇,听说你们今天在江下遇袭了,没伤着吧?” 王鹏说:“我倒是没事,但伤着了宁城日报的记者。” “记者?”曹继明愣住了,冯海波、姜朝平都没向他提起过王鹏去江下是带了记者的,“哪个记者?” “纪芳菲。”王鹏说。 “哎哟,这帮兔崽子可真不长眼,这女人是他们能打的吗?”曹继明嚷道,同时觉得有点头大。 王鹏睨他一眼说:“验伤报告在茶几上,曹所看看吧,现在纪记者和工业公司的司机匡民都在县中心医院住着呢。” 曹继明拿起报告翻了翻,抬头看着王鹏说:“王镇,你不会是让我现在去抓人吧?” 第255章 戏要演足 王鹏笑看着曹继明道:“曹所,请你来,是一起商量的,你是派出所所长,这事归你管,我们是请你协助帮忙啊!” 曹继明心里在骂娘,觉得王鹏存心不让他好好过年,但面上还是说:“王镇客气了,既然人被打伤了,那打人的家伙自然是要抓起来的。 ” 邱强点点头说:“继明,这个人呢肯定是要抓的,但你们派出所警力不多,春节任务又重,这个时候出警,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曹继明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感谢邱强,这话简直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他连忙一脸为难地说:“的确如此,不瞒你们说,我心里也没谱啊!” “邱书记,要不我们先和村里沟通一下?”王鹏看着邱强问。 “也好,我先把简兴华和潘富找来做一下工作,这样曹所去的时候工作起来也方便。”邱强把头转向曹继明,“曹所,你看怎么样?” “好好好,这样最好!”曹继明连忙答应,压力轻好多,不答应他就成傻瓜了。 “不过,曹所,有个事还是要麻烦你一下。”邱强也是一脸为难地看着曹继明。 曹继明心里咯噔一下,合着给颗糖吃下去,后面就抛个手雷啊? “邱书记只管说,我能办一定办,办不了的,咱们也可以再商量嘛。”曹继明呵呵笑着。 王鹏打量着曹继明,心里苦笑着,真当是个老滑头啊,不过比起过去的周红星,这个人总归还算正直了。 邱强笑了笑说:“这事,对曹所来说应该不难。就是这个江下村啊,我们现在五保和低保申请以及账户管理方面有点问题,也确实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只是不够翔实。”他这时递了一支烟给曹继明,“我想曹所是不是在抓了行凶的人之后,能顺带着把这事也审审?” 曹继明接了烟也不抽,眯着眼听邱强说话,听完了,心里也明镜似的了。 要说这江下村,也确实是难管,过去又不隶属曲柳,划过来后,由于交通闭塞,更是不把镇里一应部门放在眼里。 曹继明有两个倒卖妇女的案子就是出在江下村,但这个村被简兴华和潘兴收拾得铁筒似的,他一直明知那几个外省女子被卖到了江下,却苦于找不到足够的证据破案。 邱强和王鹏要动这个村,倒真是件好事,铁筒一旦砸开了缺口,后面的事大家都好做。 想到这里,曹继明将手里的香烟在茶几上敲了敲,然后自己拿了火柴点上,“可以试试,当然,前提是人能顺利带回来。” 邱强和王鹏对视了一下,正想再和曹继明商量具体的安排,高建伟敲门走了进来。 “你已经回来了啊?”他进门看见王鹏就问。 “嗯,你查得怎么样?”王鹏现在关心的是,江下村到底吞了多少钱? “这Tmd简直无法无天啊!”高建伟把手里的东西递给王鹏,“他们在划归我们以前不知是怎么批出来的,明明一个村才31户人家,却批了26个五保户!你这次只是抽四个去走访,要是按他们这个数字要全部访一遍倒是有趣了,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找人冒充?” “那低保呢?”王鹏担心的还是这个,五保户是划到曲柳前批的,真要查也要由县里去查,他是使不上什么力的,但这个低保政策才开始试点执行,出了问题就是典型,他可不想曲柳因为这个反面教材出名。 高建伟手一挥在沙里坐下来说:“别提了,31户人家总共142个人,吃低保的有97个人。邱书记,王镇,这事我失责,请求组织处分!” “民政所谁经办的?”王鹏立刻问,曹继明也在场,高建伟这个时候自请处分,万一邱强下不来台,这事就真会让高建伟背上,他得保着高建伟。 邱强办显然明白王鹏的用意,也跟了一句:“谁办的?” 曹继明的眼神有点戏谑,他怎么会不明白王鹏的想法?王鹏一来就想搞农业,高建伟现在是左膀右臂,一旦被斩,损失不可谓不小。 不过,他这时并不打算落井下石,主要是因为他确实也想治治这个江下村,高建伟这个时候有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踩一脚。 偏偏高建伟有的时候也有点迂,这事明摆着下面的人串通了干的,他想的却是自己分管民政,好歹是自己手下的人,为了自己不背处分,把下面的人抛出来说不过去。 “这事主要还是我……” 高建伟话说了一半,王鹏就瞪他一眼道:“曲柳镇可不能有东郭先生!” 高建伟愣住了,嘴张了几张,终于没再把话说下去。 曹继明没想到王鹏会说这话,那等于是告诉高建伟要想清楚后果,当了东郭先生不会被中山狼感激,同时王鹏的队伍里也容不得心慈手软的东郭先生,会直接被替! 辣手!曹继明眯眼偷看着王鹏,心里感叹。 下班时间快到的时候,简兴华和潘富到了。 电话是邱强让何小宝打给他们的,前后打了四次,俩人才答应前来,那也是何小宝最后按王鹏的话告诉他们,那个被打伤的女干部实际是市报的名记者纪芳菲,现在正住院治疗,她强烈要求向市公安局报案,被镇里硬压了下来,如果简兴华、潘富一定要无视后果,那么镇里也不怕陪他们丢脸,让市公安局来处理这个案子吧。 邱强与简兴华与潘富的谈话,是单独进行的,王鹏他们都没有参与,料定这个谈话不会太轻松,王鹏与姜朝平、高建伟、曹继明一起去了县医院,曹继明另外还在派出所抽了一名干警。 袁洪建按邱强的吩咐,安排余晓丰开车送王鹏、姜朝平和高建伟,曹继明则开了自己的警车。 王鹏一上车,余晓丰就递上了热包子和热水,王鹏谢着接了,但估计是饿过头了,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一路上王鹏都是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一会儿与莫扶桑在雪地里散步,一会儿与江秀在吵架,甚至好像还看到纪芳菲朝自己笑着招手…… 到县医院已经是临近七点,姜朝平他们叫了王鹏好久才把他叫醒,他看了医院的门诊大楼,突然想起来下午走之前曾说过要给纪芳菲和匡民带好吃的,不由苦笑了一下问余晓丰:“小余,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饭店开着?” “您想去吃饭?”余晓丰问。 姜朝平与高建伟都以为王鹏睡迷糊了。 “我答应给这俩病号带好吃的,一忙给忘了。”王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 余晓丰为难地说:“今晚真怕是办不成这事了,要不我回家去弄几个菜来!” 王鹏立刻抬表看了一下时间,对几个人歉意地说:“唉,小年夜,还拖着你们,我真是太过份了!等这事过去,我好好请你们和你们家属一起大吃一顿,向大家道歉!” 姜朝平拍着他的肩膀道:“瞧你这话说的,今天本来就还没放假嘛。”他接着指了指王鹏的口袋,“一路上,你的呼机一直在叫。” 王鹏立刻掏出来看了一下,有家里的,有莫扶桑的,有刘胖子的,有腾云飞他们几个的,甚至还有江秀的。 他呵呵笑道:“惦记我的人不少啊。”他转头对余晓丰说,“我命令你马上回家把肚子填饱,然后去我家,给我们这帮人搞一桌菜来,让大家尝尝我老娘的手艺!”说着就甩开众人去公用电话处给秦阿花回了个电话,并让她帮忙准备些菜,他一会儿让人去家里取。 只是,其他的传呼,他一个也没回,不是不想回,是他实在没这个时间一个个回。 王鹏打完电话,曹继明他们也到了,一行五人立刻去了住院部。 纪芳菲看见王鹏本想问他“好东西呢”?但眼看着还有警察,立刻就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来,让王鹏看了不由得暗暗笑,觉得纪芳菲还不是一般的有意思。 曹继明和那个警察自然是例行公事,为纪芳菲和匡民做笔录,匡民也是个聪明人,王鹏要他们俩小病大治,又看到纪芳菲那样子,他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大家一起配合着把戏给演足了。 笔录做完,曹继明正好收到邱强的传呼,回了电话回来后,他就朝王鹏做了个准备行动的手势,带了自己手下的警察准备出病房了,他却又退回来对王鹏说:“王镇,我们今天小年夜饿着肚皮行动,你可记得欠了我一个人情啊!” 王鹏嘿嘿一笑道:“春节上来我就找人给你们所搞点赞助,你觉得怎么样?” 曹继明的眼睛一下亮了,立即朝王鹏竖了竖大拇指,心满意足地走出了病房。 高建伟不屑地看着曹继明的背影道:“份内的差事还要讨功劳,这个老滑头!” 姜朝平搭着他的肩劝道:“看开点,他肯配合也算不错了,要是想敷衍我们,他也有的是办法。” 纪芳菲装得辛苦,本想等警察走了就不用装了,但又现高建伟是个生人,万一被拆穿了不好收拾,便拿眼偷瞧王鹏。 这不瞧还好,一瞧她就急了,哪还管是不是要再装下去,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喊道:“快,快,王镇!” 第256章 病房来客 姜朝平与高建伟正说着话,另一床的匡民只顾打量纪芳菲怎么装,谁也没有注意到王鹏在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后,精神松下来再也撑不住,一下就晕了。 纪芳菲恰好看到王鹏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后仰倒下去,因而立刻喊了起来,自然是吓得姜朝平和高建伟立即抢上去把王鹏扶住,但他的人已经是不清醒了。 恰好牛蓓蓓回家吃了晚饭不放心,又来医院,见状立刻去找了医生来,结果一量体温已经烧到了42度,姜朝平等人都被医生好一通责备。 王鹏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不但没有吃余晓丰从他家里拿来的饭菜,也没能去成潘广年那里,因而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市委书记潘广年。 “潘书记。”王鹏撑了撑身体想起来。 “躺下躺下!”潘广年按住王鹏让他躺着,“昨晚你没有来,我今天让赵放与邱朝平通了电话,才知道你进了医院。王鹏呐,工作要干,身体也要紧啊!” “潘书记说的是。”王鹏笑了笑。 潘广年皱了下眉,叹息一声说:“本来你病着,我不该提这个事,可是……春节里我是要回天水的,你和江秀这个事……真的没有回转余地了?” 王鹏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道:“潘书记,我知道您很关心我的成长,从我参加工作到现在,蒙您一直照顾提拔,我才能够有今天,对您,我一直心存感激!” 潘广年眼神复杂地看着王鹏,其实他和王鹏心里都清楚,俩人之间并没有到王鹏说的这种程度,王鹏会这么说,一来是因为潘广年毕竟是市委书记,王鹏起初确实得了认识他的便利,二来是因为王鹏要表达的真正意思在后面还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感激其实并不是重点。 潘广年摇摇手阻止王鹏,“你不用说这些,我来就是想劝劝你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有些机会不是人人能获得的,既然机会到了自己跟前就要牢牢抓住,千万别为了无谓的人、无谓的事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前程!” 王鹏苦笑了一下,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依靠过江一山的背景,倒是听说他和江秀要分手,来自己江一山方面的压力却不小。 有的时候,真正有干系的人自己未必需要出面,其阵营里的人为了团体利益,或是为了表明立场,都会主动的替那个人出面,现在的江一山就是如此。 潘广年并没有打算让王鹏答复自己,他再度把自己的手按到王鹏的肩头,轻拍了两下说:“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潘广年前脚走,纪芳菲后脚就进了王鹏的病房,她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等人差点撞着床了才回过头来对王鹏说:“潘书记会亲自来看你,你们关系不浅啊!” 王鹏低声说:“别瞎猜,想像力太丰富同样不是件好事。” 纪芳菲在王鹏对面的床上坐下来问:“你感觉好点没有?” 王鹏头微点了一下,“我怎么躺这里了?” “还说呢!”纪芳菲瞪他一眼,“那么高的烧,自己没感觉的吗?再晚点,变成脑炎,曲柳镇就准备换新镇长喽。” “呵呵呵,这么严重?”王鹏笑。 “当然严重啦!”姜朝平与牛蓓蓓同时推门进来。 “还说和我们一起吃晚饭,结果自己先就倒下了,你呀,太玩命了!”姜朝平埋怨王鹏。 王鹏笑了一下问:“曹继明把人带回来没有?” “看,看!醒了就想工作!”姜朝平指了指王鹏,但还是回道,“抓回来了。这家伙也算下了狠劲,把全所的干警全拉了去,光这阵仗就把那几个家伙吓得不轻,回来又连夜突击审讯,其中有一个扛不住,全倒出来了。” “太好啦!”王鹏抬手在床上猛拍了一下,“要的就是这效果!” “别看这个曹继明,平时阴阳怪气的,关键时候还是挺有两下子的。”姜朝平帮王鹏把床摇了起来。 王鹏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纪芳菲倒是很敏感,马上说:“我好像有点碍事了,回自己病房去。” 王鹏还没来得及阻止她,牛蓓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会儿已经带着医生走了进来。 纪芳菲见这架势,又不走了,坐在边上和牛蓓蓓小声说着话,看医生给王鹏做着检查。 姜朝平的呼机响了起来,打了声招呼出去回电话。 等医生一走,纪、牛二人便坐在王鹏床边开始问王鹏要吃什么,她们去买,又问他躺着会不会无聊,要不要去搞个随身听或是收音机来? 王鹏表示有报纸看他就不无聊了,还让纪芳菲没事多到自己的病房待着,免得被人现她是装的,那就前功尽弃了。 纪芳菲立刻表示如果这样,得让牛蓓蓓想办法帮自己把病房换王鹏这边来,可以聊天,她与匡民聊不上几句。 这么一说,把王鹏和牛蓓蓓都给逗乐了。 三人正说得热闹,姜朝平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莫扶桑。 莫扶桑昨晚传呼王鹏却联系不上,今天一早就打电话到镇政府,一直没人接电话,她又呼了姜朝平,才知道王鹏住院了,刚刚赶到医院又现不知道哪间病房,所以又呼了姜朝平。 王鹏看到莫扶桑,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拍着自己的床沿让她过来坐。 莫扶桑将一个保温瓶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摸了摸王鹏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看着王鹏,眼神既疼又嗔,“还很烫啊,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说话间,她便打开保温瓶,又从随身的拎袋里拿出汤勺,在王鹏床边坐下来,舀了一勺汤吹温了,送到王鹏嘴边,“早上刚炖的鸡汤,感冒的时候喝是最好的。” 姜朝平看他们完全是旁若无人的样子,一个劲地朝纪、牛二人使眼色,招呼她们一块儿出去。 牛蓓蓓倒是立刻会意站了起来,纪芳菲却一脸探究地看着莫扶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牛蓓蓓赶紧过去拖她,拉了两次,她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往外走,头还不停地回过去看那俩人。 王鹏一口一口地喝着鸡汤,眼睛一刻不离莫扶桑的脸庞,那样子就好像从来没恋爱过的小男生,一副对小女友看不够的腔调。 莫扶桑微笑着喂他喝完了汤,才轻声问:“还没够啊?” 王鹏嘿嘿笑道:“汤能喝够,人是看不够的!” “贫嘴。” 莫扶桑啐了一句想去收拾东西,王鹏却一把拉住她,“待会再收拾,先说会话。” “说什么?”莫扶桑笑问。 “譬如说,我想你啦,你有没有想我啊?”王鹏眼眉含笑。 “都什么啊?!”莫扶桑脸一下红了,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老是没正没经的。” 王鹏却一下又把她的手拉住,“怎么没正经了?我说的是真话!你的意思是你没想我啊?那我可太伤心了!” 莫扶桑看着王鹏,忽然叹口气说:“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王鹏收起笑,正色道:“扶桑,我是认真的,对你,绝不开玩笑!” “你就不怕从此被困在曲柳升不上去?”莫扶桑问。 王鹏将莫扶桑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我要是升不上去,你会不会嫌我没出息?” 莫扶桑摇了摇头,“我会替你不甘。” “那要是我自己愿意呢?”王鹏继续问。 “那我陪着你。”莫扶桑看着他的眼睛说。 “嘿嘿,那你还愁眉不展干吗?”王鹏说着手上加了点劲,将莫扶桑拉入自己怀里,脸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扶桑,我爱你!今生这三个字我只说这一遍,但永远不会变。” 莫扶桑的泪很不争气地淌了出来,渗在王鹏的衣服上,一点一点地晕开来,直到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凉凉的,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叹道:“傻瓜,哭什么啊?” 莫扶桑从他的胸前抬起头来,用手背轻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又高兴又难受嘛!” “怎么又是高兴又是难受的?”王鹏好笑地问。 “哎呀,高兴就不用说了,难受是因为觉得你是个有想法的人,要是真让你因为我困在曲柳,不能更好地施展抱负,那该是一件多遗憾的事啊?!” “呵呵呵,说你傻,你还真傻!”王鹏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就算困在曲柳,我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们俩。再说了,如果能为曲柳多做些事,也不错啊,到哪儿不都是工作嘛!” 王鹏顿了顿,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说:“倒是你,我担心他们也会给你压力!” 莫扶桑立刻拉着他的手说:“说好了陪着你,你就要相信我的坚定!” 四目相对,久久凝望,俩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绵绵的情意,那种如同被春风吹拂之后抽出新芽的幼苗,在经过一季的风雨之后,变得茁壮而蓬勃的爱恋,同时烙进了他们彼此的心里。 在长久的凝视之后,莫扶桑第一次主动地低头凑近王鹏,将自己火热滚烫的唇贴向他的双唇。 “二毛,你怎么样了?” 四唇相触的刹那,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王鹏与莫扶桑像两只弹簧一般,同时挪开了身体,神色尴尬地将目光投向来人。 第257章 江家的闭门羹 秦阿花带着李慧拿着大包小包走进来,看到靠坐在王鹏边上的莫扶桑,上下打量了笑着对王鹏说:“有客人来看你啊?” 莫扶桑连忙站起来让到一边,朝着秦阿花腼腆地叫了一声:“阿姨。(? ” “阿妈,这是我在县委工作时的同事莫扶桑,她……”王鹏转过脸看着莫扶桑,嘴唇轻启,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意溢在他的嘴角,“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小慧啊,快把给你给阿哥带来的换洗衣服什么的都拿出来放好,再把这个床上的小桌子翻起来,把饭菜摆出来让你阿哥吃饭。”秦阿花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王鹏说什么,忙着吩咐李慧干这干那。 莫扶桑上前对李慧道:“我来帮你吧。” 秦阿花连忙挡了李慧一把,笑着对莫扶桑说:“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动手帮忙?!你还是请坐吧!” 莫扶桑尴尬地愣在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阿妈……” 王鹏想替莫扶桑解围,秦阿花却走到他跟前挡在莫扶桑与他中间,面对着王鹏说:“你看看你,一个人在曲柳也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这一病,连年也要在医院里过了!” 莫扶桑见秦阿花这样的态度,知道再待下去大家都为难,便开口道:“阿姨,王鹏,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王鹏。” 秦阿花立刻转过身来,“这就要走了啊,那我就不送了,让我们家小慧送送你吧。”说着又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保温瓶说,“姑娘,这保温瓶是你的吧?下次可千万别麻烦了,我们自己会做好带来的。再有啊,明天就不要来了,大过年的,各家都有各家该做的事,你老往医院跑会让我们觉得不好意思。” 秦阿花的话说得客客气气,但是话语里面的冷淡与拒人于千里之外,无论王鹏、莫扶桑还是李慧都能听出来。 “阿妈,你这是干……” 王鹏的话才说一半,又被打断,但这次打断他的不是秦阿花而是莫扶桑。 “王鹏,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明天稍晚些我再来看你。”莫扶桑微笑着,眼神在告诉王鹏不要担心她,同时她同样微笑着面对秦阿花说,“阿姨,您千万别跟我客气,王鹏生病了,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阿姨,再见!” 莫扶桑说着朝李慧微笑着点点头,转身迈步走出王鹏的病房。 病房的门一关上,王鹏就对着秦阿花说:“阿妈,你不该这样对她!” 李慧为王鹏在身后将枕头竖起来靠着,秦阿花把碗筷递到王鹏手上说:“吃吧。” 王鹏摇摇头说:“不吃。” 秦阿花端着碗扒了扒饭说:“王二毛,你也不用怨阿妈,这都是你自找的。我对这姑娘没意见,但是我对那个让你决定赌上自己前程的姑娘有意见!吃饭。” 王鹏接过碗,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阿妈,你到底相不相信你儿子?” “以前是相信啊,可现在,”秦阿花摇了摇头,“你们一个个都没法让我放心。” 王鹏叹了一声放倒枕头躺下来,“阿妈,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还是应该相信我。” 王鹏直到初三才出院,秦阿花、莫扶桑都是每天来医院看他,但都很有默契地居然错开了时间,谁也没跟谁打照面。 纪芳菲与匡民本身就是小病大治,所以王鹏出院时他们还在医院躺着,但纪芳菲已经是满腹牢骚了。 好在,牛蓓蓓每天都到医院来陪纪芳菲他们说话,总算使纪芳菲的住院生活不太寂寞。 王鹏回家与家人团聚了一天,然后去了天水,按过去江秀给他的地址,一个人找到江家,准备登门向江家人为自己和江秀分手的事正式道歉。 保姆把王鹏带入江家的大客厅,豪华水晶灯下的皮沙上,只坐着江秀一个人。 “坐吧,别客气。”江秀的脸上是一如既往温婉的微笑。 王鹏将自己手里的礼品放在茶几上,拉了下衣服在沙上坐下说:“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负荆请罪?向我吗?”江秀问。 “向你父母,为我们分手的事。”王鹏说。 江秀的眉毛轻挑,右嘴角微微扬起,戏谑地问王鹏:“我们分手?王镇长,你说什么呐?连在一起都谈不上,又哪来的分手?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啊,王镇长!” 王鹏点点头说:“你要这样说,我没意见。但是,我还是希望见见你父亲,可以吗?” “真是不巧,今天家里就我一个人,王镇长,你来的不是时候。”江秀说。 王鹏苦笑了一下,站起来道:“那我今天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新年快乐!” “不送,请慢走。”江秀坐在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王鹏转身走出客厅。 王鹏站在江家门外,看着这座小楼,将身子斜倚在树干上,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他打算在这里守一下,看看能不能等到江一山出现。 从近中午的时候一直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等到年夜,王鹏既没有看到有人从江家出来,也没有看到谁从外面回到江家,江家小楼的灯光在年夜以后渐次都暗去,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 整整一包烟都被王鹏抽完,他自嘲地看着一地的烟头,干脆拉了拉身上的大衣,在花坛边来回跑动着,冷风中站了这么久,他不但冷得有点瑟缩,脚也都麻木了。 下半夜的时候,王鹏实在觉得又困又乏又饿,终于在花坛上坐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两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把王鹏惊醒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亮的时候了,挂着运aooo2牌照的黑色奥迪在晨霜中从江家的院子里缓缓驶出来,从王鹏坐着的花坛边驶过,影影幢幢的人像映在车窗上。 活动着几乎冻僵的肢体,王鹏慢慢站起来,朝着小楼又看了一眼,终于向着大路跑下去,没有任何的迟疑。 从天水回来,王鹏没有直接回梧桐,而是去了张冬海家里,按双方原来的商定,今天是王帅认张冬海夫妇为干亲的日子,王家的人都到了宁城。 张冬海晚上特地在得意楼宴设十桌,与亲朋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悦,王鹏他们的四*人帮也因此两年来头一次重聚。 江海涛乍见王鹏时,表现出几分尴尬,酒过三巡后,自然了许多,话也就少了几分顾忌。 “老四,虽然我劝过你要早拿主意,但是真听江秀说你要和她分手,我心里还是老大的不爽!”江海涛说出这话立刻喝了一大口酒,“江秀从来不让我说,可既然到这一步了,我再藏着不说就觉得对不住她!” 王鹏只当江海涛喝多了,便点头说:“你讲,我听着。” 江海涛斜他一眼说:“其实,江秀真是个一根筋的人!从第一次在我们家看见你的照片就喜欢上了你,后来再从我和我爸嘴里听到不少你的事后,越不可收拾。要不怎么说,女人傻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呢?” 王鹏默默地喝着酒,他从来都没想到,江秀竟然在他们俩真正认识前,就已经喜欢上了自己,这让他的内心起了不小的波澜,原来就隐隐存在的歉意,越浓重了。 “那次她一个人来曲柳找你,说是要替她父母考察柴荣,实际上恰恰是她自己想要考察一下你。”江海涛叹口气说,“我当时真的是太希望咱们兄弟能成为一家人了,还一个劲地怂恿她主动出击,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腾云飞与郝摄辉与他们坐在一起,对这种事却也知道无从劝起,只是为多年兄弟间的情谊,听江海涛说至此,都开始打哈哈想岔开话题。 江海涛的酒却是越喝越凶,一杯接一杯谁也劝不住,到后来更是红着眼对王鹏说:“我今早听见我爸在书房与我二伯打电话,说你昨天在他们家楼下待了一晚上,你说你这是何苦,昂?好好地在一起不就结了?!你与姓钱那个女人的事,江秀都能忍,你还要她一个堂堂省长千金怎么样?” 江海涛这番话说得大声,引得周围几桌的人都转过头来,尤其是王家人听得这话都微微变色,谁也没想到王鹏昨天不但在江家吃了闭门羹,还白白地挨冻守了一夜。 秦阿花立刻就心疼得不行,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自然是什么也不能说,尤其这个江海涛还是江秀的亲戚,她就算是再心疼自己儿子,也只能视而不见。 江海涛确实是喝多了,对王鹏一直不吭气的态度越来越光火,也不理会是什么场合,终于搭着王鹏的肩膀说:“走,我俩外面去说。” 腾云飞与郝摄辉想劝阻,王鹏摇摇头让他们不要管,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与江海涛一起走出了得意楼。 刚走下台阶,江海涛就挥拳揍在王鹏的脸上,引起路人一阵惊呼。 王鹏擦了擦嘴角破裂后渗出来的血,朝江海涛笑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他的态度似乎更加激怒了江海涛,拳脚一起朝着王鹏招呼上来,直把根本不做任何还手的王鹏打得倒在地上,江海涛才一个踉跄跌坐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在地上坐正了身体的王鹏,在口袋里掏了很久,才把烟掏出来,递到也在他身边坐下的江海涛跟前,等江海涛自己取出烟,他才抖了抖烟盒,用嘴叼出一根烟,就着江海涛点着的火把烟点着。 江海涛挨着王鹏,抬头看着路灯罩子内惨白无力的光线,吐出一串烟圈,问王鹏:“你知道我二伯对我爸说什么了吗?” 王鹏看着前方的目光毫无焦点,他随口反问:“说什么?” 第258章 邢胜利的朋友 江海涛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继续问王鹏:“如果你从此不在官场混下去,会不会考虑换换环境?” 其实江海涛不说,王鹏也多少已经能猜到江一山对自己和江秀分手的态度了,再听江海涛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心里就更加明白了。[? < “老二,你是知道我为什么做官的,从这个角度来讲,个人前途不是我先考虑的事情。只要还可以为曲柳人做些事,我就一天不会考虑换环境,你的如果对我没有任何意义。”王鹏终于说了他今晚上第一句真正对江海涛说的话。 江海涛对着天空中的黑幕,将自己手中的烟蒂猛的一弹,看着烟蒂上的一点微光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弯弧,他低声说:“我二伯说,年轻人太自负就是自毁前程。你能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吗?” 王鹏点点头,然后转过脸去看着江海涛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感谢你今天做的一切!” 江海涛苦笑了一下,“老四,记着,我与江秀是亲人不假,但你也永远是我兄弟!” 王鹏看着说完起身拍了拍衣服,一步步离去的江海涛,心里充满感激。 生怕家里人看到自己被打后的样子着急,王鹏找了个公用电话往张冬海的大哥大上打了个电话,借口镇里突然有事需要回去处理,一个人直接回了曲柳。 也是凑巧,在镇政府门口竟遇上和一帮朋友刚吃完饭要去唱歌的邢胜利,看到王鹏死活都要拖着他一起去。 邢胜利并非曲柳人,也非宁城人,而是运河省最南面的庞县人,十几岁就一个出来闯荡,混到如今这个旅游公司经理,也实非易事,所以平时就好结交朋友,为的就是哪天什么事上有需要就可以找得到朋友帮忙,也因此练就了一身自来熟的本领。 王鹏被邢胜利拖到了歌厅,一看好家伙,十几个人,全是做生意的,什么做贸易的、卖建材的、开厂的、开饭店的,凡是当时报得上来的私人企业,这帮人都沾得上边,而企业所在地除了邢胜利的胜利旅游开公司在曲柳,其他无一例外全是梧桐或宁城的。 而那些人一听王鹏的曲柳镇的镇长,一个个都是热情有加,又是递名片,又是套近乎,恨不得能直接与王鹏称兄道弟。 王鹏病愈不久,加上昨晚又在室外冷风中待了一晚,脑袋又有了点肉骨头敲鼓——昏咚咚的感觉,勉强应付了一阵,找个上洗手间的借口出来,把一帮人晚上唱歌的账结了,然后就一个人先回了宿舍。 那个时候春节放假时间少,王鹏这天本就是请假的,因而回到宿舍,姜朝平已经一个人看电视。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呢!”姜朝平随口说了一声继续看着电视。 王鹏“嗯”了一声进卫生间洗漱一番就进自己房间倒在床上,姜朝平看他那样子似是状态不佳,便跟了进来询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王鹏躺在床上说,“江下村的事怎么样了?” 姜朝平在王鹏床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说:“上午邱强以开会的名义把简兴华、潘富都召到镇里,纪委已经正式介入调查,何小宝带领的调查小组下午开始也已经进入江下村进行全面调查。” 王鹏点下头说:“差不多时候可以把纪芳菲、匡民从医院接出来了,到时候你辛苦一下,亲自把纪芳菲送回市里,走之前记得请人家吃顿饭表示一下谢意。” “她说过你欠她一顿饭,可别叫我替啊!”姜朝平笑道。 “行行,你安排。”王鹏也笑,“对了,你和蔡光良商量一下,找审计单位对这三幢宿舍楼的施工决算做一下审计,让施工单位一个星期内把决算资料提供给审计单位,抓紧把施工这一块的账给了掉。” 说到这事,姜朝平立刻说:“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我今天上午听吴培观说,这三栋楼的土地是集体土地,办不了产证。也就是说,蔡光良他们买的这个房,事实上还是有点问题的。” 王鹏皱皱眉问:“还有这一茬?” 姜朝平朝他点点头。 “我本来想下一步干脆把这其中两幢干部楼多余的房子,卖给有需要的干部职工,正好为镇里再筹点资金,但照这样看来是不可能了。”王鹏抚着额想了一会儿,“李东他们在毛衫市场五期边上那块土地办得怎么样了?” “蔡光良说因为土地指标一直没下来,所以才搁着。”姜朝平道。 “没问卡在哪里吗?” “问了,但国土局也说不清楚。” 王鹏看姜朝平一眼说:“这种搪塞的话也能信?”他挥挥手躺下身子准备睡觉,“回头你自己与县国土局联系问问。” 次日上班,高建伟就将申请农业扶持资金的所有申请材料放在了王鹏桌上,兴奋地对王鹏说:“王镇,这可是下面的人过年加班弄出来的,是不是你和邱书记批了马上报?” 王鹏略作翻看后问:“你把过关了吧?” “没问题,我一项项核对的,只要是文件有要求的,我们全都列明了。”高建伟胸有成竹地说。 王鹏闻言点头在文件来往签阅单上签了字,高建伟立刻拿了匆匆去找邱强,在他跨出门前,王鹏说了一句:“这种事以后让党政办的人做,你连这些也自己做,迟早会忙不过来。” 高建伟嘿嘿笑了笑就走了,王鹏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申请农业扶持资金一事对处处缺钱的曲柳来说绝不是一件小事,高建伟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王鹏为确保事情能顺利办下来,又给姜淳打了个电话,想告知他申报材料今天就会送过去,要请姜淳多费神关心一下这事。 不料电话打过去,却被告知姜淳去市委党校学习,要一个月才会回来上班。 这可是始料未及的状况,农业扶持资金可是一块肥肉,不是只有曲柳把眼睛盯住了它,其他乡镇不管是不是真有什么项目,也都在打这笔资金的主意,僧多粥少,自然会有很多乡镇拿不到钱,这个时候各乡镇的人为了拿到钱,都是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王鹏当然不能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天上掉馅饼。 既然姜淳去市委党校学习,王鹏打算直接去那里候他,怎么着也得把这事往死里敲踏实了。 本打算处理完手上的事马上就走,邢胜利却带着一个昨晚一起唱歌的人找来了。 “王镇,你昨晚这事做得可太不够意思了啊!”邢胜利进门就说,“不但提前开溜,还偷偷把账给结了,怎么,你怕我们没钱结账啊?” 王鹏哈哈一笑道:“你们在我眼里都是财神爷啊,要是你们能运用你们的资源,给我招商引资把投资商给引来,我请你们唱个歌还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邢胜利笑着指了指王鹏说:“王镇,什么事到你这里,没理也都会变有理了。不过,说到你这招商,正好,刘万山就是为这事找你的。” “哦?”王鹏笑着面对与邢胜利同来的,博翔贸易公司总经理刘万山大声说,“刘总,这是要给曲柳引凤凰来了?” 刘万山名字起得博大,人却长得瘦猴似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一个相当精明的生意人。 见王鹏动问,他马上又正式郑重地递上自己的名片,然后才说:“王镇,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曲柳并非只是来看朋友,主要还是因为胜利年前说你们这里要搞什么立体农业,才想来找您谈谈这个事。” “请说。”王鹏给撒了一圈烟,自己也点了靠在椅背上边抽边听刘万山说。 “我在北方和人合伙搞了一个农产品批市场,需要大量的农副产品供应市场,如果曲柳真的有意搞这个立体农业,我希望可以和曲柳合作,将这里建成我们市场的供应基地。”刘万山说。 “好事啊!”王鹏不紧不慢地说,“不过,你打算怎么个合作呢?” 刘万山看了邢胜利一眼,一脸得意地对王鹏说:“我对曲柳的农副产品生产能力摸过底,虽然你们上这个立体农业项目后,整体产量可以长足提高,但也不能全部满足我们市场的要求,但曲柳的农民却能因此减轻销售负担,因而我会以批价五成的价格收购。” 王鹏听了呵呵一笑,吸了一口烟道:“宁城撤地建市以来,农副产品短缺严重,就算曲柳搞立体农业成功提高产量、丰富品种,宁城地区也能够全部消化这些量。就这点来说,曲柳农民就近销售所获得的利益肯定远高于你这个五成啊!” “嘿嘿,王镇,不是我吹啊,当镇长是你在行,可是说到做生意你就未必有我的本事了。”刘万山道,“农副产品短缺不会是常态,一旦市场饱和以后,你要怎么处理你那些一季季生产出来的农副产品?” 王鹏提出“农副产品短缺”并非他不知道这是短期现象,而是他想作为一种手段来与刘万山谈收购价格。但是,刘万山后面一席话却真的给王鹏提了个醒,市场有缺也有盈,他现在作为曲柳的掌舵人,必须比农民们考虑得更多、更远,才能更好地保障他们的利益。 因而,王鹏倒是想仔细听听刘万山的市场论了。 第259章 宁城请客 刘万山在王鹏的办公室侃侃而谈,从市场的含义、形成到行业与市场的关系,再到市场供求关系、交易对象等等,王鹏现刘万山也算是有才,至少并不是一般意义上埋头赚钱的商人,还是有一定理论水平的。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对王鹏来说长点这方面的知识是可以,收购价格却不可能因为刘万山这番理论宣讲就点头同意的。 何况,王鹏也不是一点不懂经营之道,他有的是与刘万山打太极的功夫,尤其是立体农业项目还刚刚启动,他需要谨慎地挑选合作伙伴。 刘万山与邢胜利也知道这个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一番神聊之后,也就见好就收,本来是想邀请王鹏一起吃午饭,但听他说要去宁城,便不再强求。 姜淳接到王鹏的传呼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同意晚上一起在得意楼吃饭。 前往宁城前,王鹏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绕道县中心医院亲自去接纪芳菲出院,并顺道送她回宁城。 “王镇长总算是想起我来了啊?”纪芳菲见面就揶揄王鹏,“你们的匡师傅上午就出院了,我却还一个人孤苦零丁的医院待着,差点以为自己是被世界遗忘了呢!” 王鹏递上一盒王帅从京城带回来的巧克力给纪芳菲,然后笑着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敢把你忘记啊?!这不专程来接你出院,然后送你回宁城。” 纪芳菲前后翻看着那盒巧克力,不无玩笑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朝平都已经告诉我,你让他接我出院并送我回宁城,这会儿巴巴地又赶来送我,还送这么贵的进口巧克力,可见是糖衣炮弹无疑了!” 王鹏摸了摸自己的头说:“我可是诚心来送你,并请你吃晚饭的,你不是想拒绝吧?” 纪芳菲笑着拎起自己的衣物,拿着那盒巧克力指了指门说:“走吧,王镇长,有话我们路上也能说。” 被纪芳菲半真半假道破自己的来意,王鹏虽然有点讪讪的,倒也没有显得有多尴尬,从江下村一事上,他就已经现这个女人天生是个当记者的料,嗅觉异乎于常人的灵敏,在她面前伪装是需要花些功夫的,而王鹏今天的确是需要她再帮一个忙,于她是个顺水人情,于他却是相当重要,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瞒着她。 王鹏曾听姜朝平说过,纪芳菲原先是跑财政新闻的,宁城财政线上没有她不熟的人。 而姜淳虽然一口答应为曲柳申请农业扶持资金的事帮忙,但王鹏与他毕竟只是吃了一顿饭,打了一通电话,谈不上什么深厚的交情。这种时候,为了确保把事情办踏实,王鹏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纪芳菲,反正是要请她吃饭,何不一举两得,既谢了她因为江下村的事帮忙装病,又借用了她的身份,增加自己与姜淳进一步交往的筹码? 跟在纪芳菲后面出了门诊楼,王鹏与她一起上了车,余晓丰便稳稳地将车开出了县中心医院。 “请我吃饭特地赶到宁城去,你都请了哪些人啊?”纪芳菲在车子开上国道的时候,像是很随意地问。 “就请了县财政局的姜淳副局长,没有别的人。”王鹏老实作答。 纪芳菲侧过脸来看了王鹏一会儿,忽然咯咯笑道:“王镇,你怎么可以脸都不红一下啊?” 王鹏将身子向下挪了挪,让自己坐得舒服点,也是侧着头问:“吃个饭都要脸红,那我们的脸岂不是每天都要像关公了?” 纪芳菲撇了一下嘴,“我先申明,这顿不能抵掉你欠我的那顿,否则这个饭我不吃。” “呵呵,我是不是应该把这当作是威胁?”王鹏笑问。 “随你怎么想啦!”纪芳菲把目光投向窗外,嘴里低声咕哝,“明明是请别人,想拉我作陪,还硬算作是请我!” 在江下村的事上,纪芳菲一直都是对王鹏的想法、做法心知肚明,默契地配合而不挑破,所以,王鹏认为晚上的饭局,纪芳菲即使心里有数,应该也不会点破,没想到她这次偏偏就捅破了,这下倒真让王鹏尴尬了。 他只好嘿嘿干笑着说:“这话说得我很小气的样子!行,你说不算就不算,哪天你定了时间、地点,我重新请你总成了吧?” 纪芳菲一下转回头来拍了拍余晓丰的车椅背说:“小余师傅,你帮着作证啊,不然下回你们镇长又耍赖不承认了!” 余晓丰透过后视镜一本正经地看了纪芳菲一眼问:“不好意思纪记者,刚才车交会我没听到你们说话,您要我证明什么?” 纪芳菲一下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余晓丰,又指了指王鹏,说不出话来。 王鹏哈哈大笑道:“我说话算话,你不用找人证明。” 纪芳菲没好气地朝余晓丰的背影瞪了一眼,扭过头不再说话,王鹏便趁机闭上眼睛养神。 到宁城由于时间还早,纪芳菲说得回家洗个澡,王鹏便让余晓丰将车开到她家楼下,然后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办,想跟纪芳菲约个时间一会儿来接她。 没想到纪芳菲倒是爽气,让王鹏只管忙自己的,只要把饭店和包间号告诉她,晚上她会自己过去。 王鹏乐得如此,便让余晓丰将自己送到宁城市中级法院,他打算去跟腾云飞扯扯张木根的事。 上午刘万山走了以后,何小宝就来向他汇报了追讨张木根卷走那十五万的事。 据何小宝说,张银娣死活不承认自己知道父亲的下落,并说父母早就离了婚,根本不知道怎么帮镇里找这笔钱。 反正何小宝说了一堆,意思就是这件事无从下手,那十五万多半是拿不回来了。 王鹏当初就估计这事让何小宝找张银娣是要不回钱的,在与邱强沟通了账本的事情后,就商量让曹继明他们所里帮忙查一下张木根的下落。 除此之外,王鹏也让田本光找人留意一下张木根的去向。 结果,无论是何小宝还是曹继明、田本光,都没有带来王鹏想要的消息。 腾云飞见到王鹏就看到他嘴角有点青紫,立刻问:“你俩昨天在外面打架了?” 王鹏点下头说:“确切说是他揍我。” 腾云飞摇摇头道:“你这事闹的,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不说这个,我今天找你有点事。”王鹏接住腾云飞扔过来的烟点上,然后将张木根的事说了说,接着又道,“当时,曲柳乡跟张木根打官司是赢了的,法院判他归还乡里投的那十五万。问题是判决那天他就缺席,后来才知道当时人就跑了,虽然早就申请了强制执行,可是打官司前他就离婚净身出户,这么些年,又一直都找不到他人,这账就这么一直挂着清不了。” “你找我的意思是有他消息了?”腾云飞问。 “不是。”王鹏摇头道,“县法院执行庭一直说找不到人,要我们提供张木根的住址或是财产动向,呵呵,你说哪那么容易?” 腾云飞想了想说:“要不你试试找车管所查查这个人有没有机动车辆?” “明知他是躲起来,不会远离宁城,问题是全市叫张木根的怕是不在少数吧?车管所里查了也未必能找到。”王鹏说。 腾云飞笑起来,“想不到你也有犯傻的时候。找人本来就是大海捞针的事情,与当事人有关的一切信息,在追查的时候,大都是靠这样的摸排把人找出来的,这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真的?”王鹏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我还骗你不成?”腾云飞瞪他一眼,“只不过,车管所你不熟,而老二现在会不会帮你查啊?要不我帮你打电话给他?” “不用,我自己打他就行,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王鹏说。 “也对。”腾云飞点头。 王鹏当即在腾云飞的办公室给江海涛打了电话,江海涛想都没想就应承了,临挂电话还问了一句:“昨晚没把你伤着吧?” “没有。”王鹏才回答完,江海涛就说了声“没有就好”把电话挂了。 办了正事,王鹏又在腾云飞的办公室闲聊了一阵,扯到了郝摄辉到开区工作的事,原本让郝摄辉很是郁闷的事情,没想到过去后因为投资局一直没有正职,他倒成了实质上的掌权人,反倒比原来干得来劲。 按先前与姜淳在电话里的约定,王鹏在晚饭前去党校接了姜淳,然后再一起前往得意楼。 余晓丰将车子在党校门口停下时,姜淳正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表,看到车子连忙低头往车窗里面瞧。 王鹏急忙下了车,“姜局,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是我出来得早了。”姜淳笑着上了车,余晓丰才动了车子,他就说,“王镇,我再带个人去,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您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嘛!”王鹏忙道。 “那我们就先往蓬莱小区转转吧。”姜淳笑容可掬地说。 余晓丰很拎得清,不等王鹏吩咐就把车驶向蓬莱小区。 还未驶到目的地,王鹏就看见姜淳不时伸长脖子,一手扶着前座的椅背,透过前挡玻璃往外瞧着,等驶近蓬莱小区大门时,王鹏也看到了一个打扮入时,烫着长波浪的三十多岁的少妇迎风而立,并不时地向他们来的方向翘张望着。 第260章 都是打架惹的祸 车尚未停稳,姜淳就急急下了车,满脸笑意地与女子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王鹏看这样子,显然这女子与姜淳关系不一般,但从二人神情来看,这女子又绝不是姜淳的妻子,他连忙也下了车,不管这女子是什么身份,他必须向尊重姜淳一样的尊重。 姜淳与女子嘀咕完后见王鹏远远站着,连忙向他招了招手,“我介绍一下,这是曲柳镇的镇长王鹏,王镇,这是宁城维也纳咖啡厅的老板娘包兰。” “你好,包老板!”王鹏一边与包兰握手,一边指她对姜淳说,“难怪维也纳那么有格调,原来是因为老板本身就是个妙人儿啊!” “王镇真会说笑!”包兰抿嘴而笑,对王鹏的话很是受落。 姜淳亲自拉开后座的车门请包兰上车,王鹏不等姜淳开口,就直接上了副驾驶室。 其实要说起来,王鹏这个镇长比姜淳这个副局长还高了半级,可是很多时候往往就是这样,不看你的官位究竟在哪个层面,而是看你手里握了些什么资源。 姜淳虽然只是个副局长,但县财政局手里握着钱,王鹏就算行政级别比他高半级,奈何不是他的直接领导,还要想从他手里求出钱来,低头认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哪怕姜淳没有故意托大的意思,但长期处于一种优越位置的他,下意识里也没把这些官位级别太当回事,更何况王鹏也不过是高了半级。 因而,王鹏主动坐进副驾驶室,正中姜淳下怀,心里反倒暗赞王鹏会看眼色。 王鹏他们三个到得意楼,进入包厢才现纪芳菲已经到了,看他们进来就笑道:“我菜都点好有一会儿了,你们怎么才来啊?” 王鹏暗笑,纪芳菲进入角色倒真的从来都不慢。 姜淳看到纪芳菲很是惊讶,“哎呀,芳菲,你怎么也在啊?” 纪芳菲笑盈盈地回道:“前些日子在曲柳采访,今天正好搭了王镇的车回来,听说他晚上要和你一起吃饭,想着许久没见到姜局了,便向王镇讨了这顿饭吃。” “王镇,请了芳菲怎么不早说啊?”姜淳假意埋怨王鹏,随即又马上为纪芳菲和包兰做了相互介绍。 四人落座,服务员便上前询问要喝什么酒? 纪芳菲喧宾夺主,直接点了红酒,说是有她和包兰在场,两位男士该扬风格,陪着一起喝红酒。 姜淳与王鹏都无所谓,于是服务员下去拿酒,并通知上菜。 纪芳菲与包兰在宁城都是小有名气的女人,彼此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一忽儿工夫就生出许多话题来,越聊越投机,越说越合拍,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王鹏与姜淳插不上话,便抽着烟东拉西扯也开始闲聊起来,话题自然是围绕今年县里的财政预算,以及上面给的财政拨款,但大都也只是点到既止,并没有深入展开来聊。 与上次东子在场不同,姜淳今天并没有主动提农业扶持资金的事,甚至王鹏想将话题引到这上面,都被他扯了开去,似乎有点有意回避的样子。 王鹏对姜淳这种态度变化,心生疑虑,但还是把这当作是姜淳为人谨慎,不想当着纪芳菲、包兰的面谈工作上的事,便暂且压下这事不提。 酒菜上齐,两个女人也结束了她们的海聊,开始与王鹏、姜淳互动起来,虽然只有四个人,气氛倒也挺热闹。 王鹏现姜淳不愿谈农业扶持资金的事,咬着牙把想说的话压下来没出口,但纪芳菲知道王鹏请姜淳吃这顿饭的目的,也明白他为什么把自己拖了来,所以酒一喝开,气氛一上来,纪芳菲故意主动问及立体农业的实施计划,说自己想做跟踪报道。 姜淳眼见躲不过,又碍着纪芳菲的面子,只好也问王鹏资金申请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王鹏抓住机会忙说:“已经准备报上去了,还请姜局到时候关注一下这个事情哦!” 姜淳抽着烟道:“王镇,你是李东的朋友,又是芳菲的朋友,按理这个事我是义不容辞应该帮你,只不过……” 王鹏一惊,姜淳不会是要变卦吧? “姜局,有问题你就直说。”王鹏说。 “也不是说一定有问题吧,我只是年前与我们张局提了一下你们的事,没想到他对你……”姜淳一脸为难地看着王鹏突然问,“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我们张局?” “张局?”纪芳菲问,“你是说张佑炳?” 姜淳笑道:“除了他还有谁啊?!” 王鹏茫然地说:“我应该没有得罪……”话说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调到曲柳前,因莫扶桑、翁丽华、谢佳三人在“凤栖桐”kTV打了那个叫张立的,当时那帮“青果领”就曾说过张立是县财政局局长张佑炳的儿子。 “你真得罪过张佑炳啊?”纪芳菲看着王鹏的表情,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会得罪了他啊?按说你们八杆子打不着嘛!” 王鹏苦笑道:“这可真是命呐!要说也不是得罪了他本人,只是在调回曲柳前,同事聚会去唱歌,在梧桐的一家kTV,他的公子张立出言调戏我的几位女同事,我帮他教训了一下儿子,估计是嫌我多事了。” 姜淳拍着王鹏的肩说:“王镇,我也不是不想帮你,但我始终是副手,最终的签字权到底是在张局手上。你得想法把这个结解开了才行啊,不然,你们这事还真是不好办!” 纪芳菲看着姜淳说:“你有没有办法斡旋啊,姜局?总不能让王鹏去向他儿子道歉吧?” 姜淳一脸为难不说话,纪芳菲有心帮王鹏说话,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太过相强,否则反倒是让姜淳心里生了反感,以后会绕着道避开王鹏。 王鹏虽然一心想把资金的事敲实了,但真碰到问题,他也知道不能急着让姜淳去帮自己和张佑炳顶着干。 好在,问题出在哪里,出在谁身上,都已经知道,王鹏相信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不必再在这里作讨论。 因而,比起纪芳菲来,他反倒是表情轻松,竟然还安慰起姜淳和纪芳菲不必太在意,“没关系,既然有问题,那咱们就先把问题解决了,再来做这件事,不急于一时,姜局也不必觉得为难。” 姜淳听王鹏如此说,一方面佩服他沉得住气,另一方面也真的难为情起来,毕竟当初他自己当着李东和王鹏的面拍了胸脯的,事到如今他却因为张佑炳的态度变卦。 “王镇,真是抱歉,来,这杯我自罚!”姜淳说着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大家都是见惯世事,虽然这事有点让人不痛快,但既然眼前解决不了,立刻都扯开了话题,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结束饭局,送走姜淳与包兰,再送纪芳菲回家的路上,纪芳菲才对王鹏说:“张佑炳这个人很难打交道的,你就算是想解这个结也未必容易。” 王鹏笑了笑说:“慢慢来吧,总有办法的。” “你的项目能等?”纪芳菲看着王鹏问。 “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放心吧,车到山前自有路。”王鹏看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对纪芳菲道,“今天真得非常感谢你鼎力想帮,改日正式请你一顿!” 纪芳菲笑笑说:“可别忘记了!”随即便下了车。 小车行驶在夜晚的国道上,王鹏闭着眼坐在后座,心里透着无奈。 在姜淳、纪芳菲面前他可以举重若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事确实难办了。 他知道,就算当初明知自己有一天可能要求到张佑炳手上,对张立的行为他还是一样会忍无可忍地出手。 既是这样,他就很难做到为自己的行为去求张佑炳高抬贵手,把农业扶持资金批给曲柳。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曲柳就要放弃这笔钱? 不行!这是王鹏绝不容许的退缩行为,哪怕再难,他都相信一定有路可走。 这之后几天,已经把申报材料递交给县财政局的高建伟,几次向王鹏提及这件事,问能不能确知这钱到底是不是下得来? 王鹏始终都是不置一词,他要等张佑炳先做出反应,才好真正开始应对。 在张佑炳没有正式的说法前,王鹏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与银行打交道上面了,无论是镇小翻建还是梅湾旅游开等等,凡是镇里投资的部分,都需要钱,他现在得不到财政的拨款,就只有去找银行借。 而在王鹏为钱忙得焦头烂额的同时,邱强因为税收任务完成的好坏关系领导干部的考核,引起了他的空前重视,决定亲自挂帅安排落实全镇当年的税收工作。 但是为了能尽可能压缩任务内容,他除了将任务布置下达到每一位干部职工外,还隔三差五地请强明和计军吃饭、玩乐,希望他们能帮忙多出主意、多想办法,减少曲柳当年度的目标任务,最多也是与去年持平,万不可再有所提高。 那天,王鹏等一干班子成员都在邱强办公室开碰头会,刚从县财政局开会回来的财政所所长方和平走了进来,并且直接就说:“各位领导,任务下来了。” “怎么样,多少?”邱强焦急地问。 第261章 财政局下的任务 方和平朝邱强、王鹏等人看了看,嗫嚅了一阵,才喃喃地说:“比去年增加4o%。[[ ” “什么?”邱强蹭一下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听错了?”他指着方和平问。 “邱书记,千真万确!”方和平看着邱强,心里已经是连连哀叹,不知道是新来的一、二把手倒霉,还是自己倒霉,县财政竟然给了曲柳这么高的一个计划目标,与别的乡镇一对比,足足高出1o%啊! 邱强一下跌进沙里,看了看王鹏,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财政上这是想干吗?这样搞法,我们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光想着怎么收钱就是了!”蔡光良不满地说,同时瞥了邱强一眼,“按理吃也吃了,拿也拿了,定目标的时候总该悠着点吧?强明他们嘴巴如果没有长歪,上面又怎么会给曲柳这么个指标?” 邱强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烫。明知蔡光良是借题挥,可是他实在是无力反驳,也无从反驳,在镇里经济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他还不断地请强明他们吃喝玩乐,无非就是为了今天拿到的这个任务可以轻一点,大家压力可以小一点。 王鹏一直没有作声。 昨天,高建伟刚刚接到财政局的通知,说曲柳的情况不能申请农业扶持资金,一下就把高建伟急得差点没把房顶给揭了。 而此刻再听方和平说财政局给曲柳的目标任务竟然比去年提高4o%,王鹏完全能肯定这些都是出自张佑炳之手,他是要王鹏好看,手段不可谓不毒。 邱强出了一会儿神,便强打起精神说:“同志们,既然任务下来了,我们也回避不了,只按照这个任务进行分解和考核,考核到部门,考核到个人,对不能完成任务的,要按镇里的目标考核管理办法进行处理。同时,镇财政所要对税收收入计划执行情况,及时地进行科学合理的调度,努力实现税款及时、均衡上缴,努力争取时间过半任务过半。” 蔡光良听到这里,直接打断邱强,“邱书记,这个任务明显是不合理任务,你不怕丢乌纱,我怕!我提议由你和王镇,再出面与财政协调一下,总得再努力一把,将这个目标再降下去点才行啊,否则难道我们整个班子滚蛋不成?” “是啊,这个事情也太离谱了,几时定过这样高的标准啊?!”何小宝也说。 高建伟偷偷瞧着王鹏的反应,没有吱声。 邱强话是在说,心里也一直打着边鼓,被蔡光良打断自己的话,心里虽然不悦,但也没有底气反驳他,只好看着王鹏问:“王鹏同志,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鹏想了想说:“让财政所根据曲柳历年的任务完成情况,先写一份要求重新核减任务的报告,我们直接打给县政府吧。”他转过头又对高建伟说,“你这里也写一份要求财政拨款扶持农业展的报告,一并交给县政府,反正是个得罪,就一起让县里领导去裁定吧。” 邱强听王鹏这样说,立刻就犹豫了,他吞吞吐吐地问王鹏:“这样不太好吧,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我们要钱不给,这里又给我们大幅度提高任务,就算曲柳是聚宝盆也经不起折腾,更何况如今的曲柳是个空架子?”王鹏看着邱强坚定地说,“这跟家里养小孩子一个样,不哭不闹的那个永远是最吃亏的,又跳又闹的那个总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就是得学这个又跳又闹的孩子!” 高建伟已经憋了好些日子没能从王鹏这里得到任何答复,听他终于有了明确的指示,立刻大声说:“我这就去让他们写!” 何小宝也是不无忧虑地说:“得罪了财神爷可不是小事,今天就算你能把这两件事情扳过来,他们要想卡卡我们的脖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王鹏看她一眼反问:“如果你是县里领导,两件事同时摆到你桌面上,你怎么做?” “我?”何小宝愣了一下,“从安抚的角度出,同意一件还一件。” 包括何小宝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愕然地看着王鹏。 邱强皱着眉道:“既然如此,何必费这个劲得罪了财政局?反正一件能忍,两件也能忍了。” 王鹏摇摇头站起来说:“我只是提个建议,具体要不要做,可以讨论决定。” 邱强扫了众人一眼说:“举手表决吧,同意王鹏同志提议的请举手。” 他的话音一落,姜朝平与高建伟率先举了手,王鹏自己随即也举了起来,蔡光良略有犹豫,但很快也举了起来。 袁洪建唯蔡光良马是瞻,见他举了手,自然也就跟着举了起来。 结果只剩下邱强和何小宝两个没有举手,邱强心里就算不愿意也没了辙,他清楚就算是放到党委会上,有蔡光良和袁洪建举了手,蒋春生他们必定也会举手,而且到底是关系到自己和王鹏头上的帽子。 事情定了下来,便散会各自去忙,邱强又叫住了王鹏。 “你看是不是先跟年县长汇报一下,然后再把报告打上去?免得弄个措手不及,领导也不好下台。”邱强与其说是征求王鹏的意见,不如说是在提醒王鹏不要意气用事。 哪知王鹏笑了笑说:“那就由你汇报吧,我约了投资商谈判,时间差不多了。” 邱强的本意是想让王鹏与年柏杨先沟通一下,毕竟王鹏曾经是年柏杨的秘书,一直深得年柏杨信任,可是王鹏却把皮球踢给了自己,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王鹏却在邱强出神的当口,直接回了自己办公室。 他在确知农业扶持资金未获批准之后,就料定张佑炳还会通过今年的税收任务给自己制造难题,因而他才会急着跑银行找贷款、接触投资商加大招商力度,目的就是要在两选一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自谋解决立体农业的资金,使税收任务这一块调整到合理的范围,毕竟这件事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乌纱帽,还关系到全镇的企业、农民,干部的考核等等,牵涉面太广、太大。 但是,他这个真正的想法不能在会上说出来,因为高建伟这个人太直,很可能当场就跳起来,他目前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再来做下属的情绪安抚工作。 走进办公室,王鹏意外地现曹继明正在等自己。 “曹所,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王鹏将笔记本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曹继明从沙上站起来,走到王鹏桌前,将一张纸放下他面前,“江海涛来过,等不及你开会结束,就把这个留在我这里,让我转交一下。” 王鹏拿起纸一看,嘿,张木根的下落查到了! “太好了!”王鹏一拍桌子,对曹继明说,“曹所,你可是为我带来今天唯一的好消息啊!” 曹继明一摇手说:“我只是转交,不是我的功劳。” “呵呵,总归是你带来的消息。”王鹏笑着扔了支烟给他。 曹继明接了烟在王鹏对面坐下,笑着摇摇头说:“你这人做起事来,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专挑人家不愿意碰的痛处去,小心这种事情做多了得罪人。” “多谢提醒!”王鹏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也不指望当多大的官,在这位置上坐一天,就做一天在这位置上该做的事,但求无愧于心便罢。” 曹继明也就随口提醒一下而已,说过便算。他点上烟,才将自己真正的来意说了出来:“王镇,你看这个冯海波去江下村搞这个竹制品加工厂,我老婆正好最近在家闲着没事做,你看是不是可以让他去那边参与搞一下这个事?参股也没问题的,我知道镇里其实缺钱!” 王鹏虽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合着镇里没钱,你们一个个都很有钱啊?” 曹继明马上道:“王镇,这可是两个概念啊!” “开玩笑,开玩笑!”王鹏摆摆手,“这个事情具体交给冯海波负责了,你就直接跟他说吧。” “这小子油滑着呢,死活要你同意才肯答应,所以我才来找你的。”曹继明讪笑道。 王鹏打量了曹继明一番,从内心来说,他觉得曹继明的老婆参股经营未必是好事,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也不能什么路都给人家封死,何况人家还是自己摸出钱来投资,无非因为老公沾了个公家的名声就不让她做,也有点说不过去。 想到这儿,王鹏笑着对曹继明说,“这样吧,你让冯海波来找我。” 曹继明见有门,立刻站起来对王鹏说:“太感谢了王镇!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绝不含糊!” “不用客气,这就当我感谢你大过年的不休息,帮着突击审江下的案子吧!”王鹏并不想用这点事让曹继明来感谢自己,来日方长。 曹继明刚离开,王鹏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立刻接了起来,是莫扶桑打来的。 “王鹏,我妈突然被调到开区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第262章 北方客商 王鹏剑眉微蹙,低声说:“别急,仔细跟我说怎么回事?” 莫扶桑吸了口气说:“原本上面已经跟我妈谈过话,要她接任组织部长了,可是昨天突然又找她谈话,说市里新成立的北新开区还缺一个专职副书记,组织上打算把她调过去,还说马上就要到任。({{ ” 王鹏知道这个北新开区是潘广年一手打造的工业区,是一个处级单位,原先由市长武保平亲自兼任这个工业区的管委会主任,可见市里对这个开区是相当重视的。 从曲柳迁出去的长风制药集团,也是搬进了这个园区,从开理念上来说是一个非常前的环保工业园,但招商成绩一直不理想,三年来园区内总共入驻的企业才四家,其中长风制药还是强制搬迁过来的。 由于招商成绩不理想,北新开区就成了宁城官场的一个鸡肋,潘广年拼命想把这个碑树起来,但凡有点能力、有点背景的人却都不愿意去那里,而去了那里的人心思也不稳定,一心想着调出来,没有人肯真正把心用在工作上,北新开区几乎就成了宁城官场“冷宫”的代名词。 按莫扶桑的说法,雷琳原来是要提升了,现在突然调她去开区出任党委副书记,一下变成了平级调动,这里面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这种时候,就是傻子也能明白,雷琳是因为女儿受到了牵连。 王鹏的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如果因为与江秀分手,自己从此仕途一片暗淡,甚至再无光明,他都能接受,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然而,现况是,他们动了雷琳,这个看上去和王鹏、江秀分手没有直接联系的人,却实实在在地从侧面狠狠打击了王鹏与莫扶桑。 “王鹏,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妈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不是提前让她靠边站了吗?”莫扶桑在电话里激动地说。 “你妈妈自己怎么说?”王鹏犹豫了一下问。 莫扶桑叹了一声说:“还能怎么说啊?她从昨晚到现在除了把事情告诉我,其他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就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那你自己怎么想?”王鹏突然问。 “我?”莫扶桑一下沉默了。 电话里传来“咝咝咝”的电波声音,撩拨得王鹏心里一阵烦躁。 良久之后,莫扶桑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看妈妈奋斗了大半辈子走到这一步,正当壮年却突然被挂了起来,我真觉得比直接让我自己坐冷板凳都难受百倍。” 王鹏觉得自己问莫扶桑这样的问题有点残忍,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他回头,所有的一切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去看看你妈妈吧?”王鹏问莫扶桑。 “不要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心里到底怎么想,万一见了面起冲突怎么办?”莫扶桑连忙阻止,“其实我打来就是想和你说说,心里实在是太乱了,你能明白吗?” 王鹏点了下头,随即马上说:“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要乱想,困难总会过去的,你这段时间就多陪陪你妈妈,替她排解一下吧,有事就和我联络。” 莫扶桑答应一声,又轻叹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虽然,莫扶桑反对王鹏去见雷琳,但王鹏在放下电话的刹那,还是决定要去见见她,他必须了解雷琳对自己和莫扶桑一事的态度。 只有确知莫扶桑不会夹在亲情与爱情之间为难,他才能放下心来,否则,他就需要重新考虑该和莫扶桑如何走下去。 王鹏手里夹着烟,坐在椅子里默默沉思着,此刻的他就像陷在一张大网里,各种各样的问题缠绕着他。 “滴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起电话,电波的另一端传来纪芳菲轻柔的声音。 “王镇,今晚请我吃饭吧。”纪芳菲声音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我在宁城嘉轩大酒店订了3o18包厢,五点半希望你准时到哦。” 想着欠的情终究要还,王鹏尽管事情一大堆,还是答应了。 才放下电话,余晓丰就敲门进来,提醒他投资商已经到会议室了。 王鹏赶紧拿了笔记本与文件、材料去会议室,余晓丰立刻替他将茶杯续满,跟在他身后出了办公室。 这次来的投资商确切来说是采购商更合适些,他们都是刘胖子替王鹏介绍的北方人,以前在边境一带做毛皮生意,现在国家对动物猎杀控制得严,加上没有加工过的毛皮销路毕竟有限,便开始做服装生意,在南闽的订货会上认识了刘胖子,彼此来往合作了一段日子。 刘胖子前段时间受王鹏之托,带了工业公司下属曲柳毛衫厂的一批毛衣样品去参加订货会,一下就被这些北方客商看上了,并且要求来做实地考察。 王鹏走进会议室,就看到刘胖子与四名人高马大的北方汉子坐在椅子上喝茶闲聊。 “不好意思,接了几个电话,让你们久等了!”王鹏赶紧迎了上去,热情地与他们握手。 这四人中,一位国字脸、粗眉阔鼻的男人显然是打头的,热情地回应着王鹏,又是名片又是烟地递上来。 经过刘胖子的介绍,王鹏得知这个叫齐正虎的男人是彭城商会的副会长,其他三个男人都是他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因为齐正虎等人主要是来考察毛衫厂的,王鹏事先安排姜朝平、工业公司营销科科长梅伟良、曲柳毛衫厂厂长葛志浩都来参加会议,向齐正虎他们详细介绍了曲柳的毛衫行业展现状、毛衫展趋势,以及曲柳毛衫厂的基本情况。 开完会,由于下午还要参观曲柳毛衫厂和毛衫市场,午饭吃得很简单,只是由曲柳毛衫厂出面,在他们厂的食堂雅间,请齐正虎等人一起吃了简单的八菜一汤,由姜朝平、梅伟良、葛志浩作陪。 下午看了曲柳毛衫厂的生产情况,又参观了毛衫市场,齐正虎等人立刻震惊了,这样大规模的私营加工生产,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最重要的是这里生产的毛衣无论是式样、款式都是他们在北方看不到的时髦款式,普遍价格又不贵,引得他们流连忘返,频频驻足。 晚上,王鹏亲自在曲柳大酒家设宴招待齐正虎一行四人。 刘胖子提醒王鹏,齐正虎他们饭桌上喝酒很上劲,尤其是新认识的朋友,不喝趴下那是算不得朋友的。 王鹏为此晚饭的时候在工业公司多找了几个人作陪,免得真的喝挂了,也是一件难受的事,由于一心想着要为曲柳毛衫厂把齐正虎他们的订单拿下来,王鹏完全忘记了纪芳菲的邀约。 乡镇不比在城市里,四点多点,完成所有参观的齐正虎等人就被安排坐在了饭桌上,菜还一个没上,酒刚倒满每个人的杯子,王鹏刚动了下杯子说了一句,“今天特别高兴齐会长一行来曲柳考察,我非常希望你们此行能有所斩获!” 各地酒桌风气不同,南方人一般都在冷菜上全、酒倒满后才开桌,北方人豪气往往上来就开喝,齐正虎听王鹏这话一说就把这当作了王鹏敬酒的潜台词,一下就把酒杯端了起来,等着王鹏敬酒。 看到这情形,王鹏也不好意思让客人下不来台,就干脆先敬了酒。 主人已经敬了酒,齐正虎也立刻端了杯子开始挨个敬酒,王鹏一看好家伙,什么都没吃呢,人家已经拿着个杯子把每个人都敬到了,与这一带先敬众人然后填肚子后再挨个敬酒的做法又完全不是一个样。 更要命的还在后头,齐正虎敬完才坐下,另一个就站起来依样画葫芦也敬了一圈,直到四个人全都这么敬完了,这第一轮的主客敬酒才算结束,王鹏看看桌上放着的两个一下空出来的白酒瓶子,一下明白这个喝酒也是有巨大的地域差异的。 菜上全的时候,已喝了两轮酒,王鹏的头已经开始晕,有点招架无力的感觉。 好在工业公司叫来的那两位特别能喝,看王鹏有点不在状态了,也有意让他们帮忙挡着,立刻都开始围着齐正虎他们四个轮番上。 王鹏这才得空,大着个舌头与刘胖子聊了一会儿,嘱他无论如何要帮着搞定齐正虎等人,把订单拿下来,为打开北方市场做个铺垫。 别看齐正虎等人酒喝得热闹,人却清醒得很,王鹏这边与刘胖子说话,他听了个正着,立刻插进来说:“王镇长,其实你想打开北方市场也不难,只要你信得过我们,先给我们铺货,货清结账,我保证给你在彭城将你们曲柳的毛衫名号打响来,否则我就不姓齐!” 王鹏酒虽喝得上头,心里还是很亮堂的,这一大批货铺出去可不是小事,别说齐正虎等人到底是不是守信的商人,光说签了合同还有许多赖账的,这种事万不可轻易答应,但由此王鹏也估计到了齐正虎的谈判目标。 于是,嘴里打着哈哈与齐正虎又喝上了酒,实质的话他最后一句也没有接。 正喝得酒酣耳热,姜朝平过来附在王鹏耳朵边说了几句话,王鹏一下瞪大了眼睛,连说:“糟糕,糟糕!” 第263章 酒洒张秃瓢 姜朝平与王鹏说的正是纪芳菲晚上的饭局,这一惊,立刻把王鹏的酒惊醒了大半,再看自己手表上的时间,都已经五点多了,难怪纪芳菲要传呼姜朝平问王鹏的行踪了。[[ 拍着自己的前额,王鹏一下觉得这事有点头大,为难地看着姜朝平说:“要不你替我去一趟?先帮我道个歉,等明天,我专程去一趟再跟她陪不是。” 姜朝平低头轻声说:“这事我去了没用,其实,她是帮你约了张佑炳,怕你不愿意去,才没有直说,目的是想给你们俩说和说和。” 王鹏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纪芳菲如果明确告诉他晚上是约了张佑炳吃饭,他还真的会当场就拒绝,但现在的情况是,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没有拒绝,她也把人请到了,张佑炳没等到自己,岂不是连纪芳菲也一起恨上了? 可是,这里的饭局才开了个场,自己这个主人走了算怎么回事? 左右为难的时候,齐正虎这里有一个人突然倒在桌子喝挂了,一帮人立刻手忙脚乱地把这人抬到一边让他睡在一排凳子上。 王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为今之计,除了装醉脱身也别无他途了。 好在他先前说话就已经大了舌头,这个时候再倒来倒去的连着喝两杯,一下趴在桌子上,倒也学了个十分像。 包厢里也没有多的凳子再让王鹏睡下,姜朝平便将余晓丰喊了来,俩人一起将王鹏架了出去,说是送回宿舍去,实际上是让余晓丰驾了车直接把王鹏送宁城去了。 到嘉轩大酒店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了,王鹏匆匆忙忙地进了酒店直奔3o18包厢。 刚要抬手敲门却现门是虚掩着的,轻推了一下却因为实木门厚重,只堪堪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情形却一下落在他的眼睛里。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纪芳菲和一个四十多岁谢顶的中年男人,俩人挨得很近,男人的手正搭在纪芳菲的手上一下下地摸着,纪芳菲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王鹏认得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县财政局局长张佑炳。 而张佑炳此刻说的话,让王鹏听了更觉得刺耳,“芳菲啊,平常我是三请四请的都请不动你这个大记者,今天虽说是沾了王鹏那小子的光,但他真的是刘阿斗扶不上墙,白浪费了你一番心思啊!你虽然不跑我们财政线上的新闻了,也该和我多来往,大家互通有无才能工作进步嘛。你还不知道吧?江一山的女儿与王鹏这小子吹了,你与这种人沾边,迟早被他拖累。他今天不来也好,这种人沾了晦气!” 纪芳菲听得这话,一下将自己的手从张佑炳手里抽了出来,王鹏也正好重重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哎哟,真是对不住俩位,我来晚了!”王鹏大声嚷嚷着走到了张佑炳近前,“张局,好久不见哦,你是越的光彩照人了!” 张佑炳脸色立刻变了变。他秃顶几年,最怕人家跟他打招呼时字眼里带上各类“光”字,只要一沾上这个字,他就觉得人家是在影射他的光头,偏偏王鹏还用了“光彩照人”这四个字,简直就是把他的大秃瓢当作了四十瓦大灯泡了。 “王镇贵人事多,实在忙改天再聚也可以嘛,还特意巴巴地从曲柳赶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张佑炳摆架子欺负你呢!”张佑炳冷冰冰地说。 纪芳菲见王鹏终于赶了来,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现他满嘴酒气,心里又生出几分不悦来,也不怪自己事先没有知会王鹏今天到底请了谁。 “快坐吧,菜全都凉了,你也不知道早点来,害我们好等!”纪芳菲睨了王鹏一眼,明是嗔怪,暗是偏帮地说。 “我先自罚三杯,向两位赔罪。”王鹏喊服务员拿酒杯上来,又拿起桌上的酒瓶往自己杯子里倒满酒,仰脖子喝尽了,如此一连三杯后才坐下来,对张佑炳道:“今天镇里来一帮北方客人,实在抽不出身,但纪姐约的既然是张局,我怎么着也得赶过来啊,否则让纪姐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王鹏言下之意,他过来纯粹是看了纪芳菲的面子,而不是冲着张佑炳来的。 张佑炳冷哼着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支抽上,斜着眼对纪芳菲说:“芳菲,如此看来你的面子比我大得多呢!” 纪芳菲立刻打圆场,站起来往王鹏和张佑炳的杯子里各倒了酒,对张佑炳说:“王镇那是看我一介女流,给我一点面子抬举一下我,其实他还不是冲着你这位财神爷来的?!王镇你说是不是?” 王鹏看纪芳菲拼命朝自己又是挤眼又是呶嘴的,便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来向着张佑炳微微弯了弯腰说:“张局,你看我,酒喝多了,话也不会说了,只知道讨好美女,忘了您是位大大的财神爷了,来来来,我敬您一杯,我喝干,您随意!” 说着就举着杯子要和张佑炳碰杯。 张佑炳有心让王鹏下不来台,坐在那里只是抽烟,身子是一动不动,连眼珠子都没有往王鹏身上瞧一瞧。 纪芳菲急了,连忙将椅子又拉近了张佑炳一点,双手挽着他的一条胳膊,柔声说:“张局,今天就给芳菲一个面子,喝了这杯酒吧,好不好?” 张佑炳这个人,最大的一个嗜好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骨头酥。 纪芳菲是张佑炳早就盯上的猎物,无奈一直不得其门而入,今天难得猎物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张佑炳虽然恼恨王鹏打自己的儿子,但他不会和美人过不去,更何况,只要猎物上钩,怎么对王鹏还不是他两只手指头捏田螺的事情? 纪芳菲软声相劝,话音才落,张佑炳便缓和了脸色,抬了抬纪芳菲的下巴,色眯眯地看着纪芳菲说:“那就看你的面子喝一口?”那举动与表情完全将一旁的王鹏当成了空气。 纪芳菲心里恨不得将酒杯直接砸在张佑炳的大秃瓢上,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朝张佑炳一个劲地点头。 张佑炳这才转过脸来,慢悠悠地端起杯子,朝着王鹏举了举。 王鹏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捧了杯子趋前去与张佑炳碰杯,也不知是因为他来前喝多了,还是脚下绊了东西,突然一个踉跄,人就冲着张佑炳撞了过来。 好在他定力好,又练过身手,在撞上张佑炳之前就撑着桌子稳住了身形,只可惜了手里的一杯酒,全泼了出来,还不偏不移正好全洒在张佑炳小兄弟的家门口,一大摊湿漉漉的酒渍,着实像极了某些东西失禁后濡湿了大前门。 张佑炳张着两条腿,愕然地看着自己的裆部,嘴里呼哧哧的喘着粗气,想骂又骂不出口。 王鹏似乎是被吓醒了酒,慌忙拿了餐巾一边要帮张佑炳擦,一边嘴里不停地道歉,嘴角却不可察觉地扬起一个小弧线。 “唉,唉,你就不要来帮我擦了……”张佑炳终于一下站了起来,想去洗手间,可他才一站起来,就瞥到别上的服务员别过头去偷笑,立即又觉得大窘,扔了手里的烟懊恼地说:“不吃了,你们慢慢吃吧。”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厢。 纪芳菲刚想去追,被王鹏伸手一把拉住,笑道:“关键部位湿了,你让他怎么还吃得下去嘛,别追了。” 纪芳菲回头看着王鹏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王鹏挑了挑眉毛,放掉纪芳菲的胳膊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哎呀,饿死我了,今晚还没有真正吃进东西去呢,难怪肚子觉得空落落的。” 纪芳菲一把拉开王鹏身边的椅子,挥了挥手让服务员出去,然后推了王鹏一把说:“你这人到底是脑子缺根弦,还是为人太张狂?我拉下脸帮你把他请来,为的就是想让你们和解了,别老是让他卡着你的脖子。你倒好,不但不领情,喝了酒搞这么晚才来,一来还把酒倒人家身上,把人直接给气跑了!” 王鹏也不理会她,顾自己一通吃,直到有了饱腹感才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朝纪芳菲笑笑问:“其实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纪芳菲一愣,张口结舌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王鹏嘿嘿一笑,拉她站起来说:“走,去包兰那里,我请你吃顿有情调的,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还没回过神来的纪芳菲被王鹏拉着走到了门口,王鹏看看她,又重新进包厢帮她拿了大衣和包出来,给她把大衣披上,俩人并肩走出了嘉轩大酒店。 包兰正好在维也纳的大堂弹钢琴,那专注的神情又让王鹏想起了宁枫,才现竟是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碰到过她。 落座点了餐,包兰也弹完琴走了过来,与纪芳菲闲扯了几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纪芳菲虽然替王鹏彻底得罪张佑炳而担心,但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加上又特意把她拉这儿来正式请她吃饭,心里也有了几分高兴。 俩人默默地吃着,王鹏的肩膀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小鹏!” 王鹏和纪芳菲同时抬起了头。 第264章 偶遇 站在王鹏身后的竟是多时未见的冯天笑,同为记者,虽然一个是报社、一个是电视台,但纪芳菲与冯天笑还是彼此相识的,因而都是笑着点了点头。([ 〔 > 王鹏突然见到冯天笑,极为高兴,立刻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你一个人?”王鹏向四周看了一圈。 “和朋友一起来的,要走了才现你们在这儿,我才过来打招呼的。”冯天笑说。 “你就是过来打个招呼啊?”王鹏突然心里有点失望。 “干吗?一副失望的样子!”冯天笑推了王鹏一下,看着纪芳菲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纪姐的一个学弟是我们的副镇长。”王鹏解释,“家里还好吗?” 冯天笑挥了下手说:“别一见面就说家里的事好不好?搞得我真像黄脸婆似的。” 纪芳菲“噗哧”笑道:“你自己要不说,还真没有看得出来你是个黄脸婆。” “纪姐,你可是前辈,不兴这样笑我。”冯天笑嘴里这样说,眼角眉梢却全是笑意,她当然听得出纪芳菲其实是夸她年轻呢,女人喜欢被男人赞美是不假,可要是还能得到同性的恭维,那可是至高奖赏。 “你最近忙什么呢?”冯天笑侧过身子问王鹏,“听我哥说,你最近连他那里也很少去啊。” 王鹏知道冯天鸣疼爱这个妹妹,虽然与他之间产生了隔阂,但不会愿意涉及冯天笑,他也是如此。 “我刚回到曲柳,工作太忙,实在是分身乏术,好在冯哥也能理解我。”王鹏说。 冯天笑撇了一下嘴,瞄了一眼纪芳菲,又看了看王鹏,笑着说:“我怎么看你们挺悠闲的啊!” 王鹏与纪芳菲同时愣了一下,王鹏伸手在冯天笑的头上揉了揉,嗔道:“尽胡说八道。” 冯天笑呵呵一笑,也不辩驳,“最近有没有碰到过腾云飞他们,我好久没见他们了,还是怪想的。” “前些日子刚见过,都挺好的。”王鹏说,“你要是抽得出时间,我可以把他们都约出来,咱们一起聚聚。” 冯天笑挥下手,拿过王鹏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算了,你们都是单身汉,我这已婚妇女与你们现在没有共同语言。” “看你这话说的,”王鹏笑道,“那我们现在在说什么啊,鸟语?” “嗯,鸟语。”冯天笑点点头,与王鹏俩人同时笑,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婷婷让你头很大吧?” 王鹏一听她提沈婷,的确头一下大了,苦着脸道:“你要是碰上她,就多给她洗洗脑,别让她有事没事老我那儿跑了,一个大姑娘家的影响不好,而且也不合适。” 冯天笑抿嘴直笑,接道:“那你有没有合适的啊?” 王鹏的眼里一下子多了一份温柔,他点点头,“是不是祝福我一下?” 冯天笑有点失神地看着王鹏眼里很自然流露出来的感情,良久才笑着摇摇头道:“看来你是真掉进情网了,从来没在你脸上看到过这表情。” 纪芳菲坐在他们对面一直没有出声,冯天笑说这话时,她才抬起头瞅了王鹏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吃自己的东西。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冯天笑站起来说。 “这就走了?”王鹏也站了起来。 “怎么,舍不得啊?”冯天笑又恢复了少女时代追王鹏时的那种表情,凑近了王鹏低声笑问,“乡巴佬,要不我们俩都后悔一下?” “去你的,当妈了也没个正形!”王鹏在她头上拍了一下。 冯天笑哈哈笑着站直了身子说:“有空的时候呼你吧,把你那位带出来让我见见,替你把把关。”说着又朝着纪芳菲摆了摆手说,“走了啊,纪姐。” “再见。”纪芳菲含笑跟她道别。 直到冯天笑的身影在门口完全消失,王鹏才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来。 “你俩的关系不一般啊。”纪芳菲手握小勺搅着咖啡,低着头轻声说。 王鹏笑了笑说:“我俩是中专同学。” “冯天鸣现在在宁城可是炙手可热,听你们刚刚的谈话,你和冯天鸣应该也相当亲近,张佑炳的事,你为什么不让他出面调停一下?”纪芳菲问。 王鹏确实很感激纪芳菲一再帮自己,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把自己的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而且他认为知道得太多,对纪芳菲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纪姐,很感谢你这么帮我!不过,也请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些事。”王鹏没有正面回答纪芳菲的问题。 纪芳菲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王鹏不想深谈和冯天鸣的关系,立刻不再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纪芳菲突然说:“两年前,我们在采访梧桐财政局的时候,曾现非税收入管理混乱,尤其是罚没收入这一块,但当时武市长了话,不让报道这件事,就一直被压了下来。” 王鹏直视着纪芳菲,心里明白她突然提这事的用意,但他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反倒觉得心情愈的沉重。 维也纳餐厅内禁止吸烟,王鹏的手多次在裤兜里捏着烟盒,想抽一支烟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都不得不忍了下来。 最后,他终于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结账,然后对纪芳菲说:“走吧,送你回家。” 一步出维也纳,王鹏就摸出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两口,才笑着对纪芳菲说:“你先上车,我过了烟瘾再送你。” 纪芳菲笑了笑说:“不如一起走几步?” 王鹏朝等在路边的余晓丰看了看,终于还是朝纪芳菲点了点头。 俩人走得很沉默,王鹏一直都在吸烟,没有说话。 纪芳菲显然对这种沉默有点不适应,她停下脚步对王鹏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回去吧,正好可以用来消消食,保持体形。” 王鹏刚刚把手里的烟抽完,轻轻掐了扔进垃圾箱后,朝纪芳菲笑笑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就不送了,有空再联系。” 说完朝纪芳菲扬扬手,就走到路边,上了一直跟在后面的小车,直到开出老远,王鹏还能看见纪芳菲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他几次想开口让余晓丰把车倒回去,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有些事不生应该比生好吧。 车开到半道上,王鹏突然对余晓丰说:“晓丰,以后送我出来后,你就直接回去吧,我自己能想办法回去,别干耗着浪费时间。” “没事,王镇,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等的。”余晓丰第一次听王鹏叫他“晓丰”,心里高兴,劲头也更足了。 王鹏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笑着摇摇头说:“我讲的是真话,你要是不听,回头我自己真去把驾照考了,也省得你一天到晚跟着我跑。” 余晓丰听他这样讲,连忙说:“那下次我就不等您了,如果您找不到办法回,就再呼我也行。” 王鹏笑了笑不再说话,他自己做过秘书,知道这活表面风光,实际不轻松,时间上更是没有自由度。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镇长,整天让人跟在屁股后面服务,他觉得真的是太张扬,心里暗下了决心,回去要跟袁洪建说说,以后除了上班时间,下了班自己的活动一律自行解决,不要麻烦党政办的人跟着辛苦了。 次日上班,王鹏就与袁洪建说了这事,虽然袁洪建一再说镇里领导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扭不过王鹏的坚持,答应了照办。 王鹏又将向县法院执行庭申请对张木根恢复强制执行的事,交给袁洪建去办,让他务必抓紧完成此事,并让他找曹继明配合一下,免得张木根听得风声又跑了。 齐正虎和他的三位合作伙伴,在王鹏上班后没多久,就和梅伟良、葛志浩一起来了王鹏的办公室,先是问了一下王鹏昨晚回去的情况,表示了一下对他身体的关心,随后就把话题放到了毛衣采购订单一事上。 王鹏昨晚回到宿舍就与姜朝平就此事商量过,并给梅伟良打了电话,认为这个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有订单是好事,但如果齐正虎他们的目标是铺货销售的话,那就需要在谈判的同时,火派人去一趟彭城,对齐正虎等人的情况再做一个详细的摸底,王鹏认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所以,齐正虎跨进王鹏办公室的时间,刚刚好是姜朝平带着葛志浩的销售经理登上火车前往彭城的时间。 不管齐正虎怎样谈,王鹏始终坚持一条,热情待客,绝不让步,他要求齐正虎等人全额付清货款才能拿走货,如果答应这一点,他们在供货的时候可以考虑给予相当优惠的供货价格作为回报。 一上午的谈判最终没有任何成果,齐正虎提出中午由他们作东请客,王鹏推说有事,让梅伟良等人去参加。 在食堂吃了饭,他本想在办公室里寐一会儿,却接到了东子打来的电话,问他何时送王帅回学校? 王鹏看了看手头的工作安排,告诉东子大概会在一周后成行。 才搁了电话,想到沙上躺下来,办公室的门又被“咚咚咚”的擂响,王鹏只好走过去把门打开,镇小校长刘云峰一下闯了进来,满脸的焦急之色。 “什么事,这么着急慌忙的?”王鹏一把拉住刘云峰问。 第265章 揽责 刘云峰反过手也是一把拉住王鹏,满脸忧色,“王镇,你快去看看吧,才翻建的教室,又塌了!” 王鹏一听脸立刻变了色,“走,去看看!” 王鹏与刘云峰赶到镇小,老远就看见蔡光良在现场指挥处理事故,王鹏走到近前了,他才注意到。 “王镇,这个……”蔡光良有点尴尬,他在王鹏面前立了军令状,要在开学前把教室修建好,哪知道都快完工了却出了这么大的质量事故,虽不是他自己亲手建的,可这责任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王鹏挥挥手说:“直接说具体原因吧。” “初步判断是施工过程中没有按要求放置钢筋,砌筑过程中砂浆也没有按施工规范拌制。” 蔡光良说话的时候,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站在边上点头哈腰的,拿着一包利群烟在分,对王鹏更是恭敬有加,双手拿了烟递上来。 王鹏听蔡光良说完就指着年轻人问:“他是施工单位的?” 那年轻人连连点着头,蔡光良也立即回答:“对,曲柳建筑公司的老板耿建新。” 王鹏沉着脸对耿建新道:“给孩子们上课的教室,你竟然都敢偷工减料,良心当真是被狗吃了啊!” 耿建新灰着脸耷着脑袋,不停地哈着腰,嘴里喃喃地应着王鹏:“王镇骂得对,王镇骂的好,我良心是被狗吃了!” 王鹏没工夫看他表演,转头问蔡光良:“你打算怎么处理?” 蔡光良瞟了耿建新一眼说:“我已经第一时间成立了事故处理小组,所幸现场没有人员伤亡,接下来就是针对事故原因做出进一步分析后,由设计单位拿出加固方案后,再进入后续施工。只是……”他看了看王鹏道,“这个房子开学前是来不及弄好了。” 王鹏沉着脸没有说话,让蔡光良的心揪了起来,沉吟了一下又说:“事故的原因出来后,会根据具体情况对施工单位和相关责任人进行相应的处罚。” 王鹏这才指着再度塌了一半墙的教室说:“对学校做这种事,不管有无人员伤亡,这都是主观上的犯罪,绝对不能姑息!”他转过身来看了耿建新一眼,“这个施工单位必须停工整顿。至于工期问题,你马上拟一个计划出来,包括多久能完工,施工期间学生上课的地点安排,都要考虑进去。” 蔡光良刚应了一声,王鹏又说:“我给你半天的时间,晚上你召集相关人员全部到镇里开会,后续有什么问题你有困难的,我来给你协调。”他把脸转向刘云峰,“刘校长,你辛苦一下也来参加一下会议,有什么要求可以在会上提出来。” 交待完,王鹏又在现场仔细看了一圈,才离开镇小回办公室。 邱强也听说了镇小的事,让袁洪建通知党委一班人,下午一上班就开会,蔡光良在王鹏离开镇小没多久就被叫回镇里。 出了这种事,王鹏觉得第一要务是处理事故,其次才是坐下来开会总结教训,但邱强已经通知了开会,他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下午一上班,除了姜朝平,十名党委委员悉数在五楼小会议室坐定,邱强主持会议,上来就直指要追查事故责任人,分管领导也要承担起相应的领导责任。 定了会议的基调后,邱强跳过王鹏,直接让蔡光良汇报事故情况。 蔡光良黑着脸汇报了事故过程,以及事故生后已经做和准备做的工作,一说完就合上笔记本坐在那里猛抽烟。 邱强一直想动蔡光良,在座的人全都清楚,这一次的事故又让他有了借题挥的机会,自然是有人不以为然,有人想看热闹。 王鹏对邱强急急开着会始终持不同态度,在蔡光良汇报完后,他就正了正身子开始说话,“今天生的这个事故,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我在现场就说了,对学校做这样的事就是犯罪!”他转向曹继明又说,“进一步的事故分析确认后,对于触及法律的,还请派出所及时介入展开调查。”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邱强,然后又扫了其他党委一眼,站起了身子正色道:“我作为曲柳镇的镇长,统抓镇政府的全面工作,生这次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在此,我向全体党委作出深刻检讨,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并在以后的工作中引以为戒,杜绝此类事故的再次生,同时接受组织上的批评教育。” 王鹏说话的时候,会议室里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揽过,替蔡光良顶了雷。 蔡光良几度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邱强尴尬地用拳头抵着嘴巴咳了又咳,许久才说:“大家都各自表一下意见吧。” 何小宝是第一个言的,开会前她就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要配合邱强对蔡光良狠狠地敲一榔头,但半路杀出王鹏这个程咬金,大包大揽地承担了责任,让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话都直接埋进了肚子里,只是不痛不痒地说:“谁也不想生这样的事故,好在没有人员伤亡,王镇也不必这么自责,还是请蔡镇抓紧事故善后处理,让学生们可以早点返校上课。” 高建伟自然也是避过领导责任问题,只是要求严肃处理事故责任人和施工单位,并建议以后镇里的建设工作都不能再让这家单位做。 其他人也都6续了言,基本都是附和高建伟的意见,这次党委会难得地意见极其统一,每个人都说了话,连一向开会时抬头只看天花板的王建德,也破天荒地看着众人说,当务之急是事故处理,而不是追究领导责任,真有什么问题,等事故处理完了,大家再来谈教训也不迟。 所有人都完言,邱强知道已经是多说无益,便要求政府班子尽快做好善后工作,尤其是安排好校舍修建期间学生的上课问题,随后他就宣布了散会。 会议室出来,蔡光良直接跟着王鹏进了镇长办公室。 “王镇,我什么也不多说了,就是来跟你表个态,以后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绝无二话!”蔡光良进门站在王鹏跟前大声说,脸上的表情透着真诚。 王鹏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说:“半天时间,你还来得及吗?” 蔡光良呵呵一笑,“我马上去,晚上六点开会,行吗?” 王鹏点点头:“把人通知齐。” 蔡光良应声才走,桌上的电话就响起,竟是年柏杨亲自打来的,让王鹏立刻去县里见他。 王鹏与邱强通了个气,然后匆匆坐车去了梧桐。 才一个多月没来县委大院,王鹏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很久似的,细想一下,比起在县委大院的那些日子,现在真的是事务繁杂,每天都是忙不完的事,可谓是大事小情状况不断。 他一边走,一边想,刚进入二号楼就差点撞了人,抬头一看竟是翁丽华。 “翁主任,没撞着你吧?”王鹏连忙问。 邱强与王鹏同时调任后,翁丽华就被提拔为政府办副主任,年前又开始兼任年柏杨的秘书,现在算是二号楼里的当红炸子鸡。 “没有,没有。”翁丽华摇摇手,脸却突然红了。 王鹏不想让年柏杨久等,听得翁丽华没事,就匆匆说声再见要上楼,却被翁丽华一把拉住。 “县长办公室里现在还有人在,是他让我下来迎一下你。”翁丽华看了看外面的院子,“要不,先到县长的车里坐一会儿吧?” 既然年柏杨不方便见自己,王鹏没理由拒绝翁丽华的提议,就随着她出了二号楼到停车场,上了年柏杨的车。 “你还在为县长开车?”王鹏不但眼尖,鼻子也灵,上车后就现车内的味道与过去一般无二,就估计翁丽华应该还兼着司机的角色。 翁丽华果然点了点头,“县长不喜欢身边老是换人,所以干脆就由我一个兼了。” “那你可是够忙的。”王鹏道。 “没事,反正我一个人,下了班也没什么事做,工作多反倒可以让自己少些想东想西的时间。”翁丽华说。 王鹏随意点了下头,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翁丽华打破王鹏的沉默,低声问:“你知道县长找你来的原因吗?” “你知道?”王鹏不问反答。 翁丽华点了下头,又问:“你们镇里最近打了两份报告上来,县长看了很生气,他说你下去没有锻炼成长,反倒成甩手掌柜了,有问题就往上面抛。” 王鹏嘿嘿一笑问:“他真这么说?” “你还笑?”翁丽华眼神奇怪地看着他,“这是不是上次我们在kTV唱歌的后遗症啊?” 王鹏收起笑说:“没有证据,我也不能随便说这是那次打架的后遗症。但是,我们的困难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呐!” 王鹏刚叹了口气,翁丽华口袋里的呼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看,“我们可以上去了。” 俩人立即下了车,回到二号楼,直奔年柏杨的县长办公室,在上楼的刹那,王鹏正好瞥见一个顶着大秃瓢的背影穿入四号楼的通廊,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又泛起笑意。 第266章 哭穷 把王鹏送到年柏杨的办公室,泡了茶,翁丽华就退了出去。<〔<(? 年柏杨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沙,“坐。” 王鹏依言入座,一如既往地沾了半个屁股,等着年柏杨话。 “你们那个立体农业搞得怎么样了?”年柏杨脸虽板着,却扔了一支烟给王鹏。 王鹏接住烟拿在手里,认真地回答年柏杨:“具体的技术论证已经完成,试验范围也已经确定下来,就是农户对新事物有顾虑,不敢往里面投钱。镇里虽然出台了奖励政策,但是这个钱却实在是捉襟见肘,有点难以为继。” 年柏杨吸了口烟道:“你小子一下去什么都没做就开始哭穷!你不是找人搞了个农业投资展公司吗,难道这个前期投入的钱还不够你把试点搞起来的?” 王鹏现年柏杨虽然在办公室坐着,信息还是够灵通的,他在下面和田本光、邢胜利搞的这个农业投资展公司,才仅仅签了个协议,竟然已经传到年柏杨耳朵里,看来自己身边有年柏杨的耳报神呢。 “县长,我是下去才知道,十个缸九个盖呐。现在的生意人,一边变着法想和政府做生意,一边看见苗头不对就想撤资,加上我们本身的问题,这么多年下来,有些账都捆在一起了。这个农业投资展公司是合伙不错,实际上却是我们镇里欠了人家的钱还不上,只好以新项目的股份抵债务,所以这个真正的启动资金还是一分没有啊。”王鹏向年柏杨解释。 “照这么说,你这个立体农业是搞不下去的喽?”年柏杨眯着眼问。 “那倒也不尽然。”王鹏说,“有了这个公司,我总能争取些贷款吧,钱是少了点,但只要把这个试点搞起来了,农户们看到有效益,接下去他们自己就会投入,后面的事就会好做许多。” 年柏杨指了指茶几上的报告说:“那你们还把报告打上来要钱?你在县里待过,又不是不知道县里的财政也紧张得很啊?” 王鹏脸露为难地说:“原本我们也没打算向县里张这个口,实在是因为原来向财政上申请的农业扶持资金黄了,才想着县里能不能另外帮我们一把,拨点钱下来,好歹提升一下农户的积极性。” “农业扶持资金为什么批不下来?”年柏杨不动声色地问。 “说是不符合申请标准。”王鹏说,“关于这点,我们已经针对相关文件在进行自检,今年不行就明年吧。反正信用社的贷款已经下来了,明年要是能申请到这个贴息资金,也可以让我们在这个钱上面喘口气。” 王鹏始终没有为这个钱说财政局任何不是,在他看来,即便张佑炳要整自己,也不会把见不得人的个人恩怨放到台面上来说,那么他如果在年柏杨面前用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来告张佑炳的状,反倒会让年柏杨看轻自己。 何况,年柏杨既然在自己之前把张佑炳也找了来,就证明年柏杨对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清楚,也应该是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他就更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年柏杨听了王鹏的回答沉吟了一会儿说:“县里现在也很困难,到处都要用钱,我还指望着你们下面能多多引进资金、多多创收呢!所以你这个事,我真的是爱莫能助,还得靠你自己多动动脑筋来解决。至于你说明年再申请农业扶持资金贴息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帮你盯着财政上面,让他们一定帮你们把这事给落实了,你看怎么样?” 王鹏本就没打算县里真会给自己这个钱,所以年柏杨这样一说,他也只是略显失望地点头了。 但是,年柏杨接下来却说:“不过,你们要是能把今年的税收任务给完成了,在应该给你们的奖励之外,我无论如何也要为你们把这个农业扶持资金给争取下来!” 这下王鹏可真的是苦笑了,“县长,我们班子成员真的是谁都没有指望这个奖励,别说奖励了,就现在的这个指标,能保住饭碗都难呐!” “不然要你们三个人一起去曲柳干吗?”年柏杨提高了声音说,“你们不要以为只有你们知道曲柳的情况,在这个税收任务下达前,财政局是向县里汇报过的,这是一个全县统筹考虑的事情,并不是特别针对哪一个部门、哪一个乡镇。” 王鹏有点郁闷了,这么搞的创收目标,就算真能完成,那明年怎么办?后年怎么办?他不怕自己苦点累点,多花点心思,问题是他不可能要求人人和自己一样,一旦任务压下去,就怕最后变了相,那么苦的就是老百姓。 “县长,如果这个目标不适当下降,我真的没法干,你还不如提前就把我撤了!”王鹏犯驴了。 “你!”年柏杨一下站了起来,指着王鹏,“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王鹏?就这么个指标,把你难成这样?” “县长,定指标下任务,也得听听我们基层的声音吧?你说县里没钱,我们上农业项目得自己想办法,行,我认了!可是这个任务指标是要从老百姓口袋里去掏出来的,曲柳现在各块产业都处于起步阶段,经济指标都还没上来,我向谁去收这些个钱?”王鹏越说越激动。 也是因为王鹏曾做过年柏杨的秘书,对年柏杨的脾性有所了解,他说话也就少些顾忌,而且在他看来,基层干部自掏腰包垫付完不成的任务指标这种事,年柏杨这样的空降干部是未必知道的。 果然,年柏杨不悦地说:“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么糟糕,我们每年的财政任务又是怎么完成的?” 王鹏叹口气说:“县长,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们每一位干部都必须服从组织纪律,一旦任务下达就只能坚决去完成,这中间有多少人是拿了自己的工资在垫付的,我没有做过完全统计,没有资格在您面前说。我只是希望,县里能考虑我们下面的实际情况,合理调整这个指标。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曲柳经济能完全进入轨道,可以多缴一分钱,我们曲柳就决不会少缴一文!” 年柏杨久久地凝视着王鹏,看着这张年轻刚毅的脸庞上,布满的无奈、挣扎与坚持,知道王鹏讲了自己平时很难从其他人嘴里听到的实情,他与王鹏一样为钱忧虑的同时,也暗暗庆幸自己把王鹏放到乡镇去的决定,这至少让他不会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变得失聪。 “这样吧,你先回去,这个事情我和展风书记通个气,商量以后再做最后的决定。”年柏杨说,“但是,在县里决定下达以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始终一贯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少给我做撂挑子的事情!” 王鹏见事情多少有了点转机,也就嘿嘿笑着应了。 本以为谈话就此结束,哪知年柏杨并没有立刻让他走,而是突然问他:“江秀希望我做做你的工作,你自己怎么看啊?” 年柏杨这话问得有意思,王鹏没作犹豫便答道:“这事回不了头啦,您既然刚刚不接受我撂挑子,少不得以后我这个私事会给您添些麻烦。” 年柏杨愣了一下笑骂:“臭小子,你是有恃无恐啊!”他挥了挥手说,“回去吧,好好工作,你要是把曲柳弄砸了,我饶不了你!” 王鹏告辞走到门口,年柏杨突然说:“来都来了,也去董书记那儿汇报汇报思想,他挺关心你的近况。” 王鹏应了出来,路过翁丽华的办公室,看见门开得直直的,就过去站门口与她打了个招呼,翁丽华一副失落的样子,问他:“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不了,我去董书记那儿转转,晚上镇里还要开会。”王鹏说完朝她挥了挥手。 董展风不似年柏杨那般严肃,见了王鹏很高兴地问长问短,让他有什么困难只管开口。 王鹏一下明白了年柏杨让他来见董展风的原因,立刻笑着说其他问题没有,就是缺钱,都快要憋死了。 董展风也不含糊,说他知道曲柳最近打了两个报告,开口闭口都是钱,看来三个大男人是真让钱给难住了。 王鹏嘿嘿地笑,也不多说。 董展风又询问了年前镇小那两位受伤的老师的情况,王鹏也作了详细的汇报,并简略汇报了一下上午生的事故,作了自我检讨。 虽然王鹏讲到了镇小的事故,又承认是自己的管理责任,但董展风对王鹏的表现似乎很满意,临走让他放心回去工作,那两个报告的事,等他和年柏杨讨论后,一定会给曲柳一个合理的答复。 王鹏告别董展风,马不停蹄地赶回曲柳,余晓丰刚刚把车子驶进镇政府大院,王鹏身上的呼机就“滴滴滴……”地叫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外地电话号码。 到办公室坐定后,王鹏回拨了那个呼叫号码,接电话的人正是人在彭城的姜朝平。 “你调查的情况怎么样?”王鹏一听姜朝平的声音就急急地问,齐正虎他们的耐心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 第267章 彭城的好消息 “初步摸了个底,齐正虎等人的身份没什么问题,经济实力也不弱,在当地还算是比较有口碑的商人。[ 不过……”姜朝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不过什么?别卖关子!”王鹏立刻说。 “我们现这儿的毛衣不是一般的好卖啊!”姜朝平笑道。 “哦,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王鹏的身体在椅子上挪了挪,下意识地挺起了背。 “去的时候,毛芳萍随意拿了几件毛衣过来,想试试市场反映。谁知道,我们才到这里的商场拿出样品问人家,就被几个顾客抢着买去了,商场的经理都出来了,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到他们那里设柜,昨晚还带我们认识了几个专门做服装生意的老板。”姜朝平说的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得意。 王鹏拿着电话站了起来,在自己的桌子边上来回打着转,电话线被他拖得老长,“你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齐正虎今天中午还打电话说,要是再不满足他们的条件,他们就打道回府了,有了你这个消息,我就有底气了。” 王鹏想了想,又对姜朝平说:“朝平,你们先不要急着回来,跟那边的商场和服装老板再好好谈谈,顺便了解一下那边的市场需要什么样的东西,看看他们会给出什么样的价格来。另外,我马上让葛志浩带一些样品和照片北上跟你们汇合,你们再走一下彭城周边的几个城市,一并儿给我把底都摸了!” “呵,你这是想搞大来啊?!”姜朝平笑道。 “没办法,我算是尝到缺钱的味道了,咱们得自己出去把市场打开了,不能坐等着齐正虎他们来找我们,这样才能把该挣的钱都挣到手。”王鹏挥着手大声说。 “那行,你赶快安排葛志浩过来,手里没有东西的话,我们待在这儿一天的花费就是损失。”姜朝平说。 “好。” 王鹏挂了电话,立刻又拨打了梅伟良的电话,让他马上和葛志浩一起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将姜朝平电话传递过来的信息与梅、葛二人一说,他们也是兴奋莫名,葛志浩立刻就动身去厂里取样品、拍照,王鹏让葛志浩同时去毛衫市场给每一家商户也都拍点照片一并儿带上,他不但要让镇集体的企业把生意做出去,也要把那些私营商户推销出去,这样才能真正达到把毛衫市场做大的目的。 “那齐正虎等人怎么办?”梅伟良等王鹏安排完后问。 王鹏呵呵一笑道:“你可以适当透露一点朝平了解到的信息,我相信,一听到有人跟他抢市场,齐正虎一定会坐不住的,接下去的主动权就全在我们手里了。” 梅伟良离开后,王鹏兴奋地将自己的办公椅重重地转了一下,看着椅子滴溜溜地转着圈子,他感到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哼起了“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罗喂……”这老歌。 正当王鹏沉浸在姜朝平给他带来的好消息时,耳中却隐约传来吵吵闹闹的哭诉声,那声音时高时低,不时从走廊里飘进王鹏的办公室。 王鹏停下自得其乐的哼唱,正想竖起耳朵听一下,竟现这声音已经比刚才近了好多,随即办公室的门就被一下撞开了,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哭着闯了进来,后面跟着尴尬的牛蓓蓓。 老妇人看见王鹏明显愣了愣,上下打量一番后,又哭泣着对牛蓓蓓说:“小娘啊,你不兴这样作弄我这老太婆哦,我要见王镇长,勿是要见这毛头小伙子!” “刘阿婆,这就是王镇长啊!”牛蓓蓓急道。 “真的?”刘阿婆抽泣着又看了看王鹏。 王鹏连忙走到她跟前,握住她干瘦皱巴的手说:“刘阿婆,我就是镇长王鹏,快到沙上坐,有事慢慢说。” “喔哟,你真是王镇长啊?”刘阿婆还是有点不相信地看着王鹏,一只手还抬起来摸了摸王鹏的下巴,“老人家讲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国家怎么找了这么年轻的人当镇长啊,是不是找不到人当干部了啊?” 王鹏大为尴尬,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把胡子刮得这么干净,好歹留几根装装样子也好。 “刘阿婆,我们镇长很厉害的,不然组织上也不会派他来当镇长啊!”牛蓓蓓倒是不忘帮王鹏抬高身份。 王鹏瞪了牛蓓蓓一眼,把刘阿婆扶到沙边坐下,又亲自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送到刘阿婆手里,这才低声问:“刘阿婆,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吧?喝口热水,慢慢告诉我。” 刘阿婆一听这话,眼泪立刻又叭答叭答地流了下来,王鹏赶紧让牛蓓蓓找纸巾帮她擦眼泪,一边劝慰着:“刘阿婆,有话你尽管说,我一定认真地听着。” 刘阿婆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刘阿婆,本名刘来宝,世居曲柳大街,中年丧夫,一个人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带大,嫁了女儿又给儿子娶了媳妇,还带大了两个孙子,眼瞅着年纪一天天大了,问题也来了。 过去,三个儿子讲好,刘阿婆每家住一个月。 这两年,先是大儿子说孩子大了家里房子太小,没地方给刘阿婆住;再是二儿子嫌刘阿婆笨手笨脚老是打坏东西不想让她去住;现在连三儿子也说刘阿婆帮老大老二带了孩子没帮他带,她应该住老大老二家;没有地方去的刘阿婆想着去女儿家落脚,女儿却说嫁出女儿泼出水,请老娘还是去儿子家,省得害她闹家庭矛盾。 刘阿婆越说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一旁的牛蓓蓓也引得掉眼泪。 “王镇长啊,我没地方去了,只好来找政府,小畜生们勿管我,政府总要管我死活吧?”刘阿婆抬着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看着王鹏,一脸期待地问。 王鹏点点头,拉着刘阿婆的手说:“刘阿婆,你放心,你的事啊,我管定了!” “真的?年轻人可不能骗人啊!”刘阿婆声音都有点打颤了。 王鹏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又转过头对牛蓓蓓说:“小牛,先辛苦你一下,带刘阿婆去梳洗一下,吃点热乎的东西,然后让晓丰开车把阿婆先送我家去住一阵。” “王镇,这怎么行啊!”牛蓓蓓虽然也同情刘阿婆,但觉得这样做也太便宜刘阿婆的子女了,“我看还是把刘阿婆的子女找来吧。” 王鹏问她:“你有把握把他们找来当场把问题解决掉吗?” 牛蓓蓓语塞了,这个事情她和街道里的人早就知道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他们甚至还想过把老人送到养老院去,无奈一是老人不愿意去,二是刘阿婆的子女根本不愿意出养老院的钱。 “不行就先照我说的去做,我阿妈那里我会打电话跟她说的,正好刘阿婆也有个人好说说话。”王鹏说着转头又对着刘阿婆道,“刘阿婆,你先到我家住一阵,过些日子啊,我再让你那三个儿子亲自去接你回家,你看好不好?” “好,好,好!”刘阿婆一个劲地点头。 王鹏看了一下时间,对牛蓓蓓道:“你把刘阿婆交给晓丰后,就和街道的人一起过来,把具体情况跟我说说。” 牛蓓蓓立刻答应着,扶了刘阿婆出去。 半小时后,牛蓓蓓去而复返,身后跟着落柳街道办主任沈雁南。 “王镇,您找我?” 沈雁南四十三岁,方脸阔嘴大背头,一套洗得白的落伍中山装颇为干净,脚上的一双旧皮鞋上却满是泥污。 “沈主任,请坐,有点事想了解一下,小牛跟你说过了吧?”王鹏和沈雁南一起在沙上坐下来。 沈雁南不好意思地说:“小牛主任跟我说了,王镇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的家人,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王鹏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你不必自责。还是具体跟我说说刘阿婆子女的情况,我们一起来想个应对之策。” “哎!”沈雁南应了之后,便开始详细讲述刘阿婆几个子女的情况。 刘阿婆过世的丈夫姓汪,四个子女按长幼,分别叫汪学农、汪建设、汪伟民、汪建芬。 老大汪学农在镇畜牧兽医站当兽医,是四子女中学历最高的一个。 老二汪建设与老四汪建芬合开了一家毛衣作坊,汪建设管店铺,汪建芬管生产。 老三汪伟民是供销社的营业员,在四兄妹中经济条件最差。 沈雁南还具体讲了这一家子的矛盾根源,指出有几个孩子的原因,也有刘阿婆本身的原因,反正吵吵闹闹、好好坏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街道里几年来屡次三番地为这一家人做工作,尤其这一两年,几乎达到了每个月协调一次的地步,但始终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王鹏没听沈雁南讲完,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致的主意,等沈雁南一说完,他就问:“你知道为什么你们一直解决不了这个事吗?” 牛蓓蓓与沈雁南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睁大眼睛看着王鹏问:“为什么?” 第268章 不起眼的工作 王鹏站起来踱了一圈问:“你们平常做工作的时候,总是把他们一大家子都叫到一起吧?” 沈雁南立刻点头说:“是啊。? (?([[ ” “然后就是闹哄哄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对不对?”王鹏又问。 “不错,就是这个样子!”沈雁南又是重重点头。 “结果就是吵一场、闹一场,什么也没有解决?”王鹏看着沈雁南问。 “王镇,你真是神了,的确是这样啊!”沈雁南也想站起来了,被王鹏一把按住肩头。 王鹏重新坐下来,敲了敲茶几说:“问题就出在这个三对六面摆问题上。” “为什么呀?”牛蓓蓓一脸的不解,“不这样三对六面坐下来,怎么能把问题讲清楚嘛!” 王鹏笑着指了指牛蓓蓓轻责道:“亏你还是妇女干部,做工作都没把脑子动起来啊。你想过没有,家庭问题往往是常年积累的,起初大都是些小矛盾,堆积的时间长久了,不但滚成了大雪球,还慢慢地酵变了味。” “那就更要摊开来把矛盾说清楚啊!”牛蓓蓓不服地强辩。 王鹏点下头说:“矛盾确实要摊开来说清楚,但需要先一个个地摊,让他们把心里的积郁说出来,苦水倒完了,再帮他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沈雁南到底是常年待在街道的,见惯了家常里短,这时已经有点明白王鹏的意思了。 “王镇的意思,大概是说,我们要分头做工作吧?” 王鹏点了点沈雁南说:“对,但这只是第一步。我是觉得啊,在这整个过程中,你们街道的同志要起到穿针引线的作用,既要让他们都把自己心里的不满说出来,又要帮他们分析这些不满产生的原因,还要在他们彼此间搭起桥梁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笑了一下说:“当然,家务事不能一概而论,这么做也许对这个有用,对那个没用,具体谈的时候还是要学会变通。尤其像他们家的老大,作为长子本就该给兄妹做榜样,何况他大小也算是政府工作人员,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还上什么班?” 沈雁南尴尬地呵呵笑道:“王镇,话是这么说,可我也没权利真让汪学农不上班吧?” 王鹏愣了一下,哈哈笑起来:“你也是个一板一眼的啊!我也就这么一比方,汪学农如果真要这么不讲理,需要镇里停了他的工作才能把自己老娘接回去,那么不但他的书都白读了,而且没了经济来源他拿什么养他老娘?你为工作还是做不成嘛!” 王鹏看沈雁南一脸为难地坐在那里,显然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却还是无从下手的感觉。他摇了摇头道:“这样吧,今晚是来不及了,我还有个会要开。明天,你打听一下,汪学农在不在家,我们一道去他家里坐坐,听听他怎么说,你看怎么样?” 沈雁南一听王鹏要亲自去汪学农家里做工作,眼睛马上就亮了,一个劲地搓着手说:“好,我一会回去就打听一下他明晚在不在家。”接着他又试探着问,“那,王镇,其他几个……” 王鹏接道:“明天去了再说吧。沈主任,街道工作的确不好做,但老百姓讲究的是以心换心,你多投入点感情与心思,他们也是能明白的。关键啊,”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我们这里得动起来,不但要找出双管齐下的办法,还要会多管齐下。” 他又呵呵笑了一下说:“我找你来啊,就是跟你讨论对策,包括明天一起去也是实地了解后,帮你再参谋参谋想想办法,具体工作到底还是要你们去干的,不然我岂不是抢了你们的饭碗?” 这话不轻不重,明着是玩笑,实际已经是批评了。 沈雁南讪讪地答应着,心里还是老大的不以为然,觉得王鹏也不过是讲讲朝南话,压压他罢了。 王鹏看了下时间,已到晚饭的点,蔡光良等人六点还要过来开会,既然已经向沈雁南他们了解了情况,他也不再留他们,一起离开办公室,在楼下分了手。 与王鹏分开后,沈雁南才撇着嘴对牛蓓蓓叹道:“这种读书出来的学生干部啊,真是没在基层待过,怎么知道这个人的思想工作最难做哦!” “王镇还是很有办法的,也许这次真能把刘阿婆的难题解决了呢!”牛蓓蓓虽然也对王鹏的说法心里没底,但比起沈雁南来,她绝对是愿意相信王鹏有办法解决问题。 “不是我吹牛,我在街道好歹工作也十几年了,就算办法不多,解决邻里、家庭矛盾的经验总是丰富的吧?汪家兄妹的工作做了这么久都没解决,凭王镇所谓的一个个谈就能解决,我觉得啊……”沈雁南轻哼了一下又道,“异想天开哦。” 牛蓓蓓停下脚步,不再与沈雁南同行,并且还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背后嚼舌头,那么本事,你倒是把问题解决了啊!” 王鹏可不知晓俩人背后的谈论,匆匆忙忙在食堂吃了晚饭,就回办公室,在楼梯上遇到邱强。 “去我办公室坐会儿?”邱强出邀请。 王鹏看了手表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六点,就点了点头,随邱强一起上了五楼。 “你来了以后对蔡光良很维护啊!”邱强开门见山谈起蔡光良,脸上却是挂着笑扔了支烟给王鹏。 “没办法,工作总是难免会出错,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问题,能过就过吧。”王鹏说着点着了烟。 “可是我看他这几年在曲柳,没有少为自己打算啊。”邱强说。 “呵呵,要这么看的话,我看曲柳整个班子的人都要做调整,那我们三个能把所有的工作都挑起来?” 王鹏何尝不想把干部队伍整理的干干净净?只是眼下的曲柳,要做的事太多,把精力放在关键的地方,一直都是他的宗旨。 邱强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明显不达眼底,“也是,有所得必有所失!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用人的时候多看看干部素质,眼下可能没什么原则性问题,素质不够,以后就难保不会有原则性问题啊。” 王鹏不觉得邱强多虑,但还是觉得他说得有点夸张,但这种事情,既然是提醒,也就没必要辩个清楚,当下就含糊的应了。 “年县长问起我们最近的工作了。”邱强喝了口茶突然说。 王鹏抬眼瞧了邱强一眼,终于知道年柏杨这回的耳报神是谁了,不禁嘴角扬了扬说:“是啊,今天还把我叫去批评了一通。” “哦,怎么批评的?”邱强一脸惊奇的样子。 王鹏呵呵一笑,挥下手说:“还不是为了钱的事,县里也困难,要我们自己多想办法解决。” 邱强点下头道:“这倒是,我们都在县府办待过,县财政怎么一个情况,多少是知道点的。”他叹口气道,“实在不行也只有勉为其难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实在不行,最后我这个一把手顶着就是了。” 王鹏吸着烟,眼睛扫过邱强的脸,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但转念又觉得邱强无非是既怕得罪领导又怕完不成任务,说来说去最怕的是丢了乌纱,失去升迁的机会,说是由他这个一把手顶着,实际也不过是试试王鹏的态度。 这让王鹏有点无奈,邱强虽然与他相处时间也不短了,但还是太小看他的担当。 “放心吧,怎么说我们都是一个班子,真要是完不成目标,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大不了我们同来同去嘛。”王鹏笑着把烟掐灭,“我六点还要和蔡光良他们就镇小的事开个会,你是不是一起听听?” 邱强摆摆手说:“你作主吧,我就不去听了。” “那我先下去了,时间差不多了。”王鹏朝邱强扬扬手。 六点一分不差,蔡光良就和刘云峰等人出现在王鹏的办公室。 会一直开到八点多,总算是把镇小开学后借用的地方定了下来,也确定了校舍的加固方案并重新定了工期,换了施工班子,也把事故上报后建设部门的处理意见做了反馈。 王鹏最关心的就是孩子们开学后有地方上课,以及修建的校舍什么时候能按期保质交付,其他的问题,反正都有处理的程序,按程序处理后,从分管领导到镇里的主管部门只要能及时总结教训引起重视,他认为完全可以由蔡光良处理应付,自己只要监督一下就可以了。 晚上回到宿舍,姜朝平不在,他一个人静静地坐桌前,想到了东子提起的粮食价格放开的问题。 这些日子以来,他闲时总在想这个问题,应该说这一政策绝对是市场经济的一大进步。但也许是因为华夏地大物博,中央在制定政策的时候考虑到了市场对政策的反应,并没有采取一步到位的做法,而是先逐步分片取消粮票,然后放开市场价格。 虽然从东子那里获知的信息来看,短期内这样的大举措后,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大动作。 但是,王鹏目前思考的正是这第一步之后的市场反应究竟会是什么?这是从他知道这个消息以来,一直在想的事情。 他慢慢拉开抽屉,取出一叠稿纸,那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他打算利用今晚把自己想到的都写完。 第269章 不缺钱 齐正虎从梅伟良那里听到彭城有人也要向曲柳采购毛衣的消息后,果真是坐不住了,单独摸到了王鹏的宿舍。〈 伏案埋头疾书的王鹏听到敲门声,将纸笔都收进了抽屉,去开了门。 “王镇长,这么晚不会打扰你休息吧?”齐正虎拎着个包站在门口笑眯眯地问。 “齐会长,快请进,请进!”王鹏立刻将齐正虎让进门,与他一起进了客厅。 又是泡茶,又是敬烟的,俩人好一阵客气,才各自在沙上落座。 “齐会长,这些日子在曲柳参观得还满意吧?”王鹏笑着问。 “满意,满意!”齐正虎大声说,“曲柳不但人热情,生产的毛衣也是这个啊!”他说着朝王鹏举起了大拇指。 “哈哈,既是如此,那你还不下订单,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王鹏脸上仍然挂着笑,“你今天来不会是告诉我你不下单,要回去了吧?” 齐正虎轻咳了一下说:“王镇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来呢,就是想跟你把铺货的事情敲敲定。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抬手就往自己的胸口重重拍了两下,“一定帮你们在彭城打开市场,只要你们的毛衣在彭城站住了脚,我不但立刻将货款打过来,还会追加订单帮你们一起打开北方市场。” 王鹏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盖上盖子,朝齐正虎轻笑着摇了摇头。 “哎,王镇长,你不要不吱声啊!”齐正虎急起来,“你个人有什么条件,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齐正虎说着将自己的包拿起来,从里面摸出两条中华烟推到王鹏面前,“王镇长,这烟货真价实,里面绝对有料,算是这段时间你热情招待我的一点回报。” 王鹏弯下腰拿起两条烟掂了掂,笑道:“当真是有料啊,这么重的烟,我还是头一回碰到,孤陋寡闻了。”他将烟放回到茶几上,轻轻推回到齐正虎面前,“齐会长,你是我朋友的朋友,按说也就是我的朋友了,这种小动作就不要做了,我不缺这个。” 齐正虎急迫地解释:“不是,王镇长,你还是等我走后看看再决定吧!” 王鹏收敛了笑容,神情冷峻地说:“齐会长,我不用看也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来了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明白我们政府一班人想要做大做好曲柳毛衫市场的心思,我不能不说非常的遗憾!” 齐正虎尴尬地看着王鹏,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王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度弯腰拿起两条烟放回他的包内,放缓了语气说:“齐会长,你们走南闯北做生意赚点钱不容易,不要消耗在无谓的人情上,不值得。我这个人啊,更喜欢真刀真枪的事情,偷偷摸摸做不来的。” “那我们这个事,真的没商量了?”齐正虎犹豫地问。 王鹏沉吟着看他一会儿说:“我也不瞒你,我们的姜副镇长最近正带队在北方考察市场,他最近反馈回来的消息很令人振奋。我可以不夸张地说,如果你们坚持要铺货才能下订单,我们就只有放弃与你的合作,另外寻找合作伙伴,单就是你们彭城就有人排着队等我们的货呢!” “王镇长,你们不能这样搞啊,这边和我谈着,那边又去抢我的地盘!”齐正虎脸都绿了,大冬天的,额上竟沁出汗珠来。 “我也不想这么做啊,实在是你把我们逼急了。”王鹏说,“曲柳正在起步,非常需要钱,你还要我们给你铺货,实在是负担不起啊!” “那我不要铺货了!”齐正虎咬咬牙说,“你先前说的那个优惠价格总还有效吧?” 王鹏摇摇头说:“此一时,彼一时。你是生意人应该明白,最佳的谈判时机错失后,条件也会随之变化。” 齐正虎的脸色一下白了,咕咚咕咚地喝干了杯子里的茶水,心有不甘地问:“照这么说,我什么好处都没有了?” 王鹏站起来给齐正虎的杯子续满了水,又将杯子亲手递到他手里,“这倒也不是,你毕竟亲自来了曲柳,又给我们带来了北方市场需求的动向,作为回报,我们给你的条件必定是优于其他客商的。” 齐正虎放下杯子,直视着王鹏道:“王镇长,你也别跟我兜圈子了,我这人性子直,你还是把你的真正想法直接告诉我吧!” 王鹏点点头说:“这一次我们在彭城不但见了不少的批商,当地的商场也有意向与我们合作。但是,我们刚刚起步,没有过多的精力自己去照顾那边的市场。我的想法是,你可以作为我们曲柳毛衫市场在彭城的代理人,负责接收彭城的订单,我们再按每单千分之一给你提成。” 齐正虎没有说话,而是坐在沙里一口一口地抽烟,直到烟蒂烧到了手指头,他才惊觉过来,看着王鹏说:“你这样做,我还赚什么啊,等于是给你们做销售嘛!” “呵呵呵,你也可以从我们手里用现钱把货批走啊,人家拿五点折扣,你拿五点五,这不就是你的优势了?而且,你作为我们在彭城的直接代理,我们最新的货样都在你手里,那你手里的货不就站在了彭城的前沿?”王鹏终于笑着抛出齐正虎不可能拒绝的诱饵。 齐正虎黯淡了许久的眼睛终于亮起来,“这个听上去倒是有点合作的意思了。” 王鹏却挥挥手说:“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要的是整个北方市场,所以你就算是批货,每一季也得有个限量,我不可能一边让你帮着接单子,一边给你低点数让你再倒手赚我一笔,最后把整个市场都拿走。” 齐正虎愣愣地看着王鹏,许久才无奈地朝着王鹏拱拳说道:“难怪刘胖子说幸亏你是当官的,要是你去做生意,我们除了给你打下手,否则都不用活了。” 王鹏嘿嘿一笑,“那小子尽胡说!这个事情,你也不必急着答复我,回去商量后再决定也不迟。” “不用再商量了!”齐正虎连忙说,“这商量来商量去的,我就该担心你们的姜镇长不知又要捎些什么消息回来,回头我连这点好处都没有了。” 王鹏哈哈大笑着指了指齐正虎。 齐正虎也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明天我们就把合同签了,我先付你们曲柳毛衫厂十万元,具体要的货单,明天我们直接指定写进合同。至于彭城那边的订单,我们另外跟镇里签个代理协议?” “镇政府可以指导工作,不能做生意,这个协议我会安排工业公司跟你签,你看怎么样?”王鹏回道。 齐正虎点点头,“那这事就说定了。”他接着站起来又叹口气说,“王镇长,你可是让我少赚不少呐!” 王鹏也站起来,拍着他的肩道:“老哥,不错啦,你这是要打开一个市场啊!只要你跑在所有人前面,还用怕赚不到钱?” 齐正虎右手食指不停地点着王鹏,“我服了,我服了,呵呵呵……”他说着话的同时,已经在王鹏的陪同下走到门口,在王鹏要帮他开门的刹那,他一手按住门,另一手再度伸进包里摸出那两条烟,想塞给王鹏。 王鹏哈哈笑着说:“齐会长,你要再塞这玩意儿,我可真不跟你合作了!” 齐正虎的眼里闪过诧异,“王镇长,现如今流行回扣,你不用客气的。” 王鹏摆下手道:“这个流行啊,法律上站不住脚,我还指望自己屁股底下那把椅子能坐稳点呢!而且,你也可以问问刘胖子,我是不是缺钱的人?没进政府工作前,我的钱就不比你少啦,你呀,还是把这花到该花的地方去吧!” 齐正虎张着嘴,还想说什么,王鹏一把拉开门,索性把他推到了门外,摇手说着再见,不给他再啰嗦的机会。 齐正虎无计可施,只好告辞离去,王鹏关上门,握拳做了个成功的动作,兴奋之情终于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齐正虎他们接下来的合同、协议都签得相当顺利。 临走前,他们在曲柳大酒家设了酒宴,专门答谢曲柳镇政府和工业公司一干人,王鹏当晚与齐正虎放开了海喝,结果大醉如泥,酒宴尚未结束,人就躺到了桌下。 第二天醒来看到自己睡在办公室,王鹏愣是没想起来是谁把自己送过来的,宿醉头疼,结果齐正虎他们上路回彭城他也没去送,只让梅伟良帮自己打了个招呼,希望齐正虎能依托曲柳的毛衫,在彭城甚至是北方做成龙头。 本打算问问袁洪建,张木根的事情怎么样了,沈雁南却又闯了进来。 先是说王鹏前一晚做通了汪学农的工作,偏偏刘阿婆自己不依,说从小最疼小儿子,她以后要和小儿子汪伟民住一起,最后说他是一点辙都没了。 俩人正说着话呢,门又被“咚咚咚”敲响了,并且还有隐隐的争吵声从门口传过来,坐在王鹏对面的沈雁南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第270章 小事与大事 敲门进来的正是前天晚上刚刚被王鹏家访过的,镇畜牧兽医站的兽医汪学农和他的弟弟汪伟民。[ 〈〈 “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王镇那么忙,你们会影响他工作的!”沈雁南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一边一个拉着汪家的老大和老三到沙上坐了下来。 王鹏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走过去在汪学农边上坐了下来,给这两兄弟和沈雁南都了烟,才问:“都吵到我办公室来,那一定又是很严重喽?” 汪学农与弟弟在门口虽然吵得凶,但真进了王鹏的办公室,又犹豫起来,心里那点对领导敬畏的情绪又一点一点地冒出来,让他不敢跟王鹏说话。 汪伟民不同,脑子里只记着自己是个一穷二白的小营业员,要什么没什么的,当官的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因而看到自己的大哥见到王鹏后战战兢兢的样子,就不由得从心里瞧不起他,眼神里全是不屑。 王鹏把两兄弟的神情全瞧在了眼里,笑着再问:“怎么,来了却不说话?” “说就说!”汪伟民大声道,“我老早说过了,我儿子一直是我丈母娘带大的,老大老二的小孩都是我阿妈带的,他们不能看她现在做不动了,就把她往我这里推。” “我哪里推了?”汪学农立刻叫屈,“王镇那天来我家说的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已经打算把阿妈接我家去了,可她硬是不肯,我有什么办法?”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给我装!”汪伟民横了自己的大哥一眼,“她不肯去,你不是正中下怀吗?” 王鹏这个时候拍了拍茶几道:“你们要是吵架呢,去外面,这里不接待,我这可是有事说事的地方。” 王鹏声音不大,但俩兄弟都听见了,一下都愣住了。 看汪家兄弟都静了下来,王鹏对沈雁南说:“沈主任,我先和汪伟民单独聊聊。” 沈雁南点头推了推汪学农,拉着他一起走出去。 等门关上了,王鹏才对汪伟民道:“枉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却一点不了解你阿妈心里的想法,真不知道平时都怎么当阿爸的!你真以为,你阿妈是想一直跟着你住?” “难道不是吗?”汪伟民反问。 王鹏叹气摇头道:“她多半是看你经济条件差,想借着这个由头,让另外几个孩子贴补钱给她,她好拿了来周济你啊!她这么大年纪了,又能吃多少花多少?” 汪伟民呆呆地看着王鹏说:“你瞎讲吧?” “我瞎讲?”王鹏冷笑,“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她最宠谁?心思花得最多的是谁?说她不给你带孩子,问题是你当初肯给她带吗?” 汪伟民喃喃地问:“王镇,你连这个也知道啊?” “你阿妈不容易,一个人把你们四兄妹带大,就算对谁有点偏袒那也很正常,十个手指伸出来还有长短呢!尤其是你,不但不懂她的心思,还一个劲地撒泼。”王鹏说。 “我哪里撒泼了?”汪伟民不服。 “是啊,你没撒泼。可是你一天到晚以自己穷,负担不了老娘为理由,不让你阿妈登门,不是撒泼是什么?”王鹏的口气越来越严厉,“别以为自己穷就天大地大了,再穷你也是你妈的儿子,就像你的兄妹,他们就算再有钱,照样是你阿妈的孩子,谁也跑不了!你们要是敢不养她,我就找律师把你们一个个告到养她为止!” 汪伟民傻了,“王镇,你可不要吓唬我,你是干部,是镇长,不能这么说话威胁人的!” “威胁个屁,我今天把话就给你搁这儿,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个胆,连自己的老娘也不养!”王鹏不客气地说。 汪伟民这种被宠坏了的儿子,王鹏一看就知道是家里称王外面变虫的那种人,你跟他客客气气商量只会助长他的气焰,只有把他吓得没脾气了,又让他明白其实他妈一直在维护他,那么事情也就成了。 也不等汪伟民开口表个态什么的,王鹏就朝他挥手,“去把你大哥他们叫进来。” 汪伟民果真老老实实站起来去叫人了。 汪学农一坐下,王鹏就说:“你弟弟已经答应把你们的阿妈接自己家里去了,也总算是知道自己该干吗了。你这个大哥,以后在家里拿出点大哥的榜样来,要弟妹们听你的,你也要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 王鹏指了指汪伟民又说:“尤其是你这个弟弟,经济条件不好,你们阿妈又没有劳保,他带着她的话,负担重也是事实,这点你们兄妹不能视而不见。我今天就做个娘舅,既然你阿妈不在兄弟几个家里轮流住了,那么其他几个多少摸点钱出来贴补一下,也算是尽尽你们的人子之心。” 汪学农尴尬的点头答应了,王鹏又对沈雁南说:“回头找镇司法所的调解员,给他们兄妹几个弄个文书什么的,让他们各自回去跟老婆、老公也好交代,免得这边消停了,那边又闹起来。” 沈雁南也不知道王鹏对汪伟民说了什么,竟然把吵吵了一天的事解决了,心里虽然奇怪,还是应声催促着汪家两兄弟一起去司法所,顺便把他们另外一个兄弟和妹妹也叫来。 沈雁南后来单独问过汪伟民,王鹏到底是怎么跟他谈的,在知道谈话内容后,他就一直自嘲,当了那么多年的街道干部,到头来不及王鹏三言两语连哄带吓把事情给解决了,由此他得出一条,基层干部有的时候不能太斯文,该凶悍的时候也得凶悍。 这之后,沈雁南处理这种纠纷也多了一点痞气,而且不再一条道走到黑,用王鹏的话来说,总算知道东方不亮西方也会亮了。 而对王鹏来说,刘阿婆与她子女间的这个事,只不过是他纷繁工作中极微小的一部分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历时大半个月,王鹏终于将自己由粮食改革想到的一系列经济展思路,写成了长达三十几页的文字,其内容涉及当前一系列的经济改革问题。 为这份东西,王鹏去报社找了纪芳菲,希望她帮自己引荐一下她的学兄,经济报总编吴双杰。 纪芳菲对王鹏要认识吴双杰很好奇,尤其在看了王鹏写的东西后,更是无比惊讶。 “你这个东西可是炸弹呐!”纪芳菲举着王鹏的稿子,瞪大了眼睛说,“一旦被省里知道,你日子就惨了,而且到哪个地方都没人敢要你。” 王鹏呵呵笑道:“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那你还要做这事?”纪芳菲真想摸摸王鹏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烧,把脑子烧坏了。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必然趋势吗?改革开放这十几年成果喜人,但是随着经济的展,一些旧政策显然已经跟不上时代展,部分地方财政一天天坐大,中央还不及一些地方有钱,富的省富得流油,穷的省穷得连条路都修不起。”王鹏摇了下头,“算了,这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讲清楚的。” 纪芳菲盯着他问:“张佑炳的一个计划目标,不至于让你产生这么大感慨吧?” 王鹏失笑道:“你想象力过于丰富啦!放心吧,我只是让你帮我牵个线,这个东西我也没想直接表出来,就是想借用他们的内参,说说我这个基层干部看到的东西,在两会召开前给上面的领导多一个了解下面情况的渠道。” “人们常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纪芳菲无奈地说,“你倒好,一管管到那么远的事,野心是不是太大了啊?” 王鹏愣了一下说:“我没想这么多,只是看到、听到,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而已。” 纪芳菲撇下嘴说:“引荐是可以,但你有时间跟我去京城吗?这可是你写的东西,他若问起其中的一些观点来,我替代不了你。” 王鹏连忙说:“我这两天本来就要送我弟弟去京城,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纪芳菲秀眉挑了挑,似笑非笑地说:“原来你都计划好了啊!” 王鹏请了四天的假,与王帅、纪芳菲一起,从天水乘飞机去了京城。 把王帅送到学校后,王鹏与纪芳菲一起入住酒店后,来不及与东子通电话,就被匆匆赶来的吴双杰拉去吃饭。 饭桌上,王鹏将自己写的东西给了吴双杰,这个在报界打滚十多年的老记者也沉默了许久,才盯着王鹏问:“这可不是小事啊,你有没有想好?就算是内参,上去也收不回来了。” 王鹏笑了一下问吴双杰:“两会就在眼前,您又是京城大报的总编,不会一点动向都没听到吧?” 吴双杰眯起了眼睛,对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基层镇长多了一份审视。 纪芳菲说有事相求,想登一篇内参时,吴双杰绝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篇稿子,关键是王鹏问的这句话无疑是透露一个信息,他有自信这篇东西是切中要害的。 正如王鹏所问,吴双杰确实知道王鹏所写的东西,正是涉及今年可能要讨论的议题。 但是涉及不代表没有阻碍,而且很可能这些阻碍还很大,吴双杰拿着稿子陷入沉思,他内心充满犹豫,是不是要陪着这个基层干部一起赌一把? 第271章 点餐的女士 吴双杰的犹豫使纪芳菲有点担心,她想说点什么劝动吴双杰,但王鹏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用眼神阻止了她。{ <[ 内心七上八下的王鹏,表面上风轻云淡,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着。吴双杰身为京城主流报纸的总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消息不会风闻?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露怯,那么吴双杰必定不会同意登这篇东西,因为在形势未明朗前,谁也不能提前预测结果,王鹏自己在赌,吴双杰如果同意帮自己,那也是一场豪赌。 沉默是长久的,桌上的菜肴也慢慢转凉,三个人谁也没有举箸的**,纪芳菲甚至已经难以压制自己的焦急,要不是王鹏在桌下一直捏着她的手,让她克制自己,她真的要开口问吴双杰到底是什么态度了? 王鹏的沉着的确起了关键作用,吴双杰除了在思考王鹏所写的那些东西的立场、论据之外,也在暗暗观察王鹏的态度,那种少有的冷静和沉稳,让他无法不高看这个年轻人一眼。 吴双杰终于拿起桌上的酒杯,朝王鹏举了举说:“我试试吧。” 王鹏拿着自己的杯子与吴双杰的杯子碰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声:“非常感谢!”然后一口饮干了杯中的酒,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淡然。 纪芳菲难掩自己的兴奋,给王鹏与吴双杰的杯子续上酒后,端了自己的杯子对吴双杰道:“学长,感谢你的鼎力相助,我敬你!” 吴双杰哈哈一笑,手指着纪芳菲对王鹏说:“王镇本事不小啊,能让我们的纪校花为你的事奔波,可见是深得美人心哦!” 王鹏略有尴尬,但还是微微一笑,也端起了杯子说:“能得到两位看重,王鹏真的无以为谢,和纪姐一起敬吴总编吧!” 纪芳菲酒还没有饮,脸却已经泛起了红晕,睨了吴双杰一眼娇嗔:“学长,喝酒就喝酒嘛,说这些编排我们!” 吴双杰嘿嘿笑着举杯与他们俩碰了一饮而尽。 包间里的气氛一扫先前的沉重,三人有说有笑,边吃边聊。 王鹏由此才知道一些姜朝平从未说过的,有关纪芳菲的往事。 纪芳菲出身书香门弟,早年以运河省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燕京大学,在校期间就与某京城公子热恋,最后却因对方的跋扈毅然放弃成为红色媳妇的机会,并选择回运河省工作。 由于对新闻事业的热爱,纪芳菲屡屡冒名暗访,报道了不少在国内具有轰动性的新闻事件,成为运河乃至全国有名的新闻记者,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 虽然事业有成,纪芳菲的个人问题却是在那位京城公子之后止步不前,不是男人畏于她的强势,就是她嫌人家没有共同语言,三十好几了,至今截然一身。 为了方便,吴双杰是直接在酒店餐厅请王鹏和纪芳菲吃饭的,饭后三人又去大堂咖啡岛喝咖啡闲聊了一阵才分手,吴双杰告诉王鹏,文章刊登后会与他联系。 送走吴双杰,纪芳菲本提议一起去走走,王鹏惦记着还要与东子联系,婉转地拒绝了,纪芳菲明显失落的神情,有一刹那令王鹏有多陪她一会儿的冲动,但东子的传呼还是令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你已经到了?”东子接到王鹏的回电直接就问。 “傍晚到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联系。”王鹏回他。 “呵,傍晚就到了,居然来不及跟我联系!三毛送到学校了?”东子笑说。 “送到了。东子,你看我什么时候去见老爷子合适?”王鹏直接问,这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 “老爷子已经问起你了,本来想让你今晚来家里的,但现在太晚了。后天上午吧,明天他有安排。”东子说,“有些基层情况他想听听。” “那我后天上午九点过来,会不会太早影响他老人家休息?”王鹏问。 “不会,他早上一般都起得很早,这个时间正合适。”东子道。 敲定了见李震川的时间,王鹏与东子又闲聊了一会儿,说到刘胖子介绍的齐正虎等人,由此给曲柳带来的机会,东子立刻建议王鹏趁这几天在京城,见见宁城的驻京办主任石沪生,石沪生应该能在京城给曲柳一些帮助,而这些帮助恰恰是东子不便出面的。 挂了电话,王鹏开始考虑后天与李震川的见面,寻思着自己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脑袋里顿时一片乱哄哄的,难免有点心浮气躁起来。 若是换了平时,他必定会开始磨墨写字,借以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身处异地,这些东西不可能带在身边,只好拿了书出来看,但还是静不下心来。 找不到让自己静心的办法,王鹏最终把自己扔进了浴缸,泡着澡闭目养神,效果虽不是很佳,但至少缓解了一些旅途疲乏。 迷迷糊糊差点睡着的时候,王鹏听见门铃响,赶紧裹了浴巾出来透过猫眼望出去,竟是一名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 “谁?”王鹏隔着门问,他没有点餐,料定对方走错了地方。 “您好!我是送餐的服务员,您点的餐送来了。”服务员礼貌的回答。 “我没有点餐,你送错地方了。”王鹏看着浑身是水的自己,不想开门。 “是12o6房间订的餐,我没有走错啊。”王鹏从猫眼里看到服务员正拿着单子核对,接着再次肯定地说,“先生,是您房间的一位女士点的餐。” “女士?”王鹏愣了一下,“我房间没有女士啊!”他终于拉开门,“估计有人报错房号了吧?” 在王鹏拉开门的同时,对门纪芳菲的房间门也拉开了,她含笑靠在门上说:“我点的,送进去吧。” 服务员看了看王鹏,又看了看纪芳菲问:“送哪边?” 纪芳菲朝王鹏呶呶嘴,“那边。” 王鹏无奈地耸耸肩,侧身让服务员把餐车推进了自己房间,又目睹着纪芳菲从自己身前经过,她浴后湿漉漉的头上滴下的水,正好落在他赤*裸的脚背上。 服务员送完餐退出房间,又礼貌地替他们关上了门,王鹏这才走回卫生间拿毛巾把自己身上擦干了走出来,但令他尴尬的是,内裤在行李包里还没有取出来,纪芳菲坐在床上,他实在不好意思当她面去取,只好披了条浴袍在身上。 纪芳菲也只穿了条浴袍,腰带扎得松松的,露出脖子底下大片白皙的肌肤,头上的水珠淌在上面,留下一道亮亮的细线,让王鹏年轻的肌体一下亢奋起来。 他皱了皱眉走到茶几边上,看着上面摆放着的酒具和小食,笑着问纪芳菲:“一晚上我们已经吃过两顿了,你还没有吃饱吗?” 纪芳菲靠在窗口的床上没有动,“饭桌上跟师兄聊起往事,很多回忆被勾了起来,心里有点难受,想喝点酒才是真的。”她笑了一下,“我怕一个人喝死了没人管,所以过来拉你做下保镖。” 王鹏抿嘴点了下头,打开酒瓶的木塞,往两个酒杯里注入酒液,看着那红红的液体缓缓流入,他低声说:“借酒浇愁,愁更愁。既然要我当保镖,我就陪你喝一杯,喝完了你就回去好好睡觉。” 纪芳菲接过王鹏递来的酒杯,拿在手上轻轻地转着,眼波流转,轻声问:“你是觉得我穿成这样出现在你房间里不合适吧?” 王鹏笑笑说:“的确是不太合适。” 纪芳菲瞪他一眼道:“你说句假话骗骗人会死啊?” 王鹏摇摇头说:“纪姐,我不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什么也看不来,你的心思我多少知道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纪芳菲站了起来,到他面前站定,微仰着头问。 王鹏侧过脸不敢看她,轻咳了一声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也不想看你受伤。” 纪芳菲眼里划过悲哀,“我已经受伤了。”她顿了一下说,“如果我什么也不要求呢?” 王鹏猛地转回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说:“别傻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不值得是由我说的,不是由你说的。”纪芳菲低声说。 王鹏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举起杯子一口喝掉那些酒,直直地站在那里再度侧头看向窗外,悠悠地说:“纪姐,我已经令两个女孩子受伤了,不想再来伤害你,有些事就放在心里吧。” “我不!”纪芳菲许是心里压抑了许久,旧地重游令她多年埋在心底对情感的渴望全部都迸了出来,“我不想再压抑自己,只想好好地随着自己的心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你不能成全吗?” 王鹏有点动容地回头看着她,说不出自己心里此刻到底是疼惜纪芳菲,还是其他什么,总之这一刻变得柔弱而卑微的她,让他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爱惜她的冲动。 纪芳菲直视着王鹏漆黑的眼睛,轻轻踮起自己的脚,颤抖着两片红唇慢慢贴上他的脸庞, 湿润温暖的气息通过皮肤的接触,传向王鹏的每一寸感官,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被点燃了,理智一节节地败退,唯有不可抑制的yu望占据了上风。 第272章 高墙大院内的老人 清早醒来,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纪芳菲,王鹏为自己的行为赧颜。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有过情伤,三十多岁的女人,竟是将完璧之身给了自己,令他心里陡然升起一种压力,哪怕纪芳菲一再表示她不图他什么,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又欠了一份还不清的债。 轻轻从纪芳菲的颈下抽出自己微感酸麻的手臂,王鹏坐起身子,靠在床头拿过烟盒,拔了一支烟出来点上,默默地吸着烟,不再去想这个令他感到有些沮丧的事情,而是把思绪转移到自己那篇文章上。 吴双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那篇文章登到内参上去,登上去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种效果,王鹏都无法事先预知,他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是相当冒险的。 如果自己的观点得到了上面的重视甚至是认可,那么不但他未来的路会走得顺畅,并且他与江秀分手而导致的那些压力也很可能因此缓解,这是他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得不走的一步路,成败都在此一举了。 “在想什么?” 纪芳菲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温柔地靠上王鹏的肩头,轻声问他。 “没什么,想一些工作上的事。”王鹏掐了烟应她。 “你的样子看上去心事重重。”纪芳菲修长的手指在他胸口打着转。 王鹏抬起手捏住她调皮的手指,微笑一下说:“既然醒了就起床吧,你在这里上过学,给我做向导,找地方吃早饭去。” “好啊。”纪芳菲翻身下床,曲线毕现的胴*体立刻全部呈现在王鹏眼前,光滑的肌肤上竟然看不到一丝的细纹,令人难以想像这是一个三十多岁女人的身体。 王鹏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披上浴袍,自然地将长从衣领里面拨出来,然后又微笑着俯身到自己跟前。 “我过去洗漱换衣服,你也快点收拾了等我。”纪芳菲的声音柔美,带着一种满足的味道。 王鹏朝她笑着点了点头,直到她走出房间,关门声响起,他才从床上下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去刷牙洗脸穿衣服。 才收拾停当,门铃响起,王鹏过去一看,纪芳菲已经打扮好站在门口了。 随手拿起柜子上的皮夹和呼机,王鹏开门出了房间,“你动作可真够快的,女孩出门不都是要收拾半天吗?”他笑着问。 “除了口红,我向来不化妆。”纪芳菲说。 王鹏看她一眼,的确,这张脸上没有一丝脂粉痕迹,是天然的透明与光滑,不可否认,她真的是丽质天成。 纪芳菲带王鹏去的地方是位于门框胡同的一家小饭馆,环境很简陋,王鹏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店招。 店主操着浓浓的京腔,询问他们俩吃什么,手里的抹布快擦着泛着油光的桌面。 纪芳菲毫不介意地坐在满是煤烟味的店堂里,笑着向店主要了两碗杂碎汤和现炸的松肉。 “大早上的就吃这种东西?”王鹏不可思议地看着纪芳菲,很难想像她一身完美的皮肤是怎么保养出来的。 纪芳菲笑道:“你不是说要吃地道小吃吗?这里虽然不打眼,但东西绝对正宗哦。” 一会儿工夫,店主就端上了他们要的东西,王鹏看着满满的一碗杂碎汤和份量十足的松肉,还没吃就有了一种饱腹感,倒是纪芳菲,许是因为曾在京城生活过,吃得不亦乐乎,连表情也变得灿烂生动了。 结果,王鹏愣是看着纪芳菲不只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还把他吃剩下的全都吃了个精光,头一回见识到一个女性吃货的海量胃口。 由于和东子是约了晚上与驻京办的石沪生一起吃饭,整整一个白天王鹏都没有什么安排,吃完了早饭,便索性与纪芳菲一起游览起京城的名胜,直到日暮时分才匆匆回到酒店。 才到房间洗了个脸,东子就摁响了王鹏房间的门铃。 “其实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了。”王鹏给东子开门时说。 “我也想省下这份力啊,问题是你没我进不了那片高墙大院。”东子笑着眨眨眼,“说实话,连我也很久没有进去了,一般不是大日子,我们也很少见到老爷子。” 经东子这么一说,王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将要踏入的地方,是令许多人充满向往又觉得神秘莫测的所在,那里是权力的核心,是距离金字塔顶端最近的地方。 而他,一个生在民间,长在民间的小百姓,即将跨进那座神秘的大院,这真是一件令人做梦也不到的事情。 “等等,”王鹏突然觉得不对,“你不是说明天再去见老爷子,今晚是和石沪生一起吃饭吗?” “老爷子突然说要今晚见你,我有什么办法?”东子耸耸肩。 东子当天不是自己开车而来,那是一辆京V打头的奥迪车,据东子自己说是他买了送给家里老太太用的,开车的则是老爷子的警卫。 车入大院很顺利,门口的警卫看到车牌远远就开始敬礼,让坐在车内的王鹏一下收紧了神经。 李震川所住的院子位于大院内部西侧,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琉璃瓦红檐廊连接着坐南朝北的正房与临湖的厢房,掩映在浓密的林荫中,幽静而神秘。 王鹏随着东子穿过院外的一片绿草地进入安静的内院,经过长廊便有警卫员把他们引入中堂,当年与王鹏在天水沉鱼宾馆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山装”贾伯涛此时也迎了上来。 “请跟我去书房吧。”贾伯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完就转身带路。 王鹏尾随东子跟在贾伯涛的身后进入李震川的书房。 “爷爷,您好!” 王鹏进屋就对着坐在书桌后面的李震川鞠了一躬。 李震川朝王鹏扬扬手,示意他坐下,王鹏感觉老爷子的精神状态,比起在天水的那次见面要差了许多,脱口就问:“爷爷,您身体还康健吧?” 李震川的眼皮抬高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你比我这孙子细心多了,回来那么久了,他可没问过我这话!” 东子嘿嘿笑着摸摸自己的头说:“我是把对您的爱都藏心里呢!” “贫嘴!”李震川瞪了东子一眼,责怪中透着宠爱。 他虎目转动,在王鹏身上逗留片刻后道:“小家伙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你在基层干得怎么样啊?” “还行吧。”王鹏立刻回道。 “还行?”李震川的长眉一抖,“给我具体说说运河这两年的情况。” 王鹏看了看东子,吸了一口气,将运河省这两年的变化逐一告诉了李震川,有好的也有坏的,既无隐瞒也没有添加,他知道即使他没说,其实很多情况李震川也多少有数,从他口里了解无非是想知道一些基层干部的思想认识罢了。 李震川整个过程都是闭着眼聆听,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起伏变化,王鹏根本无法获知他内心的想法。 “说完了?”在王鹏停下汇报后,李震川终于睁开眼问。 “嗯,就这些了。”王鹏点头道。 李震川沉吟片刻问:“你自己对当前的经济改革有什么看法?” 王鹏一惊,好家伙,难道真的是天意?在自己那片文章登出来之前对李震川说出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决心直接道明自己的观点,因为这是迟早要面对的,无论李震川支持与否,只要文章一刊登,结果都是一样,早一天知道结果也没什么不好。 王鹏侃侃而谈,旁证博引,向李震川道出了自己对经济改革的一些看法,提出了一些建议。 李震川越听越心惊,从闭目聆听到睁眼细听,再到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令一旁跟随他二十多年的贾伯涛也不时向王鹏投去诧异的目光。 王鹏讲完后,李震川坐在那里长久地沉默着,他能肯定孙子东子一定事先透露了某些政策变更的内容,但他同时相信,这些都绝不足以使这个年轻人搬出这一堆的经济理论来,即使是那些高等学府里的学者也未必会有这等的认识。 “这些都是你本人的观点?”李震川问话的时候,目光犀利如刃。 “是的。而且……”王鹏犹豫是不是要告诉李震川,自己已经将这些观点变成文字,交给了吴双杰。 李震川直视着王鹏,等他说出下文。 王鹏挺了挺胸,抱着豁出去的想法,回视着李震川道:“我已经就这些观点写了一篇文章,交给了经济报社的吴总编,如果不出意外,最近的内参上会有我的文章。” 王鹏的大胆让李震川内心极为震惊,他很清楚一名基层年轻干部作出这样一个决定,会面临哪些后果,如果没有得到大多数意见的认可,没有站对方向,这个年轻人的仕途就会到这里嘎然而止。 “你就这么自信?”李震川沉声问王鹏。 王鹏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后,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他微笑着说:“大势所趋,我只不过谈出了一些看法,说不上自信与否。爷爷,您站得高看得远,还请您给我批评和指正。” 李震川没有给出王鹏任何批评、指正,连他自己现在都不能确知在接下去就要召开的会议上,是不是能达成最后的共识,领导层是不是会最终将这场改革推入更深层次,为老百姓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看着王鹏的目光里既有欣赏,又有担忧,而他最后问王鹏的,竟是一句与他们刚刚的话题毫无关系的内容:“你家里人生活得都还好吧?” 第273章 周香云的曲柳情结 王鹏对李震川突然问候自己的家人,虽然有莫名其妙的感觉,但还是立刻回答:“嗯,他们都生活得很好。[ <{?<< ?〔 ” “弟弟妹妹都好?”李震川又问。 “是,都好。”王鹏回道。 李震川点下头说:“有机会啊,让我见见你弟弟妹妹,看看是不是和你一样出色。” 王鹏看着表情认真的李震川,除了不敢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他也意识到今天的谈话要结束了,连忙站起来向李震川恭敬的鞠躬,“谢谢爷爷,我一定会向家人转达您的关心!” 李震川挥了挥手,东子也向他鞠了躬,和王鹏一起出了书房。 俩人刚踏入院子,就看到一位穿着水蓝色绸袄,满头白的老妇人,站在院子中间高大的枣树下。 东子立刻迎了上去,“奶奶,您怎么站这儿?” 王鹏慌忙也叫了声:“奶奶!” 李震川的夫人周香云打量着王鹏,和蔼地笑着说:“这就是小东子常提起的王二毛?” 王鹏忍不住偷笑,想不到东子是这样向他的奶奶介绍自己名字的,但他还是很镇定地应道:“是,奶奶,我就是王二毛。” 周香云微笑着对东子说:“我呀,难得看到你,所以在这里等你一会儿。回头啊,你给我些照片,省得一走又是大半年不见人。” 东子立刻笑着应了,又指指王鹏问周香云:“奶奶,怎么样,这个真人比我说的帅气吧?” “嗯,想不到那个小地方挺养人的。”周香云微笑着说。 王鹏对他们祖孙的对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站在一边傻笑。 “二毛,曲柳现在变化很大吧?”周香云突然问。 王鹏惊讶得张大了嘴,“奶奶,您知道曲柳以前什么样吗?” “呵呵,我以前腿脚利索的时候去过。”周香云说着陷入了沉思,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曲柳变化还是蛮大的,奶奶,主要是城镇变大了,田地变少了。”王鹏说。 周香云听见王鹏说话,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可能的话,也拍些照片给我吧,最好是带着你们家人的生活照,让我也感受一下那里的变化。”周香云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笑感叹道,“也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去看看哦!” 坐车离开大院后,王鹏才看着东子说:“我算是有点明白你为什么一直待在宁城了。” “为什么?”东子眉毛挑了一下,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 “大概是替你奶奶看着这里的变化吧?”王鹏笑了一下,“想不到,她老人家与曲柳还有渊源,真该找机会请她再去看看!” 东子目光闪了闪,笑笑说:“说不定你出邀请,她真会去呢!” “真的?”王鹏兴奋起来,接着又道,“还是等我把曲柳弄出点样子来,再请她去吧,不然多没面子?!” “哈哈哈,你这人,什么时候也会有这种小儿女心态了?”东子笑着捶他一拳,“和石沪生的饭约改明天晚上,我白天办点事,晚饭前来接你。” “不要跑来跑去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吧。”王鹏说。 “自己打车才麻烦呢,恐怕到时候还得我们等你。”东子看了看时间,“今天晚饭不陪你吃了,没问题吧?” “呵呵,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王鹏笑道。 东子这才点点头,突然又说:“其实你写那篇东西很冒险,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一下?” 王鹏看他一眼道:“对不起,希望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东子摇摇头道:“爷爷刚刚的表现是我这几年来从未见过的,你让他内心起了不小的波澜啊!” 王鹏一惊:“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啊!” 东子笑了,“你不是他孙子当然不了解他平时的反应,今天绝对是反常的,可见你说的这些对他的震动有多大,恐怕他对你那篇文章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效果,心里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呢。”他收敛了笑容叹口气,“听天由命吧!” 听东子这样的口气,王鹏的心不由揪起来,“我是不是捅了个大篓子啊?” 东子看着他说:“现在还很难说。” 俩人一下子都沉默下来,直到王鹏下车也没有再讨论一句。 王鹏还没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对门的纪芳菲就哗啦一下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你跑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 王鹏不好意思地笑笑,“临时被拉了去拜访一位长辈。”他朝纪芳菲房间里瞄了一眼,“你吃了吗?” “没有。”纪芳菲有点哀怨地看王鹏一眼,“我不知道你到底干吗去,呼机又不回,所以只好等着。” 王鹏这才想起来,进大院前,东子让他把呼机关了,后来出来也没想起来要开。 他走到纪芳菲面前,歉意地说:“对不起,呼机没电了,害你担心。”他拉起她的手,“这样吧,我请你吃顿好的,当作补偿!” 纪芳菲撇了下嘴,“就用吃的塞我嘴啊?” “呵呵,那你还想怎么样?”王鹏低头笑问。 “你说呢?”纪芳菲抬头,媚眼如丝,不答反问。 王鹏笑了一下,把她拉出门,拔了房卡道:“走,先吃饭,不然饿坏了,什么也做不了!” 纪芳菲先是不满,继而回过味来笑着抬手就捶,被王鹏一把抓住,俩人搂着进了电梯。 这一晚,王鹏睡在纪芳菲的房间,男女间能做的那点事他们都做了,较之前一晚的拘谨,俩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纪芳菲是卸下了羞涩,王鹏却是多了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纠结之感。 白天俩人与前一天一样外出游玩,晚饭前才回到酒店。 王鹏回到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替纪芳菲点餐,然后才打电话过去告诉她,自己晚上有饭局。 “你在京城认识很多人吗?”纪芳菲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问王鹏。 “不多,就一个朋友。”王鹏用摇控器打开电视。 “就是昨天带你去见长辈的那位?”纪芳菲又问,但她没等王鹏回答又说,“去吧,我一个人正好下去做个美容。” “我替你叫了餐,吃饱了再下去,知道吗?”王鹏笑着说。 “嗯,知道了。”纪芳菲先一步挂了电话。 王鹏手里的话筒还没搁到话机上,门铃就响了。 东子站在门外,也不进门,等王鹏出来关上门,他指指对面纪芳菲的房间对王鹏说:“我怎么看到刚刚从你对面房间出去的女人,像是宁城那个叫纪芳菲的记者啊?” 王鹏一愣,回头看了看纪芳菲的房间,“是吗?”他嘴里回答着东子,心里却在疑惑,纪芳菲去哪儿了? “我看有点像。”东子说着推了王鹏一把,俩人一起跨进了电梯。 说是东子请客,但石沪生坚持由他来请,结果当晚吃饭的地方也是他订的,王鹏由此确认,石沪生是宁城为数不多知道东子身份的人,但他的工作地却是在京城。 石沪生也是没想到,东子会带一名宁城的小镇长来和自己见面。 但是,作为驻京办主任,石沪生接待过大大小小各类官员,深通官场规则,自然也就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既然能得到李家人的赏识,未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哪怕他现在官位在自己之下,也不能小觑怠慢为自己留下没有必要的麻烦。 虽说对于这位外人眼里手眼通天的驻京办主任来说,这样的想法未免过于谨慎,但这也恰恰是石沪生们能如鱼得水混迹于京城的根本原因,四九城里太多人背后藏着一张大网,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东子在石沪生面前还是比较随意的,提起曲柳的毛衫市场也是轻描淡写,一度还随意地提起李震川曾称赞过曲柳生产的毛衣,只因工作太忙没时间作更多的关心。 石沪生何其聪明,立刻笑着说:“我们宁城的项目还要让李老和李总这么费心,实在是叫我这个驻京办主任汗颜了!要说这个项目,也是我们市里的重点项目,潘书记曾不止一次提及过,是我失职啊,没有想着在京都推广宣传一下。” 王鹏连忙说:“石主任可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们自己没这个宣传意识,一直只是立足本地,没往这方面多想想,要怪只能怪我们市场意识不够啊。” 石沪生对王鹏这番话很是满意,心下更是认定李家看上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当下,石沪生就说:“这样吧,我们驻京办这两年在这里也置下了一些产业,你们可以拿些产品过来,放在我们自己的商场、酒店出售,试试市场反映。”他想了想又说,“或者还可以弄些高端产品给我们,平时我们接待的客人多,当作礼品分送一下,或许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可是太好了!”王鹏端着酒杯站起来,“石主任,我代表曲柳镇的毛衫经营户们向您表示感谢!我先干为敬!” “哎,坐下,坐下,不用站起来这么隆重!”石沪生笑着喝了酒,“下次再站起来可要罚酒啦!” 这顿饭,王鹏与石沪生都喝了很多,石沪生是个风趣的人,又在京城待了多年,相当会侃,主宾之间因此没有一点点冷场的时间,喝得都极为尽兴之余,三人又在饭后去了酒吧。 王鹏回到酒店已是深夜,东子因为也喝多了,留宿在王鹏的房间没有回去。 次日一早,尚未酒醒的二人就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 第274章 买了你晚上能用的东西 东子睡在靠走道的床,动作又比王鹏敏捷,听到门铃响得急,一翻身就下床冲到门口,瞄了一下猫眼后开了门。 纪芳菲裹着宽大的白色睡袍一头扎了进来,直接扑进东子的怀里,惊魂未定地嚷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什么事把纪大记者吓成这样?”东子伸直着双臂对着贴在自己胸前,双手揽着自己腰的纪芳菲笑问。 在他们的背后同时传来王鹏迷迷糊糊的声音:“怎么啦?” 纪芳菲一下推开自己抱着的男人,退到门边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指着东子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王鹏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了门口的东子和纪芳菲两三秒后,才忽然意识到生了什么,大感尴尬之余,赶紧走到纪芳菲跟前替她整了整睡袍问:“出什么事了?” 纪芳菲看着王鹏突然现出无比委屈的表情,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就冲回自己房间去,在门口摸了半天口袋也没把房卡摸出来,耸着肩就哭上了。 东子好整以暇地靠在门口朝王鹏挤眉弄眼,王鹏无奈地披了衣服走出去,把纪芳菲拉回自己房里,搂着她到床边坐下来,回头看到关了门的东子又抱臂靠在墙上看戏,便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哭?帮忙拿条毛巾来啊!” 东子进卫生间一会儿就探头出来,“哎,这毛巾昨天我们俩都用过的,用你用过的给她擦眼泪?” 王鹏气结,起身从自己扔在沙上的裤兜里翻出纸巾,抽了一张出来塞到纪芳菲手里,“快擦擦,哭红了眼就丑了啊!” 纪芳菲扭了一下身子不接纸巾,王鹏无奈,只好抬起她的下巴帮她擦脸上淌个不停的眼泪,直擦了四五张,她的眼眶还是像个装满了水的小池子,不停往外淌着水。 王鹏急了,“我怕了你了,你倒是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纪芳菲干脆嚎啕了,那叫一个伤心,连边上存心看戏的东子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说纪大记者,纪美女,我一开门你就扑过来了,不是我存心吃你豆腐,你用不着这么哭天抹泪的吧?”东子走到沙上坐下来,看着王鹏敞着的胸口,突然想起自己也只穿了条内裤,连忙捞起沙上的衣服,胡乱地套到身上。 王鹏被纪芳菲哭得没辙,干脆由她去哭,自己也穿好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漱,然后出来打电话到服务台,让服务员帮忙开一下纪芳菲那个房间的门。 等服务员开了门,王鹏回来直接抱起纪芳菲,也不管东子惊得眼睛睁得有多大,就带她进了她自己的房间,还一脚把门给踢上了。 纪芳菲在王鹏怀里依旧抽抽答答的,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弄得王鹏心烦气躁的,一低头直接吸上她的嘴,把那些个令人手足无措的哭泣声一下给消灭了。 一番厮磨,王鹏放开泪人儿的嘴,看着被自己吸吮得红嘟嘟的两片樱唇,他再度低头在上面咬了一口,听她出一声轻呼后,才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叫你下次再这么哭个不停,看我怎么收拾你!” “人家委屈,你还这样子!”纪芳菲说着鼻子又是一酸。 “那你告诉我啊,到底受了什么委屈?”王鹏拉着她进了卫生间,打开水笼头放水让她洗脸,“如果怪我昨天回来晚了,我跟你道歉;如果是为刚才无意撞东子怀里,我替他说对不起,他也不知道你会直接撞他怀里;要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那就得你说出来了,嗯?” 王鹏一边说着,一边绞干了毛巾,轻柔地帮纪芳菲擦着脸。 纪芳菲一下握住他的两只手说:“你都不知道这酒店多恐怖!” “这酒店恐怖?”王鹏探头到卫生间外面四下看了看,“怎么恐怖了?” “昨天我……”纪芳菲话还没说,脸一下涨得通红,“我挂了电话下楼去了一趟,想着买点晚上你回来能用的东西,结果,结果……” “结果怎么?” “结果,就有两个男的来搭讪,我不理会他们,上了十层就出了电梯,然后走到十二层才回的房间,以为可以甩掉他们。哪知道,才过了半个多小时,门铃就响了,我一看正是那两个男的,吓得连忙用椅子抵住房门。”纪芳菲说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后怕的样子。 “你不会打电话给服务台投诉吗?”王鹏很好奇,这个平时脑子奇快的女人,怎么犯这种傻? “我哪里打得成啊!”纪芳菲一急,眼眶又红了,“不光门铃响个不停,他们还打房间电话,我起先不知道接了,就再不敢把电话搁到话机上。” 王鹏皱着眉,拍了拍纪芳菲的脸道:“好了,都过去了,别怕,换好衣服我陪你去服务台。” 纪芳菲摇了摇头说:“就这样去说,谁会信啊?” 王鹏想想也是,“那换了衣服一起去吃早饭吧,反正也要回去了,不要再想这种倒霉事了。” 说着他便推着纪芳菲去换衣服,自己准备先回房间,但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了,站在门边问:“你昨天去买什么给我晚上用,醒酒药吗?我正好有点头疼,把药给我吧。” 他站在门口,纪芳菲老半天没拿过来,也没应他,只好重新走进房间,却见纪芳菲满脸通红拿着衣服僵在那里,不知道在干吗。 “你怎么啦,脸这么红?”王鹏奇怪地看看她,“醒酒药呢?” 纪芳菲快地将毛衣套上身,嘴里则咕哝着:“哪来的醒酒药啊!” “那你买什么了?”王鹏这下觉得更奇怪了,转着头四处看着。 纪芳菲伸手指了指床上的枕头道:“床头底下放着呢,你自己看。” 王鹏看了她一眼,走过去翻开枕头,拿起下面压着的一个小盒子,一看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难怪你要被人家盯上了,哈哈哈哈……” “哎呀,人家后悔都后悔死了,你还笑!”纪芳菲一拳砸在王鹏手臂上。 王鹏挨了软绵绵似嗔似娇的一拳,那笑是更加止不住了,一手扬着盒子一手将纪芳菲拉进自己怀里,笑喘着说:“真是傻得可爱,你要买这个套子跟我讲啊,我去就是了,还用得着你自己偷偷摸摸的去买,买了还不好意思说。” “这本来就不是好意思说的事嘛。”纪芳菲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脸更烫了。 王鹏放开她,将盒子塞进自己的裤兜,弯腰从床上拿起纪芳菲的大衣,一边给她披上,一边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在这些事上,你简直像个小女孩。”他拉起她回自己房间。 东子看他们俩牵着手进来,笑道:“安抚好了?” 纪芳菲脸一下又红了,看着王鹏问:“这位就是你在京城的朋友?” 王鹏笑笑说:“这是我在宁城的朋友,李东。” 东子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桌沿上,戏谑地看着王鹏,“昨天谁还跟我假惺惺地说不知道对门住的什么人,昂?跟我搞暗渡陈仓这一套啊!” 王鹏摸摸自己的头道:“我道歉,我道歉,好吧?”说着推了东子一下,“走啦,走啦,吃东西去,饿死了!” 三人一起出酒店吃了早餐,东子打电话订了回天水的机票,然后送王鹏他们回酒店整理行装,晚上三人一起乘飞机返回天水。 这中间,王鹏又去了王帅学校一趟,和他一起吃了午饭,帮他们买了些东西,又再留了些钱。 随后又特意买了点礼品去拜访了石沪生,把自己返回的行程告诉了石沪生,也商量了一下回曲柳后派人过来与石沪生接洽的具体时间安排。 忙完这些私事和公事回到酒店,王鹏的心反倒更加七上八下,吴双杰自那晚后一直没有声音,文章连能不能刊登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对王鹏来说只是完成了一半。 心里的焦虑使他第一次在纪芳菲面前流露出坐卧不安的腔调,使纪芳菲也跟着他紧张起来,好在她也是经历过不少波折起伏的人,很能理解王鹏此时的心态,并没有用那些苍白无力的语言去安慰他,而是找了一瓶酒,与他在房间里默默地对饮。 三杯酒下肚,俩人自然而然地又把那些情不自禁的事情演绎了一遍,只是王鹏临了还是没有用纪芳菲特意去买的那些东西,觉得有了那玩意儿感觉实在不爽,尤其是他只想把全副心神投入到这件事上时,停下来哪怕一拍,他也觉得多余。 由于是晚班飞机,东子是踩着饭点来的,先是敲了王鹏房间的门没人应,又回头去敲纪芳菲的门,才见王鹏围着一条浴巾,光着个上身来开门。 “瞧这光景,你是乐不思蜀了啊,要不再推迟一天走?”东子笑眯着眼问,人却并不进门。 王鹏走回房里从裤兜里摸出房卡扔给东子,“你先对面坐一会儿,我们马上出来。” 王鹏与东子说话的工夫,纪芳菲已经穿好了衣服,俩人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东西,到王鹏房间取了他的行李,招呼着东子一起下去退了房,又在路边饭馆解决了晚饭后,直奔机场。 三人刚过安检,纪芳菲身上的呼机就响了,她便一个人去回电话,王鹏与东子站在原地等她。 一刻钟后,纪芳菲一路跑了回来,人没站稳就说:“吴双杰打来的。” 王鹏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一把扶住纪芳菲的肩头问:“他怎么说?” 第275章 令人振奋的前景 东子的神情也是为之一凛,走上一步略显急切地看着纪芳菲。( “已经刊登了,效果还不知道。”纪芳菲说。 王鹏与东子对视一眼,东子忽然说:“要不你再等些日子走?” 王鹏咬了咬唇道:“走与不走都已经改变不了结果,回去倒还可以借着工作定定心。” 由于情况不明,虽然文章已经刊在内参上,王鹏比前些天的心情反倒是更加焦虑,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得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沉默武装着自己。 午夜十二点十分,飞机准时降落在天水机场,王鹏一行三人取了行李过安检后,早有东子公司里的人等在候机大厅,迎了他们后开车把他们直接拉回宁城。 王鹏当晚宿在东子家里,次日一早东子的司机就赶来把他送到曲柳。 姜朝平比王鹏早一天从彭城回来,一清早见到王鹏就兴奋地拉着他说个不停,王鹏顾不得旅途劳累,与他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饭,一同到自己的办公室,互相交换这两天的信息。 “我真是没想到,北方市场对我们毛衣会有如此热烈的反映!”姜朝平说起自己的北方之行,完全是手舞足蹈,“样品还是带得太少啊!好在毛芳萍准备充分,印了不少的名片带过去,我们回来以后就一直电话不断,明天就会有一批客商过来考察。” “看来,我们这步棋是走对了!”王鹏搓了一下手说,“我这次去京城送我弟弟,顺便去拜访了驻京办的石主任,他答应让我们在驻京办的下属产业内设柜销售曲柳的毛衣。” “真的?”姜朝平抡拳就在王鹏肩膀上击了一下,“你太牛了,竟然能让石沪生答应帮我们,他在京城算不上呼风唤雨,也够得上手眼通天了,市里领导对他也是礼让三分呢!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完全拿下北方的毛衫市场是指日可待了!” 王鹏看着姜朝平一脸的兴奋,笑了笑说:“这还只是一部分,石主任还让我们搞一些高端产品,他打算作为宁城的一张特色名片,平时在接待来往贵宾的时候,作为礼品分送。” 姜朝平这下更是高兴得无以复加,搓着自己的两只大手掌,在办公室里来回打圈子,嘴里则念念有词,“得给全镇的毛衫经营户们开个会,把好消息告诉他们的同时,必须抓紧成立一个行销中心,专门应对这方面的工作。” 王鹏摇摇头道:“这部分工作现在的工业公司就能应付,另行成立专门机构我们也没有多的资金来负担。我倒是觉得……” “什么?”姜朝平立刻就抢着问。 “必须马上根据国家有关的生产标准,出台地方毛衣生产标准,领行业之先的同时,提高经营企业的生产质量,我们得吸取兄弟城市纸皮鞋的教训,不能一开始就坏了自己的招牌,那可是需要花更多力气去补救也不一定能成的!”王鹏严肃地说。 姜朝平连连点头,他扬了扬手说:“你等我,我去拿本本子来,咱们好好探讨一下接下来的工作,你指示、我执行。” 王鹏想喊住他都来不及,人就一溜烟消失在门口,王鹏无奈地笑了笑,同时又对姜朝平所焕出来的,日益高涨的工作热情感到欣慰。 不到五分钟,王鹏一条报纸新闻还没有看完,姜朝平就拿了本子返回来。 俩人埋头细细地讨论了毛衫市场下一步的工作走向,有一致的想法,也有相持不下的争论,但最后都形成了共识。 知道王鹏已经回来上班,蔡光良、高建伟、袁洪建都先后来到他办公室,随着王鹏与姜朝平的讨论,他们也渐渐被感染,一起加入到讨论中。 王鹏现,只要是一件值得做的,有大好前景的事,无论有怎样的异见,最后都会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暂时搁置那些不同的想法,此刻的镇政府班子一干人,体现了王鹏到任以来,前所未有的团结。 对于到京城设专柜一事,蔡光良、高建伟、袁洪建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兴趣,一向踏实稳重的高建伟甚至第一次试探着问王鹏:“可不可以优先解决干部家属去那边工作?” 蔡光良与袁洪建虽然没问出这话,但他们的表情无疑都向王鹏表达了相同的意思,然而王鹏的话却令他们大失所望:“我不是呆板的人,当然知道这个机会意味着什么?只不过……” 王鹏笑了笑继续说:“石主任既然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到京城展示的就不仅仅是我们曲柳了,也代表了梧桐和宁城,这个人员的选派,哪怕是一个营业员,是不是也应该征求一下组织上的意见后,再作决定?” 一语点醒梦中人,蔡光良他们虽然失望,但也明白王鹏说的是实情,到皇城根底下去工作,连一个营业员的身份也是特殊的,他们都觉得自己是有点被兴奋冲昏头了。 聊完毛衫市场的事,蔡光良汇报了县建设局对镇小坍塌事故的最后处理决定,以及目前的施工进度,又说了毛衫市场五期那块地省里一直不批下来,市国土局的意思是镇里和他们一起去省国土厅跑一跑。 高建伟这边已经组织了农技站和畜牧站的技术人员,每天下到各村进行立体农业的宣讲,并打算利用周日休息天到各村开培训班,具体向农户位传授立体农业的种植和养殖技术,并且梅湾、木桥两个村的试点已经正式铺开,种子与种苗的钱都是镇里出面向信用社担保贷款的,也给参与试点的农户每家放了一千元的奖励资金。 至于那笔农业扶持资金最终还是没有批下来,说是让曲柳镇重新自检这个项目的各项内容,自检合格再重新上报,争取农业贷款的贴息扶持。 王鹏倒是觉得,这事情多少还是有了转机,年柏杨还是出面为曲柳申请扶持留了一条路,也算是给他和张佑炳各留了一点面子。 袁洪建带给王鹏的是一个好消息,张木根的十五万元追讨回来了。 另外,他给了王鹏一份财政局最新下的文件,针对曲柳的实际现状,同意适当调低今年的财政计划目标。 王鹏看了看文件的具体内容,现最后也只是下调了两个百分点,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姜朝平等人见状,立刻都说这已经不错了,总算是动了一下,好过理也不理咱们。 王鹏听了拍拍自己的大腿道:“既然这样,那就更要靠大家努力了!我们得动用一切力量,把毛衫市场的经营业绩搞上去,把立体农业的事给办成了,只有经营户赚到了钱、农户们有了好的收益,老百姓才会理解我们,我们才能如数完成县财政的这个指标!” 短暂的碰头会结束,王鹏去了邱强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京城之行的意外收获,以及政府班子接下来的工作打算。 邱强照例是没有什么意见,让王鹏放手去干。 但他同时又提出,今年的计划生育任务也很重,需要抽调人手到各村去狠抓落实,光靠那些个包村干部,任务很可能完不成,要是保不住计生先进镇的名号,他和王鹏都丢不起这个人不说,就那个一票否决制,也足以把他们俩从位置上掀下来。 王鹏不禁再度露出苦笑,这两年各村出去打工、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计生工作是越来越难做,你都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就在外面下了崽子。更有那些留在农村,家境一般讨不上本地姑娘的,干脆偷偷买外地人回来做老婆,有了孩子跑回娘家偷生的、生下孩子又跟人跑了的,乱象频生,真的是把乡镇的计生干部们愁得饭都吃不下。 最要命的是,计生干部大都也生于斯长于斯,本乡本土乡里乡亲的,有的时候真的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干完了工作偷偷躲起来哭的不在少数。 不过,王鹏无奈归无奈,还是说:“该做的工作总归是要做的,但我始终觉得,先还是要把曲柳的经济抓上去,生活有奔头了,绝大多数的人就不会单单把目光局限于老婆孩子热炕头,挣钱都还来不及,哪有那么多时间打枪放炮下崽子?” 邱强听得这话,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是第一次从王鹏嘴里听到这样俗不可耐的话,但他又觉得这真是一句大实话,说到底,多子多福的观念还是缘于养儿防老,如果老有所靠、老有所养,多一子少一子又有什么差别? 但是,同样的观念,被王鹏用一句大粗话说出来,邱强意识到王鹏是完全进入了曲柳的工作状态,与自己和这个镇的格格不入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王鹏立即给莫扶桑打电话,除了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曲柳,另外还约他晚上一起在梧桐小酌吃晚饭,他下了班就过去。 小别的日子,对两个热恋中的人来说,仿佛就是一帖催化剂,情话通过电波绵绵不断,连贴着耳朵的话筒都开始烫了,都还舍不得放下。 要不是敲门声响起,王鹏估计自己会拿着话筒讲到下班,而推门进来的一群人,还是让他一下子脸热心跳,不好意思,赶紧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第276章 镇小老师的感谢 进入王鹏办公室的,是镇小的刘云峰带着上次受伤的两名老师和学校其他几名教师干部,举着一面锦旗,上面书写着“人民公仆,情系百姓”八个字。 〔 王鹏脸热的正是锦旗上书写的八个字,他觉得自己的工作还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尤其刚才还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抱着个电话与女朋友热聊,恨不得谁也不要来打扰自己呢。 想归想,王鹏还是把刘云峰他们热情地迎了进来,先是让座,又是要泡茶。 镇小的办公室主任萧梅***过王鹏手里的杯子,说她来泡,让王鹏坐。 王鹏没有勉强,但也没有马上去坐下,而是打了个电话给何小宝,让她和袁洪建一起到自己办公室,一同接待镇小的老师。 袁洪建被邱强派出去办事了,何小宝拉了牛蓓蓓一起过来,好在当初为两位老师忙里忙外的,就是她们俩,一见面大家也都聊得很热烈。 秦云芬和毛韵香两位老师都是直爽热情的性格,除了当面对王鹏和镇里其他领导表示感谢外,她俩也希望镇里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是不是考虑为镇小争取点钱,把学校的硬件再提高一下,她们保证会和学校的老师一起搞好教学工作,让镇小成为全县排名前列的学校。 王鹏是真想答应她们的要求,因为就目前镇小的现状来说,她们的要求真的一点都不过份。 但是,还是那句老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全镇现在能让他调度的钱相当有限,申请县里面的拨款,从目前来看县里比曲柳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用想也知道县教育局和年柏杨会对他说些什么。 “这个要求很合理,但是,”王鹏不得不和这些老师打起太极,这让他内心再次感到难过,“在你们做出成绩来以前,这个要求,镇里暂时不能满足你们。” “那王镇,是不是只要我们做出成绩来,你就能为我们改善教学环境?”秦云芬追问。 一旁的刘云峰有点着急,他最怕自己学校的这些女教师咄咄逼人的样子。 “呵呵,等你们做到了再来找我也不迟。”王鹏笑道。 “好,咱们一言为定!”秦云芬大声说,“这里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我先代表这些老师向您保证,两年内让镇小进入全县排名前三!” 王鹏虽然有点骑虎难下,但想到两年时间,应该也足够自己把曲柳的经济拉拔起来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还当着众人与秦云芬击了一掌。 击完掌,秦云芬拿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递给王鹏说:“王镇,我和毛老师的伤都好了,而且伤势其实也算不上严重,这些钱我们商量过,要还给你!” “还给我?”王鹏惊讶地看着秦云芬。 秦云芬呵呵着拉起王鹏的手,就把信封放了上去,“我儿子有一天和他爸去阿芳饭店吃饭,无意中听到的,镇里捐款的时候,你让许梅芳以……” 王鹏一下明白了,连忙说:“打住,打住!秦老师,既然是捐款,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如果你们不想用这些钱,完全可以把它捐给其他有需要的人,搞个爱心接力嘛。” 王鹏当初捐款的时候,考虑到其他领导干部的感受,以许梅芳的名义捐了两万,没想到许梅芳最后还是漏了口风出去。 当初既然以许梅芳的名义捐这笔钱,王鹏就没想过要别人感谢自己,所以他才打断了秦云芬,不希望她再说下去。 秦云芬和毛韵香都觉得王鹏的主意不错,但是这和她们感谢钦佩王鹏又是两回事,所以当一旁的牛蓓蓓诧异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们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小宝与牛蓓蓓都是大吃一惊,王鹏连忙说:“这个事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提了,你们都当没生过。我看呐,干脆用这个钱,为镇小的学生搞个贫困生助学基金,为那些家境不好的孩子提供一些帮助。” 说这话的时候,王鹏极有感触,当初到宁城上学的时候,他和王鲲为了学费四处奔波,那种艰难,他至今记忆犹新。 在座的人都觉得王鹏的提议好,刘云峰等人干脆要把这个助学基金命名为“王鹏助学基金”,王鹏立刻摇手制止,“这可太招摇了,容易把一件好事变成一种沽名钓誉的行为,还是直接以你们学校命名吧!” 由于王鹏的再三坚持,刘云峰等人终于同意以这两万元作款,成立 “曲柳镇中心小学贫困生助学基金”,专门帮助学校中求学困难的学生。 送走老师们,牛蓓蓓又回到王鹏的办公室,一下扑到他的办公桌跟前道:“王镇,我真是太崇拜你!” 王鹏嘿嘿笑道:“少来这一套!有事没有?要是没有就快去工作。” 牛蓓蓓翻了翻白眼道:“工作我当然会去做,可是表达一些我此刻心里的感觉总可以吧?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视我如涛涛江水般的景仰呢?” 王鹏做了一个冷得打颤的表情,嘴里催促道:“去去去,忙你的去,少在这里寒碜我!” “我就是要寒碜你!”牛蓓蓓突然瞪着眼道,“什么人嘛,竟然以许梅芳的名义捐这个款。当初负责募捐的人就是我,你怎么不以我的名义捐呢?是觉得我没有许梅芳嘴巴紧,还是觉得我没她可靠啊?” “你这都哪跟哪啊,小姑奶奶?”王鹏笑道,“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小题大作?” “那当然啦,这直接关系到领导是不是信任自己的问题,我能不小题大作吗?”牛蓓蓓说得是理直气壮。 王鹏怕了她,连忙举起两个手道:“好,好,我向你道歉,不该没有告诉你这件事,牛蓓蓓同志,我正式请你原谅,可以吗?” “这还差不多,”牛蓓蓓仰了仰自己的脸,“我接受你的道歉,镇长同志!” 说完哈哈笑着跑出了王鹏的办公室,到了门外还伸出头来,朝着王鹏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王鹏无奈地摇摇头,将身子埋进办公椅里,思绪又飘到了莫扶桑身上,有些日子没见她,那种不可抑制的想念,一直围绕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她身边。 要说怎么叫心有灵犀呢?王鹏正想着莫扶桑,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没有正事,也是因为想他了才打过来,俩人又抱着电话卿卿我我地聊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心里还都期盼着下班后能早点见面。 偏偏有的时候就是事赶事,王鹏一心想着快点见到莫扶桑,临下班的时候,环科站萧鹏飞却突然打电话来,说三泽镇又有厂家在偷排污水了。 王鹏接到电话,就紧急召来姜朝平和史运达,三个人一起匆匆赶往现场。 王鹏到曲柳出任镇长后,曾给萧鹏飞通过电话,俩人足足聊了两个多小时,交换了不少看法,针对与三泽镇那些企业历年来打交道的经验,王鹏希望萧鹏飞能建立起与三泽镇政府部门长效配合的机制。 萧鹏飞与王鹏结束通话后,就把与三泽建立长效配合这件事当作重点工作来抓,在环科站内重新调整了许多工作措施,虽说整个站只有四个人,但他还是把每个人的作用都挥到了极点。 这次生的偷排,要不是环科站的监测员现的及时,后果又是不堪设想。 萧鹏飞按照运河与江运两省的合作治污协议,以及曲柳镇与三泽镇配合冶污的框架合作备忘录,在现偷排后一再与三泽方面取得联系,但对方这一次也不知是怎么了,迟迟没有动起来。 王鹏他们到现场的时候,汩汩的褚红色废水从上游一直奔突而下,使好不容易干净起来的秦河,再次染上了色彩。 由于三泽那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眼看着下班时间也快到了,王鹏担心到时候就更难找到三泽镇政府的人一起解决这件事。 “朝平,你立刻去打电话与县环保局取得联系,让他们设法与对方县一级的主要负责人取得联系,通报情况。”王鹏想了一会儿对姜朝平说,“另外,你再与报社、电视台联系一下,请他们派记者过来实地采访。” 随即他又对史运达、萧鹏飞道:“你们俩一个跟我马上去一趟三泽,另一个随时监测数据变化,有问题立刻传呼我。” 王鹏带着史运达走出几步后,又突然回转身对姜朝平说:“记者最好还是找熟悉一点的,到时候这个新闻是不是要播,我们得掌握主动权。” 和史运达一起上车后,王鹏问他:“三泽那边的通讯录带了吗?” 史运达连忙点头,从包里拿出通讯录递给王鹏,“这个点了,就算有通讯录,也未必联系得到人。” 王鹏笑了一下没说话,而是把通讯录上的人名全扫了一遍,令他稍感欣慰的是,他当联络办主任时期,三泽的几个主要联络负责人没有变动过。 不出意料,两人赶到三泽镇政府的时候,要找的人一个也不在,问工作人员也是一问三不知。 王鹏借用办公室的电话,给三泽镇治污联络小组组长,三泽镇副镇长向光明打了电话,向光明在电话里倒是很客气,并表示他在县里汇报工作,请王鹏在镇里等他,他一定尽快赶过来。 王鹏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是耐着性子与史运达一起等候向光明。 没想到,就在他们等待的时候,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第277章 又见死鱼 因为有向光明的吩咐,三泽镇党政办的工作人员给王鹏和史运达开了向光明办公室的门,请他们在办公室里等候,下班时间一到,大部分的人都下班了,只党政办留了一个人招呼王鹏他们。[? ([ 王鹏与史运达抽着烟、看着报纸,天快擦黑的时候却听得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史运达走到窗口去张望了一下,随即就招呼王鹏过去看。 “王镇,快,你快来看!” 王鹏走到窗口往下一看,三泽镇政府的大门口,倒了一堆的鱼,许多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离得远,王鹏和史运达也看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看了一会儿便重新回到沙上坐下,隔壁党政办留下来的那个工作人员却冲了进来。 “王镇长,你们曲柳人怎么这样办事的啊?”中年男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一边让我们向镇回来协调处理,一边却煽动老百姓来我们这里闹事,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王鹏皱了皱眉,“什么闹事?” “王镇长,你也太会装了吧?下面这么大声音你听不到吗?”中年男子不屑地说,“也难怪,你过去就干过这种为刁民请命的事,现在不过是故伎重施罢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史运达跳了起来。 王鹏拉了史运达一把,对着那中年男子道:“这位同志,你也是政府工作人员,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乱说。我们确实听到下面的声音了,但离这么远,不能确知生了什么,更无法预料到和我们曲柳有关。”他直视着中年男人的眼睛,淡淡地说,“不如你陪我们下去看看,好吗?” 王鹏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中年男子有种重拳砸在软棉花上的感觉,只好一脸不快地带着王鹏他们下楼。 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控诉三泽的污染害人非浅。 王鹏拨开人群走进去,看到果然不是别人,正是朱张根。 朱张根看到王鹏和史运达也是大吃一惊,喃喃地说:“王……王镇,你们怎么?” 王鹏看着地上倒着的一堆死鱼,和旁边两个空了的竹筐子,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能怪朱张根采取这样的方式,尤其是联合治污小组成立这么久之后,排污问题一直没有妥善解决,朱张根他们养鱼投下去的资金一次次打水漂,任谁也受不了。 但站在人家的地盘上,自己又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来的,如果不能妥善处理朱张根的事情,接下去他就没办法与向光明谈。 王鹏在那堆鱼边上蹲了下,捡起一条来前后翻看了一下,便把鱼扔进了竹筐,接着又将地上那些鱼一条条地往里面扔。 “王镇,你……”朱张根在一旁想拦,又不敢拦。 “你们别傻子站在这里,一起把这些鱼收进去。”王鹏头也不抬,手不停,声音低缓地对史运达和朱张根说。 史运达闻言就蹲下来开始一起动手,朱张根却站在那里,脸涨得赤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围在边上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对着朱张根指指点点,让他愈觉得如芒刺在背。 王鹏与史运达已经收拾了大半的死鱼,朱张根突然一把摁住王鹏的手说:“王镇,我一直很敬重你,就是因为你把我们老百姓的事当自己的事来处理!可是,今天这个事,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王鹏转过脸看着朱张根说:“我做事一直都是站在法律和理上,只要是法律和理站得住脚的事情,天皇老子我都不怕。我让你把鱼收拾了,不是胳膊往外拐,而是要让我们自己永远站在理上,不要让自己明明可以喊的很响的喉咙,让人家封住了嘴变成活哑巴。” 史运达也在边上劝,“张根,王镇和我就是为你们的事来的,三泽的向镇也已经从县里在赶回来,你不要把这件事搞复杂了。” 朱张根不服气地说:“什么叫搞复杂?当初封河道闹得这么大,他们三泽不也是就好了几天工夫,现在照样隔三差五在偷排?” 王鹏摇摇头道:“你也知道是偷排,可见不是三泽镇政府没加大管理,而是有些人受利益驱使,不把秦河下游百姓的生存和生计当回事。你不能明知这些人不法,自己再到这里来闹事,把自己跟他们放到同一水平线上!” “我……”朱张根说不过王鹏,可心里又实在委屈,“说理说不通,打官司赢了却赔不到钱,闹又不能闹,那我们生活在下游就活该倒霉?” 朱张根说着就蹲在一边,双手撑着自己的脸,抽泣上了。 王鹏转过身,蹲到朱张根边上,从兜里摸出烟来,点着了,用手肘撞了撞朱张根,“来,抽根烟,消消心里的气。” 朱张根抬起脸,接过烟“叭答叭答”地抽着。 王鹏示意史运生继续收拾地上的鱼,自己则不顾一大堆人围在那里看热闹,蹲在朱张根边上和他一起抽着烟,语重心长地劝着:“老朱,把眼光放开来看,这的确不是一件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也不是靠一个人或几个人的力量就能解决的。官司打赢后拿不到钱,你可以到镇里跟我们反映啊,我们可以帮你们协调处理嘛,当初成立两地联合治污小组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对后续问题进行处理?” 朱张根已经抽完了一支烟,用手将烟屁股在地上摁灭了,然后抛了烟蒂,双手搓了搓脸道:“王镇,今天也是你在这儿,我给你这个面子,换了别人,我早Tnd打人了!”他说着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管,跟随后站起来的王鹏继续说,“我相信你,啥也不讲了,马上就回去。但是,赔偿的事,镇里一定要为我们撑腰,不能由着他们这么无法无天地一直欺负人!” 王鹏正想再劝慰他几句,一个矮个中年人挤进来,大声问:“怎么回事,都挤在这儿?” 三泽党政办的中年男子见了来人马上说:“向镇,你可来了!” 王鹏立刻转身迎上去,“向镇,你好,我是王鹏!” “哎呀,王镇,怎么不在办公室等我,跑这里来啦?”向光明一边和王鹏握手,一边瞟着还在收拾竹筐的史运达和朱张根。 王鹏笑笑说:“本来倒是在楼上等,哪知道我们一位村民因为这个废水排放,又死了好多鱼后心里难受,把死鱼都倒你门口来了,所以我下来做做工作。” 向光明似乎没想到王鹏会实话实说,讪讪地笑着问:“那处理完了吗?” “他不正收拾着要回去嘛,”王鹏嘴朝着朱张根站的地方呶呶嘴,又朝史运达招了招手,“史主任,过来一下,”接着就朝着向光明道,“这是我们镇城建办主任史运达,你们应该见过,运达,这就是三泽的向光明镇长。” 向光明呵呵笑着朝史运达伸出手,“副镇长,副镇长。” “向镇,你好!”史运达与向光明握手打了招呼又去帮朱张根。 “王镇,既然这里已经处理好了,那我们就上楼谈吧?”向光明作势要请王鹏上楼。 王鹏却道:“向镇,现场的情况刻不容缓,反正我的车就在这里,不如我们一起去现场吧!” 向光明愣了一下,回头问那个一直站在边上的中年男子:“其他人都联系上了吗?” “都已经下班了,只找到城建站管环保的小沈和监测站的老李,其他人都还没有回复。”中年男人答道。 “搞什么?说了要二十四小时保持联络畅通,怎么会联系不上?!去马上再联系环保执法组的人,就算是在吃饭也让他们给我扔下饭碗赶过来!”向光明厉声对中年男子说着,眼睛却一直瞄着王鹏。 王鹏始终对向光明抱以微笑,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 “王镇,我看还是先上楼等一会吧,执法组的人到齐后,我们一起出,否则我们去了也没用啊。”向光明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 王鹏当过联络办主任,知道三泽这边的不少印染企业背景复杂,这么多年的违规排放倒不是三泽镇完全不想处理,实在是障碍重重,刀举起来却很难落下去,所以,向光明说的这个“去了也没用”,王鹏多少还是有点理解他的处境的,而且他自己此来是为了解决问题,因而也并不坚持非要马上走。 向光明见王鹏态度松动,马上将围观的人群驱散,要在前面为王鹏他们引路。 王鹏与朱张根打了个招呼,让他赶紧回去,甚至可以去找一下镇里在现场的人,适当帮点忙。 看着朱张根挑着担离开后,王鹏才走到向光明边上,与他并排往办公楼走去。 才走上楼梯,王鹏的呼机就想个不停,一看来电是“梧桐小酌”的,他不由得苦叹,今天又不能和莫扶桑见面了。 在向光明的办公室回了莫扶桑的电话,莫扶桑很是通情达理,让他小心处事,就把电话挂了。 王鹏、史运达与向光明互通了这段时间两地的环保现状,交换了彼此的看法,七扯八扯直等了半个多小时,饥肠辘辘的时候,执法组的人总算都赶到了。 一行人集结整齐,一起下楼上车往曲柳进,二十多分钟后就到了现场,执法组的人在前面打着灯光,沿秦河逆行,走出有两里地后都停了下来。 “王镇长,你开什么玩笑啊,饭点上把我们都招了来,哪有什么排放啊?”执法组组长陈济朝后面的王鹏大声喊着,声音透着浓重的不满。 第278章 不战而退 王鹏停下脚步,拿过执法组一名组员手里的碘钨灯,照着近旁的秦河河面,缓缓流动的河水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斑斓的色彩。{〔〈 “这河水的颜色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王鹏回过脸并不看陈济,而是对着向光明说,“我是下午四点接到镇环保监测站电话的,四点四十分赶到三泽镇政府,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二分,向镇,我想不需要我再多作解释了吧?” 向光明有点尴尬地点点头,对陈济道:“立刻查一下,到底是哪家企业排放的废水。” 陈济一脸为难地说:“刚刚一路走过来,所有的排放口都关闭着,怎么查得出是哪家放的?!” “就是啊,这种事如果不是当场抓现行,哪家肯承认啊!”立刻有人附和陈济。 王鹏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底升起来的怒火,冷冷地说:“我们两个镇的环保监测站成立都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明显的排放后果,应该不止我们这里会现做记录,你们那边应该也有。只要把这些记录调出来,根据不同时段、采样点的数据记录,应该能大致锁定排放范围,这个道理,在场的专家应该比我都懂吧?” 三泽镇的一帮人一时都语塞了,向光明连忙说:“王镇,这种事,越早查实越好。你看这个核对数据什么的,花时太长,是不是干脆就请你们那边的监测站指认一下具体的排放单位?” 王鹏虽然恼怒三泽镇这种推诿的态度,但眼下也只有这样是最快找出元凶的办法,正想让史运达去把萧鹏飞找来,却听陈济又说:“向镇,你也真是的,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他们的人啊?也是我们老实,人家一叫唤,我们就巴巴地扔下饭碗跑来,只怕是当我们好欺负呢!” 王鹏垂在裤腿边的双手不停地握紧又放开,胸膛起起伏伏不停从嘴里轻轻地排出浊气。 一旁的史运达却已经无论如何压不住心头的火气,抬手指着陈济道:“我看是你们三泽欺人太甚吧?!这么明显的偷排证据放在眼前,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风凉话来,到底是不是人啊?” “老小子敢骂人!”陈济一下冲到史运达跟前,整张脸都压到了史运达面前。 “我有说是骂你吗,你急什么急?”史运达冷哼着与陈济四目相对,毫不退让。 “够啦!”向光明一把将俩人扯开,“我们是来执法的,不要自己人先吵架。” “谁跟他们是自己人!”陈济说着“呸”了一声,“有本事让他们再把河道给堵了呀,再让中央来人啊,什么东西!” “陈济!”向光明厉喝。 “你是不是华夏人?”沉默许久的王鹏终于开口问陈济,“是不是江南人?如果这些都不是,我也承认和你不是自己人。但如果是,那就请你不要忘记,虽然曲柳在三泽的下游,生活在曲柳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同胞,而不是你的死敌,你的这些血性不应该对着自己的同胞!” 陈济面色僵了一下,想反驳,王鹏已经转过头对史运达说:“运达,你去把萧鹏飞找来,把相关的数据都一起带过来。” 史运达刚答应了一声,就听到人群外传来萧鹏飞的声音:“不用去找了,我们来了!” 众人一起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萧鹏飞与江丽一起走了过来,江丽的手上还拿着一个摄像机。 “王镇,这个是我们拍的偷排那家企业的录像,应该对三泽镇现场执法有点帮助。”江丽拎起录像机递到王鹏跟前。 边上的史运达连忙接了过去,嘿嘿笑道:“这下有些人的嘴巴可以闭上了!”说着就打开了录像机上的监视器,画面上立刻显示出白天秦河从上游排下污水的镜头,虽然图像一直晃个不停,但拍得还是很清晰,一眼就能看出拍的人是逆流而上追寻污水的源头。 镜头在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追寻后,在一处河埠找到了排放口,并顺藤摸瓜沿着简陋的管道寻到了一家名叫三泽百盛印染有限公司。 王鹏让史运达关了摄像机把录像带取下来,陈济想伸手过来拿,王鹏却笑笑说:“陈组长,还是先由我们保管吧,你们如果需要补充证据,我可以让他们明天再拷贝一份送到你那里。” 向光明赶紧朝执法组的人挥挥手说:“走,马上去百盛公司!” 一行人分别坐上来时的汽车,王鹏收到了姜朝平的传呼,苦于身处郊外,没有公用电话,他最终没有回复姜朝平。 百盛公司离王鹏他们刚刚所处的位置并不远,只十来分钟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一行人下了车直奔大门。 尚未走近公司大门,就听到了阵阵的犬吠响了起来,离得近了才看清竟有六条大狼狗趴在铁门上,对着众人大声狂吠,胆小的几个人已经缩到了后面。 陈济按向光明的指示,到传达室敲窗,过了老半天里面才亮起灯光,五分钟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披着件衣服开门探出头来,看着众人问:“你们干吗的?” “我们是镇环保执法组的,有人举报你们今天偷排废水,我们是来调查的,你马上和老板联系一下,叫他过来!”陈济神气活现地说。 老头眯眼看了看陈济,又看看其他人,不紧不慢地说:“老板出差了,不在三泽,你们等他回来再来吧。” “老板不在就找其他负责人!”陈济接道。 老头耸肩将滑下肩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跟我讲没用的,我只是晚上看看门的,除了老板,我不知道这厂子还有谁负责。”说着就缩回身子要关门,“你们走吧,别影响我睡觉。” 陈济也不拦着老头,转回身来对向光明摊摊手说:“向镇,没办法,要不还是撤吧,明天白天再来。” 向光明看了看王鹏,沉吟一下说:“这些厂子不是都进入我们的重点排放企业名单了吗?你打电话回去让他们查一下这个老板的电话,直接打给他们老板。” 陈济无奈,只好再去敲传达室的门,要借电话来打。 老头虽然是一肚子不情愿,但还是咕哝着把电话借给了陈济。 王鹏等人站在外面,原地跺着脚取暖,足足又是半个多小时,陈济才走出来摇着头说:“联系不上,呼机不回,大哥大关机。” 向光明这才无奈地看着王鹏说:“王镇,你看,今天这情况恐怕真要暂时搁一下了。”他接着又连忙说,“你放心,明天一上班我就让他们过来查,同时把这个情况汇报给我们县委,请上面一起协调解决!” 江丽不满地说:“事实与证据都摆在面前,完全直接可以处理的事,你们还要推三阻四的,这和包庇有什么区别?” “江丽。”王鹏阻止她。 陈济则立刻斜眼看着江丽道:“说话小心闪了舌头,小姐!你张大眼睛看看清楚,我们这么多人,饿着肚子积极配合你们工作,像包庇的样子吗?” 王鹏一时决定不下,又想起姜朝平刚刚的传呼,有意再拖延一下时间好想清楚接下来该进还是退,便朝向光明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稍等,他去回个电话,敲门也进了传达室。 陈济对着王鹏的背影吹胡子瞪眼睛,向光明则连连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可再造次。 五分钟后,王鹏从传达室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向光明面前道:“那今天就辛苦向镇和大家了!我们明天再碰头商讨这件事的处理,你看怎么样,向镇?” 向光明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强自镇定地朝王鹏点头,又伸出手握住王鹏的手说:“多谢王镇的理解,那我们明天再商量。” 王鹏不战而退,三泽一帮人自然是得意洋洋,史运达、萧鹏飞、江丽却都怒火中烧了,江丽第一个跳起来朝着王鹏吼道:“王鹏,你还是不是男人,怎么官越往上当,人就越来越没血性了?!现在回去,不是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做手脚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王鹏并不理会江丽的质问,反倒是客气地对向光明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先行离开。 江丽见王鹏不理睬自己,情急之下冲到向光明等人跟前,伸出双手拦住了去路,大声说:“你们不可以走,今天必须把这事查清了,给曲柳老百姓一个交代!” “小姑娘,你可真有趣啊!”陈济奸笑着,唇梢挂着轻蔑,“王镇可是曲柳镇的父母官,他都说我们可以走了,你又算哪根葱啊?” “我……”江丽涨红了脸,“我是……”她疙瘩了半天,想不好是不是要把父亲的名头抬出来。 王鹏走到江丽面前,伸手按下她的双臂,把她整个人挟裹到了路边,同时回头对向光明歉意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向镇,女同志总是任性了点,你们快走吧,不要让大家真饿坏了!” 向光明朝王鹏点点头,当先迈步走入了夜色之中,陈济在经过王鹏和江丽身边时,对着被王鹏按着的江丽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不屑、得意、张狂之态尽在其中。 待三泽镇的一帮人都完全融入黑暗,远处汽车排气管声音隐隐传来时,王鹏才放开了江丽,江丽则第一时间扬起右手,狠狠一掌掴在王鹏的脸上。 “果真不止我姐所托非人,连我和阿柴也都看错了你!”江丽的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王鹏既不反驳,也不还击,只深深地看了江丽一眼后,对史运达、萧鹏飞说:“带上录像马上回镇里拷贝一份,多晚都送我办公室来。” 言罢就朝着停在远处机埂路上的汽车走去…… 第279章 焦急的等待 王鹏的心情很复杂,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偷排的企业得到惩处,这是他还是一名学生时就一直投入心力的事情,又怎么会愿意看到环保治污这件事停滞下来? 只不过,他现在身处的位置不同,虽然对待环保的态度不变,但看事情的着眼点、覆盖面都生了变化。?(?〈[ 江丽的不理解让王鹏有些难受,但仅仅是难受而已,他相信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她会理解自己今天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的行为。 回到镇政府,江丽一个人气哼哼地回宿舍去了,史运达和萧鹏飞去拷贝录像带,王鹏则回了自己办公室。 进门一坐下来,王鹏就拿起电话,先与邱强作了沟通,而后将今天下午生的事情,分别详细地向董展风和年柏杨作了汇报,希望取得县委、县政府的支持。 由于姜朝平事先已经到县里作了汇报,年柏杨在电话里听了王鹏对现场执法情况的详细汇报后,立刻就指示王鹏,让他准备好一切该准备的东西,次日一起前往秦河县。 王鹏略为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与年柏杨通完电话后,王鹏传呼了姜朝平。 十分钟后,姜朝平就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我以为你还没有到。”王鹏迎了过去,和他一起到沙上坐下,“怎么样,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姜朝平忧形于色,“不会出什么事吧?” “东子的身手很好,有他和匡民在,应该没有大问题。”王鹏说着递了根烟给姜朝平,“年县的意思是,让我明天和他一起去秦河。” “这样去有用吗?”姜朝平担心地问。 王鹏仰天叹了一下说:“江丽和萧鹏飞今天拍了排放口的具体位置,和实际的排放企业,我们手上又有具体的监测数据,从道理上应该是说得通的。” “你也觉得是道理上说得通,万一人家虚心承认,坚决不处理,或是处理后没有下文,不仍旧是空的?”姜朝平说。 “所以,我希望在天亮前,东子他们能拿到点有用的东西。”王鹏吸了口烟,脸上露出平时很少见到的忧虑。 姜朝平看着王鹏张嘴犹豫了一会儿说:“这个李东真的可以信任吗?你让朱张根拿着纸条来找我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毕竟他是局外人,万一传出去,被外面知道我们私下里找记者去做暗访,就算我们有理,也会遭人诟病的。” 王鹏摇摇头说:“放心吧,他绝对是值得信任的人。” 姜朝平眼神奇怪地看了王鹏一眼,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问:“如果天亮前他们没回来怎么办?” “那就先与年县一起去秦河!”王鹏在烟缸里重重的碾灭了香烟,“你明天白天联系一下宁城的张冬海律师,把朱张根他们胜诉后,一直没能执行的标的列出来给我,这一次,我要他们把该赔的钱都赔出来!” “光有标的,你怎么让对方赔?那可是多家企业啊,我们和他们又分属两个省,根本查不到他们的资产状况,跨省执行的难度法院比我们清楚多了!”姜朝平就算再相信王鹏的能力,他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一直办不了跨省执行问题,能让王鹏在短时间里给解决了。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只要把数据给我理出来就行了,每一户都分列清楚。”王鹏说完突然问,“你联系去暗访的记者是谁?” “还能有谁?”姜朝平笑了一下,“纪芳菲、冯天笑和上次你们搞封河时做过采访的淮水省报的李慕风。” “你找不到其他熟人了吗,找纪芳菲和冯天笑去?”王鹏有料到姜朝平会找李慕风,但没想到他会找纪芳菲和冯天笑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姜朝平立即解释:“我也没想找她俩,问题是她俩现在在各自的单位都是搞暗访的这个,”姜朝平竖了竖拇指,“怎么弄都会转到她们手上,毕竟这种事不是人人敢做的,为这我还被芳菲姐骂了一顿。” 王鹏苦笑了一下,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纪芳菲身上那种藏都藏不住的冒险精神,这个女人天生具有寻根问底的劲头。 这让他不免想起她在京城被两个寻欢的男人吓得一夜没睡着的事,忍不住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为她身上没有因为爱冒险而丢了女人天生的娇柔。 姜朝平正看着王鹏,突然见他双唇轻抿,唇角上翘,眉梢竟露出一丝笑意来,心里不禁悍然,不明白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俩人面对面坐在沙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快近午夜的时候,史运达与萧鹏飞敲门进来,把拷贝好的录像带交给了王鹏。 王鹏在橱里找了几块方便面、两小包榨菜出来,让史运达再去找了两个搪瓷碗来,四个人泡了面就着榨菜算是吃了一顿简单的宵夜。 吃到一半的时候,萧鹏飞朝王鹏瞄了瞄说:“王镇,你可别为江丽的行为跟她生气啊,她也是为村民们急的。而且……” 王鹏看一眼欲言又止的萧鹏飞,将一筷面塞进嘴里后说:“不用而且,你们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只想问问你们,如果我当时坚持要查下去,你们觉得当时当地会有结果吗?” 史运达与萧鹏飞对视一眼后,都低下了头,手里筷子不停扒着面条。 王鹏吃完面,放下筷子,轻声对萧鹏飞说:“放心吧,我理解江丽的心情,不会把这种事放心上的。”他停了停,同时对史运达和萧鹏飞说,“已经很晚了,你们吃完就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史运达看王鹏和姜朝平一眼后问:“你们还不回宿舍休息?” 姜朝平点下头道:“我们还有点事……” 王鹏瞅了姜朝平一眼,姜朝平立刻收住了话头,笑着说:“你们先回吧!” 萧鹏飞似乎已经察觉了什么,小心地问王鹏:“王镇,其实你早有打算了,是吗?” 王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早点去睡吧,你们监测站的担子不轻,在三泽的偷排现象没有完全控制以前,你们一天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萧鹏飞虽然没有得到王鹏的明确回答,但他已完全确信王鹏另有安排。 史运达和萧鹏飞走后,王鹏笑着问姜朝平:“你要不要回去眯一会儿?” “算了吧,在这儿也能眯,正好可以陪你。”姜朝平笑了一下,起身去王鹏的橱里拿了两条薄毯出来,扔了一条给王鹏,“下半夜冷,盖着点。” 俩人裹着毯子缩在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少不了拿女人逗了一下乐子,慢慢地瞌睡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着了。 凌晨三点左右,铃声大作,王鹏与姜朝平先后惊得跳起来,略有茫然之后,王鹏便醒过神来,是自己的呼机在叫,赶紧冲到办公桌前拿起来一看,是东子的大哥大打来的。 他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东子的大哥大,直到听见了东子的声音,才略显紧张地问:“怎么样?” “你Tmd以后能不能做点靠谱的事情?!让这俩小娘们去干这种事情,会把命搭上的!”东子在电话里大吼。 王鹏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你说清楚,到底怎么样了?” “我现在正在去梧桐县中心医院的路上,你马上过来吧,我大哥大要没电了,见面再说。”东子话音才落,电话里就传来一阵阵的忙音声。 姜朝平站在一旁看着拿着话筒呆的王鹏,焦急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王鹏茫然地摇了摇头,纪芳菲娇羞的神情与冯天笑纯真的笑脸交替互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到底怎么啦?”姜朝平看王鹏全然没有平时的冷静,脸上那种茫然的表情让他的心跟着没着没落的,他拉着王鹏的胳膊晃了晃再次追问,音调也跟着拉高了不少,“王镇,你倒是说话啊,出什么事了?” 王鹏在姜朝平一再的催促中惊觉到自己的失神,连忙放下电话转身对姜朝平说:“把录像带和萧鹏飞刚刚带来的那些数据给我,我马上去县里一趟,可能白天要直接和年县一起去秦河了。”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穿外套,“你千万别忘了跟朱张根他们碰头!” 姜朝平将东西递到王鹏手里,“这时候你一个怎么去县里,而且为什么要现在去?” “我开摩托去,东子让我去医院见面,估计是有人受伤了。”王鹏简单说了句就往门口走。 姜朝平一把拉住他问:“谁受伤了?” “不清楚,他大哥大没电了,来不及说。”王鹏答道。 “你不是说有他和匡民在就不会有事吗,怎么还会有人受伤?”姜朝平的焦急溢于言表,“不行,我跟你一起去,天亮后赶回来也来得及处理白天的事,否则我不放心!” 王鹏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但随即朝姜朝平点了点头,“那就一起走吧,你快去快回。” 王鹏驾驶着摩托车,载着姜朝平,披着夜色奔驰在公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在医院里会看到怎样的一幕,东子是不是真如王鹏所说,能保护去暗访的几个人? 第280章 嫉恶如仇的李慕风 王鹏与姜朝平一冲进县中心医院,就在收费处迎面碰上了匡民。 ] “谁受伤了?”王鹏与姜朝平同时抓住匡民问。 “是李总。”匡民一边回答一边将划价单递进收费窗口。 王鹏与姜朝平都是大感意外,他俩一路上都将心思放在俩个女记者身上,根本没想到受伤的是东子,尤其是王鹏,东子在他心里是一个身手不凡的人,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东子会受伤! 这让王鹏因为纪芳菲、冯天笑无恙而稍微放下的心又不安起来,毕竟东子的身份是特殊的,他如果受了重伤,曲柳镇也好、梧桐县也罢,甚至是宁城市,都很难向李家交代。 “李总伤得重不重?”王鹏开口问匡民。 匡民刚付完费,转过身来陪着王鹏他们一边往手术室去,一边回答:“腿骨骨折,估计要休息好一阵子了。” 王鹏吸了一口气,接着又长长地吐出来,对他来说,这个消息,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没有伤着其他地方吧?”他又补问了一句。 “没有。”匡民说,“本来以他的身手是不会受伤的,主要是纪记者不听他的劝,非要再拍几张照片,结果被现了,翻墙的时候估计是她心里面慌从围墙上摔下来,李总为了接住她才会把自己的腿摔断的。” 王鹏想到东子在电话里对自己吼的那句话,看样子是对纪芳菲的“不听话”深感恼火所致,不由得笑起来,“这家伙还能在电话里骂我,看样子是伤得不重。” 姜朝平听说纪芳菲和冯天笑、李慕风都安然无恙后,心里的一块大石才放了下来,而李东毕竟是个商人,他并没有把这个人看得太重,而且他本来就觉得王鹏对李东的信任难免让人奇怪。 尤其是王鹏在听说东子受伤后,一连串又忧又喜的反应,让姜朝平更加多了一份好奇,很想知道这俩人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三人一起到了手术室门口,王鹏就看到纪芳菲、冯天笑和李慕风都在,连忙走到李慕风跟前与他先握了握手,并且恳切地说:“李大哥,再次蒙你帮忙,让我感激不尽呐!” 李慕风身材瘦削,面色苍白无血,带一副黑框眼镜,很有点落寞文人的味道,如果不是与其熟悉,一般人都不会想到他是南方新闻界四大才子之一,擅长挖掘黑幕,是不法之徒恨之入骨的新闻界人士。 “时间真快啊,短短两年,我们再见面,已经该称呼你王镇了!”李慕风笑着与王鹏热情握手。 “哪里,在大哥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字辈!”王鹏自谦道。 李慕风笑笑说:“不必谦虚,我也算见识不少,眼下为官的人,像王镇这样正直的人虽不能说没有,但也不会太多。” 王鹏内心觉得李慕风这话有失偏颇,但终究是交浅言深的关系,不便在众人面前驳他这番略带吹捧的话,当下笑了笑说:“大哥这么说,我可是要打地洞钻下去了!” 接着就立即转身向着纪芳菲和冯天笑问:“两位美女记者没有吓着吧?” “呵呵,她们俩可比我们三个男人都胆大!”李慕风笑道。 冯天笑的表情一看就是惊魂未定,虽然和纪芳菲一样咧嘴朝王鹏笑了笑,但她的手始终压在自己的胸口,一副缓不过神的腔调。 纪芳菲在向王鹏笑笑后,看了看手术室,脸上多了一份歉意,“我以后得收敛自己的莽撞脾气了,大胆有时是必须的,可是因此拖累了别人,那就是大大不妥了。” 王鹏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纪大记者会说出这番话来真是不容易,看来李总今天伤得还是值得的!” 姜朝平等人也跟着笑了一会儿,姜朝平才靠近纪芳菲问:“芳菲姐,你真是没受伤?” 纪芳菲立刻转了几个圈问他:“你看我像是受伤的样子吗?”她脸色黯淡下来,轻轻地说,“我还真希望现在躺手术室里的人是我,那样也不用在心里自责了。” “又不是你故意让李总受伤的,那是意外。”姜朝平安慰她。 正说话间,手术室的门开了,打完石膏的东子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了出来,王鹏一个箭步上前,从护士手里接过车子,并低头笑言:“精神很好嘛,我还以为你伤得很惨呢!” “你巴不得我摔死?”东子笑着反问。 “少Tm胡说八道,你要是摔死了,我还不得拿命赔你?”王鹏回他。 俩人一路说着往住院部去,其他人在后面尾随着。 直到把东子弄到病床上,护士又来一阵忙碌检查后,众人才在病房里坐下来,说起纪芳菲他们的暗访。 纪芳菲、冯天笑和李慕风分别说完后,王鹏马上说:“你们拍的这些照片能不能马上找地方印出来?” “行啊,报社有暗房,我可以马上回去冲印出来。”纪芳菲道,“但是你这么急要来干吗?” 王鹏想了想说:“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瞒大家,这件事我暂时不希望你们报道。” “为什么?”李慕风挑了一下眉毛,他一向反感幕后交易。 王鹏顿了顿说:“把事情捅出去容易,但是要彻底解决问题就难了,李大哥,你是多年从事新闻暗访的专业人士,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很多问题在你捅破以后,并没有得到最终解决,甚至有些事反而更难处理了。” 李慕风没有说话,他知道王鹏说的是实情,但这并不代表他能认同变相交易,尤其这样王鹏这样曾经在他眼里是环保斗士的人,要是最后也屈从了权利和利益的交换,那他就更不能接受了。 王鹏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才能更清楚表达我的意思,总之,这件事需要两地通过长期的磨合才能解决,因为涉及的是两地百姓、地方的利益,牵一就动全身,我觉得不能光从我们自身来考虑问题,也要从三泽镇的角度考虑一下问题,只有将心比心,我们才能把问题真正地处理好。” 他扫了众人一眼双道:“但是,有一个宗旨我一直没有改变过,那就是绝不向恶势力低头!我希望把你们所调查了解到东西摊到三泽镇政府的面前,让他们去处理比我们直接让舆论来给他们施压更公平一些,如果他们处理不好,各位再报道也不迟。” 纪芳菲突然问:“那如果三泽镇政府内有人跟企业勾结呢,你觉得他们能公平处理?” 李慕风看着王鹏,反复回味着王鹏说的话,在他看来不无冠冕堂皇之处,但也不乏言之有理的地方,因而沉声说:“这个倒不必顾虑,东西在我们手上,他们也敢乱来。”他接着面对王鹏又说,“王镇,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的是什么,所以,你让我们暂时压下来,必须给我一个解决这件事的处理时间限制,我不可能无限期地压着不报道,除非让我知道事情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这时躺在床上的东子冷不丁地说:“记者嫉恶如仇是国家和老百姓的幸事,可是,你真的对自己所做的那些报道都负责到底了吗?” 李慕风的脸色立时暗下来,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东子问:“你什么意思?” 东子微笑着说:“我只是请李大记者三省其身,为民请命也要做到有始有终。不说别的,光说曲柳与三泽的这场因民间恩恩怨怨而起的,涉及到两地官场的纠纷,李大记者在两年前做了四篇跟踪报道后,对最终的结果有一直跟踪吗?” 李慕风张了张口,东子立即抬了下手道:“你不用急着争辩,我替你说,你没有!这次如果不是他们把你请来,你也不会太清楚现在事情的变化状况吧?” 东子这番话让李慕风深感汗颜,没被姜朝平请来以前,他的确已经有一年多没跟曲柳污染的新闻了,到底这段时间三泽的偷排现象有没有真正被刹住,他真的完全不知情。 李慕风讪笑了一下点点头说:“你的话听起来让人生气,不过说的倒是实情,我承认自己是有一年多没跟这事了,对目前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但我作为一个新闻记者,起码的布新闻的权利总还是有的吧?” “没人不让你新闻,王镇也只是要求你暂时压一下,而且我倒是觉得,你更该在过去那四篇跟踪报道的基础上着手来报道这件事!”东子说。 “过去那四篇跟踪报道?”李慕风看了一下王鹏问,“上面花了那么大力气协调,难道还有后续新闻可以挖?” 话一问出口,他自己忍不住先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的确需要自省了,这话问得幼稚!”他朝东子点点头道,“我接受你的批评!不过,当初从中央到地方都花了大力气、动了不少脑筋来处理这事,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今天还会有这样的事生,想必这中间有一大部分的原因应该与利益有关吧?” 王鹏点点头,也反问他:“李大哥,你知道当初的污染事件,最终结果是什么吗?” “是什么?”李慕风确实感到好奇了! 第281章 狗吓人 “屡禁不止。 ”王鹏用了四个字来形容,“诚如你所言,利益驱使不少私营业主冒着停产的风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排污水。而且,跨省索赔的官司打赢至今已经快一年半了,曲柳的村民们一分钱都还没有拿到,执行难本来就是令全国司法界都大感头疼的事,跨省执行更是难上加难了!” 李慕风指了指王鹏问东子:“你刚刚说让我在原来的基础上继续跟踪报道,指的就是王镇说的这个执行难的事?” 东子在床上点了下头。 李慕风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确实可以考虑作为一个切入点,但我也要实地采访后才能决定是不是有报道的必要。” 王鹏笑了一下说:“那就事不宜迟,朝平明天正好要和打官司的村民代表、律师碰头商量这个事,你可以一起参与一下,顺便做一下采访。” 李慕风摇摇手说:“不用,我还是自己去比较好,免得立场不够客观。” 王鹏也不勉强,转头对纪芳菲道:“让朝平送你去报社印下照片吧。” 纪芳菲将挂在额前的一缕头夹到耳后,才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印完我就给你送过来。” “让朝平陪你去吧,印完了你也赶快回家休息,宁城离这里虽近,但来回也一个多小时,太浪费时间!”王鹏还是坚持。 姜朝平也已经站起身来对纪芳菲说:“走吧,我陪你去,再不走怕是要耽误时间了。” 王鹏随即又对冯天笑说:“你也跟他们一起走吧,让匡民送你们,谁也不耽误。” 冯天笑正好打了一个哈欠,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还真是累了,那就先回去了,”接着朝东子摆摆手,“东子,你好好养着,回头我空了再来看你。” “没事,不用特地跑来看我,我没那么娇贵。”东子说。 冯天笑呵呵一笑道:“这可难说。”言罢就朝王鹏挥下手,跟着纪芳菲他们一起出了病房。 王鹏跟过去关上门,回来坐在东子床边,“现在可以跟我详细说说你碰到的情况了吧?” “你小子有虐人倾向啊,天都快亮了,还不让我休息睡觉!”东子笑骂。 王鹏也不搭理他,直接说:“就因为天都快亮了,我才急于知道到底生了哪些事,这对我等下到底要怎么做,多少是有点影响的。” 王鹏到过百盛印染公司,看到过这家公司的围墙并不高,就算是纪芳菲当时着慌摔下来,东子也不至于因为要接住她而把腿给弄折了,匡民讲当时情景的时候,王鹏就料定东子这之前已经受了伤,只是没有告诉大家,那么不说自然是有不说的原因。 因而,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他才郑重其事地问东子。 果然,东子不再调侃,向王鹏讲述了自己与纪芳菲他们汇合前遇到的事。 东子是接到姜朝平的电话,才匆匆从宁城赶往三泽镇的,因为对三泽的环境不太熟悉,他七转八弯地一直找不到要去的地方,因为肚子饿得不行,干脆找了家路边店准备吃碗面再去找。 东子吃面的那家店旁边紧挨着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饭馆,他到的时候,门口停了一辆墨绿色的蓝鸟和三辆扁三轮,扁三轮的车兜边上贴着“三泽环保”的字样,这让东子不由得留了心眼。 一碗面还没有吃完,就见一个穿着黑色呢子长大衣的高个男人陪着七八个男子从饭馆里走了出来,并拉着其中一个中等个子、长相贼眉鼠眼的男人说:“陈组长,这事就靠你啦,能拖则拖,其他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那个被称作陈组长的人将嘴里的牙签一口吐掉,拍了拍高个男人的胸口说:“放心,我答应的事,什么时候办砸过?你记得把屁股擦干净就好!” 说完,陈组长就一脚跨进了扁三轮的车兜里,挥了挥手后,三辆扁三轮同时动,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后,三辆车带起一股尘烟,驶离饭馆。 而那个高个男人看扁三轮消失后,也匆匆钻进了蓝鸟,动了车子。 东子立刻胡乱吃了两口面,搁下筷子就奔向自己的车子,尾随那辆蓝鸟一路开到郊外,直到没路可开的时候,蓝鸟停了下来,东子也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不应该在郊外这种空旷的地方跟踪。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蓝鸟车上下来的不止那个高个男人一个人,另外还有四个光头先后下了车,跟在那个高个男人身后走到了东子面前。 高个男人长相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特征,他连一句话都没有问,就挥手示意身后的光头们开打。 这些人的身手都不弱,东子一人只能刚刚应付,所以那个高个男人加入之后,东子便知道自己想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什么是不可能了,不仅如此,他除了赶快逃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就在他分神寻找脱身机会的时候,冷不防被高个男人的劳保皮鞋踢中,当时就有一种刺痛让他差点站不直。 也许是逃生心切,东子顾不得疼痛,拼命狂奔,钻进了路边的竹林。 不知道是高个男人无心恋战,还是东子藏的地方没有引起他们注意,总之是他躲过了一劫,虽然丢了车,却在离开竹林后找到了那家百盛印染公司,也让他更加怀疑高个男人与这家公司有关系。 …… “所以,纪芳菲他们跟踪高个子到饭馆,并在那里偷*拍照片的时候,你也在饭馆楼下?”王鹏笑着问东子。 “可不是,早知道他们在上面,我就不费这个劲跟踪了,结果还差点把命搭上。”东子懊恼地说。 “呵呵呵,你还好意思在电话里嘲我嚷,说纪芳菲她们碍事,搞半天都是你自己闹的啊!”王鹏取笑东子。 “得了吧,要不是你那位纪美女非要再拍几张照片,哪至于从围墙上摔下来,我哪至于到骨折这么严重?”东子不满的说。 王鹏摇摇头不与他争辩,而是问:“照这么说,我和三泽那些人到百盛公司门口的时候,你们正在里面偷偷取证?” “不错。”东子笑了一下道,“那阵狗吠可把俩美女吓得不轻!” “你们进去时怎么没被狗现?”王鹏奇道。 东子嘿嘿一笑道:“这倒真得夸一下三个记者,不愧都是经常搞暗访的,相当有一套。他们下午接到姜朝平电话,就直接到三泽与他们那个司机碰头,确知排放的企业是哪家后,第一时间坐摩的赶到了那边,”东子忍不住自嘲,“只有我这个傻瓜会招摇地开个汽车去跟踪人家。” “不要扯开去啊!”王鹏提醒他。 “他们到那边的事你不是刚刚都听他们说了吗?”东子瞪王鹏一眼。 “我是问你怎么没被狗现?”王鹏无语回瞪东子。 “这还想不到?”东子笑起来,“他们下午去过自然是知道那厂子里养了几条狗,从饭馆出来的时候,他们就为狼狗们准备了食物,”他笑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这边喂狗,那边越墙,就这么简单。” 王鹏突然有所醒悟地问:“其实纪芳菲从围墙上摔下来,不是被人吓的,应该是被狗吓的吧?” 东子故意睁大了眼睛道:“嗨,你还真了解她啊!不错,进去前扔狗食的是她,身上估计还留着肉香味,出来的时候生怕你们外面的人没走完,我们不敢往原路返回,结果就被几条该死的狼狗闻到味儿了!” 王鹏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太过份了,枉我们还一直为你们提心吊胆,以为你们遇到了多大的事,搞半天是人狗大战罢了!” “取笑我们是不是?”东子白王鹏一眼,“有本事你去对付那几条狼狗试试,会比人好对付?” 王鹏想想也是,笑了一会儿也就收了声,忽然又觉得不对,“你丢了车,他们是坐摩的去的,你们怎么回来的?” “要说这事也奇怪!”东子皱皱眉,“我丢车的地方离这个公司不远,穿过竹林就是,我当时也纯粹是想碰碰运气,让匡民先去看了一下,结果车还真在,所以就由匡民开车载我们回来了。” “照这么说,那个高个子本来是打算去公司的,因为半道现你跟踪他,后来干脆就走了。”王鹏摇摇头说,“可是没道理啊,你既然跑了,他怎么不去公司也跑了?” 王鹏与东子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你车里有什么?” “车里的东西!” 王鹏立刻向东子伸出手,“车钥匙给我,我去看看。” 东子沉着脸道:“钥匙在匡民手上,他不是送人去了吗?” “大哥大,把你的大哥大给我!”王鹏急急地说。 “墙角充电呢。”东子手往墙角一指。 王鹏走过去拿起大哥大,刚要拨冯天笑的大哥大号码,东子忽然说:“还是不要打过去了,这么多人在车上,如果东西还在,找出来了也是一桩麻烦。” 王鹏皱眉问:“你到底把什么放车上了?” 第282章 照片的作用 东子犹豫了一下说:“车上有我们一大家子的照片,老爷子也在其中。[( ” 王鹏一下愣住了,良久才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碰到的这个人就算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也是这家公司的核心人物,他们多半是看到了照片,恐怕此刻已经躲起来了。难怪我们到他们公司,向光明要陈济打电话把老板找来,打了近半个钟头一直都是关机。”他苦笑着说,“我原听你们说陈济一帮人来现场前是跟他们在一起吃饭,还以为他在传达室里打电话明着是做戏,暗里在通风报信呢!现在看来,他也未必想到事情早生改变了。” 东子忽然举拳在床沿上狠狠砸了一下,郁闷地说:“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只怕传出去,有人又有文章好做了。” “未必!”王鹏说,“这些人虽然做生意,在当地也有些分量,但毕竟还是小大小闹的状态,眼界还不会那么宽。即使他们大概猜到你的身份,也不敢乱说,不然他们今天打你这事也瞒不住了,这个后果他们还是会权衡的。” “最好是这样。”东子叹口气,话风突然一转说,“我今天上午跟老爷子通过电话,你那篇文章是颗炸弹啊,他估计最近几天就会有人找你了。” “真的?”王鹏这两天就为这篇文章的后果坐立不安,听到东子意思不明的话语,心里立刻又像猫抓一样的难受,“那按老爷子估计,这事是好还是坏?” “难说,现在核心层讨论也很激烈,国内一班经济专家又各执一词,你这篇文章亮出的观点独特,但是大部分人认为,真的实施的话,很难获得广泛支持。”东子感叹道。 “关键还是要看领导层有没有决心了。”王鹏低声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了烟,但随即又意识到这是病房,拿着烟盒在鼻子边上闻了闻,然后又塞回口袋。 “你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啊!”东子看他一眼说。 “呵,”王鹏笑了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微露的晨曦,略带无奈地说,“看人挑担不吃力,以前小的时候总以为当官很容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等自己真正当了官,哪怕是芝麻绿豆的官,真要做些事,每走一步其实都是不易的。” “那是因为你心思重,想得多,才会这样。”东子看着王鹏的侧影说。 “不想能行吗?”王鹏反问。 东子还没说话,就听得王鹏忽然说,“匡民回来了!” “这么快?”东子问。 王鹏点点头,直接走向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与其说王鹏是去接匡民,不如说他不想让东子看出,他对于那篇文章所体现的后果有多看重。 匡民从楼梯间一上来就看到了王鹏,惊讶地问:“王镇,你怎么在这里?” “这么快就印完了?”王鹏不答反问。 匡民点头把照片递给王鹏,“纪记者怕时间来不及,没有赶回宁城,是在这里一家照相馆印的。” “照相馆?”王鹏愣住了。 “她下午怕胶卷不够,去这家私人照相馆买过胶卷,与老板聊了几句还算聊得来,所以就想着去试试,没想到人家还真开了门,并且答应了她的要求。”匡民说到这里笑着说,“纪记者不但长得漂亮、胆量过人,交际手段也是一流啊!” 王鹏笑了笑,一边看着照片,一边打算与匡民一起走回东子的病房,匡民却说:“我还要回照相馆,纪记者还没有把所有照片洗出来,这里这些是她认为你用的上的,为避免赶不及,让我先送来给你的。” “你帮我谢谢她想得这么周到!”王鹏说,“对了,李记者和冯记者都送到家了吗?” “送到了,我把纪记者放在照相馆后,先去送了他们再回照相馆与纪记者碰头的。”匡民答道。 “那你去吧。”王鹏朝匡民挥挥手,一个人回了东子的病房。 一进病房,王鹏就用东子大哥大打了向光明的传呼,直到第五遍出,向光明才回过电话来,等听清是王鹏的声音很是吃了一惊。 王鹏告诉向光明希望马上见一面,他四十分钟后能到三泽。 向光明犹豫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王鹏的要求,俩人约好在向光明的办公室见面。 “你要把这些照片拿给这个姓向的看?”东子问。 王鹏将照片放进自己的包里,“不错。他们怎么处理陈济,我无权过问,但我至少要在三泽镇找到与我们一致的声音,这是唯一的一个途径。”他停下来看了东子一眼问,“你不会反对我这么做吧?” 东子正色道:“我不是官场中人,无权左右你的决定,只要你自己觉得合适就好。” 王鹏的嘴角牵了牵,沉吟了一下才说:“对于作恶的人,为虎作伥的人,我觉得这样很合适。” 四十分钟后,王鹏准时走进向光明的办公室,向光明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不停地打着哈欠问王鹏,这么早把他找来不是又要去抓偷排吧? 王鹏从包里取出照片,轻轻地放到向光明的办公桌上,然后对向光明道:“如果执法者与违法者坐在同一条船上,我们什么时候都抓不到违法的人。” 向光明狐疑地看了王鹏一眼,拿起照片,一张张看起来,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终于举着照片问王鹏:“这些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王鹏在向光明对面坐下来,看着向光明道:“有几名记者到三泽暗访,正好撞上拍下来,他们中有人还因为暗访受了伤,住进了我们县的医院,我才有机会看到了这些照片。”王鹏顿了顿,“向镇,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个……我向我们刘书记汇报一下,交给纪委调查吧。”向光明皱着眉说。 王鹏点点头,“那这些照片你收好,毕竟是你们三泽的家务事,我们不能多嘴,所以我才一清早把你从被窝里拖出来,你可不要见怪啊!” 向光明原以为王鹏要做什么文章,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把照片给自己,还特意说明不会对这件事“多嘴”,心里的惴惴不安立时少了一些,连忙说:“王镇说哪里话,这事不但我要对你表示感谢,我相信我们刘书记也会感谢你,哪里还有见怪一说啊!” “那就好,我还要立刻赶去梧桐跟我们年县长汇合,他今天跟你们县领导约了见面讨论这个污染的事,要我一起参与,我就不打扰你了。”王鹏说着站了起来,一副事情办完要跟向光明道别的样子。 “王镇今天要去我们县里?”向光明看着手里的照片,犹豫再三问,“不知道这些照片的底片……” “这些照片是那几个记者给我的,没有提起底片的事,你瞧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一环?”王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向光明呵呵干笑了两声,想了一阵说:“王镇,这事我会向刘书记、史镇长汇报的,相信你们跟我们县领导的会面,他们两位领导至少一位是要参加的,有什么问题,到时候由领导们决断吧。” 王鹏对向光明在这时候踢皮球一点也不意外,也是客套了两句,直接告辞离开三泽镇政府,直奔梧桐县。 一夜未睡,加上思虑过多,回到梧桐时,王鹏只觉得饿得头昏,立刻找了个路边摊,停了摩托车,买了碗小馄饨吃下去,才觉得人舒服了点,一看时间已近上班时间,匆匆向县委大院赶去。 年柏杨习惯了提前半小时进自己的办公室,王鹏到的时候,他正端着茶杯看报纸,见到王鹏也不让他坐,就直接打电话给翁丽华备车出。 直到上了车,年柏杨才问王鹏:“东西都带了吗?” 王鹏点头道:“带了,录像、检测数据,全部齐全。”他本打算将照片的事也告诉年柏杨,但细想一下放弃了,有些事底下做掉也就算了,让领导知道反倒增加双方的负担。 至于三泽镇的人会是什么一个态度,王鹏一点都不担心,他相信他们出于对当地政府形象的维护,定然不会愿意陈济的事张扬开去,在秦河县委说话时,只要他们能做到不偏不倚,王鹏就觉得满足了。 但是,东子的事,是不是要在年柏杨跟前提一下,王鹏还是犹豫了很久。 还在年柏杨身边时,王鹏就觉得年柏杨与东子之间,似乎是认识的,因为东子一直没有说,他也不能问,心里就一直存着个疑问。 而东子落在车里的照片,很可能已经把百盛公司的老板给吓跑了,如果不事先知会年柏杨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在接下去与秦河县委的协商中,很可能就会成为年柏杨被动的一个原因。 问题是,他该怎样巧妙而不着痕迹地让年柏杨知道,东子参与了这件事,并且还因此受了伤泄露了身份,又不能让年柏杨感觉到他在怀疑年柏杨与东子之间的关系? 这让王鹏深深的犯难,车行半路,他还没有做出说与不说的决定,一直闭目养神的年柏杨却突然问:“你有心事?” 第283章 自我保护 直到年柏杨问出这句话,王鹏终于还是决定不说东子的事。 不管百盛印染公司的老板有没有出逃,在一系列的事实面前,王鹏相信,就算年柏杨没有力量在两省间周旋,李家也不会对这件事坐视不理。 何况,向光明一旦向三泽镇党委书记刘德富、镇长史运生汇报陈济的事之后,王鹏绝对有把握他们会认真处理这次污染的事。 至于年柏杨与东子的关系,王鹏觉得既然东子不想说,自己还是不要再探寻了,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更容易自处。 王鹏终于朝已经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年柏杨笑了笑说:“曲柳村**合与三泽多家印染企业打官司,打赢已经一年半了,但始终执行不了,这应该也是促使三泽一些企业存有侥幸心理的一个原因吧!” 年柏杨听王鹏这么说就转回头继续靠在车座上,低声说:“这股风不刹住,只怕是没完没了啊。” 王鹏听出年柏杨也有心在官司执行一事上下下功夫的意思,立刻说:“年县,我想借着这次生的事,干脆请新闻界出面旧事重提一下,把这个官司的事放到台面上来,督促一下案件执行的效果。” 年柏杨闭着眼道:“这只是舆论监督,具体执行的时候,在配合上如果稍有怠慢还是解决不了,这中间的学问,你应该也明白。” “您的意思是被执行人的财产情况调查?”王鹏心里早就清楚这一环节,但还是故意问了一下年柏杨。 年柏杨睁开眼看他一下道:“如果你已经有了想法,就不妨试试,但切记要谨慎处理,毕竟这是跨省的事情,别搞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我一定照您的指示去办。”王鹏连忙答道。 年柏杨点点头突然转了话题,“你在经济报的内参上了一篇文章?” 王鹏一怔,“您知道了?” “何止我知道了!”年柏杨轻吐了一口气道,“你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作好心理准备,如果我没猜错,省里很快就会找你谈话。” “省里找我谈话?”王鹏脱口反问。 年柏杨笑笑问:“你不会连这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去捅篓子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王鹏赶紧摇头,“我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你做都做了,还怕给我添麻烦?”年柏杨瞪他一眼,“小子,你这一次是得罪了一大片啊!” 王鹏不语,不用年柏杨说,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文章触动了地方利益,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但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也不能预料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翁丽华将车子驶进秦河县委大院,王鹏率先下车给年柏杨打开车门,而且与稍后下车的翁丽华一起跟在年柏杨身后进了办公楼。 翁丽华在出前就已经与秦河县委办主任孙思明通过电话,他们三人一走出楼梯间,孙思明就迎了上来,一番寒暄之后将他们引到了县委书记尹才的办公室。 尹才,四十七岁,方脸大耳,矮个肥硕,看人的时候眼冒精光,显出与外貌不太相衬的强悍。 与年柏杨握手寒暄之后,尹才让刚刚泡完茶的孙思明去县长张鸿森的办公室看看,三泽镇的史运生有没有汇报完工作,如果汇报完了,就把他叫过来。 十分钟后,史运生走进了尹才的办公室,热情地与年柏杨、王鹏、翁丽华握手后,端正地坐在了尹才下的沙上。 年柏杨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又让王鹏把带来的录像带和检测数据交给尹才,这才问尹才:“尹书记,你看这个事情能不能尽快处理?昨天要不是小王正好在三泽,老百姓怕是要用死鱼把三泽镇政府的门都堵上了!但是,小王也不可能每天在三泽守着帮忙处理,我们这边实在是压力不小啊,老百姓每天都在问询处理结果!” 尹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王鹏说:“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的问题是,一直找不到这家企业的老板,我们是有心无力啊!” 年柏杨不动声色地问:“那尹书记的意思是?” 尹才转过头看着史运生问:“老史,你有没有办法?” 史运生瞄了王鹏一眼,清了一下嗓子,小心地说:“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查封这家企业,责令停业整顿。只是,老板人不见了,有些处罚什么的,落实起来有点难度。” 三泽对企业的处罚,对于曲柳的村民来说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倒是这个停业整顿才能起到一点杀一儆百的意思。 年柏杨点下头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措施?” 史运生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尹才,对年柏杨道:“年县长,我们也是尽最大的努力了,其他真不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了。” 尹才的眼皮抬了抬,目光扫过年柏杨和王鹏,最后重新落在年柏杨脸上,“柏杨县长,这样吧,这个治污的事,是国家环保局牵头的,当初也惊动了高层不少领导,我们双方既然签订了联合行动协议,秦河县一定会尽全力配合你们工作。”他扬扬手,“我们县委讨论一下,看是不是以县环保局的名义,给全县排污企业个通报,让大家以百盛为鉴吸取教训。柏杨县长,你看怎么样?” 年柏杨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满意,但尹才已经这么说,他不能不为双方留点面子,便转头问王鹏:“小王,你还有什么想法,不妨趁现在提出来!” 年柏杨没有话,王鹏一直得当听众,而此刻年柏杨让他提自己的想法,显然年柏杨对尹才的回答是不满意的,给他话语权,就是让他讨价还价,年柏杨在协商时好多一条退路。 王鹏正了正坐姿,礼貌地说:“尹书记、年县,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不当的地方,还请两位领导批评指正!” 尹才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鹏,年柏杨则微微颔示意王鹏说下去。 王鹏这才不急不缓地说:“曲柳与三泽虽分属两省,但同饮秦河水,可谓是唇齿相依的兄弟镇,三泽丝织业达也是我们喜见的一件事情,毕竟多少也解决了曲柳一部分剩余劳动力。”他直视着尹才话风一转,“但是,这些年三泽丝织业对曲柳造成的损害,已经远远大于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远的不说,就说这两年联合治理以来,仍不断有企业偷排偷放,造成的直接或间接经济损失已达上千万元,这已经成了曲柳经济停滞不前的一个重大原因,也成了两地社会矛盾频繁的动因……” 王鹏正欲把话引到自己想要说的重点上,尹才却突然扬了扬手打断他:“小王镇长,你身为曲柳镇的镇长,曲柳镇经济是否能够提高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把它归咎到三泽镇头上。不错,三泽的丝织业污染是件令人头疼的事,但我们一直按照两省的协议在进行环保治理,这两年已经关停并转了一大批企业,不得不说,我们的经济损失也是很大的!” “呵呵,尹书记不要生气,年轻人看问题有可能是偏颇了点,但三泽丝织业污染毕竟是不争的事实,也的确给秦河下游的曲柳造成了严重影响!”年柏杨适时不轻不重地回驳了尹才,继而又对王鹏道,“尹书记的时间宝贵,你挑重点说,其他前因后果的略过不提也行。” 王鹏暗暗佩服年柏杨处理问题的老到,不但把尹才的话堵了回去,又用明抑暗扬的方式让王鹏重新获得开口的机会。 “两位领导批评的是!”王鹏即刻点头,“其实说一千道一万,实在是老百姓怨气很盛,我们政府部门的压力实在太大,顶得了一时,顶不了一世啊!如果,秦河县能牵个头,让三泽的排污企业加快经济赔偿度,我想,双方的矛盾也会缓解一些。” 尹才轻哼了一声说:“你们难,我们也难啊!你倒是问问老史,企业有谁是听他的?现在**治,不讲人治,我们政府部门除了说服教育,是没有权利逼着这些老板把口袋里的钱摸出来的。” 年柏杨呵呵一笑道:“尹书记说的倒也是实情,但是适当关注、监督总还是可行的,尤其是督促司法机构配合加大执行力量方面,还请多多支持啊!” 尹才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柏杨县长尽管放心,我们能做配合的地方,一定大力配合。”他又回过头问史运生,“这次的事,你们有没有布置下去?” 史运生当即道:“今天一早就开紧急会议布置了,刚刚在张县办公室,接到镇环保执法组的电话,已经查封了百盛印染公司,在详细调查后会将进一步的处理结果通报给曲柳镇。只是老板跑了……”史运生有点为难地看了王鹏一眼,“这个赔偿,我们镇里真的无能为力啊!” 年柏杨眼见事情谈到这一步,不会再有多大的进展,便有意结束这次协商,“通过这次的事,说明还有不少企业存在侥幸心理,我的建议啊,咱们两个县还是要加大合作力度,多多开展联合行动,防患于未然才能堵住源头减少纠纷!” 尹才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们回头都分别商量下,看看是不是借这次的事,开展一次大清查活动,狠狠地刹刹这股偷排的风气!” 两县的领导都表了态,剩下的事就是由两地的县府办去具体衔接,组织相关部门落实工作了。 年柏杨在回程的路上长叹了一声道:“这件事,任重道远呐!” 第284章 综合研究室的无号电话 年柏杨回到县里与董展风沟通后,就特意去了一趟宁城,向市委书记潘广年、新市长李泽分别作了汇报。( 王鹏回到曲柳就拿到姜朝平收集的,曲柳村民胜诉后的标的数据,以及败诉的三泽各家排污企业的资料,王鹏直接就将田本光找了来。 在促成对三泽败诉企业执行这件事上,王鹏总结以往的经验和遇到的各项阻碍,他不认为通过官方一次次的谈判、交涉是个好办法。 让老百姓一次次在等待中经历希望、失望的轮回煎熬,王鹏觉得从任何层面来讲都于心难忍,而跨省执行难最大的问题就是被执行人财产状况的举证,要解决这个问题,田本光这样的民间力量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就在他紧锣密鼓地交待田本光有关细节的时候,李慕风以执行难为视点,针对曲柳、三泽两地跨界污染的后续报道也登了出来,而且他此次没有将文章登在淮水日报上,而是投在了法制报上。 一时间,上到宁城市委,下到曲柳镇政府,各级部门领导办公室的电话都是响个不停,不是采访的,就是领导追问细节的,还有司法部门表达观点的,各种状况不一而足。 但无论是潘广年、李泽,还是董展风、年柏杨,对这篇报道都不愿意作深入探讨,王鹏和邱强也同样打着太极,面对接踵而来的采访,则想方设法引导记者们去采访深受其害的村民,非要政府部门出面回答些问题,推不过的情况下,他们也是让萧鹏飞出面,就一些专业方面的内容进行解答。 宁城上下这次所表现出来的低调态度,让天堂市上下却是备受压力,先前年柏杨与王鹏在尹才办公室里商定的一些措施、处理意见,以及专项整治活动的开展,在天堂市委的督促下,都立刻得到了落实,甚至百盛公司那个躲起来的老板也被找到了,使得该公司偷排问题的处理有了实质的推动。 唯独这个执行难问题,天堂市委书记专门接受了采访,表示确有一定的难度,但他强调,无论是两省的省委、省政府,还是两市市委、市政府,都加大了配合力度,除了杜绝新问题产生,也力争根除老问题。 事情到这一步,王鹏认为已经看见了一丝曙光,希望等田本光收集齐全相关证据后,让朱张根等人重新申请执行。 但是,董展风却突然打电话给王鹏,让他在处理三泽镇污染一事上,要谨慎客观,不可太激进,从而挫伤了兄弟省市同志的工作积极性。 王鹏原本想反驳一番,但细想之下,觉得这种反驳是毫无意义的,便只是诺诺地应了,工作还是照做不误。 只不过田本光的进展缓慢,曲柳镇村民的申请执行之步也迈不开去,而宁城上下在报道出来后一直的低调态度,也使得整件事在一阵喧闹后逐渐平静了下来。 倒是王鹏,在这个时候接到一个,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打过来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国务院办公厅综合研究室的工作人员,希望王鹏能尽快进京面见研究室主任欧阳晖,并称稍后就会将相关手续以传真件的形式往王鹏的办公室。 无论接下来的见面是好是坏,王鹏都觉得决定性的一步跨成了,上面最后会有什么样的决定是他这样的小人物左右不了的,但至少他获得了直接说出自己想法的机会。 姜朝平、蔡光良和高建伟目前的工作都上了正常轨道,王鹏除了给予必要的指示和帮助外,基本上他已不用样样事情亲力亲为,这个时候进京,王鹏觉得时间上还是合适的。 与邱强打了招呼,又分别向年柏杨、董展风作了简要汇报,王鹏确定了进京的时间段,并回馈给了国务院研究室,根据欧阳晖的工作安排,与他们最终确认具体进京的日期。 进京前,王鹏让姜朝平把在京城设立销售点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成,他希望自己此次进京,能同时把这件事一起定下来。 为此,他特意打电话给石沪生,征询他对于曲柳常设办事处负责人的意见。 石沪生接到王鹏的电话请求很是满意,但他是个做事圆润的人,对王鹏的态度满意不代表他真的会推荐安排人员给王鹏,而在电话里笑着建议王鹏:“这个事情,我就不必参与意见了,小鹏镇长还是请求一下市委和县委的意见比较好,毕竟你们的毛衫市场是市县两级的重点项目,领导们都很重视的!” 石沪生改口称王鹏为 “小鹏镇长”,显然已是将俩人的关系拉近了一层,王鹏立即感激地回道:“多谢石主任指点,我这就向领导请示!” 当下,王鹏与邱强商量后,以曲柳镇党委的名义向县委打了报告,汇报了在驻京办下设产业内设立销售专柜的事情,报告中没有提常设办事处这一说法,只是就派遣人员进行了请示。 年柏杨知道这事反应平平,董展风却是亲自打电话给邱强和王鹏,一再叮嘱这个选派人员要谨慎,这些人担负着宁城上下的形象,绝对容不得有闪失。 董展风说了一大堆,但对具体的人选却没有明确的指示,而是以县委的名义又给市委打了报告,并将曲柳镇的报告附于其后。 潘广年看到报告大笔一挥转给了李泽,李泽只简短批示:由曲柳镇自行定夺。 王鹏拿到回复时心里直乐,兜了个圈子,李泽竟是把权利还了回来。 还没等他高兴上几分钟,梅开度却给他打了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下班,王鹏自己骑着摩托去了梧桐,赴梅开度的饭局。 当他推开梧桐新亚酒店5o6包间的门,一眼看到正端坐桌前,捧着茶杯慢慢喝茶的莫扶桑时,立刻惊喜万分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的边上。 “太重色轻友了啊!”梅开度笑道,“当我是空气啊?” “嘿嘿,梅主任,对不住,对不住!”王鹏连忙向梅开度抱拳,“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这还差不多!”梅开度笑着说,“自己倒茶喝。” 王鹏站起来,从转盘上拿起茶壶,先给梅开度续满了茶水,“我也是太久没有见到扶桑,高兴昏头了,先敬茶向梅大哥赔罪!”说着还真恭恭敬敬地双手将茶捧给梅开度。 “嗨哟,兄弟,我也就随便说说,你还认真啊?”梅开度说归说,手还是接了茶杯,开心地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说,“王鹏老弟就是会做人呐,你看看,这三言两语的,就能让人开心!” 王鹏嘿嘿笑着又给莫扶桑倒水,最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下来喝,只听梅开度又在说:“就知道你最近忙得没日没夜的,下午遇到小莫,就干脆把她也一块拖来了,正好都是熟悉的老同事!” 梅开度故意强调了“老同事”俩字,让王鹏不禁意皱皱眉。 虽然他没有正式宣布和莫扶桑恋爱,但他与江秀分手的事,早就已经在机关里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无人不知是因为莫扶桑而起,为此莫扶桑这段时间日子相当难过,很多人在背后都对她指指点点的,说她抢了自己要好同学的男朋友。 王鹏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身旁的莫扶桑,才惊觉她这些日子疲了好多,原本略显婴儿肥的下巴,竟变成了尖削的瓜子状,心里立刻生了疼惜,手便不由自主握住了她有点微凉的柔荑。 莫扶桑的手下意识地缩了缩,眼神有些慌张地瞟了梅开度一眼,立刻垂下眼帘,用另一只手拿起杯子喝水,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王鹏牢牢地握着莫扶桑的手,不让她有逃避的可能,脸上则笑意融融的,他对着梅开度道:“一直没时间告诉梅大哥,我和扶桑现在在谈恋爱。” 梅开度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没想到自己有意强调的一句话,竟令王鹏直接作出了反应,除了暗暗感叹王鹏一向做事的胆大外,也为莫扶桑感到高兴。 冷菜上全后,梅开度却一直没有要开席的意思,让王鹏感到有点奇怪,正想开口询问是不是还有客人,包厢门就被推开了,潘广年的秘书,现任市委秘书处处长王志飞走了进来。 由东子牵线,王鹏与王志飞一起吃过饭,因而也算是熟人,赶紧起身寒暄后与梅开度、莫扶桑一起将王志飞让到上座。 宾主入座,梅开度点了两瓶泸州老窖,就吩咐服务员上菜。 酒菜上桌,老规矩,宾主互敬三轮后,喝酒的度便放慢下来,话题也聊到了曲柳毛衫市场此次进京设柜的事情上。 王志飞放下筷子感叹道:“王鹏老弟,不瞒你说,谁也没有想到李老板会把决定进京的人选的权力直接给了你们啊,”他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只怕连潘老大都没想到呢!” 王鹏剑眉微耸,举杯敬王志飞,喝尽杯中酒后,他才说:“老哥现在是潘老大身边的红人,你既是这样说,一定不会是空穴来风,还望老哥指点一二啊!” 王志飞伸起筷子指了指王鹏对梅开度道:“我怎么说的?他就是一大明白人!唯独啊……”他瞄了莫扶桑一眼没把下面的话说下去,“呵呵,行,我就给你说道说道!” 第285章 假传圣旨 王志飞似乎兴致很高,一副要为王鹏指点迷津的样子,王鹏看上去也是认真求救,一副诚恳求教的态度,而旁边的梅开度与莫扶桑同样态度殷切,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你们想想,虽然这只是曲柳镇工业公司在京城设两个专柜,但曲柳到底是宁城下属的乡镇,这里走出去的人,一言一行都直接会影响宁城的形象,所以绝对是大意不得。”王志飞慢条斯理地做起了分析。 王鹏心里虽然早对这件事从头至尾做过透彻的分析,但对王志飞的话还是一个劲地点头应是。 “本来这事,李老板提出来商量一下就好了,可是……”王志飞摇摇头。 王鹏这回没有跟着点头,反而低下了头吃起菜来。 饭桌上谈论领导本就是不言传的忌讳,除非是同一阵营极其相熟的才会偶有论及,也都是点到即止,像王志飞这样直接谈论领导对错的,不但少之又少,而且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王鹏诧异的是,李泽既然是东子的堂兄,王志飞又是东子的朋友,至少在观点、立场上应该一致吧,怎么就会对着交浅言深的梅开度和自己说出这番话来? “其实,潘老大私底下有提起过,想让谁过去挑这个大梁,只是现在李老板已经作了批示,他也不方便表意见了。”王志飞停了一会儿又说。 这话一说,王鹏立刻抬起头,看着王志飞问:“老哥能不能透露一二啊,这个私下说起过的人选?” 王志飞晃了晃筷子卖起了关子,“哎,我今天已经说得太多了,可见喝酒误事啊!” 王鹏连忙端起杯子敬他:“老哥,你这是骂我呢,没让你把酒喝到位!来来来,我先干为敬,你随意!” 说罢也不等王志飞反应,就把杯里的酒喝见了底,王志飞呵呵笑道:“你这可是逼我犯错误啊!” “哪那么严重!”梅开度夹了一块羊肉放到王志飞的碗里,“反正都是私下说说的话,出了这门,大家都当没听过了。” “也对,听过算过!”王志飞咬了一口羊肉,“嗯,这个烧得好吃!”他连咬了两口细嚼慢咽地吃了,才咂咂嘴说,“这个人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志飞说话间,筷子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后指向了莫扶桑,王鹏与莫扶桑当即都愣住了。 王鹏摇摇头道:“老哥,这玩笑开大了啊,怎么会是小莫呢?潘老大对小莫应该知道得不多吧?” “太小看领导了吧?”王志飞横了王鹏一眼,“宁城大大小小的事,现在还能瞒过潘老大去?像小莫这样的招商人才,放在曲柳都委屈了,就该当放到摆到京城这样的大地方去历练。而且,你们看看,小莫的形象多好,一派江南姑娘水灵灵的通透模样,不要太有腔调啊!” 王鹏与莫扶桑对视一眼后,又瞄了一脸平静的梅开度一眼,确定今天这场饭局是鸿门宴了,他们就是故意要把莫扶桑拉来,当着他们俩的面,说潘广年那个所谓私底下的意见。 只是,王鹏虽然能大概猜到潘广年这个想法的用意,却不太明白王志飞与梅开度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王鹏干脆看着梅开度问:“不知道董书记又是什么态度?” 梅开度干咳了两声道:“这我倒是真不知道,”他扫了王鹏和莫扶桑一眼接着说,“不过,依我看,潘老大既然有这想法,你安排小莫过去肯定是件好事啊,对小莫的前途也大有帮助嘛。” 王鹏低声道:“这个事情不太符合规定啊,扶桑才调到开区,编制又在县里,我们镇里怎么安排她的工作?” “这个容易,李老板已经把权力下放给你们,你们只要打报告到县里要人,多半是会放人的。”梅开度说。 “这个事不但涉及到扶桑个人,也涉及到曲柳镇,李老板虽然政了权力,我也不能一个人作主。”王鹏说着看了莫扶桑一眼。 王志飞终于放下筷子,正色对王鹏道:“怎么说老弟也是李总的兄弟,我们虽谈不上特别熟稔,但我王志飞绝对不做害兄弟的事!” 王鹏见他突然这般严肃,忙道:“老哥,我没别的意思,这事……” 莫扶桑突然打断了王鹏,“你们聊着,我去下洗手间。”说着就起身往外走。 梅开度也站起来说上洗手间,跟在莫扶桑后面走了出去。 包间里只剩下王鹏与王志飞二人,王志飞立刻对王鹏说:“老弟,你和小莫的事,在机关都传遍了,要不是李总托我想想办法,我也不会给潘老大出这个主意,你可不要想偏了才好啊!” 王鹏这一惊非同小可,“是东子托你的?” “对啊!不然你以为潘老大会愿意调小莫过去?”王志飞苦笑着摇摇头,“我这也算是假传圣旨了,梅开度不知情,又见平时潘老大就赏识你,只当是潘老大真有此意呢!” 王志飞说着又望了门口一眼道:“看得出来,雷琳这个女儿还是很得母亲真传,我就这么几句话,她就知道要避出去让我们单独聊,老弟啊,你相当有眼光呐!” 王鹏嘿嘿笑了笑说:“老哥,差点浪费你一番心意,我自罚一杯!” 王志飞一把拉住王鹏的手说:“不要喝了,你领情就行啦!说真的,李东这个人不简单,能令他掏心掏肝对你,可见你是有过人之处。” 王志飞不用再往下说,王鹏也能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莫扶桑与梅开度返回包间时,王鹏与王志飞有说有笑的,闲扯着各县各乡的人事,王志飞拍着王鹏的肩膀道:“老弟,其实说穿了,工作搞得好与不好,不外乎就三个原因。” 刚刚重新坐下的梅开度笑问:“王处又有什么高见啊?” “哪是什么高见啊,纯粹一笑话而已。”王志飞剔了剔牙,瞅一眼莫扶桑后说,“算了算了,有女士在场,我就不乱说了。” 梅开度呵呵笑道:“把我们勾得心痒痒的了,你倒不说了,你要不说也行,得自罚三杯!” 王志飞笑着对莫扶桑道:“我这可是因为小莫在才不说的,小莫你说我该不该喝这三杯啊?” 莫扶桑笑笑说:“王处,梅主任既然提出来了,这三杯不罚他难受,您喝您难受,干脆就由我喝了吧!” “这可不行!”王鹏立刻说,“三杯白酒一下喝下去,你非醉了不可!还是我喝算了。” “哈哈哈,这算什么啊,搞最后只有我一个坏人似的!”梅开度笑着摇手,“不行,不行,王处,你还是干脆说出来算了,也别喝什么酒了!” 莫扶桑虽料想王志飞要说的不会是什么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但见梅开度非听不可,王志飞是想说硬憋着,只好笑笑说:“要不我把耳朵塞起来?” 王志飞嘿嘿一笑说:“也行,你捂起来吧,也好让开度这家伙过过耳瘾。” 王鹏无奈地看了莫扶桑一眼,她还真把自己的耳朵蒙了起来,还朝王鹏挤了挤眼睛。 “我说了啊!”王志飞笑嘻嘻地说。 “说吧,说吧,不要卖关子了!”梅开度催他。 “其实也没什么,这工作搞不好呢,三个原因!”王志飞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也就是没关系;第二,妓*女睡觉上面老换人,实际就是关系不稳定;第三,和老婆睡觉一天到晚自己人搞自己人,归根结底就是班子不团结。” 话糙理不糙,王志飞讲的这个其实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王鹏和梅开度听了都是点头。 莫扶桑看他们的样子是说完了,便将两只手放了下来,边吃着东西边嘀咕:“你们这些男人啊,不吃荤的不行,不说荤的也不行。” 梅开度哈哈笑起来,“小莫,你还少说了一样……” 王鹏立刻阻止,“打住啊,不要再往这上面绕了!” 四个人吃了两个多小时才散,王鹏开着摩托送莫扶桑回家,料峭的春风吹在身上,寒意阵阵袭来,莫扶桑抱紧了王鹏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扶桑,王志飞说的这事,你自己怎么看?”王鹏在饭桌上始终没见莫扶桑说话,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怎么想。 莫扶桑的脸在王鹏背上摩挲了两下,轻轻地说:“只要我们最后能好好在一起,在哪里工作我都无所谓。” 王鹏被莫扶桑抱着,听她说着这样的话,感到自己周身都是温暖的。 到莫扶桑家门口,她看了看院子里的灯光小声说:“我爸在家。” “那我进去跟他打个招呼?”王鹏说着就要拔腿。 “别!”莫扶桑一把拉住他,“他听说我妈的事,就一直在数落你,你现在去不合适。等过段时间他气消了,再见他吧!” 王鹏点点头,与莫扶桑在院子外又腻歪了老半天才分手。 离开莫家,王鹏就直接往县医院去,他觉得有必要在自己去京城之前再跟东子谈谈。 第286章 市长李泽 王鹏走进东子的病房,破天荒地看到一个女人在里面,正把剥好的橙子放入东子口中。 “来啦,快坐!”东子早料到王鹏会来,立刻让坐在床沿的女人让到一边去,腾出地方给王鹏坐。 王鹏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忙问:“这位是?” “噢,这是我新请的秘书秦菲。”东子介绍道,“菲儿,这就是王鹏。” “鹏哥好!”秦菲甜甜地跟王鹏打招呼,圆脸蛋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李总,你们要说事,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哎,别呀,我刚来你就走,不显得我是赶人的嘛!”王鹏笑道。 “走吧,走吧,快走,你再多耽会啊,说不定魂就会被这家伙勾走!”东子看上去心情很好,斜靠在床上拿秦菲开玩笑。 秦菲也不以为意,笑着和俩人再见,就提着一包刚收拢的垃圾出去了。 “接到电话了?”病房门一关上,东子就问王鹏。 “你已经知道了?”王鹏笑笑说,“你是算好了我要来吧?” “那是,我们俩混一起几年了?我还会不知道你!”东子一个手在自己脑门上转着圈,“我还知道你不光是为政研室的电话来的,还为莫扶桑的事,对吧?” “是啊,如来大佛,你料事如神!”王鹏揶揄他,“那你就给信众解惑吧!” “说吧,想解什么惑?”东子眯着眼,作掐指状。 王鹏在他打着石膏的腿上敲了一下道:“你就装吧!” 东子吃痛,身体在床上弹了一下,“你小子还真下得去手啊?狗咬口洞宾吧,你!” “少来了,想帮我们,也不用出主意把扶桑弄那么远吧?”王鹏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东子摇着头,一副觉得王鹏不可救药的表情,“难怪人家说谈恋爱的人没有理智可言!你什么事儿都门清,就是一碰到莫扶桑的事要犯糊涂。”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直接说,反正我现在智力低下,太高深的事情理解不了。”王鹏憋着笑说。 “无赖!”东子骂了一句后说,“只看雷琳被调离,你难道还看不明白,江一山是要为女儿雪耻呐。” “不至于吧?”王鹏喃喃地说,“好歹他也是一省之长,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其他人所为倒是可能的。” “你太高估江一山了。”东子仰头看着天花板说,“他就是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普通男人,为了老婆孩子,什么事都做得!” 王鹏觉得东子对江一山的这个评价有点不伦不类,“听上去,你的评价有点怪啊!” “呵呵,你以后慢慢会有体会的。总之一点,让莫扶桑去京城,一来可以避开江家人对她的动作,二来也可以让她的才干得到挥,也算是一举两得。而你,虽然和她距离上远了,可那毕竟是你们曲柳的联络处,联系应该是只多不少啊!”东子说。 “但是,你让王志飞假借潘广年的名义让董展风放人,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搞不好会害了王志飞。”王鹏说。 东子摇摇头说:“不会的。我看得出来,潘广年对你是真赏识,只是感念江一山对他的提拔,在知道你和江秀分手的事后,不能再表露出来。他也算是想做点事的人,姑且不论手段是否得当,至少在环保建市这一条上的前精神,是值得很多人学习的。这样一个人,要让他对你赶尽杀绝,我敢肯定他做不到这么狠,下面如果有人擅作主张把莫扶桑弄开,他恐怕是求之不得。” 王鹏与潘广年的接触毕竟是有限的,所以在雷琳调职以后,王鹏对潘广年的疑虑日甚,远不似过去多少还怀着些敬仰。 听东子这么一分析,他觉得入情入理,当即把话题就转回了政研室的那个电话:“我这次去和欧阳晖见面,老爷子有没有什么指示?” 东子摇摇头说:“这个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说,如果江一山找你,最好是让李泽陪你一起走一趟。” “这……”王鹏犹豫着问,“他是觉得,我进京前,江省长会找我?” “对。”东子肯定地说,“你这篇东西,省市两级的主要领导几乎都看过了,就算政研室不找你,江一山也会找你,尤其知道政研室要找你过去面谈,他的神经不紧绷那就怪了。” “那老爷子让我跟李市长一起去的意思是?”王鹏始终觉得李家对于江一山,似乎有一种先天的敌意。 “这还用说?当然是出于对你的爱护啊!”东子横他一眼。 王鹏无言了,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不能再深究原因,否则就是讨人嫌了。 “这家伙说了要来的,怎么到现在还不来?”东子突然朝门口看一眼,“几点了?” 王鹏抬手看了一下表道:“八点一刻。” 王鹏话音刚落,敲门声便错落响起,东子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紧接着就对着门口大声喊,“请进。” 门开处,走进来一位三十五六岁左右的男人。 来者轮廓鲜明,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见了东子就笑道:“床上躺了这些天没把你逼疯啊?” 东子呵呵乐着作介绍,“小鹏,这就是我堂兄李泽,大哥,这就是王鹏。” “李市长,您好!”王鹏赶紧伸出双手握住李泽伸过来的一只手,比起与东子相处的随意,面对李泽,他拘谨了许多。 “呵呵,不必这么拘束,这是休息时间,你可以和东子一样叫我大哥。”李泽随意地说。 王鹏一下子轻松不少,立刻叫了一声:“大哥。” “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李泽环顾了一下病房的环境问东子。 “早呢,等拆了石膏以后吧,回去家里又没有护士,还不如待这里,高兴的时候还能和小护士逗逗乐子。”东子笑着将床头柜上的两个橙分别抛给王鹏和李泽。 “没正经。”李泽瞪东子一眼,又转向王鹏说,“我看过你写的那篇文章,很有见地。只是,我有个疑问,如果实行税制改革,地方上又如何保证自己的经济建设需要呢?” 这是个庞大的话题,王鹏的文章里有所提及,但也有所保留,李泽显然是认真看了文章,才会提出这个问题来。 王鹏想了想道:“改革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税制改革也是如此,就目前世界上的市场经济体制国家来看,大多实行了分税制,这对于恢复财政收入增长,政企关系、中央和地方关系的处理、促进生产要素流动等等,都会产生积极作用。当然,这一改革的初始阶段,难免会给地方财政造成一定的压力,这就需要中央与地方协调解决,并逐步推进中央-省-市县的三级化扁平框架,构建财权与事权的相呼应……” 李泽听得很认真,并不时针对王鹏提出的一些观点讲了自己的看法,与他展开深入讨论,东子也时不时地选插进来说几句,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你说的这些,要能真正做到,非一两个‘五年’计划所能实现啊!”李泽最后感叹道。 王鹏点点头说:“的确,我们国家地广人密,民族众多,各地的资源分布又极不均衡,而制度这个东西往往不可能做到因人而异。如果这个设想能实施,过程中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爆出来,后续的制度调整与补充也是极其艰巨的一项工作。” 李泽深有同感地点头,沉默着一会后又问:“我听东子说,你对接下去的粮粮食价格放开也有点想法?” 王鹏呵呵笑道:“那个谈不上想法,我是从农村出来的,以农民看天吃饭的心理来分析,一样长期计划调控的东西陡然之间放开供应了,难免会想着会不会哪一天又计划了?尤其是经过困难时期的人,这种担心就会演变成对稀缺物资的占有心理,你看看现在许多人收藏毛线、收藏丝棉,就不难揣测有人也会想着在家里藏点粮食。” 李泽与东子都惊异地看着王鹏,脱口问:“你的意思是,你在担心粮食抢购?” 王鹏摇摇头说:“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有备无患了?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抢购、涨价,如果提早做了方案,哪怕真的生这种事,不也照样可以高枕无忧?” 李泽抬起右手,食指朝着王鹏点了又点后,终于朗声笑道:“难得一见的人才,难得一见呐!” “这回服了吧?”东子笑着问。 李泽扬扬手说:“我今天这趟没白来,咱们今天聊的这些东西啊,回去我可以好好消化消化。” 自己的观点被认可,王鹏打心眼里高兴,但李泽如此亲近的态度还是让王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只是随便表了一点见解,很多地方还不够成熟。” “呵呵,年轻人有想法又懂得自谦,东子,比你有前途啊!”李泽调侃东子。 “我们老李家有你就够了,比起这些前途来,我还是比较喜欢钱!”东子哈哈笑着说。 李泽不与东子贫嘴,拍了拍王鹏的肩膀道:“你走不走,我送你!” 王鹏忙道:“不用,不用,我开了摩托车来的。” “咦,你们镇里不是有小车的吗?”李泽问。 王鹏摸摸自己的头嘿嘿笑道:“我看司机跟着瞎转悠,一步不能乱跑,上下班没个定时的,所以干脆自己开摩托车图个方便省事。” 李泽听了连说三个“好”字,然后告辞先行离去。 王鹏本也告辞走到了门口,突然想到一事,重又折了回去。 第287章 朱张根眼中的镇长 “怎么又回来了?”东子刚躺下,诧异地问王鹏。 王鹏一屁股在床尾坐下说:“还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东子问。 “就是你的那块地,省土管那边一直批不下来,市土管局的意思是让我们镇里一起去跑跑,你看,这个事情,你自己能不能出个面?”王鹏问。 东子斜他一眼道:“你打的只怕不是这个主意吧?” “嘿嘿,你不是挺明白我的吗?”王鹏笑道。 “等你京城回来吧,这事我陪其他人去也是白瞎,而且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太多。”东子说。 “那行,你睡吧,我走了。”王鹏站起来。 “你再想想,还有没有没说的事,别回头又转回来。”东子取笑道。 王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走了出去。 跟李泽的一番交谈,让王鹏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他相信以李泽的背景,能如此放开地与自己讨论这些,多半就能证明高层的风向已经基本明朗,自己此去京城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顺当的地方。 次日临近中午的时候,王鹏接到了江一山秘书的电话,让他一天后去天水见江一山。 王鹏按昨晚李泽给的电话,将电话直接拨到了李泽的办公室,恰好是他本人在,听了王鹏的汇报,他直接就让王鹏第二天去他办公室,俩人一起前往天水,江一山那里,他会解释。 刚挂了电话,姜朝平就走了进来,“田本光昨天下班后来过,你不在,他就把这些给我了。” 姜朝平说着就把一叠纸放在王鹏桌上。 王鹏翻看了一下笑道:“这家伙办事还是蛮有效率的。”他重新把纸一起递给姜朝平,“你交给张律师吧,让他们抓紧申请执行。” “行,我回头就跟他联系。”姜朝平笑着说,“吃饭了,一起下去吧。” 王鹏看看时间道:“还真是的啊,走吧。” 俩人一起走出办公室,一路往楼下6续遇到几名工作人员也下楼吃饭,便都与王鹏他们招呼着说说笑笑地下楼。 在一楼平台上,竟碰到了朱张根,看见王鹏就喊:“王镇长,你这是要吃饭去吧?” “是啊,张根阿哥,一起去我们食堂吃点?”王鹏应道。 朱张根一把拉住他,小声凑到他耳边说:“王镇长,我请你对面饭店里吃吧!” 王鹏笑着也压低了声音问他:“干吗呀?” “当然是谢谢你帮我们啊!”朱张根一下就忘了自己是想单独请王鹏吃饭,“你这样的镇长,我不请请谁啊?” 已经走下台阶的姜朝平等人听了他这话,都回过头来哈哈地笑。 “笑什么笑!你们要是也有王镇长这颗心,我朱张根也请你们吃饭!”朱张根干脆理直气壮地说。 王鹏呵呵笑着搭上朱张根的肩膀,“我呀,其实最怕到饭店吃饭了,花钱又不实惠!” “哎呀,王镇长,你这话说得太对了!”朱张根一拍大腿说,“要不我请你到家里吃去,咱们搞几个小菜,一人弄个两瓶黄酒,怎么样?” “好是好,可这得找个晚上的时间才行啊,黄酒得慢慢喝嘛。”王鹏说着就搭着朱张根的肩下了楼梯。 “这也是哦,你们当干部的,脸喝得像关公,上班不像样子。”朱张根点着头说。 “是啊,所以,今天中午就我请你,吃吃咱们镇政府食堂的饭菜,怎么样?”王鹏问。 “我真能去你们食堂吃饭?”朱张根有点不相信,这事要真的,他到村里起码能吹上一个月的牛皮。 “当然真的啦,我难道骗你?”王鹏拍拍朱张根的后背,“走,吃饭去!” 朱张根激动得脸都涨红了,镇政府食堂,呵呵,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这个泥腿子能进去吃饭! 跟着王鹏进了食堂,朱张根东瞧西瞧的,倒有不少人认识他,和他打招呼,他更加乐得嘴巴都闭不上了。 姜朝平早已经打好饭在吃了,看到他们便扬了扬手叫他们过去一起坐。 落座后的朱张根,看着身边坐着一水的镇干部,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儿,话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王鹏本来就没有架子,平时吃饭大家都愿意跟他坐一块儿,今天又多了个朱张根在那里像说书一样讲着乡间田头的趣闻,人更是越围越多了。 也不知是谁,提到了朱张根挑死鱼倒在三泽镇政府门口的事,朱张根更来精神了,指着王鹏就说,“我们王镇长可是有做地下党的本事哦!” 边上的人一听都来了劲,“说说,快说说,你怎么知道我们王镇有这本事?” 王鹏想阻止,但哪里还阻止得了,朱张根嘴上又没带门栓子,一下就把那天的情形全抖落了出来。 王鹏历来眼尖、耳尖,原来那天,当史运达站在向光明办公室的窗前,把他叫过去看楼下的哄乱情形时,他一眼就认出了朱张根,与此同时也认出人群中有几个,当初三泽镇门口村民静坐时打村民的打手,心里便对朱张根势单力孤的情况有了计较,也开始为姜朝平联系到三泽暗访的记者的安危担心。 他料定,在确知楼下闹事的是曲柳人后,党政办的那个中年男人一定会来找自己,所以他当作没有认出楼下的人,而是走到向光明的桌前,撕了一张便笺,以最快的度在上面写下东子名字和大哥大号码,同时写了请姜朝平找东子帮忙去保护暗访的记者。 不出王鹏所料,三泽党政办的那名中年男子果然来找他去处理门口的闹事,他便下楼趁着捡鱼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便笺塞在了鱼嘴里,然后又趁蹲在朱张根身边说话的工夫,半途小声加了一句“我在最下面的鱼嘴里塞了东西”,最后则在随向光明上楼前,又当着众人嘱咐朱张根去找姜朝平等人帮忙。 这才有了后来姜朝平拿着纸条给东子打电话求助的事。 朱张根虽然是渔民出身,但也真的是能说会道,绘声绘色地把当时的情形说得天花乱坠,令众人都觉得王鹏是有着神乎其神本事一般,连姜朝平也来了兴致,跟着也开始讲起后面生的事,王鹏觉得这情面有点失控的味道了,连忙制止了姜朝平。 姜朝平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兴奋也多嘴了。 吃完饭,姜朝平将朱张根领去自己的办公室,与他谈申请执行的事。 王鹏回办公室刚相眯一会儿,邱强就打电话叫他过去。 到了邱强办公室,王鹏才现,邱强不止叫了自己过来,另外还叫了何小宝、蒋春生、王建德、曹继明等人,唯独不见几个副镇长。 “怎么,开小会?”王鹏了一圈烟,玩笑着问。 “是有点事讨论一下。”邱强说。 王鹏扫了众人一眼问:“那怎么没叫朝平他们?” “叫过了,”何小宝连忙说,“朝平有客人在;光良没回来吃午饭,估计是有饭局;老高去县里开会还没有回来。” “哦,都有事。”王鹏点下头,“一下缺三个,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邱强点着烟抽了几口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一起讨论无非是体现这个民主集中制的精神。”他瞥了何小宝一眼吩咐道,“小宝,你说吧。” 何小宝点下头道:“是这样,镇里不是要在京城设两个销售点嘛,市里李市长批示下来,这个人员选派由我们镇里决定,这可是项重任啊!” 王鹏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对邱强在这个时候跳过自己,突然召开这样一个会议的用意不免揣测起来。 “所以,邱书记的意思是,我们大家一起商讨一下,具体派哪些人过去合适。”何小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一向甚少在会上开口的王建德立即接了说:“这还用说,当然是优先派干部家属过去了!” 王鹏心里立刻“咯噔”一下,如果自己反对王建德这个提议,就意味着向县里借调莫扶桑一事,也要搁置商榷。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想知道他们又会说出些什么来。 邱强弹了一下烟灰道:“大家都说说,没关系,畅所欲言嘛。”他特意凑到王鹏近前问,“王镇,这是你主抓的工作,又是你促成了这次京城设销售点的事,要不还是你先说说?” 王鹏笑了笑说:“没关系,让大家先说吧,我也好了解一下同志们都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这对下一步的人员安排还是有帮助的。” “呵呵,你是镇长,先说点指导性的意见,大家也才敢说话嘛!”何小宝帮着邱强抬轿子。 王鹏点点头说:“是啊,这倒的确是政府口上的事。之所以往市县两级打报告,是因为事关宁城的整体形象,必须尊重领导意见,但李市长的批示很好地说明了一点,企业内部该解决的事情,其实是不该拿去麻烦领导的,说到底这是都只是工业公司内部一个人员安排的问题,最多也只是牵涉到工办。” 王建德听了立即冷哼道:“王镇这话说得太堂皇了吧?” 第288章 党委会上的争执 王鹏弹了弹手里的烟灰,淡淡地问:“哦,那王部长说说看,我这话堂皇在哪儿?” 王建德重重地哼了一声,酒糟鼻子里一股白气儿冒出来,说话的声音粗重而急促:“别以为没人知道,你想让你女朋友莫扶桑去京城,她能去得,为什么我们的家属去不得?” 曹继明诧异地看了王鹏一眼,似乎不太相信王鹏会做这种事。?〈 ? 王鹏却是不以为意地说:“别说莫扶桑现在还不是我的家属,就算她是我家属,在她是不是能派往京城这一点上还有县里把关,而不是我们在座这些人能决定的!再者,去京城工作,不是去旅游找乐子,干得好待个三年五载,做得不好三两天逃回来,凡是这次派过去的人,全部都有考核目标,完成有钱拿,完不成,”王鹏扫了众人一眼道,“呵呵,对不起,滚蛋!” 王建德豁地站起来,一手指着王鹏大声说:“王鹏,你也太张狂了吧?!” 王鹏也站了起来,冷冷地与他对视着说:“王部长,你是老同志,我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请尽管批评指正!只不过,镇里的下属企业也好,外派机构也罢,接下去都要遵循一个能者上、庸者下的政策,大家如果有比莫扶桑更合适的人选,我不会反对替换她!” 说到这里,他重新坐下来,不再看着王建德,而是扫了在座的人一圈后说:“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我不妨先透透风,下一步的工业公司内部干部员工会实行聘任上岗,今年作为过渡期,给在职的干部员工一个表现的机会,年底的时候会根据今年的目标考核情况正式决定去留。”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是面面相觑。 自从工业公司成立以后,内部的岗位就成了香饽饽,不但一般干部想往里面调,大小干部们还把自己的家属一个个塞进去,曲柳镇工业公司在王鹏回来后,现早已经是一个人浮于世的家属疗养院。 王建德不提往京城选派家属的事,王鹏还不打算现在就提工业公司的用人问题,想放到下半年再开始逐步调整,但既然今天王建德提了,王鹏便决定把这事抛出来,一并解决。 邱强朝王建德使了个眼色,并道:“老王,大家都是一个班子里的成员,有话好好说,坐下来!” 王建德行武出身,要嘛不说话,说话就像开炮,在他眼里,王鹏这种年轻小娃子,被他两句一蒙就吓倒了,没想到王鹏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态度冷冰,说话张驰有度,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本来想用莫扶桑将王鹏一军,没想到王鹏提出能者上庸者下,王建德虽然人在曲柳,好歹也在梧桐工作了十多年,人脉关系也不少,莫扶桑的情况他多少还是知道的,要找一个比她能干的招商人才还真是不容易,别说他自己想塞到京城去的人了,那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的。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王鹏突然又提到工业公司的用人,这让王建德胆肝儿都颤了。这两年,他利用自己手里征兵的权力,为镇里头头解决了不少关系户,有当不上兵想开后门去当兵的,有家里条件好不想去当兵的,各种情况的都有,为此,镇里的头头们也为他解决了不少关系户进工业公司工作,这要是被王鹏动刀子裁下来,他老脸就没地方放了,尤其这中间有两个还是收过钱的。 王建德站在那里心思百转,邱强的一声喊让他找到了下台阶的梯子,随即装模作样的又轻哼了一声,才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王鹏回到曲柳后,不止是下到各村摸了个遍,镇政府内部各部门、下属企业,他全都摸了个透,尤其是收服高建伟和蔡光良后,再加上姜朝平这个干将,他内驭三驾马车,外控田本光等地头蛇,曲柳镇几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了,王建德的那些事,他早就心知肚明。 今天这个小会的阵势,王鹏一看就明白,是邱强与何小宝故意跳开他手下几个人,想用压倒多数的方式,让自己同意他们的决定。 在与邱强搭档工作的态度上,王鹏一直都尊重一把手在人事上的权力,也尊重一把手行使党委监督政府工作的权利,事事都和邱强做事先沟通,一方面是因为邱强从县府办开始就是自己的上司,另一方面他也希望曲柳这个班子可以团结一点。 但这段时间下来,王鹏现,习惯了机关生存法则的邱强,下意识地就将他们俩放到了对立面上,在双方客客气气的表象之下,时不时使一下绊子的事,出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王鹏没有与邱强当面锣对面鼓的打算,但不代表他不可以敲打其他人,王建德既然撞了上来,拿他开刀就再合理不过了。 邱强清了清嗓子,朝其余诸人看了看问:“你们都没什么想法吗?开会就是要给每个人说话的机会,可别会上藏着掖着,会后又牢骚啊!” 曹继明当即就说:“我没什么意见,我眼里看出来啊谁去都合适,至于工业公司的事,我就更没什么言权了,你们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邱强不满地看他一眼,语带嘲讽地说:“我看老曹是和流氓混混交道打太多了,说话满嘴跑火车,没一点公安干部的腔调。” “邱书记,你这话说的!”曹继明撇撇嘴,“我不出声你有意见,出声你又嫌难听,下回干脆也别叫我来开会喽。” 看着曹继明嬉皮笑脸的样子,邱强也不好拉下脸来说话,平时需要借助派出所警力的地方太多了,关系处僵了对工作不利,当下邱强只好干笑了两声不再理他。 桑震亚坐在那里看到邱强投过来的目光,随即就慢悠悠地说:“邱书记,你也别看我,我先前就说过了,这会没必要开。经济上的事情,我们都不懂,跟着瞎起劲,不是添乱吗?” “老桑,你这话可不对!”何小宝打断桑震亚,“这是人事问题,不是经济问题,邱书记召集大家讨论,是下放人事权利给大家,怎么叫瞎起劲、添乱呢?” 桑震亚摇摇头道:“小宝,你不要当我真老得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坐在你这位置上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在田畈里撒欢哩,这会到底为啥开,我会看不来,要你来教?” 包括王鹏在内,众人都对桑震亚今天的态度大为愕然,这个以好好先生著称的,现任政协办主任,什么时候也变得犀利起来了? 桑震亚似乎有意要让大家跌破眼镜,干脆站了起来说话:“一把手管人事是没错,问题这次的人选根本不涉及镇里干部调整、部门变动,实际上完全是冲着招商去的,没有点三分三的人,去揽这瓷器活,你们也不怕闪了手?”他说着嘿嘿笑了两声转向邱强,“邱书记,不是我说,这选派的人要是最后由你拍板定下来,以后京城那边的销售点干不出成绩来,责任是不是你一肩挑?” 邱强被桑震亚这话噎得胸口一下闷起来。 决定哪些人来开这个会时,邱强与何小宝一起分析过这几个人的倾向性。 他们把重点都放在了王建德与蒋春生身上;曹继明原本是个墙头草,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个桑震亚基本是被无视的,在他们看来,向来听话的他是不会做出反对一把手的举动的,结果是他们错了。 邱强不了解桑震亚倒是情有可原,何小宝分析错误则完全是她太高估了自己的眼力。 王鹏还在当包村干部的时候,在石泉村搞那个海选,所体现出来乎年龄的魄力和组织能力,就让当时的镇人大主任桑震亚大感欣赏,但作为洪向南一手提拔的人,他在洪向南的积威之下是不敢有任何表露的。 王鹏回来后,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工作,桑震亚看在眼里,服在心里。 尤其是江下村的经历,更让他觉得,王鹏是一个懂得掌控局面、有智慧的领导,尽管他还年轻,但他的工作作风已经完全可以掩盖他身上年龄的局限性。 邱强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假笑了两声,对着桑震亚说:“老桑是要将我的军啊!你可别忘了,不管是谁作的决定,在曲柳镇,我这个一把手都是要承担责任的!” 邱强强调了“一把手”,桑震亚却继续接道:“那就不要搞什么集体讨论了,邱书记直接说不就结了,你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老桑!你是老同志,说话要负责任!”邱强被激得拍响了桌子。 一直看着争执没说话的蒋春生这时呵呵笑着说:“邱书记,不要火嘛,老桑开会难得说这么多话,不已经充分体现了你开这个会、让大家扬民主的宗旨?” 邱强这才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指了指蒋春生道:“老蒋,你说。” 此时的何小宝与邱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蒋春生身上,这是他们要削弱王鹏实权,把手伸向政府工作的第一步,不能就这么出师未捷身先去了。 第289章 落实不了的决议 王鹏暂时制住王建德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和其他人一样打量着蒋春生,准备听听他又会说出点什么来。 蒋春生不紧不慢地想要开口的时候,袁洪建却低举着手弯腰站起来,朝着众人不好意思地点着头说:“各位领导,我肚子疼,上下厕所。” 邱强朝袁洪建挥了挥手,然后又示意蒋春生说话。 “呵呵,其实,不管是邱书记,还是王镇,他们工作的出点都是为了镇里的工作能顺利开展,为了把曲柳搞得更好……” 蒋春生侃侃而谈,全都是老套的官场套话,不痛不痒,令邱强心里暗骂着“老狐狸”,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镇党委连邱强自己,一共才十一名委员,看准了姜朝平等人没法抽身开这个会,邱强才急急的以“不是大事”为由开了这个会,本来是指望就袁洪建一人倒向王鹏,但现在的情形看来,自己也比王鹏好不了多少,这让邱强越来越感到气闷。 蒋春生长篇累牍说了一大通,听得邱强实在不耐烦了,扬扬手说:“老蒋,说观点,直接说你的观点!” “呵呵,是,是,”蒋春生笑着点头,“其实,我是觉得,开区的莫主任是个能干人,如果真能把她借调过去,当然是好事,对我们曲柳招商引资是大大有利的事情嘛!但是,京城设销售点也不能光靠她人吧?既然要去几个人,那这个事情上面适当照顾干部家属其实也没什么,比起一般的老百姓来,干部手里的资源总归是要丰富些,可以挥的作用也会更大些。” 邱强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蒋春生绕了那么大的弯,最终还是和自己殊途同归,这让他对蒋春生又要当婊*子又想竖牌坊的行为又好气又好笑。 袁洪建这个时候捂着肚子走了进来,悄没声息地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何小宝已经接了蒋春生的话头顺竿爬了,“老蒋这话说得在理!能人毕竟是少部分,其他人只要政治上可靠,行为上踏实,也完全是可以胜任那边工作的,不就是站个柜台嘛!” “这个,各位领导,我说两句成吗?”袁洪建又低举了一下手,目光投向邱强。 邱强估计袁洪建刚刚出去是请示蔡光良去了,心里很是鄙夷了一下,但脸上还是若无其事地笑着,“今天这会本来就是让大家各抒己见的,小袁你直管说。” “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应该采用招贤纳良的方式,能人确实是少部分,但我们可以矮子里面挑长子啊,这样更可以保证队伍的精良。而且,我也觉得,干部家属最好不要参与其中了,毕竟是代表宁城的形象在京城工作,让上面的领导以及其他省市的领导知道了,也有损我们的形象……” 王建德前面在王鹏那里吃了闷亏,一肚子的火正没处去,袁洪建还没说完他就跳起来反对,“我不同意小袁的这种说法!什么叫有损形象?干部家属就有损形象了?不要忘了,党委指挥政府,这是一贯原则,党委有权要求镇政府合理安排解决部分家属的就业,这也是为广大干部解决后顾之忧!” 袁洪建与王建德本来就面和心不和,被王建德抢了话头立即也想反驳,邱强却在此时站起来挥了挥手说:“既然大家都表了自己的意见,接下来老规矩,举手表决吧。同意此次在驻京选派人员中安排干部家属的,请举手!” 邱强说完带头举起手,何小宝立时也举了手,王建德、李春生也都快地把手举了起来,曹继明选择弃权,也就是说,在座的八个人,四票赞成、三票反对、一票弃权。 邱强马上张口说:“少数服从多数,决议通过。” 王鹏一直在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对邱强急切的表现丝毫不以为忤,淡然地说:“先我对今天这个会的程序持保留意见,其次是对议题内容持保留意见。我还是那句话,谁去我没意见,只要去的人能通得过选拔!” 自从到曲柳以来,邱强的决议从来没有在党委会上以表决的形式通过,这次虽然也只是险险的以一票取胜,王鹏又撂话表示程序有问题,但他根本没有当回事。 此刻在邱强心里,这个表决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内容本身,通过这个决议,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实质地过问镇里的工作了。 一散会,邱强就让袁洪建将党委决议打印成文件,下给工办和工业公司。 何小宝几乎是一刻不离地跟在袁洪建身边,看着他把一个个铅字通过老式打字机敲击到曲柳镇的红头文件上,然后又看着他填了文件单去找邱强签字文,再把鲜红的印章盖在了文件上。 当何小宝兴匆匆地拿着文件到工办,叫了周宏伟一起到工业公司,把文件往工业公司副经理盛立新的桌上一放。 盛立新看着文件却直摇头,告诉何小宝与周宏伟,他只是个副经理,涉及到公司的人员调动以及新进人员安排,现在都必须由镇长王鹏点头才算。 九十年代全国上下机关都举办三产,二把手兼任三产法人代表、经理的比比皆是,曲柳镇工业公司也不例外。 邱强听了何小宝的汇报,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才现,王鹏表决后的笃定是缘何而来,他们只想着平时开会作汇报的都是盛立新,完全忘了工业公司的真正负责人是王鹏。 这火气一上来,邱强完全撕下了平时与王鹏之间温情面纱,直接操起桌上的电话打给盛立新,怒气冲冲地说:“盛立新,工业公司是曲柳镇党委领导下的三产企业,你要是还有一点党性,就应该执行组织决定,而不是唯人是认!” 盛立新不软不硬地说:“邱书记,党委领导政府,但也不能跳过政府啊,再说我一个副职,你对我火多没意思?我也是按公司制度办事,不然回头公司扣我的工资,你是不是也能把钱支给我?” 邱强拎着电话站在那里,被盛立新的话噎得嘴都张不开。 王鹏作为镇长,镇里的财政大权都捏在他手里,俗话说有钱腰杆子硬,没钱矮人三分头,邱强算是体会到了这其中的滋味,对王鹏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 他恼羞成怒地将电话重重地搁到座机上,恶声恶气地低吼着:“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了,简直是把曲柳镇当作他王鹏的私产了!” 何小宝走到邱强边上叹道:“唉,这个人呐,一坐到这位置上就要变,过去王鹏是多好一个人啊?!可现在,当了镇长以后,实在是越来越霸道了!” 邱强扫了何小宝一眼,没有说话。 邱强来了这段时间,虽然一天到晚蹲在办公室,偶尔才到各个办公室转悠一圈亲亲民,但对何小宝还是听到不少传闻的,知道她原来和陈东江关系不错,王鹏在曲柳时据说还与她谈过对象,但这女人先是踩了陈东江一脚,现在又要借自己踩王鹏,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何小宝贴身粘人的功夫一直都不错,邱强没理她,她也不以为意,仍是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一边剥着自己的指甲,一边继续哀叹着说:“要说,我过去和王鹏关系也不差,可是他回来以后,一桩桩一件件的,弄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包公,我们都是贪官!连今天这样的小事,他都一个人把着权不肯放,谁忍得下这口气啊?!” 她边说边抬起自己的手指端详了一番,“其实,邱书记,你也不用生气,办法倒还是有的,就看你下不下得了决心了。” 邱强立即扬眉问道:“什么主意?” 何小宝站起来,走到邱强边上,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邱强惊得立刻站了起来,“这怎么可以?!不行,你不要再说了,这事就到此为止!” 何小宝退开两步看着邱强摇了摇头道:“这次的事办不成,邱书记你在曲柳可是彻底没有威望了,那以后可真的是王鹏说什么是什么了!” 邱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文件都打出来了,事情却办不了,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但是何小宝的主意,邱强又觉得太烂,她竟然建议邱强抢在王鹏前面找董展风和年柏杨,告王鹏假公济私,借着在京城设柜,安排自己的女朋友调往京城工作。 邱强自认与王鹏相比,无论是董展风还是年柏杨都更信任后者,而且就算县里的一、二把手信了自己的话,他作为镇里的一把手控制不了镇里的局面,脸面也已经扫地了。 何况,莫扶桑本身就是县里在编的干部,董展风、年柏杨对她的能力、为人都一清二楚,王建德听到的风声绝不会是空穴来风,很可能上面本来就有意要将莫扶桑派往京城,自己去告王鹏的这种黑状就太不明智了。 邱强毕竟是当过县府办主任的人,对县里领导的心思还是有基本了解的,也深知这种事做了比不做还不好。 经何小宝这么一搅,邱强倒冷静了下来,与其把什么都放到桌面上,他还不如思考一下,怎样让王鹏的选拔标准里面放进自己想要的标准,并且抓紧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参加选拔,只要有自己的心腹在京城,那么王鹏的一举一动,还是会在他的眼皮底下。 第290章 工作要变通 邱强在办公室里气怒难消的时候,王鹏已经把姜朝平叫到了自己办公室,简单说了一下刚刚开会的事情,然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姜朝平。?〈 ? “搞选拔?”姜朝平呆了一下,“你马上就要进京,这么短的时间,怕是选不好合适的人啊!” 王鹏摇摇手说:“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马上把借调莫扶桑的报告打给县里,我也向县里主要领导汇报一下,然后,这次就带莫扶桑过去和石沪生接洽一下,以后我就不需要每次都去了,可以由她去具体负责。我走之前,你这边先把选拔的标准拿出来,框架定下来,我人不在你们也可以进行工作,最后的定夺等我回来就行。” “这样也行,我马上去落实。”姜朝平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重点,“对了,张律师说他后天就能把申请递给法院,问你是不是需要过目一下?” “不用了,让他把好关……或者,请老蒋过目一下?”王鹏说得有点不确定。 姜朝平呵呵笑道:“怎么忽然想到要给他看了?” 王鹏笑着摸摸自己的头道:“你说实话,我最近工作是不是有点不顾别人的感受?” 姜朝平愣了愣,“突然怎么有这种想法啊?你每天一大摊的事,哪能样样顾全?” 王鹏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说,以前给别人当下手,眼睛只要盯着自己眼门前的一摊子事就行了,现在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要多想想才行。”他抬眼看着姜朝平,“你还没回答我呢?” “这个还真没仔细注意过。”姜朝平不好意思地笑着,“要不我以后留意一下?” 王鹏马上说:“算了,到时候让张律师拿给老蒋把把关吧!” 说话间,高建伟和程忠华一起走了进来,姜朝平马上站起来告辞离开。 高建伟带着程忠华一起来找王鹏,是因为在木桥村搞立体农业的试点,遇到了一点麻烦。 木桥村有112户村民,是曲柳的一个大村,不但如此,村里的农户很少有往外地打工的,一直以来都是女人在家种植各季经济作物贴补家用,男人要么在镇里做点小生意、要么给别人打散工,由于田地肥沃,这一百多户人家虽谈不上十分富裕,但也绝对是生活安适的。 对于祖祖辈辈养成的生活习惯,木桥村人都不太愿意改变,当初说把这里建成休闲旅游基地,木桥村人起先也是反对的,后来听说整个村庄保持原貌,大家的生活方式也不用改变,才得到了他们的赞成。 现在,高建伟和农技、畜牧两站的农科人员,上门宣传这个立体农业,虽然听上去前景不错,还可以拿到镇里的奖励资金,仍是有很多人不愿意参与。 由于木桥村的一系列开是梅湾旅游项目的组成部分,村民不参与,就没办法把木桥部分的乡村游搞起来,高建伟等人这些日子磨破了嘴皮子,还是有四户人家不肯参与。 “实在不行,这四户人家就先放到一边,其他的先搞起来,不要耽误了进度。”王鹏听完汇报后说,“思想工作可以一边实施项目,一边做嘛。” 高建伟叹道:“要是能这样就好啦!” “为什么不行?”王鹏问。 “这四户人家分散在村里的四个地方,恰好都是当初规划的主要景点位置,他们顶着不搞,其他全部搞完了也没用,我们是被卡了脖子啊!”高建伟急道。 王鹏听高建伟这么说,立刻走到橱边,从橱里拿出了梅湾旅游的规划蓝图,放到办公桌上打开以后招手让高建伟过来,“给我指一下,哪四个位置?” 高建伟与程忠华一起走到桌边,他拿起王鹏桌上的一支铅笔,在图上一下圈出了四个圈圈,“就这几个地方。” 王鹏注意到,这四个地方两个分别位于当初他与江秀他们游玩的两座廊桥边上,另外一个在湖边,一个在村口。 “我印象中,村口的人家是开小店的吧?”王鹏敲着图纸,头也不抬地问。 “呵,王镇你可真是过目不忘!”程忠华说,“这家只有屋后面有几分自留地,老夫妻两个利用底层的屋子开了家小店,全村的人都在他们家买东西,生意相当好!” 高建伟点下头说:“而且,他们两个儿子都很出息,大学毕业后全部在天水工作,家里没有壮年劳动力。所以,几分薄田他们一直都是种些给自己吃吃的时令蔬菜,生活全靠着小店赚的钱,搞这个立体农业,他们一是没劳力,二是场地也受限制。” 王鹏皱了皱眉,但没有马上表看法,而是让高建伟把其他三家的情况都说一说。 “桥边上的两家,情况大抵差不多,两家的男人都是做泥水工的,两个女人带着孩子,平时就不肯种田,晒晒太阳,难得接点毛衫厂的套**来贴补。”高建伟说着用笔指了指最后一家位于湖边的,“这家情况有点特殊。” 王鹏一直低头看着图纸,听高建伟突然停住不说下去了,就知道这个是真正的难点,便直起身子扔了笔问:“特殊在哪里?” 高建伟一脸为难地说:“这家人姓郑,大儿子是县建设局的副局长,镇里原来做项目规划的时候,请建设局一起参与过,他得知要在老家搞旅游,就让家里人把房子翻建了一下,搞了个饭店,还将他们家的地全挖成了鱼塘说是供人钓鱼,但这些年不管是饭店还是鱼塘,一直都没什么生意,挣不到什么钱。” 高建伟停下来直视着王鹏说:“关键是,他们提出镇里没有按当初的开计划对木桥进行开,现在又要他们搞这个立体农业,纯粹是欺骗,他们不但不会搞立体农业,还要镇里赔他们经济损失。” 王鹏听到这里没有露出不悦,反而呵呵笑起来,“难得,这家子人都很有市场意识,不愧有个当建设局副局长的儿子,眼光到底前。” “王镇……”高建伟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没说的?”王鹏问。 “这个郑副局长,是彭开喜的连襟。”程忠华帮高建伟说了出来。 乡镇就是如此,兜兜转转的,总能找到沾亲带故的关系,王鹏对这一点是深有体会的,毕竟他自己就是从农村出来的,比起城市人的冷漠,农村人的乡土观念很重,亲戚家人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不是随便什么都能取代的,这也就难怪高建伟会说这家特殊了。 王鹏在办公椅里坐下来,指了指沙让高建伟他们也去坐下了说。 沉吟片刻后,王鹏说:“搞立体农业的本意,是要拉动曲柳的农业经济,而拉动农业经济的目的,说到底还是为了让更多的农民得到实惠!” 他敲了敲桌上的图纸继续道:“对于村口那对老夫妻这样的情况,你们工作中要学会变通,不要搞这种一刀切。我倒是觉得,他们不参与也有不参与的好处!” 高建伟与程忠华都愣住了,他们确实觉得没必要每家每户都搞,但这事是县里挂了名的大事,镇里还担保贷了那么多钱,总归是参与的人家越多越好。 “你们不用愣!”王鹏说,“也怪我疏忽,你们没提出这些情况来,我也没注意到,当初这个立体农业试点的范围太大,尤其木桥又兼具旅游开的性质,两件事绝对不能冲突。” “那这个文件都下去了……”高建伟觉得有点左右为难,心里明知道王鹏说的是实情,可是说出去的话,再去收回,岂不被村民们笑话? “做错的事就要立即改,尤其现在还来得及!”王鹏看出了高建伟的心思,“你们要是怕难为情,面子上下不来,我去当着全体村民道歉,把这个事改回来!” 高建伟这下坐不住了,“王镇,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既然是我的工作,还是由我去改吧!” “其实,”王鹏站起来走到高建伟身边坐下,“试点的目的就是要做出效果来,好的让大家效仿,坏的就停止不再做。所以,你干脆趁这个机会,在村里摸摸底,多少人是真心想参与,哪些人是勉强参与的,凡是勉强参与的,干脆就退出不要参与,让这些人以自愿的原则,把田地、鱼塘租借给想参与的人用,我们镇里呢,把给这部分人的奖励再补贴到那些真正要参与的人身上,这样不是皆大欢喜?” 高建伟和程忠华两个人听得眼睛都亮了,高建伟拍着自己的大腿说:“王镇,还是你有办法!” “别高兴太早,”王鹏笑笑说,“我帮你解决了问题,你也得为我再多花点心思。” “没问题,你说!”高建伟爽快地应道。 “既然木桥的立体农业试点调整是因旅游开而起,那么,我希望你跟光良好好碰下头。”王鹏食指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我是觉得,原来的规划做得不够前,这个郑副局长的思路启了我,你们商量着看看,是不是你和光良一起去拜访一下郑局,讨教讨教,尽可能完善一下木桥的规划设计。” 高建伟与蔡光良一直不对付,俩人在走廊里碰到了连招呼都不愿意打,这主要还是高建伟身上有种书生脾气,看不怪蔡光良为人、处事风格,就算蔡光良招呼他,他也都视而不见,久而久之,蔡光良也不愿意拿热面孔贴冷屁股了。 王鹏给的这个任务,让耿直的高建伟一下僵住了。 第291章 香闺会美 王鹏轻拍了高建伟的肩膀一下,“怎么,很为难?” 程忠华看了高建伟一眼,帮他开腔:“王镇,你又不是不知道,高镇与蔡……镇向来说不到一块儿去,让他们俩一起去找郑局,不是为难他吗?!” 王鹏呵呵一笑,拿起茶几上的烟给他们俩,“老高,你自己说,如果你真觉得为难,我让光良一个人去。 ” 高建伟点着烟吸了两口,还是沉默着。 木桥的开因为当初镇里挪用了邢胜利的钱,才会停顿下来,而这中间就有蔡光良的原因。 他知道王鹏看重梅湾开这个项目,木桥村作为这个开项目的一部分,要重新赶上梅湾村的开进度,王鹏对这件事的重视度自然就更高。 而蔡光良这个人,虽然被王鹏收服,高建伟等人都对他持观望态度,他不相信王鹏会百分百地信任蔡光良。 那么,王鹏现在让他这个分管农业的人,与蔡光良一起去找郑局,真的仅仅是为了让他们互相配合,把工作做得更顺利点? 高建伟的眼睛一下亮起来,转头看着王鹏,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自己能看懂的东西。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王鹏英挺的脸庞上,除了平静,什么也没有。 高建伟又狠吸了两口,把手里的烟都吸完,将烟蒂扔进了烟缸,才一拍大腿说:“好吧,既然王镇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和蔡光良一起去吧。”他朝着程忠华挥了挥手,又对王鹏说,“那要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王鹏点了点头,站起来把他们送到门口。 高建伟猜得没错,王鹏的确对蔡光良不是很放心,倒不是觉得他工作能力有问题,而是对他随时表现出来的,对权力**之外的东西那种贪念,王鹏不觉得这个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得了的。 他不想撤换这个在城建方面很有魄力的副镇长,但也不愿意看到蔡光良有一天真的滑向泥潭,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让蔡光良在经手的工作中有起贪念的机会,他知道这很难,但他想试试。 不能不说,此时的王鹏身上,还有很多悲天悯人的东西,总是想尽量让事情完美,包括为了保留蔡光良这样有极强工作能力的人,想尽办法要拉他一把,而根本没有考虑蔡光良本人是不是需要他的这种帮忙。 因为第二天要和李泽一起去天水,回来后就要去京城,王鹏临下班前还是把几个副手都召了来,一起开了个小会,再次交代了一下工作安排。 蔡光良再次提到了东子的那块地,王鹏答复蔡光良,等他京城回来后,他会亲自跑一趟省国土厅,蔡光良的目光内满是诧异,但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散会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姜朝平干脆叫王鹏一块去食堂,王鹏想了想却说自己得去梧桐。 姜朝平以为王鹏要去会莫扶桑,坏笑着一个人走了。 事实上,王鹏是想到纪芳菲。 他是由纪芳菲引荐给吴双杰的,于情于理,王鹏都觉得自己再度进京前,应该去跟她说一声,而且明天本就要先到宁城与李泽汇合,所以他打算见过纪芳菲后,在张冬海家里过一夜。 不过,他去宁城前,先绕道梧桐看了一下东子,陪东子一起吃了医院的病号饭,结果东子非要让自己的司机送他去宁城,他只好把自己的摩托扔在医院。 王鹏担心纪芳菲不在家,在医院就用东子的大哥大传呼了她,结果车到她住的地方,王鹏透过车窗,老远就看见她裹着件大衣站在楼下的冷风里。 王鹏坐的车还没有停稳,纪芳菲就跑了过来,待他一跨出车门更是直接窜到了他跟前。 东子的司机很识趣地直接开了车就走了,王鹏拉着纪芳菲冻得通红的手说:“干吗跑下面来等啊,看冻成这样!” 纪芳菲只是一个劲儿抿着嘴笑,全然不顾自己的手已经有点麻痛了。 她当然是要高兴的。 从京城回来后,王鹏对她的态度完全就像和普通朋友没有什么区别,让她暗自神伤了好些日子。 那次去三泽暗访,东子受伤后说是戏弄一下王鹏,看看他会不会为美女着急,结果王鹏急急就赶来了,当时她还很高兴,可是冯天笑的一句话又像是给她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冯天笑说按王鹏的性格,记者是他们曲柳请来的,采访中如果出了事,不管是阿猫阿狗,他都会着急,与单个的特殊对象是不挂勾的。 纪芳菲为此郁闷了好久,也不敢给王鹏打电话,怕他看轻了自己。 今天接到王鹏传呼的时候,她正在做一期专访,怕与他错过,硬是在采访没有结束的时候,就跑了,半路上还被总编打电话来狠剋了一顿。 不过,看到活生生的王鹏站在自己跟前,纪芳菲觉得被总编骂一顿也值了。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王鹏拍了拍纪芳菲的脸,抬头看了看楼上,“你准备和我一直在这里吹风?” 纪芳菲咯咯笑着,拉了王鹏的手就往楼道里走。 纪芳菲住的是报社的宿舍,都是老职工换下来的房子,一梯有五户人家,走上楼梯就是长长的外走廊,走廊上还摆放着一只只煤球炉。 “现在还能买到煤球吗?”王鹏看着那些炉子问。 “能啊,在几个老弄堂里还能找到煤球店,煤饼也有得卖,不过用的人少了,生意很差,迟早是要关门的。”纪芳菲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门,“随便坐,我去给你倒热水洗把脸。” 王鹏想说不用,但她早已轻捷地闪进了卫生间。 王鹏随意地在房子里看着,现这房子的房间很小,客厅很大,纪芳菲很随意地在地上铺了地毯,扔了几个靠垫,还放了一张矮桌,王鹏估计她多数时候是席地而坐的。 “来,快擦擦,水很热,会暖和些。”纪芳菲的两个手正来回地扔着绞成油条状的毛巾。 王鹏赶紧接过来抖开了擦脸,刚擦完,纪芳菲就递上了面霜。 “呵,我不用这东西。”王鹏笑着推开她的手,心里暗笑城市人就是穷讲究。 纪芳菲撇着嘴笑一下,也没有勉强,接过王鹏手里的毛巾返回卫生间,边走边说:“吴双杰说你那篇文章引起不小的震动啊!” “他告诉你了?”王鹏看着墙上的一幅字问。 “嗯。”纪芳菲重新走出来在他身边站定,“好几个部门的人找过他,连一些省市的领导也想法设法地跟他打听作者的背景,你知道他是怎么形容你这文章的作用吗?” “怎么形容的?”王鹏终于将目光从那幅字上面挪开。 纪芳菲拉他一起在地毯上坐下来,倒了杯热茶递给他,莞尔笑道:“振聋聩。” 王鹏呵呵笑道:“你师兄过誉了!” “上面没人找你谈这事吗?”纪芳菲一边剥着瓜子,一边问。 王鹏点点头,“有。昨天刚刚跟李市长聊过,明天要去见江省长,大后天进京见欧阳晖。” “欧阳晖?我听吴双杰说起过此人,”纪芳菲瞪大了眼睛,手指了指天花板,“是高层智囊团的核心人物啊!” 王鹏只知道要见自己的是国务院政研室主任欧阳晖,至于欧阳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有多大份量,他却是一无所知的。 东子知道他要进京见欧阳晖,也没有作过多的说明,所以,听纪芳菲这么介绍欧阳晖,王鹏的内心还是起了一点小小的波澜,这可不是任何一个基层干部都能得到的机会啊,他暗暗叮嘱自己一定要把握好这次见面的尺度。 “吴总编不愧是京城新闻界执牛耳的人,这种高层人物,他也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王鹏喝了口水说。 “哪里,说起来,欧阳晖也是我们燕大的校友,他和吴双杰是同一个导师,只不过,吴双杰是关门弟子,晚了他好多届。”纪芳菲解释道。 王鹏忽然有点恍然,欧阳晖会直接找自己,恐怕还是托了吴双杰的福,如果事情顺利,这次京城之行,吴双杰还是必须去拜会的。 他正这样想着,纪芳菲也说到了这点,“你这次去,单独去见见吴双杰吧,我们燕大在京城有不少有份量的校友,有他引荐,对你未来应该很有帮助。” 王鹏笑着应了,抬头却见纪芳菲双手捧着一堆瓜子肉递到跟前,心里的那份柔软又被触动了,他现自己近来越来越易感,尤其是对纪芳菲的温柔,他总是有种愿意迷失其中的感觉。 他接过那些瓜子肉,但并没有放进自己嘴里,而是抓起几颗举起来,看着纪芳菲说:“张嘴。” 纪芳菲的眉眼弯弯的,犹如天边的新月,盈润的唇瓣轻启,“给你剥的,叫我张嘴干吗啊?”说着还故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笑眼如花地看着王鹏。 王鹏见状立即张开自己的嘴,将手里的瓜子肉放了进去,还朝着纪芳菲瞪了一眼。 纪芳菲虽是真心剥了瓜子肉给王鹏,但见他要给自己吃,明着拒绝心里却是暗喜,可他只说了一句就放弃了,未免又令她有点悻悻然的感觉,手就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就这一瞬的工夫,王鹏的双唇贴上了她的唇,在她惊讶失措地张嘴欲呼的时候,那些还带着香味的瓜子肉,被他的舌裹卷着送入了她的口中,而他在得手之后,一下就撤离了自己的双唇…… 第292章 不能妄言 这一晚,王鹏最终没有去张冬海家,而是留宿在纪芳菲的香闺里,他第一次现,与纪芳菲在一起,总是会令他强大无比,状态乎寻常的好。 次日一早,吃了纪芳菲亲手做的早餐,在她温情的目光里,王鹏离开报社宿舍去宁城市政府与李泽汇合。 这是王鹏第一次跨进宁城市政府的大门,看着高高的门楣,一进连一进的院子,以及分布在院子四周的办公楼,他心里无端地升起一种崇敬与向往。 王鹏没有意识到,两年多的官场生活,已经使他不知不觉地融入进了那种氛围中,像许多官场中人一般,开始从内心企盼着自己能迈上更高一级的台阶,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要迈上去,这都是一个真正的开始…… 李泽的办公室在一号楼三层的东,在迈上三层的走廊时,王鹏意外地遇上了冯天鸣。 “小鹏?”冯天鸣比王鹏更感意外,他前后看了看,现王鹏是一个人前来的,愈奇怪了,“你来找……?” “冯哥,我是来见李市长的。” 冯天鸣还和过去一样称呼王鹏小名,王鹏没加迟疑地也与过去一般地叫他,冯天鸣点点头却马上又问:“是为了那篇文章找你吗?” 王鹏呵呵笑道:“应该是吧。” 冯天鸣的眉头深锁了起来,“小鹏,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这么有悖地方利益的文章,你写来干吗?这些问题就算要考虑,也得由四九城里的那些人去考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想这些,你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此时正是刚上班的时间,不时有人从楼梯走上来,王鹏不想站在这里与冯天鸣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因而只是浅浅笑着,没有应答。 冯天鸣显然也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说:“李市长的办公室走到底第一间就是,我不陪你过去了。” 王鹏笑着应了,又跟冯天鸣道了再见,便大步朝李泽的办公室走去。 李泽的办公室分内外两间,在外间办公的是李泽的秘书曾海,内间才真正是李泽办公的场所。 曾海听王鹏报了身份,让他先稍坐一会儿,称李泽办公室现在有客人。 王鹏刚要坐下,就听见李泽的浑厚低沉的声音从内间传出来:“你们开区的这个数据有问题就核实清楚,等核实完了再来跟我讨论钱的事,回吧,回吧,弄好了再来!” 说话间,内间的门被打开,李泽推着一名中年男人走出来,一直送到门口,回身时看到站在身后的王鹏,立刻说:“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 王鹏跟在李泽身后,向曾海点了下头,进了内间。 “王鹏,你坐一会儿,我还有一个电话打完我们就出。”李泽说完就拿起话筒拨电话。 王鹏静静地坐在沙上等候,李泽的电话讲了很久,听上去又是在说钱,这不由让王鹏暗暗苦笑,哪儿都在搞开,但又哪儿都缺钱。 直等了半个多小时,李泽的电话才打完,刚叫秘书通知小车班,招呼了王鹏要出,冯天鸣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说是要听听李泽的意见。 李泽看了看时间,朝王鹏歉意地指了指沙,自己则站在办公桌边直接看起文件来。 冯天鸣说是来向李泽请示的,眼睛却一直在注意王鹏,尤其是他留意到李泽对王鹏流露的歉意表情,心里相当震惊。 “这个不是在会上已经明确了吗?你直接办就是了,还要征求什么意见?”李泽看完文件抬头诧异地问冯天鸣,却看见冯天鸣的目光落在王鹏身上。 “啊,我是想再确认一下,做起来可靠点。”冯天鸣听得李泽问话,连忙转过头来。 “王鹏,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冯副市长。”李泽见冯天鸣注意王鹏,干脆把王鹏叫过来要给他们做介绍。 冯天鸣连忙说:“不用介绍,不用介绍,我和小鹏早就熟识。” 王鹏也笑着说:“是的,李市长,冯副市长的妹妹和我是同学。” “冯天笑?”李泽笑着点下头,“看来你们学校出人才啊,这个冯记者言辞够犀利!” 冯天鸣嘿嘿陪笑着,先告辞离开。 王鹏与李泽坐上李泽的专车后,李泽就问:“听上去,你和冯天鸣关系不止是熟络啊?” 王鹏点点头,“东子估计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能在宁城建校顺利上学,当初全靠了冯天鸣的帮助,那些年,他对我就如亲兄长一般。” 李泽没有说话,体味着王鹏说的“那些年”背后的潜台词。 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王鹏与李泽就到了运河省政府,并于十分钟后到了江一山的办公室,俩人一起在会客区坐等了二十多分钟,秘书才请他们进去。 王鹏曾经一次次地拒绝、错过与江一山的见面,初次见面竟是在这样的一种氛围之下,让这个第一次踏进江一山宽大办公室的王鹏,心里无限感慨。 “坐吧,不用拘束。”江一山从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站起来,对跟自己打招呼的王鹏和李泽指了指会客区的沙,自己也走了过来。 与江援朝一般,江一山也长着北方人一般的魁梧身材,并且方头大耳,中气十足。 江一山并没有直接道明找王鹏的目的,而是对着李泽问:“你父母身体怎么样?” 李泽淡淡一笑,礼貌地回道:“多谢省长牵挂,他们一直都很好!” 秘书给王鹏、李泽泡了茶送进来,又帮江一山的杯子加满了水,拿过来递到他手上,才轻轻在江一山耳边打了个招呼,才对李泽、王鹏分别微笑点头后离开。 王鹏对比自己给年柏杨做秘书的经历,觉得到底是省长秘书,更多了一份谦恭与小心谨慎呐。 江一山与李泽拉了几句家常,又问了一些宁城的情况,始终把王鹏晾在一边。 直到李泽回答完江一山的所有问题,主动问他:“省长,您看,我是不是到外面坐一会儿,让您跟小王单独聊聊?” 江一山微微颔,李泽投给王鹏一个鼓励的眼神,站起来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李泽一走,王鹏立刻就感到自己的脸被江一山盯得**辣的。 “你的确胆子不小啊!”江一山开口就是一句令王鹏感到颇为沉重的评价,“这样的文章都敢拿到内参上去表,是嫌在省内闹得不够,还要搞得全国都不踏实?” 王鹏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一句都不能接口,连解释都不能有。 而江一山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王鹏相当意外:“不要以为写了一篇东西,有了李家的支持,你就如虎添翼了,小子,我告诉你,还早着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内容是李家授意给你的吧?” 王鹏不会否认自己写过的东西,但对于李家,却只能装糊涂,“江省长,我确实写了一篇文章给经济报的内参,但这上面全部的观点都来自于我自己,不存在谁授意给我的说法,更不知道你说的这个李家是怎么一回事。” 江一山对王鹏的反应早有准备,缓缓问道:“不知道李家?如果不是和李家有关,李泽为什么要担心你和我的见面,特意护送你过来?” 王鹏的确不清楚李震川要李泽陪自己一起见江一山的真正目的,但他坚信一条,李震川不会害他,这么安排自有这么安排的道理。 他对江一山笑笑说:“估计他也是怕我乱说吧,担心我给宁城招来麻烦。” “呵呵,王鹏,我看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你也知道你的行为会给别人添麻烦?” “知道。”王鹏点了下头,“谁的奶酪被别人动了都不会高兴。” “奶酪?你把地方经济和中央财政比喻为奶酪?”江一山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人才,可惜没把心放在自己的土地上啊!” “不,江省长,我的每一个观点都是以自己脚下的土地作为出点的,虽然从近期来看,不免会让地方上有阵痛的感觉,但这阵感觉过去,一切就会豁然开朗。”王鹏虽然知道因为江秀的事,江一山心里对自己已经存了偏见,但他不想让江一山误会自己的观点。 “你很乐观嘛!你难道觉得这会成为一项政策,最终在接下来的两会上通过?”江一山眯起了眼睛,锐利的光芒从聚焦的瞳孔中射出来,划向王鹏。 王鹏谦逊地笑了笑说:“我只是想通过这篇内参表达下观点,至于其他的,我并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哈哈哈……”江一山大声笑着,声音干涩而空洞,“好好好,我知道你这两天要进京,希望你牢记这四个字,有些事,还不是你一个小小的镇长能妄言的!” 这句话从江一山嘴里说出来,不但冰冷,还让王鹏感到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把他心里对江一山仅存的一点敬重统统砸得粉碎。 江一山后来还说了些什么,王鹏并没有完全记住,因为那些都不是重点,“不能妄言”才是江一山这次找王鹏谈话的真正原因,而王鹏恰恰是一个敢于妄言的人,这也注定了他与江一山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第293章 京城宴客 从天水回来的第二天,莫扶桑的借调手续来不及办完,又正好有个台商前来洽谈投资事宜,她不可能请假,王鹏只好孤身去了京城。[[< ?[ 意外的是,才走出都机场,王鹏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吴双杰。 “真不好意思,还劳烦吴总编亲自来接机!”王鹏双手握住吴双杰的手说。 吴双杰将另一只手也拍上王鹏的手背说:“小师妹拜托的事,我当然要尽力啦!” 王鹏这才知道是纪芳菲将自己的航班号告诉了吴双杰,立刻笑道:“纪姐和你都这么帮我,真是感激不尽!” 吴双杰呵呵笑着让司机帮王鹏把行李放上车,然后与王鹏一起上了车。 “怎么样,马上要见欧阳主任,会不会紧张啊?”吴双杰笑问。 “的确有点。”王鹏如实回答。 “放松点,他为人亲切和善,很好相处的。”吴双杰看了看表说,“我们先去吃饭,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完了再一起放松放松,给你壮壮胆!” 王鹏连忙表示感谢:“太让你费心了,吴总编!” “哎,你是芳菲的朋友,不要老是吴总编、吴总编的叫,直接叫大哥,不然太见外!”吴双杰说。 “那就听大哥的,你也叫我小鹏吧,兄弟们都这么叫。”王鹏说。 “行,小鹏!”吴双杰点下头,“待会一起吃饭的几个朋友,虽然都是官面上的,但他们都是我燕大的校友,不但魄力学识过人,为人也都相当仗义,都是值得推心置腹相交的人,你不用感到拘谨。” 王鹏感激地点点头说:“能得大哥倾力引荐,我也算是有福之人!” 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京城饭店,开了车门请吴双杰与王鹏下车。 比起吴双杰上次请王鹏和纪芳菲吃饭的地方,位于市中心的京城饭店本身就是一家豪华酒店,内设的各个餐厅除了各具风格之外,独特的菜式也是一般地方不能比的。 吴双杰引着王鹏进入装修豪华的谭家厅时,王鹏的眼睛差点都直了,在他的感觉中,这样的场所与皇宫是没有区别的了,大气奢华直扑面门。 王鹏想起上次来京,与石沪生一起吃饭时,曾有说到这个谭家厅,石沪生引用了老京都人的说法——“戏界无腔不学谭,食界无口不夸谭”,前面的“谭”指的是京戏泰斗谭鑫培,后而这个“谭”说的就是谭家厅的谭氏官府菜了。 王鹏这个时候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腿抽筋的感觉,石沪生除了说过这个谭家菜的特点,也说到过这个地方最最显著的特点“贵”! 这个“贵”字,先体现在菜品的昂贵,普普通通一道蔬菜都能上百,私房菜中的极品更是以四位数论,王鹏当时就想过,曲柳老百姓一年的收入竟然只抵一个菜,这菜端上来后还能吃得下口吗? “贵”字体现的另一个方面就是食客身份的显贵,凡是来此间吃饭的非富即贵,基本都是请吃与吃请的,一般老百姓根本连脚也不会往里面伸,普通老京都人也都只是听说其响亮的名头,而一辈子都未曾真正见识过内里的精华。 本来听说吴双杰给自己引荐一些朋友,王鹏便打算这餐饮要由自己来请,可是,看着谭家厅里的情形,王鹏有点怀疑自己的荷包是不是不够丰满? 吴双杰久居京城,自然是不会知道王鹏内心的想法,还非常热情地给王鹏介绍着:“怎么样,这里非常有气度吧?按四九城里的说法,这就是一显摆的地儿!为什么这里显摆?那是因为,这里的每道菜都是宫廷菜,皇上吃过的,咱现在也吃,能不显摆吗?” 王鹏嘿嘿笑着,应不下声去。 “小鹏,我跟你讲啊,这个谭宗浚虽然官运不佳,但做菜真是了得,他自己对吃挑剔,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讲究,关键是它的烹调口味南北兼具,所以像你我这样的南方人也能吃得惯。当年啊,张大千为了吃这里的黄焖鱼翅可是花了重金呐,啧啧……” 吴双杰说得兴味十足的时候,俩人已经到了包间门口,服务员为他们开了门,装饰古雅的包间内还空无一人。 “我们先坐,他们一会儿都能到。”吴双杰让服务员调了暖气的温度,一边脱大衣,一边招呼着王鹏。 服务员倒完茶,退到门外,帮他们关上门后,吴双杰喝了一口茶说:“今晚来的一共四个人,有中组部一局巡视员夏凡;人民银行研究局的研究员徐铁男;国计委地区经济司的冯雄鹰;财政部经济建设司的副处长潘荣芳。” 王鹏听着这一个个名字,只觉得越听越惊心,全部是大员,这哪是吃饭,完全是明天与欧阳晖见面前的热身。 一向冷静的王鹏终于有了一种汗涔涔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暖气片,想确定是不是包间内的温度过高才导致自己有这么明显的汗意。 “你别看他们一个个都身居高位,在这个四九城里啊,也不过是些普通人罢了,”吴双杰笑了笑,“这里实在是官多如牛毛,说句不怕老弟不高兴的话,像你这样的级别在这里,天上随便掉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 王鹏陪着笑,点头称是。 吴双杰聊兴正浓的时候,包间门被推开,服务员同时引进了三个男人,从相貌上判断,都在四十五六岁上下,显然比吴双杰都要年长不少。 吴双杰立刻站起来迎上前,与来人一一热情的握手,并为一旁的王鹏作了介绍。 脸圆头秃,只剩几根头从左侧斜盖到右边的,是夏凡。 身长高大,剑眉星目,一口东北口音的是徐铁男。 冯雄鹰人如其名,长着一对鹰眼和一个带钩的鼻子。 王鹏弯着腰,伸着双手热情殷切地分别握着三人的手,除了冯雄鹰始终没什么表情,夏凡与徐铁男都相当亲切地与王鹏开玩笑,说都没想到王鹏不但年轻,还长得英俊,要是在京城工作,只怕早被不少名门贵媛给盯上了。 正说着话还来不及入座,西服笔挺,约摸四十七八岁年纪,长相清癯的潘荣芳走了进来,吴双杰少不得又是领着王鹏一番招呼,然后主客推让了一番,很是自然地都以各自的级别坐下来。 客人到齐,吴双杰一改先前与王鹏单独聊天时的高谈阔论,小声征求了一下客人的意见,才开始拿着菜单叫服务员点菜。 上菜的度并不快,服务员始终站在包间门外,坐在末座的王鹏便主动承担了服务工作,又是倒茶、又是敬烟的,好一阵忙活,好在他做过年柏杨的秘书,对于官场上应酬的基本礼仪是没有一点问题。 与宁城这边吃饭不同,开席前上的都是冷盘,谭家厅在上冷盘的同时,还上了一点小食给客人填肚子,王鹏估计这多半还是吴双杰考虑周全所致。 上菜的时候,服务员进进出出的,主客间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但缘于京都风气使然,内容还是十有八*九与国家大事有关。 主菜基本上来以后,吴双杰亲自给在座的人倒了酒,然后端着酒杯说了一番开场客套之词,率先敬了众人一杯酒,大家也都陪着喝了一口开场酒,这才算是正式开桌。 因为王鹏是新识,他又新近写了那么一篇轰动全国政坛的文章,开始的气氛还是有点僵硬的,好在吴双杰能说会侃,三圈酒敬下来,气氛已然轻松不少。 夏凡是第一个谈到王鹏文章的人,不过他的言谈温和,语气不乏对王鹏的欣赏之情;徐铁男为人虽然和善,但说到财经政策这些专业问题,言辞立刻就尖锐起来;冯雄鹰的话题始终围绕的却是粮食价格放开的事情,言谈间不时露出对王鹏观点的不认同,字字句句颇有针对;而潘荣芳是唯一一个一言不的人,除了应对吴双杰等人的敬酒,就是抽烟静听每个人说话。 也许是酒壮人胆,王鹏已完全没有初时的紧张,对于在座几位初识的官员所提出的问题,应对自如,游刃有余,举手投足极是沉稳。 一旁的吴双杰在王鹏说话的时候,不时投去赞赏的目光,能在初次见面的场合,尤其是一众高层重要部门的官员面前,能如此不卑不亢沉着应对的,吴双杰觉得在王鹏的同龄人中恐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了。 夏凡毫不掩饰自己对王鹏欣赏,尤其是在王鹏从容应对冯雄鹰的一个个刁钻问题、毫无惧意地与徐铁男探讨现行政策的利弊后,夏凡更是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直接就大声说:“来,王鹏小兄弟,老哥哥和你干一杯,你可是让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啊!” 夏凡的话立刻引起徐铁男的同感,“不错,是有点你当初的风范,嘿嘿,后生可畏!” 王鹏刚与夏凡喝完酒,一直没有说话的潘荣芳突然也举起了杯子,“我也来敬敬咱们这个小朋友,希望你的未来能一路走好!” 潘荣芳的话,让王鹏很有些惶恐,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内心,端起杯子朝潘荣芳举了举,随即一饮而尽。 这之后,酒桌上的话题开始轻松起来,王鹏的酒却喝得不轻松,但他这天的状态出奇的好,足见人的心情还是能间接影响酒量的。 席间,王鹏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找服务员带路去结账,结果一下花掉他身上一半的钱,令已经喝得三分薄醉的他,不由暗叹幸亏自己不是缺钱的人,否则这场面还真撑不下来。 第294章 差点露宿街头 晚饭结束时,吴双杰对服务员说要签单,服务员笑着指了指王鹏,说这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吴双杰愣了一下,呵呵笑着拍了拍王鹏的肩膀后,提议一起去唱歌。〔[ (?〔 ] 潘荣芳摇摇头婉拒了,冯雄鹰也说家里有事不能去,夏凡、徐铁男倒是一拍即合,于是王鹏他们先把潘荣芳、冯雄鹰送到停车场,看着他们上车,王鹏突然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带了一些高品质的毛衣,连忙让他们稍等,他跑到吴双杰的车里拿了过来,分别送给了潘荣芳和冯雄鹰。 “两位领导,这是曲柳生产的毛衣,质地很好,还请笑纳!”王鹏双手捧着毛衣递到潘荣芳和冯雄鹰跟前。 吴双杰在边上呵呵笑着说:“哟,这毛衣的确不错,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就给过我一件,穿着相当舒服!” 潘荣芳率先接过毛衣,朝王鹏点头说谢谢,冯雄鹰虽然也接过了毛衣,但却是前后翻看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送走潘、冯二人,吴双杰与王鹏返回跟夏凡、徐铁男汇合,一起去唱歌,四个人又喝了不少的啤酒,期间来了几个女的,都是吴双杰报社里的记者,不但个个年轻漂亮,歌唱得好听,说话动听,酒量也吓人,但是看夏凡、徐铁男受落的样子,王鹏又领教了一回京城交际与地方上的不同,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几年之内,这股风气就席卷大江南北了。 一帮人直玩到午夜才尽兴散场,王鹏一结账,才现一瓶小店里卖几元钱的啤酒,这里竟然要卖到2o块,唱这一晚上的歌,一下就把王鹏身上剩下的钱几乎花光了。 夏凡与徐铁男住得很近,吴双杰让司机先把他们送回家,然后才送王鹏。 王鹏想到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钱,有点犯难,想了半天才说把他送到宁城驻京办,他估计自己只有求助于石沪生了。 吴双杰见惯世面,王鹏虽然没说,他自然知道今天一个晚上花销不菲,在王鹏下车告别的时候他摇下车窗说:“小鹏,今天其实本是我请客,却让你掏了腰包,真是过意不去!这样,你回去的机票我包了,”王鹏刚想说不行,他就摇着手说,“不许再跟我客气,否则下回芳菲见到我该骂我了!” 王鹏只好笑着答应了,挥着手看车子开远了,他才回头看了看驻京办所在的小区,拉着行李往里面走。 刚到小区9号楼的警卫室门口就被拦住了,王鹏与值班的老头说要找1o楼办事处的人,对方则问他要介绍信,王鹏来前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当然是摸不出来,人家愣是不让进。 王鹏没辙,这大半夜的,身上又没什么钱,没地方去,只好敬烟说好话,拜托老头借电话给他,打给石沪生。 好不容易打了电话,才知道石沪生在外面应酬还没有回来,不过他知道是王鹏来了,倒是说马上回来。 王鹏在警卫室坐了半个多小时,石沪生才开着他的奥迪车回来,看王鹏还拉着行李,立刻就问:“怎么,找不到住的地儿?” 王鹏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说:“其实是我今晚请客吃饭、玩乐,把身上的钱给花光了,不得已来找您收留一下。” 石沪生先是一愣,随即就爆出一阵笑声,赶紧地让王鹏拉上行李跟他走。 所谓宁城驻京办,其实全称是宁城驻京城联络处,连个办事处也算不上,但就是这个小小的联络处,在这个位于京西的牡丹小区9号楼租下了1o楼整层的房子当办公室,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部门。 而石沪生带着王鹏却是出了大楼,直接上车,把他拉到了驻京办开设于京郊的酒店——宁园酒店,这里不但是接待进京开会、学习、办事的各级领导的场所,也是驻京办工作人员居住的地方。 石沪生将王鹏带到大堂办了入住手续,又亲自陪着他到了房间。 走在酒店铺满红毯的走廊上,王鹏看着四壁挂着国画,以及纹理华美的壁纸,由衷地说:“这里的环境真是清幽!” 石沪生转过头望他一眼说:“不错吧?这里可是花了我不少的心思呐!你是不知道啊,驻京办就是各地政府的一张名片,没有点格调,在这四九城里就没法儿见人。” 说话间俩人就到了王鹏的房间,推门入内,一色的红木色家具,配以缎质的寝具,古风实足。 “房间小了点,没办法,这几天省里有领导在,套房都住满了,你将就着点。”石沪生说着帮王鹏开了暖气。 “石主任,这已经够好了,你就别忙了,我自己来!”王鹏说。 尽管已是凌晨一点多,石沪生开完暖气却没有走的意思,反倒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扔了一根烟给王鹏后问:“你不急着睡吧?” 王鹏就算是想睡,石沪生今晚帮了自己大忙,使自己不至于流落街头,他当然是说“不急”的了,而且他这此来,时间安排得很紧,也想趁此机会与石沪生谈谈这个销售设点的事。 “那好,咱们正好聊聊。”石沪生点上烟,“我前两天接到雷副部长的电话,哦,她先在调职了,就是原来组织部的雷琳雷大姐。” 王鹏一怔,“你认识她?” 石沪生点点头,“我是她一手提拔的,能来京城,也是她出的力,对她我是一辈子都感激的!” 这倒是令王鹏很意外,没想到雷琳对石沪生竟是有知遇之恩,如此一来,莫扶桑来京城就再好不过了。 果然,石沪生说:“她跟我说了你和莫扶桑的事,老弟,说实话,我很钦佩你的勇气!在权位和女人之间,我自认没你的这份气概,因此也为小莫感到高兴,能遇上你这样重情的男人。” 石沪生是有感而,王鹏听在耳里却觉得汗颜,他爱莫扶桑不假,但他也深知自己不够专情,所以“重情”二字他觉得自己当不起。 石沪生一直还在说“……听雷大姐说,你们曲柳这次过来设点,想把小莫借调来,是吗?” 王鹏点了点头说:“本来我这趟来是想带她一起过来的,但是她的借调手续没办完,而且正好有一批台湾客商过来谈投资的事,她脱不了身,所以估计下次要由她自己过来见你了。” “没关系,既然是雷大姐的女儿,我一定会照顾她的。”石沪生说到这里看了看王鹏,“何况,你又是东子的朋友,无论哪层关系我都要照应好她。” “那我就先谢谢啦!”王鹏连忙说。 “不用客气,”石沪生摆摆手,“你这次来,是专程带毛衣样品过来?” 王鹏笑笑说:“这只是附带的,我是来见欧阳晖主任的。” 石沪生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其实很清楚王鹏为什么进京,但他不确定王鹏对自己的信任程度究竟怎样,所以就算有东子、雷琳的关系在,他还是想确认一下王鹏自己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见欧阳主任是大事情,”石沪生掐了烟,拍拍大腿站起来,“那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养足了精神见领导,也显得你对这事的重视。” 王鹏也忙着站起来送他。 石沪生拉门前却转过身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你身上没钱,那可是走一步都难!” 说着就拿出皮夹,抽出里面一叠的百元大钞,点了两张又合拢了一起放到王鹏的手里,“还是都给你备着,你刚到这里第一晚就有本事把身上的钱都花出去,看来结交的不是一般人,多备着点总是好的。” “这怎么行,太多了!”王鹏想抽出几张,其余还给石沪生。 石沪生瞪他一眼道:“你没住的地方能想到我,证明你看得起哥哥我,现在又来跟我客套?这些都是借给你的,等你回去后,帮我还给你嫂子,我现在难得见到她,除了常给她捎点钱回去,唉……” 石沪生似乎今晚很是感触,王鹏对他的私生活毕竟不了解,也不敢乱搭话,只好拿了钱应道:“那好,回去我还给嫂子。” 石沪生拍了拍王鹏的肩膀,“这就对了!行了,我走了,你早点睡。” 送走石沪生,王鹏就躲进卫生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后竟是睡意全无。 他开了电视躺在床上,屏幕上放些什么全都没看进去,脑海里想的全都是晚饭餐桌上的那些交谈,像过电影似的一遍遍的放着,潘荣芳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成了他分析的环节。 如此这般静静想了个把小时,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睡意才渐渐袭来,朦朦胧胧地睡去,睡梦中竟看到纪芳菲笑着向他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步履蹒跚的小小孩,他们三人有说有笑地在阳光下跳着、跑着…… 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木窗棂照进来,在短毛大花地毯上又覆了一层斑驳的暗纹,王鹏想到梦里的情形,一时有点茫然,竟生出不知身在何地的感觉。 他看了看时间,已是早上七点,时间紧迫,赶紧起床洗漱,穿戴整齐后匆匆离开宁园。 第295章 年轻的冯夫人 与欧阳晖的见面,正如吴双杰所说,气氛相当轻松。[ 五十刚出头的欧阳晖,双鬓花白,国字脸上嵌着一对极有洞察力的眼睛,配上极有肉感的鼻头和宽阔的嘴巴,让人感觉到的不是威严,而是一种温和的力量。 与前一晚在谭家厅冯雄鹰的犀利相比,欧阳晖的谈吐更像是一个学者,他与王鹏的交流完全是海阔天空的,想到什么问什么,也不时回答着王鹏的求教,毫无一点架子。 一个多小时的会面结束后,欧阳晖亲自把王鹏送到门口,一再叮嘱他好好工作,并随时保持跟他的联络。 回到宁园,王鹏就接到吴双杰的传呼,问他见面情况,王鹏回说很融洽,吴双杰便说让王鹏在宁园等他,冯雄鹰的夫人方菊要见他。 吴双杰没说方菊为什么要见王鹏,王鹏也没问,利用等他们来的时间,分别给东子、李泽、年柏杨打了电话,本想再给莫扶桑打个电话,门铃响了,他只好放下电话去开门。 门开处,是吴双杰陪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少妇站在门口,王鹏赶紧将他们让进门,听了吴双杰的介绍,王鹏才知道这位年轻少妇正是冯雄鹰的夫人方菊。 王鹏没想到冯雄鹰夫妇是老夫少妻,方菊同样没想到丈夫与吴双杰口中的王镇长是个年轻人,当下各自寒暄几句落座,方菊便道明了来意。 原来,冯雄鹰拿到王鹏的毛衣不以为意,在外做服装生意的方菊见到后却是大为欣喜,说这样的毛衣现在放在商场里售价高得吓人,这里面可是藏着大商机。 王鹏带了毛衣样品来确实是想在京城找找机会,但他是真没想到,昨晚随手送出去两件,今天生意就上门了,也不知道是现在的人都缺这个来穿,还是他运气好,或者说是曲柳的毛衫业运气好。 方菊提出要看看王鹏带来的其他样品,王鹏马上把行李箱打开,满满一箱全是他带来的最新样品,让方菊看得爱不释手。 “小王镇长,我给你们做京城的总代理吧,保证让你们的毛衣在京城打响牌子。”方菊说。 王鹏有经济头脑,但这商业场上的门道他到底是门外汉,一听方菊说什么“总代理”,他就有点懵,吃不准这是什么玩意儿,想了想就说:“方姐,您来说这事,按说我应该一口答应,可是我们这个毛衣是许多个厂家生产的,我还真不能直接就代他们作这个主。” 方菊听他这样说,脸上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一旁的吴双杰马上说:“那你想想办法啊,你们要打开市场,这么好的主顾上门,哪有往外推生意的道理?” 王鹏呵呵笑道:“我是真不懂生意经呐,这样吧,方姐,我们曲柳派驻京城的销售代表,最近就要过来了,我让她到了以后就跟您联系,您看可以吗?” 方菊一听也只能这样了,随即又翻看起那些样品来,王鹏连忙挑了几件女款的塞到她手里,说是送给她自己穿。 “这怎么好意思,来谈生意,倒让你送我衣服!”方菊半推半就着对镜子又比划了一下毛衣,“难怪吴总编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没有的,实在是你很会做人呐!” 王鹏笑道:“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效果是不一样的!方姐如果肯穿了我们的毛衣出门,就算我们的款式设计一般,那也会因为方姐的气质而让人眼睛一亮,更何况我们这些毛衣件件是精品,再有您这衣架子穿了往那里一站,那还不立即迷倒一大片啊!” “哟,双杰,你看看他,还说自己不懂生意经,说起来这么一套套的,要是再懂点生意经,岂不把我一起当商品卖了呀!”方菊说完咯咯咯地直笑。 王鹏与吴双杰也陪着她笑,笑完了,方菊收起毛衣说:“行,你这几件衣服呀,我收了,回头拿去给我的姐妹们,让她们也好好帮你们参谋参谋,怎么在这四九城里站稳脚跟。” 王鹏连忙又是好一番感谢,看看时间已经该吃午饭了,于是就顺水推舟要请方菊吃饭,感谢她这么仗义相帮。 方菊见王鹏如此殷勤,笑得眼睛都弯成一条缝了,让吴双杰想想哪儿有新口味,一起去尝尝。 她的话才出口,门口就传来石沪生的声音:“干吗去别的地方吃啊,我这里最近就有新鲜的山货刚运到,冯夫人,赏个脸吧?” “哟,我当是谁呢,能直接闯进来,原来是你这只皮猴儿!”方菊对着石沪生笑骂道,一看俩人就是熟识。 吴双杰与石沪生交道打得不多,但既然都是场面上走的,又有各自的朋友在场,熟络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于是就决定了在宁园的餐厅用午餐。 王鹏直到菜上了桌才知道,石沪生说的“山货”竟是刺猬、穿山甲这些东西,心里惊讶嘴上边脱口而出:“这不都是保护动物吗,怎么能拿出来卖?” 石沪生呵呵笑道:“傻了不是?谁说卖了,我这是送给冯夫人和吴大编吃的,你想吃还没份呢!” 王鹏摇摇头,撇撇嘴,“幸亏没我的份!” 吴双杰和方菊看他这样都哈哈的笑,然后捧着个碗盅吃得不亦乐乎。 石沪生只陪着喝了一圈酒,就说其他包间还有客人,告辞出去了。 方菊一边吃着,一边又问王鹏:“小王,你们那里都有些啥土产啊?” 一问土产,王鹏又来劲了,“方姐,说到这个,你喜欢吃梨和桃子吗?” “喜欢是喜欢,可这东西没什么特别啊。”方菊说。 “方姐,这你就不知道了,不同地方产的梨和桃子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我们那儿产的桃子和梨,不但个大、水分足,而且甜鲜适口,绝对是上佳品种。”王鹏兴奋地说。 “有那么好吗?”方菊怀疑地看着王鹏。 王鹏立刻说:“好不好的,等果子熟的时候,你到我们那儿去玩,我带你自己去摘了吃,你就知道啦!” “自己摘?”方菊的眼睛立刻亮了,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王鹏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去过农村,这自己摘脏不脏啊?” 王鹏与江秀当初规划这个梅湾旅游项目的时候,让游客自己进果园体验采摘就是一项内容,但方菊此刻提出的这个问题,让王鹏意识到未来在具体实施的时候,还要考虑一部分城市游客怕脏的心理,适当地做一些措施尽可能地减少他们这种感觉。 “进果园自己去体验,我要说一点不脏是不可能的,但毕竟不是下田,相对要好许多。”王鹏说。 “哎,这个不错!”方菊转头对吴双杰道,“双杰,找个机会一起去吧?” “没问题,我来安排。”吴双杰点头。 王鹏连忙说:“你们只要确定来的时间,行程就全由我来安排,反正过段时间我们这里会有人常驻,随时能联络的。” “对,对,你们那个销售代表,让他到了后就跟我联络哦!”方菊说。 王鹏连连点头答应。 饭后,三人又在宁园的茶室喝了一会儿茶,闲谈了一阵,才由吴双杰送方菊走。 下午,有个自称经济报社办公室工作人员的小伙子,给王鹏送来了第二天返回天水的早班飞机票。 小伙子才走,吴双杰的电话就来了,问他晚上想怎么活动,王鹏想了想说:“上午和欧阳主任谈得很投契,我想走之前请他吃顿饭,你看是不是妥当?” 吴双杰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你自己先打个电话邀请他,也显得你有诚意,回头我再帮你联络他一下。” “那你看这吃的地方……?”王鹏想到昨天的架势,有点拿捏不准。 吴双杰马上说:“他不是那种务虚的人,你就请他在宁园吃,告诉石沪生上几个清淡点的家常菜就成。” 王鹏这下算是明白了,说到底,官越大越不讲究,真正讲究的往往是哪些不大不小的官员。 “行,我知道了,和他通完电话我再打给你。”王鹏说。 等吴双杰挂了电话,王鹏就按照欧阳晖给他的联络方式,打了电话过去,一听是王鹏,欧阳晖就幽默地问:“上午意犹未尽,下午还要再补充?” 王鹏呵呵笑着说:“跟您聊这个把小时,可抵得上我读十年书了,只可惜,我离得远,不能常常向您求教!” “呵呵,现在的通讯很方便,我们现在不又说上了吗?”欧阳晖似乎心情相当好。 “是哦!”王鹏突然觉得有点紧张,怕冒冒然地要请欧阳晖吃饭,不但让他觉得唐突,甚至会不会引起他反感? “怎么,你是不是有事要说?”欧阳晖像是有看透人心的本事,隔着电话已经感觉到了王鹏的紧张。 王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欧阳主任,其实,我是想在自己回去前请您吃顿便饭,但又怕您觉得我冒失,所以有点紧张。” “哈哈哈,我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吃顿饭吗?这可不像你敢说敢写的作风啊!”欧阳晖爽朗地笑着。 王鹏一阵狂喜,“您这是答应了?” “嗯,你把地方告诉我,下班后我就过去,不过我说前头啊,不许搞铺张浪费!”欧阳晖说。 王鹏赶紧将宁园酒店的地址告诉了欧阳晖,挂了电话后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三分钟,他才慢慢平静下来,重新打了吴双杰的电话。 吴双杰听说欧阳晖一口答应了,明显愣了愣,隔了老半天才说:“你老弟看来真的是人缘不浅呐!” 第296章 拜师欧阳 欧阳晖是个极其守时的人,果真一下班就赶到了宁园的餐厅,吴双杰倒是稍后才到的。[[〈 吴双杰进门的时候,看到欧阳晖与王鹏真聊得热火,不由得感叹道:“看来,你们二位是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啊!” 欧阳晖呵呵一笑说:“的确如此,咱们可算是一见如故的忘年交了!” 王鹏闻听这话,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忙说道:“欧阳主任这样说,我真的是既感动又汗颜!如果您不嫌弃,可不可以收我做个学生,让我能常常听您的教诲?” 王鹏话音一落,一旁的吴双杰双手一拍就道:“这主意我看好!” 欧阳晖此时倒有些为难了,“这个不太好吧?我现在已经不是教书先生了,再收学生未免……” “师兄,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小王,不然,以你的性格,今天这餐饭未必会来吃!”看欧阳晖微微笑了笑,吴双杰继续说,“你现在虽然人在机关,但与做学问也没多大差别,收个学生实在也不为过,何况,你不还是我们燕大的客座教授吗?” 欧阳晖沉默着没有出声。 王鹏又接着道:“欧阳主任,我是八六年的中专生,学历不高,毕业以后一直在读函授,最近才刚刚读完大专,所以这次的文章我只能提出一些观点,更深入的展开就做不到了。所以,如果今后能有您给予指点,对我而言是终身受益的!” 王鹏的真诚让欧阳晖动容,终于说:“以我现在的身份收学生,与在课堂内教学生还是有不小的差别,你好歹也是个干部,个中原因不用我细说,你应该能明白。” 王鹏的脸色黯淡下来,他当然明白欧阳晖的意思,官场上讲究门生故旧、老乡关系,但对于欧阳晖这样淡泊的人,恰恰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套关系背后的各种利益连接,因而他喜欢王鹏这个年轻人是一回事,收学生又是另一回事了。 欧阳晖沉吟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倒是可以考虑这件事。” “哪三个条件?”王鹏与吴双杰异口同声地问。 欧阳晖看了二人一眼后说:“第一,为官一天,都以百姓利益为重!” 王鹏点头答应道:“这是为官的基本准则,我答应!” 欧阳晖打量着王鹏说:“说说容易,做做难,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别到时候做不到丢我的脸!” 王鹏郑重地点头,眼神清澈地看着欧阳晖说:“请您放心,也请您监督我!” 欧阳晖微颔说:“第二,为官清廉,不可贪赃枉法!” 吴双杰笑一下说:“这不和第一条差不多吗?” 欧阳晖正色道:“那是你的心也开始偏了,才会这么想!” 吴双杰尴尬地说:“那还请师兄给个正解。” “现在,全国都在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在时代大潮之下,泥沙俱下,有的人虽然心里装着百姓,但却未必能事事清廉,但只要你伸过一次手,就已经生质的改变,接下去无非是一个量变的问题。”欧阳晖目光灼灼地看着王鹏说。 吴双杰讪讪地笑着,不敢再开口。 王鹏沉吟一下回视着欧阳晖说:“我会当作这是您给我上的第一堂课,把教诲铭记于心,时时观照自己的行为。” 欧阳晖点下头说:“你能这样说,证明你至少现在还是一个懂得自省的人,希望未来你能坚持下去。”他停了停说,“第三条是,不得在任何场合利用我们的师生关系,行方便之事!” 吴双杰很是讶异地看了欧阳晖一眼,但没有再说话。 王鹏本就是真心佩服欧阳晖的学识才想到拜师,其他倒真没有多想,当即就说:“我一定遵守老师的规定!” 欧阳晖这才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王鹏对自己的称呼。 王鹏见状,忙拿起茶壶,在欧阳晖的茶杯里续满茶,然后站起身,端着杯子对欧阳晖说:“学生王鹏,清茶一杯敬老师!” 欧阳晖微笑着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说:“我这个当老师的,也没有什么见面礼,刚刚的三条就权当礼物相赠吧!” “谢谢老师,我一定铭记在心!”王鹏说。 吴双杰摇头笑道:“你们师徒可都抠得紧啊,一个是清茶敬师,一个是三句话相赠,呵呵,佳话?佳话!” 欧阳晖也不理会吴双杰的调侃,挥手让王鹏坐下。 恰好此时服务员端上最后一个菜,说了句“菜齐了”,王鹏忙说:“老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了几个,您尝尝?” 欧阳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笑着指了指吴双杰,对王鹏说:“多半是请教过他吧?这个人精啊,你以后得睁大了眼睛。” 吴双杰讪讪的,王鹏也有些尴尬了,没想到欧阳晖爽直如斯。 欧阳晖吃了几口菜后,才对王鹏说:“我认识双杰这么多年了,说话一向没遮拦,他也拿我没办法,你就不同了,可别学我这样说话。” 王鹏暗暗吃惊,欧阳晖把每个人的心态都看得很清楚,也清楚在什么位置上能说什么话,可见他的这种爽直是身份地位所赋予的,并非人人都能学,也不是人人学得了的。 吴双杰也果然是人才,面色略有不虞之后,就一如往常般有说有笑。 既然一个拜了师,一个收了徒,席间话题有很多都说到王鹏平时的工作、学习上,欧阳晖还一时兴起,让服务员去找了纸笔来,给王鹏列了个书单,让他平时可以找时间看看。 三人说说聊聊,时间倒也过得快,一晃就是两个多小时。 吃完出来,吴双杰要送欧阳晖,他硬是拒绝了,说自己还是骑自行车比较舒坦,权当锻炼身体了,吴双杰只得作罢。 既然不用送欧阳晖,吴双杰倒也不急着走了,石沪生正好送了客人回来,建议去宁园的健身房做做运动,消耗一下吃下去的一堆“热量”。 谁知,健身房的教练听说他们都是刚刚吃过完饭,立刻阻止他们现在就运动,建议起码过个半小时再做,否则伤胃。 王鹏嘿嘿笑道:“想不到,这运动也是有门道的,所以说,生活无处不学问呐。” 吴双杰摸着自己有点福的肚腩,自嘲地说:“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身材也是不错的,现在是怎么减都减不回去了,所以这运不运动的倒也无所谓了。” 石沪生立刻说:“你先就存了这样的想法,自然是减不回去了!你看我!”他说着举臂一弯,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又挺了挺胸,最后拍拍自己平坦的腹部,“这都是坚持每天锻炼,练出来的!” 吴双杰哈哈笑着在石沪生的腹部佯装擂了一拳,“就你连饭后不能马上运动都不知道,你每天都怎么练的啊,该不会是天天俯卧撑吧?” 石沪生没有回答,却和吴双杰一起笑得前仰后合的,王鹏则在一旁和教练闲聊,一样样说着那些器械的作用。 才过了二十多分钟,吴双杰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背肌伸展器上一坐,“差这十来分钟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我最近背部老是僵得难受,肚子是消不了啦,练练这个总是行的。” 与王鹏正说着话的教练见了,立刻跑过去叫他下来,“你从来没做过,不能一上来就练这个,会拉伤的。” “啊?”吴双杰愣住了,“怎么健个身还这么麻烦!” 教练笑笑说:“我这是为您好,不然您要伤着了,算谁的呀?”他指了指边上的仰卧板,“您可以先练练这个,运动量小点。” 吴双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兴致了,朝王鹏扬扬手说:“走走走,去你房里喝茶去,不搞这些劳什子的东西,麻烦!” 王鹏与石沪生对视而笑,王鹏拍了拍教练的肩膀说:“别介意,不针对你。” “没事。”教练笑得很职业。 结果仨人什么也没练,都到了王鹏房间,喝着茶聊着天,石沪生与吴双杰都觉得三个大男人干坐着不是回事,一致提议找个地方喝酒去。 王鹏第二天要赶早班飞机,便不打算去,石沪生与吴双杰见劝不动他,也就作罢,打算另外再叫上几个人一起去。 石沪生离开前,王鹏估计他玩个通宵,明天自己走的时候不定有没有起床,就把一行李箱的毛衣给了他。 送走俩人,王鹏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抽了一根烟,拿起电话给莫扶桑打电话,家里没人,又打了她的传呼。 谁知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的电话才回过来,听上去周边的环境很吵,一问是陪台湾客人在外面唱歌,她正是借了大哥大回的电话。 王鹏只好嘱她别累着,散了早点回家休息,就把电话挂了,又往王帅的宿舍打电话,兄弟俩没聊上几句,王帅也说是同学有事找,把电话挂了。 一个人在外,这种时候难免孤寂,王鹏忽然后悔没跟石沪生他们一起去玩,但后悔也晚了,想来想去又想到了纪芳菲,顺手拿起电话打到她家,只想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电话里立刻传来纪芳菲咯咯的笑声,“我就猜你会打电话来!” “为什么?”王鹏料到不过是随口说说。 “吴双杰刚刚跟我通过话,说你明天早班飞机回来,他想晚上带你出去玩,可你不肯,非要窝在房间里。”纪芳菲说,“我估计你是要打电话。” 王鹏笑了笑轻“嗯”了一声,一时间又觉得自己虚伪,明明想跟莫扶桑说话,此刻对纪芳菲的误解却采取默认的态度,心里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便说:“行了,电话打过就好了,我准备睡了。” 纪芳菲应了一声后说:“明天给你个惊喜!” 王鹏随口应了一下就挂了电话,心粗气浮的干脆也不洗漱,直接就睡了。 第297章 扶桑出差了 石沪生真是一个周到的人,凌晨王鹏退房的时候,总台的人让他等等,说是石主任安排了车子送他。[ 一会儿工夫,驻京办的司机小邹就从休息室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忙着要帮王鹏提随身行李。 王鹏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自己可以打车的,这么早影响你休息!” 小邹一边走,一边说:“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王鹏不好再说什么,跟着小邹上了车。 飞机整点起飞,整点降落在天水机场,王鹏将行李箱给了石沪生后,随身只带了一个包,下飞机后直接过安检出候机大厅,正想着找辆车谈谈去曲柳的价格,老远就听见有人叫自己,仔细一瞧,竟是纪芳菲。 他这才想起昨晚电话里,纪芳菲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只是惊喜之余,他还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怎么,看到我好像没有我想像中的高兴嘛?”纪芳菲略弯着腰,低抬头,斜斜地仰着看王鹏,询问中带了一丝俏皮。 “当然不高兴。”王鹏板了脸说。 纪芳菲一下站直了身子,瞪着他问:“为什么呀?” “这么一大早赶到天水来,你得几点起床啊?”王鹏瞪她一眼问。 纪芳菲听他这样说,立刻就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不让我来呢!没事,来接你,少睡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说着,纪芳菲就挽住王鹏的胳膊,一起上了车。 开车的是报社的司机,纪芳菲为王鹏和司机做了介绍,就开始问王鹏这几天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 王鹏当着陌生人的面,对纪芳菲的这种亲热表现感到尴尬,回答得也就有点敷衍,纪芳菲似有所觉察,慢慢就不说话了,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又让王鹏觉得过意不去,想说几句好话,又碍着那司机,最后什么也没说。 车驶入宁城后,纪芳菲就对司机说,把她先送到家,然后麻烦司机帮忙把王鹏送回曲柳。 王鹏连忙说不用这么麻烦,他自己可以坐中巴回曲柳,结果被纪芳菲瞪了一眼,只得作罢。 车到报社宿舍,纪芳菲不说再见就下了车,让王鹏心里歉意更甚,忙让司机稍等一下,下车追了上去。 “纪姐,纪姐!”王鹏在楼道口拉住纪芳菲,“生气啦?” “没有,我干吗生气?”纪芳菲嘴里说没有,头却别到了一边。 王鹏抬手把她的头转过来,叹口气说:“你别这样,我真不想看你伤心,可是,可是……” 他想说自己有女朋友,但怕这样一说,纪芳菲更伤心,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下去。 纪芳菲轻轻拿开他的手,也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有女朋友,而且我也比你大好多,我们不可能长久在一起,但是我早跟你说过,我不图你什么,只想在一起一天就开心一天。” 王鹏看着这样的纪芳菲,心里的那种保护欲一下又强烈起来,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这么下去,否则真的会害了眼前这个一心对自己的女人。 他声音低沉的说:“我会一直把你放在心里的!”他举起手想抚摸她的脸以示安慰,可只稍抬了抬还是放下了,“上楼吧,不要胡思乱想,有空联络。” 说完也不看纪芳菲的表情,转身就向车子走去。 走开出有一阵了,司机突然说,“你们是不是有话没说完啊?芳菲姐还在楼道口站着呢!” 王鹏靠在后座上一下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回头去看,怕自己心软要求司机掉头回去,良久,他听到司机在前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王鹏原本是想回来先到梧桐看一下老娘和东子,然后与莫扶桑小聚一下,但纪芳菲不但打乱了他的计划,也打乱了他的心神,直到司机告诉他曲柳镇政府到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错过了梧桐。 下车对司机表示了一番感谢,目送车子开远,王鹏才拎着包转身就往车站去,等了十多分钟,搭上了回梧桐的班车。 王鲲已经回部队办转业手续了,李慧过完年住到了张冬海家准备高考,孙梅梅南下去办离职手续,家里又只剩下秦阿花一个人。 王鹏将回来前买的一点京城土产拿给秦阿花,又陪着她一起聊天、做饭,一起吃了顿午饭,然后才出来去医院看东子。 东子住院还真没闲着,把病房弄得像个办公室,除了秦菲天天来报道,公司里其他人也是隔天就过来开个会。 王鹏到的时候,东子正扶着拐棍儿,踮着个脚,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地给下属下指示,秦菲在床边做着记录,看到王鹏进来,她赶紧站起来给他让座。 王鹏立刻摇摇手,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在外面等他们开完会。 他在走廊里一支烟还没抽完,东子的那些下属就鱼贯着出了病房,还都跟他点头招呼着,东子则跟在后面跷着脚到门口,探了个头喊他:“小鹏,进来。” 王鹏嘴里叼着烟,手提起包,进了病房。 秦菲给王鹏泡了茶,也告辞走了。 “你这秘书真是个懂事的。”王鹏感叹。 “这句话我可是第二次听你讲了啊,不准再说第三次,也别在她身上打主意。”东子瞪着王鹏说。 王鹏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难得啊,咱们李大公子这么在乎起身边的女人,看来这回来真的了?” 东子眼光一闪,“什么真不真的,人家就一纯洁小姑娘,没你这大老爷们想得那么龌龊。” “呵,还真是重色轻友,连龌龊这词都对我用上了。”王鹏点着头奸笑。 “得,少打岔!”东子扔了拐棍,一屁股坐床上,“京城之行收获怎样?” 王鹏眉毛一扬道:“你想都想不到,我又胆大了一回!” “你又干吗了?”东子惊道,“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哈哈哈……”王鹏得意地笑道,“你又不是克格勃,哪会什么事都让你知道?” “别跟我卖关子,快说,怎么回事儿?”东子拿起身边的拐棍儿指了指王鹏。 王鹏后退一步,举起双手说:“我投降,我招还不行吗?” “没骨气!”东子嘴里骂,眼里笑,随手又扔了拐棍儿。 “我拜欧阳晖为老师了!”王鹏直视着东子的眼睛说。 “真的?”东子惊得忘记自己脚上打了石膏,一下站起来后吃痛倒在床上。 王鹏忙上前扶起他,“你没事吧,痛不痛?我去叫医生!” 东子一把拉住他,“我没这么不堪!”他坐正了身子一掌拍在王鹏胸口,“你小子好福气,能让欧阳晖收你作学生,得让这上上下下多少人都羡慕死!” “嘿嘿,我也觉得自己像做梦!”王鹏摸了摸自己的头,“除此之外,还为曲柳的毛衣找到了机会,东子,这次真的是收获很大!” 东子呵呵笑了一下说:“吴双杰给你介绍了不少人吧?” 王鹏一愣,“你Tm还真是克格勃啊!” 东子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说:“我才懒得监视你,只是想提醒你,吴双杰这个人是大才子不错,但为人处事太过虚浮,容易被金钱左右,只可浅交不可深交。” 这一点,王鹏倒觉得东子说得没错,前一天中午欧阳晖吃饭时的提醒,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再想想自己第一天到的时候那顿晚饭和后来唱歌时的情形,吴双杰的表现的确如他们所评价的一般。 “我有数,欧阳老师也提醒过我。”王鹏在东子床上坐下来,随手看了一下表。 他的这个举动没有躲过东子的眼睛,“还没见过你那个小莫吧?” 王鹏嘿嘿笑着,没有否认,只是说:“走前她就忙得要命,昨晚给她打电话,又是在应酬,”他摇摇头,“现在见一面都难。” 东子点点头说:“这倒真是,不过,她昨天中午来看过我。” “是吗?昨晚电话里她没说起。”王鹏说。 “主要是她这次接待的这批台湾人很难搞,因为其中有一个我认识,所以来找我,想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早点把投资意向谈下来,她是急着想去京城帮你了。”东子笑着说。 王鹏听得这话,笑得也开怀了,“算这丫头有良心。” “那个纪大记者怎么样了,还缠着你?”东子突然问。 “什么缠不缠的,说得那么难听。”王鹏眼睛翻了翻。 “呵,不是缠,那么是两厢情愿喽?那莫扶桑比你有良心多了!”东子的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让王鹏无端的背脊一凉。 “少给我胡扯,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她!”王鹏说着就站起来要走。 “她出差啦,你去了也白搭。”东子笑着说。 “啊?”王鹏皱着眉回转身,“去哪儿了?” “去天水搬救兵,帮台湾人解决心病,是我开的方子,心病治好了,签协议也就没问题了。”东子呵呵笑着说,“本来还想你在天水跟她见面呢,谁知道你电话都不打一个直接回来了。” 王鹏摇摇头说:“天意吧,最近老跟她错过。” 正想再聊一会儿,门开处,一个王鹏许久未见的人走了进来。 第298章 神鸿公司要撤资 走进病房的是宁枫。?( 〈 “王鹏也在?”宁枫看到王鹏就问了一句,然后浅笑着对东子道,“我才听说你折了腿,所以赶来看看,好点了吗?” 本来躺着的东子,这时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指了指床边的凳子请宁枫坐,“没多大事,过些天就能拆石膏回家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会搞得骨折啊?”宁枫看了看东子打着石膏的腿问。 “呵呵,这事可不是小心就一定能避免的。”东子说。 王鹏站一边有点尴尬,反正本就打算走了,所以干脆说:“宁姐,那你多坐一会儿,我先走了。” “这么急?”宁枫马上说,“我正好想问问你呢,怎么写那样一篇文章啊?” 王鹏知道她与冯天鸣一定是同样的观点,不想讨论,所以说:“是有点急事要去办,我就不陪你聊了。” 宁枫娇俏地睨了东子一眼说:“你看看他,现在看到我就躲了,你也不帮我解释解释!” 东子咳了两声没说话。 宁枫却站起来,走到王鹏边上说:“小鹏,那种政策制度的事,是上面操心的事情,你一个小镇长,瞎操什么心啊?再说了,这要是上面真有了这样的想法,你们曲柳镇能落得了好?现在做什么事都需要钱,就你那个观点,以后你靠什么做事,两只手还是一张嘴?” “宁枫,我看你才是瞎操心!”东子突然说,“你又不是官场上的人,管这些干吗?” 宁枫僵了一下说:“我是为他担心,好好的镇长当着,怎么就生出这种事来?以后日子怕是难过了。” 王鹏淡淡一笑说:“宁姐,谢谢你的关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坐吧,我真得走了!” 宁枫还想说什么,东子已经对着王鹏说:“要走快走,说了几遍了,人还站在这儿!” 王鹏挥下手走出门去,隐约听见宁枫在说:“你也不劝劝他……” 王鹏摇摇头,一路离开病房去取了自己扔在这里的摩托车,返回曲柳。 刚进镇政府大门,就迎面碰到蔡光良。 “王镇,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蔡光良大步冲到王鹏面前说。 “什么事?”王鹏站定了问。 “神鸿公司刚刚传真来说要撤回对梅湾旅游项目的投资!”蔡光良一口气说。 神鸿公司就是江秀所在公司,当初整个梅湾开项目,除了东子的博华投资集团注资与曲柳镇合作外,另一个大股东就是江秀所在的神鸿公司,而且,江秀一直说对这个项目不看好,如果不是王鹏的原因,神鸿公司不会过来投资,所以,对这个消息,王鹏倒是并不意外。 “去办公室说吧。”王鹏镇定地说完就上了楼,蔡光良跟在后面。 “王镇,这个项目本来就资金紧张,他们这要是把钱撤走,我们还怎么把这项目开下去啊?”蔡光良边走边嘀咕,“因为你人不在,邱书记昨天去了县委和财政局,想看看上面能不能支持一下这个项目……” 俩人说话就进了王鹏的办公室,王鹏现进门后,蔡光良就打住了话头,便转过身问:“结果呢?” “结果?”蔡光良瞄他一眼说,“张佑炳说你能耐大得很,建议搞什么分税制,是嫌地方上钱太多了,既然嫌钱太多,为什么还要问上级政府要钱?他还说……” “还说什么?”王鹏拿起杯子看了一下,然后去拿茶叶泡茶。 “他还说,曲柳有这么能耐的镇长,今年的财政计划就不应该下调,他会向县里建议重新制定曲柳的目标计划,并且还要比原来大提高,以免将来真搞什么分税制,财政局应付不了,及早提留及早准备,如果县里不同意,他就越级找市里!”蔡光良小心翼翼地说。 王鹏刚泡好茶的茶杯,重重地被他放到桌上,冷冷地说:“他以为,上面领导都是纸上的画像?我就写了这么一个观点,他们直接就采纳了?笑话!” “就是,张佑炳明摆了是借题挥!”蔡光良马上说。 王鹏看他一眼说:“随他去闹腾吧。” “啊?”蔡光良愣住了,“王镇,这可开不得玩笑啊!他要是真调整了这个目标计划,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到时候不说你没钱可以上缴财政,你和邱书记都会很难看啊!” “老蔡,谢谢你提醒我,但是这个事眼下阻止不了,只能先放着,越是直接跟他去谈,效果越差。”王鹏说。 蔡光良叹口气说:“邱书记昨天回来,在办公室里大雷霆,说你做事不考虑全局,不考虑整个班子,一味的惹麻烦,长此以往,迟早要给曲柳镇惹祸。” 王鹏皱了皱眉说:“这种话,你就不用传给我听了,邱书记当面会跟我说。” 蔡光良讪笑了一下问:“那神鸿公司的事,怎么处理?” “这个事情,等我和邱书记商量以后再作决定吧。”王鹏说。 蔡光良听王鹏这样回答,便开始汇报其他工作,重点讲了一下,他与高建伟一起拜访县城建局郑翔副局长,对木桥村开规划修改的一些讨论内容。 王鹏听后指出了几个问题,让蔡光良和郑翔、高建伟再商量一下。 蔡光良走后,王鹏一个人坐在办公椅上思考了很久,该怎么把资金的事情盘活,他不能让张佑炳把自己给卡死了。 他很清楚,如果接下去分税制变成事实,他这个碰巧亮出观点与中央一致的基层干部,日子定然不好过,各级政府内部持反对态度的人,不能与中央对着干,把怨气集中在他身上,不是没有可能,而是大有可能。 神鸿公司在他与江秀分手以后,一直没有提出撤资,这个时候却突然提出撤资,王鹏敢肯定与江一山不无关系,这是要给他一个警告——妄言的后果是什么! 幸亏,他只是一个镇长,面对的不是更大的一盘棋,他们能卡他的地方也就这些,他相信自己还能应付这些困难,一定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想到了田本光与邢胜利,但转念一想,他们都只是早一步富起来,手上有点钱的小商人,比起那些手握重金的商人,还不能在梅湾项目上帮到什么忙,而且,这俩人先期投下去的钱还没见水花呢,再让他们追加投资说不过去。 至于东子,王鹏觉得曲柳已经有太多的项目在东子手里,再让他追加投资这个项目,外界必然有看法,这一步也不能走。 这时候,王鹏真的非常希望莫扶桑就在边上,她认识的投资商多,只要为曲柳引来一个,就可以解决这个燃眉之急了。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突然窜出了石沪生的笑脸,“对啊,我怎么忘了他?!” 王鹏立刻拿起电话,打到石沪生的办公室,才“喂”了一声,石沪生就开口埋怨他:“你应该早就到了吧?到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不好意思,石主任……” 王鹏话没说完就被石沪生打断了,“别老是石主任、石主任的了,听着生份,叫石哥!” 王鹏拿着电话无奈地笑了笑,“石哥,回来就遇到点事,所以打电话就晚了点。” “那现在处理完了?”石沪生随口问。 “估计要完没那么容易了。我呀,不光跟你说一声我平安到达,另外还有事想麻烦你!”王鹏说。 “哦?说说看。”石沪生没直接说行。 “我这里有个项目,对方突然要撤资,我呢一时又找不到投资人,所以想请你帮忙引荐一些可靠的商人。”王鹏说。 “这个你不找东子?”石沪生奇怪地问。 “这个项目他已经参与了,而且就他公司目前在曲柳的投资,盘子已经相当大,不能再麻烦他了。”王鹏说。 “要说我认识的大老板倒是有几个,问题是,驻京办能得什么好处啊?”石沪生这话说的直接。 王鹏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立刻就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聪明!”石沪生笑起来,“你这趟来的时间太短,我又正好忙,昨天呢吴双杰也在,所以一直没法跟你聊,今天这机会正适当,要是能成的话,我这驻京办和你们曲柳镇也算是互惠互利、互帮互助了。” “你就不要兜圈子了,直接说你倒是怎么想的?” “这样,你这次来也看到了,四九城里不好混,档次低点的地方,人家都不要去。你是觉得宁园现在不错,可领导们还嫌宁园不够档次,比起其他省市驻京办的下属会馆什么的,差了已经不是一个两个档次了。”石沪生一边说,一边叹,“可我要想改变也得有钱不是?” 王鹏不禁苦笑,我让你帮我想办法找钱,你倒好,跟我哭穷,这不存心让我收回自己的话吗? 他刚想开口,却听石沪生又说:“所以我想再成立个房产开公司,在宁城批几块地,建成后卖了的钱,改善宁园是只多不少。” 王鹏明白石沪生的意思了,但他沉吟着没出声,东子那块地还卡着呢,他到哪里给石沪生批地去? “还不明白?”石沪生说,“你在曲柳也给我批一块出来,反正你们曲柳项目不少,按现有项目报上去先把地批下来,以后调整项目内容的事我自己来搞定,你看怎么样?” 王鹏轻笑了一下说:“要是这么个搞法,曲柳干吗不自己搞?我这不没事找事吗?” 石沪生嘿嘿一笑,“开窍啦?我说啦,我是想在宁城批几块地,曲柳给不给我,其实我无所谓,能给当然好,不能给,就当哥哥我给你指了条明路。” 王鹏顿时哑然,不由得想起曾经与陈东江讨论过的土地财政问题,如今石沪生的建议,和他当时所想很接近,不同的是,他想的是集约利用土地,石沪生想的是倒卖土地。 第299章 邱强的懊恼 王鹏最终没有答复石沪生,只说让他考虑考虑。〔 ? 石沪生的想法还是提醒了王鹏,要重新对全镇的土地进行一次摸底清查,看看还有多少闲置抛荒的、土壤条件差不适合耕种养殖的土地,进一步调整曲柳镇的城镇规划。 但是,眼下的问题依旧不能得到有效解决,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吴双杰竟然打了长途电话过来。 “王鹏,你那天说,全包方菊来宁城的行程,算不算数啊?”吴双杰劈头就问。 “当然算数。”王鹏说。 “那行,她今天打电话给我,说要到曲柳看看,估计是想跟你们把毛衣代理的事谈下来。”吴双杰说。 “那好啊,她准备什么时候过来,我让人去机场接她。”王鹏马上说。 “她说是今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应该就到了。”吴双杰说。 “这么快?”王鹏吓了一跳。 “怎么,安排不了?”吴双杰问。 “不,不,安排得了,你把航班报给我,我一定安排好她的行程,你放心!”王鹏马上说。 吴双杰随即把方菊的航班报给了王鹏,同时告诉他,和方菊同来的,另外还有一男一妇两位港商,所以一定要认真接待,别把跑上门的财神给赶走了。 王鹏挂了电话猛击了下桌子,自言自语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顾不得回宿舍,直接去了邱强的办公室。 邱强对王鹏表那篇文章后引起的后果深感头痛,也使得他对王鹏的看法又深了一层,见到王鹏来找自己,脸上虽然还能挤出一丝笑意来,但眼神却是冰冷的。 蔡光良讲起邱强找张佑炳回来后的反应,王鹏就料到自己和邱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所以对他还能以这样冷静的态度对自己,还是从心里表示佩服的。 王鹏装作对邱强的反应一无所觉的样子,大致跟邱强讲了自己想怎么解决资金问题的想法,但他指出,眼下最要紧的是,国计委冯雄鹰的夫人方菊马上要带两位香港商人来曲柳考察,飞机晚上就会到曲柳,镇里得先考虑接待一下,说不定就能把神鸿公司撤资的事给解决了。 邱强本来是想在王鹏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借题挥狠狠打击他一番,但王鹏最后说国计委冯雄鹰的夫人方菊马上要带两位香港商人来曲柳考察,直接让他大吃一惊,除了暗叹王鹏命好,也惊异于他两次京城之行的际遇。 王鹏两次入京第一次是请假以私人理由去的,第二次则是以在京设立销售点前往洽谈的理由去的,一直没有跟镇里说过自己写那篇文章的事,这也是消息传开后邱强极度震怒的原因,他觉得王鹏这是把整个班子的人往沟里带,曲柳镇最终会被各级政府排挤到喘不过气来的程度,邱强为此深悔当初决定和王鹏一起来曲柳。 他原以为,曲柳的两个大项目都已经有了眉目,在自己任期内就将出成果,加上王鹏深得年柏杨、董展风的共同信任,又有潘广年的扶持,再有一个未来岳父的省长做靠山,与他搭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来曲柳以后,不但他自己步步艰难,曲柳的财政状况更是千疮百孔,偏偏王鹏还爱折腾,放着好好的省长千金不要,非要去喜欢小家碧玉的莫扶桑,更可气的是最后竟还弄出一篇胳膊肘往外拐的文章来,他觉得自己谨慎了那么多年,最后竟让王鹏带进了沟里,实在是可气可恨。 然而,王鹏自己对这些问题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而且在这样的情势下,京城又有人带着港商来考察,邱强猛然觉得,这一切会不会本身就是上面支持王鹏的一个表现? 想到这里,他身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了,不住哀叹,自己怎么就被拉进了这个中央和地方的角力大赛里面去了? 王鹏迟迟等不到邱强的答复,只好耐着性子催问:“邱书记,你看这个接待……?” 邱强轻吐了一口气,心想罢了罢了,毕竟是上面来人,自己一个小小的镇党委书记,是谁也争不过的,哪个都得罪不起,还是先一起接待好了再说。 “马上让小袁安排吧,对了,这个飞机航班知道吗?”邱强撑着头问。 “知道,不过估计得马上出了,再晚恐怕会接不上人。”王鹏说着看了下时间,似乎已经有点紧张了。 他立刻拿起电话打到党政办,把袁洪建和余晓丰一起叫了过来。 余晓丰一听航班到达时间,立刻就说肯定来不及了,除非飞机晚点。 邱强不满地看了王鹏一眼说:“你该早点说。” 王鹏没办法解释自己也才接到消息,搓着手也有点着急。 余晓丰这时却说:“王镇,昨天中午莫主任把办好的借调手续拿过来时,正好我们在说神鸿公司撤资的事,她听了放下东西就走了,后来又打电话给我,让我转告你,不要着急,她去天水想办法了。或许可以请她先去机场接下人,我们稍晚点赶到也不会显得太失礼,反正她已经算借到我们镇了。” 王鹏愕然地看着余晓丰,“你说她昨天下午就去天水了?” “是啊!”余晓丰点头肯定地说。 王鹏没时间细想,先拿电话打了莫扶桑的传呼,又让余晓丰不要耽误,马上去备车。 “跟县里汇报一下吧,怎么说都是上面下来的人。”邱强对王鹏说。 王鹏摇摇头说:“方菊是个生意人,跟县里汇报会让上面领导难做,她如果想跟他们碰面,事先就会想办法知会他们,我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袁洪建问:“又是领导家属,又是港商的,我们镇里的破小车开出去,会不会很没面子啊?” 王鹏想想说:“就这样吧,我们现在是穷得叮当响,才拼命想拉他们来投资,我们自己都能摆阔了,还用得着这么愁?” 袁洪建马上又请求邱强这个接待标准、陪同标准什么的,然后就出去忙着布置。 余晓丰备好车上来,莫扶桑的电话还没回过来,王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来想去还是先去机场,万一莫扶桑一直不回电话,岂不是两头都落空了? 车刚开出曲柳镇政府,王鹏就收到邱强的传呼,他连忙让余晓丰找个有公用电话的小店停了车,回了电话得知是莫扶桑已经先去机场了,王鹏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刚放下电话要转身上车,身上的呼机又想,虽然是个陌生电话,因为正好在公用电话边上,他顺手回了,结果竟是莫扶桑,问他要接的人是谁?样貌特征、名字都得告诉她,不然她接谁去? 王鹏呵呵一乐,不光为她的心细,也为总算又听到她声音了,他匆匆说了一句“我想你了”,然后就把方菊的名字告诉了她,并大致描述了一下方菊的样貌,以及同行的人数。 莫扶桑挂电话前也小声说了一句“我也想你”,直把王鹏美得,笑意在唇梢上挂了一路。 王鹏他们赶到机场的时候,莫扶桑已经接了方菊一行,陪他们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用晚餐,接到王鹏传呼,莫扶桑把酒店地址告诉他,让他马上过来汇合。 方菊见到王鹏就说:“嗯,我说嘛,你不会这么没诚意,就派个工作人员来接我们,连面都不露。” “怎么可能啊,方姐,就算是下刀子我也得来啊!”王鹏笑着说,眼角余光飞地扫了莫扶桑一眼。 方菊给王鹏引荐了两位港商——雷德彪、孙婉珍夫妇。 “小王,我一直以为你们派到京城的销售代表是男的,没想到是小莫这位漂亮小姐啊,你们可真是会挑人哦!”方菊对刚刚在莫扶桑边上坐下的王鹏说。 王鹏嘿嘿笑了一下说:“方姐,不瞒你说,小莫不光是选派到京城的销售代表,她还是我的女朋友。” 莫扶桑听他直接就向刚刚认识她的人这样介绍自己,脸上立时升起一片红晕,嘴角轻抿着露出一丝羞涩的笑。 “真的啊?”方菊双手一拍,眼里有惊讶闪过,但立刻笑融融地说,“你俩还真是郎才女貌哦!” 雷氏夫妻也应和着点头称是。 “你刚刚没到的时候,我们边吃边聊,大致谈起过这个代理的事了,小王,方姐我可是很迫切的哦!”方菊笑盈盈地说。 “方姐,我代表曲柳百姓,以茶代酒先谢谢你!”王鹏说着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方菊掩着嘴咯咯笑道:“这说得有点高度了啊!”随即又指了指莫扶桑身上的毛衣问,“这也是曲柳生产的吗?” 莫扶桑点点头,“是啊,才下线的新款。”说着就站起来转了个圈子,“方姐喜欢吗?” “怎么,我喜欢的话,你还当场脱下来给我啊?”方菊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莫扶桑虽然愣了一下,但马上就笑着说:“没问题啊,反正酒店有洗手间,换换也很方便,一件衣服而已,又不让我送人。” 方菊当即哈哈哈笑起来,“这丫头,牙尖嘴利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鹏心里一下又不舒服起来,总觉得方菊和莫扶桑的话是有所指。 第300章 贝出现了 人是接了,问题也来了,王鹏他们开来的桑塔纳,也就能坐四个乘客,后座三人还得挤着。[[{ 现在方菊一行三人再加个莫扶桑、王鹏,就是五个乘客,怎么挤都是不妥当的。 莫扶桑结账的时候听余晓丰一说,就皱了眉,想半天才去把王鹏拉到一边来商量。 “这样没法回去,也不礼貌。”莫扶桑说,“我打电话给朋友,让他公司里派个车借我们送下人吧。” “好啊!”王鹏想也不想地说,只要能解决问题,他当然是赞成的。 “那我打电话了?”莫扶桑又问了一遍。 王鹏点点头,“我先带他们去咖啡岛喝点咖啡。” 莫扶桑在酒店前台打了电话,磨蹭了十多分钟才过来和王鹏他们一起边喝咖啡边聊天。 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莫扶桑的呼机响了,她看了看号码,跟王鹏他们打个招呼去回电话,一会儿就回来说可以走了,车已经等在外面。 王鹏和余晓丰帮着方菊他们提行李,一行六人走到酒店外面就看到一辆丰田商务车停在门口,车门边站在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男子三七分的头梳得精光瓦亮,笔挺的黑西装搭着雪白的衬衫,一条蓝底暗黑斜条纹的领带系在颈间,脚上的皮鞋光可鉴人。 佛要金装,人靠衣装。 男子相貌虽不及王鹏,但一身衣装为他加分不少,往王鹏他们跟前一站,倒也是气宇轩昂,相貌堂堂的感觉。 “不是叫你不用亲自来吗?”莫扶桑脸上有点尴尬的样子。 男子笑而不答,反倒问莫扶桑:“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莫扶桑连忙为众人作介绍:“这位是我的同学,智联投资总经理霍智贝先生。” 随即,她又为霍智贝一一介绍了方菊等人,最后介绍王鹏:“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男朋友,曲柳镇镇长王鹏。” “你好,非常感谢你帮忙!”王鹏向霍智贝伸出手。 霍智贝握住了王鹏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握得相当用力,“王镇不用客气,接下去我们的合作还要劳烦你多支持呢!” 王鹏觉得霍智贝的手劲似乎太大了一点,但他仍旧笑容可掬地说:“霍总客气了。” “王镇可以叫我贝,扶桑就一直这么叫我。”霍智贝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呵呵,贝?这个称呼有趣,不过初次见面,我还是称你霍总更礼貌些。”王鹏原是打算就这么顺着霍智贝的意思称呼,可话一出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添了一种人为的距离。 霍智贝呵呵一笑,似乎并不介意。 王鹏无暇与霍智贝多做客套,在余晓丰放好行李拉开车门的时候,立刻转身招呼方菊等人上车。 霍智贝却拉开副驾驶室的门,请莫扶桑上车。 莫扶桑看了一眼刚上车的王鹏,朝霍智贝笑笑说:“车子很宽敞啊,我还是坐后面吧。”说着就上车坐在了王鹏边上。 霍智贝挑眉耸耸肩往驾驶室走去。 余晓丰关了后座的车门,与王鹏打了个招呼,便去开镇里的那辆小车,准备跟在霍智贝的车后面回曲柳。 一路上,王鹏与莫扶桑都在向方菊一行介绍宁城的风物,从有记录的朝代开始,人文典故、民间传说,林林总总,让方菊一行听得很是入神,自然,路途的时间也就觉得很短了。 车到曲柳镇政府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镇政府四楼以上的办公室都灯光敞亮,邱强安排四套班子的人一起在等候方菊一行。 当邱强与方菊握手寒暄的时候,方菊笑着对一旁的王鹏说:“小王,这怎么好意思啊,让这么多人等我们,要是被老冯知道了,又该批评我搞排场了!” 邱强的双手只沾了方菊的手指,方菊就抽回了手,并且对他只是笑笑,反而对王鹏说了这番话,让邱强又是尴尬又是不甘,面上却还得挂着貌似真诚的笑容。 “方姐,这是邱书记的一片心意,冯研究员不会责怪的。”王鹏特意强调了一下邱强的心意。 方菊这才转头对邱强说:“那就谢谢邱书记了!我看,还是让大家早点散了吧,不要因为我们影响这么多人休息,传出去也有损老冯的形象。” 邱强马屁拍在马脚上,只得讪讪地让何小宝等人都赶紧回去休息,只他自己和袁洪建留了下来。 王鹏向袁洪建询问了住宿安排,袁洪建表示,镇上没有像样的酒店,所以他安排的是梧桐大酒店。 王鹏一听就愣了,这么晚了来回折腾,方菊一行会有想法不说,就是霍智贝这个临时帮忙的人也会笑话曲柳镇的接待工作不周详。 他突然想到,与高建伟谈起木桥的立体农业时,曾说到郑家的饭店当时还搞了几套客房,打算给来玩的客人住,他立刻让袁洪建与蔡光良联系,让他请郑家安排一下。 蔡光良还没离开办公室,听了袁洪建的转述,立刻与郑翔取得联系,落实了住宿的事,并告知了王鹏可以马上过去。 郑翔不愧是搞规划出身的,不但郑家的小楼造得颇有江南民居特色,小楼周围的环境也被郑家修葺得充满水乡情调,楼上仅有的六间客户也装修得风味十足。 方菊和两位香港客人一踏进这个小院,就感叹不迭,连连说好。 “小王,只可惜是晚上,不能看清全貌!但就这样已经让我觉得在画里一般,要是白天恐怕是更美了吧?”方菊拉王鹏带她和雷氏夫妇在湖边晃了一圈回来,感慨地说着。 郑翔的妹妹郑芳早将方菊等人的行李送进房间,又为众人泡了曲柳特有的桃花蜜茶,大家在堂屋里围坐着喝了茶,又少不得一番惊叹,想不到桃花蜜调制的茶会如此好喝。 霍智贝原本打算把人送到后就连夜赶回去的,但是进了郑家小院后,他的兴致一下被提了起来,让郑芳也给他安排一个房间,要留下来参观一番。 王鹏看看时间不早,邱强因为方菊的爱搭不理,陪在一旁也是意兴阑珊的样子,便提议方菊他们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再过来陪他们吃早饭。 方菊听了立刻摇摇手说:“你和邱书记他们都有其他工作要忙,不必特意来陪我们,反正小莫和我也谈得来,她接下去又要去京里工作,接下去几天都由她陪我们吧,我们参观完了再具体和你们镇里谈,这样大家都不浪费时间。” 王鹏一听也有道理,和邱强商量了一下,便这么定了。 方菊听王鹏他们同意了,干脆晚上就不让莫扶桑走了,还说什么雷氏夫妇是权当再度一次蜜月,她一个人**寂寞总得找个人说说话啊,把众人引得一番大笑。 王鹏笑虽笑,心里却不是味,好不容易今天莫扶桑可以留在曲柳,却让方菊给抢了,他还不好表示反对。 陪着方菊他们看了房间,王鹏、邱强、袁洪建三人才告辞回宿舍。 走之前,王鹏留了个心眼,现莫扶桑他们房间是有电话的,出来就向郑芳要了电话号码,回到宿舍洗漱完上床就给莫扶桑打了过去。 第一次打过去是忙音,第二次还是,第三次依旧,第四次……直到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总算通了,接的人还不是莫扶桑,是方菊。 “哎哟,才分开这么一会会,就电话问候啦,是怕我把你们家小莫吃了还是卖了呀?”方菊捧着电话损着王鹏,没有一点要交给莫扶桑听的意思。 王鹏只好陪小心,与方菊东扯西扯了半天,方菊才说莫扶桑不在房里,被霍智贝叫出去了,最后还坏坏的加上一句:“小王,以大姐过来人的眼光,你是遇到劲敌了哦,这个霍总啊,肯定和小莫不止是同学这么简单!” 王鹏抬腕看下表,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分,心里一下泛起酸来,表面却依旧嘴硬:“方姐,不要瞎猜了,我相信扶桑!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说着也不管方菊还有什么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王鹏靠在床上,点了烟一根一根地抽着,一想到那个时而精明,时而可爱,时而温柔的女子,此刻正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睡意全无。 他的脑海里全都是与霍智贝照面后的一个个场景,霍智贝说的每一句话,以及莫扶桑见到霍智贝出现时的尴尬眼神,这一切都让他身上有种被火烧着的感觉。 在床头烟缸里积起一堆烟蒂的时候,他重新拿起电话拨打了莫扶桑的呼机号,今晚如果不能和她说上话,他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安心了。 莫扶桑这次很快就回了电话,声音很轻,“这么晚还不睡?” “你在房间里?” “嗯。” “方姐睡了?” “刚睡一会儿。” “你刚刚出去了?” “……” “霍总找你有事?” “……” “睡着了吗,怎么不说话?” “哈哈哈……”电话里突然爆出方菊的笑声,也夹杂着莫扶桑“哧哧”的窃笑,“王鹏,方姐刚才是骗你的呢,她哪儿都没去,你打来时她正洗漱呢!哈哈哈……” 王鹏手拿着话筒即使不照镜子,他也能感觉自己此刻脸一定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一种被人窥透心事的慌乱,让他“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 第301章 雷德彪要投资 挂了电话,王鹏逐渐冷静下来,细想一下,方菊从一开始提出不要他和邱强前往作陪,借故拉了莫扶桑的时候,就存了心要替莫扶桑试探他。 想明白了这层,虽然对霍智贝还是有点疑虑,但只要莫扶桑本人的心在他这里,他就放心了,因而还是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次日一早,王鹏还是去了郑家小院。 莫扶桑在昨晚袁洪建走以前,已经与他就行程安排进行了对接,并征求方菊一行的意见后,作了适当调整。 吃过郑芳亲手做的早餐后,一行人便准备出,霍智贝再度提出他也要加入,正好他的车也可以派上用场。 正在收拾碗筷的郑芳却说:“我们这种地方,你这车派不上用场的,还是骑我们院子里的自行车吧,我早替你们准备好了。” 王鹏暗赞郑芳想得周到,莫扶桑也在一旁说:“郑芳,谢谢你哦,我竟是一点也没想到这里有好多廊桥。” 方菊却犯难地说:“我不会骑自行车啊!” “让贝带你吧。”莫扶桑马上说,“小鹏,你带我,啊,雷老板,你会骑自行车吗?” 雷德彪举起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笑嘻嘻地说:“会一点点啦,应该可以的,莫小姐放心啦!” “这样最好,正好三辆自行车,我们出吧!”莫扶桑笑着推了王鹏一把,当先就坐上了一辆自行车的后座。 王鹏笑着过去推了车,跨上座位,脚轻轻一蹬,便带着莫扶桑第一骑出了郑家小院。 方菊一行本是来考察毛衫厂的,但昨晚见了这里的水乡风貌后,都改变了主意,一定要先在这周围玩玩,再去考察毛衫厂。 一行六人三辆自行车,或骑或推看得都非常仔细,中午郑翔在蔡光良、高建伟的陪同下也赶了来,一起吃过午饭后,下午也陪着继续参观,郑翔、蔡光良向众人详细介绍了梅湾休闲旅游点的规划设想与布局。 众人一天时间走遍了梅湾、木桥、玉水三个村,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到郑家小院,郑芳早就预备好了晚餐,大家嚷嚷着肚子饿坏了,一下都围在一起抢吃起来。 填饱了肚子,方菊就说:“哎呀,以前是真没想到可以到农村玩,今天可是让我长眼了!” 说着她又撇撇嘴说:“可惜,小王,你们这个开太慢了点,听刚刚这个郑局的介绍,这都已经搞了两年多了,才在梅湾搞了一个角,等你全部完成,还不得个十年八年的?” 王鹏的愁色一下挂到了脸上,“方姐,我们也想快点啊,可是这么大个项目,得有钱呐!最近,还有投资商要撤资,这一来就更难了!” 坐在王鹏边上的莫扶桑偷偷拉了拉王鹏的衣袖,似乎是不想让他说撤资的事。 “谁这么没眼光啊,要撤资?” 方菊话音刚落,霍智贝却接道:“看来扶桑还没来得及跟王镇汇报,其实昨天我已经答应扶桑来投资这个项目了。” “真的?”蔡光良与高建伟同时兴奋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王鹏这才明白昨晚初见霍智贝时,他说以后合作还要劳烦照顾之类的话什么意思。 莫扶桑这时朝蔡光良他们点点头说:“真的。昨天回来晚了,今天大家又赶着参观,我的确还来不及向邱书记、王镇汇报这个事。” 王鹏端起茶杯向着霍智贝道:“我以茶代酒,感谢霍总在我们困难之时出手相助!” “王镇客气了,我一向相信扶桑的眼光!不瞒你说,当初神鸿来投资前,我就与扶桑谈过,想来参与一下,可惜啊,她老是看不上我手里的钱!”霍智贝说得客气,笑得颇为暧昧。 郑翔坐在王鹏对面,这时笑着说:“王镇,有了资金,规划又进行了完善调整,接下去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了啊,我们局里每次开会都要提起你们这个项目,的确是拖了太久啦!” 蔡光良提议,既然最难的资金问题解决了,这顿就应该上酒,大家好好喝上一喝,庆祝一下。 王鹏却摆摆手说:“今天就算了,大家逛了一圈都挺累的,还是等投资协议签好后,镇里直接摆个庆祝宴吧!” 王鹏这样说,蔡光良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而且方菊与雷氏夫妇的确已是一脸疲态,毕竟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外表光鲜亮丽的,体质却是一点都不皮实。 于是大家再闲聊了一会儿就散了。 王鹏早上是跑步过来的,郑翔看他没车一定要送他,王鹏推不了,只好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郑翔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他原以为这次曲柳立体农业的事搞起来,自家人顶在那里,王鹏一定会因为彭开喜而跟自己狠磕到底,没想到王鹏会这么大度。 王鹏呵呵笑着说,他完全是对事不对人,既然老百姓说得有道理,镇里就不能勉强。何况,彭开喜是彭开喜,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搞连坐。 俩人把话一说开,关系又融洽了不少,王鹏便向郑翔请教曲柳镇的城镇规划调整,他觉得目前的镇区规划太乱,尤其是毛衫市场建起来以后,镇区范围扩大了不少,但道路、环境还是跟不上。 郑翔马上表示这个问题县里其实考虑过,最近在做的梧桐县城市详规调整,就有谈起这个问题,如果曲柳本身也有这个意愿,不妨一起参加一下讨论,一并把这个详细规划做了,也省得曲柳镇再另行找人做规划,而且有可能还达不到县里的要求。 俩人一拍即合,王鹏记下了开会的时间,让郑翔记得再通知自己一下,他得赶紧准备下,镇里先拿出个具体思路来,好拿到会上讨论。 第二天,莫扶桑陪方菊等人参观毛衫市场、考察毛衫厂,王鹏自己没有再去,而是派了姜朝平前往。 他则和邱强作了一下沟通,把自己想重新盘整土地,调整曲柳城镇规划的设想说了说,邱强还是那副既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只让王鹏自己去做。 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邱强现在回复的时候多加了一句“我的宗旨是,不论做什么,都要多考虑考虑曲柳百姓的利益,县里的整体利益!” 王鹏笑着应下,并不作任何辩解。 与邱强沟通后,他就把蔡光良叫到自己办公室,作了具体的布置,要他在两天内就完成这项工作的准备。 蔡光良虽然唉声叹气,但还是马上行动了。 当天晚上,镇里举办正式的欢迎宴,宴请方菊、霍智贝等人。 雷德彪在王鹏向他敬酒时,拉着王鹏说:“王镇长啊,我看你们这个毛衫市场做得很好,设想也很好,唯一有个缺点很要命啦!” “哦?愿闻其详!”王鹏立刻说。 “来来来,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雷德彪让自己的夫人冯婉珍往边上挪下位置,拉着王鹏坐下说,“你们这个毛衫市场,建设的目的就是面向全国的,是吧?” 王鹏点头说没错。 “所以你们眼光还不够远啦,这么大个市场,搞那么小一个酒店,”雷德彪环视了餐厅一圈,“餐厅那么小,酒店房间又少。这可不是我们住的农家房屋,是酒店啊,王镇长,要有档次啦!” 方菊也插道:“小王,雷老板说得有道理,你们既然要面向全国客商,这个吃住行就得要跟上去,否则你局面一旦打开后再弄就来不及,服务跟不上,迟早客商也会流失一部分,你不能只靠毛衫一项来吸引人。我做服装的最清楚,凡是服装,都会被仿制,而且度惊人!你如果不把眼光放远,想在别人前头,你就会被很快替代甚至淘汰。” 雷德彪与方菊的话说完,王鹏连忙站起来举杯,要好好敬他们俩三杯。 雷德彪看王鹏态度殷勤,也嘿嘿喝酒,但只浅抿不肯多喝,方菊笑他不爽气。 雷德彪立刻说:“酒多伤身体,当然不能太豪爽啦,不过说到做生意,我还算得上是爽快的生意人啦!”继而呵呵笑着对王鹏说,“王镇长,你要是想搞个上规模的酒店,我雷德彪肯定是要投资的啦!” 雷德彪此言一出,曲柳镇一干人眼睛全亮了,王鹏强自镇定地问:“雷老板打算投资多少,建一个什么样标准的酒店呢?” “嘿嘿,我知道国内的酒店标准与香港不同啦,都讲个什么星级!”雷德彪指指自己的夫人冯婉珍说,“这个要问我太太啦,她家一直是做酒店生意的,她说建什么样的,投多少钱,我就负责掏钱啦!”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既而又把殷切的目光投向冯婉珍。 冯婉珍娇俏地斜了丈夫一眼后说:“我们打算投资三千万港币,建一个四星级的酒店,就是不知道你们镇里有地方提供给我们建设吗?” “三千万港币?!” 大部分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交头接耳都窃窃私语起来。 王鹏与邱强对视一眼,同时站起来,向雷氏夫妇举起杯子,王鹏说:“为我们未来的合作,敬二位!” 王鹏响亮的声音回荡在餐厅里,令曲柳镇在座作陪的每一个人都振奋莫名。 第302章 升迁(修) 雷德彪打算投资建酒店、东子要在毛衫市场五期边上建住宅、镇里整理土地要上报省市县三级政府及土管部门调整用地计划,这都需要与土管部门密切接触、进一步商讨,王鹏与蔡光良、城建办的人开始日以继夜地忙起来。[[{ 县里还好说,与董展风、年柏杨沟通过以后,年柏杨亲自召集土管、建设部门一起开了个协调会,不但定了土地计划上报调整的事,也确定了曲柳城镇规划的调整。 但报到市里以后,分管副市长陈俊南和市长李泽都签字后,潘广年却突然召开常委小范围吹风会,要求对曲柳镇的这些调整要慎重对待,尤其是建酒店这个事,虽然可行,但规格太高都过市里现在最好的酒店标准了,不可取。 李泽与陈俊南对此据理力争,但其他常委都态度暧昧,潘广年便以重新讨论为由,把梧桐县和曲柳镇的报告压了下来。 董展风得知后,态度是不置可否的,据梅开度后来告诉王鹏,这主要是董展风对他那篇文章也有些看法,所以对曲柳的一系列工作也就持了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而王鹏则从李泽处得知,董展风没有像年柏杨那样直接找到市委的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是董展风马上要调离梧桐,到市里新设的白马区任区委书记兼区长。 年柏杨的强势是潘广年始料不及的,在与潘广年沟通无果后,年柏杨直接去了省里,李泽在他之后提前进京参加两会。 就在方菊等人回京之后,省政府突然就出台了一个文件,要推进城市土地集约利用研究工作,并以宁城的曲柳镇作为个试点地。 但是,这份文件的措辞非常有意思,它在文就定义这个文件是经国土资源部、运河省委共同研究决定。 言下之意,省政府只是执行决定出了这个文件。 上面硬压压了下来,潘广年只得在保留意见的前提下,由市政府出面向省国土厅提交了新的用地计划。 如此一来,倒省了东子的事,原本王鹏还想让他带着一起去省国土厅跑东子那块地的批复,现在竟是一起都批了下来。 霍智贝在莫扶桑临去京城前再度来曲柳,与曲柳镇政府正式签订了投资协议书,各方协商一致后,智联投资又追加一千万投资,以55%的股份对梅湾旅游开公司正式控股,曲柳镇政府作为土地持有方占股4o%,田本光与邢胜利分别占股3%和2%。 协议签订后,举行了正式的奠基仪式,董展风、年柏杨都出席了仪式,梅湾旅游开从此正式全面启动。 全国两会结束后不到一个月,董展风正式调任白马区任区委书记兼区长,而年柏杨被宁城市委任命为梧桐县委书记兼县长,梧桐的一、二把手从此各自执政一方,同时身兼党政一把手。 梧桐县总体控制规划与详细规划设计也随即在省里通过专家论证,并获得批准进行实施,由此也促成了曲柳镇的城镇规划调整。 这一年,是曲柳大规模开的起步,毛衫市场正式更名为华夏毛衫城,原毛衫市场成为一期项目,莫扶桑在方菊的帮助下,又为曲柳引来两位地产开商,与曲柳合作开毛衫城二期项目,华夏毛衫城在当年九月上了华视新闻,局面正式全部打开,各地客商纷至沓来,销售收入节节攀高。 粮食价格放开后,如王鹏预料的那样,一度出现了抢购风潮,导致粮食价格大涨。 由于宁城全市上下在李泽的指示下,早作了准备,及时增加粮食储备供应,平抑了粮价,稳定了市场,得到了省委的高度表扬。 曲柳镇这年的财政收入目标,虽然经张炳佑到市里告状后二度调高,但在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之下,毛衫城经营户们在获得前所未有的经济收入增长之后,对镇里的税收工作都极为支持,曲柳镇上半年就完成了目标任务过半,到这一年的九月份已经提前完成了计划目标,令整个宁城官场都为之震惊。 而在全国两会后的四月至九月这段时间内,高层就国家财政问题召开了一系列会议,分税制在这些会上被最终确定,七月份消息传到各地的时候,一石激起千层浪,南方省市率先提出反对,使得这场有关分税制的风波逐渐由南往北向东西扩散。 王鹏从欧阳晖、潘荣芳那里得悉,六七八三个月,财政部日日夜夜搞测算,光方案就做了四十多套,几十万个数据,作了几千张的表格,几乎每位工作人员每天都要在电脑前工作二十余个小时。 也就是曲柳镇提前完成了县财政局强压下来的财政目标的时候,由高层领导带队的一个财政智囊团队耗时两个多月南征北战十七省,与地方政府展开艰难的谈判。 智囊团队到运河省的时候,不但省政府四套班子的领导全部参与了会议,宁城等几个省内的主要地级市市长也都到会参与讨论。 李泽在前往天水前,与王鹏进行了一次长谈,他直言不讳地说,参加这个会,其他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他不管,他所代表的宁城肯定是要支持中央决定的。 虽然江一山是态度坚硬的反对派,所幸省委书记俞天岳、财政厅厅长朱文俊都持有中肯的态度,在会上都表示对分税制的支持,但出于对本省经济的保护,他们还是对实行的基数提出了看法。 智囊团全国之行结束后,高层采纳各地意见定下了以当年各地的财政收入为基数,才使各省的领导层略感心安。 也正因为此,本来运河各地不少财政局头头都在建议作假抬高十到十二月份的财政收入,曲柳的经验却使大家看到了新的经济增长方式,大力抓经济一下成了运河各地党政干部的要任务,甚至有的城市还出现了财政出钱给税务部门,让他们奖励经济增长突出的企业,以增加税收收入。 曲柳镇一天天悄悄改变的时候,新的一年就这么被快的翻过,农历新年来临前,王鹏突然接到年柏杨的电话,让王鹏去县委见他。 年柏杨在王鹏入座后,开门见山就说:“鉴于你在曲柳出色的工作成绩,我已向县委常委建议,由你出任梧桐县委副书记、县长,你怎么看?” 这个决定很突然,王鹏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又或者说,年柏杨是在第一时间说这个决定,外界还来不及传给他。 可无论怎样,这样的跳级升迁绝对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对王鹏也不例外,尤其是曲柳的大部分工作都已经走上轨道的时候,王鹏确实非常乐意接受更有挑战性的工作。 “我感谢组织上的信任和您的培养……” 王鹏的话才开了个头,年柏杨手一挥,瞪他一眼说:“这种套话你就不要拿来说给我听了,就说你干不干?!” 王鹏嘿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说:“您都这样说了,我不干还不被骂死?干,一定干!” “臭小子,这还差不多!”年柏杨说完哈哈一笑,双掌一撑桌面,“总算把你又盼回来了!” 王鹏一听这话,鼻子不由得一酸,“县长!”尽管年柏杨已经成了一把手,王鹏对他的称呼还改不过来。 “嗨,嗨,”年柏杨扬扬手说,“别这样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年柏杨现在与王鹏说话极其随便,笑声也比较多,二人也算是彼此相知甚深的上下属了。 见过年柏杨的第二天,仇卫国就亲自打电话给王鹏,问他有没有时间,想请他到自己那里坐坐,开口便称“王鹏老弟”,口气相当亲切。 王鹏去了才知道,年柏杨告诉他的时候其时还没有上常委会讨论,与他谈话的当天下午,常委会才讨论通过了向市委组织部推荐王鹏的决议。 此后不到一周的时间,潘广年、李泽分别找王鹏谈话,潘广年话里话外都在敲打王鹏。 与李泽的谈话则轻松许多,王鹏也因而得知王鹏此次不但有下面的推荐,连省委组织部新上任的副部长管国光也亲自给潘广年打了电话,说俞书记非常看好王鹏,认为这是一个可造之才,应该破格提拔,但潘广年对梧桐县委的推荐态度一直不明朗, 市委一、二把手找王鹏谈话后,这事突然就没了下文,仇卫国私下告诉王鹏,潘广年在市委常委会上拍桌子,大谈干部的组织纪律性,以及干部提拔的综合考量,不能只唯能力是用。 这之后不久,市委组织部长卓仕璋正式找王鹏谈话,告诉他,市委决定提拔他担任梧桐县委常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主要接替向怀诚的工作。 与卓仕璋的见面自然是走过场,很快,市委的文件就下来了,除了王鹏的任命外,免去向怀诚的相应职务,同时任命向怀诚为宁城市城乡建设局党委副书记、局长。 邱强在仇卫国陪同卓仕璋前来镇里宣布这个决定时,面色极度的难看。 作为同时派到曲柳的党政领导,邱强与王鹏虽然都是科级干部,但他作为书记,应该是高了王鹏一个槛的,但县里偏偏在向怀诚调任之后,不但提拔了王鹏,还同时提拔了姜朝平作为镇长,让他觉得实在有点面子没地方放。 尽管如此,镇里其他人对王鹏的升迁都是相当欣喜,当晚就举行了欢送会,卓仕璋、仇卫国也一起到场,场面相当热烈。 作为欢送会的主角,当晚,王鹏成了大家主要的敬酒对象,一轮又一轮,谁也不肯落下。 尽管最终的任命结果与年柏杨最初的许诺不一致,但王鹏对此并不介意,他当晚心情相当好,喝酒也非常在状态,大有越喝越勇的架势,但到底架不住车轮*大战,最后还是喝得人事不醒得由人抬回了宿舍。 接下去的几天到放假前,都是工作交接。王鹏与姜朝平一直合作默契,工作交接也相对省事很多,没有什么磕磕绊绊的。 只是,知道王鹏要升迁,毛衫城、梅湾农庄、石泉等村都先后来请他吃饭,推都推不掉,所以这段日子他基本上都是喝得醉醺醺地回宿舍,好在姜朝平、高建伟等人都贴心,跟在边上帮他挡了不少,才不至于喝出毛病来。 农历三十最后一天在曲柳上班,王鹏一大早到每个办公室都转了一下,然后又自己掏钱请食堂师傅给大家中午加菜,算是他答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下午四点,镇政府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姜朝平陪着王鹏最后走出镇政府大院,王鹏转身看着院中高大的香樟树,对姜朝平说:“朝平,曲柳会像这棵香樟一样,越来越蓬勃!” 第303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王家这一年的春节,是王铁锁去世后最热闹的一个春节。[( 王鲲已经转业回来,到宁城绸厂当了副厂长;王鹏刚刚被任命为梧桐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王帅在学校入了党,并带了一个女朋友回来;李慧虽然没能考上本科,但总算是考取了天水财经专科学校读会计;孙梅梅在梅湾旅游开公司也干得有声有色。 张冬海作为王帅的干爹,年三十那天,特地在梧桐大酒店订了两桌,把王家人也全部叫到一起,和他的家人一起吃年夜饭。 三天的春节假期,王鹏把全家人都带到石泉老家过年,让那些到梧桐家里来给他拜年的人都扑了个空。 假后上班第一天,王鹏一进入自己在县委大院的新办公室,翁丽华就跟了进来。 “王县,新年好!” “呵呵,新年好,翁姐!” 王鹏打了招呼,一边脱大衣一边问:“春节回老家了吗?” 翁丽华笑笑说:“回了,我就是来给你送些家乡的土产。”说着就把一坛米酒放在了王鹏桌上,“这可是自家酿的哦。” “呵,谢谢!”王鹏打开酒坛上的盖子闻了闻,“嗯,很香啊!” 翁丽华依旧笑着说:“后劲很大的,你喝的时候别贪嘴。” 王鹏点点头,只听翁丽华又说:“王县,年书记让我来问问你,对秘书有没有什么要求?” 王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秘书?” “给你配的秘书啊,瞧你,不会这么快忘了我们县府办也有秘书科了吧?”翁丽华说。 “啊,你是说这个。”王鹏点点头说,“暂时还是先不要安排吧,我请示一下年书记后再作决定也不迟。” 年柏杨身兼党政一、二把手之职,王鹏作为梧桐县委常委、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除去专管党务的县委副书记吴兴言,在如今的梧桐,他已成了县里的三把手,整个二号楼无人能出其左右。 翁丽华在年柏杨搬往一号楼办公后,没有再跟着年柏杨,而是留在县府办升任为县府办主任,算是这两年内县里一干秘书中升得比较快的。 听王鹏这样说,翁丽华便说:“那在正式分派前,就由我先为你服务,你看行吗?” 王鹏笑道:“翁姐,凭良心说,你来给我服务,我还真不适应。”他坐下来随手翻了翻报纸后说:“你先去忙吧,我有事再打电话给你。” 翁丽华有点失望,但还是笑着走了出去。 翁丽华问秘书的事,倒是提醒了王鹏,这个身边的人是相当重要的。 他不是不明白,年柏杨也担心他刚回县里,身边这个秘书如果用得不适当,很多事情就会出问题,因而才会把翁丽华留在县府办。 但王鹏有自己的想法,翁丽华最大的优点是嘴巴紧,其次是反应灵活,除此以外,无论是谋略还是文笔,都不是她的强项。 而且,王鹏在曲柳、梧桐,曾两次差点因为女人的问题出事,事不过三,他不希望自己再因为这种事栽跟头,所以身边这个秘书,绝不会再用女同志,他要最大限度地减少被人制造话题的机会。 在他心里,一直有两个人选,一个是曲柳党政办的余晓丰,另一个是江下村出事后下派到江下村的冯海波。 会想到余晓丰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余晓丰具备一个秘书所应具有的全部专业素质,但这也恰恰是余晓丰最大的毛病,他是把秘书当职业在做,缺少一种全局眼光,如果用了他,不能把他当副手来看。 冯海波会进入王鹏的视线,是因为他在江下村短短一年里所做出来的成绩。 就像他当初向王鹏建议的,江下有成片成片的竹林,完全可以搞竹制品加工,他到了江下村后,就把全副精力投入其中,很快形成了一个围绕竹林做文章的产业系列,虽然目前还只是初见成效,但骨架已经完全成形。 王鹏找了个时间,与年柏杨讨论了一下这个事情,俩人最后一致觉得,冯海波既然是个人才,就这样把他调来当秘书,虽然对王鹏的工作是大有帮助,但对曲柳来说是个损失,不足取。 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定了余晓丰,在王鹏到县里工作半个月后,余晓丰正式调到县府办秘书科,对口服务于王鹏。 这半个月,并不是仅仅在安排自己身边这个秘书,与刚刚出任镇长时不同,他熟悉这个县委大院里的许多人,但不代表他熟悉下面每个乡镇的主要领导,所以,这次他先做的,是一个个找人谈话,县里包括沈哲在内的各个副县长、各部门主要负责人、各乡镇的镇长,他必须先摸一摸这些人的态度,做到心里有数。 沈哲等人是熟知王鹏做事情不太按章法,时而低调,时而张扬,但看到半个多月了,就调了一个秘书到自己身边来,除此之外也就是找人谈谈话,并没有其他什么动作,原先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估计他因为是年柏杨一手提拔的,应该不会新官上任树立威望什么的。 大多数人都觉得,如此一来,以后倒也简单,只要应付好了年柏杨,王鹏不过就是个摆设。 余晓丰调到县府办后,王鹏坐在办公室的时候明显就少了,每天都早上来照个面,然后就由余晓丰开着车载着他离开县委大院,一天都不会见人影,除非县委有会议,他才会出现,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渐渐的,县委大院里的闲话就多了起来,说这么年轻的人当县里的三把手,实在是不堪重任!上任都差不多三个月了,一件实事也没做过,一次政府口的会议都没有组织过,除了找人谈话闲扯,具体工作也一件没布置,王鹏这是拿工作不当工作啊。 6续有人去找年柏杨反映问题,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是牢骚,年柏杨一律只听不表意见。 年柏杨的表现,又让这些人心里感到没谱,不明白年、王二人到底在唱哪出? 直到有一天,沈哲耐不住了,一大早守在王鹏的办公室门口,见到王鹏后就直接跟他进办公室,一屁股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来说:“王县,我有工作要和你商量!” 王鹏点点头说:“好啊。”说着也坐下来,扔根烟给沈哲,一副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县,你上回找我谈话时,我提的那个扶持县办企业的事,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沈哲直接了当地问。 在王鹏找来谈话的那些干部中,沈哲是叫苦最多的人,并且作为现在梧桐在位的四套班子成员中资格最老的一个,又是除王鹏之外唯一入常的副县长,他的一举一动成为不少人效仿的对象。 但是,沈哲为人做事一贯不踏实,彭开喜时期是跟在彭开喜身后,整天想着怎么整别人,后来在年柏杨手下老实了许多,但工作上依旧不上心,分管的工业工作,几年来是每况愈下,在全市排名已成了倒数第二位。 梧桐的县办工业企业,这几年还不如下面的乡镇企业搞得好,单单一个县日化用品厂,年产值两千多万,生产的洗涤用品在省内外销路都非常好,可是每年都要亏损近两百万,并且生产得越多亏损也越多。 这些都是王鹏在神龙见不见尾的日子里摸到的情况。 王鹏在与一众领导干部谈话后,就针对他们说的所谓困难、成绩开始长达近两个月的暗访。他每天由余晓丰载到外面,然后再与余晓丰分骑两辆摩托车,奔走在各个乡镇和县里的各个重点企业,向群众直接了解情况,掌握了大量的一手资料。 就沈哲整天挂在嘴上的,县办企业生产难以维继的现状,王鹏调查了解后得知的情况,令他既痛心又愤怒。 县里一共才十一个县办企业,这些企业虽然有大有小,但无一例外家家亏损,同样无一例外的是,县里只要有人到厂子里,无论大小干部都会获得热情招待,不但要吃好喝好玩好,走的时候还要大包小包带着走。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企业的边上总会开着那么一两家餐馆,靠着厂里的吃吃喝喝,每年都能挣个十几二十万,而餐馆的经营者基本都与厂里或县里的头头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刚刚结束暗访,准备要先拿县里的工业企业开刀的王鹏,见沈哲这个时候撞了上来,便不动声色地问他:“你上次只提了一堆的困难,我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沈哲觉得过了这么久,王鹏还这样问自己,很显然他要么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么就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这让他心里那些个自大的因子又膨胀了起来。 既然王鹏把机会送到自己面前,沈哲觉得就不如趁机将王鹏一军,看他怎么下台! “我是想啊,能不能让财政局给这些企业一些资金扶持?或者,由县里作担保向银行贷点款。不管怎么说,总得弄点钱给他们,才能继续生产下去啊!”沈哲脸上表情很沉重,看王鹏的眼神却是闪烁的。 王鹏吸着烟老半天不吭声,最后却说,“给钱是要理由的,不然财政局也不会愿意掏这个钱,这样吧,我跟年书记汇报一下,看是不是先让审计局对这些企业展开一次全面的财务审计,然后再来决定如何扶持。” 沈哲一听这话,整个人傻了。 第304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王鹏真的是说汇报就汇报,沈哲一离开他的办公室,他就去一号楼找年柏杨。[[{ “呵,今天不出去?” 年柏杨是整个县委大院里,对王鹏、余晓丰行踪唯一了如指掌的人,在王鹏他们出去暗访前,年柏杨与王鹏俩人就王鹏接下去的工作开展作过一次深入交流。 王鹏觉得当官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听下属们汇报一下外面的情况,手握一支笔在各种各样的红头文件上签签字,然后在大会小会上表一下政论,就算是一个合格的官员了。 所以,他在跟年柏杨谈起自己下一步的工作打算时,先谈到的就是深入基层暗访,掌握基层第一手的资料,掌握民情、舆情,然后再来说该做些什么,能为百姓做些什么,能为梧桐做些什么。 年柏杨在忙着工作之余,对王鹏关注从来没有停止过,王鹏在曲柳所做的一系列工作,让年柏杨看到王鹏喜欢有备而战,所以他对王鹏提出要先进行暗访一点都不意外,并且直接表示了支持。 “这个阶段的工作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而且,我上任已近三个月,再不做点什么,恐怕会连您也要招人诟病了。”王鹏笑道。 “这么看来是有想法了?”年柏杨示意王鹏坐。 王鹏点点头说:“正好,刚刚沈哲来我办公室,又提到了县办企业的困境问题,我想可以先着手处理这件事。” 年柏杨抿嘴点头后问:“你有什么高招?” “呵呵,也谈不上什么高招,而是想动动手术。”王鹏说。 年柏杨审视王鹏一阵,低沉地说:“要动手术就说明已经长了瘤,先说说病情吧。” 王鹏于是将自己对县办工业企业的摸底情况向年柏杨作了详细汇报,接着说,“所以,我想先在全县范围内的县办企业中率先开展一次财务审计大清查,然后再针对清查出现的问题出具具体的‘手术方案’,一次把‘毒瘤’切下来。” 年柏杨没听完汇报就已经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着,王鹏讲完后,他指了指王鹏说:“既然你这位大夫已经走了望闻问切的前三步,这审计就是第四步,是最终下药前必走的一步,我和县委、县政府一定都会大力支持你,你只管大胆地去干!你放心,出了问题我给你顶着,有人要是想骂人,就让他们来骂我!” 王鹏感激地看年柏杨一眼说:“书记,即使这样,我还是需要您给我政策,给我权力,来做这件事。” 年柏杨呵呵一笑,重新坐下说:“你要是能把梧桐县这些企业的毛病都看好了,政策、权力,你能说出来的,只要在我的权力范围内,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当天下午,年柏杨就让梅开度通知各位县委常委,第二天上午在县委一号会议室召开临时常委会议。 年柏杨身兼书记与县长,比之过去任何一届的梧桐县委书记,拥有了更为说一不二的权力,县委常委会上,他就王鹏提出的整顿县办企业一事,向众常委提出了配合要求,明确在这件事情上,王鹏有绝对的领导权,任何部门、单位、个人不得推诿、阻挠,只要王鹏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各领导、各单位都要无条件的提供帮助,尤其是人员方面的协助。 有了年柏杨的撑腰,王鹏到梧桐县委后的第一把火正式烧了起来。 作为常务副县长,王鹏本就主管梧桐的财政,审计局作为他的管辖单位,在这一次整顿工作中先被调动起来。 然而,才两天工夫,审计局局长严阳就来找王鹏诉苦了。 “王县,这工作量太大了,搞个半年都不一定搞得完啊!”严阳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向王鹏叹苦经。 梧桐县审计局在职干部员工仅有19人,过去,梧桐县规模小,除了常规的财政同级审计等工作,没有多少大的审计项目,工作基本都能应付。 但是,随着梧桐县的展,越来越多的投资项目审计、专项审计工作加入进来,让这个包括领导在内只有19人的县级审计局,常常是忙得人仰马翻。 王鹏这个时候突然搞这么个审计大清查,严阳才把工作布置下去,立刻引起了下面的强烈反弹,工作太多、人手太少、时间太短,都是问题。 对于这一点,王鹏相信严阳讲的应该是实情,无论是最初找严阳谈话时,还是在决定开展清查工作之前余晓丰向王鹏反映的情况,都说明县审计局的工作任务相当重。 但因为张佑炳在省里参加分税制学习,而其他部门的人员又不适合参加审计工作,他原打算等张佑炳回来再商量借调人手的事,没想到严阳这里只两天就撑不住了。 王鹏当即给财政局书记庞飞龙打了电话,希望他选派人手协助审计局工作。 半小时后,庞飞龙就打了严阳的传呼,希望严阳前往财政局商量一下具体的借用人员数量,随后他又打了王鹏电话,汇报说,与严阳商量后,明天就会召开动员大会把工作安排下去,争取后天,最迟大后天全部协助人员都能到位。 王鹏对庞飞龙的支持表示了感谢,但他在严阳离开自己办公室前,要求严阳必须加快工作完成时间,让财政局的协助人员能尽快回岗,因为接下去的分税制培训工作马上就要全面展开,财政上的工作也会吃紧。 审计工作人员问题解决后,县办企业的审计大清查正式铺开。 沈哲本打算挑动王鹏,由县里出面为县里的几个重点企业担保贷款,结果,非但没有把这件事办成,王鹏反倒真的搞起了审计大清查,这让他在郁闷之余,开始提心吊胆。 沈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县委一班人里,既有看笑话的,也有为他报不平的,也有进一步挑唆的,虽然都只是私底下的文章,但也会引一些放到台面上来的事情。 这些台面上的事,却让王鹏第一次看到了在乡镇见不到的一种奇观——送礼。 要说这个县委大院里,第一个给他送礼的人,应该是翁丽华,春节上来的第一天就送了他两坛米酒,王鹏很明白,那是翁丽华内心把他当朋友看,才送的,并非其他。 在翁丽华之后,也有不少人过来给他送烟酒,大都是曲柳和石泉的大小干部,了解王鹏的工作作风,春节没有见到他,他上任后又失踪了差不多两个月,这个时候都是来补拜年的。 而审计大清查开始一周后,梧桐县云霞乡乡长费玉书的来访,则让王鹏对官场有了新的认识。 那天早上刚上班没多久,余晓丰正在向王鹏汇报当天的工作安排,费玉书敲门走了进来。 在最初的一对一谈话中,王鹏已经见过费玉书,并且知道他是从县民政局提拔到云霞乡当乡长的,已经在云霞干了七年,前期工作相当突出,但因为家人都在梧桐,近三年来一直都想调回县里,工作上就不如过去积极主动,思想很不稳定。 余晓丰见费玉书前来,连忙简单汇报完,给费玉书泡了茶,就退出了王鹏办公室。 费玉书能说会道,汇报了一下云霞近期的工作,请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工作,又邀请王鹏找时间去云霞指导工作,最后还很是策略地提了一些工作中的困难,希望县里能够给予支持,似乎是努力向王鹏塑造一个认真工作的乡长形象。 等到起身告辞的时候,费玉书一边握着王鹏的手说再见,一边就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一个信封来,往王鹏的手里塞,一边说不知道王鹏家住哪里,春节就想上门拜年,送迟了,让王鹏不要介意。 王鹏的一只手被费玉书用劲地握着,虽然最后使了点劲挣脱出来,但那个信封还是塞到了他手里。 费玉书度很快地走到门口闪了出去,以王鹏平时经常锻炼的身手,一时竟也追不上他。 王鹏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手里的信封,愣了好一会儿,张开信封口一看,好家伙,整整八百元现金。 这是王鹏当官以来,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现金,这让他想起前阵子老孙头来办公室看他,说起已经调走的向怀诚。 按老孙头的说法,向怀诚幸亏是调走了,再不调走,怕是离出事也不远了。 向怀诚在王鹏去曲柳前分管城建、土管,后来又接替彭开喜任副书记、常务副县长,除了分管财政外,还继续分管城建、土管,在梧桐是仅次于董展风、年柏杨的实权人物,找他办事的人不少都是烧了“高香”的。 对于这样的说法,王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向来是听过算过,他自己在下面待过,知道每个领导在背后都会被人传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他相信很快也会有人在背后说他,只不过他自己是没有机会听到的。 无奈地摇头后,王鹏在信封上写上“费玉书”三个字,专门整理出一个空抽屉,把信封放了进去,然后锁上。 就在同一天的中午,又一个人走进了王鹏的办公室,而这个人,在王鹏进行一对一谈话的时候,曾拒绝前来。 第305章 送礼的与说情的 这个来人,是现任城关镇党委书记,曲柳镇的老书记——洪向南。 〔 洪向南虽然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当初究竟是怎样东窗事的,但他一直坚信事情多少都与陈东江和王鹏有点关系,心里对王鹏的仇视不可谓不重。 王鹏在曲柳干得热火朝天,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升到了县委常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的位置,让洪向南如骨鲠在喉,不拔不快。 因而在王鹏找他谈话的时候,江向南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但是,洪向南在基层打滚几十年,不说自己怎么翻在王鹏手里,彭开喜翻船后王鹏的迅崛起,以及王鹏在曲柳所作的一切,都让他意识到王鹏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 再看王鹏上任后让所有人安静地过了近三个月,突然开始针对县办企业搞审计大清查,这就昭示着王鹏手里的刀,在一段时间的锻磨后,就要举起来了,他并不只是一个躲在年柏杨身后无作为的人。 洪向南觉得,这恰恰说明,王鹏是年柏杨的急先锋。 眼看再过个一届就要退休了,离开老土地曲柳的洪向南,终于想在退休前再往县里挪一级,以图老来安逸。 既然如此,为了避免有一天王鹏再把刀落在自己的头上,为了避免往县里调的希望落空,洪向南还是决定向王鹏低头,前往拜访王鹏,他相信只要自己跨出这一步,王鹏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王鹏见到洪向南是既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王鹏觉得,审计大清查一开始,会让许多屁股不干净的人都开始坐不住,而洪向南在他眼里一直就是那种屁股不干净的人,来找自己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意外,是因为王鹏觉得他来得有点早,这主要是他根本没想到洪向南临退休前想求安稳了,而不仅仅是被吓的,在这一点上,王鹏还是看得不够透彻全面。 与费玉书的表现不同,洪向南在基层当了那么久的书记,说一不二惯了,王鹏哪怕今天坐在领导位置上,在洪向南眼里,自己还是他的老领导,哪怕他今天是服了软,但倚老卖老的架势,他还是拉得十足十。 王鹏与几年前扳倒洪向南的时候,毕竟已不可同日而语,不但表面上对洪向南维持着客客气气的尊重,就连内心,在没有一定要把洪向南从位置上拉下来的必要前,他也愿意把他当一个正常的干部来看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俩人的这次谈话,气氛还算是融洽。 洪向南在离开前,却做了一件与费玉书一样的事,塞了一个信封给王鹏,说是恭贺他升迁的。 与没来得及拒绝费玉书不同,这次,王鹏有足够的时间拒绝洪向南,但他在再三推辞之后,还是没有塞回洪向南手里,然后这个信封与费玉书那个信封有了同样的命运。 这让王鹏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想看看,到底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后,会有多少人来送钱,又会是哪些人、以哪些目的来送钱,一个常委常务副县长在别人眼中值多少钱? 接下来的日子,王鹏的办公室还是偶尔会有人来,其中还是会有送钱的人,那些钱也会被他放进抽屉里。 这中间,也有人请王鹏吃饭,比如田菊花与柴荣。 这对临荷乡的一、二把手,一起来办公室向王鹏汇报工作,然后就大谈昔日同事之情,完了又非要拉着王鹏一起去吃饭,否则就是看不起他们,王鹏在柴荣身上再看不到过去的那种谨慎,更多的是胡天海地的大吹大擂,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到了饭店,还是生了让王鹏意外的事情。 王鹏与田菊花、柴荣才落座不久,冷菜刚刚上全,酒才倒进杯子,包厢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四十七八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啊呀,几位领导,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迟到了!”男人进门就大声地道歉,同时从手里拿着的中华烟盒里快地拔出烟,从王鹏开始敬烟,连田菊花这个女人,他也没忘记敬上一根。 “瞿厂长,你知道迟到就好!”柴荣一边就着姑娘的手点烟,一边对男人说。 这个被称为瞿厂长的男人,正帮王鹏点烟,嘴里也不忘应着柴荣,“当然,当然,我先自罚三杯向三位领导赔礼!” 说着,已帮王鹏点完烟的男人,走到田菊花边上,拿起三个空杯子一溜儿排开了,对着那个姑娘说:“小英子,来,三杯都倒满!” 小英子应声就从餐柜上拿过白酒瓶,把三个杯子都倒满了,男人眉头都不皱一下,拿起来就将这三杯酒喝尽了。 田菊花与柴荣一起拍起手来,田菊花还笑着说:“还行,挺有诚意的。” 柴荣这才向王鹏正式介绍,“王县,这是县不锈钢制品厂的厂长瞿跃民。” 王鹏朝瞿跃民笑笑,瞿跃民赶紧从包里拿出名片,双手拿着递给王鹏。 这家不锈钢制品厂,是此次审计大清查的十一家企业之一,王鹏从柴荣开口介绍时就知道,今天这顿晚饭是有目的的了。 果然,酒过三巡,瞿民开始大叹市场竞争无序,导致企业经营每况愈下,但又表示全力拥护县里的审计大清查,他说:“别人总以为,这个厂是被厂里几个头头吃垮的,是被请客送礼拖垮的,其实那是别有用心的人无是生非的中伤!有了县里的这次清查,我们总算是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田菊花、柴荣则是旁敲侧击,想从王鹏嘴里掏出审计结果出来后,会怎么处理? 王鹏很自然地告诉他们,“既然没什么问题,就不要想那么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况,县里也不希望查出什么问题来,我们的目的是给企业治病,而不是其他。” 田菊花他们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多问,除了闲聊,便是不停地劝酒,当然,劝的最厉害的,当数小英子。 这个姑娘从进门开始,就自来熟地坐在王鹏身边,又是端茶,又是递烟,又是敬酒,很是殷勤,到后来更是挨近了王鹏,挽着他胳膊撒娇卖痴的劝着酒,那36d的胸*器不时在王鹏的身上蹭来蹭去。 对于小英子,王鹏认为,竟是如此具有为企业献身的精神! 王鹏从来不把自己当圣人,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但是对于像小英子这样的女性,他向来没有半点好感,当然,他不会直接表露出来,使些诈倒是会的。 趁着上洗手间的时间,王鹏先是传呼余晓丰,把他叫到了酒店。 而后,与当初救纪芳菲时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那时是将酒洒在张佑炳的秃瓢上,这次王鹏趁着三分薄醉,装出了七分醉态,一失手,一杯酒撒在了自己的裤腿上,直直地淌了一裤管。 一旁的小英子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替王鹏擦裤管,刚刚赶到不久的余晓丰眼明手快地抢上前,一把扶住王鹏将他拖到一边。 王鹏则扬扬手说:“失态,失态,我还是告辞了。” 这样的情况,田菊花等人自然是不能再强留他,只好都跟在后面送出来。 王鹏人刚在车子里坐稳,瞿民就将一个信封放到王鹏的大腿上,然后非常迅地关上车门,对着车窗里的王鹏说,“王县,照顾不周,这就权当您的洗衣费。” 王鹏在车门关上的刹那已经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呼噜声也随之响起,瞿民吃不准王鹏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说什么。 余晓丰把王鹏送到家,才进门,就见到有日子没见的王鲲,很难得地在客厅里陪秦阿花看电视。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王鹏问了一声便往自己的房间里去,他得把散着浓重酒味的、湿漉漉的裤子赶紧换了。 王鲲立即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晚饭前就回来了,有点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王鹏一边换裤子,一边问:“什么事,还得特地跑回来商量?” “你们县里最近在搞审计大清查?”王鲲问。 王鹏刚穿了一半的裤子,突然停下来,盯着王鲲道:“不要告诉我,你是替人来求情的!” 王鲲笑着指指王鹏的裤子说:“你还是先把裤子提上。” 王鹏白了他一眼,一把提上运动裤,拿起换下的裤子拿到卫生间后,又返回来往床上一躺,问王鲲:“被我说中了?” 王鲲扔根烟给王鹏,同时点下头说:“算是吧。梧桐日化用品厂的厂长汪茂才,他的侄子是我在西疆的战友,托到我这里,希望你在审计结束后,能手下留情。” 王鹏嘿嘿笑笑说:“别说接下去怎么处理,就是现在审计结果都还没出来呢,就让我手下留情,这里面得有多大问题,让他担心成这样?” 王鲲愣了愣说:“现在哪个厂子不是这样?上面领导想着法找借口到厂里揩油,不伺候好这些爷,屁股底下的位子也是坐不长的,你就多体谅体谅这些厂长们的难处,差不多点做做样子算了!” “你这算不算惺惺相惜?”王鹏戏谑地看着自己的大哥,“那谁去体谅那些整天没命干活,结果却连工资都朝不保夕的工人?” 王鲲“呵呵”干笑两声说:“这叫人各由命,他们没本事当官,怪不得别人。” “你这标准的就是数典忘祖的行为!”王鹏冷冷地说,他再次现,他们俩兄弟真的是观念相差甚远,时间与距离都不能改变这个问题了。 第306章 治贪三原则 王鹏与王鲲这天晚上自然是不欢而散的。[? <〔 送礼、说情的情况随着审计工作的一步步深入,也是愈演愈烈,到审计结束的前两天,王鹏的办公室甚至一天要来个两三批人,都是为这些企业走关系来的,受托之人有不少都是县里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其中不乏县四套班子里的成员。 而王鹏办公室那个上锁的抽屉,就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几乎就要被信封装满了。 王鹏私下无人的时候,会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的院子,想这个事情所折射出来的,权力在行使过程中所体现的奇妙作用。 王鹏的确不是圣人,他因为早年东子帮他运作资金投资赚了不少钱,从来都不似其他仅靠工资吃饭的公家人,钱在他眼里已早不是少年时那种被迫切需要的东西,但这不代表他在收到一个又一个信封之后,心里不会起涟漪。 只是,这种涟漪不是因为对金钱的**,而是他因自己眼下权力所表现出来的力量给予他的快感。 这就像与女人爱爱一般,有的时候,全然与道德、感情无关,仅仅是感官刺激引的快感。 从古到今,凡贪腐之人,十之八*九都是有才干之人。 因为有了才干,权力便有机会落到他们身上。 而行贿之人,又十之八*九与其说是倾慕他们的才干,勿如说是仰慕他们的权力。 王鹏在曲柳时,整天为钱愁,虽说是个镇长,但他得求爷爷告奶奶到处弄钱来建设曲柳,他得因为一直以来欠着干部职工的工资而歉意,他得因为要引进投资而求着那些投资商人…… 那个时候,虽然他也是个官,但那是个有权没力的官。 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人还是这个叫王鹏的人,只因为他手里的权力所赋予的内容,在他只把新官上任后的第一个火把举起来,还没真正点着的时候,权力效应就已经被如此放大,王鹏很难想像,以后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当严阳把十一家企业的审计报告全部放在王鹏的桌上,表情沉重地告诉王鹏,这些企业全部有问题时,王鹏的心情比他决定要开展大清查时更沉重了百倍。 “问题都是出在非生产性支出上,吃饭、唱歌、买烟买酒还是小意思,偷漏税是每家企业奉行的法则,而有的企业贪污挪用更是到了令人指的地步!”王鹏向年柏杨汇报的时候,脸色铁青,“我和小余暗访的时候,听说有不少企业招会计的要求是‘会做账’,我还不敢相信,事实却告诉我,情况远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年柏杨听完王鹏的汇报,只说了一句:“这是逼着你上手术台啊!” 县委常委会临时会议就在王鹏向年柏杨汇报后的第二天召开,王鹏在会上向众党委汇报了审计的经过与最终结果,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是拍着桌子骂起来,“这帮人,就是钻在米缸里的老鼠,是用公家的钱养着的白眼儿狼!让这些混蛋留在位置上一天,我们就是在自挖墙角,必须要全部免去!” 他说到这里,眼神犀利地扫过众人,“我建议,对这次清查中严重违纪的厂长要免职,现问题的财务人员则一律清除,由县财政局统一安排人员担任各企业的主办会计,这些主办会计的人事关系一律留在财政局。” 王鹏话音一落,众常委均是一片愕然。 他们没想到,王鹏不但在常委会上骂人,还使出这样一个撒手锏——由财政局指派主办会计。 主办会计一旦与企业脱离利益关系,虽然不能百分百杜绝做假账现象,但肯定能一定程度上杀一杀这股歪风。 年柏杨在散会前做的总结性言更绝,“同志们,这次现的问题极其严重,值得我们在座每一位同志深思!我希望,在接下去善后处理的过程中,我们每一位党员、干部都管好自己的嘴、自己的身体,不为免职的厂长说情走关系。如果有谁要这么做,对不起,那么就请你做好成为反面典型的思想准备!” 应该说,年柏杨的这种支持,为王鹏接下去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治,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政治环境,尽管有人心存不满,但表面上到底没人会往枪口上去撞。 根据党委会上王鹏的提议,梧桐县委文,最终免去了县日用化工品厂、县不锈钢制品厂、县粮食加工厂、县油脂提炼厂四家企业的厂长,并将他们贪污、挪用的问题提交给县纪委进一步查处。 在这过程中,王鹏请龚学农带一名纪委的干部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一抽屉的信封都倒在他们面前。 龚学农惊讶之余,问王鹏想怎么做? 王鹏给出三个原则:有重大问题的人一定要彻查,绝不姑息;对于企业中违纪但问题不大,却实在是没有工作能力的干部一律免职不得采取平级调动;对于那些吃吃喝喝、以小恩小惠为企业谋利,又有实际工作能力的干部,要能保则保,以引导为准则。 不过,在王鹏交出去的这些信封上都没有名字,费玉书那个已经被王鹏写了名字的信封也不在其中,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把这个交出去,那是后话。 龚学农看着这一堆的信封,让自己带来的纪检干部程青现场清点了数额,竟是有两万元之多。 程青填完表格后,让王鹏确认,一旁的龚学农有点犹豫地问:“这些都是什么人送的,王县还记得吗?” 王鹏笑笑摇头说:“还真是记不清了,每天来的人太多,根本不知道谁跟谁。” 龚学农没有再问,而是让王鹏确认完表格上的内容后,签字并按手印。 有了王鹏的三个原则,龚学农在处理过程中,并未针对给王鹏送礼的这些人展开全面追查,但对那四位厂长的审查进行得非常之快,不久就因为事实清楚、证据清晰,移交司法处理了。 而王鹏三个原则中的第二条,在梧桐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一直以来,无论是机关还是国企、政府企业,干部们都是只能升不能降,哪怕一无是处的庸才,只要他上来了,干不出任何成绩,最多挪窝,也绝对不会让人家下去。 王鹏一来就打破了常规,削掉了三个厂长。 因为年柏杨有话在先,谁都不许说情走关系,王鹏又有行动在后,上缴了请托的礼金,三个厂长的被削,再没有人敢跳出来为他们说话。 动真格的事,永远是最受老百姓欢迎的,王鹏放的这第一把火,让梧桐的老百姓一下全记住了这个新上任的年轻副县长,街头巷尾、茶余饭后,他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连秦阿花到菜场买个菜,都能因为听到大家的赞美而乐得合不上嘴。 有赞,自然也有骂。 一下子抓了四个厂长、削了三个厂长,又免去了十几个会计,这二十来个人所牵涉的,大都是县里大小领导的家属、亲戚,他们背地里把王鹏祖宗八代都骂遍了,当了面却还是笑嘻嘻地与他打招呼。 只是,有个人却当面把杯子砸了过来,地上弹起的碎瓷片一下划破了王鹏垂着的手。 这个人,是王鲲。 王鹏懒得与王鲲计较,他的精力在审计报告出来后,就把全部精神转到如何扶持这些企业上头去了。 清除了蛀虫,王鹏才能放心为这些企业找钱,找出路。 在七家企业的新厂长到任后,王鹏将沈哲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与他商量下一步的具体工作。 沈哲已经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直到尘埃落定,终于没有任何人找上他,才使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王鹏这个时候找他商量下一步的工作,他除了老实应对,实在是没胆子再造次了。 在王鹏的指示下,沈哲召集所有的县办企业的厂长开了一次座谈会,请大家针对自己企业的现状拿出经营思路来。 王鹏则将县里各家银行的行长请来,请他们为县里的这些企业提供资金帮助,尤其是企业质地优良的,要尽可能多的给予帮助。 银行向来都喜欢把钱贷给有偿还能力的企业,虽然这十一家企业目前刚刚经过整治,还没有显出活力来,但王鹏的强势整治行动,还是让这些行长看到了希望,几乎是没怎么多想,他们都表示愿意考虑给予资金扶持。 在对县办企业的整治上,王鹏多管齐下,招数频出,不但招招出新,还招招奏效,十一家企业几个月内便有了很大的起色,使王鹏在制造曲柳的经济轰动后,又一次成为宁城的风云人物,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 但是,此时的王鹏,根本不接受任何新闻媒体的采访,他现在要的不是外界的高度关注,他要的是一步步把手头的工作理顺,而高度的宣扬是不利于他未来工作开展的。 连纪芳菲的采访要求,也被他一再的拒绝。 就在此时,又生了一桩令梧桐官场议论纷纷的事情,王鹏会怎么做,再次成为众人的焦点。 第307章 难得相聚 张佑炳对王鹏突然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心里是恨得咬牙切齿,但表面上还得配合工作,至于配合到什么程度,在他自己看来,只要梧桐的钱袋子捏在自己手里,王鹏也不能跟自己太作计较。[( 而且,对于王鹏在他去天水学习期间,通过庞飞龙调用局里的人手去搞审计大清查,张佑炳的心里又是多了一道刺,只不过后来王鹏要求财政局指派人员担任企业的主办会计,才让他心里平衡了些。 本来嘛,有权力的地方,就有利益。 既然,这些企业的主办会计都捏在自己手里,那么不就等于自己掌握了这些企业的经济命脉? 何愁这些企业的新负责人们最后不乖乖找上门来? 但这不代表张佑炳会乖乖地向王鹏俯称臣。 在天水结束分税制培训后,张佑炳去其他县市交流学习的时候,现不少地方的财政局大楼都是相当气魄,甚至不少都过了当地政府大楼的规模,他立刻便有了申请选址建新楼的想法。 财政局要建新办公楼,就成了王鹏的新问题。 梧桐财政紧张是不争的事实,去年最后一季度的财政猛增,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各乡镇都在抓经济,但另一部分原因也的确有因为分税制定基数而抬高财政收入产生的水分。 作为梧桐县主管钱财的财政局长,明知县里经济困难,却要兴建办公楼,王鹏根本不可能答应。 财政局的报告被王鹏直接退了回去,张佑炳拎着报告又冲进了王鹏的办公室。 “啪”的一声,张佑炳将报告直接砸在王鹏的办公桌上,阴阴地说:“王县,这个楼是一定要建的,不然,我们梧桐财政局在其他同行面前就抬不起头来。如果你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自行解决,不让县里为难。” 王鹏放下手里的笔,靠到办公椅上,看着张佑炳问:“张局,我很好奇,你准备怎么个自行解决法?” “这你就不要管了!”张佑炳很是傲慢地说。 王鹏咬了下嘴唇,眉毛轻挑,“财政局是独立王国,我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县长都不能管,谁能管?” 张佑炳意识到自己的话口气大了,但因为对王鹏实在不感冒,他也就勉强笑笑说:“不是这个意思,王县你可别曲解。” 王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张佑炳,缓缓地说:“财政局是为全县财政工作负责的部门,必须积极开拓财源,为地方经济服务,你们的任务是找钱而不是花钱。就目前的财政局办公场所来看,并没有到了非建新楼不可的地步,我劝你还是先把这事放一放。” “你的意思是,一定不答应喽?”张佑炳的眼里要冒火了。 王鹏摇摇头说:“我没说一定不答应,只是现阶段不合适,让你先放一放。” “哼,换汤不换药,还不是不让建?!”张佑炳一把拿起自己刚刚砸在桌上的报告,“我不找你,找年书记!” 王鹏的嘴角露出一丝轻笑,以他对年柏杨的了解,年柏杨也不会答应此事。 果然,年柏杨虽然没有当面回绝张佑炳,而是召开了常委会,把这事拿到了会上由常委们进行讨论。 讨论结果自然是暂不批准。 这件事情就这么看似被压了下来,张佑炳也没有再来找年柏杨或是王鹏闹。 久在京城的莫扶桑,这个时候陪着农业部的一位领导到了曲柳,说是来度假的,顺便做下调研。 王鹏与莫扶桑又是大半年没见,虽然每晚都会通个电话,但莫扶桑在京城的应酬越来越频繁,王鹏工作又忙,往往晚上通话的时候,俩人谁都没力气说太多的话了。 因而,一接到莫扶桑回来的消息,王鹏立刻赶往曲柳,也算假公济私一回,陪着那位农业部的领导考察了曲柳的农业现状,又吃了饭,闲聊了一阵,便找了个借口带走了莫扶桑。 将莫扶桑调往京城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王鹏会那么快被提拔到县里,俩人不但从此远隔千里,工作上的接触也少了很多,相思便被积压了下来。 倒是那个霍智贝,因为那次帮忙当了一回司机,与方菊算是搭上了线,时常进京拜访,多了许多接近莫扶桑的机会,最近更是在方菊的帮助下,在京城找了块地准备搞开,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了京城。 王鹏听说这些,心里就不舒服,但又不好在莫扶桑面前表露出来,显得自己小气,便时常因为听说霍智贝进京而自个儿生闷气。 这次,他也是到了曲柳才现,不但莫扶桑回来了,这个霍智贝也跟着一起到了曲柳。 把莫扶桑接回梧桐后,俩人坐在梧桐大酒店的咖啡座里,王鹏终于忍不住有了抱怨:“这个霍智贝到底怎么回事?你进京,他也进京,你回来,他也回来!” 莫扶桑本就是很容易脸红的人,听王鹏这么一说,脸立刻就红了,“说什么呢,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王鹏撇了下嘴,“扶桑,我怎么总觉得他对你有意思啊?” 莫扶桑的脸更红了,“你瞎猜什么啊!他要是真对我有意思,读书时就该追我了,还用等到现在?” 王鹏听了,点头又摇头的,“读书时追,现在继续追,也不是没可能吧?” “哎呀,我们这么久没见,干吗老说他啊,你就不能说点别的?”莫扶桑有点急了。 王鹏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不是我想说他,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因为他的这种看似无意,又像有意的行为,让我心里硌得难受!” 莫扶桑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问:“你很介意,是吗?” 王鹏重重的点点头,“我想装作大方一点,可是实在忍得辛苦。”说着还苦笑了一下。 “那你相信我吗?”莫扶桑问。 王鹏将莫扶桑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我是不相信自己,我怕因为自己把你放到那么远的地方,有一天不小心就把你给弄丢了。” “小鹏,不管霍智贝怎么想,我爱的人始终是你,现在是,将来也是。”莫扶桑认真地说。 王鹏把她的手从脸上移到嘴边,轻轻地亲着,忽又抬起头问:“你的意思是,他真的对你有想法?” 莫扶桑的手缩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看着王鹏终于点点头:“他追过我,但是我拒绝了,我们有好多年都没有来往。” 王鹏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猛抬起头看着她道:“你是因为上次神鸿公司撤资的事,才去求他帮忙的,对吗?” 莫扶桑咬着嘴唇,老头天才点了点头,轻声说:“我不想看到你被胁迫,被逼得无路可走。” 王鹏怜惜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傻瓜,你就不怕自己被胁迫?好在他看上去还算绅士,要是他是个无赖的人,要你拿自己作交换,你怎么办?” “我……”莫扶桑犹豫了一下甩甩头说,“哎呀,我们那么多年的同学,他不会那么卑鄙的,这点我相信他。” 王鹏笑了笑,“原来你对他也很有信心啊,我可吃醋了!” 莫扶桑噗哧一声笑出来,“嗯,我闻到了,空气里好大一股酸味哦!” 说完俩人同时笑起来,又怕声音大了影响别人,拼命憋着笑。 “对了,告诉你个事,”莫扶桑笑完后,喝了口咖啡说,“市里找妈谈话了,她最晚估计下个月就可以调到市计委了。” 她看着王鹏轻轻地又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对李市长说了我妈的事,她也不可能去。” 王鹏摇摇头说:“你呀,一碰到自己身边人的事,想问题就简单起来。你妈这事,说到底是因为我与江秀的事而牵累的,现在能去计委,说到底又是因为她本身的能力,而不是谁出面说了话。据我所知,对她的这次调动,还是有不少不同意见的,如果不是她的能力,谁说话都没有用。” 莫扶桑笑了笑,“我不管,连我妈都说了,多亏你,那就得算你的功劳。” “呵呵,现在就这么帮我,以后进了门,那还不是没自我了?”王鹏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羞不羞呐?” “我乐意!”莫扶桑也笑。 相聚总是短暂,莫扶桑回来仅待了四天,又陪着农业部的领导匆匆回京了。 王鹏在莫扶桑走之前,咬咬牙去买了个大哥大让她带在身边。 东子知道之后,取笑王鹏这是被相思的煎熬给逼急了! 莫扶桑刚回京,冯天笑突然来了梧桐,神色憔悴,瘦了很多。 王鹏这天也是刚刚下乡回来,才到办公室,人还没坐下,冯天笑就在余晓丰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看到她的神色,王鹏心就揪了起来,立刻走近了问她:“你怎么了,看上去精神这么差,病了?” 冯天笑只是凄惶地看着她,大眼睛里噙着的泪花不停地打着转,却被她硬生生忍着没有涌出眼眶,惨白的嘴唇上,已经被她自己咬出了深深浅浅的牙印。 “天笑,你不要这样,快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王鹏握住冯天笑的双臂轻摇着问。 第308章 陈子墨撞了冯天笑 冯天笑欲哭不哭的样子,让王鹏急得心揪成一团,“你倒是说话啊,天笑!” 冯天笑期期艾艾地终于说:“我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仍旧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至少冯天笑开了口,王鹏将她拉到沙边坐下,拿起余晓丰出去前帮冯天笑倒的热水,递到她手上说:“先喝点水,慢慢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 冯天笑点头接下杯子,但一口都没有喝,她轻轻吸了吸自己的鼻子说:“我今天去我哥家里取过去的东西,进屋后听到房里有人,我以为是嫂子在家,就推开了房门,可是,可是……” 王鹏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他不能接口。 冯天笑抬头看着王鹏说:“我一直都那么崇拜她,她是那么出色的一名主持人,温柔高雅,就像一个女神!但她却那样躺在床上,我哥还,还……小鹏,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冯天笑的情绪是混乱的,东一句西一句,拼凑给王鹏一幅图像。 王鹏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头说:“天笑,人是感情动物,时间长了生出情愫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你现在觉得难过,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种改变,慢慢会过去的。” 冯天笑从王鹏怀里挣出来,“我哥一直都说,他这辈子只爱我嫂子一个,现在却和宁枫上床,这算什么呀?”她停下来盯着王鹏端详了一会儿,“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样,把上床看得很简单?” 王鹏想起冯天笑委身于钟大个时的委屈与坚持,这个外表奔放内心传统的女人,自然也不能接受大哥冯天鸣的婚外情。 但是,冯天笑的这个问题让王鹏很尴尬,他觉得自己是最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比起冯天鸣,在这方面他也许更可恶一点。 王鹏沉默不语,冯天笑嘴边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我真傻,怎么会问你这个问题?大概你与纪芳菲之间也是不清不楚的吧?” “天笑……” 冯天笑惨笑着摇摇手,“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你没睡了我呢?那样我就不用嫁得那么委委屈屈了。” “天笑,不管我和冯哥的个人感情是怎么样的一个现状,你在我们心里始终是最疼爱的妹妹,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王鹏抓住冯天笑的双臂说。 “也是啊,”冯天笑吸着鼻子耸了一下肩,“这是你们的个人感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天笑,你别这样!”王鹏看到那些在她眼眶里已经酝酿了许久的泪,已经滑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淌在她的脸上。 “用大家的话来说,我活得不够潇洒,对吗?”冯天笑抬着泪眼问王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不必学别人。”王鹏轻声说着,抬手去帮她拭泪。 “不学行吗?”冯天笑抬起自己的右手,拳头轻砸自己的心口,“如果我不逼迫着自己,这里会痛的!” 王鹏皱着眉,拉过她的手说:“天笑,看你这样,我也心痛!”他顿了顿问,“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感到难过?” 王鹏觉得眼前的冯天笑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让人眼睛看了都会痛的孤独无助,这不该是仅仅因为撞破冯天鸣的婚外情才有的表情,似乎有更让她痛苦的事在牵绊着她的神经。 “不能告诉我吗,天笑?”王鹏柔声问她。 冯天笑歪着头看了王鹏一会儿,仰头尽可能地睁大自己的眼睛,想让越来越多的泪回流到泪囊里。 过了好半天,她才将头恢复正常的高度,却别转了头不看王鹏的脸,哽咽着说:“我会没事的,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然我会疯掉的。”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包,取出纸巾擦干眼泪,又拿出粉盒,当着王鹏的面补了妆,并勉强笑着问:“这样看上去是不是好一点?” 王鹏违心地点点头,但随即说:“天笑,你有事可以跟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冯天笑轻抿了下嘴说:“我真的没事,有事一定会跟你说。”她轻拢了一下有点乱的头,“我走了,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 “我送你。”王鹏起身去帮她开门。 冯天笑走到门口就拦住王鹏,“不要送了,我认得路。” 王鹏还是坚持要送,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慌得厉害,有点不放心冯天笑的样子。 冯天笑拗不过他,就由他送到底楼,说什么也不让他再送了。 王鹏回身欲上楼的时候,听到身后急促的高跟鞋声音响起,冯天笑竟是跑着出去的,这让王鹏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立即折回身追了上去。 冯天笑读书的时候就是学校的短跑冠军,王鹏比她迟些起步追上去,虽然能看到她的背影,一时三刻却也不能追到。 一会儿工夫,冯天笑就冲出了县委大院,朝车水马龙的大街跑去,令王鹏顿时头皮麻,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可是晚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见冯天笑撞上那辆疾驰而来的小飞虎,“砰”的一声重响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那具美丽的胴*体从半空中摔到了地上,红色的血液淌开来,令飞奔向前的王鹏浑身都冰凉了。 小飞虎的司机下了车,对着刚刚奔到的王鹏,张口结舌地说:“我……我……我没想撞……她……” 王鹏无暇理会他的解释,只是朝围过来的行人大声喊:“打12o,11o,快,12o,11o!” 有人去了。 有人在一边小声议论,“这不是电视台的主持人冯天笑吗?” 也有人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梧桐县委大院离县中心医院很近,12o比11o先到,急救医生做了现场检查,扔下一句“有救”,就开始施救。 王鹏听到“有救”,心才回归正位,人也恢复了冷静。 11o正好在12o离开前赶到,见现场的人竟是副县长王鹏,忙上来敬礼,把一旁的司机小伙子更是吓坏了,一个劲喃喃地说:“我没有撞她,我没有撞她……” 一名交警看着司机说:“放心,不是你撞的不会冤枉你,是你撞的你也逃不了。驾驶证、行驶证先拿出来,然后去队里调查。” 另一名交警已经上了小飞虎打着车子,司机过去取了两证,嘴里还在说:“我真的没撞人,你们要相信我!” 王鹏上前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说:“别怕,我能帮你证明,她是自己不小心撞上来的。” “真的?”小伙子一下激动了,拉住王鹏道,“你是县长,你说的话他们肯定信!我还以为你跟那女的一起的,不会帮我。” 小伙子越说声音越轻,头也低了下去。 王鹏想朝他笑笑安慰他,可是冯天笑情况不明,他笑不出来。 与交警打了个招呼,简单说了下情况,王鹏就去了县中心医院。 由于小飞虎刹车及时,冯天笑虽然流了不少血,所幸没有大碍,只是断了手臂、有点轻微脑震荡,手术很快就结束了。 王鹏刚刚帮冯天笑付了住院费用,回到急症室要和护士一起将她送入病房,那个开小飞虎的小伙子就和交警一起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大篮的水果。 交警向王鹏汇报,小伙子虽然不是故意撞人,但是根据现场测量的刹车距离,他是驾驶,还是要负次要责任的。 于是,大家一起将冯天笑送入病房,她虽然醒着,却依旧情绪低沉,闭着眼不愿意说话。 交警向王鹏作了汇报后,并交代了事故处理的后续程序,便离开了。 那个小伙子却并没有离开,他小心翼翼地对王鹏说:“王县长,我叫陈子墨,今天是我学会开车后第一次上路开车,没想到就出事了。冯记者要是有什么事,您可以打这电话和我家里联系。” 陈子墨将一张名片递到王鹏手里。 王鹏一看名片上的名字,眼神疑惑地望向陈子墨,对方忙抓抓头皮说:“噢,这是我爸的名片,他是开五金商店的,小飞虎也是店里拉货用的,我自己还是学生。” 王鹏了然地点下头,随即又问:“你不用上学吗?” “我马上大学毕业了,现在正在实习,呵呵,这两天是溜出来给我爸帮忙,他正生病呢。”陈子墨老老实实地说。 “哦,那你快点回家照顾你爸吧,有需要交警队会联系你的。”王鹏拍了拍陈子墨的肩,将他送到病房外。 “王县长,那我走了,有事您也可以联系我。”陈子墨朝病房里又望了一眼,朝王鹏摆摆手终于走了。 王鹏目送他在走廊转弯后,才返回病房陪着冯天笑。 没想到,晚上的时候,陈子墨又来了,同来的还有他的父母,一看就是很老实的小生意人,一脸的歉意,开口就说要承担医药费。 王鹏连忙安慰他们不必这样,只要车子上了保险,保险公司会承担的。 谁知道,一直躺在床上装睡的冯天笑突然说:“我是想自杀,与你们家儿子没有关系,就算他开得再慢也是会撞上的,所以你们不必抱歉,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冯天笑这样一说,陈子墨一家看着王鹏的眼光立刻暧昧起来。 王鹏知道他们是误会了,但又不能向他们解释冯天笑为什么从县委冲出来要自杀,只好勉强笑着,病房里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 第309章 钱是阿堵物 陈子墨一家走后,冯天笑终于向王鹏道出了她想自杀的原委——钟宏轩有外遇。( [ [ 冯天笑现钟大个在外面另外有人已经很久了,但是她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前不久她现其实不光她知道这事,钟大个的母亲、妹妹也都知道这事,她们甚至还在背后评论冯天笑与那个女人究竟哪个更适合当钟家媳妇,这让她很崩溃。 今天撞破冯天鸣与宁枫的事,对冯天笑来说,不过是一根导火索被点燃了,让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个傻瓜似的。 冯天笑在诉说的时候,王鹏始终沉默着,作为一个男人,尤其也同时周旋在两个女人中间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是没有任何立场去安慰冯天笑的,那样太假。 冯天笑说累了,就让王鹏回去,她想一个人待着,她不让他告诉冯天鸣白天生的事,只让他帮她向电视台请假。 冯天笑在梧桐县中心医院住了半个月,王鹏每天去看她,陪她坐一会儿,俩人什么也不聊。 出院那天,王鹏特意请了假,想送冯天笑回宁城,但是到医院扑了空,护士说每天来的那个男孩开了一辆小飞虎将她接走了,而他竟然不知道陈子墨每天都有去医院看冯天笑。 不过,王鹏没有回去销假上班,还是去了宁城,去公安局找到江海涛。 “今天怎么想到我了?”江海涛见面第一句话就问。 王鹏与他的确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倒不是说因为江秀的事疏远了,而是俩人都忙,原来四*人帮这些人都在各自忙工作、忙恋爱,聚的时间越来越少。 “还记得钟大个吗?”王鹏问。 江海涛点点头,给王鹏和自己分别点上烟,“冯天笑的老公,我怎么会不记得?他混得不错,现在是白马分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了。” “天笑前些日子来找我,只是哭,然后就跑出去自杀……” “自杀?”江海涛一下打断了王鹏,脸上表情惊愕。 王鹏沉重地点下头,长叹一声继续说:“幸好没出大事,在医院住了半月,今天刚刚出院。” “你的意思是,她自杀是因为钟大个?” “她住院的时候告诉我,钟大个有外遇,而且她的婆婆、小姑全知道。” “这个人渣!”江海涛恶狠狠地骂,“当初你就该拦着冯天笑,不要让她嫁给这家伙!” 王鹏别过头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接下去准备怎么办?” 王鹏摇摇头说:“她没说,我不好问。”他抬脸看着江海涛,“老二,我觉得该为她做点什么,否则我的心里老觉得放不下!” 江海涛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你想怎么做?叫上老大他们,一起揍他一顿?” 王鹏苦涩地笑笑说:“又不是读书的时候,现在我们四个去打他,什么性质?” “呵,”江海涛狠吸了几口烟,“那还能怎么样?” “你能不能想办法查一下钟大个外面的女人?”王鹏问。 “这个没问题,你是想把那女人弄走?” “嗯。” “行,这事交给我!”江海涛随即又说,“但是,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吧?” 王鹏无奈地说:“暂时只能这样了。天笑表面开朗,骨子里是个极传统的女人,死过一次也未必就看开了,万一她还是想和这男人过下去,我们也只能这样帮她。” 和江海涛分手后,王鹏去看了东子,正好刘胖子也在,于是干脆三个人一起到得意楼吃饭,刘胖子又打电话把王鲲也叫了来。 王鲲来的时候带了个女秘书,说是刚刚从其他城市谈完生意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单位就接到了刘胖子电话。 王家俩兄弟见了面,都是淡淡的打个招呼,不认识的人绝想不到这俩竟是亲兄弟。 九三年到九四年是国内期货市场如火如荼展的阶段,东子有优于别人的消息来源,总是能在新兴投资刚刚起步的时候抢在前头去赚取桶金。 继股票、房产之后,已经投资房地产有段时间的东子,因为经常要买进建材,一直就很关注建材价格的波动,九三年上半年,北洋钢材批市场成立的时候,东子就打算成立了一家建材贸易公司,当时他和刘胖子力邀王鹏入股,说三人在投资上面也算得上三剑客了,这些年赚了不少,王鹏便以孙梅梅的名义投了一部分资金,三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合众建材公司。 这之后,东子与刘胖子、孙梅梅轮流北上,在北洋炒钢材期货,虽然当时的北洋交易所交易量并不活跃,但也令合众建材赚了不少钱。 因而,这天几个人坐到一起,谈论最多的还是期货。 刚刚从北洋回来的刘胖子说:“最近,交易品种增加了不少,像沪城、鹏城的铜和铝;京城、豫城的绿豆;津城的线材。” 东子点点头说:“交易品种一多,市场交易也活跃了,关键啊,人,尤其是商人,都是趋利动物,瞄到哪里有利可图,就会往哪里去!” 王鲲这时加入进来,“这个期货真的这么有赚头?” 王鲲并不知道孙梅梅在运作王鹏的资金,孙梅梅这两年越来越崭露出一个成熟女人的聪慧,对于自己手里握着王鹏大量资金这件事,从来都是不对任何人提起,外界一直都以为她才是资金的拥有者。 王鹏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和潘荣芳通电话,潘荣芳曾提及当前严重的通货膨胀,财政部有意要对以前生的票面利率低的国债实行贴息和贴补。 “你们有没有想过买点国债期货?”王鹏想到就问,莫扶桑前两天打电话来说,京沪两地这个国债期货交易很活跃。 “哈哈哈……”东子与刘胖子大笑起来,刘胖子对王鹏道,“等你睡醒了说这事,我们早落人家后头了。” 王鹏呵呵一笑道:“你就当我班门弄斧好了。” 王鲲见自己的问题没人理会,有点不悦,但放着赚钱的机会在眼前,他不会和钱过意不去,虽然与王鹏已有日子没说话,但他还是张了口:“二毛,这个国债期货又是怎么回事?” 刘胖子这时抢着说:“你想听简单的还是复杂的?” 王鲲瞪他一眼道:“别故弄玄虚,讲清楚点。” 东子与王鹏相视一笑,刘胖子则嘿嘿笑着说:“其实这就是个金融衍生品,说穿了就是让国债投资都规避利率风险的。” 王鲲被刘胖子说得一头雾水,东子笑了笑说:“这小子还真开始显摆了!”他对着王鲲道,“其实说穿了,就是转移国债价格变化的风险,而国债价格往往与利率成反比,利率涨得越高,国债价格下滑幅度就越大。” “所以,最近有传闻说国家会对国债进行贴息,这就意味着国债会涨?”王鲲的女秘书也插嘴进来。 “呵呵,虽不完全正确,但通俗来讲也可以这么理解了。”东子笑着说。 “哎呀,王厂长,那我们还等什么,也赶紧去买点啊!”女秘书那样子活脱脱交易所为她还在挑灯夜战。 “你急什么呀,要买也得问问清楚吧?”王鲲忙又问东子,“这个东西,个人能买吗?在哪里买?” “前年刚放出国债品种的时候,只能机构投资者进场交易,不过从去年十月份开始,沪交所已经向个人投资者开放了,你们想买可以去沪交所开户交易。”刘胖子说。 “那我们明天就去沪城吧?”女秘书立刻又对王鲲说。 王鹏这时候皱了皱眉,王鲲似乎对王鹏的表情有所察觉,板了脸对女秘书说:“你个人想去买我可不能替你拿主意,但去之前请假手续要办好。” 女秘书不明白王鲲怎么突然这态度,愣愣的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回过神才说:“你干吗呀,我哪来的钱?!” 气氛一下冻结,王鲲很是不悦地说:“没钱你瞎起什么哄!” “你!”女秘书似乎也生气了,一下站起来,“有什么了不起啊!”说着竟是连招呼也不和王鹏他们打一个,直接就走了。 “这货是你们厂的?”刘胖子等门一关就立刻凑近王鲲问。 王鲲尴尬地点点头。 王鹏低了头喝酒,脑海里浮现出李慧看王鲲时那种恨不得嵌进自己身体里的目光。 话不投机,王鲲自然是越坐越不是滋味,再加上那个女秘书生着气一走,他心里那个不踏实,没多久就站起来告辞了。 王鹏他们谁也没留他。 等王鲲一走,东子就问王鹏:“一直想问你,你的钱准备就这么一直挂在孙梅梅名下?” 王鹏问:“有什么问题?” “毕竟已经不是小数目了,长久以往也不是个事,万一哪天她动了心……”刘胖子犹豫着说,他和东子的顾虑是一样的,虽然他们都觉得孙梅梅人不错,可现在这事谁知道呢?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钱越多,对人的信任度,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是越来越低了。 王鹏摇摇头说:“她不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动心了也没什么,最多我当作没有过这些钱,反正阿堵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东子不由笑道:“你倒是豁达!” 第310章 违章建筑 也是巧了,王鹏他们三人吃完出来,竟在得意楼门口遇上了向怀诚,结果非被他拉着一起去了kTV。([[[〈 ?( ? 向怀诚久不见王鹏,而且说来他的调动有一大半是因为王鹏。 潘广年不赞成直接提拔王鹏为梧桐县县长,但又碍上下的压力,必须找个平衡点,于是就想到了向怀诚。 向怀诚这几年主管梧桐的城建很有些成绩,正好市建设局局长到了退休年龄,潘广年把他拎上来,既多了一个靠拢自己的人,又在梧桐腾出一个有些份量,但又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位置来。 这样撞上了,自然话题不少,王鹏接手向怀诚这摊事的时候并没有与他办理正常交接,所以这会儿,别人在唱歌,他俩倒是谈起工作来了。 说着说着,梧桐的事一谈完,又说上了向怀诚现在的工作,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昨天去土管局开协调会,本来是讨论全市各县区的拆迁问题,但是后来土管上谈到在征迁过程中现有不少违章建筑,要我们城建上配合处理掉,其中问题最重的就是梧桐。” 向怀诚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这都是我过去遗留下来的问题了,让你来收拾烂摊子,真有点过意不去。”他说着又极其豪爽地说,“你看看,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们市局帮助的地方,只管开口。” 王鹏对全县做过暗访,又在梧桐生活了几年,自然知道向怀诚说的地方是哪里。 梧桐县城的规划是很具江南特色的井字型布局,县委所在地的梧桐大街东南西北相邻四个街区都在向怀诚手里建设得很有些都市气派了,但再往纵深扩展,人们就能看到一条条的老街,道路狭窄不说,沿街的许多房子还搭建出许多不伦不类的建筑来,向怀诚现在所说的违建房指的就是这些老街上搭建的房子。 “既然是市里统一布置的工作,应该会下文件吧?”王鹏知道这个问题有点棘手,原来他是打算把这个事情当作他新官上任后的第三把火来烧的,但眼下看来是要提前了。 向怀诚点头道:“文件这周末前就会下到各区县分局,他们应该会向你们汇报吧。” “我有数了,到时碰到什么困难,我再向老哥请教,还望你给予帮助啊!”王鹏微笑着说。 “好说,好说!”向怀诚连忙答应。 当晚,王鹏住在东子家里没有回梧桐,晚上才给莫扶桑打完电话,就接到了纪芳菲的传呼,又与她煲了一阵电话粥,引得东子又是一阵笑,说他是齐人之福,王鹏自己却是苦笑不已,与纪芳菲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是不知道该怎么让纪芳菲离开自己,而且有些时候,他确实也觉得自己对她也有了依恋,所以说,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几天后,县城建局局长耿桦果真向王鹏汇报了市局要求清查违建房的事,他请示王鹏该怎么处理这事? 王鹏很不喜欢耿桦这种请示方式,但他不动声色,只是让耿桦组织人员,和他一起去梧桐县城转一圈,看看到底都是怎样一些违建?! 耿桦立刻就打电话回局里,让房管科和拆迁办的人一起到县委大院门口集合。 王鹏带了余晓丰,与城建局的人一起,从梧桐大街出,由东往西一条街一条街地走下去。 耿桦四十多岁近五十的年纪,纵向不高横向宽,外加一个大大的啤酒肚,跟在大步流星的王鹏身边,很有点压力,但他还得咬着牙一边擦汗,一边还得随时回答王鹏问题。 梧桐县委所在的城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是梧桐开以后,城关镇也随之有所扩大,一行人凭着两条腿整整走了一上午,才算走了个一半。 王鹏这个时候,才停住脚步,问身后跟着的一干人,“你们谁能给我完整地汇报一下违建的情况?”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声不语,偷偷打量着站在王鹏身边的耿桦。 王鹏扫视众人一圈后说:“怎么,没人讲得出?那么我们少不得还得继续一条条街地走,把情况摸清了才能做具体工作,不是吗?” 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 此时正是阳历七月最热的天气,又到了日中心的时间,毒辣辣的太阳当头挂着,就算不动也能把人烤出一身汗来,更何况这些平时在办公室享受着冷气的人,已经足足走了一上午? 人困马乏啊。 耿桦终于顾不得自己的脸面,对手下人说:“你们谁知道就快点向王县汇报,难道想让王县再陪着你们走一下午?” 耿桦话音一落,人群中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举了下手说,“我来汇报吧。” 耿桦立刻向他招了招手,“章闻宇,快快快,到前面来说!” 章闻宇是城建局房管科科长,对城关镇上的违章建筑是了如指掌,他不但清楚地向王鹏汇报了整个城关镇违章建筑的数量、分布情况,最后还汇报了违章建筑越建越多的关键原因——三年前搞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拆违,最后只因胜利街上一户人家动刀子拼命,留下了这个尾巴,反倒给许多后来者树立了一个榜样。 王鹏与余晓丰都知道,这户动刀子的人家姓沙,二儿子人称沙和尚,是城关镇上出了名的混混,而沙家的出名并不仅仅是有个敢拼命的混混儿子,还因为沙家的堂伯是解放前旅美的华侨,现在是县委统战部挂了名重点安排联系的海外华侨代表人物,另外,沙和尚的舅舅则是县司法局副局长姜磊,无党派人士。 这样一户人家,集聚了各种势力于一身,要拆他们的违章房,那就是要作好同时与各种势力作斗争的准备,结果就很可能得罪了一大群的人。 所以,章闻宇只汇报了沙家违章建筑拆不掉的其中一个原因,并没有把背后真正深层的原因放到台面上来说。 有了这么一个榜样放在那里,那些自觉响应政策拆了自家违章房的普通老百姓会不憋闷? 于是乎,三年下来,城关镇的违章建筑是呼啦啦如雨后春笋越盖越多,老百姓的话说得很朴实——政府只要能拆得动沙家一块砖头,我们就决不会做那拖后腿的人! 等章闻宇一汇报完,王鹏又问:“拆违是城建局的工作,我不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违建房,我只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县委各机关部门的大小干部,与下面乡镇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当地人,城关镇豆大的一点地方,到处是沾亲带故的关系。 此刻站在王鹏跟前的这些人,自然也明白房子拆不掉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们心里也觉得委屈,可真要让他们出主意怎么来拆这个房子,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口。 王鹏之所以今天要把这些人都带到现场来,就是要让他们自己亲身感受一下,违章建筑之多,管理之乱,至于是不是有人出主意怎么拆,他倒是真没有指望过。 回到县委大院,王鹏下午就把这事向年柏杨作了详细汇报。 年柏杨听完汇报后说:“虽说这是政府口上可以直接安排的工作,但是,牵涉面太大,很容易触动方方面面的神经,这件事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我本来是想再缓缓处理这事,有些能做的思想工作先做上前,最后再通过行动扫尾。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市里有了这个任务,我们不可能拖着不动。”王鹏说。 “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一下吧!”年柏杨皱皱眉,这个事情他多少也是知道点的,去年他也试着搞过一次行动,但效果并不理想,下面执法的人都很消极,怕得罪人。 常委会上一讨论这个事情,众常委的表情立刻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蔫的,谁也提不起劲来。 但是再怎么不乐意,态度还是要有的,无论是拆违的具体实施方案,还是领导小组,都要确定下来。 讨论最后,决定成立一个违章建筑专项整治领导小组,由年柏杨亲自挂帅任组长,王鹏任副组长负责全权指挥拆违工作。 由于梧桐县还没有成立城建监察大队,这个拆违的事就必须还得搞联合执法,城建、公安、法院的各个头头自然就成了专项小组的成员,负责安排本单位的人员参与联合执法行动。 年柏杨最后说:“同志们,有过去的经验和教训放在我们面前,这次的拆违工作,将是一场恶仗,我希望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战斗中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一拍桌子索性站了起来,语调激昂地继续道,“既然是场战斗,我就要在这里再强调一下战斗纪律,在此次专项整治的过程中,任何人不得说情、不得拖后腿、不得作壁上观,凡是有领导干部敢顶风而上徇私舞弊的,一律就地免职!” 年柏杨和王鹏都明白,执政最怕的就是政治**,而政治**的表现就是集团**!尽管只是一个拆违工作,由于面对的是各种势力的交织,如果不能很好的处理,显示的是他们这届政府的无能,失去的则是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 第311章 王鹏的政治智慧 散会出来,党委副书记吴兴言走在王鹏边上,轻叹着说:“王县啊,这活不好干呐!”说着摇摇头走了。 余晓丰作为王鹏的秘书也列席会议作记录,回到办公室,他就担忧地对王鹏说:“王县,这次的骨头真的不好啃呢!年书记虽然挂了组长的名头,但具体工作都由你去做,做成了还好,这万一要是……” 他看到王鹏投来严厉的目光,立刻收住口,不敢再往下说。 “晓丰,我知道你出于善意想提醒我,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这样的话,下不为例!”尽管余晓丰已经禁声,王鹏还是要提醒他,“当一名领导干部,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不是你有多能干,有多领会上级的意图,而是时刻保持自己有挺直的脊梁!” 王鹏说着走到窗前,背对着余晓丰,看着窗外的蓝天,“从目前违建的遗留问题上,我们不难看出,真正的关键不是什么老百姓不懂法、不配合的问题,而是我们的干部自己先就得病了,病得直不起腰来说话,病得丧失了战斗的勇气!” 余晓丰看着王鹏的背影,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有点孤单,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点的落寞,甚至余晓丰还能看到从王鹏挺直的腰杆上,所表现出来的舍我其谁的无畏。 常委会是开了,领导小组也设了,但是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想看看几届政府都没解决的事,王鹏这个年轻的副县长有什么本事啃下这块硬骨头。 这个时候,趁热打铁是必须的。 王鹏当天就召开了领导小组第一次工作会议,没有多余的话,只布置了几项具体工作。 按街道放《关于拆除违章建筑的决议》,向所有老百姓宣传法律法规,为接下去的执法提供法律依据。 按街道公布、张贴违建名单,并根据法律法规,依据法律程序,向违章搭建的当事人送达自行拆除的通知,明确拆除期限以及期未自拆的后果。 迅组织一支技术过硬、素质过硬的建筑拆除队伍,人数不少于五十人。 王鹏布置的这几项任务,遵循着心理攻势到实际行动这样一个规律,一来是向老百姓展现政府执法的依据,二来是向违章户出一个信号。 这也是成立领导小组时,王鹏坚持要把涉及到的那些街道的街道主任放到小组里来的原因,他坚信绝大多数的违建户是善良的,他们只是看到了政府执政的漏洞,想找些小便宜,只要政策宣传到位,这些人还是会主动支持政府工作。 此外,王鹏请县委宣传部长秋玮牵头,根据法律法规,起草了一个措词强硬的宣传材料,让翁丽华调了小车班的一辆商务车,改造成宣传车,在城关镇街头来回宣读这份宣传材料。 一时间,县里又要对违章搭建动刀子的议论,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观望,想知道县里这次到底有多大的决心,能干多大的事? 在观望的何止是老百姓,还有那些参与其中,在年柏杨慷慨激昂的讲话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准备打一场恶仗的那些司法干警们。 在这个小小的县城,这些基层的干警,三亲六眷都分布其中,层层关系牵绊开去,那就是一张无形的人情大网。 而越是小地方,越是讲究人情来往,无论事情本身的对错,人们更看重的是亲情利益,今天你背叛的亲人朋友,明天亲人朋友就会唾弃于你,更不要说像沙和尚那样的会拼命的街头混混,你得罪他,很可能他就会拿你、甚至你的家人开刀。 官场上的人,无论职位高低,不看重自己乌纱的人不多,但如果说到保乌纱需要拿命去搏,则很少。 王鹏对余晓丰说到“脊梁”的时候,虽然痛恨,但作为一个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县领导,他还是能体谅下面的这些苦衷。 对王鹏来说,要把事情做下去,他就有义务为大家消除这种顾虑。 在小组成员分头落实他布置的工作时,王鹏去了宁城,找到向怀诚,他要跟向怀诚借市城建监察大队那五十几个人去参与执法。 向怀诚听说王鹏已经动了起来,当即就答应了王鹏的要求,并问他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王鹏说:“行动前保密就行了。” 见过向怀诚,他又去找了李泽,向他汇报了梧桐整治违章搭建的决心,以及执法过程可能给领导干部们带来的困扰,从保护干部、减少干群矛盾的角度出,他希望李泽能帮忙调动邻县的司法干警、武警担任联合执法任务。 李泽对王鹏提出调用邻县的干警人手来执法的想法,很是支持,他认为这是一个新颖大胆的想法,很有实际的借鉴意义,值得一试。 江援朝的公安局局长,是以市政法委书记的身份兼任的,李泽打电话把他找了来,将王鹏的想法与要求一说,江援朝也认为这是一个值得探索的路子,当下就回去召开会议,布置了这个事情。 得到了支援,王鹏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回来立刻向年柏杨作了汇报。 夜幕降临,还在办公室向翁丽华交待联合执法人员的住宿安排时,接到了纪芳菲的电话。 “你们马上要搞个大行动,对吗?”纪芳菲开门见山地问,只要一谈到工作,王鹏在她身上是看不到小女人的娇柔之态的, “你怎么会知道?”王鹏皱眉,不知道是谁又把消息透露出去了,他很不喜欢官员们在饭桌上互通秘密的做法,很多不能很好完成的工作,就是在这种互通有无的过程中折戟沉沙。 纪芳菲轻笑一声说:“干吗这么严肃?市政法委通知我们报社的,说你们要搞一次跨县联合执法,整治全县的违章建筑。” 王鹏就是因为担心消息太早传出去,让沙和尚这样的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会关照向怀诚要保密,也没有马上通报给其他小组成员——他打算搞跨县联合执法,因而也从一开始就将新闻单位排除在这么大的一个行动之外,不作宣传考虑。 没想到,市里还是将这事捅给了新闻界。 “除了你们报社,还有那些新闻单位知道?”王鹏问。 “嗯……电视台应该也知道了,好像说还通知了省报,但具体是不是真通知了,我就不清楚了。”纪芳菲回道。 王鹏沉吟一下说:“再晚点吧,等正式行动的时候再采访报道,这段时间,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实在不适合做采访。” “我先期介入也不行啊?”纪芳菲问。 “不行。”王鹏完全是没得商量的口气。 “可我人已经在梧桐了。” “……” “怎么不说话?” 王鹏抚了抚自己的额头问:“你住在哪里?” “梧桐大酒店。” “要我陪你吃晚饭吗?”王鹏瞄了一眼一直坐在自己对面的翁丽华。 “好啊!”能见到王鹏,纪芳菲总是感到高兴的。 “那我有个条件,你现在不能开始采访,能做到吗?”王鹏有点鄙视自己。 纪芳菲果然嚷道:“你怎么拿这个做条件啊?!” 王鹏握着电话沉默了,纪芳菲显然也有些生气,但只一会儿还是叹着气答应了。 抓紧向翁丽华交代完工作,王鹏就匆匆去梧桐小酌点了几个菜打包,然后才赶往梧桐大酒店,直接进了纪芳菲的房间。 纪芳菲原以为王鹏会陪她一起到外面吃,没想到他竟是带了吃的来,准备俩人在房间里吃,先前因为能见到他而产生的喜悦,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 索然无味地吃完晚饭,纪芳菲第一次没有留王鹏过夜,而是推说自己累了催着他离开。 王鹏心里虽然感到歉意,但他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梧桐不比宁城,走几步都能遇到熟人,他与莫扶桑在这里是众所周知的情侣,带了纪芳菲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和她会有多少自然而然的动作、眼神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让别人看个正着。 纪芳菲很守约,接下来几天只是一个人在城关镇大街小巷转悠,看看老百姓对拆违这件事的反应,但没有具体采访任何人。 翁丽华很快就安排好了邻县干警和拆房队的食宿。 王鹏这才召集领导小组成员开了第二次工作会议,向他们通报了接下去的执法行动将由邻县的干警来执行的安排。 他的话讲得很诚恳,“拆违这件事,虽然是市政建设的一项基础工作,但是它的确关系到很多的个人利益。在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相违背的时候,人们总是选择侥幸,选择寻找法律的缝隙,但是,只要是代表大多数老百姓的根本利益的事情,我们就必须坚持去做,要让老百姓看到我们的执政能力,相信政府的执政能力!” 司法系统的成员听说这次行动不用本地干警,先是惊呆,随后是安心,接着就是对王鹏的佩服了! 同样一件事,不同的领导来做,由于政治智慧的高下,采取的工作方式有着如此的天壤之别。 他们现,王鹏不但有杀伐果断的决心,也有灵活处事的智慧,这样的人,让人不服都难! 第312章 拆违不是拆迁 王鹏为干警们解决了最担心的问题,下面这些人的工作热情一下就高了,汇报第一次会议布置的几项任务完成情况的时候,几个部门的头头几乎都是带着感情在汇报,而且也开始出谋划策了。〈 王鹏特意让耿桦讲了讲那天现场察看违章建筑时,遇到的那些老百姓都说了些什么。 违章建筑的混乱现状,某种程度上城建局是有责任的,虽然具体困难也很明显,但作为主管部门的负责人,耿桦清楚,真要追究责任,就是非城建局莫属了。 王鹏让他转述老百姓的话,在他看来就是一个摆困难的机会,立刻就说上了。 其实,老百姓的态度归纳起来,无非就是三种:家里没违建的,举双手赞成政府花大力气整治,还城市一个干净整洁的面貌;家里有违建,但相对胆小的人,则是强调既成事实,希望政府以后管得严厉一点,不要伤了老百姓的心;敢违建,态度又横的,基本都是矛头直指沙和尚,说政府欺软怕硬,有本事就先端了沙家的违建房。 耿桦讲得绘声绘色,王鹏再亲耳听一遍老百姓的这些话,内心却是极其沉重。 老百姓会这样讲,足以证明县政府在他们心目中形象之差了,作为梧桐的常务副县长,那天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就有无地自容的感觉,今天虽然没有直接再面对老百姓听这些话,但他依然有这种感觉,而且是越来越强烈。 他记得,那天甚至还有人冷嘲热讽,建议县里不要搞什么拆违不拆违的,不如干脆就把这些有大量违章建筑的地方,改建成城建旧址进行展览,还能收收门票,搞搞创收,与这些违建户们互利互惠,岂不更加省事又一举几得? 这样的话,就像针一样,直直地戳在王鹏的心上,拔都拔不掉。 “同志们,我们中间很多人都是梧桐土生土长成长起来的干部,这里的每一位老百姓都是我们的亲人,听到他们说出这些话来,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是,我觉得汗颜!如果我们各级部门连整治违建这样一件基础工作都做不好的话,我们还有何面目说自己能把梧桐建设搞上去,有何面目空谈为百姓谋福利?!” 王鹏的右手握成了拳,沉沉地砸在会议桌上,“所以,这一次,我们就要从割‘尾巴’开始,第一个先拆沙家的违章建筑,把这个历史遗留的‘尾巴’割了,后面的工作才能更好地开展下去!” 参会的人听到王鹏第一个就要动沙家,立刻交头接耳讨论起来,耿桦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后低声问王鹏:“王县,沙家的房子一共有五百多平方,到时候是全拆,还是拆一部分?” 王鹏闻言,鹰目怒睁,直直地盯在耿桦的脸上。 作为城建局长,在拆违这件事上,耿桦应该是在座所有人中间的专家,然而他却问了这么一个低级的问题,让王鹏不禁怀疑,耿桦每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在干吗?即便你一点不懂业务,会前准备工作做一下总可以吧? 看了耿桦两三秒后,王鹏收回目光,扫视众人后说:“所谓违章建筑,耿局应该比我清楚,指的就是规划建筑红线、用地红线、核准面积之外的建部分。沙家这五百多平方不会全部是违章建筑吧?拆违不是让我们搞一刀切,管他对错统统推倒,那与法西斯有什么区别?我为什么要你们找技术和素质都过硬的拆除队伍?就是因为这些违章建筑大都连着他们原来的老房子搭出来的,用机械设备来拆除就会破坏整体建筑的稳定性,影响这些人家的日常生活!只有通过人工拆除,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对他们生活的影响。” 在座众人明白了王鹏的用意,都频频点头,偏偏耿桦今天似乎问题特别多,“沙家的房子也算得上城关镇上最漂亮的,与其他搭建的棚户有很多的区别。唉,这么漂亮的房子,又是临街的,一旦把临街沿人行道挑出来的部分拆了,那可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王鹏扫了耿桦一眼道:“我希望正式前往拆除前,城建部门能认真与拆除队研究红线图,确认拆除面积尺寸,制定可行的拆除方案。尤其沙家这个房子,除了人行道上的部分,应该还有个建筑后退距离,也必须让他们让出来!我们行政管理部门在行政执法过程中,既要做到不侵犯老百姓的权利,也不能让这种钻空子的行为继续下去。” 耿桦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问:“那您看,这个经济补偿……” 王鹏饶是再沉稳,也有点被耿桦激起了火气,“我们这是拆违,不是拆迁,搞什么补偿?如果拆违要补偿,法律的严肃性何在?乱弹琴!” 耿桦被王鹏说得灰头土脸,喃喃地说:“我也只是反映一下他们的想法。” 王鹏没有当着很多人面批评下级的习惯,今天已经算是破了例,虽然不想再多批评耿桦,但耿桦给他的印象已经变得非常糟糕。 一个月的自拆期限已经一天天的临近。 小车班的宣传车每天开在城关镇的大街小巷,喇叭里一遍遍地播放着宣传动员材料;街道的工作人员一户户地走访违建户,宣传国家与地方政策,动员他们能尽快自拆;领导小组成员的工作会议变成了两天一个,互通工作进度,制定完善行动方案;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全部变成了声势浩大的宣传背后,真正的行动会不会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近百户的违建户,在自拆期限到期前三天,真正自己动手拆除的只有一家,其他的都还憋着劲在等,等着看县政府到底有多大的魄力来对付这么多的违建户! 市城建监察大队与拆房队是同期抵达梧桐的,虽然小小的县城一下涌进百来个人,没半小时就在老百姓中传开了,但是对于城建监察大队这样的新机构,以及一群拆房子的民工,老百姓感觉是掀不起什么大市面的,大家都估计最后保不齐还是不了了之。 最后到期的前一天晚上,城关镇上,忽然来了大批的公安民警和武装警察,由几辆警车和军车装着开进城,最后全部入住在梧桐大酒店。 次日,也就是最后到期日,一大早,这些民警和武警,全副武装列队走过梧桐大街进入县委大院,立刻引起了全城轰动,不少闲在家里没事的人都跟在队伍后面来到县委大院门口,想看个究竟,出现这么多的警察是要干吗? 梧桐县没有那么大的会议场所,动员大会是放在县委大门口的院子里举行的,这样安排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让梧桐的老百姓看到县政府这一次的决心。 县府办早早已经在县委大院内外拉起了整治违章建筑的各种标语,主席台设在二号楼门厅外的平台上,四套班子的领导分两排站在主席台上,下面院子里是齐刷刷、精神饱满的干警和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年柏杨作为领导小组的组长,先表了动员讲话,指出了这次行动的高度,分析了违建对城市建设的危害性,充分强调了行动的必要性和艰巨性。 王鹏则作为行动的总指挥宣读了行动纪律、行动路线,最后他坚定地强调:“我们的干警一定要牢记文明执法的准则,做到有理有节有人性!但是,对于在行动过程中,遇到暴力抗法、行凶闹事、阻挠拆违的,一律按依法根据情节轻重严厉处治,绝对不可姑息迁就!” 王鹏讲完,便转身请年柏杨再度上前宣布行动开始。 年柏杨点了点头,走到话筒前,朗声道:“我现在代表县委、县政府宣布:梧桐县拆除违章建筑整治行动正式开始!”他的右手高高扬起,大声而有力地布了命令,“出!” 浩浩荡荡的整治队伍整齐地以小跑步的方式,直奔沙家的房子而去,县委大院门口围观的人群分成几路,有的跟着队伍一路前行,有的向自家快地跑去,有的停留在县委大院门口互相交流着看法…… 沙家人早就得到了不少的消息,但始终存着侥幸心理,不相信县政府这次会动真格。 当大队人马将沙家所在的胜利街堵得水泄不通的时候,沙家老小才意识到,这一回不是说着玩玩了。 王鹏事前让机关干部以自愿报名的方式,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在正式拆违前进入屋内,对当事人的家庭财产做记录和保护。 考虑到当事人家属中肯定有女人、老人和小孩,这个特别小组的成员中有一定数量的女同志,避免万一生肢体冲突,男同志有理也说不清。 翁丽华是这个特别小组的组长,她率先带着小组成员,手拿蛇皮袋、相机进入沙家的小楼,后面跟着拆房队的人和几名武警。 但他们还没有跨上楼梯,就被拿着一个热水瓶冲下楼的沙和尚挡住了去路。 第313章 钉子拔了 “你们谁要是再敢向前一步,老子就跟你们拼命!”沙和尚高高举着那个热水瓶,随时准备把它当炸弹一般扔出去。 沙和尚的身后是他的家属,小孩缩在女人身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老人和女人则满口污言秽语谩骂着。 翁丽华很为孩子难过,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知他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时间不容许她在这个当口多想这些,走在最前面的她在沙和尚出威胁后仅仅两秒,就抬腿继续向上走去。 沙和尚没想到自己的威胁对这个女人一点都没起作用,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热水瓶扔了下来,直接砸在翁丽华的左肩上,瓶胆炸裂,热水全部沿着翁丽华的左肩往左胸、左臂淌下去。 瞬时的麻木并没有让翁丽华感到疼痛,她在众人的惊呼中继续举步向前,沙和尚惊愕地看着她,嘴里嚷嚷着:“臭13,老子叫你不许上来,你听到没有?!”他的手指在翁丽华跟前晃着,“你再上来,老子管你是不是女人都要打的啊!” 翁丽华身后的武警这个时候挤到了前面,一把架住了沙和尚,沙和尚后面的女人开始嚎叫着拉扯沙和尚的衣服,小孩则大声哭了起来。 翁丽华斜身上前一把抱住孩子,柔声说:“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孩子并不领她的情,他还不能分辨对错,他只知道有人要对他的父母不利,他在翁丽华的怀里拼命挣扎,撕扯着她的头,最后竟是一口咬上了她的肩膀。 沙和尚被带走,女人和老人都冲出去又骂又叫,翁丽华依旧抱着孩子不肯放手,一边则指挥着特别小组的人抓紧清点要拆除部分建筑内的财产,拍照留证,然后统一搬离到其他房间用蛇皮袋盖好。 有人想劝她赶快去医院,但她惨白着脸拒绝了,她知道,这事只要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最后就会功败垂成,她不能让自己负责的内容有可能成为那一环。 待在楼外的王鹏并不知道翁丽华已经在里面受了伤,他此刻正拿了一个喇叭,站在卡车上向围观的群众宣传国家的法律法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人群中仍旧有人在诘问,政府那么多年都不作为,甚至是默认了这些违章行为,现在搬出法律来压人,不觉得很可笑吗? 站在卡车车兜里的王鹏闻言,垂下握着喇叭的手,冲着人群忽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再度举起喇叭大声说:“作为梧桐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我要代表县委、县政府向梧桐的百姓道歉,过去,我们种种不自觉的行为,伤害了你们的感情,失去了你们的信任,这的确是我们的错!但是,”他挺了挺自己的背,“我们明知错了,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吗?我希望大家能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把过去的错误纠正过来后,监督我们今后的工作,重新赢得大家的信任!” 王鹏的话音未落,人群中的掌声与倒彩声同时响起来,沙家沿街的房子那里也传来了敲敲打打的声音。 王鹏站在卡车上,透过拆房扬起的浓浓尘雾,看着那些支持自己、反对自己的人,清楚的意识到,这把火是完全点燃了,它不仅仅烧着了制度执行中的弊端,也烧毁了一群人的利益,这一群人有干部有群众,他们也许就是他未来将听到最多的反对声音。 “你放开我,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一阵孩子的哭叫引起了王鹏的注意,他隐约看到一个高个女人的身影从沙家的房子里走出来,她手里抱着的孩子又是踢又是打的,紧接着,孩子被沙家的老人抱走了,女人的身子晃了晃,然后被边上的人扶住朝他这边走来,并且还夹杂着围观人群的一声声轻声惊呼。 粉尘太大,王鹏看不真切,但他从这个女人的身材能大致判断出,应该是翁丽华,他跳下了车,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不少记者也朝着翁丽华他们围过来,还有人将话筒伸向她,想请她说几句刚才屋里生的情况。 王鹏拨开人群迎上去,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女人,还是平时那个冷傲的冰美人。 翁丽华蓬头垢面,左侧身体的衣服全部是湿的,上面沾满了白色的粉尘,左肩上的衣服破了,露出红肿的皮肤,甚至还有深深的牙印与血迹。 “怎么回事?”王鹏冲上前扶住翁丽华,铁青着脸问了一句,便不等任何人回答,一把抱起翁丽华往外面冲,人群很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王县,没事的,就是烫伤罢了。”翁丽华此时已经感到了来自左肩阵阵钻心的疼痛,但她还是轻声安慰王鹏。 “不要说话!”王鹏轻喝一声,把她放上停在路边的一辆三轮车,让跟过来的一个特别小组里的女孩陪翁丽华去医院。 他看着翁丽华道:“我这里工作没结束不能陪你去,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治疗,不要再操心这里的事情!”说着就掏出皮夹付了车钱,又给了陪同的女孩一迭钱,让她可以付医药费。 看三轮车骑远了,王鹏才转过身来,现纪芳菲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看上去伤得很严重。”纪芳菲看着三轮车消失的地方轻声说。 王鹏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他在责怪自己,还是不应该让女同志去做这种事情,只想到要减少矛盾,却没有想到沙和尚这种人,并不会因为自己面前站的是女人而手软的。 沙家的违章建筑足足拆到天快黑才拆完,王鹏等人一直镇守在现场,一步都没有离开,午饭是县府办派人购买的快餐,所有人一样的标准。 夏天昼长夜短,暮色降临的天空上出现一团团的火烧云,照着沙家被拆去一部分建筑后的残壁,那一块块残留其上参差不齐的断砖,在暮光里仿佛张开的大口里一排排不太整齐的牙齿,显得丑陋不堪。 当拆房队从沙家撤出来,清理完现场的残砖碎瓦,消息就已经长着翅膀传遍了全城,惊呆了每一个梧桐人,大家终于相信政府并不是在放空雷。 王鹏指挥着大队人马从现场撤离,直奔梧桐大酒店,那里有一场战告捷庆功会在等着大家。 偌大的餐厅里,几十桌酒席上,坐着的人大都身上落满灰尘,头、眉毛都是灰白的,但是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兴奋的,大家知道啃下沙家这块硬骨后,今后几天就不会再有这样的辛苦。 年柏杨与王鹏一桌桌地敬着酒,感谢大家的辛苦付出。 晚饭结束后,王鹏匆匆洗了个脸,就和年柏杨、梅开度一起赶往医院探望翁丽华。 王鹏走进病房时,翁丽华刚输完液,躺在床上和陪她的女孩说话。 “情况怎么样?”王鹏走到床边问,梅开度则将一个水果篮放在床柜上。 “没什么……” “怎么没什么呀!”女孩打断翁丽华,“医生说,虽然水不是太烫,但来医院太晚,肩部最先烫到起水肿的部位又被咬得很深,肉都翻出来了,以后肯定要留疤了!” “沁亚,哪有那么严重,你别吓到了几位领导!”翁丽华说,“而且就算有疤也能被衣服遮住,没关系的。” 张沁亚不满地撇了撇嘴,“我说的是实情嘛。” 王鹏歉意地对着翁丽华说,“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事先做好预案!” 翁丽华立刻摇头说:“王县,这是意外,防不胜防,怎么可能做到万全?你可千万别因此自责!”她说着就望向年柏杨,希望他能宽慰一下王鹏。 翁丽华跟了年柏杨几年,从司机到秘书,年柏杨知道她性子虽冷,看问题还是清楚明白的,因而点了点头道:“丽华是个好同志,明知危险迎难而上,值得我们大家好好学习!她受伤我也有责任,更提醒了我们在今后工作中吸取教训,不要再出现同样的问题。” “两位领导,说句不爱听的啊,你们这话有点假!”张沁亚忽然说。 翁丽华与梅开度均吓了一跳,同时制止她:“沁亚,不要乱说!” “哦,让她说说看,哪里假了?”年柏杨转向张沁亚,饶有兴趣地问。 张沁亚朝翁丽华吐吐舌头道:“不出现同样的问题说说容易,做起来有那么简单吗?这种现场情况常常状况百出,没人能事先算准到底当事人会干些什么,难道进去的工作人员为了不受伤,都要穿着防护服入内?这样一来,老百姓怎么想?不是人为地拉大了和老百姓的沟通距离吗?这不是假,是什么?” 翁丽华与梅开度都为张沁亚捏了一把汗,年柏杨与王鹏则交流了一下眼神,王鹏问张沁亚,“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的?” “干吗,准备对我打击报复啊?”张沁亚一点都不把面前这两位县领导当回事,口无遮拦继续大大咧咧地反问。 王鹏这时露出笑容,“是啊,有这个想法,你敢不敢告诉我呢?” 第314章 拆违后遗症 “没什么敢不敢的,”张沁亚无所谓地说,“我叫张沁亚,县财政局的实习生。( ” “财政局的实习生,报名来参加这次行动?呵呵,你倒是有点意思!”年柏杨笑道,“其实,你刚刚说得很对,我们接受你的批评。” 张沁亚愣了愣,脱口说:“都说年书记不苟言笑,我看您会笑嘛!” 年柏杨与王鹏他们听了更加大笑起来,并指了指翁丽华说:“我们把翁主任交给你了,你可要照顾好她哦!” “晚上是没问题啦,反正我平常也是一个人住宿舍,就当是互相作伴了。”张沁亚说,“但白天我要去上班啊,就算是实习,也要认真对待,是吧?” 王鹏点点头说:“你放心,不会影响你上班的,明天我就会让县府办派人过来,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一下了。” “没问题!”张沁亚大声说。 次日,王鹏召集领导小组的人,在行动前开了一个小会。 他认为,沙家的违章建筑一拆,很多人的心理防线会不攻自破,所以不能搞一刀切,都由政府去拆他们乱搭建的房子。 这个时候,更是要加强宣传教育工作,街道要趁热打铁,上门去鼓励大家自拆,对于没有能力自己完成的,政府可以提供帮助。 他把所有人都分成几个小组,每组都配备了领导小组成员、街道干部、特别小组成员、城监队员和警察,分片上门,边宣传边突破。 接下来的几天,整治工作势如破竹,大部分当事人不等街道上门,就开始自己动手拆违了,毕竟谁也不喜欢一堆陌生人跑自己家里来拆房子,既然是统一不允许,也就没有了互相攀比的依据,早拆晚拆都是拆,还不如自觉点了。 到第六天,邻县调过来帮忙的干警都撤回去了,市里的城建监察大队成员也撤返了,只有拆房队的人还留在梧桐,主要是应对某些当事人家里人手不够需要帮忙的情况。 三个星期后,耿桦向王鹏汇报,所有的违章建筑全部拆完了。 王鹏带着领导小组的成员一起挨街进行检查,验收这次整治行动的成果,纪芳菲等一众守了二十多天的记者也闻讯赶来跟踪采访。 途经沙家,众人看到沙家的残壁上挂着三条横幅,上面统一写着“政府强拆老百姓房子天理不容”,耿桦看到后偷偷问王鹏,“要不要我找人去撕下来?” 王鹏呵呵一笑道:“天理昭昭,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他想宣泄,就由他宣泄吧,” 纪芳菲恰好走过来,听了他们的对话,不由笑起来,接道:“王县好胸怀,舆情是捂不住的,有时候老百姓无非都只是为了赌一口气罢了,气出了也就好了。” 耿桦讪讪地笑笑,退了开去。 很快,梧桐县这场声势浩大的整治行动,登上了省市各大报刊的头条,电视节目的专题追踪报道也连着一个星期滚动播放,一场有声有色的有关法制的大讨论也因此在省内展开,梧桐县的王鹏再次成为省内政坛的焦点人物。 政绩闪亮的同时,在梧桐这个小县城里,王家人却生活得不轻松起来。 王鹏在县办企业搞审计大清查的时候,动的是少部分特权人物的利益,老百姓历来对特权深恶痛绝,因而几乎是一边倒地受到了民间的好评。 这一次却不同,近百户违建户里,有很多是老百姓,虽然他们是有样学样这么做的,但那么多年下来,这些搭建出来的房子还是让他们获得了一定的利益,如今都拆了虽然知道是大势所趋,但心里的不甘自然是难免的,闲话牢骚当然不会少。 尤其像沙和尚这样的人,经济损失不小,他不会去考虑自己的这些利益其实本就是不当得利,他只知道自己吃亏了,而且是吃了大亏,这口气不出,心就不能平。 王家其他人不生活在梧桐还好些,秦阿花却是相当难受,她每天到公园锻炼、去菜场买菜,听到的不再是人们对她儿子的赞美,更多的是冷嘲热讽、指桑骂槐,最可气的是,总有人往他们家门上扔大粪、用胶水堵钥匙眼、拿石块砸窗玻璃。 蔡学平倒是提出找两个警察保护一下,被王鹏拒绝了,他坚信时间会改变一切。 但是,王鹏也不愿意秦阿花担惊受怕,本想让王鲲接老娘去同住,哪知王鲲说他住的地方太小,挤不下。 最后是刘胖子开了车来,把秦阿花接到自己家去住了,他让王鹏放手做自己的事,他从小没娘,一定把秦阿花当自己老娘一样侍奉好。 拆违是结束了,通过拆违现的一系列问题又被王鹏提了出来,耿桦突然现自己的日子比起过去难过多了。 王鹏其实很理解有些骂自己拆他们房子的人,原因不是别的,他在拆违过程中不只一次的现,有不少违章户并不是沙家那样事实上富有、通过侵占公共利益进一步迹的人家,他们大多家里人口众多,住房拥挤,一大家子十来口挤在几十平米的老房子里,搭建的目的只是为了改善生活。 为此,城建局邀请王鹏参加他们的总结大会上,王鹏当场布置了一个新任务,清查直管公房。 所谓直管公房,就是各级房地产管理部门直接经营管理的国有房产。 一直以来,在房屋可以入市交易前,老百姓除了住单位分配到的房子、少量的私有房屋外,很多人都是租住这种直管公房过日子的。 而直管公房的来源却很复杂,并非全都是由房管部门下属的企业开,有些房屋是产权单位破产、解散等情况生后,没有继续管理的能力,统一移交给房产管理部门统一管理,所以,人员居住的情况其实是相当复杂,因而也存在着不少不为人知的猫腻。 耿桦原以为王鹏只是在会上说说罢了,没想到才两天工夫,王鹏就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要他就这件事情拿出一个具体方案来,第二天就要听他汇报。 王鹏除了直接将任务压给耿桦以外,当晚还亲自登门到章闻宇家里,请他说说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章闻宇全家对王鹏的突然到访,都大感意外,同时也非常惊喜,毕竟领导上门是种无形的荣耀啊,再淡泊的人都免不得会暗自窃喜,更何况章闻宇这样内心有些小抱负的人了。 章闻宇向王鹏提了很多建议,但没有过多的提及直管公房存在的问题。 这就是章闻宇的聪明之处了,他相信,王鹏既然要进行清查,就证明王鹏已经对情况有所了解,那么与其继续揭自己单位在管理上的伤疤,还不如多提针对性的建议,更来得实际一些。 王鹏在章闻宇说话的时候,从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只在临走前,他才拍拍章闻宇的肩说,“我希望明天听耿局汇报的时候,能再次听到你的这些点子。” 章闻宇闻言眼睛大亮,他明白,王鹏已经注意到他了,这件事如果做好了,对他的仕途是大有帮助的,何况,在王鹏这样的人底下做事,也是一件痛快的事。 从章家出来,王鹏现竟然就在翁丽华家附近,想到她受伤后,只是当晚去医院看过一眼,一直都没空再去问候,当即决定去看看。 走上灯光昏暗的楼道,一路到了翁丽华住的顶楼,王鹏猛然现墙上竟然写满了谩骂翁丽华的污言秽语,红漆书就的大字触目惊心地横陈在那里,深深刺痛了王鹏的眼睛。 他飞快地跑下楼,找了好几条街买到一桶墙粉,又买了刷子,才重新返回翁家所在的楼。 王鹏站在楼梯平台上,用刷子沾着墙粉一下又一下地将那些红字遮盖掉,涂完了,他又再涂第二遍。 夏夜的楼道里满是肆虐的蚊子,不时盘旋在他的周围,时不时地对他起攻击,他却像是浑然不觉。 他一手握着烟,一手拿着刷子,就像真正的油漆工,认真地粉刷那面墙壁,汗水落下来掉在地上,只一会儿工夫就在空气中蒸得连一点水汽都没留下。 全部刷完并且再也看不到一点痕迹的时候,王鹏的嘴角泛起了满意的笑容,他终于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下时间,最后吸了口烟后扔掉了烟蒂,收拾起刷墙的工具走下楼,他不打算在这么晚的时间再敲门打扰翁丽华休息。 次日正好是翁丽华休完病假上班的第一天,余晓丰刚刚帮王鹏整理好办公室,翁丽华就走了进来。 “小余,我想问你件事。”翁丽华将一个没有全部抽完的烟蒂递到余晓丰面前,“王县现在是抽这种烟吗?” 余晓丰凑近看了一下说:“是啊,怎么啦?” 翁丽华的眼睛里有些晶亮的东西闪了闪,随即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一下。”说着转身走出了王鹏的办公室。 余晓丰莫名其妙地挠挠自己的头,也走了出来,轻轻地关好门。 第315章 进京推销 耿桦来找王鹏汇报的时候,是带着章闻宇一起来的,他听到章闻宇给他出的一堆主意,就头大如斗,干脆把他带了来直接向王鹏汇报,也省得到时被王鹏问住下不来台。 王鹏听完他们的汇报就说,“这个事情既然是房管科牵的头,那耿局就挂个组长,具体让房管科去操作,我只一个要求,半个月提交结果给我,不许报喜不报忧或瞒报,否则我拿你们俩是问。” 耿桦是吃过苦头了,拆违的事没把他头上的乌纱撸了,已经算是万幸,他心里明知这次少不得又要得罪人,但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耿、章二人前脚出门,有日子没见的姜朝平后脚就进了王鹏的办公室,他是来请王鹏帮忙的。 “有话直说,跟我你不用客气。”王鹏把姜朝平让到沙上坐,与他,王鹏确实更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感觉始终还是俩人一起在曲柳战斗似的。 “是这样,冯海波的江下搞的那个竹制品加工好是好,但销路一直局限于本地区,大部分都是乡村小店在销售,市里的商店虽然同意寄卖,但总说没什么人买,销路不好。”姜朝平犯愁地说,“他跟我商量来商量去,我们都没有好办法,小莫那边事情又多,帮不上太多忙,就放在销售点里寄卖客源也是有限的。” 王鹏想了想说,“这事其实办法不是没有,既然你来找我了,我就给你搞搞大,让梧桐其他几个竹乡也一起沾沾光。” “真的?”姜朝平激动得一下拉住王鹏的手,“就知道你有办法!” 王鹏嘿嘿一笑说:“我啊,正好又可以假公济私一回,借你们这事去京城看看扶桑。” “说起来,扶桑去了也快两年了,帮曲柳打开了不小的局面,你有没有想过设法把她调回来?”姜朝平问。 王鹏身子靠到沙上,叹了口气说:“去了再回来哪有那么容易?”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事实上,重新回县里工作后,王鹏对自己的仕途已经有了新想法。 刚参加工作时,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满腔热情与血气做事,从来不考虑个人前途,更不会去想个人前途对自己为老百姓做更多的事会有什么影响。 几年下来,所经历的一切,让王鹏的想法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一次次地体会到什么叫人微言轻,什么叫被迫无奈,在一次次的权衡取舍过后,他终于意识到,权力是把双刃剑,它会让一些人沉迷其中忘了本真,它也可以用来为更多的老百姓争取权益。 尤其是回县里以后,连着做了两件大事,王鹏更是看到了权力背后所散出来的力量,一种在基层体会不到的力量,他相信,越往上,这种力量会越强大。 由此,他开始有意识地为自己的仕途设定目标,他需要朝着目标前进,那么梧桐将只会是他前进路上的一个驿站,莫扶桑是不是调回来,对他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连着在县里搞了两场大动作,王鹏也确实觉得应该稍微缓缓节奏了,这个时候为曲柳的竹制品打开销路,从而引导梧桐其他竹乡也走上这条家致富路,形成一个产业链带动全县经济展,顺势成了王鹏上任后将点燃的第三把火。 王鹏与姜朝平商量了一下,让他尽快安排冯海波和自己一起进京,竹制品因为体积庞大不能随身携带,就通过运输公司托运一个货箱进京,但必须赶在他们前面先上路,这样他们到京城的时候才能及时拿到东西。 姜朝平立刻回去做了安排,王鹏也向年柏杨专门汇报了这个事情。 年柏杨虽然觉得常务副县长亲自帮乡镇去推销产品,听上去夸张了点,但如果真的能如王鹏所说,引导其他竹乡跟进,进而带动梧桐特色经济,倒也不失为一个佳话。 于是,一周后,王鹏与冯海波一同登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 第三次进京,王鹏忽然现自己的行程其实很紧,太多的人要拜访,太多的市要去,时间似乎又太少太少,也不知道有多少时间能被挤出来属于他和莫扶桑两个人? 临去前,王鹏让东子给他奶奶打了电话,询问怎样可以把当初答应的家人照片交给她,周香云高兴地与王鹏约了见面的时间——到京的第三天上午。 但是,王鹏他们到京城的当晚,贾伯涛就亲自开车来宁园接王鹏,说是李震川知道他来了,想见见他。 王鹏来不及换衣洗脸,就上了贾伯涛的车子,前往拜访李震川夫妇。 再见到李震川,王鹏现他又恢复了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精神矍烁的样子,随口提起,李震川赞他心细的同时,感叹年纪大了,事顺睡眠也就好,反倒不似壮年的时候喜怒不形于色,可见人的精神状态也会泄露心事。 这次见面相当随意,周香云也一直陪在边上,不时询问一些曲柳的情况,王鹏家人的情况,当说到李慧现在在读大专时,周香云连说了两声“你妈妈真是不容易、真是不容易!”随即就提出等秋天的时候,要去曲柳看看,希望王鹏能帮忙安排。 王鹏连忙答应了。 又聊了十来分钟,王鹏看两位老人都有了些倦色,马上起身告辞,临行前送了一篓秦阿花自己手打的糯米年糕给李震川夫妇,又把周香云喜得嘴都合不上。 贾伯涛将王鹏送回宁园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非常细心地告诉王鹏一些周香云的生活习惯,希望王鹏秋天接周香云去曲柳的时候能够注意。 王鹏一一记下的同时,不由暗赞贾伯涛的细致。 送走贾伯涛,王鹏马上洗了个澡,然后才躺床上与冯海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给莫扶桑打电话,结果电话那边的声音吵得厉害,根本说不成话,王鹏只好挂了电话。 没多久,房间里电话铃响起,王鹏以为是莫扶桑,谁知竟是方菊,说她正和莫扶桑一起唱歌呢,让王鹏也过去。 王鹏想到接下来没一天会是轻松的,便推脱自己已经准备睡了,就不过去了,让她们玩开心点。 方菊又劝了一阵,见王鹏比较坚持也就作罢了,说明天晚上由她作东,非把王鹏给灌醉了不可。 当晚莫扶桑再没有打电话来,王鹏一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 次日白天,按事先与吴双杰的商定,王鹏他们要跟他去推销江下的竹制品,离开宁园的时候,莫扶桑还在睡觉,王鹏心里的失落更甚了。 吴双杰介绍的这位朋友叫孙世海,在京城的东二环开了一家五千平米的大规模土特产市,专做各地来京旅游人员的生意。 在王鹏来以前,吴双杰已经把情况跟孙世海都交代了,所以王鹏他们一到,孙世海就爽快地向王鹏表示,自己可以试着帮王鹏他们销销看。 王鹏这次来就是要让曲柳的竹制品在京城落脚,最不济也要有一家像样的市或商场正式售卖,孙世海这个“试”字,可不是王鹏的最终目的。 虽然王鹏他们是来推销东西的,但孙世海还是坚持请王鹏他们吃午饭,位置就在世海土特产市边上的京味酒店。 应该说,孙世海虽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这并不影响他身上保有北方人特有的豪爽和好客,明明平时不太爱喝黄酒的他,因为客人来自江南,喜好黄酒,他硬是陪着王鹏喝了两小坛黄酒。 席间气氛融洽,王鹏适时透露,自己这次来,其实已经托运了一批竹制品过来,总共有两百多件,现在正躺在运输公司京郊的仓库里。 孙世海立刻说:“没事儿,回头哥让底下人去提出来,直接拉市上架。” 王鹏笑笑说:“哥哥你可别给我提完了,那两百多件,有一半儿我是拿进京送人打广告的,另外一半才是卖给你的。” 孙世海哈哈一笑说:“那还不简单,你这一半儿送了我,另一半儿我付钱给你买下来,你呢省得带着这些重家伙东跑西颠的,我呢用一半儿的钱买了全部东西,就算卖得不好也赔不了,岂不是皆大欢喜?而且,这要是能卖好了,我以后就直接从你们那里订货了!” “那我可谢谢大哥了!”王鹏立刻用手肘碰了碰冯海波,俩人一起端杯子敬孙世海。 其实,无论是王鹏还是孙世海,俩人都在算自己的账。 王鹏原本就是想让孙世海把货都吃下来,但又担心对方嫌他的东西价高,他与冯海波前一晚商量的很久,才定下这个半卖半送的办法,既体面又符合商人贪便宜的心理。 孙世海也确实觉得自己赚到了,最关键的是,表面上他终究是帮了王鹏他们,经济利益有了,人情也有了,生意做得一派和气。 下午,王鹏让冯海波自己去找些大市走走,了解了解市场,自己则去看了欧阳晖,聊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宁园。 一进房间,就现莫扶桑和方菊都在。 第316章 新闻的作用 方菊是来请王鹏吃饭的,见面就调侃王鹏,是不是相思病犯了才进京的? 王鹏已经习惯了方菊老拿他和莫扶桑说事,也就顺着她的话说,“可不是嘛,偏偏方姐昨晚还霸着她不放,让我一晚都没睡着!” 方菊先是一愣,随即大笑,“瞧瞧这人!真是狗咬吕洞宾啊,扶桑,我看啊,你的事我还是不管了!” 莫扶桑连忙拉了她的手一阵晃悠,“菊姐,可别,这事可是指着你呢!”说着看了王鹏一眼后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呢,要不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方菊笑着点头说:“这下是两个一起嫌我碍事了呢!行,我先去餐厅,你俩快点说完了一起过来。{〔〈 ” 方菊说完就朝冯海波招招手,让他和自己一块儿走。 莫扶桑送到门口,关上房门回来,一下就扑到王鹏怀里,轻声说,“昨晚回来晚了,怕影响你休息,就没再打电话给你,是不是怪我了?” 王鹏抚着她的头说:“是担心你。” 莫扶桑微笑着抬起头来,拉王鹏到床边坐下,“昨天是菊姐请石化集团的人吃饭,他们接下去要在全国增加加油站的投放量,有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放开私人经营加油站,我想……” 王鹏整个人一震,“你想做加油站?” 莫扶桑笑着推王鹏一下,“看你紧张的,我不是想自己做,我的意思是,反正私人也是做,集体也是做,不如曲柳镇政府出面牵头,与石化协商,在曲柳的各村都设一个加油站。” 王鹏皱皱眉道:“想法是好,不过各村的经济实力不一致,老百姓的贫富也不均衡,每个村都设,恐怕不现实。” “比起其他地方,曲柳的整体经济实力现在是算高的,有毛衫城和梅湾作依托,各村的情况虽然有好有弱,但贫困村毕竟是一个没有的。你看看,各村现在哪家没有摩托?农村不比城市,加油站分布均匀,他们要加个油,常常都是拿了油桶在油站提前买了备在家里,以便随时能加上油,很不方便。”莫扶桑一口气说着自己的理由。 王鹏觉得她分析得有一定道理,“这事你向邱强、朝平他们汇报过吗?” 莫扶桑摇摇头说:“还没呢,我就是想先跟你说说这事,这么好的事情,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他们要是不愿意做,我就干脆辞职自己做,还不死啊!” 听她这样说,王鹏有点不悦,“说什么呢?每个人都像你说的这样,因为一个建议领导不同意就要辞职,那不乱套了?” 莫扶桑一怔,咕哝道:“我也就说说嘛。”随即抱着王鹏的胳膊柔声说,“不许板着脸啊,都那么久没见了,也没听你说想我。” 王鹏暗叹一下,“你说有哪个县的县长亲自帮下面乡镇出来跑推销的?我要不是想趁机来看看你,这不显得有点多余吗?” 他顿了一阵,又说,“扶桑,油站这事啊,你还是要先向邱强他们汇报了才行,别让他们觉得你自作主张,尤其是邱强,他到底是镇里的一把手,多请示一下没错的。” “行了,我知道了,不说这事了。”莫扶桑站起来,拉着王鹏要他也起来,“菊姐在等我们呢,还是快点过去吧,让他们等可不好,冯大哥他们也要过来的。” 王鹏本来还想劝劝莫扶桑,但听说冯雄鹰也要来,便住了嘴,赶紧与莫扶桑相携着去了餐厅。 直到人到全了,王鹏才知道方菊今天请的人不少,不但她丈夫冯雄鹰来了,夏凡、徐铁男、潘荣芳夫妇也都被请到场,吴双杰虽也是俩人前来,但带的是女伴。 久未见面,虽然平时王鹏与潘荣芳等人都有电话联络,但见面自然话就更多一些,石沪生亲自帮大家泡了功夫茶,趁上菜的工夫,一帮男人坐在沙上喝茶聊着时事,虽浅淡就止,但也能透露出不少的信息。 女人们则坐在餐桌前说着她们感兴趣的话题,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老人孩子、衣服美容什么的,但场面比起男人们可是热烈多了。 不过,莫扶桑与方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地看看王鹏,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酒菜全部上桌,方菊便招呼大家全部入座,正如她前一晚在电话里威胁王鹏的,一上来她就与王鹏连喝三杯,说是曲柳的毛衫让她今年赚得特别好,为此一定要好好敬敬王鹏。 王鹏可不敢当她这个敬字,所以只好跟着她连喝三杯。 既然和方菊喝了三杯,王鹏少不得在主人敬完酒后,挨个儿又敬了在座所有的人,感谢大家对莫扶桑的照顾,莫扶桑也笑意盈盈地陪着他一起敬。 吃到一半的时候,吴双杰问王鹏:“听说你最近在你们那儿搞了两次大动作,反响很强烈,但是省级媒体怎么都没报道啊?” 王鹏估计是纪芳菲告诉他的,嘴角扬了扬说,“在这么多领导面前,我那点事哪里谈得上大动作?不值一提的。” 夏凡立刻摇摇筷子,“小王,话不是这样说!人在仕途,做得好还得让人知道才行,尤其是某些事褒贬不一的时候,更要有正面的舆论引导,你得确立你在老百姓心目中的正面形象啊!” “让老百姓知道你是个好官这是基本,重要的是,你得通过这些舆论让同僚们更多的知道你,让组织上注意你,就像你当初那篇内参,这些都是实实在的政绩啊,你不宣传,指不定到最后就变成别人的功劳了。”徐铁男说得语重心长。 潘荣芳毕竟有些身份,听徐铁男说得如此直白,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徐铁男嘿嘿笑了笑,脸上却是不以为然。 徐铁男说的这些,王鹏怎么会不明白?只不过,这中间有许多徐铁男等人不了解的事情,他是不便在这种场合谈论的。 整顿县办企业,是王鹏自己没打算大肆报道,他觉得甫一上任刚做点事就宣传,不但会让反对自己的人咬牙,也会让支持者觉得自己浮夸,捡芝麻丢西瓜的事,他不做。 整治违章建筑,他确实有报道的打算,结果江援朝却抢在他前面向新闻界捅了这件事,除了市里的几家新闻单位都强调了王鹏在这件事上的作用,省媒最后出来的新闻与他见到的样稿全都不一样,他们的报道无一例外都是强调市政法委的创新执法。 所以,当徐铁男说不报道会被人抢去功劳,王鹏却很清楚,就算是报道,功劳也会落到别人头上。 但他确定,江援朝自己不会这么做,江一山会做。 话题不合适,气氛就变得有点敏感,好在石沪生正好进来敬酒,插科打诨一番,包间里又重新热烈起来。 有了忌讳,话题一下就狭窄许多,好在有女人们在,自然就说到了吃喝玩乐上,方菊自然是大赞曲柳的水乡风貌,说得在座的人心都痒痒的,恨不得也马上去一睹为快。 潘荣芳这时想起个事来,“小王,我们处里最近正好有个培训,要不干脆就放在你们梧桐搞吧!” “这个主意好!”吴双杰立刻赞成,“培训结束安排个一两天的游玩,正好可以到曲柳走走,参观一下毛衫城,实地感受下水乡特色,一举两得啊!” 吴双杰似乎意犹未尽,“要不我们报社今年承办的年会也放到你们那里去算了,我们不用放在梧桐,直接放曲柳,反正我听说雷德彪的酒店也马上要开张了,就当捧场啦。” 王鹏连忙说,“你们都这么支持梧桐,我当然举双手欢迎啊!回头你们把具体的日程传给我,我一定给你们安排得妥妥帖帖!” 说说聊聊,晚饭结束送走所有人,已经是晚上近九点。 王鹏喝了不少的酒,头沉沉的,但想到和莫扶桑聚少离多,因而不管她怎么劝,都不肯马上回房间休息,非要拉着莫扶桑出去转转。 莫扶桑拗不过他,就向石沪生借了车子,载着王鹏进城。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啊,我都不知道!”王鹏看着娴熟驾着车的莫扶桑说。 莫扶桑轻撅了一下嘴说:“你再那么忙下去,我们又隔那么远,只怕你不知道的事越来越多呢!” 王鹏讪笑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头道:“那想办法把你调回来吧?” “不要!”莫扶桑想也不想就拒绝。 这倒让王鹏愣了一下,他原本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坚决的态度,不由感到好奇,“为什么?” 莫扶桑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忙说:“没什么,我是怕回去反倒拖累你。” 王鹏看她一眼,没有问下去。 俩人这天玩得很晚才回去,莫扶桑在京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又有方菊从旁指点,对京城早已是了然于胸,带着王鹏又是吃又是玩去了不少地方,才算是找回一点恋爱的感觉。 对于王鹏来说,能再看到莫扶桑开怀的笑容是比什么都强的,回到宁园将她送回房间的时候,他一度非常希望她可以把自己留下来,哪怕只在边上看着她睡也是好的,但是莫扶桑轻吻着他的面颊说,想把最美好的留在新婚的时候,他的心里暖暖的,他喜欢她的这种坚持,尽管这让他的生理上觉得有些难受,但他觉得值得。 第317章 销售心理学 虽然前一晚与潘荣芳等人都一起吃过晚饭,但王鹏还是在白天的时候,分别去单独拜访了他们。 从初次接触开始,王鹏就现,潘荣芳、冯雄鹰、夏凡、徐铁男四个人有着极大的不同,他们能坐到一起,很大程度上因为他们的校友身份和他们来自不同的部门,可以结成一个合适的圈子。 王鹏作为一名基层进京办事的干部,他不属于他们的圈子,踏入其中不过是一种拜码头的性质,真正的融入那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他们需要考察他,他也需要看看自己是不是与他们一路。 因而,单独的接触就显得尤为重要。 潘、冯、夏、徐四人,对王鹏的单独到访都很高兴,自然聊的话题比起饭桌上就更深了一层,只不过比起夏、徐的直接,潘、冯二人总是要含蓄许多,而潘、冯又有着很大的区别,当然这种区别也是王鹏在后来更深的交往之后逐步现的,此时的他,还意识不到这俩人今后会对自己产生一些什么影响。 拜访过这四个人,王鹏晚上又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请欧阳晖单独吃晚饭,欧阳晖却带了一位燕大的教授蔡更新来介绍王鹏认识。 欧阳晖已不止一次建议王鹏,报考燕大的成人本科,只是王鹏回县里以后工作太忙,沉不下心来学习,这个事情就一直被搁着。 旧事重提,这两天正好在进行招考,王鹏见机会确实难得,便答应一试。 回来后,王鹏看时间还早,便拖了冯海波一起去孙世海的市看看,结果却令他们非常震惊。 只两天工夫,孙世海已经把他们运来的竹制品全部分类包装,打上标签上了架,度之快令他们不得不感慨,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分秒必争啊! 孙世海的土特产市主要做的是游客生意,晚上来市的客人大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往往买生活用品的居多,就算有人在这些竹制品前驻足,也是随便看看为主,出手买的人寥寥无几。 王鹏在边上观察了一阵,拍拍冯海波的肩膀说:“走,我们去每样都买一件,回头走之前可以送送人,也算是给孙老板捧捧场。” 冯海波答应着跟王鹏一起去挑了起来,但心里却满是疑问,既然还想送人,先前留出一些不就是了,何必再花这个钱?何况,孙世海是用一半的钱买全部的货,就算他们核算过价格,但孙世海现在翻了两倍在销售,就算只卖掉一半都赚大了。 俩人选了一堆准备去付钱,边上就有看的人犹豫着问这种竹篓、竹装饰品、竹玩具什么的,到底有什么好? 王鹏信口开河似的,就说看着有趣拿来送送朋友送送小孩玩都可以,反正又不贵,说完了就与冯海波一起去付钱。 冯海波刚付完钱,就看见先前在边上看的几个人也拿了几件竹装饰品过来付钱,还朝他们笑笑说,其实摆自己家里装饰一下也蛮好。 走出市离得远了,冯海波就哈哈大笑,问王鹏:“王县,竟然还有这种人,买东西犹豫不决,人家一说好,他还就买了。” 王鹏拍拍他说:“你呀,这就不懂了!人呢,都有一个从众心里,尤其是选购商品的时候,对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这种感觉就更强烈,当他对某产品心存疑虑的时候,身边顾客的消费态度,往往会变成他潜在的购物倾向。” 冯海波张大嘴巴瞪着王鹏,老半天才指了指自己和王鹏手里提着东西说,“搞半天我们是当了一回托啊?!” 王鹏嘿嘿笑道:“建议你回去找些心理学的书看看。” 回到宁园,王鹏顺手就把刚买的竹制品送给了曲柳派在这里的工作人员。 王鹏在蔡更新的帮助下拿到了燕大的准考证,接下来这两天都在参加入学考试。他自己去考试,却没让冯海波闲着,而是让他派几个曲柳的工作人员,每天都去孙世海的市,买些竹制品回来。 他特地关照冯海波,每次买的数量不能太多,品种也换着来,另外冯海波本人不能露面。 冯海波只当王鹏怕东西卖不掉,派人去作引导消费来着,也没多问就是照着做了而已。 三天后,王鹏的考试结束了,蔡更新很快就知道了结果,王鹏分数不够。 对此,王鹏自己早有预料,哪有没好好看书就考取的道理?如果能的话,燕大也不是燕大了。 蔡更新和欧阳晖都觉得可惜,让王鹏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保证回去一定开始好好复习,争取明年能考上。 冯海波却开始向王鹏抱怨,买了这么多的竹制品,也没那么多的人好送啊。 王鹏瞪他一眼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不多想想?” 冯海波不解,只好悻悻地看着王鹏,请他还是指点一下。 “这种东西又不是食品,能吃到肚子里去,自己用不了自然是送人,你就算是同样的人多送他几份也没关系,他也会有人可以送吧?这送来送去的,扩散开去了,不相当于帮你打了广告?比起到电视、报纸上花钱登岂不更实际?”王鹏点拨道。 冯海波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出去安排人手,把房间里堆的这些竹制品悉数送给了驻京办的每一位工作人员,最后缺出来,他干脆又让人去买了点回来。 王鹏与冯海波离京前,孙世海突然跑来送行,还颇为歉意地说:“王老弟,你们来了这些日子,我都抽不住时间好好陪你们玩玩,真是对不住啊!” “孙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你的市那可是面向全国游客的,我们的竹制品能在你那里销售,就等于是向全国的顾客在推荐我们,绝对是帮我们大忙了!”王鹏拉着孙世海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孙世海一手被王鹏握着,另一手不停地拍着王鹏的手背,“老弟啊,我得说,实在是你那东西做得好啊!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工夫,销量就惊人,每天卖掉四五十件的,眼看着货就少了一半都不止了。”他停了停说,“你也知道我那市的规模,算是大的了,那么多商品,尤其是民俗手工艺品,能卖到这个程度,真的是太乎想像了!” 王鹏呵呵一笑说:“那是你推销有术,广告做得好啊,我们算是借光了!” 孙世海也是嘿嘿笑道:“王老弟,你看能不能这样,在你走之前,咱们把这个合作的事敲敲定?” 王鹏立刻一指冯海波说:“这个你得跟他谈,我只是来引路的,当然,你如果想去我们梧桐投资,我倒是非常欢迎!” 孙世海忙说:“我听双杰说,你那里的毛衫让冯夫人赚了不少钱,这回你带来的东西又这么好卖,可见你们那里是一方风水宝地啊,我是得考虑去投资点什么!” “那我就等你喽!”王鹏笑道。 孙世海一边说着一定一定,一边又问冯海波,“冯兄弟,你看这个合作的事?” 冯海波已经完全明白王鹏这几天为什么一再让他派人去买东西了,这哪里仅仅是去引导消费啊,完全还含着要制造出一个旺销的势头来让孙世海进一步下单呐,他可不能把这机会给错过了。 “孙总,你还想要多少货,我们可以先谈好,具体合同你可以跟莫经理签,反正她是我们曲柳在京的代言人,她签的合同我们都能认可。”冯海波说。 孙世海当即说:“那给我再一千件过来吧,你们这次的两百件,我也不要你们白送那一百件了,我就按两百件的钱结给你们。” 冯海波立即摇摇手说:“做生意讲信用,既然当初定下是买一半送一半,我们没有再收你钱的道理。但是,接下来这一千件,必须得签完合同付了定金,我们才能货过来,你看怎么样?” 王鹏满意地朝冯海波笑笑,很高兴他总算是开窍了。 冯海波与孙世海一敲定,等着送王鹏他们的莫扶桑就说:“孙总,你要是真急,回头我送他们去机场回来后,就跟你把合同给签了,这样等海波一回到曲柳就可以安排给你货了。” “这样好,这样好!”孙世海连连点头。 王鹏他们在总台签字退房的时候,石沪生匆匆赶来,拎了几箱东西,嘱托王鹏带回去,说一部分是给李市长带的,另一部分是让王鹏帮他送回家里给老婆的。 王鹏笑着答应了,才上了车,吴双杰也赶来送他,同样有东西让他帮忙带回去,是纪芳菲托他买的,知道王鹏在京城,让吴双杰交给王鹏帮她带回去。 王鹏若无其事地应了,但莫扶桑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让他的心不由狂跳了数下,想不透是哪里露出问题,让莫扶桑觉而有了这样的表情? 吴双杰坚持要送到机场,王鹏推脱不得只得由他去了,莫扶桑在机场帮王鹏他们办登机手续的时候,吴双杰与王鹏一边抽烟,一边说:“老弟,齐人之福不好享呐,你这正宫可不简单哦,凡事小心着点,别怪老哥没提醒你!” 王鹏本就自己做贼心虚,再听吴双杰说这话,心里实际很不悦,料吴双杰多半是为了偏帮纪芳菲才说的这话,因而只笑了笑没接口。 等莫扶桑与冯海波办完手续折返,就匆匆与吴双杰道别,直接去准备安检进闸。 进闸前,王鹏看到莫扶桑眼圈有点红,心里就有些酸涩,立刻让冯海波走前头,自己则回身又抱了她一下,算是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第318章 女人带来的意外 回到梧桐王鹏就向年柏杨汇报了京城之行的收获,年柏杨自然很是满意。[[ 由于石沪生和吴双杰都托王鹏带了东西,他少不得先要把这些东西先送掉,李泽是第一个要去见的人,而后又去石沪生家里跑了一趟,最后才去了纪芳菲那里。 王鹏本是打算把纪芳菲的东西送到报社就回梧桐的,但到了报社才知道她病了,请假在家休息,尽管心里怪她不该托吴双杰让自己带什么东西,可既然她病了,总不能不闻不问。 王鹏敲了很久的门,纪芳菲才来开门,走路摇摇晃晃,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你得什么病了,这副样子?”王鹏连忙放下东西扶住纪芳菲。 纪芳菲摇摇手在地毯上坐下来,“没什么,女人一个月总有些日子不舒服的。”她说话有气无力,王鹏听得将信将疑,家里的老娘、小妹也是女人,他可没见她们每个月这副情状。 他连着追问了几次,纪芳菲都是一样的回答,只好放弃不问了,想来是各人体质不同所致。 “你吃饭了吗?”纪芳菲给王鹏倒了水,“没吃的话,我给你去做点。” “算了,看你这样子,只怕是你自己都没吃吧?”王鹏摸摸她和额头,倒是没烧,“我去厨房做吧,你躺一会儿,马上就好的。” “嗯。”纪芳菲脸上绽出笑容。 王鹏进厨房在冰箱里找了一番,结果只找到几个鸡蛋和西红柿,又翻箱倒柜的好不容易找到一筒面条,看看生产日期,倒也没过期,干脆就煮了两碗鸡蛋西红柿面端了出来,和纪芳菲俩人对坐着吃了。 吃完面,纪芳菲似乎有了些精神,问起王鹏的京城之行。 王鹏大致说了说,立刻想起件事来,“这个事情,你给弄篇报道吧。” “你想怎么写?”纪芳菲靠在王鹏的身上,轻声问。 王鹏大致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下,纪芳菲到底是记者,立刻就明白了王鹏的意思,说是没问题,她一定尽快弄出来见报,而且她还可以请省报的朋友帮忙,到时候篇通稿给他们,也给登一下。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王鹏提出来要回梧桐,纪芳菲沉默了许久才撑着身子站起来送他,到了门口,王鹏将进门时放下的东西递给她说,“以后不要让别人转托我了,这样不好。” 纪芳菲本已起了点红晕的脸庞一下又惨白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有点打颤,“我给你添麻烦了,是吗?” 王鹏的眉毛轻蹙了一下,“纪姐,是我对不起你,可是……” 纪芳菲摇摇手,“不要说了,我说过的,我不图你什么,你不用担心的,该谈恋爱还是谈恋爱,该结婚照样结婚,我不会要求这些东西……”她的泪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 “你别哭啊!”王鹏心一慌,立刻去帮她擦泪,被她躲过了。 纪芳菲开了门,无力地靠在门上,“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到梧桐也很晚了。” “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走啊?”王鹏看到她的眼睛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不,不止是悲伤,确切地说应该是悲恸!这让王鹏深感震惊,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把这个女人伤得这么深了? 纪芳菲轻摆着手说:“走吧,我没事的,明天就好了。”说着还推了王鹏一下,“我也想早点休息了,说太多话觉得头晕得很。” 王鹏被她推出门,看她把门关上,张了张嘴,复又闭上,犹豫了一阵下了楼。 他的确有点矛盾,与纪芳菲起初在一起的那种快乐,现在很少出现在他们之间,替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沉重,这些沉重里面既有他对莫扶桑的歉疚,又有对纪芳菲的歉意,只要一想起来,就会令他有一种无法面对的感觉,唯独工作的繁忙才可以让他暂时忘却这些烦恼。 余晓丰一直在楼下等他,见他上车就说:“王县,你呼机忘带了,刚刚一直在叫。” 王鹏顺着余晓丰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自己身侧的位置,将呼机拿起来一看,都是吴双杰呼的。 他朝余晓丰挥挥手说,“走吧,路上看哪里有电话亭,你就停一下。” 离报社宿舍不远就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余晓丰将车停在路边,王鹏下车打通了吴双杰的电话。 吴双杰听出王鹏声音后,话却说得相当犹豫,“你……去芳菲那里了吗?” 王鹏不明白吴双杰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和纪芳菲的关系,但嘴上还是回答他,“刚刚去过。”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离开了?”吴双杰问的时候,声音里透着讶异。 “嗯,我妈最近住我一兄弟家,我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想去看看。”王鹏算是解释自己为什么离开,随后又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对吴双杰解释未免有点多余。 “你看芳菲的情况还好吧?”吴双杰又问。 “什么意思?”王鹏想到纪芳菲惨白的脸,“你是问她的身体?” “对,身体,还好吗?”吴双杰似乎觉得说到要点上了。 王鹏开始警觉起来,他觉得吴双杰今天的话说得太奇怪了,“吴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啊,没,没什么!”吴双杰一口否定。 “那你到底想问什么?”王鹏略微提高了声音,“芳菲看上去像病了,但她说只是女人的每个月的生理问题,而你又突然这么关心她的情况,为什么?” “王鹏,真的没什么,我只是与她通电话时,听她说话有气无力,才会关心一下。”吴双杰连着咳了几声,“既然芳菲说没事,就是没事了。” 吴双杰很匆忙地挂了电话。 王鹏站在公用电话亭边,看着自己手里的话筒,总觉得吴双杰这种突然的关心后面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但是,他们又都不愿意告诉他。 他摇摇头将话筒挂回原位,上了车。 也许,不说是对的,他想。 对他来说,莫扶桑才是他爱情的终点,纪芳菲给予的温情与关怀,他最终是要辜负的,那么知道与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王鹏这样安慰着自己,靠在车后座上,缓缓闭上眼睛,对余晓丰说,“晓丰,把我送到琴岛小区,然后你就回去吧,明天早上再来接我。” 刘胖子住在琴岛小区,王鹏打算在他那里住一晚,正好可以陪老娘说会儿话。 刘胖子出去应酬了,家里就秦阿花一个人在,她见到王鹏很高兴,拉着他陪自己看电视,闲话家常。 电视里正放着一本叫《燕京人在纽约》的片子,秦阿花看得有滋有味,同时又不停地唉叹“作孽哦,作孽哦,放着好好的日脚勿过!” 王鹏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机会问问纪芳菲,到底生了什么,她是不是真病了? 和秦阿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电视,刘胖子终于进了门,一见面他就说:“二毛,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就神神秘秘地把王鹏拉进房间,一关上门就说:“出事了!” 王鹏一愣,不明白刘胖子什么意思,“谁出事了?” “你!” “我?” 刘胖子点点头,“孙梅梅找不到人了,你的钱没啦,我的弟弟!” 王鹏立刻笑着推了刘胖子一把说:“你小子要想吓我也换个可信点的,去去去,吃饱了撑的!” “哎哟,王二毛,火烧眉毛的事情,你还当我跟你开玩笑呐?!”刘胖子揪住王鹏的肩膀猛摇了两下,“醒醒吧,兄弟,这世上女人是Tm最不可信的了!” 王鹏脸上的笑容一下僵在那里,他真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或是做梦,孙梅梅带着自己的钱跑了? “呵呵,胖子,能不能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啊?”王鹏真的没法儿相信,孙梅梅这样的人如果不可信,那还有谁是能信的? 刘胖子抬起手,在王鹏的脸上拍了几下,“痛不痛,痛不痛?我疯了,拿这事和你开玩笑?三百多万呐!” 有种冰冷的感觉往王鹏五脏六腑钻出来,嘶嘶地往外冒着凉气。 他清楚的记得,就在不久前,他还对东子说过,就算孙梅梅真把他的钱卷跑了,那也无所谓。 可是,真当事情来临的时候,他现自己竟然潇洒不起来,到底是三百多万,不是三百块啊! 只是,孙梅梅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她开口,自己会拒绝吗? 王鹏能确定自己不会拒绝,王家欠了孙梅梅很多,就算她开口要钱,他也不会拒绝,可是她为什么要采用这种方式? “怎么不说话,傻了?”刘胖子推推王鹏,递烟给他。 王鹏皱眉拒绝了,“她应该是有什么苦衷,我不相信她是要坑我。” “我知道你没法相信,可是事实是她跑了啊!”刘胖子说,“我们三个人每个月轮着去北洋炒期货,东子这趟过去没见到她人,结果上柜交易,现资金少了一大截,查了才知道两个星期前就被她提走了。” “可能是临时有事要处理呢?”王鹏说。 “你讲故事啊?”刘胖子大声说,“东子打电话回来让我找,我什么人都找过了,都找不到她。东子在那边听说,早几个月前她就在市场认识了一个南边过来的男人,那家伙一直在做空国债,市场里都说他亏了不少,最近也没影子了,俩人不见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王鹏一听这话,苦笑一下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该着,王家欠她,她讨回,很公道。” 刘胖子无言,俩人在黑暗中抽完了一支烟,刘胖子才说:“我和东子打算一起抽出部分资金来,帮你翻回些本来,最近期货好做,虽然不可能一下赚回那么多,但应该也能赚到不少。” 王鹏摇摇手说:“算了,我的心思也不在钱上面,你们就不要再费这个心了。” 第319章 压垮精神的稻草 不管刘胖子怎样说,王鹏始终认为孙梅梅是有苦衷的,他让刘胖子在秦阿花跟前守口如瓶,别让老人无故跟着担心。( 如同王鹏的固执,东子和刘胖子也坚持要帮他把钱赚回来,东子的理由很简单,“你人在官场,迎来送往总也免不了,如果你自己没钱,势必就是公家的钱,时间长了就会变成习惯,所以用钱傍身不是件坏事。” 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大家谁也没再坚持,王鹏等着有一天孙梅梅回来跟自己解释,东子和刘胖子就真的拆资帮王鹏去炒期货捞本。 被这件事一闹,王鹏暂时就忘记了纪芳菲的问题,直到宁城日报的新闻出来,他才想起自己要找纪芳菲问问,但手边总有忙不完的事,一拖又拖了下来。 宁城日报的那篇新闻所产生的效果还不算大,真正大的是省报紧接其后登的那篇整版报道——《乡野特色竹制品占领京城旅游纪念品市场》。 比起宁城日报报道曲柳竹制品进军京城旅游纪念品市场,省报的这篇报道明显又拔高了一个层次,“进军”与“占领”,换一个词语便是一个天地。 文章不但大肆宣传曲柳竹制品在京城如何受欢迎,也强调了梧桐县常务副县长亲自进京推销当地特色产品,为本地特色产品占领京城市场打了漂亮的一仗。 王鹏觉得省城这篇文章是夸张了一点,但相信看报的人是不会深入调查,反倒会关注报道的东西,其影响面应该比宁城日报更大更广。 省报的报道出来的第二天,冯天鸣突然打电话给王鹏,“你最近干得有声有色啊!” 王鹏说:“那是过去从你身上学的。” 冯天鸣沉默了一下说:“我没教过你这些吧,你远比我想像的要智慧。” 王鹏没说话,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接下去,他与冯天鸣的关系使他不能像对待其他领导那样游刃有余,他常常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把冯天鸣当大哥看待。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面吧?”冯天鸣突然说。 “有什么事吗?”王鹏觉得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还不如不见。 “想和你聊聊天笑。”冯天鸣说。 王鹏答应了,有关冯天笑的事,他不能拒绝。 冯天鸣还是跟过去一样,与王鹏约在维也纳,宁枫也在。 “天笑怎么了?”王鹏不想浪费时间。 “我和宁枫的事被她撞到了,可能伤害了她,她有很长时间不愿见我了。”冯天鸣说。 王鹏的眉毛挑了一下,还好,只是这样,他想。 “你想让我做什么,劝她不要责怪你?”王鹏撕开方糖的包装纸,将糖块放入咖啡,“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得自己跟她解释。” “小鹏,为什么你也是这个态度?”宁枫突然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弱肉强食,你不踩在别人肩上,别人就会来踩你!” 王鹏冷冷地看宁枫一眼说:“这和我们今天见面的目的无关吧?” 宁枫脸上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要以这样的方式说话,真的。” “我原来也没想过。”王鹏说,“但事实上,从你坐在这里跟我大谈群众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在往不同的路上走了。” 宁枫与冯天鸣的眉同时皱了一下,冯天鸣有点不解地看看宁枫,又回过头来说:“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帮我劝劝天笑,她还是很愿意听你的。” 王鹏想说,自己在私生活上也不比冯天鸣好多少,同样被冯天笑所不齿。 但是,他没有说,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冯天鸣与自己不在同一阵营里,自己任何一句不该说的话一旦说出去,以后就有可能成为对手攻击自己的武器。 冯天鸣看出王鹏刻意保持的距离,刚刚因为亲情而使他流露出来的那些真诚,又慢慢地一点点回到他越来越坚硬的面具里,他靠向卡座的靠背,然后看着王鹏,用一种他现在在办公室常用的,对待下属的表情说:“能在一个县城里做出点成绩来确实不容易,但有了成绩就大肆宣扬,未免就太张扬了一点。小鹏,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要学会低调啊,功劳这种东西在年轻的时候,不是越多越好的。” 王鹏抬起头来朝他笑笑:“多谢冯市长的提醒,我一定谨记于心。” 王鹏改了对冯天鸣的称呼,就像上一次冯天鸣特意来劝他不要放弃江秀一样,裂痕在他们之间已经再也无法弥补。 与冯天鸣的见面提醒了王鹏,冯天笑出院以后一直没有与他联系过,江海涛也没有说钟大个那个女人的事到底处理得怎么样了,离开维也纳后,王鹏立刻找了个电话亭传呼了江海涛。 江海涛正在一家新开的酒吧喝酒,让王鹏去那里找他。 九四年,比起京城那已经多如牛毛的酒吧,酒吧在宁城还是新鲜事物,整个宁城只有两家酒吧,说是酒吧,却更像是的士高。 江海涛说的这家新开的酒吧离维也纳不过一条街的距离,隐在一条小街里面,是由一家破产企业的厂房改造的,场地很大,隔老远就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震耳欲聋的disco音乐,震得人心都跟着颤。 王鹏穿过玻璃砖装饰而成的走廊,进入酒吧内部,挤过一个又一个晃动着的身体,终于在吧台找到江海涛。 与江海涛一起喝酒的还有一男两女,很热情地与王鹏打了招呼。 王鹏塞着半边耳朵与江海涛说话,费了半天劲却谁也没听明白对方讲些什么,江海涛举起一个手对着王鹏朝自己身后指了指,示意俩人出去说话。 在走廊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俩人靠在玻璃墙上,各自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江海涛就说:“你是要问钟大个的事吧?” 王鹏点了点头,等他说下去。 “那女的是做生意的,场面上也很兜得转,凭我现在的力量要想把她弄出宁城,”江海涛耸耸肩,“力道不够啊!” “做什么生意的?”王鹏问。 “说是贸易公司,但我查过,什么都做,有一阵子连煤炭都做过。”江海涛撇撇嘴,“私人能有本事做这生意,上头没点关系是搞不定的。” 王鹏觉得心里凉凉的,“没有办法了?”他觉得如果不能帮到冯天笑些什么,那就像这辈子欠了她的东西没还清似的。 江海涛弹了弹烟灰,正色说:“老四,对不住,我真的无能为力。也许我爸有这个能力,但是这种事,放不上台面,找我爸肯定是不妥的。” 王鹏有点黯然,但还是朝江海涛点头说:“我明白,这事不怪你。” 抽完烟,江海涛提议俩人一起进去喝一杯,王鹏说不了,想一个人走走。 从酒吧出来,王鹏一个人往回走,路过维也纳,东子的车从后面开上来,停在他身旁,东子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喊他,“你怎么在这儿,是去我家?” 王鹏脸上的表情是茫然的,他觉得胸口堵,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上了东子的车,真跟着去了他家。 东子看他情绪不佳,开了瓶酒,与他一起坐在客厅的地上喝着,也不开灯,只就着月亮照进来的一点点光,听王鹏语无伦次地说着莫扶桑,说着纪芳菲,说着冯天鸣,说着孙梅梅,说着冯天笑…… 很多时候,要压垮一个坚强的人,并不需要太多的力量,只是一根小小的稻草就行。 对于王鹏来说,冯天笑的不如意,就是压垮他精神的稻草。 晚上,王鹏就开始高烧,不停地说着胡话,东子连夜把他送到医院,打了点滴,在病房里陪他到天亮才回去。 王鹏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近中午的时候,纪芳菲正侧着身子坐在他的床边,塞着耳机在看书,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到一层细细的绒毛,软软亮亮的,轻柔而温暖的感觉。 王鹏没有打扰她,重新闭上眼睛。 他还能记起自己昨晚跟东子说的那些话,那些压在心里很难说出来的话。 他记得东子对他说,那是因为在他心里,道德始终站在制高点,所以他会因为女人和亲情痛苦。 如果他能看开一点,把人生当成一场赛跑,那么遇到的每个人,只不过是他沿途遇到的风景或者陪跑者、竞争者、助威者,他只以终点为目标,只以赢得比赛为目的,其他一切也就不足以令人痛苦了。 可是,当他睁开眼,看到纪芳菲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像东子说的那样只为一个目标而活着,无论沿途的一切带给他的是喜是乐,是伤是痛,他们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遇到了就必须承受。 午饭过后,王鹏让纪芳菲坐在自己身边,轻声对她说:“芳菲,我们分手吧。” 他第一次这样叫她,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叫她。 纪芳菲咬着自己的下唇,很久才喃喃地说:“你终于下决心对我说这句话了……如果,如果我不愿意,你会听我的吗?” 王鹏闭上眼睛不敢看她,他怕她一哭自己就会心软,她的眼泪总是让他狠不起心肠。 “我什么也不要求,你还要做这样的决定吗?”纪芳菲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缓缓站起来,把脸凑到王鹏跟前,俯下身来,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额头。 王鹏感到她的唇很凉,没有温度,并且一直都在哆嗦,连带着他的心一起打着抖。 她的声音从他额的上方传来,很近,又像是有些远,“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真放不下,你说我傻也好,痴也罢,我只能说,这个决定是你的,不是我的。” 王鹏没有睁开眼睛,只听到一阵鞋跟急促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越去越远…… 第320章 费玉书眼中的官场 王鹏的病纯属心病所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天就出院了,但就这两天时间,县里各部门及下面乡镇就有不少人来看他,水果、花篮、金钱,什么都有。<< 费玉书也在这些探望的人之中,王鹏在他又把一个信封塞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很严肃地看着他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处理这类信封吗?” 费玉书的眼神很紧张,王鹏的语气放轻了一些,“你先别急着走,我正好想跟你谈谈这方面的事。” 费玉书重新坐下来,看王鹏从床头柜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正是费玉书在王鹏上任不久之后送的那个。 王鹏举着两个信封在手上拍了拍,语气沉重地说:“我知道,现在送钱送物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风气,没有送这些,人家会觉得你不会做人,从而又会说你连做人都不会,怎么做得好事,对吧?” 费玉书不吭气,也不知道王鹏的真正用意,不敢乱表态。 王鹏继续道:“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凡是送到我这里的钱,最后都会被送到纪委,我也可以更清楚的告诉你,哪怕再贪的人,这种钱最后都不会真正留在他自己口袋里,什么事都会有见天日的一天,早晚而已!” 费玉书有点慌张,结巴着开口,“王县……我……” 王鹏摇摇手说:“你不用解释,我了解过你的情况,知道你曾经是个认真做事的人,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只是近期思想有些不稳定,想调回县里,对吧?” 费玉书惊异地看着王鹏,“王县,你都知道啊?” “呵呵,如果我连手下的干部是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那我还怎么和你们一起工作?”王鹏叹口气说,“有的时候,坚持原则,坚持自己做人的准则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也正因为困难才显出这种品质的可贵!我是希望我们梧桐能多一些这样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鹏把两个信封递到费玉书跟前,“我不会重用靠钱来买官的人,但我会用有坚持有想法的人。老费,把钱拿回去吧,我知道你的经济条件并不好!” 费玉书双手接过信封,鼻子微微有些泛酸。 他是听说过,县办企业整治那时,王鹏将一笔礼金交给纪委,道听途说讲什么的都有,他曾害怕过,怕纪委会找上门来,可后来一直没有声音,心里的石头才算放下了,但马上又由此判断,王鹏交钱的事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做样子给人看的。 他当时就想,现在这世上十个官,八个贪,一个正在往贪的路上去,剩下一个是没机会贪,王鹏也不会是个清官。 而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想得极端了,好官还是有的,而且还让他碰到了,也算是一桩幸事! “王县,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已经四十多了,如果再不能升上去,下半辈子就得永远窝在云霞乡了。”费玉书不甘心地说,“过去,我总觉得只要自己拿出工作成绩来,就一定会得到组织上的重用,可是这些年的事实摆在那里,任人唯亲、唯钱、唯权就是不唯能力,我如果再不觉悟,就是对不起自己了。” 费玉书能对自己说出真心话,王鹏还是很高兴的,虽然觉得他的观念有点偏执,但也确实反映了一些客观存在的现象,不能说他全然不对。 “老费,你这么说可是在我脸上打了一巴掌呐!”王鹏笑笑说。 “不,不,王县,我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你在曲柳干的成绩那是有目共睹的!”费玉书连忙说,但随即又喃喃地道,“只不过,官场之上,几个人会有你的这番幸运?” 王鹏默然,费玉书此话不假,他这几年虽说是碰到了一些事,但总体上还算是幸运的,总能得到各种帮助,得以更上一层楼,这是许多人穷一生之力也未必能有的。 王鹏点点头说:“的确,很多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难成啊!老费,不管怎么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在机会来临前,我们也要学会耐得住寂寞!” 费玉书看了看王鹏说:“王县,听了你今天这番话,我心里的疙瘩虽不能一下全解了,但也终究小了不少。你放心,回去后,我一定把精力都放到工作上去!” 费玉书打算在王鹏的手里赌一下自己的前程了,既然王鹏说不看重钱,这么年轻的常务副县长,看重的自然是政绩了,下面的成绩也是县里的成绩,费玉书对自己的工作能力还是信心十足的,只要王鹏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一般看重人才,费玉书相信自己离出头之日就不远了。 王鹏听到费玉书这番类似表决心的话,不由得笑了,“呵呵,有什么困难和想法,我欢迎你随时跟我提出来,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支持!” 王鹏不知道费玉书究竟会怎么想,但他能确认一点,费玉书前几年在云霞做出来的成绩不是假的,这个人的确是有能力又有想法的人,只不过时运不济得不到赏识而灰了心,只要把他的斗志重新激起来,未来还是能出不小的能量。 出院的时候,余晓丰开车来接王鹏,说年柏杨让王鹏一回到县里就去见他。 年柏杨带给王鹏一个意外的消息,市里要免去年柏杨的县长职务,重新任命一位县长。 “怎么突然会有这个决定?”王鹏感到诧异。 年柏杨看他一眼说:“你最近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实事上,这些人事上的事不够上心啊。” 王鹏愣了一下,现还真是这样,自从回县里以后,年柏杨给他创造了相当好的政治环境,使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去工作,几乎都忘了那些随时存在的暗涌,忘了潘广年是不会愿意看到梧桐县成了一个由年柏杨、王鹏共同经营的铁桶。 年柏杨沉吟了一阵说:“是我想得简单了。” 年柏杨当初提议让王鹏出任梧桐县长,在遭到潘广年的反对后,年柏杨与潘广年各退一步,潘广年同意由年柏杨兼任县长,而年柏杨则同意王鹏担任常务副县长。 这些事情,王鹏并不清楚,而且年柏杨与潘广年也并非当面进行谈判,这些都是一直反映到省委,由省委组织部出面分别与俩人谈话,最后才定下来的。 但是,潘广年毕竟是市委一把手,县级干部的任命,像王鹏当时这种一直闹到省委的情况是绝无仅有,他不可能任由年柏杨下了自己的面子,一直放任梧桐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派人过来其实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潘广年这一次动作相当快,不给李泽、年柏杨等人一点反映的机会,先行物色好人选,然后在常委会上强行通过,直接下文件。 所以,王鹏在年柏杨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离新县长到任只有一天时间了。 “明天,潘书记会亲自陪同唐其风到任,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吧。”年柏杨挥挥手结束了谈话。 王鹏觉得唐其风的名字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年柏杨又不打算再谈下去,他只好先搁在心里。 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就接到了计明的电话。 计明在李泽上任后,从市委办调到了组织部,任干部处副处长,总算是升了一级。 因为东子的关系,计明这两年与王鹏时有来往,今天这个电话虽然打得有点马后炮,但他还是为王鹏提供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计明告诉王鹏,唐其风是天水人,曾经与潘广年在一个研究所待过,后来调往天水日报,三年前调到宁城日报当总编,这次虽然是平级调动,但却是由一名文人正式踏入政坛的转型。 王鹏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唐其风的名字熟悉,每天必看的宁城日报上,总能时不时地看到这个名字,而且纪芳菲也时有说起,自然会觉得有点熟悉。 王鹏记得纪芳菲对唐其风的评价:刚愎自用,好大喜功,遇事推诿。 王鹏很奇怪,潘广年虽然是江一山一手提拔的人,但却不是那种识人不清的领导,怎么会要用唐其风这样一个人? 计明的一句话提醒了王鹏——唐其风在省环科所时期写过一篇颇有影响的论文,对环境治理很有一番独到的见识。 王鹏推测,当初省委派潘广年来宁城的最大原因,是要整治宁城日趋严重的环境问题,潘广年到宁城已经四年,两年代理书记,这一届书记也已经干了两年,宁城的环境治理却收效甚微,尤其是重中之重的曲柳,一个跨界问题直接影响了环境治理的成绩,成了潘广年的心病。 这个时候让唐其风来梧桐,一方面是制约年柏杨与王鹏,打破梧桐的铁桶之势,另一方面是潘广年想让唐其风在三年内打破跨界污染的僵局? 王鹏对自己的这个假设很是吃惊,如果唐其风真有什么高招解决跨界污染问题,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利民的好事,他倒是很愿意配合做好相关的工作。 第321章 分权 唐其风是由潘广年、卓仕璋一起送到梧桐上任的,干部见面会上,潘广年讲了一番套话,重点强调了组织上对唐其风的期望,卓仕璋代表市委宣读了对唐其风的任命,以及同时免去年柏杨县长的决定。〈 年柏杨和王鹏分别代表县委、县政府欢迎唐其风的到任,作了表态性的言。 唐其风本人也了言,但相比其他人的言,他的言洋洋洒洒、长篇大论,足足讲了近两个小时,最后连潘广年脸上也微微露出了一些不耐。 会议结束后,县委办本来安排了欢迎宴,请潘广年、卓仕璋一起参加,但潘广年推说有事,匆匆与卓仕璋一起离开了。 四套班子的成员与一些主要部门的领导一起参加了欢迎宴,年伯杨代表县委先在晚宴上表了开场白,虽然是一些套话,但至少对唐其风的到任作了友好表示。 唐其风在晚宴上话一点都不多,与下午见面会时完全判若两人,基本上只是很沉默地喝酒,有人来敬酒则笑着谢过,微微抿一口算数。 在王鹏新官上任三把火后,心怀不满的一些领导干部,见市里突然安排唐其风来当县长,都在暗地里幸灾乐祸,一些没什么城府的,立刻就在晚宴上频频讨好唐其风,又是敬酒、又是大加赞美,颇有立刻要站队的意思。 唐其风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在政府工作会议上宣布,要对政府领导班子的分工作重新调整,他的理由是领导干部不宜长期分管一个领域的工作,容易滋生**。 但是,具体怎么个分工,唐其风并没有放在会上讨论,也没有上常委会汇报讨论,连年柏杨那里他也没去沟通,更不要说与王鹏商量了。 梧桐县连王鹏在内现在共六位副县长,按原有分工,王鹏作为常务副县长是全面协助县长工作,分管县府办、财政、监察、审计、计委、社保、国有资产、物价、信访等工作。 另外五名县长分别为入常的沈哲,不入常的林凯、侯勇、王伯坚、范淑杰,其中范淑杰是位四十六岁的女同志,主管文教卫和计生工作。 唐其风开了会后,将除王鹏之外的每个副县长都叫去谈了话,却始终不找王鹏。 一周后,唐其风找到年柏杨,说是根据政府工作会议的讨论,已经对相关领导的工作做了调整,跟年柏杨通个气。 年柏杨不动声色,听唐其风讲完,现实际并没有作太大调整,倒是王鹏原来分管的财政、人事、税务,都被收了权。 对此,年柏杨不能表示反对,毕竟这本来就是唐其风应该管的,但是他最后说了一句,像这种人事分工,最好还是上常委会讨论一下,不能违反程序。 唐其风只是笑笑,不作任何反应。 其后的政府工作会议上,唐其风直接宣布了决定,沈哲看王鹏的时候,眼光里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变化是突如其来的,但王鹏始终很镇静,多了一位领导成员,又是县长,自己本来就得把这权力交出去,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这个时候,耿桦与章闻宇来向王鹏汇报直管公房的清查情况了。 据章闻宇的摸底调查,全县共有直管公房25ooo多平方,计6oo多套,其中居然有高达2oo多套的房子与原承租户不相符,1oo多套房子私自将住宅改为非住宅用途,情况相当混乱。 耿桦很是为难地对王鹏说:“王县,这个事情可比拆违那个还难搞啊,全都是在职干部在捣腾,转租还算是好的了,有的甚至是私下卖了,要清理怕是不容易啊!” 王鹏“啪”地一下击掌而起,盯着耿桦道:“正因为这样才更要查,否则,要你们这些管理部门是放在那里看的?” 耿桦一下子不说话了,蔫蔫地看着王鹏。 王鹏在桌边来回走了一阵后说:“这个情况向沈县汇报了吗?” 耿桦忙说:“这事是你布置的,我们直接来向你汇报了。” 王鹏沉吟了一番后说:“你们把汇报材料先留着,回头我跟沈县通个气,向县长汇报后再作决定。” 耿桦抬了抬眼皮瞄了王鹏一眼,喃喃地说:“唐县和沈县也是这个态度?” 章闻宇立刻说:“王县,那我和耿局先回去了。” 王鹏挥了挥手。 等他们出了办公室,王鹏看着桌上的报告,眉全蹙在了一起。 早上余晓丰就告诉他,张佑炳要建财政大楼的事在常委委上被否决后,一直在暗地里活动,前段时间听说还动了几家效益好的县办厂的脑筋,想以他们的名义买地建楼,好在几家厂都顶住了没答应。 但是,翁丽华却听张沁亚说,财政局都在传,唐县长答应让财政局建办公楼了,具体的土地什么的,唐县长正亲自与分管土管的沈副县长协调呢。 王鹏已经能清楚的感觉到,唐其风是故意要把他晾一边去,想以最快的度把他架空。 他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拿起电话先跟年柏杨汇报了一下,年柏杨建议他先找唐其风汇报一下,再作打算。 与年柏杨通完话,王鹏想打给沈哲,想想还是放下了,直接拿起桌上的报告,直接去了唐其风的办公室,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王鹏相信唐其风也正等着自己去找他。 见王鹏来找自己,唐其风表现得很客气,“王鹏同志来了啊,来来,快请坐!” 王鹏在唐其风对面坐下来,“县长,有点工作想向你汇报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 “怎么会打扰?你说!”唐其风笑容可掬。 王鹏将建设局的报告放到唐其风面前,然后挑重点向他汇报了报告内容,最后问:“您看这事,是不是搞个彻底的清理?” 唐其风想了一会儿笑着说:“王鹏同志,我记得,你的具体工作分工里面,没有城建这块工作吧?” 王鹏点了下头说:“对。” “那这个事情就让沈哲同志去操心嘛,你就不要管了,把报告转给他就是了。”唐其风很是亲切地说,“下面这些人也是乱弹琴,自己的分管领导都搞不清楚就来汇报工作,都这么个搞法,还不是乱套了?你说是吧,王鹏同志?” 王鹏听出唐其风这话的用意了,明着是说建设局不找沈哲找了他,实际是在敲打王鹏,有事要向他汇报,不要去找年柏杨,他唐其风才是王鹏的直接上司。 王鹏嘿嘿一笑道:“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怪他们,因为当初这件事是我安排他们去查的,所以他们才会来向我汇报这个事,如果要说有错,应该是我的错。” 唐其风看了王鹏一会儿,随即哈哈笑道:“原来这样啊,那也没关系,反正现在分工明确了,你也是可以交给沈哲同志去做的,他是老城建了,应该能把这个事办好,你管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了。”他说着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对了,县府办给我安排的那个酒店啊,清洁工作搞得实在不怎么样,你正好分管县府办,回头把这个事情跟他们好好说说,让他们别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王鹏明知唐其风这样说是故意为难自己,还是笑着说,“没问题,这个我会去处理,保证不再生这样的事。”他指了指桌上的报告又问,“那你看这个报告,是我直接转给沈哲同志呢,还是你先打个电话给他?” “这就不用我打电话了吧?”唐其风将报告递还给王鹏,“以你的能力,这点小事哪需要我出面?” 王鹏笑了笑,接过报告,“那我去了。” 王鹏回到办公室,让余晓丰把报告给沈哲送过去,自己则给沈哲打电话,沈哲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余晓丰送完报告回来,一脸的不快,“这个沈县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新县长才来几天,他就这么目中无人了!” “晓丰,瞎说什么呢!”王鹏喝止他。 “怎么是瞎说呢?”余晓丰急道,“刚刚我把报告送过去,他看都不看就扔在一边说‘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搞这种事情。’这不是骂您吗?” 王鹏一扬手说:“莫论领导是非,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了?” “我是替你生气!”余晓丰咕哝着走了出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要想沈哲会把事情做下去肯定是不现实的了,但既然已经交到了沈哲手上,王鹏就不能再到常委会上去提这事,不然以后与唐其风、沈哲等于是直接兵戎相见了。 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王鹏不禁感叹,为什么总有这么些人,不把心思放在一心为民上,专门喜欢搞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 只是现在,他觉得连这种感叹也是奢侈的,直管房那么大的问题摆在那里,一天不清理,就会多一分问题积累,以后的工作就会多一分困难,他必须要及早推动直管公房的清理工作! 但是,怎样才能让这件事以一种合理的方式被放到常委会上去讨论,而不令年柏杨感到为难?不使唐其风、沈哲与自己公然敌对呢? 第322章 揽过上阵 江援朝这几天在梧桐调研,这天晚上由县政法委安排吃饭,蔡学平知道王鹏与江援朝关系匪浅,就请王鹏一起作陪,年柏杨因为另有安排加上前一天已经陪过,就让梅开度代替他前来。[[ 江援朝对王鹏倒是依旧和善,饭前还特意私下对他说,不要把江秀的事放在心上,男女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讲个你情我愿勉强不得,早点分开其实倒是好事。 王鹏对江援朝向来感激,因而俩人晚上也就免不了多喝了几杯,但因为实在是心事沉重,在座的又都算是平时比较亲厚的人,王鹏的心事便没有完全藏住,多少让人看出点烦恼的样子。 梅开度是第一个问他的:“王县,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王鹏嘿嘿一笑问:“有这么明显,都写在脸上了?” 蔡学平点点头说,“这可不像平时的你,什么事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一把?” 王鹏扫了在座的人一眼,却摇摇头,“算了,一个人烦恼是一个烦恼,说出来就成了众人的烦恼,何必呢!” 众人连连追问,但他始终不说,大家也只好作罢,只当他是为私事烦恼不便说。 晚宴散后,江援朝请王鹏去自己住的酒店房间聊聊,王鹏推说自己喝多了,还是不去了,江援朝也就没再勉强。 王鹏确实喝了不少,但他心里很清楚,对江援朝敬重、感激是一回事,官场政治又是另一回事,俩人今天再多走近些,于他是无所谓,但对江援朝未必是好事。 回到家,洗漱后,王鹏站在房间的书桌前足足写了三十多张大字,仍静不下心来,遂扔下笔到卫生间又用冷水好好洗了把脸,再到客厅坐在黑暗里抽了大半包烟,才拿起电话给纪芳菲打电话。 “我需要你的帮忙。”王鹏说。 “你说吧,什么事?”纪芳菲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 这个电话打了很久,没有一句涉及他们的感情,但是王鹏放下电话的同时,就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沈哲拿到城建局的那份报告后,果真一直没什么动静,他也不再向王鹏作任何汇报,有事都直接找唐其风了。 唐其风还是从来不主动找王鹏谈工作,对于王鹏找他汇报自己手里分管的工作,他又总能找到各种理由为难王鹏,好在王鹏忍耐力极佳,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接受。 一周后,宁城日报有记者写了一份内参给市长李泽,谈到暗访梧桐的直管公房,现有不少房子都被转手出租,甚至私下买卖,其中很多人都是已经享受房改政策的公职干部。 李泽震怒之下将年柏杨、唐其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将内参甩在他们面前,将俩人同时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要求他们严肃彻查此事。 年、唐二人从市里回来后,年柏杨就召开了常委会,讨论清理直管公房一事。 唐其风在会上黑着脸说:“一周前,城建局就向王鹏同志汇报了此事,我也就此事要求王鹏同志和沈哲同志配合处理,怎么还会闹到上内参这么严重?” 王鹏还没有说话,沈哲已经抢着说:“王鹏同志是常务副县长,以前搞拆违都是他直接指示的,这个事情他只转了份报告给我,没有作具体的指示,所以,下面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年柏杨冰冷的目光扫过沈哲,轻敲着桌子说:“沈哲同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于言了?” 唐其风却突然打断年柏杨的话对着王鹏说:“王鹏同志,作为协助我工作的常务副县长,你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吗?” 唐其风这话一说,龚学农、蔡学平、仇卫国等人脸上都显出不悦,龚学农第一个站起来说:“我觉得这样批评王鹏同志不合适!” 统战部长陈世友立刻针尖对麦芒,“怎么不合适了?” “这种事情是一天两天积下来的吗?”龚学农厉声问,“试问在座有几个人有胆量处理这个事情?” “这和有没有胆量处理是两回事!而且我们现在是说他的工作责任!”陈世友也站了起来。 年柏杨猛地一拍桌子喝道:“都给我坐下!” 龚学农与陈世友互瞪一眼后,都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唐其风沉着脸转过来问年柏杨,“年书记,你该不会也认为这事王鹏同志没责任吧?” 年柏杨瞟了唐其风一眼,沉吟着如何开口,却听王鹏说:“还是我自己先来说说吧。” 年柏杨打量了王鹏一会才说:“那就由王鹏同志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县长批评得对,这件事我是有责任!”王鹏一开口就承认自己有责任,连年柏杨都吓了一跳,沈哲脸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王鹏继续道:“我不想就自己的责任找任何借口,在这里浪费各位常委的时间!我只想说,既然我有责任,那么我就该将功补过,挑起担子把这个事情彻底清理干净!如果这个事情处理不好,我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众常委谁也没想到王鹏会以这样的方式主动请缨,年柏杨颇有深意的目光从王鹏脸上划过,扫向所有的常委,沉声说:“那就表决吧,同意由王鹏同志负责直管公房清理工作的,举手。” 年柏杨说完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吴兴言、龚学农、蔡学平、梅开度、仇卫国都纷纷举起了手,加上王鹏自己,七票对五票通过。 年柏杨立刻宣布由常务副县长王鹏负责彻底清理直管公房一事,要求在座所有常委及政府班子予以配合,并立即成立一个直管公房清理领导小组,他提议由唐其风担任组长,王鹏担任副组长。 但是,唐其风却说:“我担任组长是应该的,不过,这段时间我正好尿结石犯了,要住院动手术,有什么事情就辛苦王鹏同志到医院跟我沟通。”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这个时候突然说要住院动手术,谁都明白唐其风这是要躲责任。 如果王鹏这件事做得不好,那么他自己立了军令状的,必须承担所有责任。 如果王鹏把这件事情做好了,唐其风作为领导小组组长,也是有功劳的。 王鹏能在会上揽下这个责任是没错,但唐其风这样明目张胆地想得便宜又卖乖,他是绝不会任他如意算盘拨得响的。 “唐县,既然如此,要么干脆等你手术结束后,我们再搞这个直管房的清理吧!”王鹏说。 “不用,不用,轻伤不下火线,虽然是动手术,但也不是大手术,带病工作还是可以的。”唐其风说。 “这怎么行?”王鹏立刻又道,“不能很好地休息就不能很好的工作,如果这个工作不能推迟,我建议还是由我直接担任组长,全面负责直管房清理工作。” 年柏杨点下头说:“这样不妥,既然其风同志身体不好,那就由我担任领导小组组长,王鹏同志仍然担任副组长,全面负责清理工作,为了避免今后工作中可能出现的矛盾,领导小组会后马上讨论具体的清理方案,然后报常委会讨论后执行。” 像上一次搞拆违一样,年柏杨再次强调给予王鹏全部应有的支持,凡是有说情走关系的,直接由纪委介入配合调查。 年柏杨最后这些话,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响亮,仿佛要敲击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鼓。他就是要让每个人都清楚明白地知道,既然是这个班子的成员,谁也不要想逃避责任。 一散会,年柏杨就让王鹏到自己办公室。 王鹏刚关上门,年柏杨就问:“是你捣的鬼吧?” 王鹏苦笑一下说:“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我不是说了,让你先跟他汇报一下,如果有问题,我来处理啊!”年柏杨不是不明白王鹏的苦心,但想到自己的爱将竟然要以自揽责任的方式,才能去干一件工作,心里就忍不住气恼。 “书记,董书记调走、彭开喜下台,虽然都是必然的结果,但是如果再传出这一任的县长与书记不合,别人不会去找真正的原因,而会说我们有问题,我们不能冒这种险。”王鹏真切地说,“而且,只要能让工作做下去,至于个人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年柏杨紧抿着双唇拍了拍王鹏的肩,最后一言不地挥了挥手,示意王鹏去忙自己的事。 对于直管公房的清理工作有多大难度,王鹏与年柏杨心里都很清楚,城建局的报告里面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背后,都依稀藏着特权的影子,而拥有这些特权的,哪一个不是与县委大院甚至市委大院里的人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唐其风、沈哲压着城建局的报告不动,不仅仅是为了为难王鹏让他好看,另一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就是这件事情一旦动起来,搅动的不仅仅是彭开喜倒台后梧桐新生的利益团体,很可能还会同时牵动宁城的一些利益团体。 站在自己办公室窗前的王鹏,此刻明白自己已经把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来挂在了腰上,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一不小心被人把帽子收了去。 第323章 清房行动 直管公房清理领导小组的名单先被确定下来,除了正副组长,城建副县长沈哲任协调员,纪委书记龚学农任监察员,梅开度、翁丽华、耿桦、章闻宇任组员。({{ 小组成员确定后,王鹏马上召开了第一次工作会议,要求本着没有特权单位、没有特权阶层的原则,不论大小多少、不管涉及哪一级部门,不管事关什么“背景”的人,都要敢于硬碰硬、严格执法。 领导小组成员根据具体工作任务又分成三个小组。 一组是以梅开度为组长的宣传小组,主要负责直管公房清理的宣传工作,将县委有关清理工作的精神形成文件下给机关党委,组织干部职工学习,加强思想认识,争取有违规行为的干部职工能主动承认错误,自觉配合清理工作。 二组是以耿桦为主任成立清房临时办公室,主要负责全面清理工作,包括纠正违规占用、收回欠租、占用资金、收回应退公房、纠正住宅非正常使用等工作。 三组是以龚学农为组长的纪检小组,负责对清理过程中现的严重违纪行为进行调查。 在王鹏清理违章建筑的时候,县里那些反对的声音并不是反对事情的本身,而是这中间有很多人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般这些干部自己是不会去干违章搭建这种小儿科的事情,不愿意参与到拆违当中,多少是不愿意得罪亲戚朋友。 可这一次的清理直管公房就不同了,能占用直管公房多年,甚至会私下把直管公房卖掉的,大都都是手里握着权力的干部,普通老百姓根本走不到这一步。因而,王鹏清理直管公房的举动,事实上是搅动了许多干部的暗箱利益。 县委的文件下到各机关后,整个梧桐再次炸开了锅,有的人夸王鹏有魄力,有的人觉得王鹏傻,也有的人骂王鹏是疯子,更有的人骂王鹏要断子绝孙。 余晓丰等一批与王鹏亲近的人,都替王鹏捏了一把汗。 莫扶桑甚至打电话回来劝王鹏算了,不要什么事都冲在前面,这种事情过去领导能放任,他又何必非要跳出来? 王鹏对这一切都采取了充耳不闻的态度,每天该忙什么还是什么,遇到来说情游说的,一律让余晓丰去应付。 倒是唐其风住院的事,他特地嘱咐翁丽华,从县府办抽名工作人员去陪一下,毕竟唐其风家在天水,这里没有亲人,一个人住院不方便。 翁丽华第一次都王鹏的安排表示了不满,但了牢骚后,还是按王鹏说的去做了。 清房办的工作推进并不顺利,对于查出来违规的当事人,城建局送达通知后,当事人往往采取的都是置之不理的态度,有几个态度好的,也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找人说情想办法。 章闻宇在领导小组工作会议上提出这个问题后,王鹏当即提出,召开全县局以上干部会议,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政治任务压下去,哪个部门无论是部门、个人在直管公房问题上存在违规情况的,一、二把手都要承担责任,三个月内不能将事情解决的一把手直接下课。 王鹏的提议获得了年柏杨的大力支持,他亲自主持召开了此次会议,布置了这个硬任务。 这个任务一下达,各级干部中骂王鹏的人越来越多,展到最后竟形成了几种声音——支持的、反对的、中立的。 洪向南这个时候又来找王鹏了。 城关镇作为梧桐县委所在地,镇里有许多工作都与县里各部门有交叉,自然的,许多城关镇的党政干部也由此与县里干部混得最熟,利益联系也是最多的。 王鹏的清理工作又一次清理到了洪向南的头上,并且这一次让洪向南觉得割肉一般的疼。 梧桐大街作为梧桐和城关镇的中心,历来都是梧桐的商业中心,大街两侧商铺林立,铺面租金一直是整个城关镇上最贵的。 但是过去的城镇规划落后,像梧桐大街这样的中心大街上,建设的时候并不全是沿街商铺,有不少的办公楼、住宅混于其中。 在梧桐大街中段,有一幢五层的办公楼,原为城关镇供销公司的职工集体宿舍,91年该公司破产后,这幢楼转由县城建局房管科统一管理,开始出租给低保户、困难户居住。 但是在此次清查中现,该幢楼的五十间房间中,只有十一间是租给低保户的,其余三十九间均非低保户和困难户。 仅城关镇党委书记洪向南,在这幢楼里就拥有十六间房,其中五间底层的宿舍,全部被洪向南改为沿街商铺出租,其余十一间宿舍则分间出租。 洪向南每月支付给房管科的租金为每平方o.35元,他租出去的宿舍向房客收取的租金为每平方15元,而他作为商铺出租的五间宿舍每月的租金更是高达每平方25元,也就是说,十六间房屋总计32o平方的房屋,他每月支付给房管科仅仅112元,而他转租后的收益却高达每月5688元,一年下来就是近七万元。 尽管年柏杨在全县局以上干部会上明确了不主动清退的后果,但清房办真的查到洪向南头上的时候,洪向南还是火冒三丈。 在他看来,王鹏就是和他作对,一直不肯放过他。 急怒攻心之下,洪向南冲入王鹏的办公室,进去就一拳狠狠地砸在王鹏的桌上,接着一把将王鹏桌上的东西悉数扫到地上,并且狂吼着:“姓王的,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余晓丰与县府办其他人一起冲进来,拼命架住洪向南,但他一边跳着脚,一边挣扎喊:“王鹏,你mLB个狗畜生,前脚拿了我的钱,后脚在我背心捅一拳,你个断子绝孙的狗东西,你等我去纪委告你!” 洪向南大闹王鹏办公室,一下传遍了整个县委大院,有关他收钱的事也长了翅膀一样传扬开来,那些过去对王鹏的清理行动保持中立的人也开始往反对者一面靠,觉得王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里收了人家的钱,表面却装清高断别人财路,这比同流合污更可恶。 余晓丰将这些话说给王鹏听,王鹏只是一笑置之,并让余晓丰也不要去听别人说什么。 有人敢砸王鹏的桌子,就更有人敢砸清房办的桌子了,一个星期里,清房办连着被砸了三次。 耿桦急得跑来找王鹏。 “王县,再这么下去会出人命的!”耿桦坐站在王鹏对面抹着自己额上的汗,他是真怕了,得罪这么多的人,耿桦觉得自己能在退休前一直保住这个城建局长的位置就阿弥陀佛了。 “说清楚点,怎么叫要出人命?”王鹏皱眉问耿桦。 耿桦叹着气说:“王县,这个星期,清房办已经被人砸了三次了,章闻宇脸都被打肿了!” 王鹏听得这话,立刻拍案而起,打电话把蔡学平找了来。 “出什么事了,找得我这么急?”蔡学平进来就问。 王鹏指着蔡学平说:“老蔡,马上让公安局把那些破坏直管房清理工作,打砸办公场所的人拘留起来以儆效尤。” 蔡学平一听这事,马上说:“你放心,我马上去办,年书记在会上三令五申,竟然还有人做这种事情,他们真以为这事是闹着玩,没人敢动他们啊!” 公安局前脚把人拘留,市里就有人把电话打到了年柏杨这边,要求他放人。 年柏杨一怒之下,打电话给李泽,要写内参的记者来跟踪报道梧桐在清理直管房过程中暴露出来的种种怪象。 李泽在电话中把年柏杨安抚了一番,但没有答应他报道此事。 王鹏却在这时冷静下来,他意识到,一味的蛮干硬上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使怨气越积越甚,最主要的是,这一次涉及的干部面太广,如果全部要求清退、收缴,大部分人不会愿意,难道真的把所有人都处理了?那是不现实的! 想到这里,他找到年柏杨谈了自己进一步的想法。 “年书记,我仔细想过,清理行动既要坚决做到底,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再出台一些针对性的文件,更加细化工作标准。另外,也要考虑人性化原则,对一些陈旧、老化,维修费用高的房屋,还是可以考虑由承租人直接购买,既解决管理困难,又可以回收资金补充财政,也能减少些矛盾……” 王鹏跟年柏杨详细地讲了自己的想法,以及希望细化的工作思路和步骤,年柏杨仔细想来觉得相当有道理,立即把梅开度找来,要求县委办针对近期清理工作中遇到的问题,马上起草相关文件提交常委会进行讨论。 接下来的一周内,梧桐县密集出台了《关于做好已购公房转移登记审核的通知》、《关于纠正违规购买或租住直管公房等问题的通知》、《关于严明纠正处理标准购买或违规租住直管公房工作纪律的通知》等文件,进一步明确了清房工作的思路、步骤和纪律。 在文件出台的同时,也正式明确此次清房行动由县纪委牵头,对于在清房行动中拒不配合或阳奉阴违的党政机关、事业单位的公职人员,一经查实,坚决辞退。对于那些在规定期限内拒不纠正的,按侵占国有资产行为向法院起诉,追究其法律责任。 至此,梧桐县清理直管公房一事,正式上升到了政治与法律的高度。 面对如此强硬的措施,再没有人敢拿鸡蛋碰石头,清房办的工作终于可以顺利开展了,然而,王鹏却出事了。 第324章 无疾而终的调查 这天早晨,王鹏和往常一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了当天的报纸,听余晓丰汇报当天的工作安排,签了往来文件,然后去市里参加国有资产监督管理会议。? ? ] 王鹏才从小车上下来,正待举步向市府礼堂走去,就看到市纪委副书记龙克明和另外几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向自己走过来。 “龙书记,好久不见!”王鹏主动上前招呼。 龙克明笑了笑说:“是啊,好久不见。”他看看手表说,“王县,正好离开会还有点时间,我们又好久没见了,不如到我车上聊聊?” 说着也不等王鹏反应,就先转过身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王鹏与龙克明并不太打交道,所谓“好久不见”也只是见面客套之说,龙克明此举让王鹏心生疑虑,但龙克明没有给他推拒的机会,他只好跟着龙克明走过去。 原与龙克明同行的几名男子,则落在王鹏身后也跟了过来,并且一起上了龙克明先行登上的依维柯。 在登上车的刹那,王鹏便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但他还是神情自若地在龙克明身边坐了下来。 车门一关上,司机就动了车子,龙克明还是脸带微笑地说:“王县,咱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随便聊聊。” 王鹏呵呵一笑说:“看来,龙书记为我们今天的聊天下了不少的工夫,我要是说不好,岂不是辜负您的一片心意?” 王鹏是真不怕纪委调查这些个事,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龙克明把王鹏带到郊区的一幢别墅,王鹏有点印象,这个地方过去似乎是部队的营地,后来从这个地方撤防,整个营地改建成了干部疗养院,平时很少有人来这个地方。 看着疗养院遮天蔽日的植被,王鹏朝龙克明笑笑说:“呵呵,这里环境很清幽。” “是啊,有助于思考。”龙克明颇有深意地拍了拍王鹏的肩,一行人一起进了一幢黄色的小楼。 王鹏被安排在二层的一个房间,他环视了一圈,自嘲地笑笑,暗想待遇还算不错,至少有床有空调有独立卫生间,唯独没有电视。 来的路上,王鹏身上的呼机就被要走了,他很配合,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让龙克明都有点意外。 龙克明亲自与王鹏谈话,聊王鹏在曲柳的工作、梧桐的工作,话里话外最后王鹏算是听出来了,要他讲的无非两样东西:钱和女人。 来之前他不清楚这次究竟是谁在算计他,但是能把陈年旧事再翻出来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人。 王鹏的态度始终是淡然的,在钱的问题上,他一直问心无愧,只是女人的事情有可能麻烦点,但无论是韩亚芬、钱佩佩还是纪芳菲,最多只能算是生活问题,都与钱财搭不上边。 何况,韩、钱二人的事是早有定论的,纪芳菲与他又都是单身,也算不到生活问题上来。 不管心里如何盘算,嘴上,王鹏什么也没说,他始终与龙克明在谈工作,根本不往龙克明的套上钻。 谈了十来个小时,龙克明觉得乏了,王鹏的态度让他很受挫,他不能确定到底是这个年轻的副县长城府太深,还是真的如王鹏自己所言,坐得正所以无所惧? 一天三餐是保证的,而且伙食还算不错,但是不让抽烟,而且龙克明之后只休息了不到十分钟,就换了一个人来与王鹏聊,态度就差了好多,口气生硬,最后甚至拍着桌子说已经掌握了证据,王鹏收受巨额贿赂。 听到自己收了巨额贿赂,王鹏就笑了,“你们早说啊,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有人送钱吗?” 看有戏,龙克明又被叫了来,王鹏就提了上任后收到不少钱的事,谁送的是真记不清,一个个太多,但是都如数上交给县纪委了,他让龙克明可以去向龚学农核实。 而且,他跟龚学农是商定过的,每隔三个月去他办公室收一次钱,这个也可以向县纪委核实,反正都有记录。 这倒让龙克明有点意外,但他还是镇定地说需要核实,接着他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了韩亚芬和钱佩佩的事。 王鹏按当时最终的处理结果说了,但龙克明说钱佩佩的事应该另有版本,希望王鹏还是如实交待的好,说完就走了,让王鹏好好睡一觉,明天接着再聊。 龙克明最后说的话,让王鹏的心里起了波澜。 他记得当时林瞎子为了诬蔑他,设了那个套,事情最后是钱佩佩一力承担下来的,但是江秀和江海涛却是知情人。 如果龙克明知道还有一个版本,那么除了江家人知道的那个版本,不会有其他的,这让他心里生起了寒意,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事过境迁竟然还要牵累钱佩佩。 一天以来的泰然自若终于从王鹏身上抽离,单独被隔离在这个地方,音讯不通,他不能确知龙克明手里到底掌握些什么,也不能知道江秀或者江海涛对龙克明说了什么,自己又该在明天的谈话中如何解套? 房间里的灯开得很亮,居说是怕被调查的人暗中脱逃或是自杀,但在王鹏看来,惨白的灯光更像是催着住在里面的人及早上路一般,冰凉彻骨毫无温情。 他烦躁地合衣在床上翻来翻去,良久,又坐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直觉得心晃荡得无处安放。 虽然这两年没再跟钱佩佩联络,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但他还是能时不时地从东子和刘胖子那里知道她的情况——去年她结婚生孩子了。 他很不愿意因为自己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他希望她过得平静安好,那样的话,他那颗亏欠她的,一直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心,才能有一些略微的好过,只是略微的不经碰触的那种好过。 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想摸支烟来抽,随即又自嘲地把手伸出来看了看,搓着脸进了卫生间,习惯性地站在马桶前,掀了盖子小解,冲水盖盖子,洗手,然后重新把自己扔回床上。 第二天,龙克明没有如言前来,他手下的人,除了陪王鹏的那几个人,其他也没有任何人来问话。 王鹏在屋子里如同困兽一般地走来走去,胡茬一夜间在他和下巴上变成了密布的灌木丛,他有一刻在卫生间里想刮一下胡子,结果找不到任何刮胡子的工具,想想也是,能用来刮胡子的东西,必是有些锋刃的,有锋刃的东西在这里是不允许出现的。 人其实最怕的是面对未知状态。 王鹏来的时候能够很坦然,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可以让人家查的,放他回去是迟早的事。 但此刻的他,因为钱佩佩就再也潇洒不起来。 他一直相信江海涛是可以信任的兄弟,但是对于江秀,江海涛也是兄弟,王鹏觉得自己没有权利苛求江海涛为了他,而再次将真相掩盖起来,虽然那个真相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一次无法解释清楚的夜不归宿,可能让他的私生活蒙上阴影,但这个时候翻出来,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不但会影响钱佩佩已经安定的生活,也会让所有人以为王鹏当时与钱佩佩有染,并且为保仕途刻意隐瞒事实,虽然够不上刑罚,却也足以令他的政治生涯从此被毁。 一个对组织不诚实的人,是不能被提拔重用的。 吃过午饭,陪王鹏的人给了他一瓶水,当清洌的矿泉水沿着已经有点毛焦火燎的喉咙滑下去后,王鹏混乱多时的大脑也开始清晰起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也稳定了不少。 他暗暗地告诫自己,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要镇静。 他分析了一下江秀与江海涛可能会说的内容,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王鹏都觉得江海涛不可能讲这件事,即便是江秀向纪委举报自己,江海涛也不可能拿自己身上的制服开玩笑,替江秀去证明当时的真实情况。 王鹏再度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命令自己休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他越来越确信,龙克明未必知道更多,否则怎么可能在昨天的旁敲侧击之后,今天突然无声无息了?就算要熬熬他,也不是现在这种方式。 天快黑的时候,龙克明终于来了,一起来的人还有葛涛,笑着与王鹏握手,说事情都查清了,没什么问题,让王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葛涛亲自送王鹏回梧桐。 王鹏没有一丝的欣喜,他似乎有一种预感,这只是个开始,未来,恐怕有一只眼睛将一直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清正廉洁的,时刻被人监视的感觉也不会好受。 在自己家门口下车的时候,葛涛也跟了下来,再度与他握手,并且像是随意地说:“你现在是常务副县长,也经常来市里开会,有时间就多去董书记那里坐坐,你的老领导还是很关心你的。” 王鹏能感觉到,葛涛是在特意提醒自己,以葛涛与董展风的关系,今天葛涛能亲自来接送自己,自己能顺利回来,想必与董展风不无关系。 第325章 张沁亚的消息 年柏杨提前知道王鹏回来的消息,居然等在王鹏家楼下,看到他就把他拉上车,去了理店让他理理头刮刮胡子,说是去去晦气,倒把王鹏给逗乐了。 理让出来,翁丽华开车把他们送到梧桐大酒店,竟然龚学农、蔡学平、梅开度等人都在,都说这餐饭是特意给他压惊的。 龚学农一脸歉意地看着王鹏说:“事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老弟,没受什么苦吧?” 王鹏呵呵笑道:“龚哥,你看我像受了苦的样子吗?这事可跟你没关系,再说就算事先知道,以你的身份也得遵守组织纪律不是?”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龚学农民拍着王鹏的肩一起入座。 王鹏心里还记挂着江海涛和钱佩佩,但又不能在这么多人前问龚学农,便找了个借口去给江海涛打电话, “你回梧桐了?”江海涛一听出王鹏的声音就惊喜地喊,“谢天谢地!” 只听江海涛这么说,王鹏心里就温暖许多,“你没事吧?” “我?”江海涛呵呵一笑说,“没事,天塌下来有我爸顶着呢,我怕什么呀!” 王鹏犹豫了一下说:“老二,我老是给你们添麻烦,我……” “老四,说什么呢!我爸都说了,看你和我一起读书,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不能眼看着你为点儿女私情就翻船了,怎么着也得保着你!而且,钱佩佩的过去他最了解,他也最反感用这种手段整人。”江海涛一口气说。 “你二伯不会为这事怪你爸吧?”王鹏犹豫着问。 江海涛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四,亲情这东西割不断,就算吵架,最后还是会走到一块儿,所以啊,”他有点自嘲地嘿嘿笑笑,“吵吵更健康。” 王鹏也笑起来,“那行,你忙你的,我也得吃饭去。” 挂了电话,王鹏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他知道,既然是江援朝出手救自己,那么钱佩佩自然也会平安无事。 想到他和钱佩佩第一次相遇,就是江援朝带人到舞厅抓人那次,想来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妙。 饭桌上一帮人都是王鹏刚进县委时就共事过的,彼此也算知根知底,这个时候一起为王鹏压惊,也是表达了一种支持的意思。 席间蔡学平偷偷告诉王鹏,这次他出事,其实是很多人去省纪委告的,这中间有不少人都是以前给王鹏送过钱,这次清房行动中又利益受损的人,偏偏告了以后好像上面也有想动动王鹏的意思,就搞成这样子了。 这个消息与王鹏自己的猜测是大致吻合,因而更确认自己这次清房这件事是做对了,只要他们告不倒自己,就要一查到底。 当晚,王鹏心情舒畅了,酒自然喝得也多,最后稀里糊涂的,竟连莫扶桑的传呼也没有注意到。 次日回县委上班,在楼梯上遇到沈哲,沈哲笑着的表情含了七分得意三分探究,“王县,什么时候回来的呀,还好吧?你也不休息一下,这么急着来工作,真是玩命呐!” 王鹏淡淡一笑说:“好吃好住让我养了两天,回来还不马上工作,怎么对得起组织信任?” 沈哲呵呵讪笑了一下,立刻低头下楼。 …… 这之后没多久,莫扶桑突然回到曲柳,她在回来的当天给王鹏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忙得人影都不见,王鹏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正好姜朝平来县里开会,王鹏就把姜朝平叫住问了。 “噢,小莫在忙油站的事呢!”姜朝平说。 “油站?” 王鹏突然想起来自己上次进京,莫扶桑与自己说过此事,但没有深入细谈,后来也就没了下文,没想到她已经在办这事了。 “这事你和邱强都听过汇报了?”王鹏问。 姜朝平笑道:“听过了,设想不错,可以做啊。” 姜朝平做事稳妥,王鹏听他如此说,便放心了,也就不再多问。 因为平时各忙各的,也不常碰到,再加上王鹏不久前被调查,曲柳不少人也都被叫去问了话,所以姜朝平提议一起去梧桐小酌喝两杯,王鹏欣然应允。 “说真的,王县,你干的这些事啊,都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姜朝平边吃边说,“这今后,明的暗的,你可真要多防着点!” 王鹏笑笑,“我明白。” 但他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于是问,“冯海波的那些竹子卖得怎么样了?” “嗨,说起这个,还真的是有奔头啊!”姜朝平轻拍了一下桌子,“自从你们去了一趟京城,又被市报、省报这么一报道,江下竹制品成品牌啦,现在冯海波都不用到处去求人家,而是人家来求他给点货了,哈哈哈……” 王鹏呵呵呵乐着说,“江下竹制品?眼光就放在你们曲柳可不行,我带着冯海波进京搞推销,可不单单是为了江下,那是为了梧桐所有的竹乡!” “王县,你不是还有新想法吧?”姜朝平问。 “当然有。”王鹏说着问姜朝平,“冯海波他们现在手里的单子还敢接多少?” “哎呀,王县,你可是神了!”姜朝平睁大眼说,“冯海波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事犯愁,说单子不接吧,怕以后生意不上门了,接吧,又来不及生产,他又不好意思来请教你,头都要急白了。” 王鹏撇撇嘴说,“他呀,还不够大气!正所谓贪多嚼不烂,你自己吃不了,给别人啊,只要都在梧桐境内,贴上江下的牌子加工生产,既做了生意,又帮助了其他乡镇,岂不是更好?!” 姜朝平嘿嘿笑着说:“凭良心讲,我们曲柳要是自己能消化得了,还真不想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除非考核的时候这成绩算我们头上。” 王鹏瞪他一眼,“本位主义!难怪冯海波要愁死,活该啊!” 姜朝平只是笑着不接口。 “朝平,不瞒你说,就算是冯海波手里捏着单子不放,我也有办法让其他竹乡把这个特色搞起来,你信不信?”王鹏喝了口酒,唇角扬了扬。 姜朝平立时笑不出来了,“王县,好歹你也是曲柳出去的,总得多保着点曲柳吧?” “少来这一套,我现在得放眼整个梧桐,曲柳已经是过去式,我只想着曲柳,那还能是个合格的副县长?”王鹏摇摇头,“你们呐,就知道打自己的小九九!其实,把活分出去,可以很多种分法,包括控股、制订生产标准、抽取分成等等,你们曲柳作为龙头,主动权不还是在你们手里,你们难道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姜朝平被问住了,“这个,我回去再商量商量吧。” 王鹏点点头,与他一起碰了碰酒杯,都是一饮而尽。 “王县!” 一声清脆的叫声传来,张沁亚已经冲到了王鹏他们桌前,“哎呀,我说我没看错嘛,真的是王县啊!” 王鹏抬头,见是张沁亚和一个梳着一个马尾的高挑女孩,当即笑了笑说:“小张,你好啊!” “呵呵,王县,你还记得我啊?”张沁亚笑着,捶了捶自己身边的女孩,“他还记得我哈!” 王鹏与姜朝平相视而笑,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坐? 张沁亚也不客气,立刻拉了女孩一起入座,并介绍了女孩,“王县,这位是我大学闺蜜戴圳,她是西南省煤城人,这两天特意来看我的。” 王鹏朝戴圳点点头,正要低头吃菜,张沁亚又指着姜朝平问:“我都给你介绍我朋友了,你怎么不介绍你的朋友啊?” 姜朝平立刻咳了起来,“我还是自我介绍吧,我叫姜朝平。” “啊,我知道你,翁主任说起过你,说你当初是和王县一起去曲柳的,现在是曲柳的镇长。”张沁亚兴奋地说,“戴戴,你今天幸运了,一下看到俩当官的。” 戴圳与张沁亚的外向截然相反,始终只是保持着淡淡的,不疏不离的态度,听了张沁亚这话也只是朝她笑笑,并未有太多的反应。 四个人边吃边聊,张沁亚的话是最多的,一顿饭就听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到后来竟还说到了财政局的事。 “王县,本来我就是个实习生,这事和我没关系,可既然遇上你了,要是不说啊,回去我指不定怎么骂自己胆小呢!”张沁亚说的时候,一副牙关紧咬下定决心的样子。 王鹏觉得她有趣,笑着问:“有这么严重?” 哪知张沁亚竟是十分认直的点点头,“真的很-严-重,王县!” 王鹏与姜朝平对视一下后,转而又问张沁亚,“那就说给我听听,怎么个严重法?” “不知道翁主任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张局想让县办厂帮着建办公楼的事?”张沁亚问。 王鹏点点头,“是说过,但不是说那几家厂都顶住了没答应吗?” 张沁亚撇撇嘴说:“全县又不是只有这几家县办厂,效益好的能牛气地顶住,效益不好的就顶不住啦,何况,”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还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瞄了一眼,“新来的县长一起叫几个厂长吃饭说这事,谁敢说不啊?” 王鹏脸色一下严肃起来,盯着张沁亚问,“他们吃饭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第326章 无奈 张沁亚脸一下涨得通红,喃喃地说:“每次局里请吃饭,总是会找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作陪,我来实习的这段时间已经被叫去很多次了。({{ ” 王鹏沉默了一会儿说:“饭桌上说的事,未必能当真,听过算过吧。” 张沁亚咕哝着说:“要真当不得真,怎么前些天橡胶厂的金厂长还来特地请张局吃饭说这事呢?” 王鹏轻咳了一下,“呵呵,看来你饭倒没少跟着吃啊!” 张沁亚撅着嘴说:“我才不稀罕呢!看着平时在办公室一本正经的领导,一到饭桌上,什么荤的黄的都能说出来,见了女孩子两眼就放光,吃这种饭,我情愿在宿舍泡方便面吃!” 王鹏与姜朝平尴尬地对视一眼,小姑娘说的情况确实有,并有逐步蔓延的趋势,对于张沁亚这种刚出校门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引导。 次日一早,余晓丰向王鹏汇报完工作,王鹏并没有像平常一般让余晓丰去忙自己的工作,而是沉默了很久,才扬一下手让余晓丰坐下说话。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起过,财政局想让县办厂建办公楼?”王鹏在余晓丰坐下后说。 余晓丰点点头说:“是的,但后来不了了之了。” “有时间的话,再去了解一下。”王鹏说。 余晓丰愣了愣,但立刻点头说:“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再向您汇报。” 王鹏这才笑了笑,又道:“多看多听多了解就好。” “明白。”余晓丰说着站了起来,“王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王鹏点点头,但随即又说:“你帮我把土管局的刘长山找来,我有事找他。” 余晓丰离开后一个小时,刘长山就到了。 刘长山三十八岁,梧桐本地人。 王鹏最初分配到曲柳工作时,刘长山还只是土管地籍科的一名普通办事员,俩人因为毛衫城的土地征用等事,接触频繁,也算谈得来。 王鹏到曲柳当镇长时,刘长山也已升任地籍科科长,俩人不但因为曲柳的快开,交往更加深入,尤其在王鹏提出土地集约利用以后,曲柳进行土地整理,提高土地利用率所取得的成绩,也为当时的梧桐县土管局,尤其是给后期作为副局长的刘长山,在系统内部带来的了不少的荣誉,刘长山对王鹏一直心存感激。 王鹏也不与刘长山兜圈子,直接问他:“我听说橡胶厂在找你批地?” 刘长山立即点头,“唐县长批的条子,说是要支持县办企业,让我想办法给他们弄一块划拨土地建办公楼。” “这个事情跟规划上有没有碰过头?”王鹏问。 刘长山苦笑一下说:“王县,你不问这事我也不好说,事实上,我跟沈县提过这个事,按调整后的整体规划,像橡胶厂这样的污染企业是要放到工业区的,但是他们执意要在城关镇批块地,口口声声说这是县里同意的。” “沈县的意见是?”王鹏问。 刘长山叹了一下,“他说实在不行的话,厂区放在工业区,办公楼放在城关镇。” 王鹏暗骂沈哲胡闹,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想法是不错,但不利于企业经营管理,橡胶厂整顿后一直没有扭亏增盈,这个时候分两个地方进行建设,会雪上加霜啊。” “可不是嘛!”刘长山说,“问题是,不但他们自己坚持,唐县也打了几次电话要我抓紧办这个事情,我推说要和建设局开会讨论规划调整,但耿桦没等开会就把规划同意的意见拿出来了。” 王鹏看了看刘长山,笑问:“看来你是顶不住了?” 刘长山沉吟了一阵说:“王县,我不能说自己有多坚持原则,但这个事如果我不顶住,以后出了问题,责任也是我来扛,所以……”他自嘲地笑笑说,“就是不知道我提出来以后,县里有多少领导会支持啊?!” 刘长山这样说,王鹏就确定刘长山也是知道橡胶厂要批地的真正目的,但是沈哲出了分开建设的主意,就让这件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了许多,刘长山是很难从规划的角度去反对的,尤其城建局已经出具了规划选址意见书,而沈哲作为分管工业、城建的副县长,有县长唐其风的支持,似乎谁都没有了反对的理由。 如果王鹏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但明知其中有猫腻却不加以阻止,王鹏觉得自己会良心不安,是对橡胶厂那么多职工不负责任,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但是,要管却没有那么容易。 “王县,要不,你向年书记汇报一下这个事情?”刘长山试探着问。 王鹏摇摇头,“如果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现在向年书记汇报,只会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不妥。” 刘长山一下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那怎么办?这事靠拖是没用的,而且我也已经拖了很久了,估计也快拖不下去了。唐县昨天打电话的口气已经相当不好!” 刘长山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王县,要不我找个理由让县里个文同意橡胶厂易地建厂,这文要是真下来,以后真要有什么变化,我们也都好交差,再处理起来也会容易些。现在,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刘长山对王鹏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就一定要管,但这种事情不好管,所以尽管了解,他还是想劝一下。 王鹏的脸色果然严肃不少,“这是拿国家财产当儿戏,拿工人的利益当儿戏!”他挥了挥手说,“让我再好好想想,你能拖尽量拖吧,想出办法我就找你。” “那我先走了?”刘长山不无担忧地说,“王县,别怪我多嘴,你最近步子跨得太大,容易招人忌!有些事情,该牺牲的还是要牺牲,否则,就算做了,也没人会记你的好,甚至会成为你的不是。” 刘长山的话,王鹏能懂,但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只是,刘长山并没有给王鹏考虑的时间,他直接去找了年柏杨。 就像刘长山一开始并没有告诉王鹏这件事一样,王鹏在没有想出办法前不愿意告诉年柏杨,就是怕年柏杨左右为难难以决断。 但是,刘长山对王鹏的估计是准确的,王鹏知道这件事就会坚持想要阻止,王鹏对年柏杨的估计却产生了偏差。 刘长山委婉地向年柏杨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没有明确讲橡胶厂批地的最终目的是给财政局建办公楼,但大致意思还是表达了出来。 年柏杨只稍作思考就批评刘长山不该越级汇报,这是县政府的工作范围,既然唐县长和沈副县长都有了明确的指示,城建局也出具了规划选址意见书,土管局除非现在手里没有用地指标,否则就该按程序工作。 刘长山回到土管局后,虽然还是按兵不动,但在橡胶厂厂长金旭飞再次找他时,他便要求金旭飞打份报告给县里,只要县里的主管领导签字,他就把地给金旭飞。 唐其风与沈哲分别打电话给刘长山,都是大光其火,刘长山嘿嘿应着,但就是不松口,使得唐、沈二人最后不得不在金旭飞的报告上签了字。 刘长山拿到报告后,特地又给年柏杨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拿到了唐、沈二人签过字的报告,如果书记没什么意见,这事他就办了。 年柏杨只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金旭飞前脚拿走土管局的批复,刘长山后脚就请王鹏吃饭。 刚去市里开了两天会回来的王鹏,在梧桐小酌听到刘长山把批复的事一说,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老半天放不下来。 “王县,我不管你心里怎么骂我,这事我只能这么做了。”刘长山说,“你心里怎么想我也知道,就是怕你真跳出来去阻止,我才自作主张跟年书记汇报了这事,然后把事情办了。” 王鹏知道刘长山是想保护自己,对于这一点,他是感激的,但一想到橡胶厂那一屁股的债,就算是划拨的土地,也未必有付得起土地款,更不要说帮财政局把楼造起来了。 刘长山像是知道王鹏想什么,一个人自言自语:“其实,土地款是可以先欠着的,到时候转让给财政局,直接由财政局付了这钱就是了……” 王鹏摇摇手说:“不要再说了,我觉得心里堵得慌!” 刘长山叹口气道:“王县,职务上你是比我高,但我痴长你十几岁,不是我托大,官场这一套,多少也比你看得更多一些。有些事啊,你真得想开一些,过刚易折,这样的妥协是必须的。” 当晚回到家,王鹏一个人想了很久。 刘长山所言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从年柏杨对这件事的态度,王鹏意识到,有的时候,目的达不成时,真的得多走几步、甚至是十步、百步。 既然事已至此,王鹏知道自己这件事情上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按常理,财政局建办公楼的申请是在常委会上否决过的,就算橡胶厂将来转让用地,王鹏作为分管财政的副县长,财政局还是要找他汇报此事,并获得批准后才能真正走到那一步。 但他太清楚,既然唐其风要架空他,张佑炳与他又一向有嫌隙,很可能张佑炳最后会跳过他直接找唐其风批准此事。 关键是年柏杨的态度是王鹏一直没有估计到的,与支持他搞拆违、清理直管公房不同,年柏杨在处理财政局建办公楼一事上,王鹏这时才现,从一开始年柏杨就不是直接了当的反对。 经此一事,王鹏忽然现,自己在唐其风到任后,走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上,似乎成了只能进,不能守的角色。 第327章 树大招风 财政局这件事没有下文,清房行动倒是结束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专项整治活动,最终纠正违规占用直管公房人员竟高达761人,收回的资金近2ooo万元,收回应退公房73套。 专项整治活动结束后,工作的重心被移向了“关爱困难群体”,所有收回的公房被重新分到了困难人群手中,使梧桐一批居无定所、生活困苦的老百姓终于有了合适的居所。 当宁城日报、运河日报连篇报道梧桐县清理直管公房专项整治活动的新闻出来后,再度引起运河省官场的强烈震动,省委书记俞天岳签文件,要全省各地向梧桐县学习,在全省范围内开展一场直管公房清理行动。 王鹏再度成为新闻人物。 一场拆违行动,一场直管公房清理整治行动,使王鹏在梧桐百姓中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使他感到了来自县委内部的无形压力,尤其是来自唐其风的压力。 秋天,当年度的全国财税干部培训真的如潘荣芳所说,被安排在了梧桐。 县委常委开会讨论了安排接待的方案,专门成立了接待小组,唐其风任组长,王鹏任副组长,庞龙飞、张佑炳为联络员,其他组员均为财政局干部,财政局负责主要的接待工作。 潘荣芳作为会议主办方领导,与承办方梧桐县财政局座谈,制定培训开幕及闭幕的流程时,特意指定安排王鹏在开幕式上言的举动,再度令王鹏在县委内部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王鹏的风头完全盖过唐其风,大有一山难容二虎的意思。 培训结束不久,省委书记俞天岳就来宁城调研,而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地就是梧桐。 潘广年跟随俞天岳前来梧桐,年柏杨、唐其风带领梧桐四套班子成员陪同前往梧桐各乡镇调研,期间,俞天岳一再把王鹏叫到自己跟前询问,亲切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晚上,梧桐县委安排了工作晚宴,但在俞天岳的要求下,晚宴改成了简单的工作餐,除了潘广年、年柏杨和唐其风,王鹏和家人都被邀请参加,正好回梧桐办事的莫扶桑陪着秦阿花一同前来。 俞天岳见到秦阿花就握住她的手,热情地说:“您教育了一个好儿子啊,我代表运河省的老百姓感谢您!” 秦阿花为自己能因为儿子跟省委书记握手而自豪,但她的表现却是相当镇静,“我们农村人讲究的是实在,不图谁感谢,只图问心无愧就好。” “老人家,你说得太好了,只图问心无愧,这是我们为官的境界啊!”俞天岳点着头道。 席间,俞天岳再度问起王鹏近来在梧桐的工作,潘广年指着王鹏半开玩笑地说:“现在不要说在梧桐,就是宁城,说起我潘广年不一定人人知道,但如果说起王鹏,倒是无人不晓哦!” 王鹏连忙说:“潘书记说笑了,我现在是一身骂名啊。” 俞天岳则笑着说:“有人骂你就说明你触到了别人的痛处,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这一步的,不但你自己应该感到骄傲,我们也为你的工作成绩而骄傲!” 年柏杨立即说:“不错,有人骂,就有人赞,老百姓现在说起他可是一片褒扬。” “不管是骂是赞,都说明他的工作是做到了实处,让别人都实实在在记在了心里!”俞天岳说。 唐其风始终一言不,脸色是阴晴不定的。 莫扶桑这个时候却大着胆子对俞天岳说:“俞书记,骂名也说明了工作的难度,他妈妈一个人在宁城整天为他担心吊胆的,您若再表扬他,他更加胆大了,却会害得老人家寝食难安啊!” 俞天岳呵呵一笑,对着潘广年说:“小潘,我怎么听上去,这个小丫头是希望你给王鹏挪挪窝啊?” 潘广年讪讪一笑,对着莫扶桑说:“放心吧,这个事组织上会考虑的,百善孝为先嘛。” 王鹏没想到莫扶桑会在这场合提这个话题,但看到唐其风突然放光的眼神,王鹏心里还是暗暗感叹,也许莫扶桑是对的。 常言说,见好就收。 王鹏目前在梧桐声誉正隆,顺势扯篷调离梧桐,无论对他本人来说,还是对其他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从唐其风到梧桐后的表现,王鹏已经充分意识到过尤不及的道理。 俞天岳离开后,梧桐就开始有王鹏要调走的小道消息风传,做各种猜测的人都有。 潘广年也的确找过年柏杨,表达了想把王鹏调到市里的想法。 王鹏对年柏杨来说,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左右手,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他是年柏杨的先锋官,而且俩人在大方向上的默契,是年柏杨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人来替代的,所以,他很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就放走王鹏。 年柏杨于是旧话重提,希望市委能考虑让王鹏出任梧桐县县长,给他的肩上压上更重的担子。 尽管年柏杨这个愿望相当迫切,但这一次连李泽都不赞成。 一来是李泽认为市委把唐其风派过去的时间还不长,不管王鹏做出多大的成绩,都不能作为将唐其风调往他任的理由。 二来是李泽私心里也希望王鹏能到市里来工作,给宁城目前暮气沉沉的官场注入一点新鲜血液。 尽管王鹏的调职问题有各种版本的消息满天飞,但不管是何种形式,他要去市里似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传来传去,传了大半年,始终没有最后的定论,许多人又都开始纳闷起来。 王鹏自己却很清楚,潘广年觉得不好安排。 有一点,王鹏能肯定,没有一个上级领导会喜欢功高盖主的人,唐其风不喜欢,潘广年也不喜欢。 潘广年当着俞天岳说的那番,有关宁城百姓认识王鹏不认识潘广年的话,早已经从一个侧面说明很多领导内心的想法。 那么,把王鹏从梧桐这块土生土长的土地上拔出来,虽然是潘广所必须做的一件事,但接下去把王鹏放到哪里却又颇费思量了,市委因为这开了几次会议,都没能达成共识。 按李泽的想法,打算把王鹏调到市里新成立的经贸委,潘广年却不想给王鹏实权,但又想利用王鹏的人脉为宁城招商引资服务,因而想把王鹏调往驻京办,并能美其名曰解决王鹏和莫扶桑的两地分居问题。 王鹏从年柏杨那里知道上面的分歧后,真的哭笑不得,也第一次意识到人红遭人忌的道理,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其实是走不了的。 纪芳菲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突然打电话给王鹏,“我没别的事,就是知道你最近不太顺,想说,如果你还和过去一样相信我,我愿意当听众。” 心里积郁有一段日子的王鹏,接到这个电话时,就像一块沉在湖底的铁块,突然遇到了一块磁石,一下就被吸住了。 “你在家吗?我想见你!”王鹏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犹疑。 得到纪芳菲肯定的回答后,王鹏立即离开梧桐的家,赶往宁城,四十分钟后,他就坐在了纪芳菲家客厅的地毯上,手里的酒杯中盛放着纪芳菲特意准备的红酒。 他们俩就这样背靠着茶几,并排坐着,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聊着,整整说了一夜。 王鹏将自己近来遇到的种种问题尽数吐了出来,他不需要纪芳菲帮他解答,他真的如纪芳菲所说,需要一个听众,听他说出心里那些没法说出来的遗憾,尤其是财政局办公楼一事上,年柏杨不同以往的态度。 天亮的时候,纪芳菲说:“其实,你并不想调走,但你看到了继续坚持下去可能会出现的后果,对吗?” 王鹏苦笑一下,站起来走到阳台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回过身,对着跟着走到阳台门口的纪芳菲说:“在力量还不够强大的阶段,保存实力也许真的比其他更重要。” “所以,去驻京办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纪芳菲问。 王鹏点点头,“与其僵持,还不如退而结网,等待时机。” 与纪芳菲一夜长聊,王鹏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他在心里详细分析了各方的实力与背景后,认定潘广年不可能久待宁城,李泽很可能会在潘广年离开后成为宁城的书记。 只要一把手成了李泽,他就有回来的机会,那么,就像纪芳菲问的那样,去驻京办未尝不是好事了。 想清楚了这些,王鹏的心终于踏实了,也因此感激纪芳菲在他最彷徨的时候重新出现。 尽管这一夜他们只是坐谈了一晚,但这之后,王鹏接连一周,每天都去纪芳菲那里,使二人本已冷淡了的关系一下又炽热起来,尤胜当初。 由于李泽突然进京学习,王鹏没能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李泽,但他觉得事情既然已经拖了这么久,倒也不在乎等李泽回来,再告诉他自己有去驻京办的打算。 就在王鹏静等李泽学习归来的时候,葛涛与龚学农突然一起找王鹏谈话,王鹏这一次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第328章 祸起批文 葛涛与龚学农找王鹏谈话,说的事情却是令他大吃一惊。〔 ? 事情还要从莫扶桑回曲柳搞加油站说起。 方菊在得知石化集团有意在全国增加加油站点后,通过关系在运河省计委拿到了建设加油站的批文,同时拿到省石化集团的规划布点。 其后,方菊与夏凡、徐铁男口头协议与曲柳镇工业公司共同出资,成立曲柳成品油有限公司,以省计委和省石化两家的文件为依据,又获得了梧桐县计委、县经贸委的批文,从梧桐县土管局拿到了建设11座加油站的用地指标。 建设用地批下来后,曲柳成品油公司开始着手准备规划设计,但方菊等人却在规划方案通过审批后,直接将批文以股份的方式转让给京城的一位投资人吴德兴,从而直接获利三千万,此后不久,吴德兴再次将手上的股份转让,获利五千多万。 这件事,很快被人举报到了省纪委。 由于事涉中央部委的干部及家属,省纪委将案件向上汇报到了中纪委,案件调查过程中,莫扶桑被牵扯到了其中。 吴德兴在接受调查时交待,在他与曲柳镇工业公司签订正式投资合作协议后,给了莫扶桑十万元跑腿费作为答谢。 但是,莫扶桑在接受调查时,坚决否认自己拿过十万元。 葛涛与龚学农找王鹏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确认王鹏是否知道这件事,二是希望王鹏能与莫扶桑谈谈,让他们弄清楚十万元的真实情况。 王鹏相信莫扶桑不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他在沉吟许久后说:“我相信扶桑,她如果说没有拿,就一定是没有拿。” “问题是吴德兴也一口咬定小莫拿了这个钱。”龚学农道,“原本我们也不该直接说这个,但我们相信你的为人,才把这个情况告诉你。” 葛涛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说:“省纪委想尽快转到司法程序,让我们市县两级配合调查,但小莫一直不松口,我们也很难做。” 王鹏很是不悦地道:“没有做过让她松什么口?就因为这个吴兴德一口咬定,扶桑就得点头承认?什么逻辑!” 龚学农连忙道:“你别误会,葛书记也是一番好意,如果有就早点认了,争取主动。” “没有的事哪来的如果?”王鹏接道,“十万不是小数目,既然吴兴德说扶桑拿了,他的证据呢?” 葛涛叹口气说:“现在的情况就在于死无对证啊!吴兴德有从银行提取十万现金的记录,但此后十万元就没了去向,他的说法是给了莫扶桑,但没有旁证。而莫扶桑说自己当时就拒收了,但提不出任何证明来。” “那你们调查啊!”王鹏怒道,“吴兴德说他给了这十万,总有个时间、地点吧?这个时间、地点,他们是碰面了吗?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这些难道都不能查?” 龚学农按住王鹏的肩头说:“小莫承认吴兴德所说的时间、地点他们确实有见面,唯独不承认拿走那十万块。” “当时,确实有其他人,但吴兴德给钱的时间段,其他人出去打电话,不能为他们证明。”葛涛说。 王鹏气结,盯着葛涛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那天还有哪几个人?” “小莫的一个朋友,霍智贝。”龚学农说。 “他?”王鹏愣了一下又道,“既然十万是现金,小莫不可能藏得让人现不了带出去吧?霍智贝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据吴兴德与霍智贝说,当晚莫扶桑喝了很多酒,后来走路都不稳,是由霍智贝开车送回去的,但霍智贝确实说自己没注意到莫扶桑在提包之外拿了其他东西。”葛涛说着又看了看王鹏问,“莫扶桑回来的几次,真的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事?” 王鹏冷笑一声道:“我以党性保证,没有!” 龚学农还想说什么,但被葛涛制止了,同时对着王鹏道:“王县,向你了解情况也是不得已,你别介意。另外,这事还希望你能保密,不作外传。” 离开龚学农的办公室,王鹏就去了年柏杨那里。 年柏杨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王鹏一进门,他就问:“跟学农他们谈过了?” “您也觉得扶桑有问题?”王鹏问。 年柏杨看他一眼说:“我只相信事实,在事实没有调查出来以前,我无权相信任何人。” 王鹏直视着年柏杨,忽然想起了他的 “放水养鱼论”,以及他明知橡胶厂批地是为财政局变相建办公楼却予以默许的行为,无一不说明年柏杨比自己要冷酷许多。 年柏杨看王鹏紧抿嘴唇站在自己对面,就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坐会儿,我们聊聊。”说着又扔了一支烟给王鹏。 “我知道,作为莫扶桑的男朋友,你的感情让你没法相信莫扶桑会做这种事。但是,个人感情不能作为我们冷静客观作出判断的依据!”年柏杨说。 王鹏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抛却个人感情不谈,莫扶桑也是我们的同志,在我们用她的时候,就是基于对同志的信任,那么今天难道就因为一桩莫须有的事,我们就不信任我们的同志了?” “莫须有?”年柏杨反问,“连莫扶桑本人都不能证明,你又以什么证明这是莫须有?以你的信任吗?” “难道不该信任吗?”王鹏也问。 年柏杨的表情严肃起来,“王鹏,不要忘记你是一名领导干部,说话做事都要有足够的理智!如果信任能代替法律与证据,还何谈法治?” 王鹏仰起头,长出一口气后,重新平视着年柏杨说:“您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信任莫扶桑,所以我认为纪委应该本着不放过任何违法乱纪者,也不冤枉任何无辜同志的原则,作更为深入的调查了解,弄清事情的真相,不能偏听一方之言而认定莫扶桑有问题。” 他低头点着了手里的烟,吸了一口后说:“我认为事情是有疑点的。” 年柏杨与他对视了一阵后终于说:“你要相信纪委的同志,会公正对待每一个人。” “但愿吧。”王鹏说。 从自己被调查,再到如今莫扶桑被调查,王鹏对省纪委已经毫无好感,就算这群人没有故意整人的意思,至少工作也是不严谨的,甚至有的时候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小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希望你有牢骚在我这里也就算了,其他人面前还是要三缄其口!”年柏杨颇有深意地看了王鹏一眼,“方菊等人,实际是通过你才有了与莫扶桑进一步接触的机会,这件事没有牵扯到你身上,你应该已经感到万幸了!” 王鹏一下愣住了,他想不到年柏杨会作此联想,如果年柏杨都这样想,那其他人会怎样?这让王鹏不由得心生寒意。 回到自己办公室,王鹏锁上门,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思索。 年柏杨最后的话有一点还是让王鹏认同的,那就是莫扶桑是因为他才有了进一步接触方菊他们的机会。 他由此感到对不起莫扶桑,没有及早提醒她凡事多长个心眼,只是这个吴兴德却是他不了解的,还有霍智贝到底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以王鹏与霍智贝短暂的几次接触来看,王鹏不相信霍智贝是那种因爱生恨的人,那么问题就应该是出在吴兴德身上。 可是,王鹏这个时候不能出面去做什么,他敢肯定,在葛涛、龚学农找自己谈话以后,案件查清以前,自己所有的电话恐怕都会被监听,作为莫扶桑的男朋友,甚至他的行踪都有可能被监视。 如果他这个时候亲自替莫扶桑去查证,不但于事无补,很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但是,如果让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王鹏同样做不到,他没法想像,莫扶桑要怎样渡过这些难捱的日子? 想到这里,王鹏更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自己的心头爬过一般,他立即起身拿起手包就冲出办公室,直奔宁城去找东子。 王鹏扑了个空,东子不在宁城,秘书说他回京城了。 王鹏立刻又去见了张冬海。 张冬海听王鹏说明来意,就皱起了眉头,“这个事情,确实很棘手。小莫有为自己举证的义务啊!” 关心则乱,在连番被指出莫扶桑需要举证证明自己的清白后,王鹏已经是心乱如麻。 “张叔,我现在出面帮她有可能反而添乱,你看,你现在能介入吗?”王鹏问。 张冬海摇摇头,“没有转入司法程序前,我也不能介入,如果被认定为串供,事情就复杂了。” “那难道我什么也不做,坐等事情结果出来?万一一直查证不了怎么办?”王鹏第一次失去了冷静。 “你也不要太担心,纪委调查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规定时间一到,也是要放出来的。”张冬海安慰王鹏。 跑了一趟宁城,王鹏没有任何收获,沮丧地回到梧桐,才到家门口,就看到姜朝平在自己门口抽烟,地上已经扔了一堆的烟头。 ps:祝各位书友圣诞快乐! 第329章 莫须有 姜朝平来找王鹏同样是为了莫扶桑的事。[ “他们也找你谈了?”王鹏把姜朝平让进屋后问。 姜朝平直接窝进沙里,“不只我,镇里主要的几个领导都叫去问了。” 王鹏泡了茶递给姜朝平后问:“镇里没有弄得人心惶惶吧?” 姜朝平摇下头说:“人心惶惶倒是不至于,我是担心有人背后嚼你的舌根,当初把小莫借来安排去京城,就有不同的意见,这事一出,很可能就会变成你当时的领导责任了。” 王鹏在姜朝平对面坐下来,点了一支烟没有说话。 姜朝平接着说:“即便小莫没事回来,脏水也已经被泼上了身,解释都没法解释啊!” 王鹏何尝不知道这中间的微妙? 事已至此,他此刻只希望莫扶桑平安无事,其他的,只能以后再作打算。 姜朝平站起来坐到王鹏边上,拿过他的烟引着了自己手里的香烟,又说:“这件事也怪我,总以为小莫是你女朋友,做什么事先总是与你商量过的,连问也没来问你!” 王鹏转过脸看了看姜朝平,当即自嘲地笑道:“这样说来,我也真有责任啊,多关心一下事情的进展,又何至于此?” 他连吸了几口烟后问:“这个吴兴德,你有几分了解?” 姜朝平说:“其实这个人我们只接触了两次,就知道他从来没做过实业,其他还真是不怎么清楚。” 姜朝平看王鹏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一脸自责地说:“我确实是工作做得不够细!以前你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摸透了才做,可我竟是连人家的底细都不了解,就和他签了协议。” 王鹏挥挥手说:“现在先不要说责任不责任的,你先告诉我,目前买了吴兴德股份的人又是谁?可靠不可靠?别又是打算来捞一票的,那可就麻烦了!” 姜朝平连忙说:“这次应该不会,小莫得知吴兴德要转让股份后,急得吃不好睡不好,考察了好些人,然后花了好些时间才说服吴兴德把股份转让给毛国平的……” “等等,”王鹏扬了下手,“你是说,现在这个毛国平是小莫介绍给吴兴德的,而不是吴兴德自己找来的?” 姜朝平点头道:“不错。” “毛国平又是谁?” “小莫与霍总的学长。” “吴兴德自己有没有找过下家?扶桑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说服吴兴德转让给毛国平?” “吴兴德找的人是天水的一个私人老板,小莫考察过,对方如果支付了吴兴德所有的转让金后,根本就没有实力再投钱到油站建设上,所以她竭力反对吴兴德转让给这个人。”姜朝平向王鹏解释,“而扶桑开始一直说服不了吴兴德的原因就在于,毛国平的出价比吴兴德自己找的下家的出价要低,对吴兴德来说,赚钱才是目的,下家有没有钱投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王鹏诧异了,“那扶桑是怎么说服他的?” “这就不清楚了,好像是突然答应的,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姜朝平叹着气说,“其实,转让的手续也是才办好,纪委这么快会来调查,也是很令人意外的。” “既然毛国平的出价要低,吴兴德就更没有理由支付十万给扶桑了,不是吗?”王鹏看着姜朝平问。 “是啊,龚学农也是这么说的。”姜朝平点头。 看王鹏不再接口,姜朝平拍了拍王鹏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清者自清,只要小莫没做过,冤枉不到她头上。” 王鹏朝他勉强笑了笑。 姜朝平又坐了一会儿,聊了聊曲柳近段的工作,然后就告辞了。 次日一上班,从不主动找王鹏的唐其风,突然找王鹏谈话。 谈话的主题还是莫扶桑。 “王鹏同志,本来,纪委的同志已经找你谈过这个事,我没必要再多啰嗦。”唐其风一脸的同情,眼神却是冷冷的,“但是,据下面同志反映,当初是你不顾大家的反对,竭力将莫扶桑同志借调到曲柳,然后派往京城工作的,我就不得不跟你谈谈这个事了,也算是为你今后的工作敲敲警钟吧!” 王鹏面无表情地说:“唐县有话直说无妨。” 唐其风道:“我们虽然提倡举贤不避亲,但也要讲究一个民主公正,即使做不到这一点,事后的监督总要做的。但是,在莫扶桑这件事上,你却一样都没做到,这可不像你平时为人做事的风格,要引起重视啊!” 王鹏看着唐其风说:“唐县,先,我想申明一点,到目前为止,组织上都没有最后认定莫扶桑真的违纪,我们连讨论莫扶桑这件事对错的基点都没有,又何谈当初用她这件事的对错?” “王鹏同志!”唐其风真没想到,王鹏这个时候会有这种强硬的态度,“不要忘了,即使莫扶桑没有违纪,她这次招商结果的影响也是极差的!” 王鹏立刻应道:“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负有领导责任。” 唐其风一呆,与刚刚没料到王鹏会强硬顶撞自己一般,他同样没料到王鹏会这么爽快承认自己有领导责任。 唐其风内心有几分佩服王鹏敢于承担责任,但这样的佩服仅仅只是在他的心底深处一闪而过,随即取而代之的就是欣喜。 他感谢老天帮忙,给了这么好一个打击王鹏的机会。 但表面上,唐其风还是立即以一副语重心长的腔调对王鹏说:“说来说去,你还是太年轻啊!这也难怪,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疏于监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长此以往却是有损你的领导形象啊!” 王鹏微笑一下,没有接口。 从唐其风那里回到办公室,王鹏就接到龚学农的电话,告诉他,省纪委对莫扶桑的调查已暂告一个段落,她正在从天水回梧桐的路上。 根据省纪委的建议,莫扶桑在案件完全调查完毕前,不能再前往京城工作,必须留在梧桐,并随时配合调查。 王鹏放下电话就去了火车站,他要第一时间接到她,从她嘴里再听一听事情的经过。 然而,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王鹏都没有等到莫扶桑,打她的大哥大也是关机。 王鹏在车站往雷琳家里打了电话,询问莫扶桑行踪,雷琳告知他,莫扶桑下午就到家了,回来洗了个澡就出门了,现在还没有回家。 王鹏只好让雷琳转告莫扶桑,回家后马上给他打电话。 没能见到莫扶桑的王鹏,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刻在市委会议室里,刚刚从京城回来的李泽,和其他常委们正被潘广年临时召集起来在开会,讨论曲柳镇的油站建设问题。 潘广年认为,本来找项目、招商引资是件好事,但被倒批文这种事一掺杂,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曲柳的油站项目不但在梧桐、宁城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在省里也挂了号,市委必须高度重视这件事,拿出一个该有的态度来。 李泽认为事情没有潘广年讲的这么严重,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来责怪我们自己的同志。 俩人的不同意见,立刻在常委中引出了不同的两派观点,一派主张为避免再出现问题,应该将油站项目的建设划归市里直接领导参与,另一派主张不必矫枉过正,应该按原来的批复继续项目建设。 两派观点吵了大半个晚上,最后照例是以投票的方式来作最后决定,潘广年主导接收项目的观点以一票优势通过了决议。 王鹏在家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晚也没有等到莫扶桑的电话,却接到赵放在午夜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市委刚刚开会通过接收油站项目的决议。 王鹏沉默良久才问:“还有余地吗?” 赵放说:“明天李市长找你们唐县谈话的同时,就会文,应该不会有余地了。” “秘书长,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提前告诉我!”王鹏诚恳地说。 “不用客气,其实我也没帮你们,”赵放说,“我投了弃权票。” 王鹏说:“我理解的。” 赵放又安慰了王鹏几句便把电话挂了。 王鹏看看时间,尽管已是午夜十二点多,但他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年柏杨,把这事说了,让他可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年柏杨没有往常的冷静与少言,而是冷哼着说:“想不到潘广年趁乱摘熟果的本事也不小啊!” 接着他马上又对王鹏说:“曲柳那边,你早作安抚吧!这么大的项目被市里拿走,可是一大块财政收入,他们肯定是要跳的。” 王鹏嗯了一声,郁闷地挂上了电话。 曲柳镇一班人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把油站项目拿下来,结果就这么被市里收了去,王鹏猜都能猜到他们知道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王鹏去做这个安抚,只怕曲柳一帮人当面不说,背后也会骂他。 次日一早,王鹏在电话里与邱强一说这事,邱强一句话都没说,就“啪”一声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姜朝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开口就说:“这也太过份了吧?杀人不过头点地,更何况事情都没查清,市里直接跳过县里收缴了项目建设权,哪有这样搞法的?!” 第330章 沉重的真相 王鹏想安慰姜朝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俩人都沉默了,最后姜朝平叹着气挂了电话。<〔<(? 刚挂上电话,办公室的门在轻敲两声后被推开,一直联系不上的莫扶桑走了进来。 王鹏立刻站起来迎过去,一把扶住莫扶桑的肩问:“你没事吧?” 莫扶桑的神情有些憔悴,但她还是朝王鹏摇摇头说:“我没事。” “你昨天回来后去哪了?我一直都联系不上你,你妈告诉你我找你了吗?”王鹏一口气问着,同时把莫扶桑拉到沙边坐下,又去拿杯子倒了水递到她手里。 “我回到家时妈妈已经睡了,她是早上告诉我的。”莫扶桑捧着水杯,眼望着王鹏,“我这次给你惹祸了吧?” 王鹏眉头蹙了下,立刻展颜露出一个笑容,“别瞎想,没事的。” 莫扶桑苦涩地笑笑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肯定是。”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真的不要担这种无谓的心事!”王鹏捧着莫扶桑的脸说。 莫扶桑看着王鹏眼睛说,“你相信我吗?” 王鹏抚摸着她的脸说:“傻瓜,我当然信你!” 莫扶桑的眼里有晶光闪动,她忍住了,好半天才说:“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好受多了!” 王鹏闻言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我一直说服不了吴兴德,但那天他突然就答应将股份转让给毛国平了,我当时就纳闷他为什么突然又答应了,还非要给我十万作答谢,说是行规。”莫扶桑俯在王鹏怀里说。 “霍智贝为什么也和你们在一起吃饭?”王鹏突然问。 莫扶桑抬头看着王鹏说:“他经方菊介绍在京城投资项目时,认识了吴兴德,那天本来是陪我一块儿去劝说吴兴德的。” “他带你离开时,吴兴德难道没走吗?”王鹏始终觉得这件事情蹊跷。 “什么意思?”莫扶桑不解。 “你想,十万元得是不小的一包钱,霍智贝既然没看到你拿,如果当时吴兴德也同时起身离开,他应该会看到吴兴德手上有包东西吧?”王鹏说出自己的疑问。 莫扶桑黯然地说:“可惜我那天喝多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鹏想了一会儿终于说:“算了,暂时先别想这事了,你去过年书记那里了吗?” “去了,他正好有客人,让我再过会去。”莫扶桑道。 “对了,你昨天回家洗澡后去哪了?”王鹏随口问。 莫扶桑顿了一下才说:“没什么,心里烦,出去一个人走走。” 王鹏怜惜地说:“傻瓜,我是你男朋友,心里烦,让我一起分担啊!” 莫扶桑微笑一下说:“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她话没说完,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王鹏过去接了,是年柏杨打来让莫扶桑现在去他办公室。 放下电话,王鹏问莫扶桑:“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莫扶桑摇摇头,“不用,你忙你的。” 王鹏又把她拉进怀里抱了一会儿,才看她离开办公室,随即又打余晓丰电话,让他备车马上去宁城。 出前,他找出霍智贝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霍智贝对王鹏这个时候找自己,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马上就告诉王鹏,他住在宁城莱士酒店618房,他在房间里恭候王鹏到访。 当王鹏在酒店房间向霍智贝问出自己的疑问后,霍智贝冷笑着说:“总算你还能亲自跑来问,否则我真怀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扶桑一丁点的位置!” 王鹏心里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依旧镇静地说:“请你告诉我!” “那天我带扶桑离开的时候,吴兴德并没有同时离开。”霍智贝说。 “为什么?”王鹏问。 “他说要打个电话,让我们先走。”霍智贝说着看了王鹏一眼,“但我看到他拨的号码,是一个我们都熟悉的人。” “谁?”王鹏立即问。 “江秀。”霍智贝的眼睛里射出寒光。 王鹏迎着霍智贝的目光问:“你想说明什么?” “我不想说明,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的,而你却不知道的一些事。”霍智贝冷冷地说,“本来昨天扶桑是直接回梧桐的,但是纪委的车却把她送到了宁城,而她刚到家就接到了江秀的电话,约她晚上见一面。” “你怎么知道她们昨晚见面的?”王鹏问。 “我担心扶桑,去她家找她没见到,就一直在楼下等她。”霍智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挑战的神色。 “那她们谈了什么你知道吗?”王鹏避开他的目光。 “虽然她没告诉我,但我相信应该是与你有关吧!”霍智贝的眼神变得戏谑,“你一定也不知道,当初神鸿公司要撤资时,扶桑到天水求江秀的事吧?” 王鹏终于不能再保持镇静,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她当时不是来请你帮忙吗?” “呵呵,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是断不会来求我帮忙的,你知道吗?”霍智贝大笑着,但笑声里透着落寞,“她为了让我对她死心,对我的态度从来都很决绝。那一次,我正好在江秀公司谈一桩生意,遇到她来求江秀不要撤资,江秀要她答应站在办公楼下对着路人大喊‘我对不起江秀’十遍,她照做了;要她在他们公司里当三天清洁工,她也照做了;要她为他们公司去讨债,她又照做了!唯独江秀最后一个要求,她怎么都不肯答应。” 霍智贝将脸凑近王鹏问:“你知道是什么要求吗?” 王鹏闭了闭眼说:“要她放弃我。” 霍智贝愣了一下,随即说:“你倒是对她们俩都很了解。” “不是我了解她们俩,而是我和扶桑曾经约好,无论怎么难,都不能放弃对方。”王鹏感到自己的心很痛。 霍智贝冷笑道:“莫扶桑是个傻女人!” 王鹏抬眼看着霍智贝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离开莱士酒店时,王鹏的脚步很沉重,就像他的心一样,灌着沉重的铁铅。 如果这一切都是江秀硬要强加到莫扶桑头上去的,那么在她没有得到她要的结果时,王鹏能够料定后面必然还会有风暴等着自己和莫扶桑,他不怕自己要承受的惩罚,但他心疼莫扶桑的付出。 他觉得自己此刻不能为莫扶桑做点别的,最起码也要为她把辛苦争取来的项目保下来,而不是让潘广年轻而易举地以根本不存在的罪名,把油站项目收到市里。 想到此,他加快了步伐匆匆上车,让余晓丰直接把车开去市委。 潘广年看到直愣愣冲进自己办公室的王鹏,浓眉全都锁到了一起,正坐在他办公室里的年柏杨与唐其风更是瞪大了眼睛,产生了各异的心思。 年柏杨反应极快地站起来拉住王鹏,同时说:“怎么来得那么晚?”然后转向潘广年道,“我让王鹏过来的。” 潘广年强压下内心的不悦,指了指沙说:“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年柏杨拉着王鹏一起坐下,并且塞了一支烟给他,希望他能籍此镇定下来。 唐其风终于反应过来后,瞪了王鹏一眼,转脸谄笑着对潘广年说:“潘书记,既然王鹏同志也来了,那回头就直接让他去曲柳宣布市委的这个决定吧?!” “这样也好!”潘广年说。 王鹏并没有抽年柏杨给他的烟,而是在两手间来回地碾着,他看着潘广年道:“潘书记,如果让我去曲柳宣布油站建设由市里直接接手,我表示反对!” 潘广年面色一寒,“王鹏同志,这是市委的决定,你无权反对!” “我能问问市委做这个决定的理由吗?”王鹏直视着潘广年毫不示弱地问。 “我不需要在这里告诉你理由,这是市委表决通过的决定,无论谁都必须执行!”潘广年冷冷地说。 年柏杨马上说:“潘书记,我也希望市里能重新考虑这个决定,十一个油站的建设项目,如果作为市县镇三级重点工程,是说得过去的,但是仅仅因为投资人的变换而产生的一些问题,就要求镇里将股份撤换给市里,别说镇里会不服气,我们也是难以接受的,毕竟这是关系到梧桐投资建设的大事!” 潘广年的脸色越暗沉了,他目光阴冷地看着年柏杨,“那么,你是不是认为这次的事情,县镇两级是没有任何领导责任的?连失察都谈不上?” 王鹏***在年柏杨前面道:“潘书记,我愿意对这件事承担领导责任,只是恳请市委能够重新考量这件事,给镇里一个机会重新把这件事做好!” “你来承担领导责任?”潘广年说,“你怎么承担?” 王鹏正视潘广年道:“只要市委重新考虑这件事,我愿意主动向市委承认自己在该项目引进过程中的失察之责,接受组织上任何处分!” “王鹏!”年柏杨低呼出声,但是已经晚了。 潘广年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好!你既然这么坚决,我成全你!” “潘书记……” 年柏杨想替王鹏挽回,潘广年却面色一凛道:“怎么,柏杨,你是打算改变主意,叫我不要重新考虑?” “我……”年柏杨回头看着王鹏说不出话来。 第331章 援藏名额 回梧桐的时候,王鹏与年柏杨同车。[? ([ “你太冲动了!”年柏杨对坐在自己边上的王鹏说,“就算市委有了决议,我们也可以再打报告,具体的一些问题还是可以进一步想办法协商的。” 王鹏笑笑说:“沟通协商最好的结果,无非是三级政府各占一部分罢了。” 年柏杨睨他一眼道:“你以为你还是曲柳镇长?别忘了你现在代表的县委、县政府!” 王鹏笑笑没再答话,只要潘广年愿意重新讨论这件事,他觉得自己个人损失不算什么,何况也有人一直在等着他出点事,这样的结果更好。 三天后,王鹏就在全县干部大会上作了自我检讨,县委也向市委打了报告,要求共同参与油站建设。 王鹏虽然作了检讨,但市县两级并没有对他作任何处理,似乎这件事又淡了下来。 方菊等人倒批文的案件,历时一个多月后也尘埃落定,方菊、夏凡、徐铁男分别获刑,冯雄鹰也受到影响,处分后被调到了统战部。 莫扶桑是否受贿一事最后竟是不了了之,县里把她从京城调了回来,仍旧回开区招商局工作,受先前案件的影响,她在招商局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过,对于王鹏和莫扶桑俩人来说,最欣慰的是终于团聚了。 欧阳晖在方菊案结束后,给王鹏打来电话,让他不要受这件事影响,人生难免挫折,就当是上了一堂课。 东子回来后,请李泽和王鹏一起在宁城吃饭,他带回了孙梅梅的消息。 “什么,她在拉萨?”王鹏对东子的消息大吃一惊。 东子点头道:“那个男人骗她,请她帮忙在三泽定了2oo匹布料往甘肃,之后便消失了。孙梅梅到甘肃才现货也没有了,几经周折才在拉萨找到人,追回了一半的货,但是她没钱运回来,只好在当地直接把货卖了。” 王鹏倒吸了一口冷气说:“她也真是的,告诉我们啊,自己一个人追去,出事怎么办?” 东子笑道:“我真是挺佩服她,相当有胆魄,而且也有经商眼光!” “什么意思?”王鹏问。 “她现这儿的布料在拉萨很好卖,打算在那里扎根做生意了,前些日子打我电话,让我帮忙进货呢。”东子笑笑,“还让我转告你,你那些亏掉的钱,她一定会加倍给你赚回来。” 王鹏马上道:“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找时间自己跟她联系,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钱是身外之物,没有了也无所谓。” “说什么这么热烈?” 李泽刚刚开完会赶过来,进门听他俩说得热闹,随口就问。 王鹏忙站起来,帮李泽拉开椅子,随口说:“东子的女合伙人,有段时间没见了,说是在拉萨。” “拉萨?”李泽看王鹏一眼,讪讪笑着摇摇头,“今天是西藏话题日?” 王鹏与东子都是莫名其妙,看他坐下,东子就问:“怎么,今天你们开会讨论西藏了?” 李泽点下头,“本来按照七月份第三次西藏工作会议的精神,明年四月底前,批援藏人员、资金都要落实,加上上个月孔繁森同志牺牲,中央号召全国学习他无私奉献高原的精神,这个批援藏的事情就尤为重要了。” 1994年7月,党中央、国务院在京城召开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会议决定,采取“分片负责、对口支援、定期轮换”的原则,全国各地方和中央各部门大力支持西藏的建设,运河省对口支援的正是位于藏北高原的阿里地区,孔繁森同志生前生活、工作过的地方。 “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作千秋鬼魂死不还乡!”王鹏低声念道,“从进藏开始,他就立志魂守藏地了,当得起华夏好男儿啊!” 李泽看了王鹏一眼说:“这次运河省作为新增的援藏对口省,我们梧桐也分到了一个援藏名额,要派一位同志前往阿里地区的日土县工作。” 这可是一个新消息,最近虽然机关里大家都在讨论援藏的事,但都觉得离自己还是很远的,没想到梧桐竟也分到了一个援藏名额,似乎一下子就把这件事情拉到了眼前。 东子叹息一声说:“比起过去这十多年,这次制定的干部援藏政策是好多了,三年一轮,至少没有了永远回不来这样的事,毕竟孔繁森这样的同志是少数,否则也不需要让全国人民来学习他了。” 李泽点点头,“不错,这次选派援藏干部的原则,对年龄、学历都有一定的要求,而且已提拔为原则,对很多年轻同志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当然,这三年的艰苦也是地方上比不了的!” 东子忽然对王鹏说:“你前两天打电话说,有意向去驻京办,我倒觉得不妨去西藏。” 李泽瞪了东子一眼,“虽说是个升迁的机会,但你以为这是美差啊?藏北平均海拔都在45oo米以上,一年有九个月都是冰封土冻,真正的高寒地区啊,三年剥一层皮回来就算是幸运的了,弄得不好,生命都难以保障!”他摇摇手,“王鹏我得留在身边,别说日土,就是驻京办,我都舍不得放他出去!” 王鹏与东子都呵呵笑起来,王鹏道:“李市长,你这番话要是被其他同志听到了,得说你偏心啦,而且工作也不好做了!” “这不是私下在说嘛!”李泽也笑笑,但随即也认真起来,“不过,这个差,就算是有激励机制,但拿命去换乌纱,只怕真没人愿意去啊!” 王鹏笑着给李泽倒了酒,“没事,如果真没人愿意去,就真由我去吧!” “你疯了?”李泽道。 王鹏摇摇头:“在哪里都是工作,而且,就我目前在梧桐和宁城的情况,我也不怕你批评我,真的得动动地方了,否则以后想再动也难。如果要同时令你和潘书记都同意,你觉得还有比去西藏更好的选择吗?”王鹏自嘲地笑了一下,“只怕现在,连调驻京办一事,潘书记都未必同意了。” 李泽顿了下说:“不错,我最近只要一提到你的事,他就把话岔开去,如果没有新想法,应该不会是这种态度。” 东子举起杯子说:“来来,先喝一杯,不管去哪儿,也得把肚子给吃饱了不是?” 李泽一口喝干了酒,嘴里却说:“要真去了那里,咱们王鹏同志隔三差五饿饿肚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伸出手拍到王鹏肩上,“你可要想想好,小莫这次因祸得福回到梧桐工作,你们才团聚,这如果去了,一走可就是三年呐!” “那还不简单,让他在走之前把扶桑给娶了不就结了?!”东子笑道。 王鹏呵呵笑说:“我是想啊,可也得人家父母舍得啊,我如果真去三年,让她这么干等着,还不把她父母心疼死?她爸爸搞不好又要来揍我了。” “这倒是。”东子点点头,“只是扶桑这么好的姑娘,你放心让她等三年?我看那个霍智贝一直都虎视眈眈啊!” 东子坏坏地笑着,看王鹏要捶过来,赶紧挟了菜送他碗里,“吃菜,吃菜!” 三人哈哈哈笑着。 很快,市里就把选派援藏干部的事,当作政治任务布置了下来,县委常委开会学习文件精神后,又召开了全县干部动员大会,让大家自愿报名,报名截止时间是来年的三月底,县里则在四月底前上报市委后集中报省委组织部遴选、体检,最终成行名单会在五月中旬公布,五月下旬动身赴任。 动员会结束后,已是临近农历年尾,各种总结会议也多了起来,王鹏和其他领导都是会议不断,也没多少时间与莫扶桑商量报名的事情。 春节的时候,王鹏第一次正式到莫扶桑家里,给她父亲拜年。 莫辰天的态度虽然依旧不热情,但也不再是一味反对了,但作为一个传统观念极强的父亲,他在饭桌上直接就问王鹏:“虽然作为男人,你的岁数不算大,但扶桑长你两岁,已经不年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结婚?” “爸!”莫扶桑立刻羞红了脸,急急地拉她父亲的衣袖。 莫辰天这样问,等于是有了把女儿嫁给王鹏的打算,这让王鹏欣喜若狂,他立刻端着酒杯站起来,对着莫辰天说:“叔叔,您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是我这辈子的福份!我先敬您三杯,感谢您生养了扶桑,也感谢您愿意让我做您的女婿!” 王鹏说完真的就连干三杯,莫扶桑乐得心花全开了,连一脸严肃的莫辰天,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王鹏喝完三杯后,又对着莫扶桑说:“扶桑,借今天这个机会,我也敬你三杯,感谢你在茫茫人海中选择了我,并且愿意一直陪着我!” 王鹏喝的时候,莫扶桑怕他喝醉,想阻止,但被她父亲用眼神制止了。 六杯酒下肚,王鹏依旧直直地站着,脸色郑重地看着莫辰天说:“但是,叔叔,我现在还不能娶扶桑!” 刚刚有点高兴起来的莫辰天听得这话,脸再度由多云转阴,语气森冷地喝问:“为什么?” 第332章 援藏决定 王鹏将自己想报名援藏的想法说了以后,莫氏父女都愣住了,难得抽烟的莫辰天破天荒地抽起了香烟。〈 莫扶桑脸色的羞色也已经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脸忧色,“说是去以前提半级,回来还要再提拔,但三年后的事情谁知道啊?!再说了,那个地方,是真正的苦寒之地,就算能平安回来,也是以健康为代价的,小鹏,难道就不能不去吗?” 王鹏不想跟莫扶桑说自己现在在县里的处境有多尴尬,援藏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一种跳出圈子以作后图的办法。 “扶桑,你知道,我既然已经到副处级这个级别,自然是希望再往上更进一步,或者是几步,援藏是个难得的机会,趁年轻,去作为一番,为自己多积累一点财富没有什么不好。何况,你看,”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的体质可不是一般的好!” 莫辰天这时抽完了烟,对着王鹏说:“你的心太大,我女儿的世界太小,未必装得下。你如果真决定要去,我不能保证三年后再把女儿嫁给你,你要作好这个思想准备!” “爸,你说什么呀!”莫扶桑立刻不满地摇晃着莫辰天。 王鹏咬了咬唇说:“我就是怕耽误扶桑,所以才说暂时不结婚。如果三年后,扶桑还等着我,到时候我一定娶她!” “小鹏……”莫扶桑内心极不愿王鹏作这个决定,但她又不想让他为难,欲言又止的同时,把自己的眼泪也憋进了肚子里。 莫氏父女是不能明确反对,王鹏自己的家里就不同了,除了王帅,没有一个赞成的。 “我生儿子可不是为了让你去这种蛮荒地方的!”秦阿花生气地说。 “阿妈,那里其实很美,经济落后是客观原因造成的,国家派援藏干部去,目的就是要改变西藏的落后面貌,让藏民过上跟我们内地一样幸福的日子!”王鹏想为秦阿花描绘一些美好的景象。 “你别跟阿妈说这种大道理!”秦阿花不让王鹏说下去,“我有看电视,那个叫孔什么来着……” “孔繁森。”王帅在一边说。 “啊,对,就这个姓孔的,就是在西藏出车祸死的。那个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还一天到晚的山崩、地震、洪水的,你要是去了,你阿妈肯定是要担心得短寿啊!”秦阿花一边说一边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能同意!” “阿妈……”王鹏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劝服秦阿花才好。 “二毛,你这个副县长当得好好的,凑什么援藏的热闹啊?”王鲲说,“那都是一些想升官,但是又没背景的人,才不得不将脑袋别裤腰里搏一搏,你现在有省市两级的领导赏识,哪需要走这条路?” “大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亏你也是党员,怎么一点党性、觉悟都没有?”王帅不满地反对王鲲,“难道当官就是为了升官,而不是为百姓谋福祉?!” “小屁孩懂什么!”王鲲瞪王帅一眼,“现在当官谁不是为了自己过好一点,为家里人过舒坦点?为百姓?呵呵,你有事的时候,百姓会为你吗?百姓都是一群自顾不暇的人,他们除了指望你给他们一点甜头,其他什么忙也帮不了你,也只有你这样的学生才会满腔热血傻乎乎的!” 王鹏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我也不同意!好歹你作国企厂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不会不知道吧?我看呐,现在像三毛这样满腔热血的人就是太少了!” 王鲲不屑地说:“你省省吧,这是在家里,就不要拿出你在外面高高在上的那副论调来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傻瓜才一天到晚为别人想。” “王大毛,你这思想可要不得,会出问题的!”王鹏正色道。 王鲲甩了一下手说:“好啦,好啦,我懒得管你的事,你也别来管我的事!”说着就躲进了秦阿花的房间。 李慧这时拉了王鹏一下说:“二哥,你就别费这神劝了,他现在连我的劝都是不听的。” 王鹏愣了愣说:“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李慧叹了口气,走到秦阿花边上说:“阿妈,你不一直说二哥最有出息吗?如果你把他窝在家里,他还怎么有出息啊?” “这不一样!”秦阿花固执地说,“王二毛,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西藏,你就是不孝!” 秦阿花这算是触到了儿子的痛处。 王鹏向来孝顺秦阿花,她给他冠上个不孝帽子,他还真是受不了。 一个春节,无论王鹏、王帅兄弟俩怎么做工作,秦阿花始终不同意王鹏援藏的事,逼得王鹏最后没办法,提出,如果县里有人报名,他就不主动报名了,如果最后县里没人愿意去,那么还请老娘体谅他,他一定得去报名。 春节上来,县里又开了两次机关干部动员会,但一直都没人报名,王鹏正思虑着到三月份再没有人报名,他就去报了,潘广年这个时候却让赵放打电话把他叫去谈话。 “坐吧,”潘广年见了王鹏就说,“找你来,是想想问你,对援藏干部选派一事,有什么想法,或者是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 王鹏不由暗道,看来日土是去定了,自己就算不报名,潘广年也早有了打算,谈话就是为了促成此事。 “援藏是国家民族政策的一部分,也是改善藏区经济、提高群众生活水平的一个途径,无论是个人,还是梧桐县委县政府都是持拥护态度的。”王鹏说。 潘广年看他一眼道:“我不是问你这些。”他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后说,“不瞒你说,省里原来是打算从天水抽调一位同志带队前往日土县的,但是选来选去没有合适的人选,省里就把这个任务落实给了宁城。市委筛选了全市范围内的县处级干部,只有你是最符合条件的,无论级别、学历、年龄都是非常合适,所以这次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本人的意见。” 王鹏沉吟着没有作声,潘广年又道:“说实话,上次为油站的事,我的确很生气,但从保护年轻干部的角度出,实在又不忍心对你作出处分,你明白我的苦心吗?” 王鹏笑了笑说:“我一直很感激组织上和您本人对我的培养、爱护!” 潘广年笑着点了点头说:“年轻干部能做到你现在的成绩,的确是不容易的,你是我们宁城干部中的一块招牌,我希望在援藏这件事上,你能将功抵过,为广大干部再作榜样!” “我服从组织决定。”既然潘广年已经开了口,王鹏便只做表态,不作主动要求了。 潘广年走过来大力地拍了拍王鹏的肩膀,“年轻人就该有这种不怕苦的精神,到广阔天地里去锻炼一番!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等你回来,迎接你的会是更高的平台,值得期待啊!” 王鹏对潘广年这番诱人的说辞一点都不在意,三年后,正值新一届换届结束,潘广年是不是还会在宁城都得两说,王鹏又岂能这个时候就想像三年后的境遇? 潘广年与王鹏的这次谈话,等于基本确定了王鹏未来三年的去向。 离开市委大院的时候,王鹏的心情是激动的,为自己将要去那个一无所知的地方工作。 尽管,作出前往西藏的决定,王鹏是从多方面考量的,但“援藏”这个政治使命,对于王鹏这个年纪,踏入官场浸淫还不是最深的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神圣感,他甚至有一种要去改变一方土地、一方人的命运的感觉。 同时,西藏历来的神秘,也令王鹏心生向往,尽管与“西藏”这两个字联结在一起的,更多的是落后、贫穷等等,但缘于距离、陌生而起的神秘,就像姑娘头上罩着的面纱,总是让人不免诸多猜测,蠢蠢欲动着想揭起面纱一睹芳容。 接下来,市委组织部、年柏杨都分别找王鹏谈话,套话自是不必说了,但私下里的惋惜,无论是卓仕璋,还是年柏杨都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四月底,市里把援藏的名单都报到了省委组织部,五月上旬王鹏就接到省里的通知去天水接受体检。 去天水前,莫扶桑在王鹏家吃完晚饭,王鹏送她出来,俩人心里都装着一车的话,可就是说不出来。 王鹏毕竟是男人,许是男儿志在四方的天性使然,虽然心底不舍莫扶桑,但到底他比莫扶桑要潇洒好多。 在莫家的小院外,王鹏牵起莫扶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这颗心会一直为你而跳,我不求你一直等我,只求你记得!” 莫扶桑也轻轻拉起王鹏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山峦边,低声说:“这颗心和你那颗心是一起跳动的,它会在原地一直守着,直到重逢!” 虽然不是激烈的誓言,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表白,但俩人在感受彼此心跳的时候,都能读到对方眼里款款的深情。 ps:接下去有关援藏的章节部分,会用到藏北的一些实际地名,但也仅仅只是地名、风土人情会采用写实,小说接下来出现的一些官场人物,与当时、当地的官场人物没有一分一毫对应关系,所写到的事件也仅出于情节考虑而形成的典型故事,请读者切勿花心思将人物、事件对号入座,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第333章 送行 令王鹏大为意外的是,在天水体检的时候,遇到了纪芳菲。〈 “你来采访?”自从莫扶桑出事以后,王鹏又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纪芳菲联系了。 纪芳菲轻轻一笑说:“秘密,不告诉你!” 一转身的工夫,纪芳菲就消失了,直到王鹏体检完成离开,都没有再碰到她,原本想与她告别一下的王鹏,微感失落之后,独自回了梧桐。 体检结果出来后,正式的援藏名单也敲定下来,王鹏名列其中。 秦阿花为此气得不与王鹏说话,直到他人到阿里打长途回来,她才开口与儿子说话。 省委组织部的培训通知下来后,很多人就打电话来跟王鹏话别,市县两级的不少部门更是积极准备欢送宴。 梧桐县委内部,那些暗地里骂王鹏的、面和心不和的,一下子都与他亲热起来,只要走进县委大院,每个人都会很主动地与王鹏打招呼。 在县委举办的欢送宴上,每个人都主动过来敬王鹏酒,感慨他这两年为梧桐所作的贡献,佩服他进藏工作的勇气,凡是能用上的溢美之词,在这个时候倒是谁都没有吝啬,连唐其风也是如此。 最让王鹏意外的,当数梧桐老百姓自举办的欢送会,意外之意外的,欢送会的举办人竟是沙和尚。 沙和尚是亲自跑到县委来邀请他的,当时王鹏不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与常委的一班人在会议室开会,对他在梧桐两年工作进行行前的述职汇报。 沙和尚不知从哪儿知道大家开会的地点,找了过来并推开门走到会议里面,哈腰点头地说:“各位领导,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开会,我只耽误你们五分钟!”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个梧桐出了名敢玩命的家伙,不知道他跑来要出什么花活? 年柏杨对着沙和尚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沙和尚连忙对着王鹏道:“我们老百姓知道王县长要去西藏,特地派我做代表,来邀请他参加欢送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唐其见直接就说:“你们想干什么?王县走都要走了,还想找他算账吗?” 沙和尚连忙摇着手说:“哎,哎,千万别误会!我们是真心欢送王县长!是,我曾经恨不得砍死他,但是,看到他后来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把直管公房清理出来,解决了那么多困难户的住房问题,我沙和尚就不得不说句佩服!” 他说着又对着王鹏真诚地说:“王县长,你一定要来啊!” 王鹏站了起来,朝沙和尚拱手说:“谢谢,我一定来!” 年柏杨听到这里不由得鼓掌,并站起来大声说:“只有真正为民办事的干部,才会让百姓打心眼里佩服啊!我为咱们梧桐出了这样的干部而骄傲!” 沙和尚几时见过这场面,右手连连在自己的光头上打着圈,对王鹏嘿嘿笑着,身子一边往门外退,“王县、各位领导我走了,王县,你一定要来啊!” 他的身体退到门上重重地撞了一下,却是咧嘴笑着朝大家点头转身去拉门,然后又转过来倒退着出了门。 众常委看得哈哈直笑,仇卫国指着王鹏说:“做官做成你这样,也算是值了!” 王鹏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其实功劳是大家的,没有年书记和大家的支持,我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些事的!”说着又站起来朝大家拱手作揖,“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帮助,谢谢!” 王鹏参加工作近五年,一直在曲柳和梧桐打转,在座的常委,基本都是一路看着王鹏成长的,所以,他这句感谢真的是自肺腑。 但是,他接下来又说了一句:“希望进藏以后,大家还是能像过去一样支持我,无论是资金、项目、技术、人员,尽可能地要帮我啊!” 听得这话,年柏杨第一个哈哈大笑,指着王鹏道:“瞧瞧这人,都还没去呢,就已经提前进入角色了!” 众人也附和着笑。 沙和尚主办的欢送会,就放在沙家开的饭店,整整办了十桌,来的大都是当初被拆违的当事人,以及后来因直管公房清理而受惠的困难户。 余晓丰本来陪着王鹏去是开车的,但见他后来喝得来者不拒,又知道他近来饭局不断,便上来帮他挡酒,结果俩人都是喝得大醉。 幸亏余晓丰趁脑子清醒的时候打了电话给莫扶桑,才使得二人不至于后来连家都回不了。 市里的欢送宴吃得严肃了一点,而且还有其他同去的两名干部,王鹏这天喝得很拘谨,只是席间听说,市里另外还有一批县处级以下的援藏干部,会比他们三个稍晚一点进藏,本来这天是要一起参加欢送会的,但其中有几个人在外地赶不回来,所以那批就干脆送到行前再欢送了。 好不容易搞完了一连串的欢送,省里为期一周的行前培训班开始了,王鹏匆匆赶往天水,入住省委招待所,报到后就直接开始学习。 学习的内容主要是援藏目的、中央的西藏政策、西藏的现状、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比起后来各批援藏干部的进藏培训,相对要简单许多。 批援藏的县处级干部一共二十四名,由原运河禾木市副市长、现阿里地委书记辛华带队,地委和阿里下辖七个县各安排三名干部,王鹏将出任日土县委书记,与他一同前往日土的另外两名同志,分别是来自宁城白马区的赵小亮和来自宁平县的万培龙。 因为此次进藏三年,带去的资金有限,项目却不少,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谁都知道还需要省、市、县各级政府的后续支持,尤其是省里的项目支持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一周的培训时间虽短,作为批援藏的二十四名干部此前都是有点本事的人物,要么是在经济领域长袖善舞,要么是经济强县的掌舵人,这个时候自然是谁都不含糊,都使出浑身解数,抓紧与省属各部门联络感情,以图在未来的三年内,这些“娘家人”能在对口支援时帮上点忙。 临行前一天,省委举办了隆重的欢送大会,晚上又举行了欢送宴,省内各大媒体悉数到场,连有援藏干部的那些地市新闻单位也派人前来采访。 王鹏原以为在宁城日报的记者中,会有纪芳菲的身影,结果却现来的是两位男记者,询问之下,对方却是笑着说,纪芳菲另有任务,并关照过他们不得在王鹏面前提及。 王鹏虽觉遗憾,但也只能在心里暗叹,或许这一走三年,俩人的这段缘算是要彻底断了,虽然难免不舍,但又觉得比起一直耽误纪芳菲,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由于这晚在场的领导很多,大家在酒席之上都很斯文,而且第二天就要上飞机,为避免身体不适应,不但这二十四名援藏干部都没怎么喝酒,其他人也基本是点到为止,没有过份劝酒的人。 晚宴散得很早,省委书记俞天岳走前特意与王鹏聊了几句,鼓励他在日土好好工作,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向省委提出来。 王鹏回到招待所早早地洗漱上床,想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哪知心情澎湃之下,竟是在床上翻来翻去一直睡不着。 这样折腾了有一个多小时,房间的门铃倒是被摁响了,王鹏以为是同去的人也睡不着过来找自己聊天,趿着拖鞋匆匆去开门。 门开处,王鹏看到站在走廊灯光下的,竟是风尘仆仆的莫扶桑。 一阵惊喜过后,他也顾不得走廊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一把就将莫扶桑拥入怀里,高兴地说:“我真没想到你这时会来!” “我也没想到!”莫扶桑在他怀里笑着说,她和身子紧紧地贴着他,像是担心他随时会从身边走开。 王鹏搂着她进入房间,关上门的刹那,她的手臂便绕到了他的脖子上,滚烫的红唇压向他的双唇,以从未有过的热烈,向王鹏传递着她心里难以控制的不舍。 王鹏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边艰难地将俩人的身体向房间中移去,一边与她痴吻着,他分明感受到她不同于以往的热情,分离在即,伤感就像一头作怪的小兽,窜奔在她的体内,以图摧毁她一直坚守的阵地。 受她情绪的感染,王鹏内心长久以来对她身体的渴望,瞬时被勾动,连他自己都感到自己的整个身子在燃烧,火苗乱窜着包裹着他和她的身体。 可是王鹏脑海里清晰地记得,莫扶桑曾经说过,要把最美好的留到新婚那天,所以在枪栓都已经拉上,子弹都已经满膛的时候,他却整个人僵直地挺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了?”满脸绯色的莫扶桑轻声问,情*欲第一次写在她的眼睛里。 王鹏笑了一下,在她身边躺下来,低声说:“等我回来以后吧,以你喜欢的方式。” 莫扶桑将身子撑起来,低头看着他,“你还记得?” “你说过的,我都记得。”王鹏捏住她抚上自己胸膛的手,轻轻吻着她的掌心,“躺下来睡在我身边,让我抱着你。” 莫扶桑笑了笑,依言躺下,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蜷在王鹏的怀里,渐渐沉沉地睡去。 第334章 进藏(修) 阿里位于青藏高原的北部,是喜马拉雅山脉、冈底斯山脉等山脉相聚的地方,有“万山之祖”的称号。[(( 同时,这里又是雅鲁藏布江、印度河、恒河的源地,因而又被称为“百川之源”。 有着如此美丽称号的阿里,曾经见证了古象雄文明和古格王国的兴衰,并且它还在孕育印度河文明的同时,成为藏民族的摇篮和藏文化的祥地。 王鹏他们一行二十四人,从天水坐飞机到拉萨,然后乘坐阿里地委包下的大巴车,前往距离拉萨175o公里的,阿里地区行署所在地狮泉河镇。 即便王鹏是一行人中最年轻的,其他人也大多正值盛年。 这些人放在运河省,每一个都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社会关系和经济基础,他们每个人都家庭幸福、衣食无忧。 而此刻,他们与王鹏一样,孤身来到这藏北高原,怀揣着政治使命,雄心勃勃。 然而最先出现的高原反应,直接就给了这群南方汉子不小的打击。 拉萨下飞机时,所有人的高反都不太明显,最多只是走快点会喘。 但是随着大巴摇摇晃晃地行进在坑洼不平的公路上,王鹏他们才体会到了什么叫“不走山路不知道山路艰险,不上高原不知道高原的感觉”,泥石、沙尘、车子陷坑,这是他们一路上见得最多的。 尽管5月底是阿里一年中最好的季节,175o公里的路,藏族司机晋美选择了相对好走的南道,也足足走了四天半,才抵达狮泉河镇。 而到达的时候,43oo多米的海拔,同行的二十四名援藏干部,包括王鹏在内,个个都灰头土脸不说,高反症状也明显了,那种头脑胀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根本让他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但是令这二十四人感到温暖的是,车抵行署,就看到大批欢迎的人群举着哈达和横幅等候着,藏族同胞黝黑泛红的脸庞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淳朴得如同这高原阳光一般透彻。 此时的狮泉河镇并不如它的名字一般漂亮,沙暴随时侵袭着这个高原小镇,王鹏看到不少人都戴着头巾、帽子、口罩应对遮天避日的风沙。 地委在办公楼的礼堂开了一个欢迎会,王鹏等七名新到任的县委书记分别上台作言,但高反使他们无一例外地将来前满腹豪言壮语,改作了简短的表态言。 除新到地委工作的辛华等三人,其余二十一人只在狮泉河休整一天,就将分别前往各自任职的县报到。 王鹏、赵小亮、万培龙三人即将前往的日土县,位于阿里地区的西北部,是一个边境县,面积8.o3万平方公里,水域1.6平方公里,草场面积7ooo万亩,总人口约61oo余人,下辖四区十二乡,全县财政收入只有182万元,农牧民的人均年纯收入更是只有可怜的821元。 这个被视为“世界屋脊的屋脊”之地,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平均海拔达到45oo米,最高海拔为68oo米,因此而拥有独特地理位置,但也同时拥有了恶劣的自然环境,使得这里的经济与它的美丽并不相符。 从狮泉河到日土县的德汝昆孜可走新藏公路主道,路面同样崎岖不平、尘土飞扬,短短百多公里的路途却是险象环生。 来接王鹏他们三人的,是县委向驻军部队借的一辆越野车,没有大巴车那种被颠得要散架的感觉,却也如同摇篮一般的晃荡。 半道上,途经一处怪石嶙峋的小山,司机扎旺忽然将驾着车沿着顺时针方向,绕着小山对面平地上的一堆石块转了一圈,手捏方向盘的扎旺,口中还念念有辞。 看着石堆边上光秃秃的树枝杈上挂着的哈达和经幡,王鹏终于强烈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藏区。 后来在日土待久了,王鹏他们才知道,扎旺当日驾车围着转的就是玛尼堆,而那里竟是全藏唯一一个用汽车转经的地方,并且这还是一个和汉人有关的神灵所在地。 据说,是有位汉族司机驾车路经此地翻车而亡,其后不久,山上就出现了两只黑儿狼,人们认为是司机的灵魂所变,便每过此地都会驻足祈祷并扔下石块、献上哈达,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个玛尼堆,形成了这个特殊的转经道。 进入日土县城后,王鹏现比他想像中的更脏更破,一路开进县城,他竟是没有看到一家饭馆,更不要说是旅馆、水果店这类在南方常见的商店,路上偶尔有行人走过,都是迈着缓慢的步子,穿着厚重的衣服,看不清表情。 赵小亮早已不似刚在拉萨下机时的欢快,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万培龙倒是精神尚可,正自得其乐地哼唱着《少年壮志不言愁》,借以抒他来高原的一腔赤子之心。 县长索朗嘉措带领县里一干人,老早等在县委大院门口,照例地献上哈达表示欢迎,王鹏他们三人的行李早被拥过来的汉藏干部抢着拿往宿舍。 欢迎会比起地委的简单了许多,就是班子成员坐在会议室简短地做了相互介绍,算是彼此认识了。 由于早前援藏干部大批撤离西藏,日土现在的班子成员中,除了王鹏他们刚到的三人,只有县政法委书记孙爱民和县办主任宋群是汉人,其他均为藏族干部。 王鹏在会上以三个“一定”作为言:一定用“心”援藏,尽快适应藏区生活,充分尊重当地风俗,带着使命感和责任心竭力为日土县稳定展献计献策;一定用“情”援藏,把日土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把基层群众当作自己的亲人,切实解决群众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一定用“力”援藏,从农牧区生活实际出,多看、多听、多想,积极向宁城各方多汇报、多协调、多沟通,争取更多的援藏项目。 万培龙在欢迎会上自我介绍后,又唱起了《少年壮志不言愁》,倒是使气氛活跃轻松不少。 开完会出来,王鹏才有时间仔细看看这个所谓的县委大院,与梧桐县委大院相比,这里真的只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 县委的办公室是一排建在土坡上的一层的平房,宿舍楼就在院子的南面,是二层的简易铁皮楼房。 王鹏他们三个的宿舍都在二楼,索朗嘉措亲自把王鹏他们引上楼,帮王鹏打开位于二楼东侧的一扇房门。 步入屋内的王鹏很是意外,相比外面院子的简陋,以及那一层的办公室,这套房子在王鹏眼里完全是奢侈了。 尽管是铁皮房,但室内竟是二室一厅的布局,家具、电视机、电炉子一应俱全。 “这个,索朗县长,我们是暂歇这里吗?”王鹏估计这是县里哪位藏族干部的家,让他们暂时落一下脚。 索朗嘉措和善地笑着摇摇头说:“不是,这是你的宿舍。” 王鹏讶异地看着他问:“我一个人住吗?” “对!”索朗嘉措点点头,又指指赵小亮他们,“他们就住你隔壁。这样安排,是方便你们的家属来探亲时住。” 王鹏他们三个都笑了,相比他们了解到的,过去扎根这里的援藏干部,他们觉得自己很幸运,能住在这样宽敞、设施齐全的屋子里。 连日奔波,王鹏他们身上都脏得难受,既然到了住地,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要好好洗个澡。 但是,等索朗等人一走,王鹏关上门才现,在这里洗澡其实是件奢侈之极的事情,不但水源珍贵,高原烧水也是个问题。 无奈之下,王鹏只得烧了点热水,简单擦洗一番。 索朗离开前曾提醒王鹏,如果洗澡什么的,尽量动作要快,别看现在是夏季,但比起内地,温度还是很低,洗得时间长了容易感冒。 因而王鹏擦洗得很快,洗完想早些上床休息,结果却怎么也睡不着,整个人都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实在睡不着,王鹏便走出房间,正好碰到赵小亮也走出来,“王书记,你也睡不着?” “是啊,躺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像是天地都在转一般,不如起来看看高原纯净的夜空。”王鹏笑着说。 正说着,万培龙也起出自己的屋子,到他们身边站定。 王鹏笑了笑,索性说:“不如到我屋里坐下聊聊天吧。” 赵、万二人应了,正要进屋,只听得宋群远远叫了一声:“你们都睡不着吧?” 王鹏挥手让赵、万二人先进屋,自己站门口等宋群走近了才说:“是啊,刚来一时还不适应,干脆起来说说话。” 宋群是八十年代来援藏的,属于扎根西藏的一代援藏干部,十多年的高原生活已经让他也养成了不少藏民的习惯,此刻他正向王鹏扬着手里的铜壶说:“我请你们喝酥油茶。” 王鹏与他一先一后进了屋,四人围着炉子坐下来,宋群随手将铜壶放在电炉上,又找了几个碗,倒了酥油茶出来,双手捧着先递了一碗给王鹏,然后依样又分别端给了赵、万二人。 昏暗的灯光照着宋群被高原阳光晒得黑黢黢的脸庞,初见内地来人的喜悦已经从他脸上隐去,一种浅淡的失落与失衡在不知不觉间爬进他的双眼。 宋群的这种情绪缘于他对王鹏三人的羡慕,新的援藏干部政策,对于他这样已经扎根西藏的援藏干部来讲,就像是梦境一般的虚无飘渺。 他感叹道:“其实我们这批人,现在挺尴尬的。在这里,藏族同胞把我们当汉人,回到内地探亲,亲人又把我们当藏族看待,整个一什么都不是啊!真不知道,等我们叶落归根的时候,究竟哪里才算是我们的根?” 王鹏三人听得这话,都是沉默不语,他们相信,像宋群这样的汉族干部,在这里还有很多,正是有了他们的牺牲,西藏才会走到今天。 聊的话题伤感,自然就缩短了聊天的时间,四人还是各自散去,各自休息。 次日,王鹏他们都觉得胃口不太好,简单吃了点就往办公室去,万培龙照例哼哼唱唱地走在王鹏身边,在离办公室还有五六步的时候,万培龙的歌声戛然而止,人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令王鹏和赵小亮同时大惊失色。 第335章 街头见闻 王鹏与赵小亮面对突然倒地的万培龙,一时也不敢动他,生怕是心血管方面的问题。 幸亏是上班时间,有藏族干部经过,说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应该还是缺氧导致的,让王鹏他们一起动手,抬起万培龙放到车上,立即送医院。 车子才驶进日土县人民医院,王鹏与赵小亮就面面相觑,简陋的土墙是医院的围墙,一幢三层小楼囊括了医院的所有功能。 走廊是昏暗的,稀稀落落有几个病人与他们擦身而过,诊室里面空无一人,司机扎旺跑出去叫医生,过了十来分钟,来了一位叫韩向阳的汉族医生,一问才知道是五十年代援藏干部的后代。 韩医生替万培龙检查后,又问了问病时的情况,最后的诊断病因竟是“唱歌”。 韩向阳说:“你们刚到高原,本就在适应过程中,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氧。这位同志在唱歌的时候,运气需要血液流动加快,但高反引起的血液缺氧直接导致他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倒了。” “那他能醒吗?”王鹏担心地看了看躺在诊疗床上的万培龙。 韩向阳微笑着安慰王鹏:“放心吧,我会治好他的!” 王鹏点点头,又与韩向阳握了握手,才转身跟扎旺交待了一下,请扎旺留下照看万培龙,他自己和赵小亮则走回县委,来的时候他看过,路很近。 赵小亮走在王鹏身边,心有余悸地说:“我可真怕老万就这么去了,那可不真应了出师未捷身先去?” “呸,呸,呸!”王鹏啐道,“什么不好想,想这个!” “王书记,说真的,来的时候我还真挺兴奋的,感觉自己挺豪气。”赵小亮眼眶有点黑,显然昨晚根本没睡好,“可就这几天,胸闷的慌的感觉,就让我有一种无端害怕的感觉,尤其今天早上起床流了好多鼻血,我真怕自己有一天像别人说的那样,睡睡就睡死过去了!” 赵小亮说到这里,又有点不好意思,朝王鹏看一眼问,“我是不是有点胆小?” 其实赵小亮长王鹏好几岁,去年结婚,年前孩子刚出生,来前是白马区民政局办公室主任,生活优裕稳定,能自愿报名进藏,决心已经是相当大了。 “跟你说个秘密。”王鹏没有直接回答赵小亮的问题,“不许说出去啊!” 赵小亮奇怪地看着王鹏,“什么秘密?” “我也怕自己会睡死过去,昨晚一晚上没睡,在窗前写了一夜的大字。”王鹏轻声说。 “真的?”赵小亮眼睛闪了闪,随即又暗了下去,“想想要三年啊,要是每天都这样,睡不死也困死了!我都有点后悔过来了……” 赵小亮没有往下说。 王鹏拍拍他的肩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呐,适应了也许会好吧,可别自己就先泄了气,那可真什么也没指望了!” 赵小亮点点头。 王鹏知道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体的不适应从而导致情绪上的波动,这是难免的,说大道理不会有作用,彼此靠近取暖才是最好的办法。 同时,王鹏觉得最快适应的良方就是尽早投入到工作中去,把注意力引到工作上,身体上的不适总会过去,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顾影自怜了。 因而,只安慰了赵小亮两句,王鹏的目光就转到了周围的环境上。 他们此时走的是一条弯曲坑洼的土路,贯穿县城唯一的主干道,两旁的街铺,基本都是木房子,甚至有一些土坯房。 随意走进一家小店,王鹏他们现,卖的东西基本都是牧区生活要用的羊皮、毛毡、帽子、木桩、绳子一类的东西,偶尔见到一些草药零乱地摆放在路边的布袋子里,至于在内地商店常见的生活用品,基本都是看不到的。 王鹏与赵小亮走了好几家铺子,才看到一家小店有卖毛巾、牙刷之类的东西,与女店主乌雅闲聊之后,才知道一脸黑亮皮肤,梳着大大辫子、穿着藏袍的乌雅竟是汉人,一位老援藏干部的家属。 乌雅告诉王鹏他们,这里的生活很简单,资源也很少,生活用品的供给基本都是靠狮泉河运过来。 在老援藏们的口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商店买东西,想买买不到;在家看电视,永远两个台;白菜、萝卜、洋葱,长期三不变。” 王鹏只从乌雅这一句话里,就听出了日土的现状:生活物资匮乏、业余生活单调、蔬菜品种奇缺。 王鹏正思索着,一会儿回到县委开会的时候,得从这里当务之急的一些问题入手,先分派深入调研任务,抓紧进入角色。 一边想着,他一边和赵小亮一起告别乌雅,从小店里走了出来。 走在王鹏边上的赵小亮突然用手肘碰了碰王鹏,王鹏抬眼看他,只见赵小亮的嘴巴朝着他们左前方呶了呶,神情很是诡异。 王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名穿着深蓝色藏袍的妇女正蹲在地上,长长的裙摆盖在地上,犹如一把展开的大扇子,扑在棕黄色的泥地上。 王鹏不解地回过头看着赵小亮问:“有什么问题?” “我一路走过来,已经看到不止一个了,男女都是这样。”赵小亮的表情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王鹏甚至觉得那里面有点鄙薄的成分。 “是怎样?”他有点好奇了,是什么让赵小亮产生这样的态度?王鹏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位蹲地的妇女。 他立刻现,那位妇女已经站了起来,并且迈开步子往前走去,在她刚刚蹲过的地方,有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留在那里,冒着丝丝的热气。 王鹏拉起赵小亮要走过去看个究竟,但赵小亮似乎是不太情愿,还是他路上已经研究过这玩意儿,反正他是轻轻挣脱了王鹏的手,慢慢地落在后面跟过来,然后远远地就站住了。 王鹏走到近前看清那东西,不由得愕然地回头看着站在土路上的赵小亮,只见他朝自己点点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堆,那表情就像是说:“那边还有!” 王鹏回到土路上,一言不地和赵小亮往县委大院走去。 从县医院到县委,不过几百米的距离,王鹏是看到路边倒满垃圾,苍蝇、蚊虫满天飞,但他实在没想到,人们还有这样就地“拉大”的习惯,如果不能纠正这种陋习,就不能真正引导这里的居民走到健康生活的道路上。 回到县委,还没走近办公室,宋爱民就迎过来问:“王书记,索朗县长问,什么时候开会?” 王鹏看了看自己的电子表,立即说:“马上吧。” 王鹏本来是想在第一次县委班子会议上先讨论接下去的工作方向,但是,会议一开始,索朗等县委班子成员就提出,既然中央制定了援藏的新政策,援藏干部也来了,接下去援藏干部们应该利用自己的资源优势,为日土县多争取点资金回来。 县委班子直接提出了在已经落实的项目和资金基础上,援藏干部再为日土县争取五十万资金的目标。 赵小亮此来是到日土民政局任副局长,万培龙倒是属于县委班子成员,但他此刻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王鹏尽管觉得进一步争取资金有难度,但他刚刚短短一段路上的体会,就让他理解了索朗等人的要求,日土实在是太需要支持了! 他答应了这个要求。 而后,他提出,要马上走访县直机关各单位,待万培龙康复后,他们要进一步下乡调研,只有摸清日土的全部情况,他们才能全面展开工作。 “那你们这次带过来的项目,什么时候开始建设?”索朗问。 王鹏他们此次援藏,日土分到一个援建项目,就是将县城的主干道由泥路改建为柏油路,而项目建设资金只有十万。 王鹏想了一下说:“会后,先把建设局长叫来吧,我听听情况后,再作具体安排。” 政法委书记孙爱民这时提醒道:“王书记,这事要干要趁快!现在已经是五月底了,七月就会进入雨季,施工难度会加大,十月一到冬季也跟着来了,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王鹏感激地看了孙爱民一眼道:“行,我知道了,具体工作安排时一定会注意这个问题。” 孙爱民的这个提醒,让王鹏意识到,这里不同于内地,有很多事情必须提前有个充分准备,为免工作陷入被动,他打算先开一个援藏干部会议,将新老援藏干部聚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工作,既可以把工作中的新思想、新方法带给老西藏们,也可以从老西藏们身上吸取经验教训。 回到自己办公室,王鹏把宋群叫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让他马上去通知下午开会。 宋群刚走出去,县建设局局长洛桑坦增敲了敲开着的门走了进来。 “快,快,请进来坐!”王鹏热情地迎上去与洛桑握手,并拉着他走进办公室,将他安顿坐下后,笑着说,“我这儿没有酥油茶,不知道内地带来的绿茶,洛桑局长愿不愿意尝尝?” 第336章 白菜汤加午餐肉 洛桑很随和,立刻笑着说:“好啊,我喝过你们那边的茶,很清淡。?[?〈[ ” 他的汉语不怎么样,说得挺生硬的,但能听出语气里的欢快。 王鹏给他泡了茶递过去,“可惜,这里的水烧不沸,泡出来的茶缺点火候。” “这个我就分不出来了。”洛桑双手捧着杯子,低头喝了一口茶,还咂了咂嘴巴。 王鹏待他放下杯子,便说起建路的事情,想听听洛桑的想法。 “这个简单,只要有钱,找个施工队就能做嘛。”洛桑说。 王鹏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图纸都没有,就施工?” “不就这么一条路,总共也就一公里多点,搞点石子、沙子倒上,浇点柏油,不用那么费事!”洛桑大大咧咧地说。 王鹏摇摇头说:“这样建起来的路,没多少日子就没用了,到时候还得重修,更费钱费力。”他直视着洛桑说,“还是找人设计一下吧。” 洛桑立现难色,“县里没有设计单位,得去区里找人设计,这么来回一搞,没个个把月是完不成的。” 王鹏想到孙爱民说的工期问题,一下也愁起来,沉吟半天又问:“你刚刚说的施工队又是哪里的?” “噢,这个施工队县里就有,是我们建设局下面的队伍。”洛桑说。 “那你们建设局没有搞设计的?”王鹏问。 洛桑抓了抓头说:“有倒是有一个前年分来的大学生,说是学建筑设计的,但来了以后一直在管档案,从来没做过设计。” 王鹏立即点头说:“就是他了,你把具体任务交给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让他来问我,嗯……”他想了想说,“给他十天时间,务必把图给画出来,没工具的话,手画草图也成,总比什么也没有强一些!” 洛桑犹豫一下问:“一定要有图吗,王书记?我们建房都不用图的。” “一定要,以后都要规范起来,慢慢的你就会现有图的好处!”王鹏没办法一下子给洛桑解释清楚,只能先笼统的讲。 洛桑应了,王鹏又问了一些日土县的城建情况,听下来基本也就是白纸一张,谈不上什么城镇建设,再想想自己早上看到的县城情况,也的确如此。 由于人一直不舒服,中午王鹏还是吃不下东西,最后是把白菜汤倒在半生不熟的饭里面,硬逼着自己吃下去的。 赵小亮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是干脆没吃,啃了两个来时带在身上的面包。 俩人趁午休,去医院看了万培龙。 去的时候,万培龙鼻子里插着输氧管,手上扎着输液管,眼睛瞪着天花板,看到他们来了,就像见到亲人一般,眼睛里居然闪起了莹光。 王鹏与赵小亮问候一番后,坐在万培龙的床头,仨人聊起了工作。 赵小亮上午在民政局也开了个会,然后去各科室摸了下情况,与王鹏今天了解到建设局的状况不相上下,也是千头万绪,要干可干的事情一大堆。 王鹏对着床上的万培龙道:“老万呐,我看咱们这三年有得干了,只怕三年都不能在日土画出个角来啊!” 万培龙缓慢地说:“只要你把纲领提出来,我和小赵一定都跟上。” 王鹏点下头说:“我打算下午先开个全体援藏干部会议,交流一下情况,明天开始就走访各县直单位摸摸底,把面上的摸清楚了再下乡作进一步调研。” 万培龙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多事情,我可不能再躺着了,一会输完液,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王鹏连忙阻止,“你还是先养好了再出院,不然干一半又倒下,反复两次健康损耗太大。” “可……” 万培龙想再说,王鹏直接打断他,“没什么可是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的身体你陪着我也干不了几天!反正这几天还没下乡,等我和县里各部门的人都碰完面了,估计你也可以出院跟我一起下乡了。我可听说了,下乡是个玩命的活,所以,你得先把身体修好了再跟我上路!” 万培龙嘿嘿笑一会儿说:“行,那我就先把这台破车修结实了!” 下午,全体援藏干部座谈会在县委会议室举行。 十多个人围着桌子坐在一起交流,宋群告诉王鹏还有几位同志没有来,是因为所在的村较偏远,通讯又不好。 会前,王鹏把自己从梧桐带来的一些特产交给宋群,让他放在会议桌上供大家随便食用。 老西藏们虽然并不都是南方人,但吃到内地带过来的东西,都很感慨,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许多。 王鹏在会上听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又了解到这样那样不少的问题,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日土虽然气候条件恶劣,但矿产资源相当丰富。 只是,前几年砂金矿乱开采现象严重,使得部分矿区事故不断,有些已经不适合开采。 座谈会开了一下午,会后,王鹏让宋群把会议内容整理出来,形成文字给他。 好不容易忙完,又已到了晚饭时间,赵小亮磨磨蹭蹭地跟进王鹏的屋子,问他打算做什么吃? 王鹏指了指堆在屋角的白菜,笑道:“乌雅不是说了吗,三不变,白菜汤喽!” 赵小亮叹口气说:“既然都一样,我就在你这里蹭点算了,省得自己再做。” 王鹏看他神情沮丧,摇摇头道:“胃口不好影响健康的,这样吧,我来的时候,家里给我放了点午餐肉罐头,咱们放点在白菜汤里,吊吊味道怎么样?” “你不早说啊!”赵小亮此刻是眼睛大亮。 俩人七手八脚地忙乎了一阵,赵小亮突然问:“你打电话回家了吗?” 王鹏手里正切着白菜,立刻放了刀一拍自己的脑门,“刚到阿里的时候打过一个,这两天再没打过,竟然一点都没想起来!” 赵小亮立刻接过刀,“走走走,快去打,这里我来弄。” 王鹏拍拍手说:“那交给你了。”说着就一溜烟出了门。 说到打电话,还真是有点费事。 整个日土县,只有43部电话机,6名电话接线员,这还是七年前由军区派人帮忙安装的。 接线员分成三班,每班两人,应对这43部电话的接线任务,足可以想像打一次电话,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王鹏等了二十分钟,才接通家里的电话,向秦阿花报了平安,并问候了她的身体状况,又闲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王鹏想给姜朝平打电话,想到中间等待转接的时间太长,他便放弃了给莫扶桑打电话的想法,直接告诉接线员姜朝平的电话,请对方帮忙接过去。 姜朝平接到王鹏电话很欣喜,问长问短说了很多。 王鹏一一作答后说:“长途电话时间宝贵,我就不闲扯了,打给你是想请你帮忙。” “你说吧,只要我帮得上的。”姜朝平立刻说。 王鹏简单讲了一下日土的土质和气候条件,然后说:“根据这些情况,你帮我找农技部门问问,可以种些什么蔬菜、水果?问明了以后,帮我买些种子寄过来,最好把种植技术打印成册一起寄来。” 姜朝平呵呵笑道:“想把牧民培养成农民?” “不是,我得先把咱们自己吃的问题给解决了,否则军心不稳,工作后劲就不足。”王鹏说。 “你是打算自己种菜啊?”姜朝平吃惊地问。 “没什么不可以啊,反正我本来就是农民嘛。”王鹏笑道。 “呵呵,你就是主意多!”姜朝平半是理解,半是调侃地说,“我弄好了就给你寄过去。另外还想要什么?” “要钱,给不给?”王鹏笑问。 “呵呵,都说援藏干部就是化缘的,还真是啊!”姜朝平说。 “那是你们没看到这里的情况,落后不止十来年啊,至少二十年!”王鹏感叹道,“要做的事情太多,需要的钱也太多太多!” “钱的事需要商量,但既然是你开口的,我们多少都会想办法支持你一些,只要你别嫌少就好!”姜朝平说。 “那我就先代表日土县委县政府,还有这里的老百姓,谢谢你们!”王鹏说。 “别!”姜朝平叫起来,“搞得这么认真干吗?” “要的,你不知道,我带来的项目,十万元要修条路,过去我们敢想像这样的事吗?一分钱要分成两半花,都还得仔细算算呐!”王鹏看了下自己的表,“不说了,你抓紧帮我办啊,拜托了!” “我当头等大事来办成了吧?”姜朝平马上又说,“保重身体!” “谢谢!”王鹏想挂电话,但略一犹豫又说,“有空帮我关心一下扶桑,我就不打电话给她了。” 听姜朝平答应之后,他才放心地搁了电话。 王鹏回到宿舍,饭刚刚烧成,赵小亮笑着摇头说:“瞧这烧饭的度,在内地两顿都可以吃完了。” 王鹏已经闻到白菜汤里飘出的肉香味儿,揉着鼻子狠狠地吸了一下,引得赵小亮看着他嘿嘿直笑。 许是都太久没闻到这种肉香味了,住在宿舍里的其他几名汉族干部,都吸溜着鼻子跑了来,站在门口问做什么好吃的了? 王鹏与赵小亮不好意思吃独食,便请他们都进来尝一口,结果,忙活了老半天的赵小亮和出了货的王鹏,看着个空锅底,一口也没捞着。 第337章 下乡(一) 为了白天能有精神工作,王鹏与赵小亮从这天晚上开始,都通过服用安眠药来助眠,只是第三天早上开始,王鹏起床也开始流鼻血,偶尔还会咳出痰血,他都自己做了简单处理没有声张。 按照县委讨论的工作安排,王鹏开始在宋群的陪同下,对县直各机关进行走访,深入了解各部门的工作运行情况、实际工作中的困难,以及干部职工的生活情况。 通过十多天的走访,王鹏在掌握了解各部门的情况后,主持召开了下半年度全县经济工作会议,对下半年全县的经济工作作了安排。 王鹏对日土县这半年的工作安排基本沿袭上半年原领导班子的工作思路,基本没有作多大的调整,他希望各部门先与他互相适应工作作风,稳步推进工作。 最主要的是,他要打破藏族干部原有的工作思路,就必须要深入基层了解日土经济特色后,才能拿出生钱和法子来调整经济工作的安排。 会后,正逢万培龙出院,王鹏与他开始着手下乡准备工作。 洛桑带着建设局那名叫蒋燕的大学生来交设计图了。 王鹏没想到这名大学生不仅是汉族,还是个年轻女子,问了之后才知道蒋燕是大学毕业主动要求来西藏的,不禁心里对这个女孩子生了一分敬意。 蒋燕的设计图虽然是用手来画的,但极其清楚工整,王鹏看了用料,与洛桑讨论了一下这些建材采购的问题,他主张最好是就地取材,既经济又能保证工期。 至于施工班子,洛桑说基本都是当地藏民,可以随叫随到。 蒋燕这时突然说:“王书记,洛桑局长,既然这条路是我设计的,能不能让我参与施工建设?” 王鹏轻敲了一下桌面说:“你提醒了我,”他对着洛桑说,“可以安排小蒋参与施工现场的管理工作,这样有利于监督工人们按图施工,确保工程质量。” 这个事情一讲定,王鹏随即又说:“还有一个事,我希望你们在筑路的时候,一并考虑做一下。” 洛桑与蒋燕都看着王鹏,等着他的下文。 王鹏有点为难,洛桑也是藏族,他不知道自己提的这个事,会不会引起洛桑的反感?仔细一思忖,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提出来,只是说话的时候颇为谨慎,“一座城市,环境卫生很重要,清洁的环境,对于人的健康也是大有裨益的。所以,我想在县城这条主道上,率先建两个公厕。” 蒋燕是内地过来的,听王鹏提出建公厕,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只是她不是领导,不好表态,就巴巴地望着洛桑。 洛桑很不理解地看着王鹏问:“公厕?这个建来干吗?” 王鹏抓抓头,觉得这事情解释起来费劲了,“这个,我们人大小便,其实是件比较私人的事情。如果这个街道边上有公厕,路人就不必在路边上就地解决,影响环境引来苍蝇蚊虫这些东西,并且在封闭的房子里,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 洛桑虽然见惯随地大小便这种事,但到底是个官员,也是藏民中见过世面的人,王鹏这样说他还是能够理解的,因而在王鹏说的时候,他还不时的点一下头,表示自己对这个事情的认同。 蒋燕见洛桑点头,吐了一口气,接了王鹏的话说:“筑路的时候一起把公厕建了,还可以减少重复建设的浪费。” 送走洛桑和蒋燕,王鹏抽了进藏后第一支烟。 其实,他真的很想给日土好好做个城镇规划,可是想到那十万块援建资金,就忍不住苦笑出声。 想到眼下的状况,王鹏觉得自己初到曲柳当镇长时哪哪都缺钱的状况,其实一点都不严峻,日土眼下才真的是一穷二白。 万培龙在宋群、扎旺的帮助下,已经准备了不少下乡要带的东西,主要是以酥油茶和糌粑、药品为主。 下乡那天,索朗亲自来送,再三关照扎旺,开车注意安全,直到车开上219国道,索朗才下车和他们说再见,并站在路边念起了经文。 219国道向来被称为生死线,有段顺口溜算是很好的写照:“行车新藏线,不亚蜀道难。库地大坂险,犹似鬼门关;麻扎大坂尖,陡升五千三;黑卡大坂旋,九十九道湾;界山大坂弯,伸手可摸天……” 顺口溜中所说的界山大坂正位于日土县境内的多玛区(现为多玛乡),是219国道最著名的垭口。 整个219国道路况都很差,全年中的冬季全部封道,所以王鹏他们要趁着夏季完成下乡调研工作,尽可能在冬季封道前再把工作下到各区。 这一趟下乡的艰苦程度完全过了王鹏与万培龙的想像。 离县城较近的日松区是第一站,由日土县城往西南3o公里的路程,算是全程最轻松的一段路。 日松区委书记许飞早早就来迎接,洁白的哈达挂到王鹏颈上的时候,他竟有一种惭愧的感觉。 与内地的交通、通讯达相比,日松即便离日土县城最近,王鹏还是对许飞老早接了电话等在这里的热情感到汗颜。 许飞是六年前来西藏的,一直在日松工作。他与区长才旦原打算王鹏他们到了以后先歇歇脚,再去走访牧民,但王鹏始终有一种时间紧迫的感觉,要求还是马上走访牧民。 于是,王鹏和万培龙在区委一班人的陪同下,再度上路。 许飞告诉王鹏,日松是个半农半牧的地区,农牧民总数也才一千多人。夏季是牧民们最喜欢的季节,草场生长最旺势的时候,牧民一般都逐草而居。 由于地势广阔,路况不佳,半天时间,王鹏一行只走访了两个村,晚饭也是在热情的牧民家里吃的。 次日许飞依旧陪同走访了剩下的甲岗村,看望了在边境线上的值勤人员,并就地进行了座谈,又同吃同住了一天才离开。 但是,王鹏现,这个区无论是官员,还是普通农牧民,虽然向往达的经济生活,但对于如何提高经济水平却没有多大的热情。 藏民认为降生为人的一切,都是神灵所赐,王鹏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一些官员不思进取的态度,则让他暗暗感到惊讶。 许飞在座谈结束后,建议王鹏去看一看位于任姆栋山的岩刻,说这是日土最著名的三大岩画之一。 王鹏原不打算去,但万培龙很感兴趣,并说来也来了,不去未免可惜,于是一起去了。 岩刻就在公路旁的陡崖上,最高的画距离地面也不过十多米,最低的几乎就与地面齐平了。 王鹏转了一圈,看这些岩刻基本都为太阳、月亮、动物、人物之类,尤以动物为多,另外还有很多类似宗教符号,问了许飞,果然是苯教的符号。 与万培龙真的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不同,王鹏看这些岩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些东西有没有开利用的价值。 看着眼前的陡崖与弯曲险峻的道路,还有这独立一片的岩画,王鹏心里是有些沮丧的,他相信除了那些搞研究的、画画的,一般的旅游者是不会冒着危险来看这些带有宗教意义的岩画,那么开旅游产业必定不成气候,至少在眼下是这样的。 吃过午饭,王鹏一行就上路前往热帮区。 车在半道上却出了状况,水箱时不时地要“开锅”,扎旺不得不开几公里就停下来,找合适的位置,尽可能地让车头迎着风,好使水温尽快地下降,然后再重新上路。 一直被高反症状折磨着的王鹏和万培龙,面对这样的情形,除了无奈地裹紧衣服,也是无计可施。 本来天黑前赶到的计划,因为车出毛病,而一路耽搁。 晚间的气温降得很快,王鹏与万培龙身上都是穿了两件毛衣,外面又裹了大衣,还是觉得身体抖,俩人互相指着对方变成绛紫色的嘴唇逗笑,苦中作乐。 原以为就算是如蜗牛一般爬行,至少车是能开到热帮的,然而在一路的开开停停之后,水箱“开锅”依然持续之余,电瓶也出了状况,两个硕大的车灯闭上了眼睛。 吉普车犹如黑暗中的甲虫,慢慢地爬行在山道上,远处连绵的山峦如同整片整片的大闸刀,黑沉沉的立在前方。 扎旺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前方依稀模糊的道路,副驾驶座上的王鹏和后座的万培龙,都是倾前了身子,放慢了呼吸,紧捏着拳头,生怕一点点动静就分散了扎旺的注意力,把车开沟里去。 血丝布满在王鹏的眼睛里,对前路未知的忐忑,以及随时可能遇见的危险,让他第一次感到莫名的恐怖。 “要不,停路边等天亮吧?”万培龙终于忍不住开口,无边的黑暗让他压力倍生。 “不行。”扎旺坚决地说,他没有解释理由,但那口气是毋庸置疑的。 王鹏朝万培龙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目光,并且伸手到口袋里去摸出一支烟来,连同打火机一起递给万培龙,“抽一支,说不定抽完我们也就……” 王鹏的话没有说完,就觉得车身一阵剧烈的颠簸,如脱缰的野马一下跃起来,不但将王鹏没说完的话甩了出去,同时把他的人也从座位上颠了起来,心就像直接从他的胸腔窜出口腔…… 第338章 下乡(二) 当吉普车以四十度角仰望黑夜的天空时,王鹏的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翻车了! 所幸三人都没有受任何伤,王鹏和万培龙在扎旺的指挥下,从车门里爬出来往下跳,双脚碰到地面的刹那,却一下陷落尺许。<< “呵,我们这是进沙漠了吗?”万培龙调侃着问。 看着陷在沙包内的车轮,扎旺从车厢内找了一根橇棒权当铲子,用来刨沙。 冷得打颤的王鹏与万培龙对视一眼,走到扎旺边上蹲下来,开始用他们的双手与扎旺一起刨沙,这是一个毫无美感与幸福感的活,刨开去的沙总会重新聚拢过来,进度非常的缓慢。 轮胎每挖出来几公分,三人都会尝试着推一下车子,企图让车身复位。 如此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将车子推回到公路上,身上的寒意已经荡然无存,但王鹏与万培龙都明显感到体力不支,手和腿都在打着摆子,胸口则如重锤在撞击一般。 电瓶坏了,要把车子打着又费了扎旺好大工夫,直到远处的山尖上露出一点晨晕的时候,吉普车突然出一阵“突突突”犹如拖拉机动时的轰鸣,抖着车身在公路上窜了两窜,开始正常工作了。 王鹏与万培龙不约而同从喉咙里出一声低吼,扎旺双手合十虔诚地谢过神灵,吉普车绿色的身影披着微弱的晨光,在黄色的公路上狂热地奔跑起来。 热帮区是个牧区,来前王鹏就听索朗介绍过,这里以放牧白绒山羊为主,也放牧绵羊和牦牛。 曲柳生产毛衫,从小作坊起步已有十几年的历史,王鹏耳濡目染,对纺织品从原材料到成品都所知甚详。 尤其在京城市场打开后,曾与石沪生聊起过增加曲柳高端毛衣成衣品种,石沪生当时就建议生产羊绒衫。 石沪生告诉王鹏,在欧洲市场,羊绒一直被誉为“软黄金”,是一种从绒山羊和能抓绒的山羊体上取得的绒毛,属特种动物毛,属于贵重的纺织原料。而亚洲克什米尔地区在历史上曾是山羊绒向欧洲输出的集散地,国际市场习惯性称山羊绒为“克什米尔”,就是国内一直以来被叫做“开司米”的纺织原料。 日土县本就是与印控克什米尔交界,王鹏进藏前就想过要具体了解一下日土县境内的绒山羊养殖情况,看有没有可能把羊绒扶植为日土的产业经济支柱。 为此,王鹏还查过资料,现人们对山羊与牦牛的抗寒能力的认识存在着严重的误区。 实际上,山羊的抗冻能力远高于牦牛,在零下4o度到5o度的环境,山羊可以安然度过,牦牛却熬不过去,可见羊毛织物的保暖性之优越。 后来再听索朗的介绍,使得王鹏对热帮区的白绒山羊更是兴趣培增。 天空全部放亮,整片纯净的蓝色高挂在白云之上,阳光热烈地照射在头顶之际,王鹏一行的吉普车终于开进了热帮区政府。 “哎呀,王书记,你们终于可以把别在裤腰上的脑袋安到脖子上了!”区委书记董文山见到王鹏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直白得让人心怀余悸。 热帮的地势是南北高、中间低,整个区分为两块,一块以班公错——怒江断裂带形成的高原集水洼地为主,另一块以四周山脉之间沿断裂带而成的串珠状湖盆洼地为主,是非常适合放牧的天然牧场。 董文山非常健谈,对藏地的传说也所知甚详,尤其是热帮一带的传说,更是说得绘形绘色。 王鹏他们在董文山等人的陪同下,走访了几户放牧白绒山羊的牧民家庭,王鹏详细了解了白绒山羊的成长过程,不但仔细作了记录,还拍了不少照片,提取了羊绒和羊毛样品。 闲聊中说起克什米尔的羊绒,哪知牧民色让老汉鼻子里哼着气,不屑地说:“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克什米尔的羊是不长绒的,羊绒贩子总是将我们这儿的羊绒买去,以克什米尔羊绒的名义卖出去。” 王鹏愕然地看着色让老汉,良久才问:“那您知道他们把收去的羊绒卖到哪里,卖的什么价格吗?” 色让老汉摇摇头说:“我们只管把抓下来的羊绒卖给他们,有个好价钱就行,为何要管他们卖到哪儿呢?” “太可惜啦!”万培龙叹道,他在路上听王鹏说起过克什米尔羊绒在欧洲市场的价格,那堪比黄金的昂贵价格,曾经令他咂着的嘴巴半天没合上。 离开色让老汉的黑帐篷前,王鹏试着问他:“波啦(藏语对老人的尊称),如果政府支持你们更多地繁殖白绒山羊,并且组织收购羊绒,你会愿意放牧更多的羊群吗?” 色让老汉抬起他已经日趋沉重的眼皮,用他那对浑浊的眼睛打量着王鹏,“政府真的会做这种事吗?”他抬手往乌黑的炉膛里扔进牛粪,“如果真是这样,谁会不愿意呢?” 王鹏对万培龙相笑了笑,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一定要促成此事,让这里的羊绒真正以自己的名义走出去。 前往扎普村走访的路上,董文山讲起热帮一个有名的传说。 是说天上有位身披金甲的神牛将军,统领着几百头金丝野牦牛。 神牛将军天性骄傲,常带着众牛下凡危害人间,使得民不聊生。 百姓忍无可忍向天庭告状,引来格萨尔王下界拯救众生。 英勇的格萨尔王挥鞭投出石头击中傲慢的神牛,神牛只是晃了晃脑袋不为所动,格萨尔王见状面露微笑朝神牛微微颔,神牛突然便轰然泣血倒地而亡,并在瞬间化为一座金色的大山,那些失去统领惊惶失措的金丝牦牛从此被格萨尔王安排在大山之下。 王鹏与万培龙听得出神,万培龙更是在董文山讲完后问:“这金色的大山真有吗?” 董文山哈哈一笑说,“当然有啦,就在我们要去的扎普村啊,运气好的话,也许还会在路上遇到金丝野牦牛。” “就我们这破车,还是不要遇上金丝野牦牛的好,万一碰上一头独牛,逃得逃不脱!”扎旺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敬畏之色,“那些猎杀金丝野牦牛的人,或是在它死后拿了头颅和皮毛的人,都会被神灵诅咒,没多久就会疯而死。我们还是尽量避开那一带的好!” 董文山是不信神灵之说的,但毕竟生活、工作在这里,即便自己不信,也要尊重藏族朋友的习惯和信仰,所以他嘴上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王鹏与万培龙的反应,意思是由他们自己决定,是不是要靠近去探访一下金丝牦牛的踪影。 王鹏摇摇手说:“既然扎旺这样说,那我们就避避吧,而且我们本来时间就有限,这种考察野生动物的事,还是留给专家吧。” 董文山和万培龙呵呵笑着附和了一下,扎旺的神情却是轻松了不少。 晚饭是在区长嘎增家吃的,王鹏第一次吃到了风干的生牦牛肉,只一口就流了好多的口水,竟是越吃越想吃的感觉。 嘎增的妻子卓玛特意拿了两碗炒熟的青稞米招待王鹏和万培龙,王鹏犹豫着用手抓了一把放进嘴里,口腔里立刻弥漫出一股熟芝麻般的香味,很引人食欲的感觉。 这一餐是王鹏他们入藏以来吃得最为舒心的一顿,与嘎增一家说说聊聊,也让王鹏他们对热帮和日土更多了些了解。 当然,作为回报,王鹏不但将随身带来的茶叶赠送给了嘎增,也把内地的一些情况讲给他们听,说得兴起时,还从包里拿出纸笔来,简单地画一些城市面貌给他们看。 当晚,王鹏也是第一次没有安眠药就睡着了,嘎增家的土坑很暖和,羊皮的褥子盖在身上很厚重。 次日上路,天空阴沉,阳光躲在云层后面,令扎旺又开始为前路祈祷。 为了节省时间,王鹏他们没有再回热帮区政府,而是直接前往多玛乡。 一路上扎旺嘴里都是念念有词,像是在念着什么经文。 王鹏与万培龙的神经因此而变得万分紧张起来,他们此前已经听扎旺讲过,219国道上最险要的大坂——界山大坂,就在多玛附近的东汝区境内。 而他们接下来的两个目的地就是多玛和东汝。 虽然他们此行不必翻越界山大坂,但沿路的艰险也是令人胆颤万分。 由于前天有过一次翻车的以历,王鹏他们坐在车内虽然不时说着话,抽着烟,神情却是一点都不放松。 糟糕的是,天公不作美,云层越来越厚,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天空竟开始飘雪。 万培龙看着飞扬的雪花,忍不住叹道:“这辈子总算是见识到六月飞雪了。” 这就是高原与内6的区别,在高寒地区,六月虽然是夏季,但即便下雪也属正常。 扎旺停车装了防滑链后才重新上路,比起先前,车开得更慢了,路上除了他们的吉普,了无人烟。 只一会儿工夫,王鹏他们就看到刚刚还一片黄色的大山,都变成了白衣仙子,连绵舞动着长袖,结成万千起伏的素装山峦。 被大自然完全吸引,内心感叹着人力脆弱的时候,车身突然又是一番猛烈震动,扎旺快拉动着方向盘,车子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撞向崖壁。 这一刹那,王鹏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第339章 下乡(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这是事后万培龙对他们此次撞车的评价。 亏得扎旺的技术过硬,在吉普的即将撞上石崖的千钧一之际,车头终于被他两把方向拉了回来,在一阵刺刺喇喇的车身铁皮与岩石的摩擦声中,车子滑向了悬崖。 最后一刻的扎旺,双手是脱离方向的,它们在他的胸前合十,他把自己和车上两位同伴的命运一起交给了他所信仰的神灵。 万培龙一句“我命休矣”的惊呼停留在半空中,闭着双眼的王鹏只觉得车子像荡千秋似的弹了弹,突然一切都归于寂静,而他竟连半分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这种无望过后突然的安静,逼迫王鹏睁开了眼睛,心一下就悬到了嗓子口上,他分明看到他们的车子停留在半空中,有一瞬间,他相信真的有神灵托住了他们的车子。 “后轮,一定是后轮挂住了!”万培龙叫着转动了身子,车身立刻像装了弹簧似的上下摆,令他紧张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扎旺这里也睁开了眼睛,并且立刻叫万培龙尽量放轻了动作,从后门先下。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万培龙庞大的身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轻捷过,他把气憋在自己的胸口,一点一点地把身子挪出车门,然后头、手朝下以倒立的方式下了车。 后座突然减轻的份量,令车头一下挂了下去,王鹏连惊呼都来不及,身子就被扎旺推向后座。 一阵剧烈的晃动后,车头下挂了许多,车外的万培龙焦急地喊着:“你们动作快点,车子还在往外滑,我没有东西可以拉住它!” 王鹏回头看扎旺,“扎旺,你也到后座来,我们一起同时从两边门下去!” 扎旺点了点头,费力地将身子挤过前排的座椅。 两人的重量落在后座,终于牵制了车头下缓的度,王鹏打开自己一边的车门,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这一边的车门外只有两掌距离的平地,外面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他还是会命丧此地。 但是,时间没有给他留下选择的余地,他也不容许自己与扎旺作交换。 他张开嘴,深深地吸气,从口腔到腹部,将稀薄的高山空气收入,然后数着“一、二、三”,与扎旺同时将身子探出了车外。 寒气从山谷间袭来,吉普车在两具笨重的身体同时与它脱离后仅仅两秒,便如同轻巧的纸鸢飘向深渊。 王鹏的身体被滑向山谷的车子带了一下,手掌一滑,人也跟着跌向悬崖。 万培龙早就注意到了王鹏这边糟糕的地形,人躺在雪地里做着不得已的准备,就在王鹏人往外滑出去的瞬间,万培龙飞起双腿扫向王鹏,硬生生地挡了一下。 王鹏来不及思索便探掌攀住了岩石,人就挂在了悬崖上。 扎旺与万培龙同时从地上爬起来,奔到崖边,一边一个拉住王鹏的手,喘着粗气,费力地往上拖。 王鹏的身体是挂空的,双脚无处使力,连开口想让他们放弃的力气都没有。 扎旺的眼睛通红,眼看着万培龙的力量越来越弱,他低吼道:“再使把力,神灵会保佑我们!” 万培龙朝扎旺看了一眼,喘着气说,“你数一二三,我聚点力,咱们一起再试一次!” “一——二——三!” 扎旺并不标准的汉语在山谷间回荡,万培龙的喉咙里爆出犹如受伤猛兽般地低哮,王鹏的身子擦着崖壁上锋利的刀口,终于被拉了上来,与扎旺、万培龙一起倒在雪地里。 雪停了,三个躺在地上的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爆出一阵笑声,那样的肆意,那样的无忌。 没了车,国道上又不见一辆车,三人只好在扎旺的带领下徒步前进。 比起刚刚的命悬一线,此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高海拔稀薄的空气,令剧烈运动后的王鹏和万培龙都感到头痛欲裂,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所有的物品都跟着吉普车一起跌进了山谷,寒冷、饥饿才是他们此刻最大的敌人。 藏人在恶劣环境下锻炼出来的生存能力,使扎旺不像王鹏他们似的,会把食物放在车上。 当在行走了两个多小时,王鹏与万培龙感到再也无法直立行进的时候,扎旺从他的羊皮袄里摸出了两个糌粑,递到了他们面前。 王鹏第一次像扎旺一般双手合十感谢神灵,万培龙也极有感触地跟着做了,扎旺黑红的脸庞舒展开来,像高原上的格桑花一般灿烂。 三个人分食了糌粑,虽然不能吃饱,但勉强裹腹之后,身上也有了些许暖意。 直到行进至检查站还有3oo公里的地方,后面终于驶来一辆军车,王鹏他们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喜悦带来的身体放松,立即使他们不约而同地倒向大地,意识也一下抽离。 醒来的时候,王鹏现他们三人都躺在兵营里,旁边还有战士守着他们,暖流一下涌向他的全身,有亲人的感觉真好,活着的感觉真好! 兵站的站长金家声竟是运河人,在这高山哨口已经当了十六年的兵,长期的高寒,吃不上新鲜的蔬菜食物,年仅三十四岁的他,居然一口牙全掉了。 在这种地方遇见家乡人,金家声十六年来第一次掉下了热泪,激动之余非要亲自开车送王鹏他们去多玛、东汝,然后再护送他们回日土县城。 感激的话在这里是多余的,王鹏一行三人欣然接受了金家声的热忱。 多玛区只有两个村,因与南疆接壤,又地处219国道西藏与南疆的分界处,在区内随处可见南疆人、旅游探险者在这里进出,南疆的水果在这里有一个集散地,人口只有一千多点的小区,比起王鹏他们前几天去的热帮等区竟然热闹许多。 与其他区的村落不同,同为半农半牧的形态,多玛乌江村的农牧民因为身处的环境,大都很有经济头脑,村里自组织有一个车队,专门将南疆过来的蔬菜、水果等生活物资贩运到阿里地区的各县,以此来贴补他们的生活。 多玛是王鹏他们这次下乡走访过程中,生产资料相对贫瘠、农牧民却生活态度最积极的一个区。 东汝区离多玛区很近,顺219国道回程走不远就有一条乡间小道,绕过一个较大的盐湖就到了东汝区。 东汝是日土县四个区中海拔最高的一处,区政府所在地的海拔就有47oo多米,气候极其寒冷,六月的天气,迎接王鹏他们的官员却都穿着厚厚的袍子,身上捂得严严的。 走访东汝区的阿汝村时,王鹏他们的车回到了来时的盐湖,绕过一个巨大的山谷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高山牧场进入眼帘,与此同时,他们都很意外地在公路两侧看到了三三两两的野驴和藏羚羊。 饶是王鹏一向镇定冷静,此时也忍不住轻呼出声。 尽管是夏季,草场上的牧民帐篷并不多,王鹏他们在区委书记崔平安的陪同下,到牧民的流动帐篷里,认真了解入夏以来牧区牧草生长情况、草场墒情和牲畜的膘情,同样详细地作了记录。 离开阿汝村时,王鹏一行与崔平安等陪同人员直接告别,踏上返回县城的路途。 金家声想走近道,绕进了村东的一条峡谷,结果被山沟中厚厚的积雪挡住了去路。 金家声找了一个较缓的雪坡,加大油门往上猛冲,结果只冲进半个车身,车就陷进积雪中。 已经经历了两次生死考验的王鹏与万培龙,对陷车这样的事已经觉得不足为奇了,自觉地和金家声、扎旺一起下车挖雪、推车、再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阴了下来,万培龙有点泄气地建议徒步回阿汝村搬救兵。 扎旺一声不吭地从车里拿出铁锹,开始挖雪修路。 五六十公分厚的积雪块挖起来,搬开去,即使在平地上也不是个轻松的活,更何况在这海拔近5ooo米的地方? 王鹏与万培龙都是心跳加,胸闷气短了。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开挖,四人奋力合作挖出了一条近5米的道路,看着前面还有差不多5米的积雪,王鹏问扎旺:“能不能让金站长上车再冲冲看?要是全挖完再开车,天怕要全黑了。” 扎旺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朝金家声点了点头。 金家声一把拉开驾驶室车门跳了上去,人还没坐稳,扎旺就过来说:“下来,我来!” 金家声朝他看了只一秒的时间,就很是配合地跳下了车,这种时候,当地师傅的经验永远是最丰富的。 只听得“突突”一声轰响,车一下从王鹏他们眼前窜了出去,然后在靠近山沟的地方再次陷入。 王鹏一扬手,与万、金二人就跑上前,在后面猛推车身,扎旺加大油门,轮胎在积雪中飞转动,雪片飞溅中,车子冲了上去,王鹏他们仨高兴得一阵欢呼。 也许真的是有神灵护佑,车子在转向公路前,王鹏他们竟意外地看到了前几天没有去寻找的金丝野牧牛,只是孤零零的一头在山坡上吃草。 王鹏还记得那天扎旺说过,独牛靠近不得,便远远地观望着,嘴里催促金家声尽快上公路。 扎旺在一阵默念之后却突然说:“传说,只有有运气、被神灵保护的人才会见到这些神牛!过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今天托了领导的福才能看到啊!” 王鹏与万培龙都是大愕,扎旺不愿意去寻找金丝牦牛,见到牦牛后却如此虔诚,可见金丝牦牛在其心里的位置真的极其神圣。 回县城的一路虽然也是险象环生,但总算是有惊无险,金家生把王鹏他们安然送到县委门口,连茶也没喝一口就匆匆回兵站了。 王鹏与万培龙、扎旺一起目送金家生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县委大院内此时正有远方来客等着他们。 第340章 相逢 当纪芳菲笑着站在王鹏面前时,王鹏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天河的第二拨援藏干部一行48人,基本都是全省各地指定部门自愿报名或推荐的,企事业单位基层干部,纪芳菲就是自愿报名前来,到日土县广电局对口支援的。 “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万培龙大声地说,“咱们宁城的大记者竟然也跑到这里来了,巾帼不让须眉,我万培龙佩服!” 王鹏意外之余想到在天水临出前,见到的那两名男记者,说纪芳菲另有任务不让说,看来就是她也援藏一事了。和纪芳菲同时来日土的,另外还有五名干部,将分别前往建设局、农林局、公安局、森林消防局和电信局支援。 这六个人的到来,使得这批援藏干部队伍一下壮大不少。 县委在王鹏和万培龙回来前已经开了欢迎会,王鹏他们一回来,又召集全体援藏干部开了个碰头会,除了欢迎新同志的加入,王鹏还在会上通报了他们这次下乡调研的情况,提出改善县城到各区交通、推广白绒山羊饲养的想法。 正好,前往农林局支援的程云青是农技专家,王鹏将自己带回来的羊绒和羊毛交给他,希望他尽快与原单位取得联系,进一步研究白绒山羊提高产量、扩大饲养的方法,为县里下一步的工作提供技术支持。 但是,对于改善县城到各区交通的问题,在座的新到援藏人员没亲身经历感触不深,都没有太多的看法,老西藏们虽然都很赞成,但现实放在眼前的问题是,钱从哪儿来? 王鹏苦笑一下说:“化缘吧!”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援藏干部,“老同志们扎根西藏多年,对这里的环境、民风熟悉,就负责找干活的人,把建设队伍先拉拔起来。新来的同志,希望你们能尽快度过适应期,利用自己原单位的资源也好,自身的人脉也好,反正我要求你们不遗余力地问娘家人去要钱来!” 新到的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没想到人刚到,身体都还没适应这里的环境,任务却已经沉沉地压下来。 “找钱是一方面,大家可以利用打电话回去、休假回去的时间办这个事,也请你们同时做好对口单位的支援工作,有什么困难、问题极早提出来,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我们现在有那么多人,每个人出把力,就容易解决了!” 王鹏因为连日来的奔波,身体极度疲惫,说话的度非常缓慢,但是字字铿锵,“既然来了这里,我希望大家都能安下心来,实实在在地做点事,抛下那些小团体的想法,大家拧成一股绳,在日土县树起我们宁城的名声来!” 凡是进藏来支援的干部,不管他们的最初动机是什么,有一点是一致的——谁都想干一番事业回去! 所以,王鹏的这番话,在大家心里引起了共鸣,不知是谁带头主动表态,不干出点名堂来,不回宁城去,接着一个个都情绪高昂地在这高原上简陋的办公室里立下了自己的豪言。 对口支援的几名干部,都是带了本单位支援的项目过来的,大家分别在会上汇报了项目的概况以及资金到位情况,也有人提了自己到岗后碰到的一些实际困难。 王鹏根据各自的情况,作了统筹协调,然后定了一个每周开个援藏干部碰头会的规矩,以便及时处理大家工作中遇到的问题,真正推动项目建设和进一步扶持。 散会后,王鹏让宋群召集大家在他宿舍聚餐,说是今天第一顿就由他作东请客,大家分头出去采买回来自己动手做。 宋群带着大家嘻嘻哈哈地离开会议室,王鹏则去了索朗的办公室,和他通报一下会议的情况,也说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索朗已经从扎旺那里了解了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情况,除了感谢神灵保佑外,他对王鹏因为切身感受想改善县城到各区的交通大表感激,并且说:“不只我们会感激,走在这条路上的所有司机都会感激你的!” 王鹏摇摇手道:“千万别这么说,我还只是个设想,关键还是要先把钱弄来,否则就是空谈啊!” 说到钱的事,索朗突然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支支吾吾欲说又止的。 “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事吗?”王鹏见他如此,便开口动问。 索朗低头犹豫着说:“何止为难,是有点难办。” “哦?”王鹏看着索朗,诚恳地说,“我们现在既然是一个班子的成员,大小我总算是班长吧?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能办的我们就办,难办的我们试着办,不能办的我们商量着办,你看怎么样?” 索朗抬起头来看着王鹏道:“如果我说错了,就当我没说。” 索朗毕竟是从穷苦牧民中培养起来的党员干部,政治觉悟不低,说话自然也知道分寸。 王鹏点点头,等他说下去。 “你们下乡的时候,萨杰巴桑曾提出来,十万元用来修路太浪费了,应该拿一半出来分给大家。”索朗说。 “什么?”王鹏一时没明白过来,“分给谁,怎么分?” “萨杰的意思是,全县还有很多人没吃的,家里没羊群,整整十万元只是用来修条路,对贫民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与其建一条只能用来开车行走的道路,还不如先把人的肚子填饱!”索朗解释道。 萨杰是县委委员,县委副书记。 王鹏不能说萨杰的想法就是错的,撇开这十万元作为专项资金不得挪用这一点来讲,这还是一个观念问题,也是看待事物的眼光问题。 王鹏沉吟一番后说:“我来了以后就急着下乡调研,还没有个别与各位班子成员聊聊,大家对工作具体有些什么想法,在大会上往往体现不出来,这是我的失误。这样吧,接下来我先抽点时间与萨杰他们分别先碰碰头,大家沟通一下,再来讨论这个问题怎么办,你看行吗?” 索朗点点头,但又提醒道:“王书记,这儿不比你们内地,很多事情都有我们自己的处理方式,还希望你多体谅。” 王鹏在感激索朗的提醒之余,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弦外音,只怕是过去这种挪用专项资金的事,生过不止一次,因为涉及的问题复杂,多半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正说着,办公室门敲响,赵小亮探进头来,“王书记,索朗县长,下班很久啦!” 王鹏看了看表,呵呵笑着说:“这里日照长,我老是忘了时间。”说着站起来,对索朗道,“我在宿舍里搞会餐,索朗老哥也一起参加吧?” 索朗连忙摇摇手说:“不啦,今天都是你们一起过来的同志,还是你们自己乐乐吧,过几天,我请你们大伙一起去我家。” 王鹏又邀请一番,索朗还是推拒了,他便不再坚持,与赵小亮一起出了索朗的办公室往自己的宿舍去。 穿过空阔的院子,王鹏远远就看见纪芳菲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自己这边,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金色的轮廓,闪出温暖灿烂的光芒。 看到王鹏与赵小亮走到近前,纪芳菲转身进了屋子。 “对了,新来的几位同志都安排住在哪儿?”王鹏印象中,县委大院里似乎没有空的房间了。 “噢,忘了跟你汇报了。”赵小亮说,“各单位都安排了宿舍,所以每个人的住地都不一样,有近有远。我前两天也搬局里安排的宿舍去住了,离这里大概十几分钟的路,不能每天来你这儿蹭吃的了。” 王鹏笑着拍了他一下,“就惦记吃的!对了,你这些日子睡得还好吧?早上还流鼻血吗?” 赵小亮摇摇头说:“老样子,反正不吃药就睡不着,不过,早上鼻血倒是不流了,就是每天下半夜冷得够呛。” “我家里寄了电热毯过来,要不你先拿去用吧。”王鹏说。 赵小亮立刻摇手,“不用,不用,我家里也正寄过来呢!而且……”他不好意思地看看王鹏,“其实,各局的宿舍条件比县里都要好些,泥砖垒的房子比你那铁皮的,保暖性好多了,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搬走。” “呵呵,你小子!”王鹏笑着摇头,与赵小亮一起跨进了宿舍。 “怎么那么慢呐?”万培龙叫道,“快点,几个罐头藏那么好,害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该不会是被老鼠偷享了吧?” 王鹏笑着去床底下把行李箱拖出来,打开密码锁,掀起箱盖,把剩下的几盒午餐肉都贡献出来,“不藏好能行吗?早被一帮馋猫偷吃了,今天拿什么招待大家啊?!” 王鹏说笑着把罐头扔给万培龙。 新来的几名援藏干部此刻关心的却不是吃的,他们刚刚正听万培龙大谈惊险刺激的下乡过程,见王鹏也回来了,更是把他拉到炉子边,硬是要他也详细说说。 纪芳菲始终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随着王鹏移动,王鹏偶尔一瞥,能看到她心里的嗔怪与心疼,然而更多的是秋水般的柔情。 第341章 偷来的时光 王鹏对这种鬼门关上打圈儿的事情,实在没有当故事说的兴趣,光荣任务自然就交给了万培龙,他则接过了万培龙的大厨角色。?〈 ? 说是大厨,其实真是难为人。 就如乌雅说的,日土三不变现如今已经成了王鹏他们餐桌上的三不变,白菜汤、炒洋葱、清炒萝卜丝,再有的就是王鹏他们从多玛带回来的牛肉干、羊肉包子和青稞面。 所以,即便是王鹏大言晏晏地说请客,也实在是没什么东西请大家吃的。 纪芳菲看王鹏一个人在炉子边煮白菜汤,便走过来坐在边上,静静地一言不。 “你一个女人跑这里来干吗?”王鹏看着炉子上已经煮热的汤,将盘子里已经切好的午餐肉放进锅里,一边用勺子翻动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纪芳菲微笑着接过他手里的勺子,慢慢地搅动着,并不回答王鹏的问题,她知道他是明知故问。 吃完晚饭人都散去的时候,纪芳菲走在最后,有人提出来要送她,她犹豫了半天说还是想一个人走走。 王鹏穿了外套出来说:“你们都回吧,我来送送大记者,咱们唯一的女同胞得保护好了!” 于是,一帮人哄笑着出了门。 纪芳菲走在暗影里,咕哝了一声“虚伪。” 王鹏讪笑了一下,走在她边上一拳的位置,不算远也不算近。 日土县广电局新成立不久,与县电视台共用一个两层办公楼,纪芳菲的宿舍就在办公楼南面的一排平房里,除了她,还住着电视台的两名工作人员。 日土县电视台其实就是一座电视中转站,全县也大部分乡村广播也都是单收站,去年刚刚投资兴建了一座中波转播台。 纪芳菲这次过来,就是带了一个调频广播站的建设项目过来,具体落户哪个区还没有定下来。 王鹏陪着纪芳菲进了宿舍,关上门靠在门口看她开了取暖器,又插上电炉烧水,窈窕的身材裹在肥厚的军大衣里,不再玲珑毕现,活像一只笨拙的母熊来回移动着。 纪芳菲偶尔转头,看王鹏盯着自己的目光里有坏坏的笑意,不由撇了撇嘴道:“想什么邪的歪的了?” 王鹏摇摇头,嘴角扬得更高了。 纪芳菲瞪他一眼,去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个大大的布包,走到王鹏跟前递给他。 “什么东西?”王鹏将布包捧到自己鼻子底下嗅了嗅。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纪芳菲将凳子拉到取暖器边上,让王鹏过去坐。 王鹏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下来,将布包放在腿上拆开,有一叠装订好的纸张滑落到地上,王鹏赶紧弯腰捡起,顺手掸着上面的灰尘,目光却一下被吸引了。 他连忙将那叠纸放到边上,把布包完全拆开,一小袋一小袋分装着的各类种子立时呈现在他的眼前。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啦!”王鹏将脸埋进这些种子中,随即又抬起头埋怨纪芳菲,“你白天应该直接带到县委啊,正好让程云青也看看,是不是有可能找出推广品种来。” 纪芳菲失笑道:“朝平只说你自己要种菜,可没说你还要搞研究!再说了,程云青也是带了项目来的,你在会上又布置了新任务,人家双拳两腿一脑袋,也得有时间完成这些事吧?” 王鹏呵呵一笑,“也是。那我就自己先种,到时候再找他探讨,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立刻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又全部重新包好,那样子就像在给一个小娃娃裹棉被一般,令纪芳菲在一边看得呆了。 “怎么啦?这表情!”王鹏包好种子,看纪芳菲出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早了,你早点洗洗睡吧,我回去了。” 纪芳菲回过神来,立刻说:“我偷了这三年的时光跟来这里,你就这么狠得下心啊?” 王鹏一愣,看她的眼神一下软了下来,他又不是石蜡泥像,岂会不知道纪芳菲来这里是冲着自己? 拎着脑袋下乡回来,看到她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王鹏就被她彻底感动了。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对她,对她这样不顾一切,不求回报的爱情,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受之有愧的。 “芳菲,我真不值得你这样掏心掏肺!”他这是真心话。 纪芳菲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浓浓的红晕,因为高反而变成紫色的嘴唇轻颤着,“值不值不是你来评判的,只要我自己觉得值就行。” 王鹏在想她说的三年时光,竟被她用了一个“偷”字,她是打算好了要在这里用三年来定格一生吗? 这让王鹏的心一下痛起来,话语在他的舌上打了结,喑哑的嗓音吐出来时,他对她的疼惜溢于言表,“三年后,你将怎么自处?我又该把你放在什么位置?芳菲,不是我狠心,是我不想看你难过。” 像是对他的话有意见一般,他的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屋内吊挂着灯泡突然灭了,取暖器上的管子也由先前的通红,渐渐变黄变白,屋内一下沉入了黑暗与冰冷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纪芳菲一下惊恐起来,根本无心体会王鹏话语中的意思,一下就扑进了他怀里,“这是怎么啦?”她的声音打颤,就像她打抖的身体。 王鹏暗叹着“天意”,搂紧了她说:“不用怕,在这里停电是家常便饭。” “抱紧我,我冷!”纪芳菲在黑暗中仰起脸。 要来的总是要来,就算你再怎么推,结果还是如此,就像王鹏与纪芳菲,宁城与日土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同样的故事照样还是要上演。 王鹏是天蒙蒙亮的时候离开纪芳菲宿舍的,广电局的院子里寂静无声,县城的大街上只有风沙卷起的声音和王鹏的脚步声,人们都在睡梦中。 从这天起,王鹏让赵小亮通知这次来援藏的干部,每天上午吃过早饭都到县委大院来锻炼身体,由他亲自教大家基本的吐纳练习。 这是王鹏下乡回来的路上与金家声聊天的时候说起的,王鹏始终觉得,援藏干部进藏后最大的困难就是自身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其他事情都是可以通过人力克服,唯独对于自然环境,人力就显得无比渺小。 要想更好地完成三年的援藏任务,王鹏认为强健体魄还是必须的。他当时是与金家声商量,看兵站是不是可以把军训当作军民共建的一个内容,定期派战士给县里的援藏干部们搞搞军训,增加一下体魄。 金家声觉得这个主意是不错,但强身健体这个事,还是要天天坚持才行,他建议王鹏给大家搞些小运动量的体育锻炼项目,兵站则过一段时间来集中军训一次,这样效果更好。 赵小亮把王鹏这个通知传达出去后,前几天来的人都是三三两两,王鹏觉得效果不好,干脆让宋群个文件下去,不来的就考核扣分,这下好了,不光王鹏原先通知的都来了,连一些老西藏也来了,说是锻炼锻炼没坏处。 姜朝平让纪芳菲带来的种子,王鹏请程云青帮忙筛选后,自己在宿舍后坡开了一块空地,把这季节能种的种子种了下去,还插了一块“试验田”的牌子,与程云青两个隔三差五地在地里观察生长情况,讨论与内地种植时的差别,还一一作了记录,真的是被他当成研究来做了。 蒋燕监督施工的道路,进度很慢。 高原的日照时间与内地不同,天亮得晚、暗得也晚,因而上班时间比起内地晚了好几个小时,加上夏季中午的太阳辐射强烈,相对中午休息的时间也会比较长,一天也就那么四五个小时,工人是在那里像样干活的,进度自然就快不起来。 王鹏每天都要走这条路去纪芳菲那里,看着这个进度,心里就担心雨季来前施工完不成。 另外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就是文明卫生问题,尽管他和洛桑提过这件事,但建公厕只是提供一个讲个人文明的场所,属于治标不治本的事情,从根本上纠正思想观念才是关键。 为此,他又召集卫生局、村委会开会专题讨论这个事,并专门成立了一个文明办,由卫生局的人牵头,县城各村同时参与,从宣传文明卫生开始,力图要扭转不讲卫生的陋习。 光说不练一直不是王鹏的作风,在大力宣传的同时,他把县委的干部全部组织起来,联合兵站,走上街头开展清理卫生死角活动。 这边大搞卫生治理,那边道路施工进度的事,王鹏也没忘了盯上,援藏干部们又被他组织起来,跟他一起下到工地,和工人们一起干活抢进度。 同吃同劳动一个星期下来,王鹏终于找到了工人们干活不起劲的真实原因。 施工现场的工人几乎清一色为藏民,过去都经常干政府投资的施工项目,但十有八*九不能按时结到工钱,并且就算最后结到手,也会被各种理由克扣掉不少,所以,对他们来说,不干就意味着缺少这一块收入,干了却也不知道能拿多少,反正都是按天结算的点工,多拖一天自然是多一天收入了。 原因一找到,王鹏就找洛桑他们开会,还邀请了工人代表参加。 王鹏在会上强调一条,必须在雨季前完工;接着布置了一条,改点工为按工程量结算;最后承诺了一条,谁要是工程完工拿不到钱就找他要! 结果,会开完后三周,工程提前结束,县委班子成员一起上街验收,都对援藏干部的办事效率咂舌。 只是,工程结账的时候,萨杰又提出了把多余款项分给牧民的事。 第342章 回家化缘(一) 之前,王鹏曾找萨杰交流过这个问题,希望萨杰明白,专项资金不能挪作他用。?〔 <( 但萨杰始终认为,路可以不修,把钱分给穷人才是最重要的。 王鹏一直试图让萨杰明白一件事,救穷只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与其挪用不该挪用的钱去救穷,不如找出让穷人变富人的办法来,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济贫。 王鹏没料到,萨杰的情绪相当抵触,当场就对王鹏说:“你们这些援藏的,一天到晚嘴上喊着帮扶帮扶,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我们富起来啊!” 所以,萨杰在会上再度提出这个问题时,王鹏想了想对他说:“你给我一年时间,如果一年后,日土县的牧民收入没有提高,那么以后你要怎么分援建项目的钱,我都不拦着你!” 萨杰直视着王鹏的眼睛问:“当真?” “当真!”王鹏肯定地点头。 “好,我信你一次!”萨杰说。 万培龙为王鹏捏了一把汗,“王书记,一年时间,在这里能干多少事啊?眼看接下来就是雨季,再下去就是冬季了,夏季来临前,连路都是封闭的,就算你有办法也做不了事情啊!” “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王鹏坚定地说,“日土守着那么多的宝贝,要是富不起来,那真是没天理了!” 不过,王鹏也明白,自己无论要做什么,钱还是挡在道上最大的阻力,他得先想办法把钱搬来,再为日土把舞台搭起来才成。 他和索朗商量了一下,又去狮泉河向辛华作了汇报,然后就直接取道拉萨飞回天水,奔梧桐化缘去了。 王鹏突然回来,令年柏杨既高兴又意外。 王鹏也不客气,开口就请年柏杨帮忙,看能不能合作在日土县搞个白绒山羊的饲养基地,当然,他希望这个项目由曲柳镇来合作,这样,还可以让日土的羊绒直接通过曲柳走向全国,而曲柳还可以通过羊绒创汇,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 “哈哈哈,你这小子,才去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亮点啦?!”年柏杨连连指着王鹏说。 “我现的可不止这一样啊,年书记!”王鹏笑得有点神秘,“这个高原边陲小县,浑身都是宝,只可惜藏在深山中,因为恶劣气候、环境条件的影响,无人识得罢了!” “这么说,除了羊绒外,还有其他好东西?”年柏杨问。 “不错!”王鹏点头,“矿产资源丰富,还有不少的盐湖,景色也相当迷人。” 他忽然叹口气说:“要不是目前路况太差,我真想带几个旅游公司过去好好推广一下!” 年柏杨朝他看一眼道:“你特意回来找我,说了个项目还要特意指定曲柳做,那找我岂不是多余?你呀,也别卖关子,有话直说,到底想找我干吗?” “我是想啊,梧桐能不能帮忙搞个投资考察团,过去看看。”王鹏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张纸,“这列了个行业清单,您看看!” 年柏杨瞧他一眼接过纸,仔细看了后,笑道:“你不但有备而来,而且还胃口不小呐!” “您不知道,我调研以后现,那里简直处处是商机,就是藏得太深,还没人现。”王鹏嘿嘿一笑,“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反正是要找人支持,当然是选娘家人喽!” “你少来这一套,怎么,我如果不答应,你还另外找别的地方?”年柏杨笑骂。 “不敢,不敢!”王鹏摇手说。 “这样,羊绒的事你直接找邱强和朝平,至于这个,”年柏杨扬了扬手中的纸,“等我和唐其风商量一下,安排好人选,等你走的时候,把这个考察团一起带过去,你看怎么样?” “那可太好啦!”王鹏双掌一击,“谢谢,年书记,随时欢迎你到日土县作客!” 年柏杨开怀大笑,“这就推销上了啊!” 与年柏杨谈定,王鹏先匆匆回家看了秦阿花,陪他聊了一下午,然后就急急地赶到宁城联系了东子和李泽,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之所以没去李泽办公室,而是约了私下见面,王鹏就是因为自己要先听听李泽的意见,再决定是不是开口向宁城市委讨钱来帮日土县修整各区的道路,尤其是日土县境内的219国道。 回来的时候,王鹏在拉萨找了家酒店洗过一个澡,但毕竟拉萨也是高海拔地区,王鹏洗是洗了,因为用时短,他老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把身上的泥垢洗干净。 因而与东子联系后,他就去东子公司拿了东子家的钥匙,过去认认真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把自己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洗了个干净。 晚上不但李泽来了,听到消息的赵放和卓仕璋也一起赶来,结果说是王鹏请客,最后付账的却是东子。 王鹏把自己想请市里支援修路的事一说,李泽说:“要致富、先修路,这个思路是对的,问题是援建资金按十年期限分三批投入,你们一批三年任期,过多投入在你这个任期内,后面两批的资金募集就有难度,常委开会就未必过得了。” 这话听得王鹏有点沮丧,不过赵放却说:“这也不绝对,旧项目没完成的话,要求投资建设新项目是困难点,但既然第一个项目已经完成,那么再申请新项目也没什么不可的。” 东子这个时候开口说:“怎么说都是我们宁城出去的,市里总是要扶持下吧?这样吧,我们公司在计划外捐助一批施工设备,权当支持王鹏工作了,怎么样,李市长?” 李泽笑笑说:“施工设备对你来说还不是牛身上拔根毛的事情?”他面对着王鹏说,“真正的财神爷在你身边坐着呢,你还不找他多要点?” 王鹏尴尬地笑笑说:“我这次回去,打算在这里组织一个企业考察团一起过去看看,日土的投资机会还是很多的,我可不想就这么开口问李总要钱,总得让他看到点实际的东西,让他心甘情愿地把钱投过去。” 其实,王鹏心里清楚,让企业拿钱远比问政府要钱容易。 对于企业来说,你只要让他们看到商机,那些猴精似的企业老总,闻着味儿就会去了,根本不用你花大力气游说。 政府就不同了。每一分钱不是从财政上划出来的,就是从企业募集来的,扔到几千公里外的地方去,支持的是援藏干部的政绩,对当地政府班子而言算不上政绩,至多只是完成了一项政治任务,所以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就算李泽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 不过,王鹏毕竟是李泽看好的人,赵放又在边上敲了边鼓,这个忙,李泽还是要帮的,至于帮多帮少,王鹏也不能嫌了,得当一份心意来掂量。 知道王鹏回来,次日又是休息日,姜朝平就问明余晓丰有没有安排,如果没有就帮忙接王鹏去曲柳一起聚聚。 余晓丰在王鹏援藏后,被年柏杨调到身边当了秘书,毕竟是王鹏**出来的人,所以也算是深得年柏杨喜欢。 车子才开在半道上,王鹏的呼机就响个不停,都是不一样的电话号,也不知道都是谁的,王鹏随便报了几个,余晓丰听了就告诉他,他回来镇里都传开了,好多人都等着请他吃饭呢,有几个梧桐的,以为他昨天就回了曲柳,特意赶过来却扑了空,一直等着。 “谁啊,特意从梧桐赶来等?”王鹏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是来化缘的,却弄得好像士兵凯旋似的。 “好像是审计局的严局和财政局的周局。”余晓丰说着突然顿一下,“噢,您还不知道吧,张佑炳出事了。” “哦?”王鹏一愣,昨天年柏杨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提这事。 “就是为财政局大楼的事。中央最近不是文禁建设楼堂管所嘛,财政厅下来检查,正好橡胶厂刚刚与财政局办完转让手续,厅里做了通报批评,并且要求市局对这个项目重新审计,一审就审出事情来了。”余晓丰说,“橡胶厂那个金厂长,贪污工程款,还向施工单位索贿,立案以后又为了立功,把张佑炳咬了出来,据说是给了张佑炳五十万。” 王鹏听到这里暗暗摇头,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问题的总是要翻船的,这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为官必得将心放正了,前途与钱途只可取其一啊。 王鹏原以为到曲柳定是直接把他拉到哪个宾馆、饭店的,没想到竟是先把他送到了镇政府,邱强与姜朝平带着四套班子的人都在等他,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太隆重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耽误大家的休息!”王鹏下车就说。 “呵呵,这可不赖我们,是年书记关照的,说你有合作项目要与我们谈。”邱强笑着说,“会议室去坐吧。” 不管过去有什么不快,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利益冲突,自然就有了老朋友相见其乐融融的氛围,整个座谈过程都是轻松愉快的。 王鹏谈了自己在藏区的经历与见闻,也说了合作的想法,双方就具体的合作方式、内容、投资金额作了讨论。 姜朝平还给了王鹏一份意外的礼物——曲柳工业公司捐赠给日土县政府一台丰田越野车。 第343章 回家化缘(二) 王鹏拿着姜朝平递给自己的车钥匙,呵呵笑着说:“说真的,你现在给我这东西,我还真想把它卖了变现带回去,那样更实际些。[ ( ”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说他也有穷疯的时候。 座谈结束,一大帮人分乘几辆车,浩浩荡荡地开往木桥。 郑翔老早等在了路口,看见车队开来,老远就在那里挥手示意。 “哈哈,现在该称呼王书记了啊!”郑翔迎上王鹏,握住他的手说。 “呵呵,一个称呼而已,不用太认真,老哥要是愿意,喊我小王都行。”王鹏笑道。 郑翔连忙道:“那哪成啊,规矩还是要有的,再怎么你走前都已是我领导了,现在又提了处级,三年后回来可就得提副厅了!” 郑翔的话,一下点醒了王鹏。 今天这一大帮人的热情也不是毫无缘由的,虽说一来是因为大家原本就关系熟些,最大的原因还是大家都对王鹏三年后的去向有着一定的预期,现在的热情就是为了将来提前作的感情投资。 难怪姜朝平大手笔地送日土一台车,邱强和曲柳四套班子的人连眉毛都不皱一下,道理也是显而易见的了。 这多少就让王鹏有点预支未来的感觉了。 一踏入郑家小院,就看见姜淳与严阳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王鹏大声道:“你俩很乐惠啊!” 姜淳与严阳闻声一起过来与王鹏握手寒暄,院门口好一番热闹过后,众人才都进了院子。 “听说,你才去就在鬼门关闯了两回?”姜淳等王鹏入座后问。 “呵呵,这几千公里外的事情都能让你听说,回头你也别当什么财政局长了,干脆直接当情报局长算了。”王鹏笑言。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老万是我在财校培训时的室友,你们那点事,早在我们财校一帮人当中传开了!”姜淳道。 “这个老万,在日土讲得还不够,还得传回来说,我可真服了他!”王鹏笑着摇摇头。 姜朝平这时插道:“要不是这个传说,我哪会想到给你们捐车子嘛,说起来,这里面倒要算上老万的一份功劳。” 众人一阵大笑。 严阳等大家笑完了,才对王鹏说:“王书记,我和老姜啊,不像老邱、朝平他们镇里面财大气粗的,掏不出钱,出力你不会嫌弃吧?” 王鹏呵呵一乐,“怎么个出力?难不成,你想跟我一起进藏,帮着修路干活去?” “那倒不至于。”姜淳说,“我们商量了一下,估计你那地方也没什么财税、审计方面的人才,不如就由我们帮你培训,你只要把人派过来,这个接待费用全部由我们来承担,至于来回差旅费,我们已经向年书记汇报过,可以从募集的援藏基金里面列支。” “真的?” 这对王鹏来说,又是个意外的收获,看得出,昨天与年柏杨见面后,年柏杨花了不少功夫在帮自己。 “当然真的,你回去以后就可以安排,具体工作可以由我们局和局之间直接对接,你只要动动口就行。”严阳补充道。 “好好好,待会酒上来,我先要好好敬你们俩!”王鹏笑道。 “不像话啊,我们曲柳出钱又出力的,你却要先敬他们!”坐在一边一直没出声的何小宝,斜刺里插了一句。 邱强也是似笑非笑地说:“他敬他们,我们罚他!” “呵呵呵,我认罚我认罚,今天你们都是老大,说什么是什么!”王鹏不停地点着头,心里想着,只要能弄到钱,今儿个他就算喝死在这儿,也不过是多死一回罢了。 何小宝撇撇嘴说:“罚他真是便宜他了,修国道啊,想想得多少钱!” “等等,你说什么?”王鹏一下打断何小宝,“我没听错吧,修国道?” “怎么,不想要这钱了?”邱强促狭地看着王鹏,“那我回头就跟年书记汇报,是你自己不要的。” “哎,别啊,把话说清楚嘛,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呢,你可别套我!”王鹏叫道。 姜朝平笑着摇头:“你们也真是,别逗他了。年书记说你想修路,县里没钱支持,让我们曲柳想想办法,说好歹曲柳能有今天与你的功劳分不开,让我们就当是支付利息给你。” 王鹏心里突然有点酸涩,不管曲柳这帮人心里想的是哪些目的,但至少他们此刻真的是在帮自己,这就足够了。 他做事冷静,但也难免感性的时候,这会儿话说到这份上,加上心里的那点感慨,人当即就站了起来,竟是朝着众人鞠躬致谢。 大家连忙摆手,让他不要这么客气,否则就见外了。 正说得热闹,郑芳过来喊大家上桌开席。 于是,一大帮人分两桌坐了,王鹏被拥着坐到主桌,又推辞不过地坐了主位,然后各人才都入座。 王鹏也是说话算话,酒一上来就先敬了姜淳与严阳各三杯,然后又对着曲柳众人自罚三杯。 在座一帮人等,姜淳、严阳、邱强、姜朝平都是平级,但今儿在木桥就算是坐在曲柳地盘上,邱强作为书记又明着高了其他几人一头,因而被推举着说点开场白什么的。 邱强虽然推辞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讲了一堆“大路货”的套话,然后大家互敬三杯开场酒,才算是真正开吃了。 喝酒自由挥,王鹏就惨了。 以前无论在镇里还是县里,喝酒多了,多少总有人挡一下。 这回他一个人从日土回来,身边一个可以挡酒的人都没有,除了自己硬挺着是别无办法的,何况今天定下这么多援助计划,这酒他就当然的要喝好。 王鹏喝得快要倒下时,他依稀像是看到了莫扶桑的身影。 第二天醒来,见自己睡在郑家的客房,揉着头到窗口想呼口新鲜空气,一眼就看见莫扶桑在楼下院子里吃早餐,他不禁笑了,看来昨晚喝得还不算太离谱,醉倒前竟还能认出人来。 莫扶桑看到王鹏下楼来,就朝他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到那边一直不给我打电话,回来也不来见我,这是准备和我闹哪样啊?” 王鹏也不跟她斗嘴,拖了凳子就坐在她边上,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问:“你吃什么呢?我也吃点,饿空了!” 说着就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去拿莫扶桑的碗。 莫扶桑抬手往他手背上打了一下说:“要吃自己去盛,别吃我的!” “就是要吃你的!”王鹏说着嘴角勾了勾,在莫扶桑脸上轻啜了一下,趁她没反应过来,拿过她的碗送到自己嘴边,吸溜着就把一碗薄粥给喝了下去。 莫扶桑突然叹了口气说:“要不,趁你这次回来,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王鹏拿碗的手停在半空中,直到莫扶桑把碗接过去,他才说:“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后再说结婚的事吗,干吗突然提这个?” 莫扶桑转过脸不看他,低头掰着馒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把证领了,心里踏实点。” “你在担心什么?”王鹏问得自己的心都颤了一下。 一个馒头被莫扶桑掰成了一堆碎屑堆在桌子上,她拍了拍手说:“没担心什么,就是突然这么一想,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当我没说过。” 王鹏听她这样说,就觉得里面有赌气的成分,心里便自己先慌了三分,担心莫扶桑是不是对纪芳菲的事多少有点知道。 “你如果坚持要现在领证,我不会不同意,总之你高兴就好。”王鹏说得毫无底气。 莫扶桑睨他一眼,叹了口气站起来,去帮他盛了碗粥,“吃吧,这样的白米粥,在藏区可吃不到。” 王鹏笑笑接过碗,就着馒头,把一碗粥又是吃得一点不剩。 这一日,王鹏和莫扶桑一起分别去看了莫辰天和雷琳,然后又去看了张冬海夫妇,晚上又与东子、刘胖子、四*人帮一起在得意楼吃饭。 东子已经决定这次要跟王鹏一起入藏,一来是去日土考察,二来想去拉萨看看孙梅梅的生意究竟做得怎么样。 王鹏这次回来目的已经基本达到,所以也不打算多作停留,周一上午与年柏杨再碰了个面,下午与考察团一行人开了个座谈会,然后从翁丽华那里取了机票,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临行前一天晚上,高建伟来看王鹏,又给他带了不少种子来,这让王鹏很是欣喜。 莫扶桑陪秦阿花一起送王鹏上了县里特意帮考察团租的大巴,车开出很远了,王鹏还看见她们站在路上不肯离去。 靠在车座上闭了眼睛,王鹏想起纪芳菲说的“偷来的时光”,此刻莫扶桑渐渐模糊的身影,使王鹏觉得纪芳菲的描述是如此的准确,但又不够到位,确切来说,是他偷了她们俩的时光才对。 一路上,坐在王鹏身边的东子似乎一直在打电话,王鹏听他笑得时候多,说的时候少,猜想电话的那头应该是个女子,一个似乎是令东子动了心的女子。 王鹏组织考察团前往日土,消息惊动了阿里地委,辛华专门派人包了车来拉萨接他们,一行人才出机场,就见了阿里地委秘书长和地委办公室的人。 而王鹏竟在接机的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微笑着向他这边走来。 第344章 未表明身份的专家 来人正是一度失踪的孙梅梅。[ ?[? [ “阿嫂!”王鹏扔下众人就朝孙梅梅跑过去。 东子跟着王鹏一起走了过去,同时还对王鹏说:“人家离婚都多久了,你还叫阿嫂!” 王鹏哪有工夫听他说这个,一把拉住孙梅梅左看右看的,“以后再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别再这样一个人处理,万一出点事,我怎么跟你们家里交代啊?!” 孙梅梅咯咯笑着说:“怎么你的口气听起来像我阿哥了?”接着又嗔道,“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跟我联系!” 王鹏不好意思地说:“一来就忙得不行,再加上通讯实在不怎么样,所以没联系。” “行啦,别解释了!”东子拍了王鹏一下,“快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王鹏奇道:“你不跟我一起走了?” 东子摇头说:“我在拉萨先待几天,梅梅有桩生意,我们要一起去谈。曲柳送你们那车不是冯海波在开过来吗?等他到拉萨休整后,我跟他再一起去日土。” “这样也好!”王鹏点点头,又对孙梅梅道,“如果你抽得出时间,到时就和东子他们一块过来。” 孙梅梅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催促他快走,让那么多人等不好。 由于考察团人数不是太多,总共连东子也才八个人,到阿里由地委出面举办了一个欢迎会,在狮泉河住了一晚,便由地委办公室主任边巴旺堆陪同一起前往日土。 考察团这七个人中有一位是做外贸的,姓钱,说话也是开口闭口与钱有关,大家叫他钱串儿;两位一直从事酒店经营的老板都很风趣,一位姓许,一位姓邵大家便按着职务称他们许总、邵董;另一位做旅游的,很健谈,曾经背包去过藏南,第一次来藏北,因为姓胡,自来熟地让大家叫他胡导;还有三位都是职业投资人,分别姓周、姓翁、姓张,一路都上不到万不得已,这仨基本就是不开口说话。 从狮泉河出前,王鹏就给索朗打了电话,知道有那么一批人过来,索朗早就带了人迎在进日土的大路口,藏汉两族的干部都是手捧哈达站在路的两边。 这个阵势即使援藏干部到的时候也没出现过,不少老人和小孩过来看热闹,站在干部们身后,瞪着大而圆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期待有几分好奇。 考察团一行人下车看到这个迎接的场面,心里一下都热乎起来,刚刚还在车上喊着头痛胸闷的钱串儿第一个跑下车与索朗握手拥抱。 照例先是座谈会,会后,索朗把大家全部请到他家里,以藏族传统的方式招待了远道而来的贵客。 由于县里没有旅馆、招待所之类可以安排住宿的地方,七名考察团成员被分别安排到县里的七家藏族干部家中住宿,食宿费用则由梧桐方面报销结算。 日土的简陋、单调还是令钱串儿等人大感吃惊,连曾经到过藏南的胡导都说这里比起藏南更加落后。 由于身体不适应,周先生和邵董在次日就病了,幸亏现及时送了医院,萨杰让自己的女儿尼玛帮忙在医院照顾。 王鹏白天陪同其他人与援藏干部见面座谈后,又一起去德汝走访了一圈,回来后大家一道往医院看那两位生病的成员。 许总看尼玛忙进忙出的,想对她表示感谢,便问了一声:“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尼玛正忙着把邵董刚刚呕吐的东西拿出去倒掉,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尼玛。” 许总似乎愣了一下,又像是没听清,总之是他又问了一声:“你叫什么?” 尼玛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清晰地说:“尼玛。” 王鹏看到许总的脸色都变了,正诧异他是怎么了,一旁的胡导却哈哈大笑起来,用手肘撞撞王鹏说:“王书记,借你包里的纸笔用一下。” 王鹏虽不明就里,但还是从包里拿了笔出来,又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纸递过去,只见胡导刷刷地在纸上写下“尼玛”两个字递到许总面前。 许总看了之后,七尺高的男人竟是一下脸就红了,还不好意思地朝尼玛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皮,然后才说:“尼玛姑娘,谢谢你!” 王鹏问胡导:“怎么回事?” “哎呀,王书记,你还没明白过来啊?”胡导瞪大了眼睛看王鹏,“谐音,谐音惹的祸!” 王鹏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给大家讲了一则在援藏干部中间流行的,也是有关人名谐音引起的笑谈。 说某地的领导进藏看望援藏干部,视察的时候正遇到一位藏族值班员也在场,领导便与值班员聊了聊,最后还问了他的名字。 值班员回答说,忘啦。 领导竟是一阵心酸,觉得缺氧对人的记忆危害真是大,连长期生活在高原的当地人都这样,不要说水土不服的援藏干部了,因而动情的说:“同志们,战斗在高寒缺氧的雪域高原,你们真的辛苦了!”随即又关切地拍着藏族值班员的肩膀说,“这小伙可真幽默,不过,自己的名字可不能忘了啊!” 陪同的人这才知道领导误会了,因为那小伙名叫旺拉。 小笑话一讲,病房里气氛一下活跃起来,连躺床上的俩病号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王鹏继而说:“把大家拖到这高寒之地来,还害得两位生病住院,真是对不住!我先代表日土县委、县政府和日土的老百姓谢谢各位!” 许总立即挥下手说:“王书记可别这么说,这里虽然落后了点,但政府只要真有信心进行建设,把日土向全国推出去,那这里就是商机无限啊!” 胡导难得认真地说:“不错。我看这里的旅游有搞头,关键是要让这里的人转变思想观念,得拿出点我们汉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心劲来。” “就是,捧着宝贝饿肚子,我都替他们可惜。”钱串儿说。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翁先生这个时候问王鹏:“王书记,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看看硼砂矿?” 床上躺着的周先生和坐床边的张先生同时把目光投向王鹏。 王鹏知道,这三位才是真正有钱的主,比起钱串儿、胡导、许总、邵董他们要来这里找钱,这三位可是最有可能把钱投进来的人。 “等周先生病好了吧。”王鹏说,“从县城到矿区路很不好走,雨季又到了,如果没有好的身体上路,太危险。” 周先生立即摇摇手说:“没事,他们俩位去看也是一样的。我来主要还是看他们的意见,不瞒你说,老张是搞地质的,这次特意带了部分先进的设备过来,你这地下有没有宝贝,值不值当我们把钱扔进来,他才是最有言权的。” 王鹏这才知道这三位不但手里握着钱,竟然中间还有一位高人在,当即上前握住张先生的手说:“张工,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千万莫怪啊!” 张先生全名叫张德宝,原是运河省地质勘测局宁城地质大队的高级工程师,与周先生是大学同窗,周先生八十年代下海家,靠的就是在西南开采玉矿,五年前地勘局开始搞三产,周先生便找到张德宝谈合作,由地勘局找矿,他投钱,开采后四六分成。 大家这才知道,周先生他们三个,只有周先生是真正的投资人,张德宝与翁先生都是搞学问的,翁先生其实是张德宝的助手,叫翁南。 王鹏是真没想到这一节,加上周先生他们确实口风紧,所以这会儿知道了更是狂喜。 日土有砂金矿,外界是早就知道的,但其他矿产一直没有太明确的勘测数据。王鹏知道这里有硼砂,完全是因为在阿翁错调研的时候,听当地村干部讲起,前几年有几个搞地质的人到这里来玩,带了一些样品回去,后来再来时说,这里估计有硼矿,但是因为交通等问题,这个事情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王鹏虽然欣喜,但现实问题还是不容忽视,“我现在最怕的是找到了宝贝,也因为交通而搁置啊!” 周先生喘着气说:“王书记,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这里的东西有开价值,我公司里的人会进行专门评估,只要具有可行性,这个交通出路我来投!” “真的?”王鹏的心狂跳了数下,这可绝对是豪言了! 但这也让王鹏立即意识到,周先生只怕没有跟自己全部交底,他们很可能对这里的矿产资源事先就有一定的手头资料,这次其实是来确认的,这中间的利润恐怕真的难以想像,否则谁会愿意生意都没做,就承诺帮你修路的? 王鹏脸上是什么也没露出来,除了诚恳地表示感谢外,又问及张德宝,这个勘测过程按理应该是个不短的过程吧? 张德宝笑着说:“如果这次和贵县的商谈顺利的话,我们勘测队的同志稍晚点就会过来,到几个矿点去实地采样,然后装运回去进行详细的分析。” 王鹏暗想,看来他们的确是有备而来的了,而且宁城地勘大队是省地勘局的直属单位,既然参与这事,只怕省市两级都多少知道这件事,这后面的商谈,他倒是要好好推敲推敲了,涉及到各方利益的事,大意不得。 第345章 矿源 王鹏他们上次下乡出车祸后,县里就再没有像样的车子,梧桐送的车子又还在路上,这个时候要带考察团的人下乡,王鹏只得求助于兵站。 好在兵站一向与地方上来往密切,加之金家声本就是运河人,得知家乡人过来考察,就是王鹏不请他帮忙,他也是主动要来的了。 王鹏与金家声讨论制定路线后,纪芳菲赶来说也要去各乡转一下,她手上的项目也得抓紧确定具体落户哪个区了。 萨杰虽然对王鹏不同意把援建资金直接分掉意见很大,但是看他拉了这么多人来,真有在日土大干一场的打算,心里倒也有了几分认同,主动要求一起陪考察团下去,毕竟他是当地人,对环境比王鹏更熟悉,加上最近边境上不怎么太平,他一起去会更方便些。 人员确定后,才现一辆车不够,兵站也不可能再抽出车来帮忙,恰好东子来电话,说他和冯海波他们还有一天就能到日土,王鹏当即决定再等一天后一起上路。 许总和邵董这时突然提出他们不打算跟着去其他地方了,一来是邵董的病情有点加重,需要去拉萨的大医院治疗,二来是他们本就是做酒店,太偏僻的地方目前也不适合去投资。 王鹏见如此也不便相强,便请地委办主任边巴送他们去拉萨,直到他们走之前,王鹏都没有问他们有没有投资的打算。 许总临上车前,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对王鹏说:“王书记,我们做酒店的,不适合在这种小地方投资,不过,我有朋友也是开饭店、旅馆的,虽然不是大生意人,但到这里投资开几家饭店、旅馆应该没有问题,我回去后马上就帮你联系,让他们过来看看。” 王鹏连忙说:“那就请许总费心了!” 邵、许二人对日土投资不感兴趣,但东子和孙梅梅到了以后,孙梅梅直接就对王鹏说:“就你这一条街的地方,我们自己做就解决问题了,你搞得这么辛苦干吗?” 王鹏哑然,“阿姐,你现在真财大气粗了啊!” 孙梅梅呵呵笑道:“我这是慷他人之慨呢,反正是你的钱,我管花不管挣。” 东子笑道:“你别害他了,回头说他不廉政,这些年就白辛苦了!” 孙梅梅吐了吐舌头,不再讲下去。 不过,这倒真提醒了王鹏,立刻对东子说:“你这些年一直在搞开,你看看,这条街交给你来搞开,能不能成?” 东子瞪他一眼,“每次你缺钱的时候就挖坑让我跳,以为我是财主啊?” “少来,你又不是慈善机构,真没赚头,你会往下跳?”王鹏回道,“给句实话,我心里也好有底,该怎么个搞法。” 东子叹口气说:“十年吧,再过十年也许会起来,你这三年任期里要想都干好,怕是难!” 王鹏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向上一扯,“那我也别想一步到位的事了,先把沿街的房子全部翻建一下,走低端路线吧,等商户们尝到甜头了,自己也会想着要往高处走。” 三人走在大街上,王鹏指指路边墙根晒太阳、念经、聊天、嬉闹的老少,“看见没有,闲得慌,给他们找点娱乐都是好的。” 说着他仰头看了看蓝天,继续道:“最近援藏干部中好些人情绪低落,想家的人越来越多,工作也没心思了。说穿了,还是这里的生活太单调,我是不仅要把这里的经济搞上去,也得把我们这支队伍的人心给捏住啊!” 东子停住脚步,指了指孙梅梅说:“梅梅在拉萨的生意正告一段落,干脆过来帮他一下吧,开个饭店先搞起来,从丰富他们的餐桌开始。” 孙梅梅笑道:“好啊,这个简单。” 王鹏撇撇嘴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儿没什么新鲜蔬菜,生活用品都是南疆拉过来的,碰上冬春两季封道,你这饭店开着也没东西吃。” 孙梅梅噗哧一笑,“难怪人家做酒店的要逃走了,连你自己都没信心嘛!放心吧,我打算开就自有办法,你后面坡地上不是种了蔬菜吗?我们可以扩大种植范围啊,事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就不信种不出适合的品种来,咱们那边冬天都用大棚,这里也可以想办法弄暖棚。” “这主意好!”王鹏双手一拍,“阿姐,那就讲定了,你不能走了,这事交给你啦!” 第二天考察团出的时候,孙梅梅来送,纪芳菲把自己宿舍的钥匙递给孙梅梅,说已经关照局里的人,待会就去帮孙梅梅搬东西,与其住在人家家里,还不如住她那里自由些。 孙梅梅笑着接了,让东子、王鹏他们路上多照应女同志,胡导坐在车上开玩笑,说孙梅梅干脆也一起去得了,多个女同志多份热闹,被东子在头上猛拍了一下。 与冯海波一同来送车的,还有袁洪建,不过,他没跟考察团一起下乡,由金家声安排搭了前往狮泉河的车,当天就回去了,走前给王鹏他们这批援藏干部留下好多吃的用的,说是临来前镇里大伙捐的,还说毛衫城不少商户捐的东西是自己托运过来的,估计也快到了。 这次下乡虽然已值雨季开始,路上时晴时雨,状况频出,但较之王鹏他们上一次的险象环生,却又都算是小儿科了,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陷车,弄了四个多小时才将车推出来。 不过,张德宝、翁南的收获颇大,在各乡都找了不少的样品,尤其在东汝的盐湖,张德宝硬是多逗留了一天,王鹏看他那种兴奋莫名的表情,心里也犹如初恋时小鹿乱撞一般,猜测着这里的现必定是有着意料之外的惊喜。 果然,那晚,一行人借宿在藏民的帐篷里,张德宝睡不着,到帐篷外抽烟,正遇上也一个人在外面抽烟的王鹏,俩人便凑一堆儿,点牛粪取着暖,边抽烟边闲聊,话题就落在张德宝的现上。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就来过阿里。”张德宝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长期的地质演化,以及频繁的岩浆和火山活动,使得这一地区的地质构造变得相当复杂,形成了多样的沉积环境,因而也造就了有利的成矿地质条件。” 王鹏在一旁静静地拨弄着火堆,仔细地听着张德宝说那些专业得令他很多都明白不过来的地质名词,但这都并不妨碍他认真的听下去,他相信,张德宝今天会如此感慨,一定是现了令他追寻已久的东西。 “……经过这么多年的地质勘查,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地质资料来看,这一地区的矿产资源远不止现在现的这些,这里除了大家津津乐道的砂金矿,其实铜、铁、硼矿的含量也相当丰富,甚至是绝对优势的品种。另外……”张德宝的神色兴奋起来,“这里竟然还有含量丰富的锂矿!” “锂矿?”王鹏对这东西有点陌生,虽然他敢肯定这是张德宝兴奋的源头,但到底这东西为什么令张德宝兴奋,他就猜不到了。 张德宝朝他笑笑说:“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东西,这很正常。过去,我们国家只把锂工业和军事工业联系在一起,锂矿的产地是极严格的军事秘密,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全球贸易的加快,大家才慢慢现,锂化合物具有广泛的应用性,而全世界有锂矿资源的国家才不足十家啊!” “全世界不足十家?”王鹏惊讶地张大了嘴,呼吸一下困难起来。 “你不用惊讶,这是事实,而且,就目前的现来看,我们国家也不是世界上储量最丰富的,但全亚洲我们也算是别无分号了。”张德全将抽完的烟蒂扔进了火堆。 “张工,你今天似乎特别兴奋,是和这个锂矿有关吗?”王鹏终于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张德宝郑重地点点头,“不错,据初步判断,这里的盐湖应该是锂矿,进一步的结果必须等回去分析后才能最终确定。” 王鹏抽烟的手有点抖,脚底下踩着这样的稀缺资源,这里的人们却是一无所知! “张工,我能问你件事吗?”王鹏狠狠地吸完最后两口烟,将烟蒂踩灭,看着张德宝认真地问。 “请说。”张德宝转头看着王鹏说。 “省市两级政府知不知道地勘局和周先生合作,来这里做勘测?”王鹏问。 张德宝沉吟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们局一直是省直属的全额拨款单位,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王鹏点了点头,“那么,如果证实这里确实有矿可采,谁来谈项目合作?” “我们和周先生的合作一直是技术入股,基于一直以来的合作关系,我们和他没什么要再谈的,所以,正式谈应该是你们和他谈投资的事吧。”张德宝说。 “张工,非常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有得我好好消化一番了。”王鹏说。 此刻,王鹏的心里其实已经是波涛翻滚。 张德全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王鹏听懂他的弦外之意,这次的投资,实际上是省市两级政府和周先生的一个合作项目。 面对如此优质的项目,难道真的仅仅就把投资引来就行了? 王鹏陷入了沉思之中,连张德全什么时候回帐篷的,也没有觉。 第346章 直率的萨杰 “你怎么坐在这里不去睡觉呢?” 纪芳菲不知什么时候出来坐在王鹏身边。 “这么晚,还不睡?”王鹏看着纪芳菲问,她的脸色自从来了以后一直不好,过去始终红润的嘴唇,如今完全被绛紫色所替代。 “睡不着,总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吃药都不管用。”纪芳菲苦笑了一下,靠在王鹏身边。 “东子他们有带了维生素片过来,你每天吃点吧!”王鹏说,“回头我拿给你。” “别!”纪芳菲摇摇头,“你每天那么多工作,比我更需要。反正我的工作也不太累,实在不行多休息就是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长此以往,身体会垮掉的。”王鹏说。 “你不是每天在带我们锻炼吗?”纪芳菲笑笑说。 “这是两回事,别尽瞎扯一块去。”王鹏斜她一眼,“乖,回头拿给你,每天都得吃,听到没有?” “行啦,知道了!”纪芳菲将身子靠紧些,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海棠。 俩人静静地坐着,火堆里的火苗时明时暗,映得他们的脸也是忽明忽暗的。 天空很近,透彻得犹如一块黑墨,星星点缀其上,如光亮的钻石。 火堆完全熄灭的时候,俩人互相笑笑,分别回了自己住的帐篷,那情形如同草原上偷会的情人,喜悦中夹着淡淡的小伤感。 次日在返程的车上,萨杰破天荒地坐到王鹏身边,车上路后,他便对王鹏说:“王书记,昨晚我听到你和张工程师说的话了。” 王鹏心里一震,脸上却是很镇静,“怎么,有什么想法?” 萨杰打量王鹏一阵说:“你们内地人真是来帮我们的吗?” 王鹏的眉毛挑了挑,微笑着说:“萨杰,《格萨尔王》里不是有一句话嘛,真理与河谷深且远,谎言和鼠尾细又短。如果我们不是真心来帮你们,谎言很快全会露出它短小的尾巴!” 萨杰惊愕地看着王鹏,嘴张了又张,许久才说:“一言失口无法捉住,利箭射出不再回来,我为自己刚刚的言语,向您道歉!” 王鹏笑了笑说:“一个人做不成事,一根柴燃不起火,只要我们藏汉兄弟同心协力,还怕日土的百姓过不上好日子吗?” 萨杰终于吓唬笑了,“王书记,真没有想到,你对我们的谚语信手拈来,如果你不是有心帮我们,是不可能花这种心思的。” 萨杰是典型的藏人,说话直接,从不遮掩自己的想法。 这也是他一直不能很好与援藏干部相处的一个根本原因,他总觉得汉人讲话遮遮掩掩,不肯与人交心相处,缺少真诚。 在萨杰看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只要是心里所想,就该明白地说出来,哪怕证明自己错了,也可以立即认错。 因而,当他现王鹏能清楚运用《格萨尔王》里的唱词回答自己的问题,再想到他并不像过去的汉人干部,同样是不同意分掉援建资金,王鹏没有背地里使手段,而是当面拒绝了自己,尽管俩人意见相背,但他敬重坦荡的汉子。 王鹏自然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三言两语,在萨杰身上起到了这样大的效果。 但有一点他是现了,在回来的路上,萨杰对大家热情了许多,话也多了不少,一路讲了许多日土当地的风土人情。 快到县城的时候,萨杰再度问王鹏:“王书记,你们说的这个锂矿,到底是什么?” 王鹏想了想说:“这是一种软金属,可以用在很多地方,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稀有金属。” “那这是珍贵的宝藏喽?”萨杰的脸上泛起了光晕。 王鹏能够想像,这个问题在这些日子肯定一直萦绕在萨杰的脑海里。 他笑笑说:“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们怎么才可以把它变成财富?”萨杰问。 王鹏沉默了一阵说:“地底下的宝藏,不是说挖就能挖的,它属于日土,也属于国家,萨杰,你明白吗?” 萨杰看了王鹏一阵说:“王书记,你就直接告诉我,能挖还是不能挖?” 萨杰直率的性格,真的是既好又糟。 王鹏想了想说:“以后能挖,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王鹏指了指萨杰身上穿着的毛衣,“当你从羊的身上把毛取下来的时候,能直接当毛衣来穿吗?我们现了锂矿,还只是一个初步的判断,在开挖前还需要做许多的检测工作,才能确定是不是有提取的价值。只有做完了这些工作,才能决定挖还是不挖。” 萨杰的眼神一下暗淡下来。 王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只要确认,工作就能继续下去的。” “可是,那时你还在日土吗?”萨杰有点担忧地问。 王鹏没想到萨杰担心的是自己离开,不能使工作继续下去,立即说:“不用担心,即使我离开了,后面来的同志也会把工作继续下去的,援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十年二十年的事,你要有信心!” 他看萨杰点了点头,便又笑着说:“我们还是说点眼前就能做的事吧!” 萨杰的眼睛一下又亮了,“什么?” 王鹏指指坐在窗口后排的冯海波,对萨杰说:“冯总已经答应,在我们的高山草场投资成立白绒山羊饲养基地了,走之前他会和我们把协议签好,他回去后就会把第一期三十万资金拨过来。” “真的?”萨杰此时的眼睛完全可以用明亮来形容了,他转过身对着冯海波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吐杰切(谢谢的礼貌用语)!” 冯海波没有注意到王鹏与萨杰的对话,被萨杰突如其来的言语惊住了,傻傻地看着萨杰不知道做何反应,也不知道萨杰在说什么。 王鹏哈哈笑着对冯海波说:“海波,萨杰书记在感谢你投资建饲养基地!” “哦,哦,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冯海波双手顿乱摇,搞得车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考察顺利,一车人又全部平安返回,回到县城的当晚,孙梅梅就说由她作东请客,索朗、萨杰等藏族干部都立刻反对,都说怎么能让远来的客人请客? 孙梅梅咯咯笑着说:“我已经打算留在这里做生意了,以后你们每个人都是我潜在的客户,当然是要先请你们吃饭,指望着你们以后能照顾我的生意啊!” 王鹏笑着说:“那也不用急在一时吧,等你把店开起来,我们再去也不迟啊!” 一起来接王鹏他们的万培龙这时挤过来说:“王书记,你的这位阿姐是不得了啊!才几天工夫,日土县城的大街上,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啦!” 王鹏等人都是愕然,孙梅梅则是掩了嘴笑而不语。 还是赵小亮说:“你们一走,孙姐就去了狮泉河,拉了两张台球桌来,借着乌雅店门的空地,支了起来,把县城的年轻人都吸引了过来。”赵小亮说着就自个先笑起来,“她倒好,人家打台球,她在边上瞌瓜子闲聊,说到最后,居然把其中一家的房子给租了下来。” “啊?”王鹏惊讶地看着孙梅梅,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练得嘴皮子工夫这么厉害了。 赵小亮点头又撅嘴的,“这还是小意思,最绝的是,县里唯一搞运输的两兄弟,还帮她跑了一趟南疆,运了一车的水果、蔬菜来。” 众人听到这里眼睛都直了,纪芳菲推了推孙梅梅,“梅梅,你可真行啊,这季节跑南疆,轻易没人敢答应的。” 孙梅梅笑笑说:“哪个老板不想着自己的生意呀?雨季毕竟还没封道,走一趟只要小心点,还是值得的。” “老板?”王鹏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孙梅梅点下头,“我租房子就是为了开饭店,那两兄弟我给他们百分之十股份,是我的合伙人。” 东子这时“啪啪啪”地拍起手,朝王鹏歪了歪头道:“她敢一个人一路追货追到甘肃,再追到拉萨,这点事情对她来讲当然是不在话下了。” 王鹏这才挥挥手对众人说:“既然这样,今晚就到……”他看着孙梅梅,一脸的问号。 “梅香饭店。”孙梅梅知道他是要问店名。 “啊,到梅香饭店打牙祭!”说着坏笑了一下,“饭菜要是不香,我们以后概不付钱!” “臭二毛,竟敢这么损我,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孙梅梅一拳抡在王鹏胳膊上。 一群人于是嘻嘻哈哈地先散了,各自去住的地方梳洗暂作休息。 孙梅梅与纪芳菲一起回宿舍,半道上与王鹏他们都分开了,孙梅梅轻声问纪芳菲:“芳菲,你是不是和二毛在一起啊?” 纪芳菲一愣,旋即意识到孙梅梅定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看出了什么,脸上刹时飞起一片红晕。 孙梅梅见她这样子,当下就明白了,不由暗叹了一声:“怎么两兄弟都这样呢?!” 她虽说得轻,纪芳菲还是听见了,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孙梅梅摇摇头说:“没什么。”接着又道,“你既然回来了,我也租了房子,待会我把东西搬店里去住吧。” “不用的,我那宿舍两个人住完全没问题,我俩也能作个伴。”纪芳菲低声说。 孙梅梅本不想说,可到底没忍住,“你知道二毛有女朋友吗?” 纪芳菲立刻就点了下头。 孙梅梅瞪大了眼道:“知道你还跟他?你是想把他抢过来?” 第347章 是福还是孽 纪芳菲笑了一下,一个人往前走着,孙梅梅紧走了几步跟上她,自嘲地说:“虽然二毛叫我阿姐,但我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其实还真没资格管你们的事。<〈( ” 纪芳菲这才停住脚步说:“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多管闲事。只不过,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在哪里,我就想在哪里。” 孙梅梅有点动容,女人最容易被感情打动,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俩人沉默着往前走,直到进了纪芳菲的宿舍,孙梅梅才说:“二毛是个善良的人,我看着他长大,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待,无论怎样,总归是希望他好。” 纪芳菲笑着,“放心吧,我也希望他一直都好!” 孙梅梅抿下嘴,“不说这些了,你快点洗洗换下衣服,我们一块去店里,我还得赶在前面准备准备。” 纪芳菲拿水壶去倒了水,一边取衣服,一边问孙梅梅,“梅梅,你真要在这里开店啊?” “当然是真的,都做到这步了还有假啊?!” “可过三年小鹏就回去了,你难道要留在这里?” “三年后再说吧,明天的事谁又能在今天说准了呢?” 纪芳菲愣了下,随即笑道,“也是啊。”说着开了取暖器,站在边上脱了衣服擦身。 孙梅梅正取了自己新做好的菜单转过身来,便笑着说:“呵,你的身材可真好,要什么有什么啊!” 纪芳菲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下,眼里露出一些骄傲,“你也不赖啊,我在小鹏那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比你可差远了。”孙梅梅说着还挺胸比划了一下。 纪芳菲嘻嘻笑道:“要不你脱出来给我看看?” “去你的,想冻死我啊?”孙梅梅白她一眼,人却走到她边上,撩开大衣,又把胸前那两团圆球耸得更高了些。 “哈哈哈……”纪芳菲看了大笑,“要不我帮你脱?” 孙梅梅赶紧扣紧了大衣躲一边去,俩人打闹了一阵,纪芳菲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哎呀,别闹了,回头感冒问题就大了!”孙梅梅立刻拿起纪芳菲放在凳子上的大衣替她披上。 纪芳菲也知道感冒在这里不是闹着玩的事,赶紧草草地擦洗了一番,穿上衣服,梳了头,才与孙梅梅一起去饭店。 梅香饭店离乌雅的小店就两个门面的距离,泥坯的房子,两开间的门面,绿漆玻璃门上用红漆写了店名。 开门的是两个漂亮的藏族姑娘,店内的陈设很简单,但是窗明几净看着很舒服。 纪芳菲看到屋子前面搭了一个类似小舞台的高台,就指着问:“梅梅,这个干吗用?” “噢,你说这个啊!”孙梅梅把菜单交给门口一个叫梅朵的姑娘,然后走到纪芳菲边上说,“拉萨最近开了几家朗玛厅,有点类似我们内地的酒吧,又有点不同于酒吧,客人在下面喝酒,演员在上面表演节目,生意相当火爆。” “你是想把这形式搬过来?”纪芳菲问。 “也不全是。”孙梅梅说,“藏族是个爱跳爱唱的民族,搭个舞台让他们挥一下,增加点气氛,更有亲切感吧!” “有点意思!”纪芳菲说着就跳上台,自得其乐地跳起来。 梅朵见纪芳菲在上面跳,也跑过来,边哼边唱一起跳,孙梅梅在下面笑道:“我给你们放点音乐。” 孙梅梅音乐一放,门口另一位叫白玛的女孩也站不住了,孙梅梅由得她们在那里乐,自己钻进了后面的厨房。 王鹏与东子、万培龙等人走进饭店时,台上已不止纪芳菲她们三个在跳,店里的一名伙计多吉以及本来在外面打台球的几个小伙都加入了一起在跳锅庄。 王鹏看着台上的纪芳菲,跳得满头是汗,外套早被她脱了,露出里面一件紫色的高领弹力毛衣,配着她下身的黑呢长裙,细腰轻转,竟有一种脱俗的感觉,不由得就站在门口看得呆了。 东子推了他一把,手搭到他肩上,挤着他走进饭店,坏笑着附在他耳边说:“怎么,天天看还没看够啊?留神我回去告诉小莫。” 王鹏原本一脸向往的神态,一下就蔫了下来,讪讪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还背对着舞台。 万培龙、赵小亮早招呼着考察团的一帮人,呼啦啦都跑到台上凑热闹去了,东子拉了一张凳子在王鹏边上坐下来,掏出烟来点了递给王鹏。 “干嘛,我触中你心事了?”东子自己也点了根烟,眼睛则不停地在屋子里瞄来瞄去。 王鹏抽着烟,百无聊赖地吐着烟圈儿,“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东子收回目光看了王鹏一眼道:“你就是这个脾气不好,拿不起放不下!” “怎么拿?”王鹏瞪着他道,“一个从没跟人上过床的处女让我给破了,本就已经够有压力了,她还从头到尾什么都不要求!我是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啊!” 东子一下凑近了问:“搞错没有?她大你好多啊,居然没谈过男朋友?” “谈是谈过,问题是没干那事。”王鹏说。 东子长叹了一声,拍拍王鹏的肩道:“兄弟,保重!这事还真帮不了你,无论是她还是小莫,真的都不错,别人是遇不上,你却是两个一起遇上了,也不知究竟是福气,还是孽债!” “别提了,刚开始和她在一起,我心里还总觉得对不起扶桑。”王鹏掐了烟搓搓脸,“后来看她一心对我,就觉得俩都对不起,存心想跟她断了,偏偏她又追了来。” 王鹏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眼台上的纪芳菲,正好她的目光投过来,俩人都轻轻笑了笑。 “可现在,和她在一起,我竟然连对扶桑的那点歉疚都没有了。”王鹏苦笑了一下,“你说我是不是有点狼心狗肺?” “这问题你得直接问小莫,”东子说,“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纯情小白兔,这种问题回答不了。” 王鹏瞪他一眼,“既然不是纯情小白兔,那你就不要打孙梅梅的主意!” 东子面色一僵,“你看出来了?” “废话!”王鹏撇了下嘴,“你这段时间的心思都在脸上写着呐,还用我花心思看?” 东子的身子往下一挫,两条长腿甩了甩,“你还别说,从十几岁以后,我就再没有过这种感觉,竟然会为一个女人吃不香睡不好,你说我是不是中邪了?要说我见过的女人也不少了,比她漂亮聪明的有的是,怎么就偏她吸引我了呢?” 王鹏重新点了一根烟,才低声说:“东子,我真把她当亲姐姐看,你要真心爱她,就把一切都想好做妥了,再表现出来。你知道我哥已经伤过她一次,她再不能伤第二次了!” 东子皱了下眉,“你放心,我父母不是那种讲门第的人,如果我确定自己对她认真的,一定不会亏待了她。” “你……”王鹏刚又张嘴,纪芳菲跳着跑了过来。 看着脸颊绯红,满头大汗的纪芳菲,王鹏连忙把东子推到边上一个位置上,让纪芳菲坐下来,自己则起身去找她的大衣。 “快穿上,别回头着凉了!”王鹏找了大衣回来给纪芳菲披上。 赵小亮这时也走了过来,嬉笑着说:“我们王书记对纪局可真是照顾!” “我也很照顾你,你不知道吗?”王鹏在赵小亮头上拍了一下。 纪芳菲根本不理赵小亮的茬,只浅浅一笑,就指着台上跳得欢快的人群对王鹏说:“梅梅说搭这个台能让人觉得亲切,还真是这样!王书记,我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王鹏在她边上坐下,倒了杯酥油茶递给她。 “梅梅说,拉萨现在流行到一种叫朗玛厅的地方去聚会,就是这种上面有舞台表演,下面供人喝酒看演出的地方。我看咱们广电局的那几个姑娘小伙都是唱歌跳舞的好手,不如咱们搞个三产,在这条街上也开个朗玛厅,由局里的姑娘小伙来演出,一来让他们也可以增加点收入,二来也可以丰富群众的业余文化生活。”纪芳菲说。 考察团的胡导正好走过来,听了纪芳菲的话插嘴说:“纪局这主意好啊!要是日土这里的旅游也能搞起来,游客过来一定会喜欢这种方式的活动,促进汉藏文化的融合嘛!” 王鹏点头道:“的确值得一试。但是,放在什么地方呢?日土现在没有整体规划,而商业这个东西是要氛围的,零散布局收不到好的效果。” 纪芳菲笑道:“这还用考虑啊?就放在梅梅这家饭店的隔壁,岂不热闹?” 王鹏见纪芳菲一边说,一边还朝自己眨眼睛,一下明白过来,“你是想学她和两名藏族司机合伙的方式,让隔壁的房东跟你们广电局合作?” “嗯!”纪芳菲重重地点点头,“一举两得,而且当地群众更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喜欢什么样形式的娱乐方式,不是吗?” “好!”王鹏一拍桌子,“这个事情我支持,你们局里放手去搞!不过,我有言在先,要人手出力可以,要钱县里没有啊!” 他这话一说,几个在座的人都是愕然,继而则爆出一阵笑声,纪芳菲更是捶了他一拳道:“你可真是个抠门书记!” 第348章 锂矿背后的利益 考察团回去前,地委又举办了一场欢送宴,王鹏与索朗一同前往参加,在狮泉河住了一晚后,王鹏与索朗将考察团的人送上大巴,没有再往拉萨送。( 东子临上车前,突然对王鹏说:“小鹏,你还记得我奶奶跟你提过,想到曲柳看看吗?” “记得,可惜,我现在人在这里,没法帮她安排。”王鹏语带歉意地说。 东子看他一眼道:“你不是每年有三个月休假吗?今年休假的时候帮她安排一下吧!” 王鹏虽然不明白周香云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到曲柳看看,但毕竟这是一个老人家的心愿,他不能拒绝,所以立即点头同意了,东子这才笑着上了车,与他挥手再见。 考察团回去后仅过了十天,不但曲柳工业公司把三十万白绒山羊饲养的启动资金划了过来,曲柳镇政府也把承诺的公路建设援建资金五十万划了过来,把日土县委一班人乐得像过节一样。 王鹏为此特意开了个会,成立了一个白绒山羊饲养基地项目领导小组,他亲自担任组长,萨杰为副组长,具体负责项目的落实,农林局为主要成员负责为牧民提供技术、物资配给方面的支持,财政局负责资金拨付,审计局负责对项目资金的使用进行跟踪审计。 另外,在这个领导小组下面,还专门设立了两个办公室,一个为宣传办,另一个为联络办,分别负责项目宣传工作和协调联络工作。 考虑到219国道日土段修复的受益方并非只的日土一方,王鹏将修复的事情向地委作了汇报,希望地委也能拿出一部分资金来,但地委开会后以财政紧张为由拒绝了。 王鹏不得不与交通厅及日土建设局多次开会,但交通厅方面也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出资修复,但修复设计、施工等工作却坚持必须由交通厅负责,无奈之下王鹏只得同意修复的资金全部由他想办法,这才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修路这件事的一再受阻,使王鹏想起了姜淳与严阳的培训建议。 国道修复的各项工作,除了钱以外都不掌握在日土县政府手中,如果不严格管理资金用途,很可能到最后钱花光了,事情却没有办好,唯有对资金进行严格的调度、审计,才能让事情尽可能按预想的方向展。 县委对这个事情开会进行了几次商讨,最后确定了前往梧桐培训的人员名单,把人送去培训了,王鹏的心才稍安了些。 为了让已经上马的项目都能真正落实到位,王鹏带着人又冒着雨季路滑难行的危险,去草场一户户地找牧民家庭,将钱送到他们手上,换回他们签字的一份协议。 广电局经过讨论,决定将纪芳菲带来的建设调频广播台的项目安在多玛的乌江村,报给县委讨论后,纪芳菲去了乌江。 王鹏他们到乌江的时候,没有见到纪芳菲,据村里的人说,前些日子有户牧民的儿子不愿去上学,自己赶着牛去了草场,纪芳菲带着人去找了。 王鹏想去找,被萨杰阻止了。 萨杰说,这个时候草场上到处都是水,放牧的动物总是一个草场一个草场地换着地方吃,很难确定他们在哪里。 这让王鹏的心一下悬起来,不知道纪芳菲会怎样,但是领导小组不可能因为这停下来,他只好咬着牙通知出。 幸好在他们离开前,纪芳菲带着孩子回来了。 王鹏看到那是一个非常瘦小的男孩,很腼腆内向,偎在纪芳菲身边,怯怯地望着他。 纪芳菲告诉王鹏,她刚来的时候,住在男孩家里,因为一直吃糌粑,干燥上火引起便秘,久了就便血。 男孩听大人说过,动物油能治这病,就偷偷把家里的一头黑猪宰了,熬了猪油给她吃,还真吃好了。 王鹏突然现,纪芳菲看孩子的眼神竟像是一位母亲在看自己的儿子。 看到纪芳菲安然无恙,王鹏叮嘱一番后,便与萨杰等人上路离开了。 王鹏回到县里后,对工作又作了一番布置后,前往地委向辛华汇报了锂矿的事情。 张德全等人走后,王鹏仔细考虑后认为,万一盐湖确定含锂矿,那么日土县如果想在开采一事上在税收这些财政收入之外再分一杯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地委一起拖进来。 之所以这样考虑,就是因为他相信辛华他们这些在地委工作的援藏干部,同样希望能干点政绩出来,有这个机会必定会想尽办法回运河去运作使力,那绝对比他一个人孤军奋战来得效果要好,毕竟日土的这些援藏干部在这个事情上力量差得太远。 辛华听了王鹏的汇报,沉思了很久,最终却只说了一句:“这个事情我会处理,你先回日土吧。” 王鹏没料到辛华什么态度都没有,这使他心里一时有点没底。 本来他是想向辛华汇报后,再回一趟运河,直接找一下俞天岳。 但是,辛华一句他来处理,倒让王鹏不能贸然回去了,至少表面上是不能这样做的。 王鹏一下陷入了为难的境地,回到日土后,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细细分析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路可以让自己走。 这个时候,他觉得援藏干部的位置相当尴尬。 没有好的人缘或是领导支持,就不可能在原单位获得可观的资金支持,那么在谁有钱谁是老大的一边倒风气中,想在当地获得支持并顺利地开展工作,也是天方夜谭。 但是一旦现好的合作项目,跟谁汇报、怎么汇报又都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如果不让当地政府参与合作,搞得不好就可能在回去的鉴定报告上留下不好的评定,但是原单位所在的地方政府出了人钱物力,不能占上好的份额,回去估计离冷板凳的待遇也就不远了。 横想竖想,王鹏总觉得不妥,到后来,他甚至觉得就算辛华跟自己表了态,他回去跟俞天岳汇报这个事情也是不妥当的。 俞天岳虽然一直以来对他态度和善,但俩人毕竟级别差了不少,越过中间这一个个领导直接向俞天岳汇报锂矿的事,那可是官场大忌,除非…… 王鹏的拳头在桌上敲了几下,他搜肠刮肚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把自己的想法渗透出去。 电话铃声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高原稀薄的空气本就让人气不顺,在百思无良策的当口,王鹏更加心浮气躁,拿起电话说话的口气相当的不客气。 “喂,说话!” 僵硬生冷的口气显然让电话那头的人有点迟疑,“……是王鹏吗?” 王鹏愣了一下,这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他把话筒拿离自己的耳朵看了看,然后才贴到面颊边,对着话筒说:“我是王鹏,你是?” “小鹏,真是你啊?!”对方有了点喜悦的样子,“我的声音听不出来了吗?” 王鹏皱皱眉说:“对不起,这里的通讯不太好,我听不太真切,还请自报家门。” “有这么夸张吗?”电话那头的女人怀疑地问,但随即还是说,“我是宁枫啊!” “宁枫?”王鹏脑子里灵光一闪,但当即被自己否定了,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呵,宁姐怎么突然想到我了?” “怎么就不能想到你啊?”宁枫咯咯笑着。 王鹏却觉得她现在的笑声很不真实,确切来说是笑得有点假。 “我正充军边关呢!”王鹏道,“一个对宁姐的生意还无用处的人,突然被想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奇?” “……” 电话里一阵沉默,只听见“咝咝”的声音,隐约还有接线员的说话声。 “小鹏,我们非得要这样说话吗?”宁枫终于再度开口,“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我和冯天鸣、李东都有男女关系,那又怎么了?你至于这样对我深恶痛绝吗?” “宁姐,你这是扯哪儿去了?”王鹏说,“那是你的私生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没有对你深恶痛绝。” “你就是有!”宁枫轻哼了一声,“自从你知道我和李东的事之后,态度完全变了!当初你知道我和冯天鸣的事也没有这样。” 王鹏无奈地摇摇头问:“宁姐,你突然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这种事情的吧?” “我……”宁枫一时语塞,但随即恢复了镇静,“不错,我是有事找你。” “那就快说吧,一来长途很贵,二来老是占线别人打不了电话。”王鹏说。 宁枫似乎一时的气头已经过去了,语调恢复了贯有的平静,“听说你现在待的地方现了锂矿?” “呵,宁姐的消息可真够快的!”王鹏冷冷地说,“是冯副市长有什么吩咐吗?” “冯天鸣还不知道这事。”宁枫说。 这倒真是出人意料,宁枫知道了,冯天鸣却不知道,那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她打给自己这个电话的目的又是什么? “宁姐,不要兜圈子了,有话还是直说吧!” 既然宁枫要在这件事上插一脚,那王鹏倒也想看看,究竟会有哪些人想在这件事上捞政治资本? ps:同为官场文,感兴趣的书友不妨移步看看指舞色的《官场之天眼读心》,传送门在此:./book/ 第349章 有人想捞一票 “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宁枫果真不再兜圈子,“我新成立了一家矿业公司,所以,对你们那里的锂矿很感兴趣。[ ” “那我能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王鹏问。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你就说支持不支持吧?”宁枫这话问得干脆。 王鹏呵呵一笑说:“支持,当然支持!你上可通省里,下可通县市,连这个我都还没有完全确知的消息,你都已经知道了,我说不支持也没用啊!” 宁枫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不轻不生地说:“其实,我是可以不来问你的。不过,看在你一直叫我宁姐的份上,我也不想让你难堪,才亲自打这个长途来让你给我一句准话!” “这倒是,你要是想参与,问不问我都能办成,这样想想,我还得谢谢宁姐这份情意!”王鹏说着嘴撇了撇,“那我可不可以有个不情之请呢?” “什么?”宁枫问。 “当然是确保让日土县也分一杯羹啊!”王鹏笑道。 “……” “怎么,宁姐,是不是我这要求过份了?”王鹏轻笑出声,“没关系,如果为难,你就当我没说过。” “小鹏,”宁枫的声音听上去多了几分诚恳,“你知道我和冯天鸣的关系,而且我最近刚认了江一山的夫人做干娘,如果我帮你……” “我说过了,如果为难,就当我没说。”王鹏平静地说,“当然,如果你帮了,我也不会让你白帮。” 宁枫“哦”了一声,接着就是沉默,过了两三分钟才说,“你人在西藏三年,等于是判了三年有期,就算想不让我白帮,估计也是鞭长莫及吧?” “这个就难说了。”王鹏笑道,“常言说得好,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你神通再广大,也总有手钩不到的地方。” 王鹏才不相信,宁枫真是为了怕他难堪,才事先来打这个电话,他敢肯定宁枫这个电话背后,必是有所图,但绝不是锂矿。 就如宁枫说的,他现在人在日土,对宁城的事鞭长莫及,自然更左右不了省市两级跟谁合作来这里开锂矿。 那么宁枫这个时候打电话卖这么个人情给他,一定是碰到了江家解决不了或是不能让江家知道的事情,而这个事情又恰恰是他能办的。 宁枫听了他这话,在电话里一阵娇笑,笑够了才说:“其实,你真的比冯天鸣聪明多了,不用点就透了。”她顿了一下说,“好,这事我帮你!至于我的事,希望你到时候不会拒绝。” 王鹏哈哈一笑说:“宁姐,你最好三思,我不确定自己这个不白帮,是怎么个不白帮,如果你的事跟我的认识有冲突,那这事还是得当我们谁也没说过。” “呵,小鹏,你变了!”宁枫说完就挂了电话。 日土有锂矿这件事,像长了翅膀的小鸟,在整个日土县城传得沸沸扬扬。 和纪芳菲同批到达,对口支援到县公安局任办公室主任的贾成这天生日,援藏干部位一起在梅香饭店为他庆祝。 孙梅梅几年南北闯荡下来,不但待人接物周详,做事情也是有一手,竟然早早托人在拉萨订了蛋糕带回来,虽然拿到手的蛋糕变了形,但就这份路远迢迢买回来的心意,足以让贾成这个七尺男儿感动一番了。 别看贾成官不大,但他姨妈却是省委组织部的,姨夫则是省直机关党组书记,他来这里援藏,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来镀金的。 但无论如何,一个人远离家人来这高原,比起到其他任何地方镀金都多了不少的困难,将来回去含金量高不高暂且不说,就眼下的这份身体不适加孤独劲儿,都已经很折磨人了。 所以,孙梅梅这一个蛋糕,以及大家伙儿聚在一起送上的祝福,在当时当地对贾成来说,真的意义非凡。 如此这么着,青稞酒入肚,话就说得多了,也透着几分难得的真诚。 而贾成的话题,自然也就是最近县里的热门话题——锂矿。 “王书记,你估计是不知道啊!”贾成晃悠着他那颗大脑袋,手里的酒杯朝王鹏这边的半空中划了划,“这里有锂矿的事,在省里炸锅了!” “怎么回事?快说说!”万培龙看王鹏抽着烟不作声,就催促着贾成。 贾成眯缝起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刚想张口,王鹏却掐了自己手里的烟说:“多看多听少说的道理,我想诸位不会到高原就抛到脑后去了吧?” 他指了指贾成说:“不管你知道什么,都烂在自己肚子里,不要说出来让大家增加负担。” 贾成不乐意了,“怎么叫增加大家负担呢?”他“砰”一下将杯子放到桌上,看着众人说,“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通过来这儿镀金,回去好往上爬,可这年头,谁又比谁干净多少呢?” 万培龙这时才觉得贾成是有点醉了,都劝他不如早点回去,他却是酒劲上来了,一把推开扶他的人,冷笑着说:“烂我肚子里没问题啊,可是我就不信,明明在这里现锂矿,最后却没我们这些人什么事,全成了地委的政绩,成了运河省的财政进项,你们会甘心?” “贾成!”王鹏严肃地喝道,“你喝多了,尽胡说!” 王鹏朝万培龙、宋群等人挥挥手,让他们送贾成回去。 万培龙却咕哝道:“你别老拦着他啊,王书记!我们总不能等黄花菜都凉了的时候,再去找人主张自己的权利吧?” 王鹏瞅万培龙一眼,然后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以为一个锂矿的开采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除非三年后你们续签留在这里,否则我们这些人,谁也看不到它从这里被提炼出来的样子!” “话不能这么说啊,”赵小亮说,“现在哪件事情不是提出来的人得功劳啊?具体落实的那些个人,干好干坏的,谁会在乎?” “就是这句话!”贾成大声说,“我们管它最后谁来投资开这个矿,只要把这个矿开出来会得到什么预期效果报上去,再用新闻那么一宣扬,变成咱们这批人的政绩,不就结了?” 王鹏“啪”地猛拍着桌子站起来,“你放屁!” 他这一骂,大家都愣住了,虽然都早有耳闻,不能触及王鹏这个人做事的底线,否则他翻起脸来,天王老子也不怕,但毕竟大家一起来日土后,从来没见他过一次脾气,而且对大家都是爱护有加,这话骂出来,还是让贾成有点挂不住。 “我怎么放屁啦?”贾成叫道,“地委的通讯稿都已经到运河日报了,省报啊,头版头条,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地委这是要干吗!难道王书记你看不出来?” 日土平常看到的报纸都是一周前的,更不要说运河的报纸了,王鹏多年的阅报习惯来这里后就被打破了,自然是无法知晓辛华动作这么快,已经把这事捅出去了。 这就难怪宁枫会知道消息了! 王鹏继而又皱着眉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宁枫绝不可能是从报纸上知道这消息的,否则她怎么那么巧,事先就成立了矿业公司,好像专为这里的锂矿量身打造似的? “傻了吧,王书记?”贾成见王鹏沉默无语,以为他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了。 王鹏这时站起来拍拍衣服说:“这很正常,招商引资嘛,当然要搞宣传,不然谁知道这里有锂矿?没人知道,难道全让省里掏钱来投资?就算省委领导同意,恐怕财政上也有难度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最后在门口站定又说,“你们呀,都还是踏实点把手头的事情做好才是真!至于这件事,我定个调子,谁也不许回去牢骚,别等下羊肉没吃着,惹一身的羊膻味回来。” 王鹏不让大家提这事,倒真是从保护每个人的角度出,不想这些人无端端地被搅进混水里。 辛华这么急切地宣传这件事,足以证明这个人是个急功近利的家伙,来阿里也纯粹是捞政治资本。 而有个别省里领导,只怕也喜欢他这样做,不费一分钱,先把功劳占下,后面的文章怎么做下去,则看大家各自的表现再来定夺。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回原单位去牢骚,影响的就不止是牢骚这个人自己,还会牵涉到在日土的一拨人都落不了好。 从王鹏自己内心来讲,他真的很厌恶这一套。 但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要想把锂矿开采落到实处,就必须得先看清楚各方势力的面孔,然后仔细平衡各方利益,只有利益均衡了,他想达到的目的才有实现的可能。 而这种各方利益却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多的时候,这是一个钱权并存的问题。 辛华无疑是要从这件事上为将来的仕途铺路,宁枫和她的新盟友一个为钱,另一个为什么他还不知道,他在猜想,下一个跳出来的又会是谁? 不过,他还没把这些全部梳理清楚,身后的门就被直直地拉开,萨杰和另外两个藏族干部走进来,差点与站在门口的他撞上。 ps:同为官场文,感兴趣的书友不妨移步看看指舞色的《官场之天眼读心》,传送门在此:./book/ 第350章 抢功 萨杰一把扶住王鹏,然后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没撞着你吧?” 王鹏摆手道:“没事。([ ”说着朝万培龙等人一指,“老万他们也在,你们正好一起热闹一下。” 萨杰却道:“我们特意来找你的。” 王鹏看看萨杰,又看看站在萨杰边上朝自己笑着的朗杰和扎西,便指了指角落的桌子说:“那我们到这边坐吧。” 四人在角落坐下后,扎西单刀直入,对王鹏说:“王书记,今天在你们梧桐培训的同志打电话回来说,你们那边的报纸上,已经登了在日土现锂矿的事,还有对辛书记的专门采访,说是地委已经准备对锂矿进行投资开采,这事你知道吧?” 扎西和朗杰分别是日土县国土局、农林局的局长,不久前刚跟着王鹏、萨杰他们下乡回来。 王鹏说:“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听说,详细情况还没有了解。” 萨杰疑惑地看着王鹏说:“王书记,你前些日子不是刚去过狮泉河汇报工作吗?地委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我们日土是不是也参与开采?” 王鹏确实有点懊恼,辛华的这一举动令他一下陷入了被动,而且极有可能引起县里一众藏族干部的误会。 “萨杰,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我不比你们知道得更多,但无论日土将来是不是直接参与开采,只要锂矿开采,就一定会给日土带来收益。” 萨杰相信王鹏的真诚,但扎西与朗杰却对他的话心存疑虑,朗杰说:“王书记,直接参与开采与享有财政收入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如果你不能为县里把这个开采权争取来,我想,当地老百姓未必会愿意看到外人来我们这里做这件事。” 王鹏瞄了朗杰一眼,沉默了。 朗杰这话说得有一定的威胁意味,但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萨杰看王鹏不说话,转头对朗杰道:“你不要急,听听王书记怎么说。”说着又把目光投向王鹏。 萨杰虽然性格直爽,但某些时候也懂得以退为进。 王鹏不得已也只能打太极了,“日土毕竟地处偏僻,开采锂矿又有大量前期工作要做,为了吸引有实力的企业来投资开采,事先做一些宣传工作也是必须的,我觉得,这一点你们一定要理解。” “不是我们不理解,实际你也看到的,我们除了牧业外,其他基本就没有什么产业。”萨杰说,“王书记,你自己在会上也说过,不能光依靠牧业。好不容易现这么个宝贝,搞到最后全由外人来做,谁能甘心啊?” 扎西接过萨杰的话道:“前几年开砂金矿我们吃过个亏,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把宝贝往别人手里送了!” 萨杰等人的心情王鹏是理解的,但就眼下来说,他没办法向他们拍胸脯下保证,只好说:“我们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吧,还没有正式文前,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正说着,万培龙与贾成走了过来,一定要拉萨杰他们过去,王鹏赶紧也撺掇他们一块去玩,自己则趁这个空档离开了梅香饭店。 回到县委,王鹏没有回宿舍,而是去办公室给辛华打电话。 辛华一听是王鹏,马上就说:“正好要找你,锂矿的检测报告出来了,证实日土这两个地方的盐湖都是,含量很高,都达到中型矿的规模。” 王鹏皱了皱眉,他白天打电话给张德全,接电话的人始终说张德全人不在,翁南也不在,而周先生的电话又一直无人接听,辛华却已经先一步知道了检测结果。 尽管心里不舒服,但王鹏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那可太好了!日土的产业模式太单调,如果能以此为契机,将矿业开采搞起来,形成以锂矿、铜矿、硼砂矿为主的采矿业,必定会带来可观的经济增量。” “呵呵,小王啊,这个储量的矿,日土自己恐怕是不具备这个开采能力。”辛华打着哈哈说,“还得由地区出面来搞啊!” 王鹏对辛华这种明目张胆摘桃子的行为很是恼火,但又绝对不能把火出来,只能暗暗吸着气,以平静的口吻说:“辛书记,如果说完全由日土自己来开采,当然是有困难的,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帮他们克服困难的吗?更何况,地委这么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一定会把这个事情做好!” 辛华讪笑了两声说:“这个事情,我看还是需要在常委会上讨论以后才能定,但不管结果怎么样,我希望你们日土县委要以大局为重,服从组织决定。” “辛书记,我也希望地委在讨论的时候能本着日土的实际情况出,多考虑当地百姓的情绪,给日土一些参与项目实际运作的空间”王鹏进一步说,他不想让辛华再耍自己一次。 次日一上班,王鹏就让宋群通知几名常委过来开了一个吹风会,大致的意思就是要向地委提出由日土县政府直接参与锂矿的开采。 几名常委对这个事情都没有任何异议,而王鹏之所以开这个会,就是希望在报告递交上去的时候,由索朗、萨杰出面找地委汇报,自己不再就这件事与辛华直接接触,以免事情缺少回转的余地。 把这个事情交给索朗他们后,王鹏自己再度打电话给张德全,终于和他取得了联系,要求他把检测报告寄给自己。 张德全居然讶异地说:“报告不是已经被你们地委的同志取回去了吗?你没有拿到?” “地委告诉我报告出来了,但我还没有拿到。”王鹏只好说。 “怎么到现在都没拿到?我们刚到第二天,阿里地委就派了人过来,坐等着第一时间拿走了报告。”张德全接着又说了一个让王鹏惊心的消息,“周先生在报告出来后,就和省里在谈具体投资的事宜了。” “张工,这个报告除了地委已经得悉,其他还有哪些部门知道?”王鹏问。 张德全似乎思索了一下,“嗯……阿里地委、省地勘局、梧桐县委。” 王鹏的眉毛全拧在了一块,合着和这些个矿无直接关系的都知道了,反倒日土县委一点不知道这个事。 搁下张德全的电话,王鹏就打给年柏杨,直接问他对锂矿的事是什么想法? “这个我不需要什么想法吧?”年柏杨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我只是根据你列的行业名单,给你牵线找了这几个人,具体的得你们自己与他们接触。怎么,有难度?” 王鹏苦笑了一下,把目前的窘境与年柏杨一说,年柏杨便道:“这个事情梧桐肯定是不参与的,除非你需要我们帮忙。” “那省里……?”王鹏犹豫着问。 “我先帮你了解一下吧。”年柏杨叹了一声说,“如果是省里有想法,那他们支持辛华,你插不上手也只能认命。如果是省里其他部门或是辛华原来工作的禾木市有想法,一般来讲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王鹏刚谢过年柏杨挂了电话,宁枫电话打了进来。 “小鹏,我买了五天后到拉萨的飞机票,你能不能来接机啊?”王鹏一接起电话就听到宁枫直接在问。 “你要过来?”王鹏心想这动作够快的。 果然,宁枫立刻回道:“我怕夜长梦多。” “是不是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竞争者?”王鹏问。 “你不是见过那个周同生吗?”宁枫问。 “周同生?”王鹏愣了愣,随即想了起来,“啊,你是说周先生。” “应该是他吧。”宁枫说,“他似乎有意要独立开采,不肯与其他公司合作,所以我想先过来与你们当地政府谈谈。” 王鹏这时对周同生的做法也是很好奇,明明是年柏杨做的介绍,他在确知日土有锂矿后,既没有与牵线方梧桐县委谈,也没有和当地政府日土县委谈,竟是找了运河省委商谈投资。 王鹏觉得周同生这样做,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运河省要参与开采,二是周同生已经得知阿里地委想参与此事,但周同生与辛华他们不熟悉,又担心突然甩开日土县会令日土县委不满,想通过运河省政府为他与地委搭桥的同时,压住日土县委的一班援藏干部不致事情做不下去。 想通这一点,王鹏问宁枫:“你来是要和地区政府谈?” “不错。”宁枫说,“所以我要你来接机,先商量一下怎么个谈法。” 王鹏想了想问:“宁姐,你对辛华这个人有几分了解?” “这个人在上面没什么背景,但是很有政治眼光,就看他对锂矿这事的操作手法,便可以知道是个‘短平快’高手。”宁枫说,“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会由他直接在报上了这么明显有倾向性的报道?” 王鹏听宁枫评价辛华“短平快”,差点笑了出来,这个比喻他觉得真是太贴切了。 “你不知道我一向都很尊重领导吗?”王鹏笑道,“但领导不会做什么事都事先通知我啊!” “那是因为你在领导身边没有可靠的朋友!”宁枫说。 王鹏嘿嘿笑道:“那不叫朋友,叫间谍。” 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承认宁枫这句话一针见血。 进藏以后,同批过来的援藏干部大都从各地抽来,谁和谁都不可能短时间就交心,再加上还有藏族干部在各级班子内,都是需要磨合后才能确立彼此的关系,想让辛华身边的人提醒自己,自然是不可能的。 俩人又在电话里约了接机的时间,这才结束通话。 第351章 清浊之间 次日一上班,索朗与萨杰就去了狮泉河。 王鹏因为要到拉萨接宁枫,也与他们同车前往狮泉河后再转道拉萨,路上,王鹏再三叮嘱索朗他们,一定要把他们的想法准确无误地向地委的同志表达出来,另外由于他在路上没办法与他们直接联系,希望他们在狮泉河等他,以减少因为路途原因而不能获知事情经过,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扎旺开着车,与王鹏二人昼行夜宿,在宁枫到拉萨的当天,他们也正好赶到。 当晚,三人先在拉萨歇一晚,打算第二天再出前往狮泉河。 王鹏请宁枫吃午饭前,下了决心这次要和宁枫合作。 事实上,宁枫打电话给他后,王鹏虽然当时就跟她提出要她帮忙,但心里一直是犹豫的。他很清楚,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利益是最大的盟友,其他不过是这个盟友的附属,宁枫如果这件事帮了自己,那么今后他无疑就会被绑上她的战车,他不知道自己与她能不能求同存异。 但是,索朗等人坚决要参与开采的态度,以及辛华、周同生的表现,把他逼到了一个死角上。 索朗他们可以直接了当地捍卫属于日土的权利,王鹏作为内地过来的援藏干部,身上背负的却不仅仅是对日土的责任,还有自己原属地各级政府的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他不能对这些一律无视。 辛华的做法虽然短视,但也反映了有这样一部分人存在于援藏队伍中,尤其辛华作为王鹏现在的领导,以组织决定压你一头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 而日土比不得在内地,所有信息都能及时传递,这里现在就是一个电话都有可能不太畅通,消息的严重滞后也让王鹏深感无奈。 再三权衡之下,王鹏觉得与宁枫合作还是可行的。 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宁枫如果帮日土争取到合作开采的机会,她自己必然也会得到同样的机会,经济利益的保证对她来说应该是要的大前提。 虽然她真正想要王鹏帮忙的事情,一直没有告诉王鹏,但王鹏有把握这次的事不可能成为她牵制自己的砝码,这至多只能算她送给自己的一份人情。 宁枫在饭桌上告诉王鹏,辛华与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郑鸿生走得比较近,而现在与周同生在谈这件事的省地勘局直属的省地矿公司。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王鹏问。 “表面上周同生是与地矿公司在谈,事实上,这件事地矿公司早就向俞书记作了汇报,省委还为这件事开过会。”宁枫说。 王鹏盯着她的眼睛问:“江一山是什么态度?” 宁枫俏眼一转说:“人家好歹也是一省之长,官场浸淫那么多年,他再不希望你出头,也没到犯傻的地步,这件事上他与俞天岳的观点是一致的。” “这是大方向,无非就是省里不直接出面,由地矿公司去操作,对吧?”王鹏嘲讽地笑笑,“郑鸿生是江一山的人,那可是人尽皆知的,我倒真是疏忽了辛华与上面的交情。” 王鹏对省里的大方向判断得没错。 省里每一个项目投资进藏,都意味着将直接进入援藏干部的政绩。日土的锂矿尽管只是中型矿,但两个矿加起来的规模就远过一个大型矿的规模,省里直接出面将项目交给谁来落实,不但会给外界一种错觉是省里对某人格外重视,也会在与当地政府商谈开采经营方式时缺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仅从这一点上来说,王鹏认为日土在争取开采机会一事上的确有机会。 但是辛华在江一山的阵营里,却是王鹏始料未及的。 “你是担心辛华利用地委书记的身份,强行将这个项目揽下来,省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枫问。 “你不觉得吗?”王鹏反问。 江一山与俞天岳保持一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想法,表面上他都是以退为进让了一步,如果他点头将项目落实到阿里地委,俞天岳当作回报,点头不是没可能的。 王鹏此时非常后悔,当时犹豫之下没有找俞天岳汇报此事,白白错失了先机。 “你似乎漏了一个比较关键的因素。”宁枫看着王鹏阴云密布的脸说。 “什么因素?”王鹏问。 “自治区政府。”宁枫说,“你们地委、县委考虑自身地方利益,自治区政府作为娘舅,得全盘考虑平衡关系,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下面哪一级政府一己独大吧?尤其是有些人还把政府与地方利益捆绑于自己的政治前途之上,恐怕很犯忌讳哦!” 王鹏眼睛一下亮了,目光在宁枫笑得意味深长的脸上停留良久。 他对自己近来考虑问题的不周详,以及思维迟钝感到汗颜,这个女人已经不止一次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让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自信起了怀疑,同时也感到一种自下而上升起的凉意,觉得自己在政治上还是没有成长起来,竟一直幼稚地以为援藏这三年可以脱离那些明争暗斗,凭一腔热血为这里的老百姓做点事情,获得一点难得的清静,如今看来真的是天真得可笑! 宁枫收起脸上的笑意说:“你不必自责,正所谓旁观者清,我站在你们的圈子外边,自然看得更清楚些。”她往王鹏的碗里夹了些菜后又说,“高原环境对人的思维活动还是有点影响的。” 王鹏附和着笑了笑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我最近健忘得很。” 他举起酒杯与宁枫的杯子碰了碰后说:“谢谢你的提点,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宁枫这时又恢复了巧笑嫣然的神态,“你要谢我的地方多了!”她把杯里的酒喝了,然后低声说,“我约了自治区党委书记詹强晚上一起吃饭!” 王鹏刚刚举到嘴边的酒杯一下停住了,“詹强?” “嗯!”宁枫重重点下头,“这才是我叫你来的真正目的,你们那儿的接线电话,我可不敢把话都说透了。” 王鹏不由得笑出来,“你还真是有点特工的潜质。” “去你的!”宁枫白了王鹏一眼,“快把酒喝下去,我都喝了,你这个敬的倒没喝!” 王鹏笑了笑,把酒一饮而尽。 “不想知道我怎么认识詹强的?”宁枫看王鹏喝完,突然问。 王鹏一边吃着菜,一边摇头说:“你要是想告诉我,自然会说。” 宁枫撇了一下嘴说:“你这人有时就是这么讨厌!”说着人往椅背上一靠,“还记得我跟李东去京城的事吧?” 王鹏皱皱眉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宁枫笑笑,“詹强就是那时认识的。” 王鹏一愣,“你的意思,他和东子认识?” 宁枫摇头,“不清楚。只不过,有一晚我们在吃饭的时候遇上詹强,他主动来跟李东打招呼,还递了一张名片,他当时在商务部工作。” “李东对他并不热情,只寒暄几句就搪塞过去了,但这之后,詹强就主动找上了我。”宁枫看王鹏的眼神有了深意,“我这才知道,李东背景不俗!” 王鹏突然有种预感,这才是宁枫帮自己的真正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看王鹏沉默不语,宁枫也不以为意,继续说:“詹强希望借势是真的,但他也确实是个有能力和魄力的人,所以我觉得在这件事上面,你们完全可以双赢。” “你能得到什么?”王鹏突然问,看宁枫的目光是犀利的。 宁枫呵呵一笑道:“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市侩?小鹏,我就算想得到什么,也不会从你这里!帮你,是因为你是难得一个将群众利益放在位的人。是,我们这两年的观念相去甚远,但这并不妨碍我心里对干净的人依然抱着一颗本初的心。” 王鹏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他记得宁枫曾经趴在他背上说过,希望他一直保有本真,原来她自己一直记得。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自己不往这条路上走呢?”王鹏看着她问。 宁枫笑得有点涩,“天时地利人和,我缺太多,偏偏我又不是甘于平淡的女人。” 王鹏默然。 他忽然有一种想拉她出泥潭的冲动,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宁姐,海南回来后,你就变了许多。我不知道那里给了你什么样的打击,但是人活着,贵在有坚持,你明明有一颗向往真理的心,为什么要允许自己走向黑暗呢?” 宁枫哈哈笑道:“这个问题不能再讨论了,你说服不了我,我也不怕你鄙视,只是有一点,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泥沙俱下,清者清,浊者浊,同样,清者能浊,浊者亦能清。” 身处变革时期,各种思潮层出不穷地涌现,一个人站在滚滚洪流之中,一直保持明确的方向,需要拥有怎样强大的定力? 王鹏再一次感到,哪怕自己与宁枫走在两条道上,但她的认识一直在他之前,她在随波逐流中让自己冒头,那么他呢? 第352章 虚虚实实 与詹强见面前,王鹏在酒店与东子通了电话,想确知一下东子对詹强其人其事有多少了解。[? ([ 东子显然对詹强没有多少印象,只表示确实有这么一个人,似乎每年都会到家里给他父母拜年,除此无他。 不过,东子让王鹏可以和李泽联系一下,他认为李泽应该知道一些詹强的情况,另外,李泽这几天本就在找王鹏,但电话一直联系不到。 与东子结束通话后,王鹏立刻给李泽去电话。 李泽听到王鹏的声音,第一句话就是:"找你还真是难!" "没办法,这里出个门路上就得花几天,通讯又不好。"王鹏接着问,"您找我有急事?" "柏杨前几天跟我聊起你的事,柏杨想出面替你周旋此事,被我制止了。"李泽沉声说,"小鹏,这件事在运河日报上一刊登,无论梧桐还是宁城都不适合再参与进去,其中的道理我相信你能够想明白。" 王鹏立刻说:"李市长,你放心,我明白,而且柏杨县长跟我说过这话。" "你明白就好!"李泽说,"或者你可以找找自治区政府?" 王鹏暗道,真的都想一块儿去了。 "那您觉得找詹强怎么样?"王鹏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泽略一沉吟后说:"你与他有过接触?" "没有。有位朋友愿意穿针引线,但是……"王鹏迟疑地说,"如果不妥,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泽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道,"可以试试,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难讲。" 李泽这样说,王鹏虽然放心不少,但总觉得不太踏实。 临挂电话前,李泽又道,"有问题及时与我联系,不过我相信,詹强只要愿意见你,问题必定会有转机。" 这句话比前面任何一句包含的信息量都要大,足以说明李泽对詹强不但了解,也清楚詹强如果支持王鹏就意味着什么,终于让王鹏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詹强四十七岁,正当年富力强的阶段,态度亲和,看人却目光锐利。 当王鹏在民族饭店的门口握住詹强的手时,明显感到这双绵软的手掌所传递过来的信息,有份量却不过度的力道,不长不短的握手时间,无一不说明这是一位极讲分寸感的领导。 席间气氛倒是不拘谨,但多半缘于詹强对宁枫的热情,这让王鹏对这次会面的原因又多了一重认识。 詹强与王鹏的话题是从王鹏两年前在内参上那篇文章开始的,与其他人对王鹏的褒奖不同,詹强的评价竟是"瞎猫碰死老鼠,运气好!" "为什么这么说?"宁枫想听听詹强这么说的原因。 詹强笑道:"我不否认小王在这篇文章背后有敏锐的嗅觉,也正因为他嗅到了时代的气息才能准确捕捉到上层的动向,写出这篇符合政策预想的东西,但如果从深度广度来讲,恐怕连皮毛都算不上啊!" 王鹏自从自己那篇文章表后,从未听到过如此直白的剖析,就连欧阳晖、潘荣芳这些权威人士都没有直接指出个中问题,而一直以欣赏提点的方式来对待王鹏,以至于时日一久,王鹏自己内心都隐隐有点膨胀感。 詹强只此一句评价,就等于直接看穿了王鹏当初写这篇文章的真正动机,只差没有直接说他"投机取巧",这让王鹏立刻想到宁枫说的那句"清者能浊,浊者亦能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当初的动机藏"浊"。 看着詹强清瘦的面庞上流露的洞察一切的表情,王鹏强烈地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能够藏拙的人,也一下明白为何其在商务部多年,又一直与李家有接触,却始终徘徊在边缘的原因,才华外露是忌,太注重利益等价更是忌! 王鹏虚心接受詹强批评之余,宁枫谈到了自己投资锂矿的打算,希望能与自治区、日土县共同合作开采。 詹强佯作不知地向王鹏了解锂矿的现经过,听王鹏谈到日土能力有限,恐需要由地区政府出面投资才行,詹强立刻表示,稀有金属的开采是件大事,从经济能力到技术力量,不要说日土县不具备,就是地区政府,甚至自治区政府都能力有限,所以还是要倚仗对口援助省份的力量才行。 宁枫当即说:"不瞒詹主席,有投资商正和运河省地矿公司已经在商讨与阿里地区的合作。咱们暂且不说这中间的公平性,但就经济利益来考虑,自治区和县里也是挺吃亏的,只有各方参与才能尽可能保证利益共享啊。" 詹强淡淡一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对于各级政府而言,没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只要老百姓不觉得吃亏就行!" 王鹏立刻接道:"詹主席说得是,政府利益说到底还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所以我们县里正为这点愁呐!日土经济不达,现如此有价值的矿,老百姓都寄予它很大的希望,恨不得能亲身参与其中。" "锂矿在日土,就该是日土百姓的财富嘛!"詹强敲了敲桌子说,"不管是哪里的投资商过来投资,先应该确保的就是当地百姓的利益,然后才能谈其他的合作。" 王鹏连连点头称是,又脸带为难地说:"但如果没有自治区政府的支持,我们县里也不能擅自决定这么大的项目投资啊!" 詹强沉吟一番后说:"这的确不是小事,待我明天与运河省天岳同志沟通后再作商量吧,你暂时在拉萨多待一天,待区委开会讨论后,你再回去也不迟。" 王鹏与宁枫相视一笑,举杯敬詹强。 晚饭结束后,宁枫执意要送詹强回去,王鹏单独一人回酒店,又在电话里与李泽聊了多时,李泽听多言少,但有一点很肯定,事情基本能办成了。 次日早上,王鹏往宁枫房间叫她一同去吃早餐,门铃按了许久,她才穿着睡袍,披散着头,懒洋洋地前来开门。 王鹏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随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别提了!"宁枫重新爬回床上,慵懒之状尽现,"睡下都快四点了。" 王鹏看她裸在外面的肌肤处尽是小梅花般的红印,心里便有几分明了,随即道:"那你继续睡吧,我去吃早饭。" 宁枫懒懒地应了一声,却又道:“把门卡拔了带去,一会给我带点吃得的来,别再让我起来开门。” 王鹏摇下头道:“你要是存心想睡就睡足了再出去吃,我买回来你睡着,凉了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我只是浑身骨头痛,不想动弹,其实现在饿着呐。”宁枫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王鹏道,“哎呀,你就快去吧,让我再眯一会儿。” 王鹏无奈只得照办。 一个人吃得简单,王鹏只在酒店附近找了家小店,要了碗甜米粥对付着吃,却不想竟是可口异常,又要了一碗直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才买了一份藏饺、一碗甜粥带回去给宁枫吃。 到宁枫房间开门进去,床上没人,倒是听见卫生间里有“哗哗”的水声,王鹏喊了一声,宁枫便在里面应道:“我正洗澡呢,你自便。” 王鹏将吃食放桌上,自己则靠在墙边那张没有人睡过的床上,开了电视看新闻。 只一会儿工夫听得宁枫在卫生间门口喊他帮忙拿衣服,王鹏起身看了一圈,把扔在椅子上的衣服拿了到卫生间门口,开了门递进去。 “哎呀,内衣都不帮我拿,想让我真空上阵啊?”宁枫接了衣服在里面喊。 王鹏愣了一下接道:“那你放哪了啊?” “行李箱里,你打开来就能找到的。”宁枫应了一声,随即便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王鹏无奈地笑笑,去行李箱里帮她找内衣。 行李箱盖一打开,扑鼻就是一股香水味儿,王鹏瞬时就想到第一次见宁枫的时候,闻到的就是这种香水味道,想不到几年过去,她对香水的喜好却是一点都没有变。 他随手翻了翻,现箱子里内衣倒是放了好几套,只不过都是轻薄通透的蕾丝,王鹏估计这穿与不穿也是差不多的,于是就随手拿了一套黑色的过去,脑海里却浮现出莫扶桑的身影,他记得莫扶桑似乎也是穿这种黑色蕾丝的内衣,想到此,他不由得笑起来。 王鹏刚刚举手想敲门,宁枫却一把拉开了门,“你可真够慢的!”她轻瞥了王鹏一眼,接过内衣,“你喜欢这种颜色?” 王鹏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我随手拿的。”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经扫过她周身,但见她刚吹得半干的长挂下来,白色的浴袍半敞着,若隐若现地展示着胸前的春光,裸露着的小腿修长而结实。 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儿又窜进他的鼻子,王鹏微闭了闭眼说,“你居然一直没换过香水牌子。”说完却转身回房间的床上斜躺了继续看电视。 宁枫反倒站在卫生间门口愣住了,从门对面吧台的镜子里,端详了床上的王鹏有一会儿,才脱了浴袍将内衣穿上。 这一幕,王鹏靠在床上,同样通过镜子看得清清楚楚。 宁枫脱下浴袍的一瞬,王鹏感到自己心中刹那漏了一拍,喉咙一时间有些紧,但见她把内衣穿上身后,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却现自己的手心里竟是沁出了不少的汗,不由得自嘲地牵了牵嘴角。 可当他再度抬头,仅着小内衣的宁枫已站在他面前,秋水盈盈的双目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第353章 你是个可恶的女人 “你不怕感冒啊?”王鹏站起来,想去帮宁枫拿衣服披上。{〔〈 “看你这副紧张的样子,我不会对你这么没吸引力吧?”宁枫挡在他身前,长长的手臂已经搭到了他的胸前。 美色当前,没有诱惑绝对是假的,但这大白天的,王鹏还不至于头脑昏到搞不清自己面前站的是谁,对他来说,宁枫碰不得,至于为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王鹏很配合地咽了两口吐沫,轻轻握住宁枫的手腕,把它拿离自己的身体,“宁姐,我是成年男人,说你对我没吸引力,一是对你美貌的轻视,二是对我品性的高估。”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拖到卫生间,取了衣服披在她身上,“只不过,你在我心里是大姐,有些事做不得。” 宁枫站在那里不动,眼里有些泪意,说话的声音也轻柔了,“你誓真没有想过?” 王鹏咬了咬嘴唇,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抬手扶住她的肩,将她身子转过去背对着自己,把她推回房间里,然后转过身走到门口说:“快点穿好衣服吃东西吧,都快凉了,我回自己房间。” “小鹏……” 宁枫的声音隔断在房门后面,王鹏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皱眉看看那顶扯起的小帐篷,苦笑了一下赶紧回房间。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又吃不准詹强什么时候有消息,只好继续躺床上开着电视,给莫扶桑打电话。 有日子没见面的俩人,捧着电话一聊,倒是卿卿我我了半天,直到都觉得电话烫了,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只是如此一来,王鹏的身体是更难受了,正懊恼间门铃被摁响,他只好起身去开门。 宁枫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但以拉萨十一月份白天十度都不到的天气来说,她穿得真可以用凉爽来形容。 “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宁枫站在门口问王鹏,肩膀微微的拱起,手插在口袋里。 王鹏笑着摇摇头将门开直,“要么进来,要么回房去添了衣服我们再出去。” 宁枫噗哧一笑说:“那我还是进来吧,再去穿衣服太麻烦。” 王鹏关了门进房又在床上躺下换着电视频道,嘴里则对还站在房中央的宁枫说,“你确定不想出去?” 宁枫摇摇头,将风衣脱了扔在王鹏对面的床上,露出里面一袭连衣裙,很考究的式样,王鹏不得不承认宁枫有模特般的身材,穿什么在身上都好看。 见王鹏看自己,宁枫嫣然一笑,偏着头问:“我能躺你边上和你卧谈吗?” 王鹏失笑,“你不是吧,还想考验我啊?” 宁枫不回答,直接过来在他身边躺下,还伸手把他的手臂展开枕到自己的脖子底下,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才算消停。 王鹏轻揽着她的肩膀,宁枫的头抵在他的下巴处,那股香水味儿又若有若无地飘过来,让他有种迷醉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将下巴扣紧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握着她肩部的手也紧了紧。 宁枫身子动了动,转身将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与他贴在了他身上。 她的手有点不老实,一直在他的手背上抚动着,身子在他怀里轻轻地扭动,王鹏皱眉一下摁住她的腰,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下来,“别动!” 她却在他怀里“吃吃”地笑起来,身体是不动了,手却从他的背后伸到了前面,轻轻插入俩人身体的缝隙,直接摸上了那个硬硬的鞭状物体。 王鹏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一把箍住她的手,再度低吼:“别动!” 宁枫的手挣扎了几次,都没脱出王鹏的掌握,只好放弃了,她将脸整个贴在她胸口,闷闷地说:“真的不愿意吗,都硬成这样了?” 王鹏有些窘,为自己的小兄弟不配合自己的意志,但说出口的话却是:“你真是个折磨人的妖精!” “那就别压抑着自己嘛。”宁枫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促狭。 王鹏吸了口气说:“你再这样,我把你直接扔出去。” 宁枫忽然翻起身,撑着自己的头看了王鹏一会儿,然后很神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翻身下床跳到对面的床上躺了下来,咯咯笑着说:“不用你扔,我保持距离总行了吧?” 王鹏白了她一眼,坐起来靠在床背上,从床头柜上摸了烟出来抽。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贱?”宁枫突然看着天花板,语带伤感地问。 王鹏没有作声,他确实不太喜欢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对他来说征服感远比一时的满足更重要些,但这不影响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生理反应。 “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宁枫笑着坐起来,也拿了根烟点了抽,烟圈娴熟地从她嘴里吐出来,同时更是说了一番令王鹏惊诧的话。 “对于我来说,当爱情离开的时候,性早就与生活中每天必做的洗脸、刷牙一般,不再具有任何特殊意义。男人们家里拥着老婆,外面抱着情人,想得到的无非是在征服世界的途中泄各种情绪,而对于我来说,上床可以是一份合同的延伸、一次融资,也可以是满足我自己生理需要时的一桩买卖,有的时候是我满足别人获取利益,有的时候则是他人满足我来获取金钱,说到底都是性经济的实践模式而已。” 王鹏错愕地盯着另一张床上的宁枫,手里捏着的香烟积了长长的烟灰,颤颤地挂在那里,像他心里那些被她的话语燃着的情绪,在不经意间化成了灰烬。 “滴滴滴”的传呼声打破房间里的沉重气氛,宁枫摸出风衣口袋里的呼机看了看,侧过身拿起电话回过去。 “开过会了?嗯……好,我知道了。那辛华那里?……好,好,我知道了。” 宁枫的话断断续续飘进王鹏的耳朵,他大致能听出应该是詹强有了回应,但他无法把自己从刚刚宁枫造成的冲击中拉出来,头脑里浑浑噩噩的。 “小鹏,你来听,詹书记有话要对你说。”宁枫举着电话站在王鹏床边。 王鹏掐了烟,定了定神,看宁枫一眼,接过了电话。 “您好,詹书记!”王鹏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小王,你陪宁枫去一趟狮泉河,把她引荐给辛华。”詹强略作停顿又接着说,“放心吧,辛华那里我已经打过电话,把自治区党委的意思告诉他了,锂矿开采还是要秉承公平竞争的原则,让更多的单位参与进来,才能更有利于我们的展。” 王鹏嗯嗯地应着,隔着电波显得有点唯唯诺诺,而事实是他此刻根本不能专心与詹强对答,生怕话一出口会多了春色。 就在他接住电话的同时,宁枫已经再度躺在他怀里,趁他接电话不能分神的工夫,她的唇、舌、手都没有闲着,撩拨着他被她一再点燃的欲*火,烧得他浑身滚烫。 一放下电话,王鹏就一个翻身压将宁枫压在身下,牢牢地将她如水蛇般扭动着的腰部锁定在自己的胯部,强按住她那双令他既喜又恨的手,抬着上半身,用充血的双眼紧视着她,咬牙恨恨地问:“我们之间是合同还是融资,又或是其他什么交易的延续?” 宁枫在他身下媚眼如丝,语声轻柔无骨,“对我而言是需要,对你而言是交易。” 王鹏双眉紧蹙,继而低下头在她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又抬起头恼怒地说:“你是个可恶的女人!”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谁也不欠谁。”宁枫笑得有些狐媚。 王鹏觉得这种笑的的确确是狐媚。 当一切如风云卷过,王鹏躺在床上看着一丝不挂趴在那里的宁枫,总觉得刚刚生在他们之间的这场欢*爱,犹如夏日午后的一场春梦,透着太多的不真实,却离现实这般的近。 这一日,他们俩哪儿也没有去,除了吃和休息,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做着那件事,直到宁枫如无骨鱼一般再也不能动弹,这场属于他们俩的战争才终于褪尽硝烟。 前往狮泉河的一路,依然是昼行夜宿,但王鹏与宁枫一直都是沉默的,没有过多的交流,仿佛彼此间一下生疏了不少。 王鹏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不能碰宁枫,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已经认识到宁枫身上藏着一种毒,毒着她自己,也毒着靠近她的人。 一到狮泉河,王鹏他们先与索朗、萨杰碰头,他先听了他们俩的汇报,得知他们此行也是收获了一定的效果,地委一班人此前已经出现了意见分歧,辛华因为联系不上王鹏,还当着索朗他们的面了不小的火。 但是,见到王鹏与宁枫的辛华是斯文客气的,一再表示会服从自治区的指示,待自治区与运河省商谈后,再进一步展开与投资商们的洽谈工作。 地委召开投资恳谈会,与宁枫进行一番交流后,辛华又与王鹏单独谈了半个多小时。 辛华大致的意思还是希望王鹏不要误解他的工作思路,要尽力安抚好藏族干部的情绪,相信地委一定会重视日土当地的经济展,促进投资商与日土共同开锂矿。 王鹏与索朗他们回日土前,宁枫从辛华手里拿到了一份初步合作意向书,并告诉王鹏,詹强已经与俞天岳开过电话会议,确定由两个省共同牵头,一个月后在天水召开投资洽谈会议,周同生、宁枫都在被邀请之列。 王鹏回到日土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地委的通知,让他和萨杰三周后前往地委,与辛华一起前往天水参加洽谈会。 这场围绕着锂矿而起的纷争,到这里似乎已经看到了曙光,王鹏一再地在自己心里祈祷天水之行能顺利达成目的。 第354章 波折再起 回到日土的王鹏,惊讶地现,那些种在大棚里的蔬菜,竟有一部分已经成熟了,他太多的时间不是下乡就是在拉萨、狮泉河等地来回奔波,这些菜一直都是程云青在照料,后来又加入了孙梅梅。< [ 蔬菜品种的种植成功,无疑将丰富日土县城的餐桌菜肴,程云青在王鹏回来后就提交了一份推广蔬菜种植的报告,准备等年底休假回去的时候,大量采购种子回来分给农户种植。 这些日子,梅香饭店每天都是座无虚席人满为患,隔壁广电局办的朗玛厅也是日日爆满,终于引得一些在这里打散工的西南人也心痒起来,租了沿街的房子也开起了餐馆。 刚从乌江回来的纪芳菲又向县委提出搞小影院的想法,不但能丰富老百姓的文化生活,又能宣传内地的各种风土人情、经济现状,促进藏汉交流。 这项提议很快得到了县委的一致通过,但资金问题再次不可避免地被摆到桌面上。 乌江调频广播站还在建设当中,该项目完成前,纪芳菲不可能再从原系统获得项目支持,王鹏的建议是,让纪芳菲提前向宁城市宣传部申请项目支持,只要申请能基本通过,乌江广播站完工后,小影院项目马上就能上马。 因此,王鹏、萨杰与辛华一同前往天水开会的时候,万培龙、纪芳菲也同期赶回宁城去跑项目。 王鹏一行刚下飞机,前来接机的俞天岳秘书黄克明就私下告诉王鹏,俞天岳要先见见他。 在酒店办完入住手续,趁大家稍事休息,准备参加晚宴之前,王鹏跟随黄克明前往省委大院面见俞天岳。 俞天岳很是亲切地询问了王鹏在日土的生活、工作情况,然后才很含蓄地说:“小王,你们一同前往阿里的一批同志,在工作配合上没有问题吧?” 王鹏笑道:“不瞒您说,同去的同志们都有一种战友的感觉,在那个高海拔地区,面对的困难虽多,但大家始终都齐心团结,干起工作来劲头也足。” 俞天岳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你们一拨人在藏区,代表的始终是我们运河省的形象,即使有什么矛盾,有什么想法,始终都是我们运河的家务事,这点你们一定要牢记在心!” 王鹏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谦恭的笑容,频频点头表示:“我一定会牢记俞书记的嘱咐,也会把您的指示传达回去!” 俞天岳这才说:“锂矿开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我服从组织决定!”王鹏说。 俞天岳睨王鹏一眼,“哼,你是这么老实的人?有想法就趁现在告诉我,别回头心里横生不满。” 王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俞天岳挥挥手说:“说来我听听。” “俞书记,其实,我真没多的想法,只是从避免矛盾的角度出考虑工作,希望组织上能考虑让日土当地参与到开中。”王鹏抓抓头说,“讲穿了,无非就是以矿入股,分点开采后的利益,为日土增加一点财政补贴。” 俞天岳蹙眉沉思,王鹏的难处他不是不知道,但是援藏干部的组织关系在原单位,行政工作的分管却是隶属藏区的,辛华把投资开采的股权收到地区,只要自治区政府同意,运河省实际上无权干涉,这也是他与江一山一开始都不打算由省政府出面过问的原因。 虽然詹强主动与俞天岳、江一山分别作了沟通,但詹强的条件也是苛刻的,他要求投资商在藏区另行成立公司到日土开采锂矿,这就意味着运河凡是去投资的公司,不论是国企还是私企,税收都是交给藏区政府,运河在这个过程中仅仅是白白做了嫁衣。 从这个角度来说,运河方面如果退一步提出来,希望自治区政府考虑分级投资,同意日土县以矿入股参与开采,运河再与日土方面合作,以资金买一部分矿权,俞天岳相信自治区政府不会反对,如此一来,不但运河省最终还是能得到一部分利益,王鹏让日土参与其中的目的也能达成。 但是,令俞天岳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个想法与江一山一沟通,就受到了江一山的强烈反对,他认为投资商都是运河的,谁有钱谁就有话语权,詹强让步是迟早的事,没必要将日土的利益一起绑进来,而且多一方参与,利益分享的时候就要少占一份。 放在桌面的话说得响亮,讲来讲去是为运河的利益考虑,但俞天岳也明白,江一山这么激烈反对的背后,还有一部分原因却是来自王鹏。 俞天岳虽然想拉拔王鹏一把,但江一山的理由得到了大多数常委的支持,俞天岳没有明确站得住脚的理由,自然也就很难开口。 所以,他如此急的要先见王鹏一面,很大程度上来说,是想劝说王鹏放弃自己的打算。 “小王,有些时候,我们有良好的愿望是件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愿望良好就一定会达成,明白吗?”俞天岳说。 王鹏体味着俞天岳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清醒地意识到,省委对他并不支持,包括俞天岳也是颇多无奈的样子。 如果日土成功参与开采的政绩只归王鹏一个人,俞天岳此番话说出来,王鹏必然就会表态服从组织决定,但是这个事情不但涉及日土当地的财政,也涉及到其他在日土的援藏干部,王鹏不可能保持缄默,任由事态再度向着反面展。 “俞书记,我一直相信,好愿望要付出努力去达成,达不成只能说明努力不够。”王鹏诚恳地说,“藏族干部的情绪、当地百姓的利益,一直是我们援藏工作的重点工作之一,容不得一点点的忽视。就像您说的,援藏干部是个整体,我个人荣辱无所谓,其他同志付出的辛苦,以及汉藏干部之间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却都是需要我们用心去维护的。” 王鹏虽然一句也没有提到锂矿,但俞天岳当然明白,王鹏说的这些都有可能因为锂矿成为某种意想不到的导火索。 对于王鹏在一些事情上的坚持,俞天岳也相当清楚。 他亲自与王鹏谈话,当然是希望王鹏能适时让步,但王鹏依然坚持固我,虽然言词恳切,却没有一点退让的表示,就俞天岳认为多说无益,当即准备结束谈话。 “既然这样,那就看会上讨论的结果吧。”俞天岳说,“詹强书记既然派了辛华过来,应该已经作了具体的安排,无论如何这是藏区的工作,最终还是要尊重自治区政府的决定。” 皮球又踢到詹强那边,但此次带队前来天水的人是辛华,詹强虽然已经给王鹏吃了定心丸,但他不确知辛华接到的究竟是怎样的指示,辛华自己又有什么新的想法?这都让他心里产生不安。 省政府为此次洽谈举办的晚安很隆重,省委四套班子都有出席参加,辛华穿梭其间完全把这场晚宴当作了他政治生涯中的一次公关活动,一杯杯的酒喝下去,一双双的手握着,与领导们展开着一次次推心置腹的交流。 索朗与萨杰显然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活动,虽然他们都是性格开朗热情的人,但这样的场合他们在藏区当了几年的官也没碰上几回,席间的拘谨就可想而知了。 王鹏喝得有点多,但多半是在辛华有需要的时候,陪喝造成的。 晚宴结束回到酒店,王鹏倒头就睡,凌晨的时候听到房里有动静,支起身子现卫生间里竟亮着灯,并且水流声清晰可闻。 他以为回房的时候,辛华他们三人中有人跟着他进错了房间,便起身去卫生间查看。 卫生间花洒下正冲澡的人是宁枫,门直直的开着,她看到王鹏过来就笑着问:“吵醒你了?” 王鹏看了看房门,又回头看着宁枫问:“你怎么进来的?还是我本就进错了房间?” “傻瓜,你们所有人的房间都是我安排订的,我要进来还不容易?”宁枫说着关了水笼头,拿过毛巾递给王鹏,“帮我擦一下吧。” 王鹏接过毛巾帮她擦着身上的水渍,手抚过的地方,总能感到她身子轻微的颤栗传来,酒后的血液总是在这种时候一下沸腾起来,他扔了毛巾一把抱起她进了房间。 宁枫出现的还真是时候,白天俞天岳与王鹏的这场谈话,晚宴上辛华的一场示威,都令王鹏的心情变得低落,她正好给了他一个排遣的出口。 一场大战结束后,王鹏也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宁枫已经穿上睡袍开了灯,站在小桌边倒酒。 王鹏一边擦着自己的头,一边问:“这个时候喝酒,你不打算睡了?” 宁枫却笑笑说:“我这是预祝明天的洽谈顺利,特意带来的珍藏酒哦!” “洽谈顺利?”王鹏讪笑道,“借你吉言。” “小鹏,放心吧,就算江一山他们有自己的算盘,詹强那边也会有自己的打算,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最终主要还是取决于詹强,不是吗?”宁枫把酒杯递到王鹏手中。 “你就这么肯定?”王鹏问。 宁枫笑而不答,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ps:某颜祝各位书友2o13新年快乐! 第355章 落定 ps:各位书友,2o12走鸟,2o13到鸟,某颜祝经过末日逃亡的各位——新年快乐! 洽谈会于第二天上午九点准时在省府二号会议室举行,会议由主管经济工作的副省长柴东方主持,省委一、二把手都没有出席会议。 [ 上午的会议始终围绕着投资方的认定在讨论。 周同生在会上始终坚持这个项目应该由他的南方矿业公司与运河省地矿公司共同投资,阿里地区只要确定该项目到底他们该与地委谈还是与自治区谈,他在这个会上已经完全抛开了日土县委。 周同生的态度一直是王鹏的一大疑惑,他总觉得这中间有一个环卡在那里,以至于他一直没能明白,周同生在确知有锂矿前后的态度为什么截然不同? 宁枫在会上则表示锂矿并非私人财富,不是说谁现就得归谁来开采,南方矿业与省地矿公司都无权垄断开矿权。 她在会上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承诺,如果她的宁氏矿业公司获得此次开矿资格,她可以另行跨地设立分公司,而不是另外再单独于藏区成立一家公司,这样她的公司可以同时为两地的税收作贡献。 此外,她认为,这样一个大项目,必须纳入政府监督,不但自治区政府要参与投资,地区、县都应该参与其中,这样才能更好地为藏区的经济建设作出贡献。 所以,她的设想是,宁氏矿业投资日土锂矿八年后,分别无条件转让6%的股权给自治区、地区政府作为回报,而为了开采的顺利进行,日土当地政府则应以锂矿抵作股权直接参与开。 宁枫的设想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尤其是她提出的八年后无条件转让出来的总计12%股权,对自治区和地区都是极具诱惑力的。 辛华虽然仍旧想把日土的权益排除在外,但面对宁枫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条件,他不敢再把詹强的话扔一边去。 但是,宁枫的提议里面,运河省的利益体现是微乎其微的税收收入,这让柴东方心有不爽,但碍着宁枫与江一山的交情,他不能作直接正面反对,尤其是当着索朗等藏族干部的面,更不能失了运河的气魄。 周同生是商人,也很明白柴东方此刻微妙的身份,所以他直接就对宁枫的提议提出了反驳,说宁枫既然觉得不能垄断锂矿的开采,那么无论哪家公司都不该独立投资,至少应该合作开才行。 这个说法,在周同生来说,已经是作了退让。 中午休会午餐时,所有参会的人都是如同未有经历上午的针锋相对一般,杯盘交错相谈甚欢。 柴东方与周同生、宁枫利用中午向俞天岳、江一山汇报的时候,辛华也召集王鹏他们在酒店房间开了个短会,并当着王鹏他们的面给詹强打了电话,汇报完上午开会的内容后,进一步征求詹强的意见。 詹强的指示很明确,南方矿业、运河地矿公司都可以参与共同开采,但他们必须与宁氏矿业保持一致的投资条件,自治区政府才能接受。 辛华眼光扫过王鹏,心里的不快却不能向詹强不露出来,傻子也看得出来,宁枫的条件是事先与詹强谈好的。 而同一时间在俞天岳的办公室里,江一山口气相当严厉地斥责宁枫,作为运河土生土长的商人,没有把运河省的利益放在位。 宁枫却只是寥寥数语,便使在座的江一山、俞天岳都喜上眉梢。 下午的会一开始,辛华就抛出詹强的意见,周同生一听就跳了起来,认为要他按照宁枫的条件来做不公平,但是辛华无奈地表示这是自治区政府的最后决定,如果南方矿业做不到,那么就连谈判的资格也不具备了。 周同生虽然恼火辛华过河拆桥,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省地矿公司却提出,作为专业的矿产开采、经营企业,其资金与技术实力都是其他企业无法比拟的,因而在合作方式上应以省地矿公司为主。 辛华对这一点没有提出异议,但坐在王鹏边上的萨杰立即表示反对,他坚决认为在藏区开采锂矿就一定要以当地政府与企业为主导。 宁枫这个时候建议,干脆由运河省国资委牵头,另行成立运河矿业展公司,各方分别以资金、矿产、技术入股,然后以援建项目的形式,开日土的锂矿,若干年后,宁氏、南方矿业一律无条件将股份转让给自治区国资委,或是扩股增资用于其他矿产开。 这主意一出,运河方面自是没有意见,索朗、萨杰都坚决反对,连辛华也觉得此举自治区不可能同意。 谈判一下又陷入僵局。 从锂矿被现开始,围绕着锂矿的一系列利益争执,让王鹏感到这几乎是一盘永远也扯不清的账。 不过,宁枫最后一个提议,还是启了王鹏,与其大家互相抢夺,确实不如纳入统筹。 晚上,王鹏等人关在酒店房间里彻夜商量,詹强的电话也一直与他们保持着畅通。 王鹏建议,何不在宁枫的建议基础上,由自治区国资委牵头成立藏区矿业展公司,地区国资局以其拥有的铜、铁矿入股;日土县国资分局以锂矿、硼砂矿同时入股;接受运河国资委、宁氏矿业、南方矿业的资金入股,以及运河地矿公司的技术入股,各方共同开自治区的矿产资源。 詹强听了王鹏这个建议后,思虑再三后嘱咐王鹏他们守在电话旁,他要紧急召开会议专门讨论此事,会议结果一结束,他就电话联系他们。 辛华见王鹏在关键时刻抛出这样一个庞大的方案,不但把自治区、地区、区内各县全都拖了进去,也同时为未来矿产开的资金来源找到了合作方式,心里除了感叹这一次的政绩最终谁也没捞到处,对王鹏多少还是有点佩服的。 午夜的时候,宁枫与周同生一起前来敲门。 他们刚刚与俞天岳、江一山开完会,想来听听自治区方面的答复,不料王鹏等人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还在等电话。 由于詹强没有具体答复,王鹏他们并没有向宁、周二人说出王鹏向区里提出的建议,只说还在等待区里的会议结果。 六个人待在辛华的房间里,各自抽着烟不作声,房间里烟雾缭绕之下竟引得警报大作,酒店一阵忙乱之后才知是抽烟所至,宁枫少不得又是赔礼又是赔偿地一番忙活。 凌晨两点多,詹强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自治区党委同意了王鹏的建议。 王鹏这才把想法告诉了宁枫与周同生,二人都是大喜,这就意味着只要参与入股,他们的公司就有机会参与藏区的所有矿产开,等于是搭上了区域矿产资源垄断的大船。 大家各自回房草草洗漱休息,上午九点,会议继续在省府二号会议室召开。 开会前,王鹏单独去向俞天岳作了汇报,与此同时,辛华也瞒着众人偷偷去向江一山作了汇报。 会议开始后,辛华把自治区党委的决定向参加会议的各方作了通报,终于再没有人就合作问题提出异见,第一阶段的讨论总算取得了圆满结果。 第二阶段有关股权比例的讨论,虽然也出现了几次激烈争执,但比起第一阶段,这都是可以融合的问题,矛盾相对小了很多。 洽谈会经过四天的讨论终于结束,各方商定,接下去的各项工作将由两省国资委牵头进行,尤其是辛华一行,回去后还要向自治区国资委和自治区党委、政府作详细汇报,下一步的工作有待两省在各自的正式文件出台后再进行。 辛华一行离开前,南方矿业、宁氏矿业联合举办了一次酒会,请洽谈会参与各方参加,会上,周同生主动找到王鹏道歉。 “王书记,非常对不起,前段时间给你的工作增添了许多麻烦!”周同生满脸歉意。 王鹏淡淡一笑说:“事情不是圆满解决了吗?周先生不必自责!” “哪里,我是希望王书记能明白在下的处境,我的公司毕竟开在天水,虽然与柏杨书记私交不错,但公司许多业务还仰仗省里的支持,很多时候我们这些生意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周同生肥硕的脸庞上又露出些许无奈。 王鹏哈哈笑道:“周先生说得太严重了,一来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在谈判过程中碰到的一些插曲是由你导致的,二来这生意人身不由己一说听起来多少让我们这些身在官场的人无以为言了。” “哎呀,王书记,千万别误会,我可没有责怪政府的意思!”周同生连忙辩解。 王鹏笑着向他举举酒杯,轻抿一口后将话题扯了开去。 对于周同生为什么前后态度不一,王鹏已经不愿意再去纠结思考,商人历来重利轻义,在巨额利益前做墙头草实在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酒会结束回酒店的时候,宁枫与王鹏同行。 王鹏在电梯里问她:“你怎么会突然在会上提出国资委介入的?” 按王鹏他们后来向詹强汇报时,虽然与宁枫的提议有一定出入,但就詹强的反应来看,宁枫应该事先没有与詹强有过这方面的商量。 “这是与江一山事先商量好的,因为俞天岳一直反对运河介入这件事,他不便于直接反对俞天岳的决定,便借故对我大加批评,我则就此提出这个建议,为运河提供介入的时机。”宁枫笑道,“不过没想到,詹强对这个建议进行了创新,还掌握了主动权。好在,他把这个方案做大了,各方都大大受益,也算是出预期了。” 俩人说着话一起走出电梯,往王鹏房间走去,但他房间门外徘徊着的身影,让俩人同时止住了脚步。 第356章 情伤 ps:各位书友,2o12走鸟,2o13到鸟,某颜祝经过末日逃亡的各位——新年快乐! 等在王鹏门口的,正是前往宁城跑项目的纪芳菲与万培龙。[[{ 王鹏与宁枫站住脚步的时候,纪芳菲与万培龙同时看见了他们。 “你有客人,我就不去你房间聊了,你们忙。”宁枫远远朝纪芳菲点了点头,转身又回去等电梯。 王鹏朝纪芳菲他们走过去,开了房门请他们进门的同时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下午到的,你们一直在开会,我们就在市里兜了一圈,顺道拜访几个朋友。本来想叫你们一起吃晚饭的,没想到你们晚上有饭局。”万培龙说着就窝进了沙里。 纪芳菲靠在进门处的吧台旁,环视着房间里的一切,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 王鹏随手清理着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把抱起来全部拿到卫生间扔进了浴缸里。 “王书记,我看你的宿舍总是收拾得挺干净,怎么住酒店就整成这副德性?”万培龙笑着问,伸手拿起桌上的一盒话梅,拿了一颗掉进自己嘴里,“想不到你也吃零嘴,嘿嘿!” 王鹏过去拿起话梅盒走到纪芳菲面前,“吃吗?” 纪芳菲摇摇头,拿了吧台上的水壶去卫生间装水。 王鹏走回到床边躺下,问万培龙:“你们这趟宁城之行顺利吗?” 万培龙笑道:“我老万和纪大记者俩人一起出马,还有不顺利的?”他一下坐到王鹏身边,举起手掌晃了晃,“五十万,怎么样?” “真的?”王鹏身上往上移了移,坐正了一些说,“建个小影院有富余啊!” “宣传部的意思是,做都做了,干脆就做好点,按标准的影院来建,放映设备则由宁城淘汰下来的,置换过来用,包括在五十万里。”万培龙憋着笑说。 王鹏一听这话,立时踢了他一脚道:“你可真行!淘汰下来的破设备也算在里面,还跟我得瑟!那实际给多少资金啊?” 万培龙呵呵笑说:“二十万。” 王鹏叹口气说:“还不如搞个录像厅呢,至少购买设备的钱不贵,后续投入也少。弄影院,不但前期建设费用紧张,以后买拷贝的钱也是喝血的,日土常住人口少,流动人口也少,拷贝的钱挣不出来,拿什么养人养设备?到最后就是个关门的命。” “那你一开始不说!”万培龙有点不满了,“这会儿钱少了你才说。” 王鹏白他一眼道:“我先前如果在会上说了,打击的不是芳菲一个人的积极性,是所有人的积极性,而且你们没来努力过,我怎么知道你们究竟能弄到多少钱?”他看着从卫生间走出来正在插水壶插头的纪芳菲道,“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吧,不管怎样,都是增加了一个文化娱乐的窗口。” “你说得也有道理。”万培龙接道,“那你这里的事,告段落没?” 王鹏点点头,“结束了,明天就可以回去。” “呵呵,那正好啊,又一路回去。”万培龙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我想干脆趁这次把年假休了再回去,你看行不行?” “嘿,我也这么想啊,你看行不行?”王鹏笑着反问。 万培龙马上说:“得,算我没说。” “明天你还是自己问问辛书记吧,他要是同意,我保证没意见。”王鹏这才收了笑说。 纪芳菲刚泡了茶,万培龙却站起来要告辞,说这几天回来连轴转地吃请累着了,今天正好躲个清闲好好睡一觉。 “那我也告辞吧。”纪芳菲跟着万培龙往外面走。 万培龙一把拦住她说:“别啊,你再坐会儿,正好把宣传部准备怎么给这二十万,再详细向王书记汇报一下。” 纪芳菲有点犹豫,万培龙已经匆匆出门并一把关上了门。 本来躺床上的王鹏,看纪芳菲一直站在走廊里不动,起身走过去抱住她问:“干吗站这里呆啊?” 纪芳菲轻轻挣脱了他,“我还是把工作向你详细汇报一下后,也告辞吧。” 王鹏将她的肩掰过来,抬了她的下巴看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怎么啦?” 纪芳菲抬手将他的手拿开,侧身从他身边走进房间,坐在床上真的开始汇报起工作来。 才要走过去的王鹏,无意间瞥了卫生间一眼,看到自己扔在浴缸里的东西,有的已经被拿出来放在台板上,似乎中间有拆开用过的套子。 王鹏皱下眉,都说女人敏感又眼尖,看样子纪芳菲是进屋就注意到了。 纪芳菲还在汇报工作,王鹏走到她对面的床上躺下来,点了根烟等她说完。 其实就纪芳菲汇报的这些内容,王鹏一听就知道无关紧要,她之所以一直在那里说,无非是她心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看到的东西,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与王鹏相处。 自尊让她觉得受伤,但是爱又让她舍不得一走了之。 直到讲无可讲,纪芳菲终于停了下来,看看对面床上还在抽烟的王鹏,站起来说:“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了。” “芳菲,对不起!”王鹏掐了烟也站起来。 纪芳菲举步欲走的脚步僵在那里,泪花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儿。 王鹏走过去,把她的人扳转过来,举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除了道歉,王鹏知道自己没法解释,也无从解释,不管他与宁枫出于何种原因上了床,对纪芳菲来说总是一种伤害。 而此刻,除了道歉,王鹏觉得唯一能让纪芳菲软化的,除了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达到目的。 纪芳菲的内心充满了委屈,尤其是王鹏在一声道歉后,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就这么用吻来遮盖一切。 在他们俩人之间,纪芳菲一直都清楚自己的一厢情愿,可是这一刻,在知道王鹏除了莫扶桑之外,还有其他女人,她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她一直以为,王鹏仅仅是夹在她和莫扶桑之间,难以抉择。 她不奢望能捂热王鹏的爱情,至少在她心里,王鹏是一个愿意为爱放弃大好前程的人,这样一个专一的男人,即使不会爱上自己,她也愿意为他付出。 可是,当她在他床上看到那盒用过的套子,心里就突然灰败了。 曾经,她买过这东西,但是王鹏不愿意用,以后在他们之间,就一直没用过那玩意儿。 可是,她却在这里看到这个东西,王鹏为一个她和莫扶桑之外的女人用这个,他对那个女人的怜惜应该过她吧? 她这样想着,被动地被王鹏吻着,曾经一直让她觉得甜蜜的接触,一下变得充满了苦涩。 王鹏对纪芳菲的熟悉已经远过莫扶桑,虽然她一如既往温顺地接受他的爱抚,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里散出来的忧郁与失落。 这样的情绪她从未出现过,哪怕是他曾经提出分开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难过,这让王鹏的心开始抽紧,并且生出一种害怕的感觉来,一种对可能失去的害怕。 他终于放开她,扶着她的肩头低声说:“芳菲,你如果生气骂我打我都可以,只是不要这样自己生闷气!” 纪芳菲低头不语,她觉得王鹏是不会真的关注她心里想什么的,从他们俩在一起开始,一直都是她在关心,他只是被动地接受,她的好坏,似乎他从未注意。 这样沉默的纪芳菲确实是王鹏没有注意过的,他无计可施,只能抱着她一起在床上躺下来,看她像只受伤的小兔,倚在自己怀里静静地自己舔着伤口。 等纪芳菲睡熟以后,王鹏才轻轻地抽离自己的胳膊,替她盖好被子,从床上下来点了一根烟坐到对面的床上给东子打电话。 简单与东子聊了一下洽谈会的结果后,王鹏捧着电话看了看对面睡着了还在微微抖着身体抽泣的纪芳菲,轻声对东子说:“我这次好像真的伤着芳菲了。” “怎么了?”东子懒散地问着,声音里带着调侃,“你忙着洽谈会的事,还有空伤人家?” “不跟你开玩笑,真的!”王鹏的眼睛始终停留在纪芳菲身上,“她今天这样子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东子,我……” “哎,你小子不会是跟她玩真的了吧?”东子声音提高了点,“两个你只能娶一个,早晚总要伤一个,不伤她就是伤小莫。” 东子叹了口气紧接着就说:“你就这点不好,非得和人家有感觉才能上床,其实女人不就那回事?家里有一个有感觉的就好了!” 王鹏吸了口气说:“问题不是在她和扶桑之间。” “什么意思?”东子有点警觉了。 “东子,我……”王鹏忽然觉得这话没法说了,和东子讨论别的女人还行,可跟他讨论宁枫总是欠妥。 东子却一下猜到了,“你跟宁枫那女人上床了?” “……”王鹏沉默。 “还让纪芳菲现了?” “……” “呵呵,这可头大了!”东子的声音带着玩笑,“宁枫倒是好处理,反正她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当感情来处理。倒是你那位多情的纪记者,得想办法好好安抚,真把她伤着了,你也真罪过了!” “唉,找你说说竟是越说越不是味儿!”王鹏想挂电话了,心里堵得慌。 东子最后却突兀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纪芳菲太痴情也不是好事,情深不寿!” 王鹏的电话举在半空中落不下来,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心里却因为东子这句话,一下被掏空了。 第357章 书记来调研 纪芳菲第二天醒来似乎完全恢复了正常,仿佛前一晚什么也没生过。[[{ 宁枫没来为王鹏他们送行,直接回宁城了,临行前只给王鹏打了个电话,希望他回藏区后,多跟詹强沟通,没坏处。 王鹏一行回到拉萨后兵分两路,萨杰与万培龙、纪芳菲一起回日土,辛华与王鹏则留下来向自治区党委汇报运河之行的洽谈结果。 根据王鹏他们的汇报,自治区党委召开专题会议,就具体工作作了分工安排,成立了藏区矿业展公司筹备领导小组,由詹强亲自任组长,区国资委主任波瓦顿珠任副组长,辛华与王鹏均为领导小组组员,具体工作由区国资委牵头,日土县国资分局配合相关工作。 辛华虽然也是领导小组成员,由于具体工作由区国资委与日土国资分局负责,地委在藏区矿业展公司成立这件事上,实际是靠边站了。 会议结束后,辛华心里不痛快,招呼都不与王鹏打一个,直接就一个人回了狮泉河。 王鹏正考虑如何回去,詹强的秘书才让却告诉王鹏,詹强打算与王鹏一同前往日土进行调研,并慰问在日土的援藏干部。 王鹏连忙打电话回日土,让索朗他们作好接待准备工作,并让宋群与才让取得联系,安排好詹强到日土调研的陪同标准等等。 如此一来,王鹏回日土的交通问题倒是解决了,便安下心又在拉萨住了一晚。 这一晚,他倒是没闲着,索性请才让帮忙邀约了区委的几位领导,一起聚了一下,喝酒、唱歌、跳舞,直到午夜才散。 次日十一点,王鹏便搭了詹强的车回日土。 詹强精神不错,一上车就与王鹏聊起了日土宗。 王鹏到日土这段时间,还没有去过日土宗山,仅对于日土宗了解大概,因而一路上几乎都是听詹强在说。 詹强说得兴起,又问才让,此行有没有安排去伦珠曲登寺,藏历年底,寺里应该会有很多活动,这个时候去走一走,开展一下爱国主义教育,对防止境外**势力的渗入,搞好统战工作来说,是一项重要内容。 才让立刻回答已经安排了。 王鹏没想到,一到日土,詹强水都没喝一口,坐都没坐一下,第一站就要去伦珠曲登寺,索朗和宋群立刻让县委统战部打前站,与寺里的堪布取得联系。 日土有一座山势高耸、气势磅礴的旧宗山城堡遗址,它就是闻名于境内外的日土鲜拜卡遗址,即日土宗。 这座古老的城堡遗址,随地势而兴建,规模宏大,高大雄伟,瑰丽壮观,历史悠久,如果不是因为在历次战争中惨遭劫难,那么完全能与拉萨的布达拉宫媲美。 如今,来到这里的人都只能从苍凉的遗址中依稀遥想其当年的辉煌。 城堡周围有六大草场:东面为巴达草场,南面为加康珠古夏,西面为热曲雄布钦,西北为沃雄,北面为沃羌雄,东北为藏康夏,被称为霍尔王“那玛雄朱”(意为“六座草场”)。此外,东南面的加果雪山为日土神山,每年要举行祭祀活动,据说是霍尔王的“婆拉纳铁嘎莫”(霍尔国的魂山)等,甚是奇异。 **后重新修建的伦珠曲登寺就位于日土宗遗址。 据说这里原是格萨尔王之大将先巴的住锡地,后才为日土宗(相当于县)政府所在地,城堡内有高一层楼的先巴灵塔,故称“先巴卡”,意为先巴城堡。 伦珠曲登寺原来在后藏很有名气,历史上的鼎盛时期,展到有五个教派的喇嘛,喇嘛多达43o人,建筑面积达5ooo余平方米,建筑有东殿、西殿、热丹林、卡噶林和拉康(佛殿)等5座建筑,主供强巴佛和宗喀巴师徒等塑像,寺庙住持称“堪布”,由拉萨色拉寺委派,每届任期三年,但后来逐渐衰败。 到民主改革前寺内还有僧侣16o人,“**”期间寺庙被毁,1986年重建,规定设喇嘛13人,现有5人。 伦珠曲登寺每年藏历十二月二十二至二十八日会连续7天举行隆重的宗教活动,当地群众称“松玛岗送”,同时在二十五至二十六日要表演大型宗教舞蹈“羌姆”,场面异常热闹。 王鹏、索朗和县委统战部的人陪同詹强一起到日土宗山下,早已有带路的喇嘛等在那里,在苍凉的山脊下,白晃晃的日光照射在喇嘛身着的红色袈裟之上,仿如一朵血红色的蜀葵绽放在黄土之畔,妖娆夺目。 上山的路有点陡,王鹏一行人且行且停还是累得气喘吁吁,汗流夹背。 进山门后,再度拾级而上,在一间装饰较为考究的厅堂里,堪布嘉措与民管会的喇嘛们,口中念着“扎西德勒”为王鹏一行献上了哈达。 这间接待客人的屋子不大,但是窗明几净,墙上与许多藏寺庙一般,画满了佛教故事,融合着桌案上的点着的藏香那袅袅升起的青烟,让王鹏等人都恍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按着喇嘛们的举止,王鹏一行向嘉措施礼、问候后,也都席地而坐。 一位年轻的喇嘛端了酥油茶上来,弯着腰很是恭敬地向王鹏他们敬了茶,随后又捧了奶渣、奶酪等食物来奉客。 由于伦珠曲登寺在阿里地区的特殊地位,堪布嘉措在管理寺庙的同时,还担任着地区政协副主席的职务,因而对华夏国的政策还是比较了解的。 加之有统战部的事先关照,寺中的喇嘛多少都对区委书记亲自前来的目的有所了解。 詹强与嘉措聊了一些寺庙的基本情况后,还是适时提了提爱国主义政策,又问嘉措有什么具体的困难,需要政府提供帮助? 嘉措倒也不客气,直言寺庙经济困顿,希望政府能出力扶持。 詹强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王鹏,希望日土县委能多多关心寺庙的情况,改善寺庙的经济。 一番交谈后,由嘉措领着大家在寺风景点参观了一圈,而后便下了山。 在前往日土县委的路上,詹强再三强调要多与寺庙里的喇嘛接触,统战部要经常主动到寺里宣讲爱国主义政策。 日土处在边境线上,境外分裂分子历来活动频繁,尤其**集团经常利用寺庙进行煽动,做一些过激的事情。 王鹏他们这才知道,詹强此来这才是工作重点,他告诉王鹏等人,最近区里正准备开展寺教工作,很快就会派工作组进驻各地区的寺庙,他希望像日土这样的边陲县更要重视做好这项工作。 下午五点回到县委,县国资分局书记平措和局长贡布已经等在会议室,王鹏主持召开工作会议,詹强在会上作了指示性的言,索朗具体布置了接下去矿业展公司的筹备工作。 接着,詹强一行又特意与援藏干部开了个简短的交流会,去赵小亮所在的民政局转了一圈,并专程慰问了纪芳菲这个唯一的援藏女干部。 晚上,县委安排詹强一行在梅香饭店用餐。 詹强看到饭桌上的蔬菜,举着筷惊讶得张着嘴,老半天才说:“这儿的老板可是有点神啊,能在这个季节搞到这些蔬菜!” 王鹏等人都呵呵笑起来,索朗对着詹强道:“詹书记,这可不是老板搞来的,是我们王书记让人从家乡弄来的种子,他自己在县委后山坡上开地种的。” “真的?”詹强看着王鹏,扬起筷子指了指他说,“有你的啊,王鹏!能在这个高寒地区把蔬菜种出来,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吧?” 王鹏笑着说:“我只不过有想法,又添了点行动,但说到技术,还亏得程云青同志,他才是真正花心思的人!” 王鹏说着,就去把另一桌上的程云青拉了过来,詹强立即站起来与程云青握手,表扬他致力于高原的农业技术工作,希望他好好利用三年援藏的时间,培育出更多适合高原生长的蔬菜品种。 王鹏趁詹强高兴,马上提出自治区最近的农业扶持项目是不是可以放在日土做试点? 詹强哈哈一笑说:“王鹏呀王鹏,你可真是会见缝插针!”他转头对众人说,“你们日土有他在呐,就不用担心这经济上不去,这家伙这地方”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达着呐!” 王鹏笑笑说:“詹书记,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夸你,当然是夸你!”詹强收住笑又说,“你既然有这个想法,那就不妨打个报告给地委,回头我让他们讨论一下,附个报告一起报上来,行了吧?” 王鹏立刻拉了索朗一起向詹强敬酒,感谢他对日土工作的支持。 次日起,王鹏又与人武部、军区的人陪同詹强,冒着风雪,花了十多天的时间,一起前往日土境内的各边境驻军部队、兵站进行了慰问。 慰问回来,詹强又在日土休整了一天,回拉萨前单独找王鹏谈了一次。 詹强很直接,问王鹏:“你三年内能把日土改变成什么样?” 第358章 兄弟不假 “我不能打保票,只能说是尽力让日土的财政、人均收入上一个台阶吧。([[[〈 ?( ? ”王鹏还真不敢下这个保证,要做的事情太多,三年时间在他看来真的是太短了。 詹强点点头说:“的确是有些难度啊,矿业又不是马上能见效的项目,三年内想要有点说得过去的成绩确实还需要你好好花些心思。” 王鹏咧咧嘴道:“无愧于心吧。” 詹强看他一眼说:“我听说,你是欧阳晖的关门弟子?” 王鹏一惊,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可不多。 但詹强并没有等他回答,就直接说:“有机会进京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聚吧。” 这是詹强回去前最后留给王鹏的话,但是却让王鹏猜测颇多,心思斗转暂且按下不表。 随着冬季的来临,王鹏等援藏干部都6续开始休假,王鹏与纪芳菲是最后一批回去的,孙梅梅也关了店与他们同机返回,但到天水后,孙梅梅称有事要办,没有跟王、纪二人一同回宁城。 自从宁枫那件事后,王鹏常常不敢正面看纪芳菲,总觉得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对不住她的那种感觉。 既然孙梅梅不再同路,王鹏的本意是想,俩人在天水住几天再回宁城,趁这个时机算是补偿纪芳菲。 没想到纪芳菲说是急着回家看父母,要直接回她父母在天水的家,不能陪王鹏逗留并一同回宁城。 王鹏只得怏怏地将纪芳菲送至她父母家后,一个人回了宁城,直接去了刘胖子家。 秦阿花一直住在刘胖子家,刘胖子也果然够哥们,把秦阿花当自己亲娘一样对待。 看到儿子被高原的太阳晒得黑红的脸庞,秦阿花既心疼又难过,拉着王鹏的手一起坐在沙上问长问短的,就差没让王鹏将每天的情况都汇报出来了。 母子俩说完了王鹏的事,自然就说到了王帅。 “二毛,你找机会请东子来家里坐坐吧,人家帮了三毛那么大的忙,怎么着也得谢谢人家啊!”秦阿花觉得这真不是一件小事。 王帅毕业的时候,王鹏正好在日土下乡落实工作,此前东子到日土的时候,王鹏曾与他说过王帅的事情,没想到东子听了就放心上了,回去后专程跑了一趟京城,和石沪生一起将王帅的工作暂时落实在了公安部。 这一年正是大学毕业由国家包分配向自主择业的过渡时期,只有1o%的学生是国家包分配的,其他都需要自己找工作。 公安院校的情况好一些,但也不绝对包分配。 这让当时好大一批毕业生都感到了迷茫,毕竟在四年前考上大学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毕业的时候国家突然就不包分配了,尤其是许多来自农村,家里无权无势的学生,空有漂亮的学籍档案,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种时候,王鹏没有亲自为王帅的工作奔忙,并不是他大公无私,而是实在因为走不脱身,日土的通讯条件又差,根本没机会帮王帅想办法。 因而东子和石沪生在那样的条件下还把王帅弄进公安部,无疑是给了王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尤其是石沪生。 至于说到“暂时”落实在公安部,并非公安部不要王帅,而是王帅想回宁城来工作,他不想读了四年最后待在机关里,基层才可以接触更多的案件。 东子知道王帅的想法后,已经基本把他的事都办得七七八八了,回过头再说去基层,难免不妥,就让王帅先在部里待一阵,再想办法回宁城。 实际上,王帅自己联系过江海涛,江海涛虽没有明说王鹏因与江秀分手,导致江援朝夹在江一山和王鹏中间一直很难做,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王帅回宁城不会是好的选择。 王帅这才暂时把要回宁城的心收起来。 这些事情,东子都是在王鹏到拉萨后,电话里告诉他的,俩人也商量过,觉得不到基层锻炼不利于今后的提拔,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待在部里先熟悉环境也是件好事。 想到这儿,王鹏又想起周云香要来曲柳的事,马上对秦阿花说:“阿妈,东子的奶奶过去来过曲柳,我去京城两次,她都表示要再来看看。前段时间东子跟我提了这事,想趁我休假带他奶奶过来,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安排一下,接待一下老人家吧。” “真的?”秦阿花的精神一下紧张起来,“京城里的人到这小地方来,那我们可得好好准备啊!”她说着抹了抹自己的头,暗沉的眼睛亮起来,“那我这些日子就得回石泉去,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可不能让人家觉得住着不便!” 王鹏一直没有告诉家里人,李家的特殊身份,只说东子一家都在京城,因而秦阿花虽然对都生活的人要过来感到紧张,但也没有更多的不安。 刘胖子很晚才到家,见到王鹏很兴奋,见秦阿花已经睡了,非要拉着王鹏再一起出去吃夜宵。 俩人找了一家营业到凌晨的小饭馆,要了两坛黄酒,叫了四盘下酒菜,便对着面儿坐了下来。 刘胖子一拿住酒杯就骂江海涛不地道,“这小子在警局混时间长了,也没人味了!三毛毕业这么大事找他帮忙,居然不肯答应跟他家老头子说!” 王鹏皱眉道:“这关海涛什么事啊?!你别在这里面瞎掺和,免得我哥和我妈还真当是海涛不帮忙。” “本来就是啊!”刘胖子气哼哼地说,“他不帮忙,不等于是不让三毛回宁城吗?” 王鹏摇摇头说:“怪不得他的!而且,他应该也是为我们兄弟俩好。” “不帮忙还是为你们好?”刘胖子斜王鹏一眼,“我看你是在高原待傻了吧?瞧瞧东子,二话不说就着手帮你办了这事,让你没一点后顾之忧,再看江海涛那小子,还兄弟呢!” “胖子,过了啊!”王鹏轻斥道,“因为我和江秀的事,海涛他们父子本来就左右为难,江书记一直都很帮我,我都没感谢人家,你还埋怨他们不帮三毛。三毛现在回来宁城,不是好事!” “搞错没有?”刘胖子看看王鹏说,“有没有这么严重呐?我看你日子不是挺好过的嘛!” 王鹏苦笑道:“好过不好过要是都放面上,那还叫官场?胖子,这事真怨不得海涛,连三毛心里也明白,你在生意场滚了这些年,这点道道都想不明白?” “这叫关心则乱!”刘胖子喝了口酒说,“自家兄弟的事,做兄弟的不伸手,在我这里就过不去!” 王鹏拍拍他的肩膀,与他对饮了一杯,“这官场与商场一样,有的时候退一步并非是懦弱,或是惨败,这只是为了更好地保存实力,不做不必要的牺牲。三毛的前途才刚刚开始,我不希望他一踏入社会就受我牵累。” 刘胖子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想保护他是没错啦,但这人不都是在锻炼中成长的吗?难道你想让他在你们的翅膀底下生活?只怕你们这么想,他自己都不这么想!” 王鹏举筷的手停在半空,思索着刘胖子的话,觉得这话还是不无道理的。 “怎么,觉得有道理?”刘胖子笑着睨王鹏一眼,“他是你亲弟弟,就算受你牵累又怎么样?如果连这点都承受不了,也不配做你弟弟!” 王鹏笑笑,夹了菜送进嘴里,嚼了一会儿才说:“当哥的都想护着自己兄弟吧,就像当年我刚来宁城时,大毛为了我,一个人找林瞎子了断,被打得浑身是伤。” 刘胖子看看他说:“我以为大毛这些年做的这些不着调的事,已经让你记不得他曾经为你做的那些个事了。”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再怎么着他都是我大哥,而且自小他也确实一直帮我!至于长大以后,人生观念上的不同,只能造成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何况在生活上,我现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兄弟还是兄弟!”王鹏说着掏出烟来递了一根给刘胖子。 刘胖子摇摇手说:“前段时间感冒停了一阵不抽,竟然就不想抽了。对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抽这玩意儿,现在好像是越抽越凶了啊?” 王鹏笑着点着了烟,“还真是这样,尤其是进藏以后,长夜漫漫,冷得够呛,睡不着看书写字的时候,”他举了举手中的烟,“这家伙就是最好的良伴了!” 刘胖子呵呵笑着朝王鹏挤挤眼道:“听东子说,你和原来报社的纪大记者有一腿,还会长夜难熬?” “嘿,你们够可以啊,在我背后交流这事!”王鹏白了刘胖子一眼。 “这又不是什么丑事,交流交流会死啊?”刘胖子呛他。 王鹏的神色黯淡下来,“你还别说,我现在想到这事,还真有死的心。” “你小子别吓人啊!”刘胖子放下筷子注视着王鹏,想看清楚他话里的深浅。 “比喻!我还舍不得这世人的许多人呢,至少得给我家老娘养老送终不是?”王鹏勉强笑笑说,“但是,眼下我这心里啊,真的不是一般的乱!” 刘胖子立刻摇头叹道:“你还真是东子说的情种,要搁过去,一起讨回家里就结了,现如今这一夫一妻的,你又身在官场,还真是不好办。” “所以啊,还是老和尚说得对,女人是老虎,得躲远点!”王鹏苦笑。 第359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刘胖子听了王鹏的话哈哈大笑,“得了吧你!就我们现在这血气方刚的年纪,离女人远点,还不活活给憋死!” “说你没文化,你还不信!”王鹏啐他,“这个离远点是指感情上,不是说所有女人都绝缘。 〔 ” “那还不一样?”刘胖子点点王鹏道,“我看你呐,还是早点把婚结了,一劳永逸。” “你也觉得我该结婚了?”王鹏问。 “还有谁叫你结婚?”刘胖子说着自己点了下头说,“啊,一定是莫扶桑,是吧?人家都28了,再不结婚就老姑娘了。”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王鹏骂道,“不止她有这想法,刚刚我老娘也这么说。” “那就结呗!”刘胖子随口就说,“反正你们结婚是早早晚晚的事。” “那纪芳菲怎么办?”王鹏脱口道,像问刘胖子,更像是问自己。 “噗~~”刘胖子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不是两个都喜欢了吧?作孽!” 刘胖子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巴,又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大毛不愧是亲兄弟,在女人的问题上真是一个调调啊!” 王鹏皱下眉道:“这不一样吧?我现在看来,大毛至少比我专情些,他对小妹认真的!” “狗屁!”刘胖子“啪”地一声将筷子按在桌上,“你会说你对莫扶桑不认真吗?” 王鹏语塞。 “说不出来吧?”刘胖子哼了哼,“大毛现在和你一样,又喜欢上其他人了,与你不同,小妹没逼婚,那女的在逼婚呢!” “什么?”王鹏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刘胖子,“那个女秘书?” 刘胖子摇摇头,“女秘书档次就低了。” “那是谁?”王鹏的脸像下了霜。 “是市经贸委的副主任,好像叫朱……朱……”刘胖子一时想不起那女人的名字。 王鹏却接了口道:“朱红霞?” “对,对,就是朱红霞!”刘胖子说。 “她不是结过婚吗?”王鹏纳闷,“怎么和大毛搞一块去了?” “绸厂不是在改制吗,这个女人是工作组组长,扎在绸厂搞改制搞出感情来了!”刘胖子说。 王鹏靠在椅子上,又点了根烟,“她图大毛什么?官场中混的女人,都到这个级别了,她不利用着自己单身女人的优势往上爬,准备原地踏步了?我可不信!” 刘胖子压低了声音,将头凑得离王鹏近些说:“肚子里有了!” “什么?!”王鹏这下惊得手上的烟都差点掉了,“真的假的?我阿妈知不知道?” 刘胖子立刻摇头说:“你妈不知道。大毛现在焦头烂额呢,这回是真怕,不敢到家里说这事!” 王鹏心里闷得难受,连喝了几杯酒。 他想骂人,可不知道该骂谁,与王鲲相比,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还真是没资格骂他,半斤八两又凭什么五十步笑百步? 但是,他强烈地预感到,王鲲这件事,又会在家里起不小的风波。 王鹏在宁城待了一周,分别去拜访了潘广年、李泽等市里领导,又和腾云飞等人聚了聚。 孙梅梅是和东子一起回宁城的,这让王鹏有几分意外,但想到东子在拉萨、日土时的态度,估计这回东子的确是认真的,便在心里祝福他们能一直走下去。 应秦阿花的一再要求,王鹏在得意楼摆了一桌,特意宴请东子,答谢他为王帅的工作帮忙。 李慧在天水上学,王鲲来吃饭的时候竟是带了朱红霞,令大家都有点尴尬,秦阿花的脸色很不好看。 虽然是秦阿花执意要王鲲与李慧分开一段时间,但真看见儿子又带着别的女人来,秦阿花心里还是刀割一样的难受,对于自己一手领大的李慧,她同样付诸了很多的母爱,见到自己的女儿遇人不淑,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儿子,秦阿花也止不住心里的难过。 不过,令王鹏他们意外的是,看到王鲲与朱红霞的情状,东子的脸竟然是拉得最长的一个,除了秦阿花与他说话时,他保持了必要的礼貌,其他时候竟是一直阴着脸不说话。 王鹏以为东子遇到了什么事,趁上洗手间的工夫问他:“你看上去心情不佳啊,出什么事了?” 东子瓮声瓮气地说:“没什么。” 任凭王鹏怎么问,东子都只说没事,倒是问起:“你妹妹什么时候放假?” “还有些日子吧,怎么啦?”王鹏看着他道,“对了,梅梅说你常给小妹买东西送学校去,别把她宠坏了。” 东子的脸上这才露出点笑容,“就买些小东西,能怎么宠坏啊?我奶奶估计会在春节前过来,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不便吧?” “哪儿的话啊,这不跟家里来亲戚一样?”王鹏拍着东子的肩,俩人一起回了包厢。 开门进去,朱红霞正给秦阿花布菜,孙梅梅低着头喝茶,王鲲在抽烟。 朱红霞其实比王鲲大了许多,已经三十好几,但一直保养得不错,皮肤白皙透亮,身材虽算不上好,但该有的地方料都十足,算是那种让男人比较有手感的女人。 王鹏对朱红霞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她最早只是个纺织工,但高中文化的她在纺织厂里也算是个文化人了,加上她很会来事,没过多久就开始一步步地往上升了,在宁城官场说起经贸委的朱红霞,不少人都能说出些故事来。 朱红霞从进门开始就很热情,尽管在座诸人不太欢迎她的表情像都写在脸上,但她依然故我,笑嘻嘻地捧着这个、赞着那个,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晚饭结束的时候,朱红霞主动邀请大家一起去唱歌,东子第一个拒绝了,孙梅梅自然也说太晚了不想去,王鹏推说要送秦阿花回刘胖子那里,也拒绝了。 结果,王鹏与秦阿花刚到刘胖子家,东子电话就来了,说是与孙梅梅一起在维也纳,让王鹏过去喝咖啡,要是刘胖子在,把刘胖子也叫上。 王鹏与刘胖子赶到的时候,恰巧姜淳也在,与包兰两个一起和东子、孙梅梅在闲聊。 “王书记,好久没见你了,被高原的风一吹,更有男人味了啊!”包兰笑着与王鹏打趣,身子则已经从座位上挪开,“这边坐吧,我去帮二位点咖啡。” 王鹏摇摇手说:“别给我那东西,越来越喝不惯,你还是给我泡一壶茶来。” “我也是!”刘胖子叫道,“这洋人的玩意就Tm没咱们自己的东西吃起来舒服!” 包兰嘻嘻笑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洋妞吗?这个时候却说洋人的东西吃不舒服!” 刘胖子笑道:“老板娘,这偶尔偷着吃吃还成,吃多了就肠胃不适了。” 包兰扬手笑着走了,东子指着刘胖子笑:“怎么你泡个洋妞,弄得满城皆知啊?” “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王鹏坐下来诧异地问,随手想摸烟,又想起这儿不能抽烟,立即咕哝道,“这洋人确实规矩多,假洋鬼子都搞个禁烟,明明烟就从他们那儿来的!” 姜淳哈哈笑道:“我可是当你在骂小兰哦,小心我翻脸。” “爱翻不翻。”王鹏也笑。 “听你们那边过来培训的人说,你把那个锂矿的事搞定了?”姜淳顺口问。 王鹏点点头,“算是吧,区里成立了一个矿业展公司,以后藏区所有的矿都由矿业展公司纳入开采,怎么说来着,就是弄个矿业开采专营权吧。” “去你m的专营权,你们这帮人呐,整天就整个邪乎,不就是垄断嘛,说得比唱得都还好听!”刘胖子突然骂起来,把王鹏几个都骂得一愣,随即都哈哈大笑,说看不出来他也有飚的时候。 包兰亲自把王鹏和刘胖子要的茶端了过来,站在一边问王鹏:“怎么不见芳菲跟你一块儿来啊?她不是也去西藏了吗?” “她回来就回她父母家了。”王鹏喝了口茶说。 姜淳滑头,早就听来培训的藏族干部说王鹏与纪芳菲走得近,料想中间一定是有事的,只不过还有一个莫扶桑在梧桐,谁知道最后王鹏会和哪个在一起,这种事情当这么多人面,还是少讨论的好。 因而,马上截断了包兰的话说:“你想她就自己给她打电话嘛!”接着就问王鹏,“王书记,要说你回来也有些天了,什么时候回梧桐啊?一大帮子人等着和你聚聚呢!” 王鹏抚了抚额头说:“不瞒你说,就知道回去又得每天喝得昏天黑地的,我这几天是在这儿躲清静呢!” “再怎么多也不能扔了朋友啊!”姜淳笑道,“我先说头里啊,回去第一顿得我安排!” 王鹏只得呵呵地应了,才转头问东子:“你奶奶来的日子确定没有?确定了日期,我好提前安排,我阿妈的意思是想请她老人家住我们石泉的老屋,不知道她会不会嫌行动不方便?” 东子眼睛一亮道:“我奶奶本就有这想法,就是我不好意思开口跟你妈提,怕麻烦着她。” “那就是行喽!回头我跟我阿妈说一下,那我就和她一块儿回去了,正好把家里收拾收拾,小妹也快放假了,三毛也要回来过年。”王鹏说。 孙梅梅接道:“我和你们一块儿回吧,正好可以给阿妈搭把手。” 王鹏才点了头,包兰突然指着门口说:“嘿,瞧瞧,王书记的红颜来了啊!” 众人立刻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进门处。 第360章 我的男朋友不会吃醋 王鹏抬头刹那以为来人是纪芳菲,直至看清了才现是莫扶桑,而且来的还不止是莫扶桑一个人,霍智贝正跟在她身后。[[ 莫扶桑与霍智贝显然也没想到王鹏他们都在这里,听到包兰招呼的声音愣了一下,便朝着众人一起走过来,莫扶桑有点局促,霍智贝却是一片坦然。 “呵,王书记,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也不说一声!”霍智贝走到近前倾身与王鹏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又张罗着要帮莫扶桑找椅子。 坐王鹏身边的刘胖子早已经站起来腾出位置,“莫主任,这里坐。”刘胖子随即又去叫霍智贝不要忙活,让包兰找人再去搬两把椅子来。 莫扶桑在王鹏身边坐下来,低声问:“怎么都在这里,你阿妈回家了?” 王鹏前一天跟莫扶桑通过电话,是以莫扶桑知道王鹏今晚请东子吃饭,所不同的是,王鹏却不知道她今晚约的人是霍智贝,她在电话里告诉他,是单位里的一个应酬。 王鹏心里有些不快,但还是回答说:“已经送她回去了,我们一帮人出来再坐坐聊聊天。你应酬结束了?” 莫扶桑点下头,正好服务员递了咖啡过来,她接了喝咖啡没再说话。 霍智贝一坐下来,就问王鹏在日土的情况,还说几时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好做。但是王鹏回答得心不在焉,一下就令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东子今天本就有点心情不佳的样子,再看王鹏因为莫扶桑也提不起精神来,就提议散了。 王鹏看看莫扶桑和霍智贝道:“你们刚来,要不要再坐会儿?” 莫扶桑连忙摇摇头说:“不了,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坐坐,我和你一起走吧。” 她虽然说走,但王鹏听了心里更加不舒服了,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么晚了,俩人纯粹就是来咖啡店坐坐,孤男寡女,莫扶桑明知霍智贝对她一直没死心,却和他单独来喝咖啡,这不是授人以机会是什么? 王鹏的脸色愈得青了,只点了下头就站起来朝东子他们摆摆手说:“走啦。” 霍智贝看看莫扶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看他们一起走出维也纳,也和东子他们道了别,独自一个人离开。 王鹏与莫扶桑慢悠悠地走了一路,俩人都很沉默。 王鹏的沉默除了有对今晚莫扶桑、霍智贝同时出现的不爽,也有对自己的不满。 他不否认自己在吃味儿,可这更让他对自己在莫扶桑、纪芳菲之间的徘徊感到不齿。 他不知道莫扶桑在想什么,她的沉默更让他觉得俩人之间不知觉地已经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沿着维也纳门口的大道来回走了两圈,莫扶桑终于停住了脚步,“太晚了,我打个车回去了。” 莫扶桑是坐霍智贝的车来宁城的,王鹏现在在这里没有专车,现在要回梧桐除了出租车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可以让她选择。 王鹏朝着不远处的酒店看了一眼说,“这么晚回去不安全,我给你在酒店开个房间,你住一晚,明天和我们一起去梧桐吧,我明天也回去了。” 莫扶桑摇摇头表示不愿意,嘴里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王鹏皱眉拉起她的手就往酒店走,莫扶桑狠狠地甩了几下想挣脱出来,但是他的手就像钳子一样牢牢箍着她的手腕,根本挣脱不出来。 “你放开我!”莫扶桑低吼了一声,引得路过的行人停下来看他们。 王鹏收住脚步,转脸低下头看着她道:“既然这样,你刚刚何必跟我出来,跟霍智贝再接着聊,聊完了让他送你回去多好?!” “王鹏!”莫扶桑抬着愤怒的脸望着他,“我回家都有错吗?” “没错,当然没错,错的是我!”王鹏脱口接道。 “你在吃醋?”莫扶桑突然说,“我以为自己的男朋友从来不会吃醋。” 王鹏的心抖了一下,为她这样想自己,这让他本就压抑着的一小撮怒火,更加窜升起来,急地想要燃着她,也想要燃着自己。 莫扶桑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王鹏就抬起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在黑夜里彼此对视着,像月光下的两头小兽,眼中都燃着灼痛自己的火苗。 莫扶桑在这样的对视中很快败下阵来,她举起手攀住王鹏胳膊,想让他把手放下来,她怕自己会心慌得眩晕。 可是王鹏倔强地不松手,反而双手同时往前一带,把她的头直接抵到他自己面前,而他的唇直接就压了下去,一下就捕捉到了莫扶桑的唇,猛然吸住吮吸着。 初冬的夜晚,已经户外走了许久的二人,浑身都是冰冷的,四片唇接触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感到了寒意,莫扶桑尽管脸被王鹏捧着,身体却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鹏的头使劲往下压着,手却用力地托着莫扶桑的下巴,使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来迎合他的吻。 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惩罚自己,王鹏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不容许自己失去莫扶桑,这是他第一个真正想要的女人。 他的吻灼热而绵长,是他们认识以来从没有过的,急迫而用力,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想要把面前的这个女人全数吞进去一般,又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动力要冲破阻碍,他焦渴地将莫扶桑嘴里因为长时间的亲吻,而不断沁出来的津液吞咽进自己的喉咙,兀自不肯将她放开。 莫扶桑起初还僵硬的身体,在他几乎带着摧毁性的亲吻之下,慢慢柔软下来,她开始出轻柔的呢喃声,手也自然地挂到了他的脖子上,整个身体犹如舞蹈一般翘立起来,并且紧紧地贴上了他的身子。 莫扶桑的呢喃与喘息让王鹏的心跳变得更加急,呼吸也开始狂乱,他完全忘记此刻二人正处在大街之上,一路将他的吻滑向她的下巴、脖子,一直落到了她的胸前。 疯狂燃烧着二人的血液,理智被抛却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光束划过,并且不停在他们脸上晃动,一个苍劲喑哑的声音突然响在他们耳边:“年轻人,这种事情还是回家拉起窗帘再做,这里是大街上,有伤风化!” 被惊动的王鹏和莫扶桑一下分开来,莫扶桑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抬,王鹏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不好意思地对站在自己面前,戴着红袖章的几位大伯大妈点着头,说着“我们这就回去,我们这就回去”,紧接着就拉起莫扶桑的手狂奔而去。 一直跑到酒店门口,王鹏的脚步才停下来,莫扶桑一个收不住脚,差点撞在他身上,王鹏连忙转过身一把将她抱住。 莫扶桑喘着气看了看玻璃门后面的酒店大堂,抬头问王鹏:“真让我住这里啊?” 王鹏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那我陪你住一晚?” 莫扶桑立即推了他一把,“你真是太坏了!” 王鹏这才嘿嘿笑出来,伸手把她搂回来,俩人一起走进了酒店。 在前台开好房间,王鹏陪着莫扶桑一起上楼将她送到房间门口,看她开门进去后,他却想不好进还是不进。 “回去吧,我也该休息了。”莫扶桑挡在门口说。 王鹏笑了笑,伸手摸摸她的脸,他知道她心里有点慌张,在怕什么,故意问:“你确定要让我走,不后悔?” 莫扶桑的目光闪了闪,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扫过,带着点犹豫,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和过去一样,王鹏喜欢逗她,可是一看到她不知取舍时的样子,又不自禁地心疼她,他抬起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说:“好啦,进去吧,我看你关上门就走。” 莫扶桑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地关上了门。 王鹏的嘴角撇了撇,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转身往电梯走去,才走出三四步的样子,身后就传来了莫扶桑的声音:“小鹏!” “怎么啦?”王鹏回过身问。 莫扶桑开着房间的门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点羞怯,用一种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要不,你留下吧。” “你说什么?”王鹏把头压低一些,尽量凑近她。 莫扶桑的头也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虫,“我是说,我是说……”她连说两遍也没有把那句话再说出来,羞急之下突然转过身就要跑。 王鹏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傻丫头,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我不希望你因为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改变了自己的初衷,继续把美好保留到你想保留的那一天吧!” 他说完将她推开一些,俯下头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又道:“去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我跑步过来带你去吃早餐,然后和我阿妈还有梅梅阿姐一起回梧桐,嗯?” 莫扶桑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缕明媚的笑容,咧嘴露出的皓齿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第361章 远方来客 刘胖子第二天开车送王鹏和秦阿花他们回了梧桐,莫扶桑要上班,独自一人去了单位。([[[〈 ?( ? 因为当初梧桐的房子是租住的,王鹏与秦阿花、孙梅梅则一起回了石泉。 王家的老房子因为久已不住,竟然进了多次小偷,把锅碗什么的偷了个精光,王鹏无奈,只得跑了趟曲柳把东西买回来。 知道王鹏回来,田家强等人第一天就过来拉他们去吃饭,在田家强的院子里足足摆了十几桌,村里的老少都来了,搞得像过年似的。 秦阿花许是年纪慢慢大了,见到这样的场景,竟是不止一次地抹眼泪,感叹城里的房子住着冷冰冰,邻里都不来往,还是乡下温暖,随时有人说说话。 从第二天开始,王鹏就不消停了,镇里的、县里的,各个部门不停有人来拉他去聚聚,每天都是喝得东倒西歪,把秦阿花急得直跳,说再这么喝下去,会喝出毛病来。 王鹏其实也想能在家多待待,帮秦阿花一起做点家务什么的,但这一回来还真的身不由己,怎么说县镇两级在他去日土的这段时间,都人力物力上给了大量的支持,不管拍板把事情定下来的人,是不是把这些当作长远的感情投资,王鹏现在就算谈不上投桃报李,也总是要对他们的热情作出些回应的。 如此过了近一个月,王鹏的应酬才算少下来,一来是该请他的、想请他的,差不多都请完了,接下来大家也要忙各自过年的应酬了,而王鹏也得安排时间请一些他要请的人吃饭。 莫扶桑见他说是回来休假,结果弄得比上班还忙,就不由得嘀咕,请来请去的,都成一个怪圈了。 王鹏这边才与年柏杨等人聚了聚,东子的奶奶周香云到宁城了。 周香云来之前,东子回了趟京城,除了接她之外,想让王帅与他们一起回来。结果,王帅说第一次刚上班,不好意思春节让老同志加班他回家,因而已经申请春节加班不回曲柳过年了,还让东子帮忙给家里带个口信。 好在李慧学校放假了,周香云从宁城来曲柳这天,王家人都起了个大早,杀鸡宰羊的忙得不亦乐乎。 王鹏按与东子约定的时间在村口等候,直到车停妥在他面前,人从车上下来,王鹏才知道来的不光有周香云,还有东子的妈妈石墨然。 石墨然五十刚刚出头,皮肤却饱满光洁,大眼悬胆鼻,身材高挑,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雍容气度。 王鹏乍一见石墨然却以为自己见到了李慧,如果不是李慧年轻,身上散着青春女孩的蓬勃气息,这俩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接了东子他们往家里走,虽然才是短短的一段路程,王鹏的心里却是像打翻了调料罐一般,五味俱陈。 联想到小妹的身世,而东子与小妹都姓李,再看看石墨然与小妹几乎一样的面貌,王鹏突然开始怀疑周香云一定要来曲柳的目的,该不会小妹李慧真和东子一家有着扯不开的渊源? 东子在临近王家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叫住王鹏,周香云与石墨然也同时停了下来,东子朝周香云看了看说,“奶奶,我觉得,还是先和小鹏谈一下,我们再进去吧。” 周香云看看已经望得见的,站在王家晒场上的秦阿花她们的人影,回过头来眼眶里已经噙满的眼光,她朝东子点了点头,又在石墨然的手背上拍了拍。 石墨然咬了咬嘴唇,勉强朝婆婆周香云露出一个笑容。 王鹏看在眼里,心越往下沉。 东子将王鹏拉到路边,递了支烟给他,然后打着打火机,分别给王鹏和自己都点上烟,深吸了两口以后才缓缓地说:“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妈和你妹妹长得几乎一样。” 王鹏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没有说话。 “其实,她不是我亲生母亲,是我爸后来娶的妻子……”东子的表情里带着一种不愿面对过去回忆的痛苦。 二十多年前,李震川的大儿子李怀楚受父亲牵连,也被关过“牛棚”,东子的亲生母亲就是那个时候与李怀楚离婚的。 石墨然出生于普通知识分子家庭,原是一名护士,在李震川被“打倒”前经常出入李家,为李震川打针。 由于同情李家的遭遇,石墨然在**期间经常偷偷去看望在曲柳牌坊村下放劳动的周香云,“牛棚”解散后,又经常去看望获得相对自由的李怀楚,一来二去的便与李怀楚产生了感情,还怀上了李怀楚的孩子。 以当时的环境,以及李怀楚与石墨然未婚先孕这一点,孩子的出生只会给李怀楚带来麻烦,但石墨然又舍不得打掉孩子,她希望生下俩人的结晶。 周香云在石默然来看望自己的时候,让石墨然暂时不要再回京城,在牌坊村把孩子生下来,天高皇帝远,乡间纯朴的老百姓在平时还是很照顾这些被下放劳动的干部们,周香云相信孩子能在这里顺利出生。 事实正如周香云所料,石墨然在曲柳虽然也受到了冲击,但私底下老百姓又都很同情她,嘘寒问暖的人不在少数,使她终于挺到了孩子出生。 孩子出生的时候,周香云已经平反,因为石墨然待产,她们才一直没有急着回去。等到孩子出生满月后,周香云和石墨然母女才出回京。 偏偏在路上遇到翻车,周香云断了腿,石墨然头部严重受伤生命垂危。 周香云要救石墨然,但她自己也受了伤,孩子又小不能与石墨然同时送走,周香云无奈之下以石墨然的口吻写了张便条塞在孙女的襁褓里,请送石墨然救治的村民帮忙,把孩子交给可以托付的人家暂养。 东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王鹏说:“我们起先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在牌坊村,但是遍寻无着,才相信一定是被送到了其他地方。我一直滞留在宁城,实际上就是为了帮家里找到这个孩子,奶奶一直说是她对不住这个孩子,让她流落在外。” 王鹏扔了手里的烟,一脚踩灭后问:“那你后来是怎么现小妹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孩子?” “我访遍了曲柳所有的村庄,在石泉现你妹妹,长得竟和我妈小时候的照片里一模一样,打听了一圈更是听说她是你们家领养的,心里就有了几分认定。”东子说。 “那为什么一直不相认,一直要拖到现在?”王鹏问。 东子叹口气说:“小鹏,奶奶和妈妈没有一天不想把她认回来,可是对于王家的付出,我们不能无视,最重要的是小慧自己怎么想,我们也怕认得早了,她还小心里有抵触。” 王鹏吸了一口气说:“太突然了,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也好让阿妈和小妹都有个心理准备。”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实在是心里太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而且……”东子看看王鹏道,“我也担心,你心里怪我这么多年都没告诉你,一下疏远了彼此的关系。” 王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老半天才酸涩地说:“东子,我的确很难受,你瞒了我这么多年!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年虽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这份兄弟情意是抛不开的了,何况这还事关几位老人的感情,我不会只考虑自己的感受,疏远我们这些年的关系。” 说着,他抬起头来,朝不远处的周香云和石墨然走过去,“奶奶、阿姨,就请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吧,我先过去跟阿妈和小妹都说一声,让她们心里有个准备,这样见面也不至于太突兀。” “哎,好!”周香云朝王鹏猛点头,“小鹏啊,千万别怪我们没告诉你,帮我们跟你妈妈和小慧都说声对不起!” “奶奶,别这么说,我理解的,阿妈她们也会理解的!”王鹏笑了笑,朝自家晒场走去。 秦阿花看儿子一个人走过来,隔老远就喊:“二毛,怎么啦,他们怎么不过来啊?” 王鹏小跑着到秦阿花、李慧和孙梅梅跟前,拉起秦阿花的手说:“阿妈,我们先进屋,有些事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等客人来了再说不行吗?”秦阿花人被王鹏拉着往屋里走,头却不停地往东子他们站的方位望着。 “小妹,你也来!”王鹏见李慧和孙梅梅还站在当地,就喊了一声。 李慧朝孙梅梅看了一眼,脸带诧异地跟在王鹏、秦阿花身后一起进了屋。 待秦阿花和李慧都坐下后,王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东子先前告诉自己的情况全部转告给了她们。 秦阿花心里早料到有一天会有人来认李慧,为这一天,她也一直在做准备,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一种被人挖了心肝的感觉。 而一旁的李慧完全傻了,一直以来,在她的内心深处都很恨自己的父母,怪他们扔下自己,她曾经暗暗誓,就算是一辈子贫穷也要好好对待把自己养大的王家人,但听到王鹏说她的亲生母亲现在就在外面,她的心还是狠狠地颤了一下,那种血脉亲情原来在体内不会因为恨而全部被隔断。 她们的沉默令屋子里显得异常的清冷,王鹏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生怕那些脆弱地维持在她们表面的倔强,一下就跌落成一地的碎片。 第362章 李慧的矛盾 秦阿花抹了一阵眼泪,才抬头对王鹏说:“去请客人进来吧,这样老让人家待在外面不好!” “阿妈,不要!”李慧站起来一把拉住王鹏,“二哥,能不能让他们回去啊?” 王鹏抬手抚着李慧的脸说:“傻丫头,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阿妈都放得下,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要怪他们,当时的环境,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把你留在这里。[[ ” 李慧含泪不语,神色一片凄惶,让王鹏看了心疼不已。 秦阿花再度默默掉泪,王鹏摸了摸李慧的头说:“你要是暂时不想见他们,就留在自己屋子里,人我还是要去请进来的,基本的礼貌我们不能少啊。” 李慧这才点了点头往自己的房间走进去,走到门口了又路回来扑在秦阿花怀里,抽嗒着问:“阿妈,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秦阿花抱着她,用自己的下巴磕着她的头,哽咽地说:“傻囡,你永远是阿妈的囡,只要你不嫌弃阿妈,阿妈怎么会不要你啊!” “阿妈,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嫌弃你,永远也不会!”李慧的抽泣变成放声大哭。 王鹏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哑声说:“小妹,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东子他们也是怕影响你和我们的感情,才一直没敢来认,对于你来说,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是多些人来爱你,这是好事啊!” 李慧不作声,只是俯在秦阿花的怀里哭,秦阿花拉着她站起来,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替她擦了脸上的脸,让她进房间里去。 “去吧,把他们请进来。”秦阿花看李慧把门关上后,转头对王鹏说。 王鹏点头跨出堂屋,一直在外面的孙梅梅迎过来,焦虑地看了看屋内问:“这是怎么啦?” 王鹏无暇与她细说,只让她先进去陪着秦阿花,他去把东子他们请进来。 周香云在石墨然与东子的搀扶下跨进王家的堂屋,秦阿花脸上泪痕犹在,却还是笑着迎上来,请她们进屋上座。 周香云连忙拉住秦阿花道:“你该上座才是啊!” “老太太就不要客气啦!”秦阿花虽是大半辈子生活在乡间,但这两年也常在城里生活,光看周香云与石墨然的气度,也知道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说话更是客气谨慎。 石墨然让东子扶着周香云,自己则走到秦阿花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姐,王家对我们来说是有大恩情的,请您上座是应该的!” 秦阿花哪受过这样的礼,连忙慌张地扶了石墨然的双臂说:“千万别这样,换了小妹是任何人家的孩子,来了我们家都一样是这样养大,你们不必行这么大礼。而且,我们家二毛、三毛这几年也没少受东子的恩惠,大家就当抵过吧!” “养育之恩又岂是其他东西替代得过的!”石墨然接道,坚持着要秦阿花上座。 秦阿花无奈只得应了,又要去搀扶周香云坐下。 孙梅梅从厨房泡了茶出来,石墨然立即去接了过来,双手端了递到刚坐下的秦阿花面前说:“大姐,蒙你这么多年费心抚养小女,这份恩情墨然无以为报,如果大姐不嫌弃,就认我做个妹妹吧!”说着把茶杯往前递了递伸到秦阿花眼前。 秦阿花颤着手接过茶杯,李家人越是讲礼重情,秦阿花的心里越是空落落的,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小妹这个女儿了。 周香云似是一眼看穿了秦阿花的想法,轻声道:“小鹏他妈妈,你将孩子视如己出,我们都是知道的,也正因为这样才一直犹豫要不要来,生怕因为我们的出现给你们造成困扰。只是,我和他爷爷的年纪一天天大了,总归是想见上一面,孩子愿意叫我们一声是最好,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到底是我们对不起她!” 周香云转过脸朝东子使了个眼色,东子忙将带来的一大堆东西放到桌上,推至秦阿花跟前。 周香云才接着说:“我常听东子说你是个刚直的人,也不敢送什么贵重的东西来辱没你对孩子的一片真心,这都是一些平时吃用的一般东西,你就当远客送的一份礼物收下来吧!” 秦阿花听得周香云如此说,眼眶瞬时就红了,抬眼对王鹏说:“你去我房里,把老人家写的那纸条拿出来,让她认认,是不是当年写的那个。” 王鹏立刻闪身进了屋子,一会儿工夫就拿着布包走了出来,双手递给了周香云。 周香云看到那布包眼泪就来了,手哆嗦着接了过去,摸了又摸后,抖开布包取出里面那张纸,豆大的泪水一下滴落在泛黄的纸张上,良久才抬起脸来对秦阿花说:“不错,正是我当年写了塞在丫丫襁褓里的!” “丫丫?”秦阿花愣了一下,但马上会意过来,这是小妹的乳名。 “是啊,怀楚的俩孩子,一个名东,一个名南,当时那位帮忙的村民急着送墨然走,我来不及把那个南字写完,你瞧!”周香云将纸递到秦阿花跟前,指着那个“十”字说。 秦阿花当初与王鹏说起小妹身世的时候,他们就猜测过这个没有写完的字,恰原来是个“南”字。 石墨然这时擦了擦眼泪说:“东子出生的时候,怀楚正好在东海工作,而小南生在南方,所以他们俩的名字里面就用了一东一南。” 秦阿花朝周香云歉意地说:“我和二毛都没能猜出这个字来,所以当时给小妹改回原姓的时候,就用了我们给她取的慧字,你们不介意吧?” 周香云连忙说:“名字只是个符号,你都让她姓回原姓了,我们已经知足了!” 一旁的孙梅梅听到这时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趁着大家说话的工夫,偷偷去了李慧的房间,本意估计是想劝李慧出来,但直到晚上李慧都没有走出自己的房间。 当晚,周香云婆媳二人住在王家秦阿花的房间里,秦阿花则与李慧睡一屋,整整一个晚上,李慧都是紧抱着秦阿花睡的,只要秦阿花动一动,她就会抱紧一些。 王鹏与东子借住在孙梅梅家,孙梅梅的家人看到东子一表人才,对孙梅梅又是殷勤有加,都是乐得嘴都合不上,都暗地里说孙梅梅因祸得福,时来运转了。 次日王鹏起得很早,一个人先跑回家,果然就看到秦阿花与李慧已经起床在灶披间忙碌。 王鹏替了秦阿花,与李慧一起坐在灶台后面生火,一边添着柴,一边问李慧心情有没有好转一些。 李慧神情低落地说:“我就是心里堵得慌。” “小妹,凡事要往开了想,你只想想会多那么多亲人,从此又多一些人疼爱你,这就都是快乐的事了!”王鹏劝解道。 灶膛里的火光照得李慧的脸通红,她的睫毛扑闪着,带着亮晶晶的光。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阿妈,但是东子他们也没有硬要你离开我们家啊,这样还有什么可以让你担心的呢?”王鹏轻声问。 “我……” 李慧心里很矛盾,即便李家人没有让她回去的意思,她还是没法适应突然冒出一堆亲人来,而且从王鹏昨天话里说到情况来看,李家应该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就让她更加感到局促不安,她无法把自己的身世和这样的人家联系在一块儿。 王鹏与李慧正谈着,孙梅梅与东子走了进来,李慧看到东子,本能地往王鹏身后躲了躲。 王鹏不想让她老是这么逃避,而且周香云他们也不可能一直待在石泉,老人年纪大了,来一次少一次,如果能让她在回去前与李慧相认,也会令老人欣慰不少。 “东子,来跟着小妹学学怎么烧灶头!”王鹏站起来,将火钳递给东子,自己则站到了孙梅梅身边。 李慧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身子往墙边靠了靠,东子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但还是在俩人之间留了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尽量让李慧能有点安全感。 王鹏与孙梅梅陪着秦阿花退了出去,把灶披间留给了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 李慧与东子这几年接触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突然拉近的血缘关系虽然使她觉得异样,但因骨血亲情而起的那种亲近感也是自然而然的。 东子也不管李慧爱不爱听,就跟她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说他的爷爷奶奶,说他的父母。 他说起石墨然的时候很多,能很清楚地感到他对石墨然的尊敬,渐渐听进去的李慧突然就问了一声:“你说的是你的亲妈妈吗?” 东子呆了呆,手里的火钳搁在灶膛口上,“小妹,我之所以能理解你对阿妈的感情,就是因为从小我就是你妈妈带大的,他在我身上倾注的心血,就像你阿妈对你的付出是一样的!” 李慧终于点了点头,看着灶膛里的柴禾在火焰的燃烧下,哔哔叭叭地爆出火星子,轻轻地说:“只要不让我离开阿妈,我可以慢慢适应这种变化。” “真的?”东子惊喜地扳过李慧的肩膀,看到她眼里闪动的微笑,喜悦一下子从他的心里长了翅膀飞出来。 第363章 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后悔 李慧果然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开始去适应亲人带来的改变,只不过秦阿花走到哪里,她几乎就是跟到哪里,但只要是秦阿花在场,她也不再避讳与周香云他们见面。 石墨然在王家这几天,眼睛一直是红红的,她的目光一刻不停跟着李慧在转,仿佛要把她刻到自己骨子里去。 临离开前,周香云拉着李慧的手说:“丫头啊,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不能到这里来看你,你能不能找个时间去看看他,还有你爸爸啊?” 李慧抿着嘴,低着头,不吭气。 周香云只得叹了口气说:“随你吧,只要你愿意,家里大门总是为你敞开着,随时欢迎你回来看看。” 李慧这才抬起头,看了周香云一会儿,突然就抱住她哭了起来。 李慧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所有人都眼眶酸,差点流下泪来。 秦阿花坚持要李慧将周香云他们送到天水机场,于是王鹏作陪一起送李家人去赶飞机。 东子在临上飞机前,又把李慧拉到一边聊了一阵,回来的时候,王鹏只见她双眼红红的,只当是东子说得她动了情。 与李慧从天水回来的一路上,她一直很沉默,无论王鹏说什么,她都只是以点头或摇头表示,只有说到直接回石泉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说:“我想去宁城见见大毛。” 王鹏心里猛地一紧。 这些天因为周香云他们的到来,王鹏几乎完全忘了王鲲与朱红霞的事,李慧这个时候要去找王鲲,没有事先打招呼的情况下,要是撞上朱红霞怎么办? 认亲这件事虽算不上坏事,这几年无论王家和李慧心里多少都是有点准备的,但毕竟对李慧的内心有不小的冲击,这个时候如果再碰上朱红霞的事,王鹏不知道李慧能承受多少? “小妹,大毛年底工作很忙,我们电话都没打就去,估计会扑空。要不,还是先回石泉,等跟他约好了时间,你再去?”王鹏想尽量拖延。 “没关系,就到他宿舍去等,再忙他总也要回家的。”李慧说着自己先摇摇头,“你说得也对,只怕忙起来也顾不得回去睡!二哥,我们还是去单位找他吧,反正我就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他,费不了多少时间。” “什么话非得当面说,不能在电话里讲吗?”王鹏问。 李慧点点头说:“很重要,必须得当了面说。” 王鹏知道自己再怎么拖也是无济于事了,王鲲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宁城绸厂一年前开始改制,目前所有改制工作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了,王鲲作为厂党委书记,在改制后,摇身一变成了董事长兼总经理,除了宁城国资委占了公司45%的股份外,王鲲个人所占的股份是最多的,达到了15%。 由于王鲲本人没有钱,他曾向孙梅梅借过,但被孙梅梅拒绝了,结果朱红霞出面帮他在银行里以绸厂资产作担保贷款出来购买股份,玩了一个空手套白狼,15%的国有资产一下进了王鲲个人名下,成为新一代的红顶商人。 这些个事情,王鲲从不会对家里人说起,王鹏他们自然也是无从知晓,在他和朱红霞的关系中,早就不仅仅是个人情感的问题,还牵涉到经济、权利各方面。 王鹏想陪李慧一起去王鲲的办公室,但只走到办公楼底层,李慧就说什么也不让王鹏上去了,说是她要和王鲲说俩人的私事,不能让王鹏听。 王鹏无奈,只得在楼下等她,抽了小半包烟,等了足足有近一个小时,电梯门开门合就是不见李慧下来。 正当王鹏等得焦急,打算上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电梯门再度打开,李慧双眼肿得像桃子走了出来,看到王鹏脚步也没停下来,直接就往外走。 这可把王鹏吓得不轻,立刻追上去,一把拉住李慧问:“小妹,你不要吓我,出什么事了?” 李慧失神地看着王鹏,眼睛里全无焦点,那样子真的与魂丢了没什么两样。 王鹏怕她出事,一把抱起她就冲出绸厂,打了辆车到刘胖子店里。 刘胖子一看见李慧的样子也吓一跳,马上把他们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急问:“这是怎么了?” 王鹏懊恼地说:“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你立刻打电话给王大毛,问问他们刚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小妹怎么就成这副样子了?!” 刘胖子张着嘴巴愣了一会才回神要去拨电话,李慧却一下跳起来冲过去按住刘胖子的手,“不要打!不要让他知道我在哪儿!” 王鹏与刘胖子面面相觑,他们都预感到这事应该是和朱红霞有关了。 “小妹,你不让我们打,总得让我们知道生了什么吧?你这副样子很让人担心啊!这要是让阿妈看到了,还不心疼死?”王鹏扶着李慧的肩头劝她。 李慧总算把目光落到王鹏脸上,少顷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样子,足以让眼前这俩大男人的心也被哭颤了。 王鹏和刘胖子束手无策地看着李慧哭了半个多小时,等她哭累了,刘胖子才出去找了块毛巾绞干了拿来给她擦脸,结果这眼泪是越擦越多,就像关不住的水阀似的,又兀自抽嗒了好一阵才算停下来。 哭是停住了,但对于在王鲲那里究竟生了什么,李慧还是只字不提,这让王鹏心里更加焦急,他给刘胖子使了个眼色,刘胖子心领神会地走了出去。 李慧哭够了,也哭累了,突然对王鹏说肚子饿想吃东西,王鹏便拉起她说:“走,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兄妹俩走出刘胖子的女装店,在附近找了家饭馆,李慧点了好多菜,王鹏觉得俩人根本吃不掉,但他也看得出来李慧是想泄,便由着她点,没有出声。 临从刘胖子店里出来的时候,王鹏向刘胖子的店员交代过去向,在菜刚刚上齐的时候,刘胖子就走了进来,俩人一起看着李慧大快朵颐,估计她暂时不会有问题,就先后找借口上了洗手间。 “我问了,是为了朱红霞的事!”刘胖子看王鹏跟进来立刻就说。 “在那里碰到的?”王鹏脸色铁青。 刘胖子摇摇头说:“大毛还说我们为什么告诉她,她是跑去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王鹏诧异地看着刘胖子,突然想到李慧在机场与东子交谈后,情绪就有点异样,他立即说,“我去打个电话,你照看着小妹。” 王鹏到饭店的吧台给东子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冷冰冰的女声告诉他机主关机,他才反应过来,东子还在飞机上,只得郁闷地返回座位。 李慧居然已经吃掉了一大半的东西,刘胖子苦着脸看王鹏,轻声说:“这么个吃法要吃坏的!” 王鹏点了烟抽上,只是看着李慧,不知道怎么劝她。 从知道王鲲与朱红霞的事开始,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也是,他是小妹的哥哥,东子也是她哥哥,有哪个哥哥愿意看到自己的妹妹被别人傻乎乎地骗着?从这一点上来说,东子比他做得更好,因为他同时还是王鲲的弟弟,总是希望这事情能瞒一天是一天。 李慧一个人几乎吃完了所有的食物,到最后上,她基本上是往自己嘴里在塞东西,明明吃不下却拼命塞进去的那种样子。 王鹏终于忍不住坐到她身边,夺下了她手里的筷子,不让她再吃。 李慧打着饱嗝,拼命挣脱王鹏的手,要去抓桌上的食物来吃,王鹏一把将她搂着站起来,让刘胖子把账结了,自己则拖了李慧往外面走。 才一走到门外,冷风一吹,李慧就反胃打恶心,吃下去的东西哗啦啦全吐了出来,弄得她自己和王鹏身上到处都是。 王鹏顾不得俩人身上的肮脏,心疼地抱住李慧,拍着她的背道:“小妹,难过是一时的,总有一天会过去的,身体却是自己的!你只有自己活好了,才会让对你不好的人羞愧,千万不要让别人小看了你!” 李慧的头趴在王鹏的胸前,嗓音干涩地说:“二哥,你放心,我没事的!过了今天,过去的李慧死了,我会是全新的李慧,我要让他一辈子都后悔!” 王鹏心一紧,李慧话中的恨意,让他感到难过,曾经那么相爱的人,分开的时候就一定要以恨收场吗? 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劝李慧不去恨王鲲,他突然很为过世的父亲不值,即使他当初因为他们而丢了一条命,到最后这俩人却还是没有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这世界本来就没有真爱,还是真爱让人太累,以至于很多人都不敢爱? 这天,兄妹俩都没有回石泉,借宿在刘胖子家里,王鹏在李慧睡的房间外守了一夜,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中,他似乎梦到有人也像李慧晚上那样拼命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食物,然后也吐了他一身,但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时,他现这个人不是李慧,而是莫扶桑。 早晨被梦惊醒,王鹏只觉得背上全是冷汗。 第364章 未雨绸缪 李慧说到做到,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一丝的难过,刘胖子暗地里对王鹏说,好好的一个姑娘这下彻底毁了,她这表现纯粹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 { 余晓丰见到王鹏,没有把姜朝平的原话都搬出来,而是委婉地说,“……姜主任有情绪也是自然的,毕竟当初兰云洁把他挤下去时,手段就不怎么光彩,现在他也算是名正言顺,还要再走一遍程序,也难怪他想不通。” “哪个干部考核不用走程序?”王鹏说,“难道知道兰云洁当初手法不漂亮,今天他还要用同样的方法上位?” 在余晓丰面前,王鹏难得把话讲得直了些,主要是他觉得姜朝平还不及陈子风识大体,当初陈子风的任命出现波折的时候,陈子风就没有姜朝平今天这种浮躁的表现,王鹏当时让余晓丰去陈子风家里看望,陈了风是一点就透,姜朝平枉在机关待了那么多年,时至今日却忘了其中三味。 余晓丰立刻觉得王鹏话中有话,这件事怕不仅仅是表面上王鹏要做做样子这么简单,很可能是王鹏真对姜朝平有了什么看法,所以才不想姜朝平就这么坐到这个计委主任位置上。 但这种事,余晓丰就算猜对了,王鹏自己不说,他就不能有任何一点表露。 王鹏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语气生硬了些,一边放缓了口气叫余晓丰喝茶,一边又说:“你和朝平都是我从宁城带过来的,你们每一步的成长我都肯定比别人更关心。别人怎么说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们自己心里怎么想你们手中的权力和位置,有的时候,走对一步很难,走错一步却很容易呐。” 余晓丰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琢磨。 在王鹏、姜朝平和他之间,其实,他本人对王鹏一直是有一种敬畏的,也完全照搬了王鹏讲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他与王鹏的对话模式向来都是彼此推敲话里的意味,从不把话说透。而姜朝平则与他大不相同,姜朝平在王鹏面前说话要直接得多,这和姜朝平曾经与王鹏一同在梧桐县委工作过有很大的关系,余晓丰知道王鹏与姜朝平的私下接触不少,具体他们之间会谈些什么内容,余晓丰猜不到,但他相信,私下场合他们说话会更随便,这也是姜朝平敢于撂挑子到医院装病的一大原因。 但从王鹏刚刚所说的话来推测,余晓丰觉得,王鹏似乎是觉得姜朝平谋求上位的手段有问题,这让他暗暗心惊,难道王鹏认为兰云洁被举报,是姜朝平在背后有所动作? 余晓丰不清楚整个举报事件背后的动因,他不敢在王鹏面前胡乱表看法,心里却明白,要想为王鹏打开心里这个结,就必须弄清楚,李国风举报兰云洁的真实目的。 余晓丰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想要从陈子风那里得到什么真实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再去会会姜朝平,把自己心里的推测告诉姜朝平,从姜朝平的反应来判断事情是不是真如王鹏担心的一般。 姜朝平再度看到余晓丰来看望自己,也有点意外,再听到余晓丰复述王鹏的话,他沉思一阵后对余晓丰说:“谢谢你,晓丰,如果你不跑这一趟,我这辈子只怕是真栽了!” 余晓丰略有不解地望着他,只见姜朝平笑了笑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上班了,你如果再碰到市长,就帮我转告一下,我一定牢记他的教诲!” 姜朝平说是让余晓丰转告,实际在余晓丰走了以后,他就拨打了王鹏的手机。 电话是常剑接的,说王鹏在开会,让姜朝平过一个小时打来。 一小时后,姜朝平再把电话打过去,是王鹏自己接的电话。 姜朝平很直接,与王鹏打过招呼后就说:“市长,如果我告诉你,我确实有过那样的想法,也准备付诸行动了,但最后做这件事的人不是我,你信吗?” “我信。”王鹏肯定地说。 “谢谢市长的信任!”姜朝平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王鹏沉默了一会儿说:“朝平,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事物的矛盾规律决定了任何事物最终都会朝着高级展,时间会对它们进行检验。” 姜朝平第一次听王鹏在私下场合用这样的方式与自己说话,放下电话不由得细细体味起来。 就像余晓丰内心分析的一般,姜朝平自认与王鹏说话一直是直接的,有什么说什么,这也造成他这么多年养成了习惯,对王鹏说的话,细加分析的时候越来越少,这个时候重新回想起来,姜朝平才意识到,施国权上任以后,王鹏似乎一直都反对政治斗争,反复强调的是稳定与合作。 再结合王鹏刚刚那句话,姜朝平这才明白,王鹏不是没有察觉兰云洁、施国权有问题,而是希望东江的工作能正常开展,也相信问题总会有暴露出来的一天,并不一定非要依靠内部揭这些方式。 姜朝平虽然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内心却没有充分认同,但他在出院上班后的第二天,就以汇报工作为名,去了王鹏的办公室,希望弥补一下俩人之间的关系。 姜朝平到王鹏办公室之前,王鹏正在会见东子。 能源港项目的引资洽谈已经进入尾声,东子这次来见王鹏,除了就一些细节问题作最后的沟通外,还与王鹏谈了宁枫、冯天鸣的案子。 冯天鸣与童胜华的交往并不算多,俩人所有的经济来往,只有经宁枫手送给童胜华的一万元,本来事情不算太大,但让中纪委没有想到的是,冯天鸣见了他们就直接竹筒倒豆子,把自己所有的问题都交待了,金钱、女人,能说的全都说了。 东子苦笑了一下说:“外界一直都不知道,连江一山也被叫去问话了,内容不清楚,但应该与冯天鸣有关。” 王鹏瞥东子一眼问:“你呢?” 他自己被问话回来后,让常剑与东子联系过,但那几天一直都联系不上。 “呵呵,谁也逃不过一问,不是吗?”东子说,“宁枫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王鹏心头一凉,嘴里却说:“我昨天去省里开会,遇到江省长了,他气色很好。” 东子瞅王鹏一眼,“比起冯天鸣,这个女人更像个男人。” “冯哥可能有点恨她吧。”王鹏突然说,他想到宁枫跟自己说起她那些理论时,自己心里那种失落,比起自己,冯天鸣在宁枫身上毕竟是投注了感情的,如果也和自己一样了解她真实的想法,恐怕真的会由爱变恨。 “人犯错误的时候,都喜欢从外部找原因,很少能够从自身去现原因。”东子轻蔑地笑笑。 王鹏心头一凛,黯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当年在海南,宁枫就差点身陷囹圄出不来。”东子若有所思地说。 宁枫当年在海南的遭遇,在王鹏心里一直是个谜,宁枫从来都是讳莫如深,东子忽然提及,把王鹏心里的好奇勾了起来,“可当时她回来了。” 东子点点头,“她的迹是从海南回来后开始的,原因在于,她明知当时是被人陷害,也有机会把陷害她的人吐出来,但她却以一个弱女子的肩膀,独立将所有事都担了下来,那些被她保下来的人,后来说穿了都是投桃报李啊。” 东子讲得并不透彻,王鹏却隐约明白,今天宁枫遇到的虽然不是陷害,但境况与当时是相差无几的,甚至比当时更甚。 这么多年,宁枫在国内已经编织了一张极为广泛的交际网,在她的石榴裙下,躺着不少官员、商人,只要她掀起自己的裙角,就会有好多人因她而失去乌纱和利益,这种情况对她而言亦好亦害。 王鹏长长叹了一口气问:“冯哥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自己交待得很清楚,所以有关他那一部分定性很快,已经转给运河省检察院了。”东子这时压低了声音说,“李泽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回宁城的打算?” 王鹏一呆,回宁城? 东子看出王鹏目光里的疑问,笑笑说:“官场上这些事,我是弄不明白你们,我也就带个话,具体你还是找机会与李泽、柏杨聊聊吧。” 东子同时提到年柏杨,王鹏想起年柏杨曾问过他,是不是愿意回宁城? 王鹏心头划过一道阴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堵在胸口,却又想不明白是什么。 东子大概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打算起身告辞,恰逢姜朝平进门,他与姜朝平打了招呼后匆匆离去。 姜朝平看到王鹏脸色凝重,以为能源港的投资出了问题,试探着问了出来,王鹏立刻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让姜朝平摸不着头脑的话:“朝平啊,我们要是还在曲柳工作,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523章 冯天鸣翻供 东江市纪委虽然把兰云洁的案子报了上去,想与童胜华一案作并案处理,但三天后就被打了回来,让东江市纪委作独立调查。〔 ? 陈子风接到省纪委电话的当天,施国权被潘荣芳叫去谈话。 王鹏由此分析,上面对童胜华这个案子已经有了收尾的想法,不想再进一步扩展。他利用到天水开会的机会,特意约了冯天笑在雷迪森见面。 冯天笑一进王鹏的房间就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我哥这辈子算是彻底毁啦!” “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王鹏扶着冯天笑到床上坐下,又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来给她擦眼泪。 冯天笑手捏着毛巾却并不擦,任凭泪水在脸上恣意地淌,“他被带走的时候,我在外地做节目,根本不知情,回到天水刚下飞机,我自己也被带去问了十几个小时才被放出来。”她吸着鼻子说,“我当时完全乱了,只想到这两年在省台,多少也认识一些纪检上的人,就到处托人询问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到我哥……” 她突然停了下来,抖着肩膀痛哭起来。 王鹏坐到她边上,把她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这个心思单纯的女人。 冯天笑直到哭累了,才从王鹏怀里抬起头,看着他说:“他们都说,任谁都救不了我哥啦,会判得很重。可我就是不明白,他主动配合交待自己的问题,又有立功表现,为什么就一定没救?” 王鹏心疼地看着冯天笑挂满泪水的脸,叹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认识自己的错误比把目光放在别人的错误上更为重要。” 冯天笑怔怔地听着,末了,眼里有痛苦闪过,她咬了咬唇问王鹏:“你能帮帮他吗?” 王鹏咽了咽口水问:“你想我怎么帮?” “让他少判几年。”冯天笑耷着脑袋,马上又低声加了一句,“办不成我不会怪你,办成了我一定谢你,你说怎么谢都成。” 王鹏的心猛抽了一下,捧起她的脸说:“天笑,你和冯哥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家人,你说这样的话,等于是拿鞭子抽我啊!” “小鹏……”冯天笑忍不住又恸哭起来,整个人倒进王鹏的怀里。 冯天笑这一次哭了许久,直到在王鹏怀里睡着。 王鹏将冯天笑平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给冷冰打了个电话,请她过来照看一下冯天笑,他自己则让夏晓阳陪自己去了公安厅宿舍。 王鹏清楚,在冯天鸣量刑一事上,自己未必能帮上忙,但他不能不为冯天笑做点什么,哪怕像她说的,最后什么也办不成,但至少不会在心里留下遗憾。 他想过,是不是去找侯向东,但转念一想,既然冯天鸣的案子已经移交司法,找政法委书记程鹏飞,肯定比找侯向东更实际,而且,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去找侯向东,太敏感。 程鹏飞对王鹏的到来并不意外,略作寒暄后,程鹏飞就开门见山地问王鹏来意:“你现在工作忙得够呛,特意抽时间来看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王鹏倒也不尴尬,立即道明自己的来意,“我想向您打听一下冯天鸣的情况。” 程鹏飞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他妹妹请你来的?” 王鹏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程鹏飞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直接说:“他这个妹妹呐,从亲情角度来讲,绝对是令人赞叹,但从理性的角度来讲,适得其反啊!” 王鹏忙说:“还请程书记能够明示。” 程鹏飞说:“从小把自己带大的哥哥出了这样的事,她为他四外奔走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送礼拉关系为他的量刑动用种种手段的做法太为过火,她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因为影响司法公正也被抓进去。” 王鹏没料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沉吟了一下说:“程书记,天笑为人心思单纯,看问题不够深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碰到她一定会提醒她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 程鹏飞接过他的话说:“这是肯定的,否则再这样下去,她的后果也很严重!由于她的奔走,以及私下与冯天鸣的接触,直接导致冯天鸣前些日子在庭审的时候当庭翻供,这对冯天鸣本人也是极为不利的!” 王鹏倒吸了一口冷气,暗自猜测,冯天笑到底是去求了哪些人,又是谁在给她出馊主意,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 王鹏想了又想,再三权衡后,对程鹏飞说:“在我还是名学生的时候,冯天鸣给过我不少的帮助,使我能在家境很差的情况下,顺利读完四年中专。此后,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给了我很多提点,早期的他,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工作上,都是相当出色的,对我的成长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对此,我一直铭感于心。”他停下来看了看抱臂聆听的程鹏飞,吸了口气定定神,接着说,“所以,今天他虽然把路走偏了,对于我来说,他还是大哥,我希望能为他尽一点心力。” 程鹏飞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王鹏问:“你想怎么尽这个心力?” 王鹏回视着程鹏飞的目光说:“请程书记帮忙,让我见见他。” 程鹏飞端详着王鹏,目光久久没有挪开,像是要看透王鹏想见冯天鸣的真实动机。 “你打算跟他谈些什么?”程鹏飞严肃地问。 “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只要他自己没有放弃自己,这个世界也不会放弃他。”王鹏坦然地说。 程鹏飞站起来,在自己的书房里踱了两圈,才对王鹏说:“当庭翻供的影响已经极其恶劣,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还是让冯天鸣自己慢慢去醒悟吧。” 王鹏心里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不能强求,与程鹏飞又聊了一阵,告辞回到雷迪森。 冯天笑还在睡觉,房间里除了冷冰,刘颖也在。 王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一直不太喜欢冷冰的这个姐妹。 刘颖很有自知之明地站起来解释,“冰冰一个人无聊,我是来陪她说说话的,你们聊,我先走了。” 听了刘颖这话,王鹏的脸色更阴了,刘颖朝冷冰吐吐舌头、耸耸鼻子,一下溜出王鹏的房间。 王鹏到床边察看一下冯天笑,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冷冰说:“你不想来陪着天笑,应该直接告诉我。” 冷冰过来抱着他的腰说:“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 王鹏不清楚她说的“下次”指的是什么,但懒得问她,他此刻最希望的是冯天笑能快点睡醒,他想知道谁在为她出谋划策? “你回去休息吧,我想静一静。”王鹏扒开冷冰的手,脱了外套坐进沙里。 冷冰看了看床上的冯天笑,又看看王鹏,小声问:“要不要让她睡我宿舍去?” 王鹏摆摆手说:“让她睡这里吧。” 冷冰咬着嘴唇看王鹏,王鹏像是没看到她一般,点起烟,目光停在床上的冯天笑身上。 冷冰是什么时候走出房间的,王鹏全然不知,直到夏晓阳来敲门,给他送来吃的,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过东西,冷冰也在他沉思的时候已经离开。 胡乱吃了几口,恰好冯天笑醒过来,他连忙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冯天笑直说没胃口,坐起来靠在床上,又开始抹眼泪。 王鹏坐到床上,把冯天笑抱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才把他去程鹏飞那里的事挑关键的告诉冯天笑,然后问她:“你为冯哥这件事,找过哪些人,能告诉我吗?” 冯天笑听说冯天鸣曾当庭翻供,就乱了方寸,慌乱地嚷着:“我没有让他做这样的事啊,他为什么要翻供?为什么?” 王鹏用自己的双臂牢牢箍住情绪有点激动的冯天笑,低声说:“天笑,有我在,交给我处理,好不好?” 冯天笑哽咽着说:“计秘书长说,你离开宁城已经很久了,对我哥的情况不熟悉,根本帮不上忙,叫我不要到东江麻烦你,他会跟年市长汇报,想办法帮我哥的。” “计秘书长?”王鹏问,“计明吗?” 冯天笑在王鹏怀里点了点头。 “他说会跟年市长汇报?”王鹏又问,心里却已经认定这种说法很滑稽,年柏杨怎么可能在这种事上帮冯天鸣?计明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这么说的。”冯天笑伤心地说,“阿哥这样对阿嫂,可为了救他,阿嫂把房子都卖了,退还了那些钱,又问她娘家亲戚借了不少钱,去打点关系。” 王鹏真想开口骂这姑嫂二人真蠢,但听到冯天笑抽抽嗒嗒的哭声,他心里又拂过阵阵的酸涩,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顺着话题问:“计明收了阿嫂的钱?” 冯天笑点点头,“前后已经给了他五十万了。” “什么,五十万?!”王鹏觉得背上一阵紧,又怕吓着冯天笑,忙问,“他有没有向年市长汇报过呢?” “有,他说,年市长一直在替阿哥想办法,让我们不要着急……”她突然又大哭起来,“可为什么阿哥要翻供啊?” 第524章 女人带来的危机(一) 王鹏第二天开完会,下午有时间富余,他特意陪着冯天笑去看了一本电影当作散心,又与她一起吃了晚饭,送她回家后又好言安慰了一番,才返回东江。([ 常剑没有跟王鹏到天水开会,知道王鹏回来,他早就等在招待所,替王鹏泡了茶,清理完行李和开会资料后,他告诉王鹏,龚顺放出来了。 这个消息让王鹏更加肯定,童胜华的案子要收官了。 果然,一个月后,省委召集全省厅级以上干部参加全省反腐倡廉会议,潘荣芳亲自出席会议并讲话,侯向东在总结全省近年来各大**案件查处情况时,重点谈到了童胜华案和许延松案,希望全省各级机关企业以此为鉴,在广大干部中开展一场声势浩大的反腐宣传教育活动。 从天水回来后,施国权就连着召开了几个会议,传达会议精神的同时,落实东江的反腐宣教工作。 王鹏每每坐在施国权边上,听他义正辞严地表着讲话,心里难免感叹,所谓贪腐,居然也演绎出一些成王败寇的味道了。 东江的反腐宣教工作在施国权的推动下,如火如荼展开之际,冷冰和刘颖突然来东江,直接找到了常剑的办公室。 她们到的时候,常剑正捧着饭盒吃饭。因为要帮公文组修改一份王鹏急着要的文件,常剑这天连中饭都顾不上,许艳把最后修改好的文件拿来让常剑校核时,顺便带给他一个饭盒。 见冷冰与刘颖进来,常剑将吃了一半的盒饭放在茶几上,红烧东坡肉的油腻味道弥漫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里。 常剑多次见过冷冰,但对雷迪森这两位部门经理的突然到访,他还是显出了市长秘书的特有敏感,告诉她们,王鹏今天所有的时间都排满了,没有时间接待她们,他可以先安排她们住下,有什么事可以告诉他,由他代为转告,看市长有没有时间另行安排。 冷冰除了和常剑打招呼,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倒是刘颖很不客气,让常剑一定要马上转告王鹏,如果抽不出时间见她们,她们就一直等在这里不走了。 刘颖说话的时候,冷冰时不时地干呕着,后来更是直接惨白着脸问常剑洗手间的位置,让常剑产生了些许不安。 常剑这里,不时会有找王鹏的人过来,看刘颖真摆出一副死等的样子,常剑觉得还真不能让她们一直坐在这里,立刻打电话给夏晓阳,让他过来,把冷冰和刘颖带出去找家酒店先住下。 送走冷冰和刘颖,常剑去王鹏办公室看了几次,找了一个王鹏单独看文件的机会,将冷冰和刘颖来找他的事汇报了,并把夏晓阳替她们订的酒店房间号写在便签上,放到王鹏跟前,但他没有问是不是需要安排她们来办公室见面的时间,他始终觉得这二人不是为了公事而来。 王鹏听了常剑的汇报,暗暗吃惊,以冷冰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冒失地冲到办公室来找他,他相信多半是刘颖的主意,但一时又猜不透,刘颖要干什么? 常剑汇报完离开前犹豫了一阵,人都走到门口了,又折回来凑到王鹏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我看那位冷经理像是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干呕,晓阳刚刚也说她在车上吐了,让她去医院,她坚持说没事不用去。” 王鹏的眼皮跳了下,抬头看常剑一眼,然后说:“我知道了。” 常剑前脚走出王鹏的办公室,王鹏马上就打了个电话给余晓丰,让他代自己去见见冷冰和刘颖,问问她们这么急赶来是什么事情,但话到嘴边他又觉得不妥,改为让余晓丰安排一下,找个清静的地方请冷冰和刘颖吃饭,他晚上的应酬完了再过去。 余晓丰听王鹏让他请冷冰和刘颖吃饭,当场就有点懵,他没想到王鹏与冷冰还有来往,心里不免感叹,真的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王鹏赶到四季缘的时候,余晓丰陪着刘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冷冰坐在边上脸容黯淡,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自那晚冯天笑在王鹏房间里过夜,冷冰一直与王鹏冷战,已经有一阵没有与王鹏联系。 开始时,王鹏还短消息给她,温言解释,但看她这次倔强着一直不理他,心头也有点火起,怕惯出她毛病来,态度也冷了下来。 王鹏来时猜想,冷冰可能最近是真病了,因而心理脆弱在刘颖面前说了什么,引得刘颖来帮冷冰出头。 在与冷冰的关系里,王鹏最头痛的就是这个刘颖。 他觉得冷冰太单纯,才会让刘颖看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他曾不止一次暗示冷冰离刘颖远一点。 冷冰自己也说过,刘颖是个很物质的女孩,观念开放大胆,和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偏偏就是这么性格迥异的两个女孩,就是有点捧打不散的味道。 刘颖看到王鹏进门,就站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语带讥讽地说:“大市长总算是忙完了,先罚你三杯酒,否则,休怪冰冰不饶你!” 余晓丰听得这话,有点尴尬。 冷冰看王鹏的眼神有点紧张,伸出手臂扯了扯刘颖的衣摆,细声说:“颖姐,王市长是忙工作,你就不要折腾他喝酒了!” “看看看!”刘颖揪着王鹏的衣服说,“冰冰多善解人意啊!” 说话间,刘颖放开了王鹏,倒了满满一杯红酒端给王鹏,“看冰冰面上,三杯改一杯,不能再少啦!” 王鹏无奈,皱眉接过杯子欲喝,余晓丰连忙一把接过杯子说:“市长刚刚那一场已经喝了不少,这杯还是我来替吧!” 说完,余晓丰仰脖欲喝,刘颖却拉住余晓丰道:“你要出头我不拦你,但你不是王市长,得喝三杯。” 余晓丰看看她,也不说话,连喝了三杯。 王鹏心里很不悦,忍着没有露出来,而是坐下问:“你们这么急从天水过来,什么事?” 冷冰嘴张了张,避开王鹏的目光看着刘颖。 刘颖呵呵笑着,又把自己和王鹏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举着两个杯子对王鹏说:“来,王市长,这杯是我和冰冰敬你的!” 王鹏看着满脸酒意的刘颖,一下靠在椅背上,点起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你不说出个合理的理由来,我不会喝你这杯酒的。” 刘颖丝毫不以为忤,自己先喝了一杯,把另一个杯子放到王鹏面前的桌子上,笑嘻嘻地看着王鹏说:“我喝了,你是领导,你有权随意。至于理由嘛……”她看了冷冰一眼说,“冰冰有个好消息,但她不好意思跟你说,让我代她告诉你。” 王鹏诧异地望向冷冰时,刘颖已经走到王鹏身边,猫下身来,嘴唇贴着王鹏的耳朵,右掌抬起来遮在耳括边上,低语了几秒,然后站直身体笑盈盈地看着惊呆了的王鹏问:“王市长,你说我该不该敬你啊?” 余晓丰看着王鹏的表情,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刻嬉笑着的刘颖说的这般值得恭喜,立刻说要去上洗手间,身体却摇晃着一副不胜酒力要摔倒的样子,伸手一把扯住刘颖,非要她送他去洗手间,连拖带拽地把刘颖夹裹着带出了包间。 王鹏夹着烟的手有点抖,目光死死地盯在冷冰脸上,冷冰被他看得有点慌,忍不住说:“她说的是真的,我有报告。”说着拿过她的皮包翻着什么。 王鹏吞了一口烟,摆手说:“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境吧。” 冷冰的手一下僵在那里,抬头看着王鹏问:“为什么要出国?” 王鹏掐了烟,终于恢复了镇静,“小冷,我不可能离婚,你在国内把孩子生下来不现实,去国外是最好的选择。” “你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冷冰惊愣地张大了眼睛。 “对不起!”王鹏看着冷冰说,“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冷冰有好一阵回不过神来,在来东江以前,刘颖告诉冷冰,要她认清现实,王鹏这种身份的人是不会离婚,也不会要孩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怀孕为条件,跟王鹏谈判,获得经济上的回报。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这个孩子,但是那一晚,冯天笑在王鹏房间里留宿这件事,给了她不小的刺激,虽然王鹏没有告诉她冯天笑的身份,但她早就从电视屏幕里认识这位主持人,只是她没有想到,王鹏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把冯天笑留在房间过夜,她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侮辱。 那晚,她本来是想告诉王鹏,她怀孕的事情,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从那时开始,冷冰觉得,刘颖以前说的都是对的,是她自己太傻,以为王鹏是个好男人,事实上他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但冷冰毕竟不是刘颖,王鹏站在她面前时,她的心一下又软了,不愿意打破她在王鹏心目中的形象,尤其是听王鹏说要这个孩子,她的眼泪立刻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又觉得自己没有看错王鹏。 “我不想去国外……”冷冰犹豫着说,“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打掉孩子。” “不行!”刘颖突然出现在门口大声说。 第525章 女人带来的危机(二) 刘颖的一声大喝,把冷冰和王鹏同时吓了一跳,余晓丰跟着冲到门口,听到刘颖的话,一把将她推到包间内,马上关上了门。[? ([ 王鹏的面色极为难看,刘颖却是视若无睹地走到王鹏对面坐下,搂住冷冰的肩膀说:“傻妹妹,你到底图什么呀?” “颖姐,我……”冷冰期期艾艾不知道怎么说。 刘颖转过头看着王鹏冷冷地说:“王市长,冰冰年轻,所以你说什么是什么。但是,我作为姐妹,有义务看着她不吃亏!出国这种话,奉劝你就不要提啦,凭她的学历,到国外能干什么?还有她家里人怎么办?你要是怕冰冰在国内生孩子影响你前程,你就拿出点诚意来,为她的未来作点打算,也不枉她跟你一场!” 如果说刚刚单独面对冷冰时,王鹏还能保持镇定,此刻刘颖咄咄逼人的态度,加上余晓丰惊诧的目光,王鹏真有一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感觉,他实在没想到,与冷冰之间的关系,会有一个第三者来参与评判。 余晓丰从王鹏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怒,他暗暗心惊之余,觉得不能对这件事情坐视不理,但又不能直接插手,怕王鹏下不了台,他站起来悄悄退了出去。 余晓丰的离开让王鹏略略松了口气,“这是我和冷冰之间的事,我尊重她的决定。”王鹏目光落在冷冰脸上,他确定自己不能逃避,尤其是看着这张与纪芳菲极为相像的脸,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让一个女人为自己打胎。 刘颖显然也是没有料到王鹏会这样说,愣怔了一下马上说:“既然这样,那你就离婚娶冰冰。” “除了离婚娶她,其他的事我都能答应。”王鹏看也不看刘颖。 冷冰扯了刘颖一把说:“颖姐,不要再为难他了。” “这怎么叫为难呢?”刘颖白了冷冰一眼,但随即又问王鹏,“你真的什么都能答应?” 王鹏点点头说:“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情。” 刘颖轻哼了一声说:“真要是让冰冰把孩子生下来,你还不是犯了重婚罪?” 王鹏心头一沉,没有吭气。 刘颖冷冷地说:“你们这些男人啊,要骗人家上床的时候,什么好听的都能说,真骗到手了,又全不是那么回事。冰冰现在还年轻,你说什么都能答应,等哪天她色衰了,你还能这么信誓旦旦?反正我是不信的!” 王鹏心里对冷冰有愧,但刘颖的腔调让他很窝火,他强忍着怒气,看着冷冰说:“小冷,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除了让我离婚,你做任何决定我都尊重你。” 刘颖大概是体会到了王鹏的怒气,没有再开口对王鹏提具体的要求,而是拍了拍冷冰的肩膀,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冷冰的目光不时划过王鹏的脸庞,王鹏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犹豫、惊慌、无奈、失落,如此复杂多变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她的眼睛里,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让他突然很后悔,把这个单纯的女孩拉进自己的生活,又让事情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 冷冰开口说话的时候,刚好余晓丰推门重新进来。 “我真的可以提要求?”冷冰低声问。 王鹏点点头。 冷冰咬了咬嘴唇说:“那你就帮我一个忙吧。” “你说。”王鹏说。 “我……有个表哥是做建筑的,想接东江大剧院的项目,能不能请你打个招呼,把这个项目交给他做?如果你帮了表哥这个忙,我会把这个孩子处理掉,绝不给你添麻烦。”冷冰小心翼翼地说。 冷冰虽然说得够小心,王鹏的心却一下沉入谷底。 余晓丰坐在王鹏边上也是大吃一惊,如果这话是从刘颖嘴里说出来,他还能相信,但从冷冰嘴里说出来,他直接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冷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余晓丰问。 冷冰尴尬地朝余晓丰点了点头。 余晓丰朝王鹏看了看然后对冷冰说:“这件事我来办吧。” “不用办!”王鹏突然铁青着脸说。 “你什么意思?”刘颖立刻扯开嗓子问。 王鹏瞄了刘颖一眼,对着冷冰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为这个孩子待价而沽,那么我请你还是考虑一个适当的价格告诉我,帮忙拉项目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如果你的表哥想要接工程,你可以让他去参加工程招标。” “呵呵,王市长,你还真是好笑哦!”刘颖冷冷地说,“开价钱?以你的收入,你能拿出多少钱来?!” 冷冰一脸惨白,呆呆地望着王鹏说:“你说尊重我的决定的。” 王鹏苦笑了一下,“我尊重自我尊重的女人,而不是拿肚子里的孩子作为要挟的条件。” “可笑!”刘颖尖利的嗓音又跳出来,“王市长,你真有这么高尚?好啊,冰冰要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敢认吗?你以为,外界知道你有非婚生的孩子,你还能继续当这个市长,还能保持现在的婚姻?” 余晓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刘颖怒道:“刘颖,你不要太过分,说话要考虑后果!” “我过分?”刘颖哈哈一阵笑,“你们这些当官的,真是比**都不如,坐在台上道貌岸然讲着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私底下却是男盗女娼,还要让人家小姑娘讲自我尊重,不知道是尊重你呢,还是尊重她?” 刘颖的话像一把刀插在王鹏的心上,这些话可算是话糙理不糙,虽然王鹏讨厌刘颖的行为,但不代表刘颖的话完全没有道理。 “小冷,生这样的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的原谅。但希望你相信我,打胎对于一个女人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能不做真的不要做!”王鹏希望冷冰能仔细考虑这件,纪芳菲的事情在他心头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他不希望冷冰成为第二个纪芳菲。 “可是,我真不会去国外生孩子的……”冷冰说。 王鹏见冷冰松口,心里竟然有一丝高兴,“如果你愿意把孩子生下来,不去国外也可以。” “市长!”余晓丰压抑着声音喊,他怀疑王鹏是不是急疯了。 刘颖似笑非笑地说:“王市长,你就不怕丢官啊?” 王鹏抚了抚额头说:“只要冷冰答应生下这个孩子,我丢官也无所谓。” “既然这样,你为么不能离婚娶冰冰?”刘颖问。 “我承认对不起小冷,但我更没有权利离婚另娶。”王鹏说 王鹏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惊住了,尤其是冷冰和刘颖,冷冰的目光闪了又闪,像是拼命忍着泪水不流出来。 良久,刘颖轻咳了两声对冷冰说:“冰冰,男人的话不可信,你可别傻,为自己打算吧。” 冷冰咬着牙避过王鹏的目光,低声说:“我不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如果你对我有一丝感情,就帮帮我表哥吧。” 王鹏觉得背部一阵寒意升起,“拉项目这事我不会答应,如果你坚持不生这个孩子,就直接开个价,当作分手费吧。” 王鹏的态度出乎刘颖与冷冰的预料,刘颖已经看出,与王鹏再讨价还价下去,不会有什么收获,与其如此不如真的像王鹏所说开个价,但她觉得不能当场就答应开价,应该先晾晾王鹏,以便开个好价钱。 冷冰这时已经先站了起来,“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回去了。” “我陪你回去。”刘颖拿了包站起来挽住冷冰。 冷冰与刘颖走到门口的时候,王鹏说:“小冷,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给你和孩子一个好的安排,无论你打算继续留在我身边,还是离开过自己的生活,都可以。” 冷冰僵在门口两三分钟,头也不回地轻声说:“再见。” “市长!”门一关上,余晓丰就对王鹏说,“这孩子不能生下来啊,万一传出去,你的前途可全都毁了!” 王鹏摇摇手喟叹道:“错既然已经犯下了,我不能一错再错,那可是一条人命、一个女人的一生……”他使劲用两手搓着脸说,“你不用劝我,还是陪我喝几杯吧!” 余晓丰不敢再多劝,帮王鹏倒了酒,心里感到极为焦虑。 他比谁都清楚,王鹏的前途并不仅仅关系到王鹏个人,其实还牵涉到所有把王鹏当成靠山的人,这些人中也包括了他自己,一旦王鹏因为冷冰这件事前途受阻,那么连他在内的所有人,也将从此淡出东江官场。 比起那些在东江土生土长的本地官员,余晓丰是最害怕出现这种情况的,他离乡背井离开宁城,跟着王鹏来到东江,一步步到今天,就是希望王鹏能步步高升,他也可以一步步获得提升,万一王鹏倒台,他很清楚自己在东江的处境会比其他东江本地官员更惨,甚至比姜朝平还糟糕,至少姜朝平还有一个陈子风可以互相协助。 余晓丰看着一杯杯灌着酒的王鹏,暗暗誓,他绝不能看着王鹏因为女人而走下政治舞台。 第526章 女人带来的危机(三) 次日,王鹏起了个大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去了冷冰与刘颖入住的酒店,却已经是人去屋空,他分别打了冷冰和刘颖的手机,听筒里传来的都是“不在服务区”的回答。〈 一上午王鹏都是心神不定,定不下心来工作,无奈之下让常剑推了两个会议。 直到下午下班,王鹏都没能联系上冷冰与刘颖,他心有不甘地将电话直接打到雷迪森,结果被告知,二人已于三天前一起辞职了。 王鹏晚饭都没吃就回到招待所,并将余晓丰叫来。 他想来想去,这件事情余晓丰既然已经知道,就不如请余晓丰帮自己去找找冷冰与刘颖的下落。 王鹏刚把想法一说,余晓丰就对王鹏说:“市长如果相信我,这件事就不要再过问了,只当作昨天你没有见过冷冰与刘颖,也没有见过我,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 王鹏审视着余晓丰沉默了两三秒后突然问:“你知道她俩现在的下落?” 余晓丰笑笑说:“市长,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一直都很敬重你,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相信我,一定会妥善处理。” 王鹏低下头,两手交握在膝盖上,心里一阵难过。 “我们常说,人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偏偏我就是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啊!”王鹏低声叹着,余晓丰第一次听到王鹏在自己面前流露心声,落寞的声音里夹杂着后悔。 王鹏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门厅的柜子边,打开门取出一瓶红酒,又取了两个杯子,走到余晓丰面前把杯子递给余晓丰,随即又拿起起子,开着瓶塞说:“陪我好好喝几杯。” 余晓丰点了点头。 余晓丰虽然没有跟王鹏去藏区工作过,但是他从各种迹象上判断王鹏与纪芳菲之间是有事的,而王鹏之所以会与冷冰有了那样的关系,他相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冷冰酷似纪芳菲,以王鹏的性格和现在的身份,遇到目前这样的事,的确需要一个排遣的途径,喝酒似乎是最好的方式。 王鹏倒完酒,端着杯子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明暗不定的灯光,问背后的余晓丰:“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去曲柳工作?” 余晓丰想了想说:“听说是为了石泉村的污染?” 王鹏背对着余晓丰微点了下头,“不错。直到第二次离开曲柳以前,我都觉得自己对人生的目标是坚定正确的,对家人、朋友、爱人都是负责的。但是,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许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生了错位,使我渐渐也成了茫茫沙漠中的一粒沙子,可以被各种风暴卷落到不同的地方……” 他的姿势一直保持着不变,他慢条斯理,低沉的语气,像是在对身后的余晓丰讲述,又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余晓丰看到王鹏边说,边喝着酒,宽阔的肩膀与他第一次见到王鹏时一样,仍然给人一种千斤压不垮的感觉。 但是,余晓丰此刻却从王鹏的背影中看到一种悲切,一种王鹏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的悲切。 “有的时候,随波逐流或是适当妥协,也是为了更好的前进。”余晓丰很无力地说。 王鹏没有说话,灯光打在窗玻璃上,余晓丰看到玻璃中的王鹏,嘴角裹着一抹苦笑。 昨晚在四季缘的包间内,王鹏曾下了决心,如果冷冰答应把孩子生下来,即使他最终为此丢了乌纱也在所不惜。 那一刻,他最多想到的是纪芳菲,想到的是他和纪芳菲那两个没能来到世上的孩子,他相信冷冰和孩子是上天给他的礼物,也是上天给他的精神惩罚。 经过一夜的冷静和一天的煎熬之后,王鹏面对余晓丰,听余晓丰冷静地让他当作什么事也没有生过,他才意识到,自己头上的那顶乌纱已不仅仅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很多与自己有丝丝缕缕联系的人,抛却那些为官的大道理,他先应该想到的是那些一直信任他、支持他的人,他们面对冷冰所引起的变数,会得到哪些过去不曾预料的结果? 此刻,看着窗外的灯光,听着余晓丰有些不确信的劝慰,王鹏想的最多的却是莫扶桑,他猜测着,莫扶桑如果知道冷冰的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喝完杯中最后一滴酒,王鹏转过身看着余晓丰,坚定地说:“错误已经酿成,身败名裂事小,守住底线事大。晓丰,我相信你了解,我决不会接受任何交易,如果这样的情况生,我情愿主动向组织承认自己的错误,接受组织处分。” “您放心,这样的情况不会生。”余晓丰很肯定地说。 余晓丰离开以后,王鹏一个人在窗前坐了很久,把踏入官场后走的每一步都回想了一遍,也让第一回清楚地现,他仕途中每一次大的危机都来自于女人。 他最后关了灯,进卫生间草草洗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拿起电话,打给莫扶桑。 “儿子睡了吗?”他问。 “早睡了。你忙完了?” “嗯。你在干吗?” “看书。” 一阵沉默隔着电波弥漫,王鹏突然现他的内心并不坦然,甚至充满了恐慌。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莫扶桑忽然有所感觉。 “……”王鹏握着电话的手有点抖,最终只是说,“没什么,早点休息,不要看得太晚。” “你也是,早点睡。” 王鹏几年来第一次觉得,莫扶桑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放下电话,他刚想试着入睡,手机在枕边出“嗡嗡”的振动声,他接起来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他一下坐直了身子,“小冷?” 那边没有回答,王鹏却很确定,那声音是冷冰。 抽泣声时高时低,把王鹏的心一点点缩紧,“小冷,你在哪里?要不要我过去看你?” 他问的时候,眼睛闭了起来,心团成一团。 王鹏知道这次与他当初选择莫扶桑和纪芳菲时又不同,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是男未婚女未嫁,他还有获得大众认可的选择权利,如今的他依然可以选择,却没有当初的那种自由度,尤其是面对莫扶桑,他想不出任何让他放弃的理由。 但是,冷冰的低泣一直扰乱着他的神经,让她那张酷肖纪芳菲的脸,一次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叠合着纪芳菲那张被高原冷冽吸干了水分的脸,同样使他找不到在这个时候抛开冷冰和孩子的理由。 手机两头的人都没有出声,王鹏紧握着手机坐在床上,耳畔一直回绕着冷冰起起伏伏的啜泣声,幽咽声入耳锥心。 “我能问个问题吗?”许久以后,冷冰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带着忧伤和胆怯。 “你问吧。”王鹏说。 “你爱过我吗?”冷冰很不自信地问。 是啊,爱过她吗?王鹏自问。 他不知道冷冰现在身处何地,又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身边又有什么人,他不敢对她说实话,即便冷冰此刻站在他身边,他也不敢告诉她,她对他一直只是喜欢多过爱情,他知道这个女孩已经受伤了,他不能在她的心头再划一刀。 可他同样不敢说爱她,再给她一个虚假的希望。 他觉得自己此刻和流氓没什么区别。 “你知道的。”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不知道!”冷冰突然有点倔强地提高了嗓音,“我要你告诉我。” “小冷……”王鹏纠结着什么都说不出口。 “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冷冰紧迫着问他。 王鹏颓然地闭起眼说:“当然。”他紧接着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冷冰犹豫着说完就挂了电话。 王鹏一夜没能合上眼,周昌海来办公室与他谈工作的时候,他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 “没睡好?”谈完工作内容,周昌海表示出少有的关心,“我那儿有西洋参,待会让小常去我那儿取点,你泡了提提神。” 王鹏摆摆手道谢,“谢谢,不用。最近事情多,睡眠质量差了点。” “弟妹要是在东江,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要多心疼!”周昌海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一点要离去的意思,“市长这次升上去后,还是想想办法把弟妹也调到天水工作吧,老是这么两地分居,不是个事啊!” 王鹏笑笑,指了指周昌海说:“老周,这话在我面前说就算了,出去可千万说不得啊!别说我还缺少往省里提拔的资历,就算有,同等条件下比我干得出色的厅级干部不在少数,也未必会轮到我。” “市长可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运河省的厅级干部里面,能越到你前面去的,可真不多哦!”周昌海并不想打住这个话头。 “即便不多,也还是有,不是吗?”王鹏笑笑。 周昌海嘿嘿干笑两声,“你不会觉得施老大还有升的希望吧?” “难道不是?”王鹏反问。 周昌海神秘地笑笑说:“有没有希望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下周省委组织部下来考察,我肯定是要推荐你的!兰云洁的案子虽然没有查完,但施老大自己也说了,在提拔兰云洁的问题上,他是有责任的。”说到这里,周昌海突然颇有意味地看了王鹏一眼,“现在很多领导一沾上女人的事,有嘴也说不清啊!” 第527章 女人带来的危机(四) 周昌海突然殷勤的态度,和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眼神,都让王鹏有一种不良的预感。{[ 〈((〔〔({< 余晓丰在两天后的下午到王鹏办公室汇报工作,临走前告诉王鹏,他把冷冰送到梧桐,住在他父母那里,让王鹏放心,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有了冷冰的消息,王鹏决定还是要当面和她谈谈,弄清她的真实想法。 他在余晓丰离开后就打电话向徐展飞借了汽车,一下班就亲自驾车赶去梧桐见冷冰,但他没有告诉余晓丰。 余晓丰父母的家在梧桐新建的同里小区,离王鹏自己的家仅一街之隔, 冷冰接到王鹏电话时,在市买生活用品回余家的路上,刚挂下电话,就听得身后一阵汽车喇叭响,一辆深蓝色的蓝鸟在她边上停下,车窗慢慢落下,王鹏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看到王鹏下车站在自己面前,冷冰一阵说不上委屈与欣喜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直接淌了下来。 来的路上王鹏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再给冷冰希望,他身上系着很多人的仕途,即使心头再痛也要与她作个了断。 真正站到冷冰面前,看见泪水涟涟的她,王鹏又硬不起心肠来,站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门口,他完全忘记了避忌,抬手捧着她的脸,替她擦干眼泪,然后拉着她上了自己的车。 “在晓丰家住得惯吗?”车停在郊外,王鹏打破一路的缄默。 冷冰点点头,侧身问王鹏:“颖姐会不会有事?” “刘颖?”王鹏不解地看着冷冰问。 冷冰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圆圆地,她惊讶地问:“余局没有告诉你?” “怎么回事?” “到东江的第二天中午,我和她刚刚吃过午饭回到酒店,人还没进门,就来了一帮警察,说是天水公安局的,有个案子要颖姐回去配合调查。”冷冰探究地看着王鹏,“余局恰巧过来劝我来宁城,他当时答应我,请你帮忙打听一下颖姐的事。” 王鹏的嘴有一两秒呈o字型没有合上,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在他头疼着不知怎样应对刘颖的咄咄逼人时,警察适时会出现带走这个人,而余晓丰又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冷冰面前,使她不至于在那样的情况下惊惶失措。 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冷冰听,不管刘颖被带走是人为还是巧合,就目前他和冷冰的现状来看,都是一件好事,可以使他们在没有第三者参与的情况下,冷静地谈谈属于他们的问题。 “我这两天很忙,没见到过晓丰,他没机会跟我说吧。”尽管理由有点牵强,王鹏还是这么说了,“回去后,我帮你打听一下。” 说着,王鹏整理了一下措词,然后又说:“小冷,我来是想和你商量……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给你在你的老家找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慢慢忘记我和这个孩子,找个好男人嫁了……” “你不要我了,对吗?”冷冰没有让王鹏把话说完,就扑过来搂住王鹏的脖子哭起来,“我知道,那天我和颖姐说的那些话,让你很生气,可是我……可是我……” 她有点泣不成声的样子,让王鹏慌了手脚,连忙扯了纸巾给她擦泪,但她的眼泪就像关不上的水笼头,擦不干也流不尽似的,让王鹏打定了的主意又四散开去,尤其当她带着满脸的涕泪主动吻上来时,他不由自主又当了一次内心的逃兵。 好不容易安抚了冷冰,王鹏暗自安慰自己,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冷冰心里好受一些。 但他随即又很清醒地觉得,这样的自我安慰毫无意义,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要干什么,明明一次次地想要离冷冰远点,却一次次地以各种理由放纵自己。 他的内心不停地打着架,冷冰依然搂着他的脖子,紧偎在他怀里,喃喃地叮嘱他:“我不会再吃你和别的女人的醋,我不会再提无理的要求,你不要丢开我。” 王鹏的手无力地抚在冷冰的头上,他做不了任何承诺,又心疼这个单纯的女孩,尽管她那晚和刘颖一起差点把他逼到了墙角,他依然相信她是单纯的女孩。 “要接大剧院工程的,真的是你表哥?”他决定暂时扯开那个令他们双方都感到痛苦的话题。 但他的新命题显然也并不轻松,被他搂在怀中的冷冰听到这个问题后,身体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王鹏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臂部和胸膛上传递过来的,来自于她身体的颤抖。 她怯怯的声音从他怀里飘上来,“他是颖姐的朋友……你不要生颖姐的气,她……也是为了我着想。” 王鹏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冷,你一点都不觉得,刘颖动机不纯吗?” “她真的是为我!”冷冰抬起了头,“那个姓冯的主持人在你房里过夜,颖姐怕我吃亏,才提醒我介绍这个项目,得点介绍费,为自己寻点经济保障。” 她看到王鹏的双眉间隆起深深的“川”字,急急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再提这些事了!” 王鹏叹息了一声说:“小冷,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婚姻的保障!” 冷冰眼中没有丝毫王鹏初识她时的光芒,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低声说:“没关系,我从第一天就知道,你这样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家庭。” “你能不能答应我,找一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王鹏抚着冷冰眼角隐隐渗出来的水分问。 她一下把头埋进他的胸前,极为无奈地说:“一定要这样吗?” 王鹏咬咬牙床说:“虽然生下这个孩子对我的前途可能是个隐患,但这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他既然出现了,我们不能剥夺他来这个世界的权利。而且,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流产这种事对女人伤害很大,我不希望你将来为此后悔……” “我不是问这个。”冷冰有气无力地打断他,“我是说,一定要躲起来,一定不能堂堂正正站你身边?” 王鹏觉得自己的胸口被狠狠击了一下,莫扶桑幽怨的眼神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喑哑地向冷冰抱歉着,“对不起……” 旷野里的风拍打着车窗,细而弯的下弦月当空而挂,乌漆漆的天幕中看不到一颗星星,在蓝鸟后方四百米的地方,隐约有车前灯跳跃着,使蓝鸟车在夜幕下的郊外显得不是那么孤单。 王鹏把冷冰送回余家,又连夜赶回东江,临与冷冰分手前,他给余晓丰打了一个电话,希望他好好安顿冷冰,让她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余晓丰接到王鹏这个电话,半天没出声,似乎王鹏的想法让他感到极度为难,又或者说,王鹏的想法与他原本的打算相去甚远。 回东江后,正逢徐展飞南下出差,王鹏没能及时将徐展飞的车还回去,而他的工作依旧每天忙碌得有条不紊。 由卓仕璋带队的省委组织部考察小组到东江的同一天,莫扶桑突然来东江探望王鹏,王鹏陪卓仕璋等人吃过晚饭后,应莫扶桑的要求,俩人一同去了两岸咖啡喝咖啡。 二人闲闲地说了儿子和家里其他人的情况,莫扶桑才正色对王鹏说:“你有没有想过回宁城?”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王鹏低着头帮莫扶桑把蛋糕上的樱桃拿掉,他知道她不喜欢吃这种放置在糕点上的水果。 “你提过,想结束两地分居。”莫扶桑说,“家人都在宁城,与其我调东江,倒不如你回来。过去是没有位置,现在机会来了,你或许可以试试?” 王鹏这才抬起头看着她问:“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过这事?” 莫扶桑点点头,“前些天招商局请投资商吃饭,年市长也出席,饭后他跟我聊了一刻钟。他说,跟你提过这件事,当时的情况确实不合适,但现在不同了,希望我见到你时,问问你的意思。” “你特意为这件事过来的?”王鹏盯着莫扶桑的眼睛问。 “不是。”莫扶桑回视着他说,“你那晚打电话回来,声音不太稳定,我不太放心。” 王鹏感激地笑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却感觉到她的手缩了缩,但立刻又放弃了退缩。 “我没事。”王鹏说,“你对这个提议怎么想?” 莫扶桑低低地叹了一声才说:“我的想法不是关键,你自己怎么想才是关键。就像我来不来东江,最终还得由我自己作决定。”但她随即又说,“回来的话,好处是一家人可以团聚,不利的是平级调动回原籍容易让人误会。” 王鹏细细看着莫扶桑问:“你是不是希望我调回去?” 莫扶桑的目光闪了闪,转过头看着窗外说:“我有些矛盾。” “你真不愿意来东江?”王鹏又抛出多次被莫扶桑否决的事情。 莫扶桑转回头认真地看着王鹏说:“如果你不想回宁城,说明你有更上一层楼的想法,那么我来东江的意义有多大?你走一处,我和孩子跟着你换一处?” 王鹏承认,在这个问题上,他远比莫扶桑自私,“对不起。” 莫扶桑苦笑着说:“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我现在很怕听你说这三个字。” 第二天徐展飞来取车,知道莫扶桑来探亲,中午请王鹏夫妇到他家里吃便饭,王鹏与莫扶桑刚跨进徐展飞家,徐展飞就笑问:“你们可真是伉俪情深啊,市长才回去过,夫人又过来探望,令人羡慕哦!” 第528章 恶化的危机(一) 王鹏回宁城并没有告诉家人,徐展飞此言一出,王鹏本能地想要掩饰,正一时找不到措词,莫扶桑已先他一步笑盈盈地说:“徐董这话说的,你和徐夫人每天同进同出的,哪知道我们两地分居的辛苦。? (?([[ ” 莫扶桑从容的态度让王鹏在欣慰之余充满了忐忑,女人天生敏感,何况莫扶桑不是冷冰那样单纯的小女孩,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如应对徐展飞提到的情况,王鹏绝不会相信是莫扶桑现在对他漠不关心,恰恰说明她早有所知并且在为他竭力掩饰。 莫扶桑在东江住了两天就回去了。 就在莫扶桑回宁城的第二天,冷冰打电话来说想见王鹏,她在电话里哭得他心疼不已,考虑再三还是以兄长出了点急事为由,让夏晓阳把他送回宁城,然后又让夏晓阳独自先回东江,他自己打车去梧桐见冷冰。 在梧桐大酒店的房间内见到冷冰,王鹏吓了一跳,她双眼哭得又红又肿,那对曾经充满光芒的眼睛,隐在厚肿的眼皮底下,没有一丝光彩,使他内疚更甚,不由分说就把她揽进怀里,想用肢体安抚这个充满惊恐的女孩。 一番软语温存之后,冷冰的情绪明显稳定许多,王鹏总算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原本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许多纪芳菲的影子,忍不住想靠近她,补偿他对纪芳菲的亏欠,可是人的相貌可以相像,性格却是相去甚远,冷冰比起纪芳菲要软弱许多,而在她的这种软弱里面,王鹏又隐隐感到,有一种纪芳菲不会有的执拗。 他暗自正思忖着,去卫生间洗了脸出来的冷冰,重新靠进他怀里,轻声说:“昨天,你老婆来找过我。” 王鹏像被蜂尾蛰了一下,身子猛地一弹,“她找你干什么?” 冷冰抬手按在她自己的腹部,轻轻地划着圈,并不看王鹏的脸,而是继续幽幽地说:“如果让你在我和她之间作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王鹏搭在冷冰肩头的手一下僵硬了。 自从知道冷冰怀孕,他一直都充满了矛盾。他总会想到因为他而长眠高原的纪芳菲,他不愿意让冷冰步纪芳菲的后尘,他希望自己可以给冷冰最好的安排,让她以她愿意的方式和他相处。 但是,他不忘记与莫扶桑之间的承诺——再难都不能放开对方。 何况,莫扶桑既然会去找冷冰,就完全证实了他先前的预感,莫扶桑已经知道他和冷冰的事,不管她是如何知道的,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正用她最大的宽容对待他,想到这一点,他顿生一种无地自容之感。 他不由叹息,冷冰毕竟年轻,面对这样的事情,有几个女孩愿意像纪芳菲那样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他觉得喉咙一阵阵的紧,吞了好几口口水,才干涩地说:“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婚。” 冷冰听到这话,一下坐了起来,眼泪也是说来就来,以极为幽怨的说:“我明白了,那就是我该离开了。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一定要我把孩子生下来?你是想让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父亲,还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母亲?” “小冷……”王鹏艰难地说,“离婚虽然是我个人的私生活,但这件事真的会牵涉到许多人的未来,我真不能这么做,请你体谅我。” 他看了看冷冰,又说:“你也说过的,在这件事上不会让我为难,还记得吗?” 冷冰吸了吸鼻子,她的表情写满了不甘与委屈,“我说过,所以我会拿掉孩子离开,这不是最不为难你的方式吗?” 王鹏觉得他完全跳进了自己编的网内,他一边竭力想让冷冰为自己的身体考虑把孩子生下来,一边又因为不能给她婚姻的承诺而无法将她说服。 按常理,冷冰能把孩子拿掉是最为理想的,可以避免俩人之间的关系被世人所知,然而王鹏因为内心对纪芳菲的那份执着,把这件事情彻底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王鹏说服不了冷冰,冷冰也因为他坚持不肯离婚而执意要拿掉孩子,俩人最后不欢而散。 王鹏原想直接回东江,转念又觉得上一次回来,因为徐展飞的一句话已经露了馅,谨慎起见还是回家一趟才妥当,最重要的是,他还想探一探莫扶桑的态度。 莫扶桑刚到东江探过亲,王鹏这个时候回家令秦阿花大感意外,莫扶桑一面给儿子讲故事,一面为王鹏帮腔,“阿妈,就要换届了,他很多地方需要走动的。” 秦阿花这里是糊弄过去了,王鹏心里明白,莫扶桑这里怕是也要像冷冰那边一样,当面锣对面鼓地谈了。 令王鹏意外的是,莫扶桑只字未提冷冰的事,哄儿子上床睡觉后,又帮王鹏放了洗澡水,趁着王鹏洗澡的工夫,她把一家大小换下的衣服全洗了。 王鹏洗完澡,心情忐忑地拿了本书坐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好不容易等莫扶桑也洗完澡上了床,做好了思想准备接受她的拷问,结果她只是淡淡一句,“赶了那么多路回来怪累的,早点睡吧,免得明天回去没精神。” 次日王鹏怀着对莫扶桑的一肚子歉疚回到东江,才知道,原定要在东江考察十天的省委组织部考察小组,仅待了四天就要匆匆赶回天水去了。 考察小组临走前坚决拒绝了东江市委安排的送行酒,王鹏特意去给卓仕璋送行,卓仕璋几次都欲言又止,直到上车前才拍了拍王鹏的肩膀说:“兄弟,好自为之啊!” 卓仕璋竭力争取亲自带队来东江,目的就是要给王鹏的进一步提拔助阵,把控考察的方向,给王鹏在东江先营造一个良好的考评环境。 但他不但工作没有完成就要赶回东江,临走还留下这样一句让人颇费猜想的话,以王鹏与卓仕璋的交情,王鹏觉得,一定是生了严重过卓仕璋想像的事情,这样的推测让王鹏寒从足底透遍全身。 卓仕璋等人走后的第二天刚上班,施国权就亲自打电话到王鹏办公室。 “王鹏,现在忙吗?如果不忙,可不可以过来一趟?”施国权很客气。 “行,我马上过来。” 王鹏放下电话走出办公室,到隔壁常剑的办公室门口,跟常剑打了个招呼,就大步下楼去市委大楼。 施国权在王鹏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拿着一个文件袋站起来迎接王鹏,并亲热地扶着王鹏的肩膀一起到沙上坐下。 苏世昌进来给王鹏泡了茶,并退出去帮他们关上门,施国权趁这时间与王鹏让了烟,一起点了抽上后,他才把刚刚放在自己面前茶几上的文件袋轻轻推到王鹏一边,“你看看这个。” 王鹏嘴里叼着烟,隔着烟雾疑惑地看了施国权一眼,拿起文件袋绕开背面的绵线,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东西,有几张照片被带出来掉在地上,他捡起照片的一瞬间,脸部的表情就完全僵住了,手心里渗满了汗水。 照片上的环境一眼就能看出是在雷迪森,照片中的主角毋庸置疑就是他和冷冰,虽然不是拍得很清楚,但人物的轮廓很容易辨别,一张是他看上去有些醉意被冷冰扶着进电梯,一张是冷冰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在帮他脱衣服。 他来不及去顾及施国权此时的表情,匆匆翻看那些材料。 这是一封写给省纪委的匿名检举材料,材料举报王鹏与天水市雷迪森酒店客户部经理冷冰长期维持不正当关系,并且通过冷冰,收受运河省国投资公司项目经理刘水平贿赂款一百万元,将东江临港新城的海员俱乐部项目和临港新城滨海长廊项目交给国投资开。 临港新城这两个项目的投资签约仪式是由王鹏亲自参加的,王鹏也经由余晓丰的引荐见过材料中提及的刘水平一面,但俩人之间的交往仅此而已,至于说到通过冷冰收钱,纯属子虚乌有,不要说冷冰从来没有跟他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就是他本人也没有为国公司办过任何事。 王鹏身上一阵阵冒着冷汗的同时,脑子却非常清楚,卓仕璋和考察小组的突然离开一定与这份举报材料有关,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向省纪律检举的材料会转到施国权手里,并且直接让他本人过目? 像是为了回答他这个疑惑,施国权很适时地开口说:“省委对这封检举信很重视,不但把组织部的考察小组召回去,把我和凌云也一同叫到天水,潘书记亲自主持召开了临时常委扩大会议,专门讨论这件事情……” 王鹏这下真的是吃惊不小,施国权和邵凌云被同时叫去天水开会,他却一无所知,可见省委这次消息封锁得有多严。 他暗叹自己这些日子真是完全昏了头,卓仕璋走前明明已经提醒自己,他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硬是让这件事情一路朝着更坏的方向展。 第529章 恶化的危机(二) “……你也不要有心理压力,省委的领导对你一直都非常信任,大家都认为,照片上的人虽然是你,但不足以说明你和照片中的女人有不正当的关系,这是其一;其二,有关临港新城的这两个项目,我和凌云也向省委作了说明,政府是通过正常的招商程序签订开协议的,符合国家的相关政策;其三,举报人采用匿名方式,为事件的核实带来了难度,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你的声誉形成了影响。 基于以上的情况,会上形成一个一致意见,把这个检举材料还给东江纪委进行核实,建议由东江市委汇同市纪委与你进行谈话,弄清事情的真相,同时尽可能弄清楚材料中提及的冷冰的真实情况。” 在王鹏急思考对策的过程中,施国权已经清楚转达了省委的意见,也让王鹏明白了材料为什么到他面前的原因。 施国权说完以后拍了拍王鹏的肩膀说:“如果你作好思想准备了,我把凌云叫过来,我们一起谈谈?” 王鹏觉得,省委既然把这份检举材料转到东江,那么事情就并非毫无回转余地,问题是他此前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那么就无从推测自己该用怎样的反应是最恰当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份检举材料的似是而非,有一种混淆视听的作用。 如果王鹏承认他与冷冰有染,那么施国权必然会追着材料中贿赂一事不放大作文章,即便到最后查出没有任何经济问题,单这个作风问题也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恶劣影响,最可怕的是,施国权有过一次利用龚顺诬告王鹏的先例,就难保不会在最后放出一些上面有人保王鹏的风声,让一桩根本不存在的受贿案变得扑朔迷离让人不得不信。 如果王鹏不承认材料中所有指控,他又不知道一旦有人找上冷冰后,冷冰会作出怎样的反应?只要一想到那天刘颖对冷冰轻轻一挑拨,冷冰就轻而易举地上当被刘颖牵着鼻子走,王鹏不能不担忧,万一有人存心想整他,在与冷冰谈话时故意作一些引导,那么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施国权一直打量着王鹏,仔细观察着王鹏的面部反应,王鹏内心虽然焦虑纠结,但微眯着的双眼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施国权的脸膛,他知道他没有太多思考权衡的时间,所以朝着施国权微微点了点头。 施国权站起来到办公桌前给苏世昌打了个电话,仅仅三分钟不到,邵凌云就走了进来,显然他早就已经候在苏世昌办公室了。 王鹏心底深处虽然承认自己在作风问题上确实立场不坚定,但邵凌云居然明知有这么一份材料,而且已经被省委回到东江来调查,也没有事先知会他一声,这让他心里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丝异样,尽管他能理解邵凌云,但他压不下这种越来越清晰的情绪。 等邵凌云坐定,施国权就清了清嗓子,扫邵凌云一眼说:“凌云,这是省委交下来的工作,我和王市长也沟通过了,以他的觉悟,完全能充分理解并尊重你的工作,你就放心大胆地问吧。” 邵凌云尴尬地推了一下眼镜,向着王鹏说:“市长,材料和照片你应该也看过了,我也不多说了,还是你自己说说情况吧。” 王鹏弯了下腰,把手伸到烟缸前,掐灭手里的烟,然后靠进沙里搓了搓手说:“先,我得说,很感谢省委和市委对我的信任,让我有这个机会澄清问题。我为什么要说澄清?因为这份检举材料纯属捏造!我声明两点:一,我和冷冰没有不正当关系;二,我更没有通过冷冰受贿为国投资办事。” 说到与冷冰的关系时,王鹏觉得自己的脸有一阵烧灼感,这是他第一次睁着眼睛为一件错误的事对组织说瞎话,这让他产生了极度的不安,即使最后离开施国权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坐定,他依然不能把这种不安从自己的体内拔除。 常剑进来给王鹏泡了杯新茶,磨蹭了半天支吾着开口,“市长,都怪我,那天你走的时候忘记让你把手机带上了,不然也不会错过席秘和侯书记的电话。” 王鹏目光一凛,盯住常剑满是自责的脸,一下清醒过来,不是没人事先知会他,而是他心急慌忙地回梧桐见冷冰,忘了拿手机,没有人能联系上他。 他闭上眼,靠进转椅内暗自喟叹,这应该算是天意了! “市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出去工作了?”常剑偷瞄着王鹏的脸色,小心地问。 王鹏没有睁开眼,直接挥了挥手。 门刚刚关上,王鹏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王鹏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尚未开口就听到莫扶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你下月二号放假吗?” “什么事?”王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 “晓丰昨天打电话来说,下月六号打算结婚,想请我俩给他证婚。”莫扶桑说。 王鹏皱了下眉,“晓丰要结婚?我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 “他现在又不是天天跟在你身边,加上你又这么忙,他想告诉你也得你有时间听啊!”莫扶桑带点埋怨地说。 王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听莫扶桑说:“要说晓丰还真是有眼光,那姑娘长得真没话说,对他也特别好,竟然为了他辞掉雷迪森的工作,情愿到梧桐这个小地方来,真是不容易。” 王鹏“哦”了一声,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马上问:“你说这姑娘从哪里辞职的?” “雷迪森啊!”莫扶桑轻笑了一声,“对了,小冷说认识你,说你去天水基本都住在雷迪森,她还帮你处理过投诉。” 王鹏握住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莫扶桑在电话那头“喂喂”了好一会儿,他才强自镇定地问:“你说的是雷迪森的客房部经理冷冰?” “是啊,不然还有谁?”莫扶桑嗔道,“我不多说了,免得你又觉得我打扰你工作。记得,下月二号最好是不要加班。” 莫扶桑挂了电话,王鹏还在那里呆,他有点透不过气来,事情的变化完全出了他的预计。 常剑再度进来的时候,王鹏已经一个人枯坐了一下午,他始终没有想明白,莫扶桑和余晓丰在这个时候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定是想把他从危机中解救出来,可是,冷冰呢? 王鹏觉得这件事太荒唐了,让一个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与自己最信任的下属结婚,使自己避过一场政治危机,他觉得即使自己有一天真的度过这场危机,整件事也会成为他整个仕途生涯的最大污点,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市长,这是城建局余局让人给您送的请柬。” 常剑把一个红色的喜柬放到王鹏的办公桌上,王鹏回过神来,看了看常剑,拿起那张请柬打开,上面赫然写着“兹定于二oo一年五月二日下午五点十八分,在梧桐大酒店举行婚礼,敬请王鹏先生全家光临参加,余晓丰、冷冰敬邀。”除此之外,请柬上还贴着余晓丰与冷冰的结婚照,照片中的冷冰笑得有些凄美。 王鹏此时终于确认余晓丰是的的确确实施这件事,他合上请柬抬头看着常剑问:“你看过吗?” 常剑回道:“我也有一张,内容应该差不多吧。据我所知,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基本上都收到这个请柬了,每张请柬上都有他们的结婚照。” 王鹏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他呼吸立时变得很困难,他无力地抬手挥了一下,让常剑离开。 常剑走到门边时,王鹏突然又叫住他说:“帮我联系一下余局,看他是不是有空来一趟,我想当面向他祝贺。” 常剑有些为难地说:“来送请柬的人说,余局上午就请假回宁城了,说俩人是奉子成婚,要回去陪未婚妻做产检。” 王鹏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请柬飘落在办公桌上,常剑匆匆看王鹏一眼,闪了出去。 王鹏想起余晓丰对他的承诺,说一定会帮他处理好冷冰的事,他一直没把余晓丰的话放在心上,竟没料到余晓丰要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帮自己处理这件事,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恶棍。 “丁铃……” 突兀响起的电话铃,把陷在自责中的王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电话了一阵呆才接起来,“你好,我是王鹏。” “我是国权,你收到小余的请柬啦?”施国权有些不确定地问。 “收到了。”王鹏回道。 “冷冰是小余的未婚妻,你刚刚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和凌云呢?”施国权试探着问。 王鹏吸了口气说:“这是他的私事,我只怕不比你知道得更多。” 施国权干笑着说:“也是,现在不比过去,党员干部结婚前还要政审,他们自己不说,我们还真不会知道。”说着很快又换了严肃的口吻说,“不过,为了对你、对小余负责,在真正弄清冷冰的情况前,我觉得有必要让凌云他们与小余也谈谈,并且正式接触一下冷冰,你觉得呢?” 王鹏感觉心在一路往下沉。 第530章 甘愿替罪 接下去的日子,王鹏一直想找余晓丰当面谈谈,但他又深知,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他本人百般不甘愿,也只有照着余晓丰的安排去做了,见面只会令外界多些猜测。[( 余晓丰也一直没有来找王鹏汇报任何工作,连电话也没有打过一通。 邵凌云根据施国权的指示,找余晓丰谈话后,并没有向王鹏通报有关谈话内容,施国权也没有与王鹏进行沟通,王鹏又不能主动找他们了解情况,心里的煎熬可想而知。 莫扶桑最近来东江的次数比较频繁,基本到了每周两天的地步,一来就是约施国权、周昌海的老婆逛街、喝茶、打牌什么的,晚上还常常三家人一起吃饭,有点大搞夫人外交的味道。 王鹏劝她不用这么辛苦两地奔忙,有些东西如果抓不牢,再怎么挖空心思保全也是徒劳。 莫扶桑听他说这话时,正站在书桌对面的镜子前往脸上拍保湿水,她一边劈哩啪啦把两边脸蛋拍得山响,一边回答王鹏:“要说当初我们俩的起点是一样的,这么多年下来,我转到了你的身后,你一直站在台前,如果哪天你因为什么事突然下来了,你觉得我俩这些年心里的那些委屈到底值不值?” 王鹏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莫扶桑,第一次现,莫扶桑也是个有强烈事业心的女人,她之所以放弃了对事业的追求,大半的原因在他身上,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低调地生活,让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在官场上拼进,她用自己的牺牲成全了他,而他一直理所当然地漠视着她的这种付出。 邵凌云去梧桐带冷冰回来协助调查的当晚,姜朝平来招待所看王鹏,给他带来一个坏消息。 “冷冰从余家出来时,在楼梯上滑了一跤流产了。”姜朝平神色凄惶。 王鹏手里的茶杯一个没拿稳,一下跌在地上,杯碎水溅。 “你怎么知道的?”王鹏的声音有些颤抖。 “纪委的人打电话给晓丰的时候,我正好在他办公室。”姜朝平随即补了一句,“他立即赶过去了,我来前刚刚接到他电话,孩子没了,大人平安。” 王鹏拿了垃圾筒将地上的碎瓷片捡进去,姜朝平想帮忙,被他推开了。 捡完瓷片,他又去卫生间取了块毛巾出来,趴在地毯上吸干了水分,又默默回到卫生间搓干净毛巾。 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十来分钟,觉得想哭,可那些泪水不是往眼眶外面流,而是一直往心里淌进去。 次日下班前,施国权主持召开书记办公会,邵凌云列席汇报了匿名信的调查结果。 “……王市长与该名叫冷冰的女子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酒店的两张照片已证实,当天王市长陪省里领导吃饭,喝多了酒差点倒在电梯里,幸亏冷冰现把他送回房间,又因外套被王市长呕吐的秽物弄脏,才会脱掉外套帮王市长脱衣服,照顾他就寝。另外,调查证实,王市长也并未接受国投资的任何贿赂,为该公司谋取利益。由此,我们内部讨论后一致认为,举报信内容严重失实。”邵凌云作出对王鹏有利的结论后,语锋一转又道,“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我们现,冷冰系城建局余晓丰副局长的未婚妻,国投资来东江投资这两个项目,正是冷冰通过其小姐妹刘颖从中牵的线,国投资在项目落户东江后,也确实曾经支付过一百万中介费,经查证,该笔款项是由国投资直接支付到刘颖的私人账户上,刘颖后来悉数提现后,该笔款项不知所踪。” 龙耀扬看了王鹏一眼问邵凌云:“那有没有找刘颖核实过?” 邵凌云摇头道:“刘颖早在上个月因为介绍容留卖淫,被天水市公安局拘留十五天后,离开天水不知去向,我们已经请公安部门协助查询她的去向,目前尚无任何消息。” 邵凌云这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避开众人的目光说:“为了证实那一百万确实没有到过冷冰与余局的手里,我们还对余局在梧桐、东江两地的住处都进行了搜查,确认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冷冰、余局通过临港新城的项目谋利。” 王鹏听到这里难耐心头怒火,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一语不地瞪视着头也不敢抬的邵凌云,同时眼角余光竟瞄到周昌海的眼皮不自然地跳动着,当他转过脸去正视周昌海,却见对方只是用不解的眼光看着他,又不由怀疑是不是气糊涂眼花看错了。 施国权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王鹏的怒气,在邵凌云汇报完毕后,咂了咂嘴唇说:“调查结果虽然证实了王市长的清白,但是,余晓丰在对待临港新城的项目上,还是有一定的失察之责啊。” 王鹏抬起眼皮瞅了施国权一眼,压下心里怒气开始推测施国权这么说的目的。 目前不容怀疑的一个事实是,王鹏可能已经躲过了一劫,很有可能省委组织部中断的考察工作又会继续下去,王鹏仍旧有可能会登上那个副省长位置。 这样假设,并不是说,那份匿名检举材料对王鹏没有造成丝毫影响,而是施国权可能认为,这些已经形成的影响,比起省委那些领导对王鹏的支持来说,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既然扳不倒王鹏,那么就砍掉他的臂膀。 王鹏刚刚分析出施国权的动机,周国昌就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是啊,要说凌云也很负责,完全证实晓丰同志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中饱私囊。但是,有一个事实我们也不能忽视,国投资的确是晓丰同志的未婚妻冷冰引荐到东江的,而冷冰的小姐妹刘颖也的确因为这两个项目收了一百万!现在刘颖失踪,只能说明,没有找到直接证据证明冷冰和晓丰同志也收了刘颖的钱,而不是可以彻底排除他们收钱的可能性。” 周昌海这时面对王鹏说:“当然,作为个人感情来讲,我是充分相信晓丰同志的。但我们是党的干部,组织原则不容许我们以个人感情来判断一个同志在工作上有没有失察。而且,这件事在调查过程中,在市委市政府各级机关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最终不了了之,只怕我们今后难以服众,党委的威信也会受到损伤啊!” 一件事情如果要上纲上线,真的是很可怕。 王鹏现在就体味到了周昌海这番论调的可怕,这等于是要余晓丰彻底背上黑锅,这让王鹏在情感上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老周是不是说得太严重了?”王鹏明知道自己的反驳在这种情况下起不了作用,但他的良心让他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站出来说点什么,“临港新城这两个项目,无论从项目论证到招商引资、开建设,还是现在的落成使用,每一环每一步都有审计部门的跟踪审核,所有的流程都是符合国家和地方政策的。即使招商引荐人是冷冰,也不能就此认定余晓丰同志在这件事情上有失察之责!要知道,收钱的是刘颖,而不是冷冰或是余晓丰,那一百万只能算是企业行为,与政府部门没有直接关系。” “王市长,你也说了,没有直接关系,那就是有间接关系喽!”周昌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鹏,“我们都能理解,晓丰是你从宁城带过来的,过去一直是你的秘书,抛却工作上的关系不说,你们之间的私人感情一定也是深厚的,要让你一下接受对晓丰同志的批评,确实是难了点……” 施国权扬扬手打断了周昌海,“行啦,王市长的心情,我们确实应该多体谅,毕竟这件事对他本人也影响不小!”他手掌贴着鬓角抚了抚继续道,“还是大家举手表决吧,同意对余晓丰同志进行党内警告处分的,请举手。” 除了王鹏和列席没有资格表态的邵凌云,其他四位书记都举了手,龙耀扬和刘锡北虽然都觉得有些歉意,但他们觉得就目前的处境来说,让余晓丰背个处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施国权放下手后,撑着桌面站起来说:“那好,就由市委办会同市纪委,尽快就有关检举材料的调查和处理结果,拿出报告上报给省委。散会。” 邵凌云当晚就在隆聚摆了一桌酒,说是给余晓丰压惊并赔礼。 常剑告诉王鹏的时候,王鹏以为余晓丰不会去吃这顿饭,没想到常剑说余晓丰去了,不但去了,还与邵凌云有说有笑,像是根本没生过这回事一样。 王鹏心里感叹,余晓丰在政治上的成熟之快,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劳动节放假前,王鹏打电话给余晓丰,希望他和自己同车回梧桐,他想借此机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因而没有让夏晓阳和常剑跟随,而是坐等余晓丰来接自己。 车才开出东江,王鹏就对余晓丰说:“到梧桐前,你帮我把心里的疑惑解开吧。” 第531章 蜗牛的灵魂 出乎王鹏的意料,余晓丰并不想让王鹏详细知道究竟生过什么,他只是笑着说:“我挺喜欢冷冰的,她也觉得我不错,结婚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市长,你不是后悔帮我做证婚人吧?” 王鹏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俱全。 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与一个女人上过床,无论这种关系正常与否,心里多多少少会把这个女人当成自己的女人来看待,一旦听说或看到对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难免心生醋意与不甘,哪怕他无权拥有这种情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产生。 王鹏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 他明知余晓丰是为他才走这一步,但他还是难以压制内心的酸涩,就是这种对余晓丰既感激又嫉妒的心情,让他觉得不知道确实比知道更好。 或许是出于对余晓丰的感激,莫扶桑基本包揽了余晓丰婚礼的全部准备工作,王鹏到家时只有秦阿花哄着孙子一起在客厅看电视,说莫扶桑去陪冷冰了。 王鹏本来想在余晓丰与冷冰结婚前再见冷冰一面,没想到莫扶桑竟然会去陪冷冰,他只好放弃了原来的念头,但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苦辣滋味就更加萦绕不去了。 姜朝平打电话来,约王鹏一起到梧桐小酌吃宵夜,王鹏立刻答应了。 梧桐小酌已经换了老板,经营场地也扩大了一倍,姜朝平早等在门口迎王鹏,看他从出租车上下来,马上走上来递了一支烟,俩人在下风口点着烟,然后并肩走进梧桐小酌。 在包间坐定,服务员上茶离开前,姜朝平对服务员说:“过二十分钟再来上菜,我们要说点事,不要进来打扰。” 服务员应声走到外面替他们关严了门,王鹏不解地看着姜朝平,只见对方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封信,轻轻推到王鹏面前说:“冷冰给你的信。” 王鹏闻言立即拿起信拆开取出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展开,信写得并不长,冷冰的字也不漂亮,但每一个字都直击王鹏的心脏。 “王鹏,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呼你的姓名。写这封信,我考虑了很久,最后下决心是因为我觉得,无论是你还是我,都需要对感情有个交待。我爱你,是因为你对纪姐的深情,我恨你,也是因为你对纪姐的深情!在你说,情愿放弃乌纱也要我生下孩子时,我真的很恨你,因为我相信,你是因为生在纪姐身上的过去,一直心存愧疚。我明白,直到最后,我在你心里都只是她的影子,从来不是独立存在的冷冰。余晓丰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嫁给他,我相信自己这一辈子不会觉得委屈。一切都过去了,在这件事情中,我唯一觉得对不住的,是莫姐!她是一个宽容、睿智的女人,我希望老天能够爱她,把原本属于她的爱人,重新还给她!冷冰。” 王鹏的手一直在抖,他没有想到,这个单纯的女孩把他的心看得这样透彻明白。 他想吸口烟,现火已经灭了,扔了那半截香烟,他重新从姜朝平放桌上的烟盒里掏了一支烟出来点上,大口大口地吞吸着。 姜朝平看他一眼,拿过桌上的信纸和信封,打着打火机点着了慢慢燃烧着。 王鹏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想阻止,马上又放弃了。 “你可能不知道,你在雷迪森初识冷冰的时候,刘颖勾引过晓丰,但没有成功。后来,她找晓丰要临港新城的两个项目,晓丰原来并不答应,但她拿出你和冷冰的照片威胁,晓丰这才答应帮忙,并从她那里拿走了照片和底片,但他没想到那个女人还留了一手。”姜朝平一边烧着信一边说。 “你是说,检举材料是刘颖搞的?”王鹏额上的青筋跳动着,“她的目的是什么?” 姜朝平叹道:“晓丰真的做了很多事!我原来也并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来路,直到有一天晓丰打电话给我,让我和海涛联系一下,能不能把刘颖弄进去一段时间,我这才从海涛那里弄清这女人的来头。” “什么来头?”王鹏问。 “淫媒。” “淫媒?” 王鹏愕然地看着姜朝平,感到不能理解,“这似乎与她检举我没有必然联系吧?” “她以雷迪森大堂经理的身份作掩护,专门为一些官员寻找年轻漂亮的学生提供性服务,而她自己也与个别官员来往密切,周昌海就是其中之一。” “周昌海?”王鹏想到书记办公会上,周昌海那个被他误以为看错的表情,“那刘颖现在到底在哪里?” 姜朝平说:“海涛说,因为涉及各地和省里一些干部,她一被拘留就有人前来说情了,天水公安局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再加上这个女人很狡猾,证据放在她面前她都抵死不认,给定罪带来了一定难度。晓丰后来具体怎么做的,他没告诉我,反正有一天他说那女人要去港岛,让我帮忙送机。那女人临上机前对我说,余晓丰这招釜底抽薪够狠,她认栽!” “釜底抽薪,釜底抽薪……”王鹏喃喃自语。 “我估计,晓丰一定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姜朝平说,“前些日子,我在隆聚请客,散的时候看到周昌海从包厢里送他出来,周昌海那个态度简直可以用恭敬来形容,不过我看晓丰一走远,周昌海那眼神就有点恨恨的了,如果不是晓丰捏了他什么把柄,他会这样?” 王鹏答应姜朝平出来吃夜宵,原是想散散心,结果冷冰的一封信、姜朝平透露的一些支离破碎的细节,都让王鹏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余晓丰替他背下黑锅还要娶冷冰,这些都已经让王鹏觉得欠了余晓丰很多还不清的人情,再听到余晓丰从一开始就在背后为他挡暗箭,他更有一种愧对余晓丰的感觉。 王鹏回到家已是午夜,莫扶桑先他一步到家已经洗完澡上床,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还没睡?”王鹏脱着外套问她。 “在等你。”莫扶桑放下书,下床走到王鹏身边接了他的外套去壁橱里拿衣架来挂,“明天潘书记的夫人来梧桐玩,想跟你说一声,我们要早点起床去曲柳安排一下。” “我要去?这该由宁城这边接待吧?”王鹏在卫生间门口站停,回身诧异地看莫扶桑。 莫扶桑关上橱门对他笑笑,“私人活动,她不想惊动年市长他们。” “这是你安排的?”王鹏问。 莫扶桑点点头,一边重新往床边走,一边说:“你先洗澡吧,有话洗完再说也不迟。” 王鹏心里装着太多的事,草草洗完就出来上了床,急切地问莫扶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莫扶桑转头看他,“我和你一起这些年,还不知道你什么都好,唯独一碰上女人的事就脑筋不清楚?”这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有些事不说破比说破好,她知道王鹏这人不仅总是情关难过,还有点大男人,与其点破了让他下不了台,还不如她担当一下坏人。 “不说能不能当上副省长,就是单说这次换届,往前提提总是希望的吧?”莫扶桑说。 王鹏不再看着她,而是有点失神地看着前方说:“这次检举的事一闹,再加上晓丰背了个处分,我能保证原地踏步估计就不错了。”他接着长叹了一声说,“东江的班子,这次大概都是没戏了。” 莫扶桑抬起一只手轻轻摇了摇王鹏的手臂,无声地安慰他。 作为妻子,她的心情其实很矛盾。 王鹏与冷冰的事,最初被她撞上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吞了苍蝇的感觉。尤其那天她在同里小区门口看到他们,然后叫了一辆车跟着王鹏开的蓝鸟到郊外,远远看到俩人在车里搂搂抱抱时,她曾经冲动得想过去把他们俩都撕碎了。 她最后忍下没有这么做,完全是因为霍智贝的一个电话,让她立刻意识到,她和王鹏之间的问题早就存在,只是他俩都没有想要认真去解决问题,才让这种背叛一而再地生。 虽然,在**上她从来没有背叛王鹏,但她不能否认,婚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的心是跟着霍智贝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的,直到她知道霍智贝诬陷王鹏,她才最后关头管住了自己的心,但她和王鹏的隔阂始终没有完全消除。 当她把余晓丰找来,详细了解冷冰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女孩正在王鹏身边做着纪芳菲的影子,这让她忍不住要去可怜冷冰,想要拉她一把,那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王鹏妻子的身份。 她甚至想要放弃她和王鹏这段一直存在问题的婚姻,直接去找冷冰谈话,想把自己这个想法告诉冷冰,但冷冰戒备的态度,和直接了当希望她离婚的话,深深刺伤了她。 她不但没有把自己原来的想法说出来,还无情地向冷冰指出替代品的身份,她告诉冷冰,王鹏永远也不会为了冷冰和她离婚。 冷冰那天走的时候,她清楚看到冷冰受伤后愤恨的表情,她觉得心里没有一丝痛快的感觉,有的只是更深的痛。 莫扶桑把头靠向王鹏的肩头,她不知道王鹏在想什么,就像此刻王鹏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此刻都把自己当成了蜗牛,将自己整个灵魂都塞进壳中,不愿让自己灵魂中那些阴暗的东西让对方看到,只想一辈子掩藏。 第532章 暗战(一) 王鹏与潘荣芳认识多年,每逢春节都会进京看望潘荣芳夫妇,他到东江工作这几年春节,每次进京给长拜年,莫扶桑都会一同前往。 在王鹏的感觉中,莫扶桑和京城中那些长的家属之间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了,直到潘荣芳的夫人姜华到梧桐,他才知道真的低估了自己的妻子,莫扶桑实际在驻京办任职期间就与姜华有频繁的来往。 夫妇二人陪着姜华在曲柳吃喝玩乐了一天,姜华临走去天水前,莫扶桑又往姜华的车上大包小包地放了一堆的礼品。 王鹏看着莫扶桑做的一切,想起冷冰那封信,他明白,莫扶桑这段时间所做的各种活动,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助他度过目前的难关。 他不知道莫扶桑这种努力能不能挥出作用,但他感激她这份用心。 次日,王鹏与莫扶桑又起了个大早,去参加余晓丰与冷冰的婚礼。 王鹏现,余晓丰这个婚礼的场面相当隆重,不但年柏杨、赵放等宁城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亲自前来祝贺,施国权、周昌海等人也都特地从东江赶过来,这场婚礼几乎成了两市党政领导的大聚会。 王鹏第一次见到冷冰的家人,他们陪着她进入婚礼现场,冷冰的脸上擦了很厚的粉,看不出她小产后的那种苍白。 与莫扶桑一起走到余晓丰、冷冰面前,向他们道贺时,王鹏握住冷冰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手是冰凉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连一句关怀的话都不能说,心里那种刀切过后的酸涩又涌到胸腔内。 施国权等人坐了十来分钟就先告辞了,赵放等人因为年柏杨一直没走,坚持至婚宴结束才告辞离开。 散席出来,年柏杨执意邀王鹏去他的住处喝茶,王鹏将莫扶桑送回家,然后与年柏杨一同前往宁城。 年柏杨从担任梧桐县长算起,来宁城已经十年,自从担任宁城市长开始,他不再住政府招待所,宁城市政府机关事务局给他安排了一套三居室的住宅,王鹏因为每年都会有两到三次去拜访他,所以对他这套住所并不陌生。 年柏杨从两年前开始迷上了工夫茶,王鹏每次来看他,他都会把珍藏的茶具、茶叶拿出来,俩人一边喝一边聊。 年柏杨当晚的话题很自然地又提到了换届,“还是不考虑我的提议吗?” “得看组织上怎么定啊!”王鹏淡淡一笑,“我个人认为可能性不大。” 年柏杨说:“你最近压力不小啊!” “不要说我了。你在宁城这么多年了,这次应该可以跨一大步了吧?”王鹏问年柏杨。 冯天鸣落马前,年柏杨就曾经向王鹏提议回宁城,他当初以为冯天鸣会升,年柏杨想接书记之位后再度与他搭档,但他当时就觉得中间有一些什么衔接不上。 直到冯天鸣落马,年柏杨再次通过莫扶桑给他带信,王鹏才有些隐约明白,年柏杨真正的目标并不是宁城市委书记,而是童胜华空出来的那个副省长缺。 也就是说,年柏杨从一开始就目标很明确。 对于王鹏这个颇有些试探味道的问题,年柏杨并不回避,直接了当地说:“希望如此,毕竟来宁城的时间不算短啦。不瞒你说啊,小鹏,我现在的感觉是时不我待啊!” 王鹏对年柏杨的尊重从来没有改变过,但这种尊重并不妨碍他对年柏杨的认知产生变化,就像他本人在这十年里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年柏杨也是如此。 从年柏杨为郝摄辉出面谋位开始,王鹏觉得年柏杨性格中曾经被收敛起来的张扬一面,已经一点点地展露出来,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官位的上升,一步步地不加掩饰。 年柏杨这个明确的回答,无疑就是这种张扬性格的最明确体现,也等于是告诉王鹏,这个位置他志在必得。 以他们二人现在的地位,恰恰已经处于平等的竞争地位,尽管王鹏因为检举信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危机,但并不等于王鹏完全丧失了机会,年柏杨此举实际有以势压人之嫌,好在王鹏本人并不计较这些。 隔日回到家,与莫扶桑谈起此事,莫扶桑叹着气说:“其实,以现在的情形,你回宁城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世事无绝对!”王鹏说,“任命下来的前一刻都有可能生改变,现在谈这个为时尚早啊。” 莫扶桑听王鹏出这样的感叹,便说:“大家私底下都在传,童省和冯书记的事,都和他有关。” 王鹏看莫扶桑一眼立刻说:“这种事听听就算啦,不要跟着传,免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知道。”莫扶桑说,“只是你想想,他凭什么那么大把握敢一再要你回来?” “你想多啦。”王鹏摇摇手,“我肯回来,对他来说,相当于少个对手。他毕竟是我的老领导,想问我要个人情保障也很正常。” “那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吧。”莫扶桑突然双手环住王鹏的腰,“我们两地分居这么久了,阿妈年纪也大了,还有儿子也需要爸爸在身边……” 提到家人,王鹏对莫扶桑充满歉意,搂着她的肩膀说:“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倒也谈不上,阿妈一直帮我照看儿子,也很累的。我是觉得,施国权受兰云洁的牵扯估计是升不了啦,提前去人大似乎又不太可能,你们俩再耗一届实在是太不值得!既然年市长一再向你提议,必定他有不小的把握,再加上我们自己使把力,应该可以把这个书记位置拿下来。” 王鹏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莫扶桑的分析虽然有道理,但想到余晓丰作出那么大的牺牲,最后换得他回宁城把余晓丰留在东江这样一个结果,他就心有不甘。 “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啦,我自有打算。”王鹏拍拍莫扶桑的头,“我倒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换届后,无论我在哪里就职,你能不能都跟我过去?” 莫扶桑轻轻推开王鹏,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否决。 冷冰的事,让莫扶桑也开始反思,是不是她一再地坚持不肯调动,给了王鹏更多出轨的机会?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长年孤身在外工作,官场上工作、政治压力又大,情感无处宣泄,无疑会加大婚外情的可能性。 莫扶桑觉得,即使没有冷冰,也可能会有张冰、李冰的出现,结束两地分居虽不见得是杜绝王鹏出轨的必然方法,却也应该是一个有效途径。 因为要到晚上才返回东江,王鹏与莫扶桑聊完后,陪秦阿花又聊了一阵,又和儿子去楼下公园玩了个把小时球,然后回来吃了午饭,接着整个下午都窝在书房没有出来。 他告诉莫扶桑自有打算,绝对是心里话。 前一晚从年柏杨家里出来,他去王鲲家过夜,整个晚上他想了很多,把省内各市的情况都分析了一遍,觉得可能还会有其他的机会。 所以,他在书房里给卓仕璋打了电话。 卓仕璋听出王鹏的声音,直接就问:“听说晓丰结婚去的人不少啊!” 王鹏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说:“都是看着他成长的,最近又生了一些事,他也算无辜,大家都是抱着给他打气的心情去的吧。” “你是他的老领导,平时多提醒他,凡事注意影响。” “我会的,部长提醒的是。” “检举的事来得不是时候啊,你这段时间工作上多花点心思,别老抱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老观念,该宣传的还是要多宣传,尤其是要让领导们看得见、听得到,及早挽回影响。” 王鹏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听卓仕璋说点什么,从而判断省委对这次检举事件的态度。因而,卓仕璋这番提点,更加让王鹏看到了尚存的希望。 如果事情已经没有转机,卓仕璋必然不会让他去做这些无谓的努力。 “宁城这边的书记到现在还悬着啊?”王鹏决定试探一下卓仕璋的反应。 卓仕璋果然立刻说:“本来已经决定由年柏杨代理的,不知道为什么,书记办公会上突然又决定缓一缓了。”他想了一下问,“怎么,你有想法?” 王鹏叹口气说:“其实我心里挺乱的,部长有什么建议?” “天水的金市长年龄到了,已经主动提出要求退下来,申请是上个月交上来的,省委还在考虑是不是留用……”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我个人觉得留用可能性不大。” 与管国光不同,卓仕璋毕竟与王鹏从宁城时期就相交,并且关系深厚,才会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使得王鹏省却了许多猜测的环节。 “多留意吧。”卓仕璋说,“童胜华、冯天鸣的事一闹,你们东江又出了个兰云洁案,这次换届的变数很大,我现在连姜部长的想法也摸不太准,只能说机会是有,结果却很难预料。” 卓仕璋言尽于此,王鹏倒觉得收获挺大,心情好了不少。 第533章 暗战(二) 卓仕璋的建议提醒了王鹏,他回到东江的当晚,就把李慕风叫到自己的住处。[[ 2oo1年是建党八十周年,从年初开始,东江市委就定下了一系列庆祝活动,为建党八十周年造势。 但由于兰云洁案的影响,施国权这段时间在潘荣芳和江一山面前屡屡受挫,省委领导原定来东江参加的一些活动都先后被取消,施国权虽然心有不甘,一直在京城、天水两地活动,想竭力挽回颓势,但收效甚微。 东江的建党庆祝活动因此比起其他城市都显得落寞许多。 “你想把被取消的活动重新搞起来?”李慕风诧异地看着王鹏,“施老大不会乐意你这么做的。” 王鹏笑笑说:“关系我来疏通,场面由他撑,他会不乐意?” “虽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不得,但这个时候甘当幕后英雄怕也不合适吧?”李慕风还是不赞成王鹏的想法。 “这个就不要讨论了,我只要你支持就行。施书记那里,我自己和他去沟通,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反对。”王鹏让李慕风来不是要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另有任务要他去办,“你马上抽时间,给我搞个系列宣传活动计划,党委、政府两边都要权衡考量,而且不能局限于东江和省内。” “你想动了?”李慕风终于醒过神来,小眼睛立刻放出光来,“也就是说,从建党周年活动着手,展开一系列的宣传活动?” 王鹏抬手点了点他说:“开窍了。我会在接下去的常委会上提议,扩大东江此次建党庆祝的活动规模。团省委不是搞了一个革命圣地行活动吗?据我所知,冯天鸣原来是积极争取与其他省市一起举办这个活动的,但活动没开始他就下来了,宁城虽然还是举办城市之一,省委却有意缩减宁城的报道力度,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东江也参与进去。” 李慕风的脸上立刻有了难色,“这事怕是时间不够了,省报的‘伟大足迹’大型采访报道团马上就要出了,短短几天的时间……” “世上无难事!”王鹏打断他,“你回头马上向省报的人打听一下此次采访的具体安排,做一下准备工作。” “要不要先跟省报杨书记沟通一下,听听他的想法?”李慕风问。 王鹏连忙摆手,“不可。这还只是我们单方面的想法,尤其还没有经过市委讨论,千万不能提前透露,万一杨书记并不赞成我们这么做,再回过头让领导跟他打招呼就被动了。等我和施书记沟通后,常委也有了统一意见,你再向杨书记委婉地表达我们的愿望。” 次日,王鹏一上班就去了施国权办公室,把想法一讲,施国权当然是求之不得,但他心有余悸,生怕再被省里驳回,“要不,你先和省委几位领导沟通一下,我们再开会讨论?” 王鹏理解施国权的担心,点头同意了。 他回到办公室与周昌海、胡晋等人开会,就瑞典维斯比市访问团三天后到访的准备工作进行最后检查,做完相关的指示安排后,他于下午去了天水。 夏晓阳与常剑在省委大楼放下王鹏后,就去给王鹏买当晚前往京城的车票和第二日返回天水的机票。 前一天晚上,王鹏在李慕风离开后,就与席书礼通电话,大致了解潘荣芳近期的工作安排后,又直接打电话给潘荣芳,希望潘荣芳能在最近两天内给他一点时间当面汇报工作,潘荣芳让王鹏第二天就去见他,他要进京,只能在出前给王鹏一些时间。 王鹏之所以提前半天到天水,是要在见潘荣芳前,向江一山汇报东江港区二期建设规划,以及东江之光投资洽谈会的准备情况,这是省府办在劳动节前就定下的工作汇报,所不同的是,原定向江一山汇报的是周昌海,王鹏在知道背后捅他刀子的人就是周昌海后,立刻决定在自己的去向确定前要收回一部分工作权限。 胡晋已经事先与省府秘书长卜一凡沟通过,卜一凡一见到王鹏,略作寒暄后就直接带王鹏去见江一山。 王鹏进门的时候,江一山正与管国光在谈工作,他想退出去,管国光立刻站了起来,“不用走,我已经汇报完了。” “是啊,我们谈完了。”江一山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一凡、王鹏,坐吧。” 管国光朝王鹏点点头走了出去,江一山直接对王鹏说:“给你十五分钟,尽量简明扼要。” 王鹏当即把工作作了汇报,最后他试探着说:“……这次投资洽谈会先期准备工作已经做得相当充分,届时会有近三十家外商投资项目签约,总投资额会在三亿美元以上,今年仅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能签下这么多的招商项目,和省政府的正确领导是分不开的,尤其在引进港岛泛太投资集团项目上,省长给了我们很多建议和帮助,来汇报前,市委市政府的同志都希望我能转达对您和省政府的感谢!同时,我们想把这次洽谈会当作建党八十周年的献礼,不知道省长能不能抽时间参加签约仪式?” 江一山盯着王鹏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哈哈笑着对卜一凡说:“谁说王鹏不会拍马屁?我看他很会拍马屁嘛!” 卜一凡跟着江一山呵呵笑,王鹏有些尴尬,被他们俩笑得心里直毛。 江一山笑完扬扬手对王鹏说:“这个事情你就和一凡商量吧,只要时间上没什么冲突,我去一趟也没什么问题,就当是支持你们工作了。” 王鹏一听这话,立刻激动地站起来说:“谢谢省长,我们一定把这次洽谈会办好,不让您失望!” “行啦,你要是连这么个洽谈会都办不好,也不用当市长了,更何谈其他?!”江一山瞄了王鹏一眼,“还有没有其他事?” 王鹏一下咂出江一山话里的味道来,除了市长,江一山难道还希望他干点别的?这可真是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意外收获! 他被江一山打压了这么多年,如今又陷在东江进退艰难,做梦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江一山会递橄榄枝给自己,这种绝地看到希望的感觉,让他感到兴奋莫名,差点忘了如何应对。 卜一凡轻推了王鹏一下,“省长问你呢。” “啊……”王鹏挠了一下头,“还真有件事,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江一山看王鹏一下从兴奋变成了蹙眉,以为他又碰到棘手问题了,便看了看手表问卜一凡:“还有多久开会?” “十分钟。”卜一凡说。 “那你先去准备吧,我和王鹏再谈五分钟。” 卜一凡一走,王鹏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说:“省长,建党八十周年是大事,我们为此早在去年就开始着手准备庆祝活动了,现在省委连着取消几个活动,下面同志们思想上都有了消极情绪,不利于工作啊。” 江一山说:“原来是这事。还是向潘书记反映吧,有机会我也会替你们提一下。” 江一山竟会如此爽快地应承下来,这在大大出乎王鹏意料之余,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他相信只要潘荣芳那关也过了,接下去其他常委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王鹏在席书礼的办公室一直坐到潘荣芳快出去车站,也没有接到去潘荣芳办公室汇报的通知,虽然他事先做了准备让常剑去买火车票,但他又很担心这样做太过刻意而引起潘荣芳的反感。 王鹏正犹疑不定的时候,潘荣芳已经拎着一个包走到席书礼办公室门口,对着席书礼说:“出吧。你在路上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能给小王弄张车票,让他跟我一起进京。”说着又面对王鹏问,“去一天没问题吧?” 王鹏连忙说:“没问题。” 难得潘荣芳自己提出让他跟着进京,他马上借口给秘书打电话让他们回东江,暗中告诉席书礼,常剑已经买好了车票,席书礼听了呵呵直乐。 潘荣芳让王鹏跟他一起坐省委一号车去车站,车一出省委大院,潘荣芳就问他:“说说你要汇报的工作吧。” 王鹏摸不准潘荣芳会是什么态度,干脆先把向江一山汇报工作的事讲了一下,又提了请江一山参加投资洽谈签约仪式的事,然后才说:“……除了这个投资洽谈会,作为建党八十周年的献礼活动,我们有计划举办一系列经贸活动,像东江港北区一期码头落成典礼、东江车展、商业银行改革论坛、东江服装展等等。只是,这些都是政府举办的经贸活动,对于建党八十周年庆这样的隆重节日,党委一边的活动才是真正的重头戏,省里取消一部分活动后,我们如果再按原计划大张旗鼓地办这些活动……” 王鹏侧身看潘荣芳闭着眼睛,看不出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咬咬牙接着说:“东江这两年的稳定来之不易,我一直牢记书记的叮嘱,在市委的领导下做好政府工作,所以怕政府这边的活动搞得太热烈,在干部群众中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你是希望恢复那些取消的活动?”潘荣芳突然睁开眼睛厉声打断王鹏,把王鹏惊出了一身的汗。 第534章 暗战(三) 王鹏暗中握紧了拳头,定神回答潘荣芳:“我们东江市委市政府都拥护省委取消一部分活动的决定,为了更好的贯彻这一决定,并且在建党八十周年期间,向全省和全国人民更好地展示东江在省委省政府领导下生的巨大变化,希望省委能考虑让东江参与革命圣地行活动。([[[〈 ?( ? ” 一口气把话说完,王鹏觉得自己就像小学生在老师面前背完一篇课文一般,既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又有等待评定的忐忑不安。 潘荣芳没有马上答复王鹏,而是重新闭目养神,直到车站登上火车都没有再开口。 王鹏因为江一山的爽快态度而带来的信心,在潘荣芳的沉默不语中一点点消失殆尽,他心中暗自叹息,世上之事往往如此,此消彼长,你永远也料不定哪一面会是定数。 常剑给王鹏买的车票是硬卧,王鹏上车后没有直接跟去潘荣芳所在的软卧车厢,席书礼过来时,他以为是潘荣芳让他过去,立刻就站了起来准备跟席书礼走。 “等等!”席书礼一把拉住王鹏,靠在硬卧车厢的过道边,递烟给王鹏,“那边有客人。” 王鹏愣愣地接过烟,随即又马上释然,他能想到万一潘荣芳没时间与自己谈话,干脆就买张车票一路跟上车,那自然也有人会为了见潘荣芳面谈做同样的事,只是不知这个人会是谁? 席书礼像是知道王鹏的心事,点了烟后说:“是宁城的年市长,说回家探亲,知道书记同一趟车,就过来问候一声。” 王鹏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农田,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他相信谁都不会相信年柏杨真的是回家探亲,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东江忙着建党周年献礼活动,宁城也是一样,何况中央和省委迟迟没有就童胜华的副省长空缺表态,宁城现在又是群龙无,省委同样一直没有宣布由谁来补冯天鸣的缺,两个位置虽只差一级,但实质的意义差别巨大,相信就算是年柏杨,这个时候应该也不能保持一惯的从容不迫了。 一小时后,席书礼接到潘荣芳的电话,让他和王鹏一起过去。 软卧包厢内只剩下潘荣芳一个人在喝茶,王鹏进去在他对面坐下,席书礼替王鹏去泡了茶,然后带上门躲出去了。 潘荣芳没有就出时王鹏的那个请求展开谈话,而是与他闲话了一阵家常,又询问了王鹏家人的情况,才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去东江前,你在宁城工作了几年?” “七年。”王鹏说。 “比起我们党许许多多的基层干部,你的进步可以算是非常快啊,东江这四年应该是你提拔最慢的一个阶段吧?”潘荣芳捧着茶杯问。 王鹏笑笑没有正面回答,“我是得益于援藏那几年,比别人可以说是跨了一大步。” 潘荣芳点一下头道:“你到东江这几年,虽然东江接连出了几桩大案,但细究起来都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些人自身的人生观出现偏差辜负了党和人民的信任!这几年,你花在东江经济建设上的精力和取得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倒是宁城,这些年慢慢掉到东江后面去了。” 潘荣芳说到这里呵呵笑起来,抬手指了指王鹏说:“还别说,你这家伙,不管到哪里工作,口碑都不错!宁城有不少同志都希望你回去主持工作,实在是难得啊。” 王鹏明明看潘荣芳在笑,心里却一点都不认为潘荣芳是真心在笑,他自己也觉得潘荣芳最后一句话对他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他这么理解并不是因为他铁定不想回宁城,也不在于他担心潘荣芳同意他回宁城,恰恰在于他认为潘荣芳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却拿出来说这事,说明潘荣芳有误会,认为王鹏本人有这样的想法,并且已经在暗中活动让宁城现有班子成员向潘荣芳游说,意在提醒王鹏,他犯了一名干部不应该犯的忌讳。 这种情况下,王鹏很难用简单的“好”或“不好”来回答,只要有一个地方答错,那么他接下去做再多的努力也都可能功亏一篑,这样的情况让他心情变得更加紧张,手心也越来越潮腻。 他拿起杯子,连着喝了两大口茶,放下杯子盖上杯盖时仍没想好怎么说,便又掀开杯盖“咕咚咕咚”连着喝茶,直到把杯子里的茶水都逼干了,才无奈地放下杯子。 潘荣芳看在眼里没有作声,等王鹏放下杯子,他径直站起来亲自去拿了水瓶给王鹏续水,使得王鹏心情越紧张不安。 重新捧着杯子坐下时,王鹏抬头看清潘荣芳已经换上善意的微笑,忽然竟产生一种哑然失笑的感觉,他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像官场中许多人一样,变得如此在意得失,并且因为这种得失,在领导面前变得诚惶诚恐,没有了年轻时的从容恣意。 他终于定下神来,看着潘荣芳说:“无论我在哪里工作,取得的展都是在省委省政府领导下,当地班子成员集体努力取得的成绩,我个人应该说是沾了集体的光,学到不少的经验教训,帮助了我的成长。” 潘荣芳脸上的笑意更深,“你能有这样的认识,证明你在东江这几年成熟了不少。”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茶,转移了话题,“你前面提到东江参与革命圣地行的事,我已经让书礼与团省委联系了,希望他们还来得及安排。” “谢谢书记!”潘荣芳态度突变,令王鹏大舒一口气的同时,竟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 潘荣芳呵呵笑着扬手说:“坐下坐下,太礼貌就显得生分了!我记得,当年吴双杰把你介绍给我们的时候,你还只是一名基层的镇长,但是待人接物远不像现在这般拘谨。” 王鹏嘿嘿笑着重新坐下来,心里想着,“那是自然的,我要是敢在省委一把手面前造次,那不是自己找不自在?”想归想,他嘴上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一个劲装傻充愣地笑。 原以为潘荣芳说了这些会结束谈话,没想到王鹏刚开口要告辞,潘荣芳却让他再坐会儿,说有事还想问问。 “……听说你弟弟结婚了,弟媳是京城人?”潘荣芳表情很随意地问。 王鹏立即意会,潘荣芳说是问王帅,实际是要问齐琳,而问齐琳的目的只怕仍旧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中组部齐副部长的女儿齐琳。”王鹏干脆直接告诉潘荣芳,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兜圈子,让潘荣芳误以为他拿架子故作神秘。 “哦。”潘荣芳点了下头,“既然这次已经来了,你该去拜访。” 潘荣芳说得含蓄,王鹏只好继续推测潘荣芳的真实意图。 如果说,潘荣芳是让王鹏为自己的事去找齐大海,王鹏觉得有点舍近求远的味道,毕竟他的提拔基本就掌握在潘荣芳手里,潘荣芳真的想安排应该不需要王鹏去拜托齐大海那么麻烦。 既然不是要王鹏为自己的事去找齐大海,那么潘荣芳这个时候要王鹏去拜访齐大海,就显得有那么点耐人寻味了,王鹏感觉是潘荣芳希望他帮忙安排与齐大海见面才对。 潘荣芳到运河刚刚一届,是不是连任很难说,这得取决于中央的整体布局,尤其江一山已经连任两届省长,如果潘荣芳不挪位,就意味着江一山要离开运河省。 那么,潘荣芳要在这个时候见齐大海,是为了动动位置离开运河? 王鹏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到了潘荣芳这个级别,提拔还是交流,都不是齐大海能起得了作用的,论级别,潘荣芳还高过齐大海。 王鹏偷瞄了潘荣芳一眼,觉得照这样分析下来,潘荣芳要见齐大海,只怕是为了运河省委省政府接下来换届的人事安排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是童胜华空出来的缺。 想到这个空缺,王鹏的心头又突突突地狂跳起来。 无论是运河省副省长还是天水市市长,省委只有提名的权力,决定权却是在中央,潘荣芳要想安排谁,势必要事先与中组部进行沟通,潘荣芳此举很大程度上说明,他还没有离开运河省的打算,要趁换届前就省内的人事问题预先作好安排,与中组部各方面负责人提前作好充分沟通。 王鹏不禁暗责自己考虑不到位,于公于私,他确实应该去拜访齐大海,既要帮潘荣芳引这根线,也要为自己多找一份支持。 从潘荣芳的车厢出来,王鹏在走道外给王帅打了电话,把到京城的时间告诉王帅,希望他能来车站接一下,另外希望王帅帮忙安排与齐大海见面。 王帅在电话里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王鹏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说的话。 火车到站下车出检票口,王鹏远远看到年柏杨比潘荣芳晚些从软卧车厢下来,直接上了一辆停在站台上的军车,在夜色中绝尘而去。 王鹏一直走到出口处才看到王帅挤在人群中张望,走近了才现王帅顶着两只熊猫眼完全是没睡醒的样子,连忙问:“最近很忙吗,精神这么不振作?” “连着加班赶两个案子,每天才睡两个小时,你说能振作吗?”王帅苦笑着接过王鹏手里的行李。 “你们直接办案,”王鹏诧异,“你不会是主动要求的吧?” 第535章 曲线要官(一) 王帅很是勉强地笑笑,帮王鹏把行李包放上车,与王鹏先后上了车。( [ [ “在家里,齐琳和她妈俩个,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我每天整个一手足无措,连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才好了!”王帅一边开车一边诉苦,“你说,我不躲单位加班又能怎样?” 王鹏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他相信王帅在结婚前就料到了,只不过太过自信,以为可以承受,却没想到才这么短时间就已经难以忍受了。 “齐部长呢?他应该不会像齐琳和她妈一样。”王鹏打开车窗点了支烟。 “老头子倒是个大气讲原则的人。问题是,家就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再加上那娘俩没理都能说出理来,老头子的原则在她们那里简直就是狗屁。”王帅说。 “怎么这么说话!”王鹏有点不悦,“怎么说都是齐琳的父母,你连基本礼貌都忘了?” 王帅撇撇嘴接道:“我没不尊重他们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对了,你见老头子有事?” 王鹏点下头,“我是跟潘书记一起来的,只有明天白天一天的时间,主要是想给潘书记牵个线。” “潘荣芳?”王帅说,“他都封疆大吏了,级别比齐琳他老头子都高,还有什么要求到老头子这里的?” 王鹏斜乜着王帅道:“三毛,我怎么觉得你变了不少啊,原来那股劲都哪儿去啦?说话这个味!” 王帅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整天被这母女俩熏陶着,不紫也黑了。” “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成不变,但会变成什么样,环境因素只是其中之一而不是必然,你不要把责任都推在她们母女身上,多反观一下自己的内心!”王鹏语重心长地说,“你也说齐部长是个有原则大气的人,那么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他比你和她们母女相处的时间更长,他是怎么做到的?” 王帅沉默了。 王鹏嘴角浮起一点笑意,他知道他的话说到王帅心坎上了,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再多言。 王帅小夫妻俩和齐大海夫妇同住,王鹏知道童建军规矩多,不愿意事先未作说明就去打扰引起童建军的反感,就让王帅把他送到离齐家较近的酒店入住,并让王帅无论如何今晚跟齐大海提一下见面的事。 当晚十一点多,王鹏刚上床与莫扶桑通完电话,就接到王帅的电话,说齐大海请王鹏明天一早来家里吃早饭,如果潘书记不嫌简陋,希望可以赏光一起来家里。 王帅说的是齐大海的原话,王鹏一下就听出齐大海对潘荣芳的尊重,心里一阵狂喜,也顾不得已是深夜,搁下王帅的电话就给潘荣芳去电话,汇报了齐大海对潘荣芳的邀请。 潘荣芳听后就说,明天一早他会和席书礼一起过来与王鹏汇合。 次日,王鹏起了个大早把房间退了,在酒店大堂等潘荣芳和席书礼,只坐了十分钟不到,他就接到潘荣芳亲自打给他的电话,说是到了。 齐大海极注重礼数,童建军虽然性格骄横,但对官场迎来送往这一套也很看重,夫妻俩接到王鹏电话后,就一起等在门口迎潘荣芳,潘荣芳一下车就大步上前与他们握手,连连说叨扰他们不好意思。 齐家的保姆早在餐厅准备下早点,南北风味都有,相当的丰盛。 王帅、齐琳夫妻俩也起了个早,过来打了招呼就一起出门了,并未与王鹏他们一起用餐,显然是想避开,免得打扰了可能生的公事交流。 让王鹏意外的是,潘荣芳与齐大海并未谈到任何人事问题,哪怕是其他的公务也没有任何交流。 他们只是像两个久未见面的老朋友,闲聊着各自的生活,说说最近看的书。潘荣芳临走的时候,送了一尊天水产的弥勒佛根雕给齐大海,并力邀齐大海近期去运河调研。 齐大海一边握着潘荣芳的手道谢,一边说:“最近部里正在讨论下去考察的事,那我就应潘书记这个约,尽量争取去运河吧。” 到这个时候,王鹏总算是明白了,潘荣芳见齐大海,要争取的就是这件事,一个齐大海带队到运河进行干部考察的机会。 他觉得这回跟潘荣芳来京城真的是没有白来,且不说是不是可以为自己争取到机会,光看潘荣芳与齐大海的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互动,也让他受益良多了。 王鹏本想随潘荣芳一起离开,但潘荣芳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你难得来看齐部长,就多聊一会儿,我还要在京待两天,你可以先回去。” 送走潘荣芳,王鹏跟齐大海夫妇一起进屋,保姆给王鹏和齐大海泡了茶,童建军去帮齐大海拿出门上班要穿的外套。 “小鹏,住几天再走?”齐大海坐下后问。 “真对不起,齐部长,我晚上就要回的,最近都在忙建党周年庆,不能走开太久。”王鹏抱歉地说。 “对,工作要紧。”齐大海说着打量王鹏一番问,“马上换届了,有没有什么想法?” 王帅说过齐大海是个讲原则的人,所以齐大海突然这样问王鹏,王鹏心里虽然一阵欢喜,但一想到王帅的话,这种喜悦就成了霎那绽放的烟花。 他猜想,这只是齐大海的一个试探。 有王帅刚结婚就向齐大海提出外放结果引得齐大海大为光火的事情在先,他不能在不了解齐大海真实意图的情况下,冒险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按中央和省委的布署,努力做好换届工作是我们地方政府份内的事,不过,我们市委班子成员还真为这事动了脑筋。”王鹏避开齐大海这个问题所指向的个人想法,故意把问题引向换届工作,“针对部分领导干部面临换届心态比较复杂,给换届工作带来一定影响这样的情况,我们觉得对于东江这样经济达的地级市,应该注意完善班子结构、提高班子的整个功能。比如,市委委员的人数,是不是可以适当增加职数,吸收经济职能部门的领导、经济规模比较大的区县领导,结合进市委委员?” “有点意思!”齐大海大声说着站起来拍拍王鹏的肩膀,“你们长期在基层工作,看到听到的问题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我倒是真想仔细听你说说!”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然后问王鹏,“你白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王鹏说:“上午没有,下午约了欧阳老师,要去拜访他。” “那行,你现在跟我一起走,咱们边走边聊如何?”齐大海说话的当口,童建军已经过来帮他穿上了外套。 一路上,王鹏跟齐大海讲了他对干部换届的一些看法和想法,齐大海也不摆长架子,不时与王鹏交流他的想法,俩人说得不亦乐乎,四十分钟的车程只觉得一晃眼就过了。 王鹏跟着齐大海下了车,齐大海问王鹏要去哪儿,让司机送他,王鹏坚决推辞了。 上午他并不是没有安排,而是要按昨晚莫扶桑电话里的再三要求,去潘荣芳家里看望姜华。 莫扶桑告诉王鹏,姜华与潘荣芳是大学同学,由于潘荣芳一直身在官场,所以姜华为人处世一直都很低调,而事实上,姜华本人在国内金融界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东江既然要举办商业银行改革论坛,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姜华请来参加,借着东江试水民营商业银行的成果,请姜华来做一次演讲,她知道姜华最近正好在研究这方面的课题。 王鹏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民营商业银行作为东江远景产业规划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几年的快展,他倾注了不少的心力,确实是时候请姜华这样的业界专家来检查一下初步成效了,这样做不但能够提早获知东江民营商业银行展过程中的长处与弊端,也能够通过姜华的课题为他在东江的政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华在办公室见王鹏,她的表情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老潘说你今天就要回去的,怎么不趁有时间到处逛逛,跑我这里来了?” “小莫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只顾着工作,一定要抽个时间来看大姐,我要是敢不来,回去不知道要怎么数落我呢!”王鹏笑着递上一个纸袋,“来时买的一点东江特产,大姐不要嫌弃哦。” “你们一片心意,我怎么会嫌弃?快坐。”姜华接了纸袋,给王鹏倒水,随口问他,“你这么来去匆匆的,一定是东江很忙吧?” 王鹏立刻说,“可不是。最近建党周年庆搞了许多活动,其他倒还好说,就是这个商业银行改革论坛,一开始提出来搞的时候倒不觉得有多难,真一筹划才知道民营商业银行这一块,在国内现在还观点相当不一致,要想请到有权威的专家都难呐。” “民营商业银行?”姜华立即把杯子放到王鹏面前问,“你们在搞这个,我怎么没听老潘说过?” “开始也只是小打小闹,但是东江的经济环境特殊,民营经济特别达,所以民营商业银行的展势头相当迅猛,远远过我们政府的预期了。由于国家对金融体系一直是有条件的放开,所以,尽管东江展得不错,省里还是采取了低调的态度,也正因为这样,我们心里很没底啊!”王鹏说出自己的忧虑,眼睛却一直在打量姜华的反应,希望可以打动她。 第536章 曲线要官(二) 民间对干部换届有个形象说法,“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 ” 姜朝平有一次与王鹏吃饭时就曾提到过,要王鹏去上面跑跑,钱的方面他可以赞助。王鹏当时虽心有感激,但也仅仅是感激,而不是认同,他的观念内一直认为花钱已不仅仅是跑官,确切来说应该属于买官了。 王鹏有这种认识还在于他这么多年的官场经历,他的每一次提拔升迁,都与金钱无关,无论是派系斗争需要他,还是他的工作才能被领导赏识,总之,都与钱无关。 所以,他一直都相信,提拔升迁这件事,并不是完全像民间组织部茶余饭后描绘的那样离谱,只能说有这样的**例子,但不是全部。 但是,不花钱跑官,不代表他不去要官,尤其是经过冷冰那件事的影响,他清楚看到在他的身后已经站着一队人,他们需要他一直往上爬,就是不能往下跌,否则一定会出现多米诺效应,使很多人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淡出官场。 这种现象虽然让他觉得有些悲哀,但身在其中,他又觉得自己像上足了条的齿轮,在与相邻轮子的不断啮咬中,一圈圈地向前滚动,怎么也停不下来。 就像他这次跟着潘荣芳进京,说是带有一些公事目的,其实说到底,究其实质就是曲线要官。 无论是让潘荣芳同意东江参加革命圣地行活动,还是陪潘荣芳见齐大海,又或者是与齐大海讨论干部换届中暴露的问题,甚至是现在坐在姜华对面大谈东江的民营商业银行改革,他的每一言每一行,都是围绕着“提拔”这个目的去的。 他相信,无论是潘荣芳夫妇,还是齐大海,他们每一个人也都很清楚他的真实用意,只不过,身处这个官场中,这几位正直的领导干部,更多考虑的是大局方向。官阶越往上,能够坐上去的人必然是越来越少,而一个省那么多的厅级干部,谁能跨上那一步高高的台阶,能力、政绩之外,自我推荐也必不可少,只要王鹏的行为没有违反他们的行为原则,并且主观方向是正确的、有建树的,他们也会选择睁一眼闭一眼的方式。 姜华果真答应王鹏,她会考虑王鹏邀请她出席并演讲的提议,使王鹏的这次京城之行又多了一个收获。 欧阳晖是早些日子就答应王鹏,会出席参加东江的商业银行改革论坛,王鹏下午到他那里又详细谈了有关细节,并提到想邀请姜华出席的事,欧阳晖当场就说他也可以跟姜华提提这事。 但王鹏拜访欧阳晖的主要目的,却不是这个论坛,而是东江港北区一期码头落成典礼,他希望能邀请中央长出席。 他这个想法并不是原来就有的,而是在来京城的火车上,得知年柏杨也进京,意识到必须为这场暗中的竞争加些重码。 但他知道,邀请长来东江不是一件小事,而是绝对的大事,事情一旦定下来,中央到省市各级都提前一个月就要做好准备工作,现在离七一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才提出这样的请求,成功率可谓是低得不能再低。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试试。 欧阳晖听了王鹏的想法后,沉吟了长久,才说:“不太好办,但可以试试。” 王鹏想了想说,“老师,或许可以以能源港作为契机提这件事?经济复苏,能源港的重新启动建设,省市两级已经讨论过多次,长对这个项目一直都很关注,或许可以请他实地视察东江港北区的现况后,就能源港建设何时重启给我们一些指示?” “嗯,这个想法可行。”欧阳晖说,“那你等我消息。” “我是不是跟省委汇报一下这件事?”王鹏没有跟潘荣芳、江一山提过这件事,怕引起误会。 欧阳晖想了想,还是摇摇手,“先不要说,等有眉目了再汇报吧,免得他们失望。” 从欧阳晖那里出来,王鹏看还有些时间,就去商厦买了些东西,给贾伯涛打电话,说他在京城,想去看望李震川夫妇。 李慧已于一年前出国,王鹏现在每次来京还是照例去看望李震川夫妇,李家人对他也一直都亲切有加。 王鹏原以为会在李家撞上年柏杨,但从他进去到离开,始终没有遇上年柏杨。 李震川与王鹏的话题还是围绕在工作上比较多,李震川虽然早已不担任任何职务,但对工作仍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尤其是对基层的情况问得很详细,王鹏回答得也很有耐心,只要李震川想知道的,他必定会仔细作答不让老人失望。 从李家出来,王鹏接到东子的电话,才知道东子也在京城,由于要赶飞机,便约了在机场的咖啡吧见面。 俩人已经有日子没见,甫一相见,都是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点了咖啡,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说到王鹏来京的目的,王鹏才想起宁枫受童胜华一案影响,一直没有消息,能源港建设如果真的重新启动,中原燃气与宁枫对能源港的合作投资势必要重新谈判。 他不由得叹道:“宁枫还没消息?” “已经出国了。”东子淡淡地说。 “什么?”王鹏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她走前给我打过电话,不会错的。”东子说。 “结案了?”童胜华案虽然已经定性,但因为牵涉到的问题似乎并不简单,外界一直没有结案的消息传出来,王鹏虽然曾经估计上面想早点了结此案,但也仅仅是猜测,但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差不多吧。”东子说,“她与中原燃气合作投资的事,在走前已经作了处理,全部股份都转赠中原燃气。” “转赠?”王鹏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喝进嘴里的咖啡有说不出的苦涩。 东子笑笑说:“干吗,替她舍不得?这些年,她赚得不少啦,出去以后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够她吃喝一辈子了,更何况她在外面还有别的金融投资,你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王鹏讪笑着反问,“我真不了解她,是吧?” 东子一点不回避,直接点头称是,但又说:“她让你看到的,是她最好的一面,你应该感到高兴。” “也许吧。”王鹏搓搓脸,然后朝东子笑笑问,“能源港项目有可能要正式上马了,你什么时候来东江,我们好好喝一杯?” “这还不简单?”东子笑,“我马上去看看有没有飞天水的票,一起走啊!” 俩人相视着哈哈大笑,笑过后,东子站起来送王鹏过安检,在安检口俩人再次拥抱告别。 王鹏看着东子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心里忽然又有了久违不见的,只属于他和东子之间的那种温暖感觉,他与东子从初识开始的点点滴滴,就像过电影似的,在他脑海里一幕幕拉过。 从知道东子是小妹的亲哥哥之后,王鹏一度曾觉得,东子出现在他身边,于东子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于他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他与东子之间谈不上真正的兄弟情。 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东子只不过一直在做他自己该做的事,对妹妹如此,对他这个兄弟也是如此。尽管一直浸淫在商海,东子比起身在官场的李泽、年柏杨更具备李震川的品格。 临登机前,他拿出手机准备关机,姜华的电话恰好打进来,她答应了王鹏的提议,并说会和欧阳晖一起出席。 这个消息令王鹏还没从激动中缓过劲来,席书礼也打电话过来,告诉他已经和团省委沟通过了,让王鹏到天水后就与团省委负责此次圣地行的负责人联系相关事宜。 王鹏匆匆谢过席书礼,马上给施国权打了电话,请施国权马上派人与活动负责人取得联系,他回来后马上要回东江接待瑞典访问团,留在天水只会误事。 施国权听到这个消息惊喜万分,说他马上就安排这件事,并且会亲自去天水接洽这件事。 对于施国权来说,不受兰云洁案的牵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现在根本不敢再奢望提拔升迁的事,能够在市委书记位子上平稳过度到退休,他就要天天烧高香了,所以这个时候能获得在省里露脸的机会,让省委领导重新正眼看看他,不让他提前靠边站,他就很满足了。 王鹏在天水机场一出安检就看到了等在接机口的常剑,一上车,常剑就说:“今天和韩秘一起吃晚饭,听说江省明天要去宁城。” 王鹏瞄了他一眼,等他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背后的意思说出来。 常剑低声说:“中央长一直都很重视农村改革,年市长上任后,在宁城大力推行农业和农村现代化建设。江省这次带队的省巡视检查组,说是下去检查宁城对全市农村‘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学习教育活动的成果,实际是为中央长下个月到宁城考察农业和农村工作做准备!” “真的?”王鹏意外地看着常剑,料不到这个有点八卦的秘书,竟然会从韩水林那里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只是,转念一想,他的心情又黯淡下来,这个消息要是属实,他希望长于建党周年庆期间来东江,几乎是无望了。 第537章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施国权只在天水待了半天的时间,与团省委负责此次革命圣地行的负责人联系沟通后,把李慕风留在天水做进一步的接洽工作,他则赶回东江与王鹏在当天下午分别会见了瑞典维斯比市访问团一行。( [ [ 王鹏在下午的会见后除专程设宴招待访问团一行,又于晚宴后与访问团一行就合作建校、行成互访机制等问题专门进行磋商,最终达成初步共识签订了合作意向书。 王鹏忙于访问团在东江的考察接待工作同时,施国权主持召开了市委常委会议,就东江参加革命圣地行活动进行工作布署。 王鹏在会上提议由市委宣传部出面,结合运河省建党八十周年系列庆祝活动,举办一场东江文化艺术节,以革命圣地行活动为契机,再邀请华夏电视台“心相映”艺术团到东江演出,在七一前后形成一场活动**。 王鹏的提议一出,所有常委都很兴奋。没有人喜欢被人冷落,尤其是官场中人,更怕被上级领导忽视,东江这段时间在省里倍受冷落,现在又适逢换届,大家都希望能出现一个契机,让省委的目光重新投向东江,只有班子被注视了,个人才有提升的机会。 既然要搞东江文化艺术节,大家一致认为,要搞就每年搞,形成一个东江特有的文化特色,结合东江的民俗特点,办成一场属于东江百姓的文化盛宴。 李慕风还没有从天水回来就因此接到新的任务,让他即刻动身进京,与华夏电视台取得联系,商讨“心相映”艺术团来东江演出事宜,除此之外另一项任务则是,要他与国家文联公仆颂艺术团联系,请他们在东江届文化艺术节上作开幕演出,与华夏电视台“心相映”艺术团的闭幕演出形成呼应。 东江市委市政府的班子连着开了几天会,就市政府原定的一系列庆祝活动纳入艺术节活动进行讨论,打算展开一场“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宣传活动。 东江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中央一号长到宁城考察农业和农村工作的新闻,通过中央、省、市各级新闻媒体的连续报道,传遍了省内各市的大街小巷。 王鹏由于一直没有得到欧阳晖的答复,在看到这些新闻后,越加心急如焚,终于耐不住性子,打电话给欧阳晖,想知道确切的消息。 欧阳晖答复王鹏,他已经向长汇报过,长的意见是请全国人大的同志先到东江看看,办公厅已经与运河省委、省政府取得联系,正在商议具体的考察行程安排。 与欧阳晖通话的第二天,施国权与王鹏就分别接到了省委和省府办公厅的电话,让他们去天水开会,讨论中央领导到东江考察的接待工作。 利用到天水汇报工作的机会,王鹏与施国权一起,向潘荣芳、江一山汇报了东江打算结合建党庆祝活动举办东江文化节的打算,并呈上了活动安排的详细报告。 王鹏还向省委一、二把手单独口头汇报了想请长参加东江港北区一期码头落成典礼的打算,潘荣芳与江一山都觉得想法很好,但能不能成行很难讲,一号长刚刚到过宁城,二号长再到东江,中央长如此频繁地到运河,虽然是给运河省委省政府班子长了脸,但其他省份难免会有想法,长们肯定会权衡利弊,来不来就很难保证了。 潘荣芳对于东江要举报的东江文化节更感兴趣,他的意见是干脆趁着这个文化节,邀请部分中央领导来东江参加活动,同时考察东江港区项目,反倒有一举两得的效果,至于是不是能把二号长请到东江来,他远没有江一山的态度来得热衷。 王鹏估计江一山的热衷态度与江一山一直希望能源港项目在他任期内上马有很大关系。 果然,王鹏回到东江才一天,江一山就亲自打电话给他,要他一起进京。 江一山进京的目的是由省政府出面邀请长到东江参加落成典礼,带王鹏一起去的目的却不是让他一起去邀请长,而是他听了王鹏与施国权的汇报后,知道他们在邀请“心相映”艺术团一事上遇到了阻碍,打算出面帮他们协调。 江一山此举再次让王鹏大感意外。 他一直认为,只有潘荣芳会最大限度地帮助他,没想到同样听了汇报以后,潘荣芳采取的是迂回方式推出东江,江一山则立刻付诸行动,不但亲自进京去邀请长,还出面为东江协调“心相映”艺术团到东江演出的事,使他一时之间又难掩感慨,觉得领导们的心思真的是难测。 江一山的京城之行虽谈不上完全达成目的,但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至少他确实帮东江谈妥了“心相映”艺术团到东江演出一事,最重要的是,长虽然没有答应在东江港北区一期码头落成典礼当日来东江,但他还是答应了在七一前后到东江考察能源港项目。 京城回来后,王鹏与施国权携部分班子成员一同前往天水召开新闻布会,通报东江市纪念建党八十周年系列庆祝活动暨届东江文化艺术节情况。 施国权在布会现场详细介绍了活动情况,以及东江以喜迎建党八十周年为契机,全面推进经济社会展的有关情况。省委宣传部长施成功等省委省政府领导出席了新闻布会,李慕风还充分调动其媒体从业多年的人脉力量,将二十多家中央驻运河新闻单位、省及天水市新闻单位的领导、记者都请来参加了新闻布会,为东江的庆祝活动打响了第一炮。 五月底,东江届文化艺术节开幕,公仆颂艺术团来东江作开幕慰问演出,国家文联的有关领导、省委副书记冯向明、副省长管国光,以及省人大、省政协的领导,都一起到东江参加开幕式。 就在当天上午,黄克明率东江代表团启程参加革命圣地行活动。 随着东江文化艺术节的开幕,各项文化艺术、经济商贸活动也接踵而至,中央及省市地方领导、专家、艺术家、投资商和记者等各色人等相继来到东江,整个春末夏初时节,东江的各大宾馆、酒店纷纷爆满,整个东江都处于一种节日氛围之中。 施国权、王鹏等东江四套班子的领导,每天马不停蹄地奔波,会议、活动、宴会一场接一场,大有一种累并且快乐着的感觉。 梅雨季节到来时,东江文化艺术节正是进入**的时候,王鹏在繁忙中突然接到一个消息,宁城出事了。 告诉王鹏这个消息的是张冬海。 曲柳与三泽在相安无事多年之后,再次暴激烈冲突,村民采用堵河截流的老办法,筑坝堵了河,副省长邱志远已经赶往曲柳现场办公。 这天晚上,姜朝平来王鹏住处,也跟王鹏说了这件事,并且颇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态度说:“这个时候闹出这样大的事,年市长恐怕前途堪忧了。” 王鹏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但他却没有那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反倒开始揣测年柏杨会怎么做。 当年那场轰动全国的截流事件再次重演,王鹏以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来看,他不认为年柏杨会比当初的彭开喜处理得更好。 他这样想并不是说年柏杨没有担当,而是因为他的地位生了变化,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同一个问题。 截流事件,对于当地百姓和政府而言,是极为无奈的一个举动,如果事情能够按正常途径得到圆满解决,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采取如此极端与不友好的手段。 这样的事在曲柳重复生了,这只能说明在历经多年以后,有些人再度利令智昏,视生命如儿戏。 但是,对于中央来说,无论是运河省还是江海省,都是整个体系的组成部分,事情要解决、百姓生命要重视,极端手段同样也不会被允许。 王鹏从这件事情上看到的是,年柏杨只要能妥善解决这个看似矛盾的命题,他的仕途就不会受到影响,唯一会对年柏杨造成影响的,是年柏杨在宁城的民望。 王鹏想得出神,姜朝平则有些想入非非,“人算不如天算啊,年市长遇上这样的倒霉事,再放眼整个运河省的厅级干部,比你更具影响力的真的很难再找出一个来了,加上这段时间中央到省里对东江的支持,副省长的提名怎么也该轮到你了吧!” 王鹏思路被姜朝平打断,立刻说:“别做这种梦啦!我自己是什么水平,我清楚得很,政治上要说越年市长,还要假以时日。”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机会来了啊,是天要帮你,想推也推不掉!”姜朝平乐颠颠地笑。 “你最近应该是光忙着应酬交际了吧?” 王鹏突然问得姜朝平莫名其妙,他瞪着王鹏点头说:“现在谁的应酬不忙啊?推都推不掉嘛,一个晚上赶一到两个场子已经算好的了。” 王鹏瞪他一眼说:“难怪,说话越来越不过脑子,一看就是疏于学习的后果。” 姜朝平一愣,接着嘿嘿地不好意思笑,倒也没真把王鹏的话放心上去,在他看来,王鹏也不见得有多少时间进行理论学习,上下都忙嘛。 转眼到了六月底,潘荣芳于东江举行纪念建党八十周年大会前三天突然决定亲自前来参加,令东江市委市政府又是好一阵忙乎。 第538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一) 大会当天,四套班子成员一大早就到高出口迎接潘荣芳一行。([ 〔 > 潘荣芳此行不仅带了省委办公厅、省党史研究室的部分领导,同时还带来了天水市委副书记邱建文和宁城市委副书记、党校校长董展风。 潘荣芳在会上作了题为《自觉实践“三个代表”要求,充分挥党员先锋模范作用》的讲话,就自觉实践“三个代表”要求,充分挥党员先锋模范作用,提出八个“必须”:必须高举旗帜,坚定理想信念;必须实事求是,勇于创新;必须心系百姓,鞠躬尽瘁;必须勤勉敬业,埋头苦干;必须坚持原则,敢于负责;必须以德服人,推进德治;必须清正廉洁,干净干事;必须从严治党,加强监督。 施国权、邱建文和董展风也先后在会上代表三地的党委政府在会上言。 次日,东江港北区一期码头落成典礼隆重举行,不但潘荣芳一行参加了落成典礼,江一山也于当日赶到东江参加落成典礼并讲话。 是日晚,东江文化艺术节的重头戏——“心相映”艺术团举行盛大演出,隆重纪念建党八十周年。潘荣芳,中宣部、国家广电总局领导,江一山,省人大、政协主要领导,以及华夏电视台主要领导,省委组织部长姜凤强,省委秘书长李泽,副省长张航都到场观看演出,华夏电视台以现场直播方式向全国播放了整台晚会。 活动结束后,除江一山、张航先行赶回天水,其他各级领导都入住东江市委招待所贵宾楼,施国权、王鹏等班子成员又都一一去房间拜访,汇报、交流东江这些年的展成果。 这中间最值得一提的是姜凤强与王鹏的谈话。 姜凤强与潘荣芳一样,原本并不在此次来东江参加活动的名单内,就是在潘荣芳临时决定来东江的同时,把姜凤强也加进了活动参加名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凤强此次来东江并不是参加活动这么简单,很可能还带了考察东江部分干部的重任。 王鹏与姜凤强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公开场合见面会闲聊,但绝对谈不上热络。 姜凤强从谈话一开始就掌握了主动,给王鹏的感觉,这次谈话实质就是一次组织谈话,但考察对象似乎不是王鹏。 姜凤强先与王鹏交流东江换届工作的进展情况,又询问王鹏对市委市政府班子成员的看法,在王鹏一一谨慎作答后,姜凤强突然问:“你觉得周昌海这位同志怎么样?” 如此直接点一位同志来询问王鹏的看法,王鹏的第一反应就是省委有意向要用周昌海,这使他本能地涌起一种反感的情绪。 但略一静心细想,想用不代表一定会用,何况姜凤强特别询问的目的为了了解周昌海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想从侧面考察王鹏看人看事的态度。 王鹏权衡再三,最后只是对周昌海的工作表现就事论事,至于为人态度各方面只字未提。 把领导们全部送走以后,市委中心组又于七一当天举行学习会,收看学**书记“七一”重要讲话,当天下午又迎来了革命圣地行大型记者采访团,这个由国内十家新闻媒体的十五名记者组成的采访团,到东江的次日就开始深入全市各地进行为期一周的采访。 施国权与王鹏在采访结束后分别会见了所有媒体记者,并在记者离开前由市委办、市委宣传部专门设宴招待,施国权与王鹏一同出席了晚宴。 至此,东江围绕建党八十周年开展的一系列庆祝活动,基本告一段落,东江市委市政府籍由这次活动,在省内乃至国内被广泛认知,王鹏也迎来继他担任梧桐县长那次的高涨人气后的又一次人气爆棚。 东江各级班子换届在这个时候也进入**。 不知是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态,还是因为把柄握在余晓丰手中,在市长办公会上讨论城建局局长提名人选时,周昌海推荐了余晓丰。 在接着举行的市委常委会议上,周昌海再次提议由余晓丰同时兼任城建局党委书记。副市长徐杭生由于年龄到限退居二线,施国权与王鹏交换意见后一致推荐招商局书记兼局长商卫东接替徐杭生的工作。 对于余晓丰的提拔,王鹏认为快了一点,但就个人感情而言,他又非常愿意乐见其成,他希望对余晓丰的付出自己可以在原则、人情都允许的情况下,给予必要的回报。因而,无论是政府班子讨论,还是常委讨论,王鹏都是第一时间附和周昌海的提议,成为他踏入官场多年来,第一次在会议上以感情战胜理智来讨论一名干部的提拔。 七月中旬,人大通过了商卫东、余晓丰等人的政府职务任命,同一天,市委文同时任命余晓丰为城建局党委书记。 就在任命下达后的第二天,陈子风突然来找王鹏,尽管常剑一再告诉陈子风,王鹏当天的工作日程全部排满,希望陈子风可以换个时间,或者晚上也行,但陈子风却坚持要马上见到王鹏。 常剑拗不过陈子风,只好走进会议室,把正在与台商洽谈投资项目的王鹏请了出来。 王鹏给陈子风十分钟时间,结果,陈子风给王鹏看的东西,令王鹏足足用了二十分钟,这是一份检举东江港区投资建设集团公司总经理庞水华的材料,不但内容翔实,而且是实名举报,举报人是该公司办公室主任钱国平。 王鹏看完后,一把将材料掷在桌上,对陈子风说:“台商还在会议室,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再谈。” 他也不等陈子风回答,就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经过常剑办公室,他停下来嘱咐常剑去自己办公室陪陈子风聊聊。 与台商的洽谈又继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王鹏让胡晋代表自己,和柳梅等人先陪台商去实地查看项目选址情况,然后设宴招待台商一行,他本人如果抽得出时间会到场露露面。 向胡晋交代完,又与台商打了招呼,王鹏并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转到柳梅的办公室给常剑打电话,询问他与陈子风聊了些什么。 常剑最大的特质就是好奇心重,虽然这是当秘书的大忌,但就王鹏现阶段的身份来讲,有的时候也需要常剑表现出一定的好奇心,让王鹏对某些事多一些了解。 从凌宝华一案调查过程中,陈子风突然拿出针对凌宝华、刘锡北的举报材料,王鹏对于陈子风的某些做法是抱了审慎态度的,尤其在他看完陈子风刚刚拿来的材料后,又有了与当年凌宝华案调查初期那种强烈的被人逼迫感觉,而这种感觉的起源是举报人钱国平的身份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蹊跷感。 作为办公室主任,钱国平应该是庞水华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庞水华最信任的人,而这个被庞水华最信任的助手会跳出来举报庞水华,中间必有什么强大得足以让钱国平甘愿背叛的理由,钱、权、色会是哪一样呢? 王鹏觉得打击**不是问题,也应该坚持打击到底,问题是,陈子风选在这个人事调动频繁的时期拿出这样一份举报材料来,就不能不让王鹏疑虑了,为什么举报材料会到陈子风手里,而不是邵凌云手里? 这些问题都让王鹏觉得需要谨慎对待。 常剑告诉王鹏,陈子风显得有些焦虑,没有说什么实质的事情,只是一直在说,市长身边有些人不可靠。 有些人不可靠?指的是谁?王鹏问。 常剑说,陈子风没有具体说,他也不好深入地问。 王鹏拿着电话想了好一阵,还是决定暂时回避陈子风,看看陈子风接下去会做些什么再说。他告诉常剑,按原定的工作安排让夏晓阳送他去省里开会,陈子风如果要待着就让他待着,如果等不及就让陈子风直接打电话给他。 夏晓阳才开车载着王鹏上高,陈子风就打了王鹏的王鹏,举报材料要如何处理? “既然是实名举报,为什么不把材料交给纪委,怎么给了你们政法委?”王鹏问。 “市长,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陈子风用一种很不痛快的口吻说,“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说吧。” “不知道市长还记不记得两年多前的凌宝华案?” “记得。” “在凌宝华案正式调查前,我曾交给邵凌云一份材料,其中有凌宝华的犯罪证据,也有刘锡北的一些问题。但后来纪委只调查了凌宝华,刘锡北的问题并没有展开调查,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邵凌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鹏打断陈子风,“你的意思是,凌云在凌宝华一案调查过程中隐瞒了一些问题?” “不错!”陈子风肯定地说,“这也是为什么钱国平不直接向纪委举报的原因。” “钱国平又怎么知道不能向纪委举报呢?”王鹏立刻问。 陈子风沉默了一小会说:“钱国平在一个饭局上跟我说了庞水华的事,并问我能不能向市委举报,他又担心实名举报后庞水华对他打击报复,非要我帮他向市委领导反映。我也是出于对举报人的保护,才主动帮他把材料拿来向市长汇报,并无其他意思。” 王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认定这件事绝不会像陈子风说的这般简单,恐怕一查下去又是一场官场台风了。 第539章 达摩克利斯之剑(二) 王鹏暗自感叹之余,并不愿意真的就此认定陈子风在这起举报事件背后的有个人动机,他更愿意相信陈子风的话仅仅是出于一名政法工作者的良心。[ ( 最重要的是,反腐对于包括王鹏自己在内的每一位干部,都是一把利刃。 这使王鹏想起那个著名的希腊故事。 叙拉古王迪奥尼修斯在打击贵族势力后,建立了雅典式的民主政权,但遭到了贵族的不满和反对,这使他感到虽然权力很大,但地位却不可靠。他为了满足宠臣达摩克利斯的贪欲,把宫殿交托给他,并赋予他有完全的权力来实现自己的任何**。追求虚荣、热衷势利的达摩克利斯在大庆宴会时,抬头看到在自己的坐位上方天花板下,沉甸甸地倒悬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剑柄只有一根马鬃系着,眼看就要掉在头上,吓得他离席而逃。这时迪奥尼修斯王便走出来说道:“这把利剑就是每分钟都在威胁国王的危险象征,至于国王的幸福和安乐,只不过是外表的现象而已。” 王鹏觉得,对于那些忘却国家干部这个身份所赋予的真实意义、热衷于各类贪腐交易的人来说,反腐就是悬于这些人头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从这个角度来说,陈子风这次递上来的剑,最终被刺到的那些人,本质上来说是属于咎由自取。 王鹏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对一直在等他说话的陈子风说:“纪检办理案件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得出什么处理结果,都是要向同级党委汇报、经受上级纪检部门检查督促的。凌云在办理凌宝华一案过程中有没有违反组织纪律,不应该以你个人的判断来认定,如果你持有怀疑态度,可以向施书记或是常委会反映,由组织来判断,而不是以这种方式来处理一桩检举案件的举报方式。” 王鹏停了停,电话那头的陈子风没有任何表示,他便又继续语重心长地说:“老陈,你也是老政法了,维护基本的行政秩序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行,那这件事我就不管了,爱咋样就咋样!反正他庞水华贪的又不是我陈某人的钱,管我屁事!”陈子风带着情绪嚷道,“他邵凌云要真是个好鸟,会给施国权当枪使,那么认真地来查你和晓丰?” 王鹏抚了一下额头,陈子风会如此激动,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件事就不要再提啦!”王鹏说,“钱国平这个举报材料,你还是让他直接找凌云去处理吧,凌云干了这么多年的纪检工作,我相信他这点起码的纪律观念还是有的。” 他想了想又加一句:“这件事我会关注的,你不用担心。” 王鹏从省里开完会回到东江已是深夜,次日一上班,他就向施国权通报了会议内容。他是到了省委才知道,长八月份到东江考察东江港区的建设和农业、农村改革情况的通知,已经由中办下达到省委,省委对具体的接待工作做了严密的布置,要求东江马上制订相应的接待方案,三日内上报省委办进行对接。 施国权马上让苏世昌通知在家的常委召开临时会议,商讨具体的工作安排,在等常委们来开会的短暂时间内,他跟王鹏讲了钱国平举报庞水华一事。 “昨天晚上,凌云给我看了一份举报材料,你也看看。”施国权把昨天陈子风给王鹏看过的那份材料推到王鹏跟前,在王鹏拿起材料翻看的时候,他又说,“凌云告诉我,除了这份实名举报材料,这几年,纪委还6续收到过不少举报庞水华的匿名材料,因为无法查证真实性所以一直被搁置。东江港区的工作一直是由你在主抓,港区建设集团在东江港区的建设过程中担负着重要的作用,所以我想在正式调查前听听你的意见。” 王鹏放下材料看着施国权说:“任何人利用国家赋予的权利谋取个人利益,都是不被容许的,尤其是东江港区建设这样的大项目,更需要有责任、有担当、没有私欲的干部来肩负重任!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没有什么情面可讲,我绝对支持纪检部门的工作。” 施国权点了一下头说:“那好,既然你我意见一致,就让纪委好好查一查,如果钱国平杜撰造谣,也好还庞水华一个清白,如果证实庞水华贪污受贿确有其事,也可以为东江港除去一只大蛀虫!” 常委们全部到齐后,苏世昌来通知施国权和王鹏,他们一先一后进入会议室,王鹏一眼就扫见陈子风坐在李慕风与刘怀山之间,耷拉着脑袋抽着烟,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施国权落座后没有直接宣布开会,而是把邵凌云叫到自己跟前,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才坐正了身子宣布开会。 邵凌云在听完施国权的指示后,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十分钟后才回到会议室,陈子风从施国权与邵凌云耳语开始,目光就一直跟着邵凌云在转,直到看见邵凌云重新落座,他才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施国权与王鹏交换意见后,直接向在座的常委传达了省委要求东江市委、市政府做好长考察接待工作的指示,强调此次长来运河省就是专程来东江考察,这对于东江是一种荣誉,他希望全市党员干部都要充分珍惜这份荣誉,把接待工作做好做到位,争取圆满完成任务。 根据省委办转的中办通知来看,长到东江的日程安排很紧凑,只有一天的时间,除了考察东江港区和农业工作,再没有其他特殊的安排。 尽管只有一天的时间,对于运河省委省政府以及东江市委市政府来说,也是一件不容小觑的大事。 先是长的日程安排,短短的一天时间,又要下基层又要听汇报,哪个先哪个后,大家倒是没有太多的疑问,中办的通知里已经有了详细的说明,省市两级党委政府只要照此执行即可。 再有就是安保方面的工作安排,是会议讨论的重点。中央领导到地方考察,执行一级安全保卫,不仅有随行的警卫,省市两级从出地、交通要道一直到目的地,所到之处都需要做好警戒工作。除此之外,住地、吃饭场所都需要谨慎选择并事先作好安全检查,中办的通知里还提到对消防和人防工作的重点排查,以及接待人员(如服务员)的政审。 从日程安排到安保,东江的常委们讨论最多的是两项内容,一是安保工作的具体方案,二是汇报内容的安排。 第一项安保工作虽然看似责任重大,但有了刚刚举办东江文化节接待各级中央长的经验,东江公安局、武警支队只要在思想上够重视,就应该能够胜任此项工作任务。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讨论,接待方案的框架就定了下来,并且立即指定由孙冬临和胡晋向省委办汇报后,按省委最后确定的方案负责具体的落实工作。 倒是第一项汇报内容,让所有的常委都有些犯难。 东江这些年的工作状况、全市的基本情况等等,这些都有既定材料,只要委办和府办的那些笔杆子们加加班润色一下,都可以拿出来用。问题是,长在一天内又要看又要听,汇报工作的时间有限,省市两级分一下,留给东江汇报工作的时间就非常有限,在既有的材料里选择哪些内容作为重点汇报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在座的人都知道,长这次能到东江来考察,能源港项目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东江的汇报内容绝对不可能放开这个项目不提,而且国家对能源港的投资资金一直没有最后落实,无论是省里还是东江,都会在汇报中重点提到这个资金问题,如此一来,汇报就形成了重复。 再有一点,王鹏注意到,长此次考察的内容又绝不仅仅是东江港区一项内容,还包括了农业和农村工作展状况,那么利用这个机会请长解决农业方面的资金和政策问题,肯定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施国权先提出来,东江这几年已经形成了以民营制造业为支柱的经济体系,全市正朝着城市化的方向进行建设,这次工作汇报中如果要提到资金困难问题,最好还是以城市化改造作为切入口,从基础建设的角度出来提这个问题。 黄克明赞同说,书记说得对,长如果表态解决资金就不会是小数目,如果再从基础建设的角度来提要求,应该能够争取到更大笔的资金。 龙耀扬心里也赞成施国权和黄克明的想法,但他看王鹏一直没有表态,便把附和的想法压了下去,想看看王鹏会怎么说。 王鹏确实在考虑施国权的提议有几分可行性。从他陪江一山两次进京谈东江港区的建设情况来看,长对东江港区的情况是相当了解的,也一直有计划对能源港项目投入中央资金扶持项目建设,如果东江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从基础建设的角度争取更多的资金,王鹏认为恐怕达不到目的,反而会令长反感。 但是,他一直在考虑,该以怎么的角度来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第540章 中央首长来考察(一) 王鹏向欧阳晖提出请长来东江考察时,就想过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他在长来东江期间提出的意见建议得到长的采纳,那么,无论王鹏今后身处何地,都会对他在工作中放开手脚大有裨益的,省里的领导也会比过去更重视他的建议。?(?〈[ 王鹏迟迟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 施国权虽然已经不想再争什么,心态放平和了许多,但不是说他的政治灵敏度就此降低了。从王鹏建议搞东江文化节并获得潘荣芳和江一山的共同支持后,他就清楚认识到,在他与王鹏的竞争中,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参与的资格。 而这一次中央长突然在考察宁城后不久再来东江考察,这绝对不是一件可以等闲视之的事,哪怕所有人都认为是借了东江港区的光,施国权也还是认为王鹏的敢想敢做同样起了不小的作用。 所以,从会议一开始,施国权也和龙耀扬他们的想法一样,很在意王鹏会提出什么样的意见建议,并且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这一次要以王鹏的意见为准。 在大家观察王鹏态度的时候,王鹏的思考也一直没有停下来。 汇报的角度是他再三权衡的问题。 他注意到,省委邀请长下来视察是借了东江港区的名义,但中办的通知里说到的考察内容还加进了农业和农村工作,而一号长前不久刚刚考察完宁城的农业和农村工作,他觉得这应该可以算是一个信号,中央去年通过的第十个五年计划内提到的“必须坚定不移地加强农业的基础地位,切实解决农村面临的突出问题,确保农业展、农民增收和农村稳定。”绝不是喊喊口号,长如此密集地考察农业和农村工作,意味着接下去会有更进一步的政策出台。 结合正在苏皖省试点的农业税改革,王鹏突然意识到,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省市两级干部都被长前来视察的兴奋引偏了方向。 无论是宁城也好,还是东江也罢,都是运河省民营经济达的城市,城市化进程虽比不上南方城市,但比起北方和中西部城市绝对算不上农业为主导的城市。 有了在苏皖省试点的经验,再在宁城、东江这样的经济达城市铺开试点工作,对于在出台前完善农村税费改革政策,可以获取更为全面的样本。 想到这里,王鹏不由得身上冒出冷汗。 如今的情况与当年分税制出台前的情况颇为相像,一旦国家真的推行农村税费改革,对于县乡一级的财政来说,那将是巨大的考验,那些原本就财力微薄的乡镇,面临的诸多问题,王鹏一时都不敢想像。 从长远来看,中央的这一设想是正确的。王鹏自己是从农村成长起来的干部,清楚地看到,较长时间以来,特别是九十年代以来,农村中存在的乱收费、乱集资、乱摊派等“三乱”问题比较突出,面向农民的收费部门多、层次多、人员多、项目多、数额多、标准乱、随意大,农民负担过重的问题早已成为关系农业展、农民增收和农村稳定的重大问题。 基层的干部,尤其是乡镇干部也都认识到这些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一面是农民问题越聚越多得不到解决,一面是乡镇机构财政无力,这项改革比分税制更艰难。 王鹏不由自主皱了下眉,决定先抛开这些大问题,思考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东江可以向中央争取些什么政策和资金? 他看过苏皖省农村税费改革试点的介绍,除了那些有利的方面,他注意到实施过程中显露出来的最大问题主要是三个方面:农村公共产品和公益事业的资金短缺问题;基层政权职能行使和冗员分流问题;农村县、乡、村债务问题。 如果东江想要在这个时候让中央在对能源港的投资之外,再给东江解决资金困难,王鹏觉得最好的切入点就是农村的教育和农村基础医疗投入。 想清楚这些,王鹏终于开口了。 “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在这里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看看可不可行。”王鹏的语很慢,一方面是他想留意众人的反应,另一方面他也需要注意自己的措词。 “我认为是不是可以从三方面考虑,恳请长替东江解决一些实际困难。一是我们反复提到的能源港建设的资金筹集问题,这里就不再赘述。” “二是农村基础医疗投入问题。虽然东江农村的疾控水平一直走在省内先进水平,但结核病、血吸虫病等传染病和慢性非传染病依然是严重威胁东江农村群众身体健康的重要根源,特别是慢性非传染性疾病,我看过有关数据,一直都是我市农村人口死亡的主要原因。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财政的角度考虑,针对农村基础医疗出台一些地方政策,为农民群众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三是农村教育投入问题。东江全市各级乡村完小众多,但我在去年、今年的几次调研中都现,其中还有很多学校都有不同程度的校舍陈旧破败现象,教师领不到、领不足工资的现象比比皆是。不错,东江这些年民营经济增长度喜人,但这种增长背后也为我们带来一系列的问题,就是政府筹措不到更多的资金办学。教育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我们不能让我们东江的下一代成为经济巨人的同时,又让他们成为文化的矮子!如果我们在这方面请求长考虑,给予一定的政策与资金扶持,我相信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 王鹏说完拿起茶杯喝水,目光所过之处,看到的尽是面面相觑之色,施国权的表情更是明暗不定。 他意识到自己提出的后两条,在全国上下都在进行大规模城市建设的大背景下,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有些突兀的,甚至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在座的这些常委,之所以会积极地思考如何向长提出困难,争取中央的资金扶持,说到底是想在东江自身有限的财政之外争取一笔额外的援助,用到东江的建设投入上,只有这些实实在在的、没有生命的钢筋水泥建筑最能体现这里每一个当政者的成绩。 至于王鹏所提到的农村基础医疗、农村教育投入,就算把资金争取到手,东江也需要相应地增加这方面的财政预算,如此一来,争取到等于是没有争取到,谁会乐意做这样的事情?也就难怪众人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在大家看来,此刻的王鹏是不是被长来考察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先前还讨论热烈的常委们,此刻因为王鹏的提议都突然噤声不语,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静得能清晰分辨出每个人呼吸的声音。 施国权终于清了清喉咙开口说话。 “王市长,你是政府一把手,有关这方面的建议你是最有言权的,我也认为你刚刚说的这些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施国权重重地顿了顿,“你一直以来都强调东江财政困难还很大,我们趁这次长来考察,就是想帮政府抓住这个机会,请中央给予一些资金补贴,解决我们东江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你说的这个农村基础医疗、农村教育投入问题,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而且也不仅仅是我们东江才有的问题,如果我们提出这些问题,我是担心不但不能争取来资金,还会让省里对我们也产生看法。” 施国权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鹏一眼,像是说,你可不要亲手把好不容易在省委省政府领导面前重新建立起来的信任给毁了。 黄克明这一次没有说话,倒是龙耀扬接了口:“是啊,王市长,施书记这话也是事实,东江那么多基础设施项目要上马,我们现在的困难可不是一点点,这次可是寻求中央支持的大好时机呐!” 王鹏在心里暗暗叹息,施国权他们的考虑不能说有错,但是争取资金这种事情,不是你提出来就一定会成功,如果仅仅从资金困难这个角度来寻求支持,全国那么多城市都能以此列举出一堆的理由来,中央财政不是娘舅,没有这个义务一定要拿钱出来帮助东江。中央既然已经把农村工作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把请求资金扶持与农村实际困难相结合,才更容易引起长对问题的关注。 到了这种时候,王鹏觉得必须要对大家实话实说。 “施书记,各位常委,中央在去年十月通过的第十个五年计划内,强调了农村工作在这个五年计划中的地位,接着今年初又由中央和国务院文提出今年做好农业和农村工作的意见,其中第四条加快农村税费改革,从根本上减轻农民负担,已经在苏皖全省进行试点,在全国推进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们从苏皖的试点经验可以看到,这场改革对我们的财政、执政能力都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中央在当前农村问题的基础上,结合对农村税费改革可能出现的问题预见,又在意见的第五、第六条分别提出加大投入力度、加强农业和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以及深化农业科技和教育体制改革、大力推进农业科技进步。” “我之所以会提出农村基础医疗和农村教育投入所面临的困难,就是想让中央长知道,我们东江财政不管如何困难,不管我们的工作面临多大的问题,我们都会考虑农民群众的需要,都会努力贯彻中央的指示精神,把东江真正建设成能够让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城市。我想,这些与我们建设东江的宗旨是一致的,不存在任何矛盾。” 王鹏一口气把自己的真实意思完全表达出来后,炯炯的目光慢慢扫过每一位常委的脸,等待他们作出进一步的回应…… 第541章 中央首长来考察(二) 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下午,参加会议的所有常委连午餐都是由市委办的工作人员帮忙准备的盒饭。{( 对于是不是采纳王鹏的建议,下午的讨论热烈了许多,大家在王鹏点出他想法形成的动因之后,也都渐渐打开了思路,尽管仍有反对之声,但比起上午一面倒的反对已经明显改观,提了不少的补充意见和建议。 下午四点多,施国权就大家讨论的内容进行了总结,尤其是王鹏提的三条建议,按大家的讨论和表态,最后决定顺着这个思路在汇报材料中体现出来,向长提出相应的请求。 施国权指示市委办立刻根据常委会议讨论意见,组织公文组的同志加班,争取当晚就把材料拿出来,孙冬临则亲自负责东江市陪同长考察的方案、名单起草。 落实完所有准备工作,离开会议室已经是下午下班时间,施国权、王鹏等几位书记一起去招待所草草吃了点晚饭,又各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等待公文组的材料和孙冬临的方案草稿。 晚上九点,胡晋到王鹏的办公室,把孙冬临刚刚传过来的接待方案和名单草稿交给王鹏审阅。 王鹏看后打电话与施国权进行沟通,又修改了几个地方,随即让胡晋马上回复孙冬临。 晚上近十一点,施国权打电话过来请王鹏去他办公室,公文组整理的汇报材料出来了,想几位书记马上一起讨论一下。 公文组的那些笔杆子不愧是常年操刀官样文章,几个小时内拿出了三份具有不同应对作用的材料让领导讨论,每一份都是论点鲜明、论据充足。 边讨论边修改,这场会议从晚上十一点多一直开到凌晨四点才结束。 从施国权办公室出来的王鹏,虽然经过一天一夜的疲劳轰炸式会议,脸上却毫无倦色,反倒是连续作战带动了他情绪的亢奋点,兴奋、激动之情很是难得地长时间挂在他的嘴角,久久不肯散去。 胡晋走在王鹏身旁,也受到他的情绪感染,肥硕的身子比平时移动的度快了n倍。 王鹏一边下楼梯,一边仍不忘郑重地嘱咐胡晋,“你这段时间一定要督促府办,加强与委办的联系,会上定下的事情,待会上班以后立刻就要责任到人,层层落实下去,有什么问题直接向我汇报,绝不可出任何纰漏!” “是,我明白!”胡晋一面点头应承,一面也不忘关心领导的健康,“市长,你已经忙了一天一夜了,赶紧去休息吧!” 王鹏回头看他一眼,笑笑说:“你不也一样?赶紧地,去打个盹!”说着转回头又扔下一句,“长的考察结束前,我们要有一阵子睡不着喽。” 为了省却一些时间,王鹏没有再回招待所,而是在办公室的沙上将就着眯了一会儿。 但是,人虽躺在那里,精神的亢奋依然没有退潮,他只觉得大脑里不时涌出各种各样的想法,有灵光一现的,有反复不停出现的,一片混乱不堪的感觉。 如此反覆许久,他终于决定不睡了,去洗了把脸,推开窗户让晨雾带着青草的气息涌进办公室,然后坐在沙上点上一根烟,静下心来慢慢地回想还有没有哪些地方是他没有想到的,又或者是设想还有偏差的,不知不觉间,东方已经露出金色的光芒。 邵凌云也是一晚没有睡,与王鹏他们忙着做长来考察的准备工作不同,他是在纪委办案专用的宾馆内,与庞水华谈了一个晚上。 在踏上市府大楼的台阶时,邵凌云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得早了点?他想趁着上班前向王鹏汇报一下情况,但又担心王鹏没那么早到办公室。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才敲了两下门,王鹏就出现在门口,虽然有点讶异他的出现,但立刻就把他让进门,还亲自帮他泡了茶。 “这么早,应该是有重要情况吧?”王鹏在茶几上放下茶杯,坐下来看着邵凌云问。 邵凌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份谈话笔录轻轻推到王鹏面前,“你先看看吧。” 王鹏瞅了邵凌云一眼,拿起材料细细翻阅,他的眉头随着看的内容越多,也越锁越深,目光也越来越凌厉。 “说说吧。”王鹏看完放下材料,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邵凌云说。 邵凌云端正地坐在沙上,看着王鹏的背影回道:“关于施书记那部分,已经不需要进一步调查。” “怎么说?” “早在国泰案出来时,他就已经主动找过我们,上缴了八十多万的钱款,其中就包括庞水华送他的那部分。”邵凌云接着加了一句,“当时省纪委也是备了案的。” 王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心情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施国权会与庞水华一案有牵涉是他始料未及的,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施国权早就有了准备,早在国泰案的时候就把自己洗清了,他真不知道该认为施国权有远见,还是说施国权有觉悟!不过,这也让他彻底明白,国泰案后,为什么潘荣芳、管国光都要向他再三强调班子合作,并且施国权可以毫无损地在书记位置上继续坐着,说到底,还是施国权自己保全了自己的晚节。 邵凌云直到今天才告诉他这件事,也让他很意外,但也让他不得不佩服这个人,并不是一味地站在哪一条线上来帮谁,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该说,这也就难怪陈子风会这么不喜欢邵凌云了。 “向施书记汇报过了吗?”王鹏继续问。 “还没有,虽然施书记那部分已经不需要再重新调查,但他毕竟在庞水华交待的名单之内,我们是想直接向省纪委汇报。” “你觉得这一次,省纪委会查下去?” “应该会。”邵凌云想了想说,“比起三年前,这次的证据相当翔实,如果没有外力干预,应该可以一查到底。” 王鹏转过身看了邵凌云一会儿,挠了挠自己的额头说:“施书记的事既然早就掀过去了,你看能不能就不要再提到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 王鹏摇摇手说:“我没什么特指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一下,既然省委都知道这件事,也一如既往地支持施书记的工作,我们自己这里也要和过去一样尊重他的工作,你说呢?” 邵凌云咬了咬唇道:“那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向他汇报一下情况,听听他的意见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王鹏嘴角浮起一抹浅笑,“不会觉得我多事吧?” 邵凌云摇摇头说:“我理解,他也到这个岁数了,折腾不起啦,能少些人知道就少些人知道,终究不太光彩。” 他看王鹏没有再说什么,就站起来说,“你要没什么其他指示,我过去了?” 王鹏点点头,送他到门口,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你们啦!希望这一次你们能马到成功,真正为东江肃清贪腐!” “你放心,会的!”邵凌云露出牙齿朝王鹏笑笑,大步离去。 王鹏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良久地看着邵凌云的背影,暗自感叹,来东江四年,这场肃贪的仗竟然也打了四年,尽管邵凌云信心十足,他却还是充满担忧,不相信这一次会毫无阻力。 上班时间才过不久,姜朝平来汇报工作,正事谈完后,他就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朝外面看了看,然后重新关上门,回到王鹏对面坐下来,朝着王鹏这面前倾着身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都在说庞水华被叫去快三十小时了,这回是凶多吉少,会不会又是一次大地震啊?” 王鹏皱皱眉道:“长马上就要来东江了,要做的工作那么多,就不要去操自己工作以外的闲心啦!” 姜朝平不以为意地说:“这个是自然的!但适当关心也是要的啊,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这事来,要是再刮场大台风,到明年这个时候,东江的大小场合,看到的岂不都是新面孔了?” “你也知道是节骨眼上,当市委都是傻子吗?”王鹏瞪他一眼,“还有没有别的事?” 姜朝平看王鹏下逐客令,立刻站起来笑笑说:“得,我走啦,市长你忙。” 长考察的接待安排在省市两级紧张有序的准备中基本妥当之后,中央警卫组便派人到东江对指定接待的宾馆、酒店进行安全检查,省委也特别派了一个检查小组下来检查准备工作。 离长来东江还有四天的时候,王鹏和施国权分别接到省委办的电话,让他们马上去天水向潘荣芳再作一次当面汇报。 王鹏与施国权进入潘荣芳办公室后,却现气氛有些凝重,潘荣芳甚至没有叫他们坐,只是和李泽一直在讨论接待工作的细节,直到李泽离开后,他才指了指沙,让他们坐下,并且长时间地审视着他俩,让二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这位一把手又觉得他们哪里做错了,要在长下来前对他们进行训诫。 第542章 中央首长来考察(三) 王鹏与施国权在沙上正襟危坐,潘荣芳在他们对面抽完了大半支烟,才开口说:“向东同志昨天跟我讲了东江在查的庞水华案,你们俩都有些什么想法?” 施国权朝王鹏看了一眼,见对方没什么表情,只好搓了搓手,身体向沙边缘又挪了挪后说:“这件事,东江纪委向我汇报过,由于庞水华主动交待了很多事情,牵涉到不少在职领导干部,所以我向邵凌云同志建议直接上报省纪委。?〈 ? ” 听了施国权这话,王鹏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施国权听了邵凌云的汇报后,可能是顾虑到他自己也有所牵涉,所以只建议邵凌云向省纪委上报,而他自己完全忘记了应该第一时间向省委汇报这件事。 潘荣芳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王鹏,王鹏立刻吸了口气说:“这件事我也有责任。邵凌云同志也向我汇报过,我也只是建议他缩小影响抓紧调查并上报,却忘了及时向省委、向书记汇报,是我的错!” “你们最大的问题不在于你们有没有向省委或我个人汇报这件事情,而是在于你们对整件事情没有很好地进行掌控!”潘荣芳严厉地说,“今天一大早,不但省委大门口出现了上访的官员家属,我还接到京城来电,另有一拨官员家属在京城告状,称你们在换届之前,大搞政治斗争,称东江早已不是党的天下,是施王的天下!” 王鹏与施国权面面相觑,脸上同时变色。 两拨官员家属分别在省城和京城告状,这事情非同小可,也反映出这次告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次团体行为,这些人不但选择了一个敏感的时间点,还事先收到了来自纪委内部人员泄露的消息。 “是我考虑不周,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施国权的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潘荣芳的表情冷峻而严肃,“长马上就要到东江了,忽然闹出这样的事情,你们想让长对东江留下什么印象?” 潘荣芳的批评持续了十来分钟,这一刻不但施国权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连王鹏也觉得很是沮丧。 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争取到长来东江的机会,又连着奋战了一个月准备长考察的一系列工作,偏偏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闹出干部家属上访这件事,其中的关键还在于上访的内容是被各级领导都忌讳的政治斗争。 潘荣芳批评完了,终于放缓了语气说:“事已至此,这个案子只有从重从快地查处,才能有个交待。” 施国权马上表态,“书记放心!我们回去马上落实这件事情。” “不只如此,还要做好相关人员的安抚工作,在案件主调查过程中,一定要做好干部家属工作,让他们安心工作。”潘荣芳进一步指示。 王鹏与施国权同时点了点头,潘荣芳又询问了一番接待长的准备工作安排情况,他俩才告辞离开。 一到走廊上,施国权就小声对王鹏说:“你看这个事情是不是再与侯书记碰个头?” 王鹏点头说好,二人又匆匆去了侯向东办公室。 也是巧,侯向东刚刚从外面回来,与他们在楼梯上遇到。 与侯向东沟通后,王鹏他们才知道,进京的干部家属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上访,而是找了在京的东江籍高层领导牵线,向中央个别领导单独反映了东江的问题,潘荣芳也是接到这两个中央领导的电话才知道有人去京城告状了。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中央领导不是偏听偏信的那种人,虽然很反感地方上出现这种情况,但还是希望潘荣芳能妥善调查清楚,不要直接把帽子扣下去,要多听听各方面的意见。 施国权为此长吁一口气,王鹏却觉得并不乐观。 有些事情往往这样,上面的态度是公正客观的,但到了下面就会一点一点出偏差,每个人在领会领导意图时,都以自己内心的需要来进行不同的理解,同一句话就会出现各种不一样的结果。 不出所料,他们人还在侯向东办公室里,就接到邵凌云的电话,说中纪委、省纪委都有人打电话给他,要他谨慎处理这个案子,不要扩大打击面,就事论事处理庞水华的问题。 离开省委前,侯向东把到省城和京城告状的人员名单给了施国权和王鹏,希望他们回到东江后能妥善处理。 王鹏一路上都在仔细回味潘荣芳说过的话,他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潘荣芳这次是希望彻查庞水华案,把东江的问题彻底整理清楚。 快到东江的时候,施国权给邵凌云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到市委,他们仨先开个碰头会。 王鹏与施国权走进施国权办公室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邵凌云并没有按电话里答应的那样等在市委,王鹏在施国权办公室里把电话打到邵凌云手机上,只一响的工夫,邵凌云就接起电话,却说:“市长,我五分钟后给你电话。” 与施国权对看一眼,王鹏心里升起一股非常不安的情绪,他的太阳穴不停地跳动着。 五分钟后,邵凌云的电话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庞水华已经证实死亡。” “什么?”王鹏震惊不已,“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二十分钟前。”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我接到消息时还有气,抢救无效于十分钟前死亡,我刚刚是想再确认一下。” “你马上过来。” 王鹏放下电话,深吸了两口气,把这个消息告诉施国权,施国权握着杯子的手一阵猛颤,杯盖与杯声出连串的撞击声,他的声音也透着颤音:“太像了,太像了,如出一辙啊!” 王鹏猛地一惊,“你是说国泰案?” 施国权抬起头朝他重重地点了下,“当初我就怀疑过是谋杀,有人要封口,苦于当时我自己的情况很微妙,”他的脸上露出一些愧色,“刘锡北又一直找不到线索,所以……” “所以你就放弃这种怀疑了?”王鹏也是暗暗自责,但与施国权不同的是,他当初怀疑方孟生的死与施国权或许有所牵涉,由于最终没有就方孟生的死查出任何结果,省里又有意将这件事冷处理,他也只好把这桩心事深埋下来。 如今,庞水华在被纪委看押的场所突然死亡,又让王鹏和施国权不约而同地想起方孟生的离奇死亡,都意识到这个案子如果再不查清楚,是真的不能向东江人民交待了。 施国权没有再回答王鹏,而是沉重地拿起电话,打给席书礼,要求直接跟潘荣芳通话,两三分钟后,施国权对着电话说了庞水华死亡的消息。 王鹏不知道潘荣芳在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只见施国权喏喏地应着,然后又保证了解详细情况后再向潘荣芳做进一步汇报。 施国权放下电话,冲着王鹏问:“有烟吗?” 王鹏点点头,摸出烟扔给施国权,看着这个在东江政坛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市委书记,第一次抖着手点上烟吸了一口,然后一阵猛咳过后,又重重地吸一口烟,整个身子窝在高背转椅里,用一种大势已去的口吻说:“这个案子无论结果如何,我恐怕是要做好靠边的准备啦,人算不如天算啊,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话音刚落,邵凌云推门进来,王鹏与施国权同时站起来,“快,说说情况!”王鹏走过去搭着邵凌云的肩膀,与他一起走向沙。 “我也是在来市委的路上接到电话,说他自杀。”邵凌云坐下就说。 “用什么方法?那里你们不是去年才全面整修过,连墙都是软包了吗?”施国权皱着眉连珠炮似地问。 “他吃过午饭就说要睡会儿,走廊上下午正好一根水管爆裂,水阀不知什么原因就是关不上,因为人手少,看守他的同志被一起叫去帮忙,前后不到五分钟,有人听见一声闷响,回来后进去就看见他把地毯掀了起来,头撞在地上,地上全是鲜血和**。” “自己往地上撞,有这么大的冲击力?连撞墙直接撞死的概率都很低啊!”王鹏微感诧异。 邵凌云看王鹏一眼说:“他当时还有气,但情况严重的程度让我很怀疑,所以想先第一时间抢救,看看能不能把他救回来,证实我的怀疑。” “你怀疑什么?”王鹏与施国权同时问。 “谋杀。” 王鹏虽已经有预料,但邵凌云说出和自己一样的怀疑,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下靠进沙里说不出话来。 施国权闭了闭眼睛,轻叹道:“东江这潭水啊!” 邵凌云简略说了一下庞水华这几天的情况,施国权与王鹏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要想查清楚,只能先对外宣称庞水华畏罪自杀来麻痹对手,他们向潘荣芳汇报了情况和想法,潘荣芳第一时间支持他们的决定,并指示省纪委暗中派出一个调查小组到东江,配合东江纪委共同调查。 三天后,庞水华的死因调查尚未取得进展,中央长则到了东江。 第543章 中央首长来考察(四) 上午九点十分,长的专机抵达天水机场。 潘荣芳、江一山率领运河省四套班子成员在机场迎接长,长下机与众人握手后未作过多停留,就直接上车前往东江,潘荣芳与江一山上了长的专车,边赶路,边作一些简单的汇报交流。 长车队离开天水高收费口,等候在天东高东江收费口的施国权、王鹏等东江四套班子成员,就接到了省委办的电话,被告知车队将在三小时后到达东江。 十一点四十分,施国权接到席书礼的电话,说还有大概二十分钟就会到达,潘荣芳请东江的干部们不要等在高收费口,全部在市委门口等候即可。 施国权跟王鹏通了个气,然后与陈子风、刘怀山又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陈子风留下,随时掌握长车队进入东江后的路面情况,其他人跟随施国权、王鹏返回市委等候。 十二点整,长的车队准时到达东江市委,陪同长下来考察的国办工作人员先行下车,四散在市委门口,长在潘荣芳的陪同下先后下车,由潘荣芳介绍着一一与迎候的东江市四套班子成员握手。 许多人为官一辈子,却不一定能见到中央一、二号长,尤其东江市自从改革开放初期有中央长来视察后,再没有中央部级以上的长来过,能在自己的任期内见到中央长,东江的这些地方干部们,无一不是饱含热情地期盼与长的握手。 王鹏与大家一样,对于这位政府最高长一直都是在电视里仰望,从来没有和真人面对面近距离见过,饶是他再怎么镇定,此刻受气氛渲染,也不免暗暗激动起来。 潘荣芳介绍到王鹏的时候,长握住王鹏手的同时,还在王鹏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微笑着开口说:“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写分税制内参材料的年轻人!运河省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未来大有希望,好好干!” 一句鼓励,不但令施国权等东江班子成员看王鹏的目光多了不少的羡慕,也令潘荣芳、江一山等人也有些微的动容,一名年轻的地厅级干部被长重视并记住,其意义非同凡响。 王鹏本人更是难抑激动,双手用力地握住长温暖的手掌,坚定地表示,一定会在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下,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正好是午饭时间,在长与东江班子成员全部见面后,潘荣芳建议先去吃饭,稍事休息后,下午先汇报工作,然后去现场视察。 长却笑着摆手说,他这次就是来看东江港区的,听说那边建了个临港新城,配套很齐全,可以到那里随便吃点,汇报就直接在车上听。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调整,但对于已经准备了一个月的运河省委和东江市委来说,简直就是全盘工作生了变化,李泽与孙冬临立刻与国办的一名负责人短暂碰了个头,孙冬临随即又和胡晋匆匆离开去调整安排吃饭、休息、考察等一系列工作。 由于要在车上作介绍,施国权跟着潘荣芳、江一山一起上了长的专车,王鹏坐在后面一台车上,其他班子成员则留在市委待命。 车队经过的路上,一片生活秩序井然的样子,看不到如临大敌的警察和武警,但王鹏清楚,所有执行警戒任务的人都散落在车队行进的每一个路段,他们着便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混在老百姓中间,随时准备应付突状况。 即使长的专车,和王鹏现在坐的这辆车周围,也有三四辆没有牌照的普通家用轿车不疾不徐地开着,车里坐的,就是为长担负警卫任务的中央警卫人员。 按照施国权原来的想法,是想沿路直接派民警值勤,在大小路口实行交通管制,并且让各街道挑选政治素质过硬的老头老太太,在车队路过的中心广场表演扇子舞。 王鹏却认为长一向亲民,陪同的潘荣芳也是喜欢低调的人,按施国权这样的搞法太张扬,很容易让老百姓知道是大人物来了,反倒不太容易控制场面以及考察的时间,倒不如采取暗中警戒的方式。 他的这个建议报到省委后,立刻获得潘荣芳、江一山等人的一致赞成。 就目前车队行进的效果来看,也的确不错。 实际上,中央长到地方视察的行踪,保密工作向来都是极为仔细,连随从的新闻单位也一律是中央一级的新闻单位,地方新闻单位一般都要在长离开几天后才能获得相关消息,如要对视察进行报道,也必须向中央一级的新闻单位购买审核通过的新闻通稿,并非随随便便就能进行报道。 所以,施国权原先那个想法,即使报到省委,也一定是被驳回来的。 从这一点上,足见中央长下基层,其实都是极为低调的,往往是地方上,为了博得一些出头露脸的机会,会想方设法地通过各种方式宣扬长下来考察,借此抬高自己在官场的地位。 由于准备工作充分及时,对东江港的视察极为顺利,下午一点,潘荣芳、江一山陪长在临江新城的听涛庄园吃了简单的工作餐,又送长去预备好的房间稍事休息,王鹏等人一直在听涛庄园的多功能会议厅等候。 施国权从长专车上下来后,脸色一直不霁,午饭也基本没怎么动。 在会议厅等候的间隙,王鹏悄悄问施国权,是不是在车上介绍时出了什么问题? 施国权压低声音附在王鹏耳边说:“介绍没出什么问题,倒是长说了一句,东江的经济工作做得不错,就是班子团结还需要进一步加强。”他瞄了王鹏一眼,“这帮人,告状真的很挑时候啊!” 王鹏一直压不下去的兴奋心情,因为施国权这句话,一下子都蔫了下去,只觉得胸口沉沉的。 长肯定经济工作的成绩,就等于是肯定了王鹏作为政府一把手的政绩,但对于班子团结问题的指示,也不能仅仅简单地看成是施国权一个人的失误,毕竟王鹏也是市委副书记,如果说到班子有问题,他也躲不开。 如此看来,功过相抵的话,只怕要想更上一层楼是没那么简单了,他的心情难免有了忽明忽暗的感觉。 下午的工作会议,因为上午行程的变动,就直接安排在听涛庄园进行。好在当初在制定接待方案的时候,东江市委就准备了两手方案,听涛庄园作为备选接待场所,早在半个月前就对贵宾楼进行了安全检查,相关接待人员也全部替换为从市委招待所挑选的人员。 王鹏不是第一次来听涛庄园,这里建成以后,东江市委市政府有不少的接待工作都被安排在这里,尤其是政府方面的招商会议,基本都在这里举行,听涛庄园算得上是继市委招待所以外的定点接待、会议场所。 以往每一次来,王鹏都会留意一番周遭景色,呼吸一下海边带点咸腥味道的空气,让一直忙碌不堪的身心略微放松一下。 这一次,王鹏再没有闲心来欣赏景色、吹吹海风,与他一样,省市两级参加会议的大小干部们,都齐齐地聚在会议厅,心思也都在一会儿的会议上,所谓山海美景都不能在此时入眼。 潘荣芳代表省委四套班子向长汇报了运河省的基本情况,以及去年的工作情况,重点介绍了省委省政府对东江港区建设的扶持,最后他请求中央考虑加大对东江港区的投资,并使能源港的中央投资早日到位。 紧接着,施国权代表东江四套班子言,与潘荣芳一般按套路汇报了东江的情况后,他对潘荣芳已经提到的请中央扶持东江港区建设问题,专门针对性地汇报了东江为确保投资落实所拟订的一系列措施,然后又以东江目前的困难入手,请中央长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也就是王鹏在讨论时提到的三大问题的后两个问题。 无论是潘荣芳汇报,还是施国权汇报,王鹏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长的脸上,仔细观察着长听汇报时的反应,他留意到,长对于潘荣芳的汇报以及施国权前半部分的汇报,都是听得很轻松平和,直到施国权提到农村基础医疗和农村教育投入问题时,长戴起了眼镜,在听的同时还仔细翻阅起东江的汇报材料,温和亲切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凝重,眼神也显得极为严肃。 施国权汇报完后,国办的工作人员询问大家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内容,并重点征询了江一山的意见,江一山微笑着摇头表示没有补充,潘荣芳的言是集体的意见。 国办的工作人员俯身到长耳边小声汇报了几句,长摘下眼镜,环视整个会议厅一圈后,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话:“省委、市委都汇报过了,一山也没有要补充的,那么咱们这位年轻的市长呢?有什么建议和想法,不妨说一说嘛,让我也听听。” 在座的,除了东江市委的几位书记,其余都是中央和省委省政府陪同长下来考察的领导,其中有不少级别都在王鹏、施国权之上,长却点名要王鹏言,所有的人都觉得其中大有含义。 第544章 中央首长来考察(五) 王鹏定了定神,朗声言。” “真不去?”王鹏疑虑地看着她,“你放心?” 莫扶桑笑起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王鹏拍拍莫扶桑的脸也笑了,“还挺自信的嘛!” 说完,他就麻利地下了床,匆匆洗漱了一番,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莫扶桑忽然叫住他:“就这么走了啊?” “怎么?”王鹏走回床边,低头看着她问,“是要我给你带早餐回来吗?” 莫扶桑躺在被窝里,伸出两只胳膊一下圈住王鹏的脖子,“你总得留下点什么再走吧?” 王鹏嘴角眼梢立刻都浮起笑意,俯下头在她唇上轻啜,本是点到即止的,哪料莫扶桑不但双手微微使劲让整个身子都挂了上来,更是香舌轻转动了攻势,令他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就只得披甲迎战。 一番酣战,令王鹏只好重新整装,穿戴整齐的他再度站到床前时,爱恋地捏捏莫扶桑的鼻尖,取笑她:“小东西,我还当你多沉着,原来心底还是怕的。” 莫扶桑一把拍掉他的手,笑着说:“你再不去,该陪人家吃午饭啦!” “要不要给你带吃的来?” “不用,我一会儿就陪阿妈他们一起去吃。” 说到秦阿花,王鹏眼神一黯,柔声说:“扶桑,你不会介意阿妈对江秀的态度吧?” “只要我对阿妈的儿子好,阿妈就永远是我的阿妈,不会变成别人的。”莫扶桑笑得很自信。 王鹏有点愕然,刚刚还有些患得患失的莫扶桑,突然间又如此自信,让他很不适应。 女人真是矛盾动物,他想。 王鹏刚刚在江秀的房门上敲了一下,门就立刻打开了,一袭姜黄色长裙,披肩长撒在肩上,明眸皓齿,粉唇娇颜,江秀就这么活色生香地站在王鹏跟前,带着一脸憧憬与企盼的笑容,“你来啦,在哪里吃,房间或餐厅?” “餐厅吧。”王鹏让到一边等江秀出门。 “你等等,我去拿包。” “就在庄园里,还拿什么包啊,走吧。” “哦。”江秀状如听话的小女生,拔了房卡,闪身出来关上门,很自然地挽住王鹏的胳膊。 王鹏的身体立刻一僵,犹豫一下还是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 江秀脚步滞了滞,随即又跟上,低头走在王鹏身边,不一会就有低泣传入王鹏的耳中。 “你哭啦?”王鹏停住脚步往四周看了看,好在走廊上空荡荡的,他快把她拉到楼梯间,扶起她的脸,帮她把眼泪擦了问,“干吗哭啊?” “小鹏,如果我去向莫扶桑道歉,你能原谅我吗?”江秀泪眼朦胧地看着王鹏问。 “江秀,我说过,我和你之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可是,你还在生气,不是吗?” “我没有生气。” “你有!” “真没有!” “就是有!”江秀出奇地固执,“你对我还是这么不冷不热的,过去你不是这样的。” 王鹏开始后悔,不该来陪江秀吃早餐。 “江秀,我们之间过去了。我现在是扶桑的丈夫,你是她的同学,我和你之间不可能再有过去那种恋人间的举动。” “就算是朋友,挽一下手怎么啦?莫扶桑就这么霸道,连挽个手她都不许?那她从我这里把你抢走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有羞耻感?”江秀的嗓音一下尖利起来。 “江秀,你冷静点!”王鹏两道浓眉完全搅在了一起,“这不关扶桑的事!我觉得这是我该自觉有的行为。” “小鹏!”江秀的声音立刻又软了下来,她的眼中露出哀痛,“为什么,你可以爱上莫扶桑,爱上纪芳菲,就是不能把爱分一点给我?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回头吗?” “你说什么?”王鹏打了一个寒颤,“你怎么知道纪芳菲?” 江秀怪怪地咧咧嘴,“不止我知道,莫扶桑也知道,只有你不知道我们都知道!” 王鹏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他的整个心思都飞到莫扶桑身上,他想像不出,莫扶桑是怎么把她的感受隐瞒下来的。 “你在听吗,小鹏?”江秀还在那里喃喃自语,“有的时候,我也挺佩服莫扶桑的,她明知你在外面有女人,而且不止一个女人,她却一一忍下了,换了我真的做不到!你一定想不到,我想学她的大度,学纪芳菲的深情,学宁枫的淡然,可我一样也学不会,我还是妒忌莫扶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妒忌你对纪芳菲的念念不忘,甚至妒忌你对宁枫的又爱又恨!” “对不起,江秀!” 王鹏的手心里全是汗,那些他以为没人知道的事情,原来她们全都知道。 “不要说对不起,小鹏,我只要你说爱过我!”江秀忽然一把扯住王鹏的两条胳膊,指甲一直嵌进他的肉里,“当我知道自己患乳腺癌的时候,你知道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 “什么?”王鹏艰涩地问。 “我总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像牵记纪芳菲那样地牵记我?” “不要说了,江秀!”王鹏别过头,“你活得好好的。” “是啊,我活得好好的!一个活得好好的,却再也不完整的单身女人!”江秀的声音透出难以言说的悲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她的脸庞。 王鹏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悲伤的女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不是真的爱过她,可是看到此刻痛苦的江秀,他又忍不住想要安慰她,给他一些温暖,好让她振作起来。 他终于伸开双臂,将江秀轻轻揽进怀里,抚着她的背安慰她:“振作一点,秀!很多像你一样的女人,她们都坚强地生活着,并且努力让自己活得充实美好,你也可以的!” “没有爱的女人,就是一口荒井。”江秀在王鹏怀里幽咽着说,“任何努力,都只是欺骗世人、欺骗自己的谎言罢了。在我眼里,坚强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如果有人疼、有人爱,要那些坚强来干什么?” 王鹏无言,在她如此强烈的失意之下,他找不到可以用来安慰她的语言,唯有搂紧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而他的眼里,一直晃动着莫扶桑的脸,她脸上的笑容透着淡淡的哀伤、透着包容的温暖,甚至还透着一些忐忑与不安。 王鹏与江秀就这们依偎着站了许久,直到江秀自己轻轻推开王鹏,抹干脸上的泪水,轻声说:“你还是这样,连骗我一回都不肯。” “对不起!”王鹏确实觉得亏欠江秀。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江秀说,“莫扶桑说得没错,如果你自己不愿意,谁也抢不走你。她真是好命!” 王鹏忽然有些心痛,为莫扶桑。 “我突然没胃口,不想吃早餐了。”江秀抬手整理一下头,又理了理衣服,“帮我和你家人说一声,我先回天水了。” “江秀……” “小鹏,我真的很恨你!”江秀忽然又哽咽着说,眼睛中满是挣扎的痛苦,“我更恨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念念不忘!” 楼梯间的门在王鹏眼前来回晃了数个回合,才慢慢静止住,江秀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这个早上短短的十几分钟,把王鹏因为工作忙碌而完全压抑下去的感情,全部都翻腾出来,暴露在阳光底下,逼迫他直视自己。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东子那里,他需要有一个了解他所有过去的人,帮他一起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 东子应该还没有起床,打着赤膊,穿着一条丝质的睡裤过来开门。 “想我?一大早就来敲门。”东子睡眼惺忪地倒回床上。 王鹏跟过去一把将东子拉起来,“我需要你帮我理理头绪。” “什么头绪?”东子坐得东倒西歪,不解地眯眼瞧着王鹏。 王鹏闪身去了卫生间,一会儿就拿了条冷水浸过的毛巾出来,一把敷在东子脸上。 “你干什么?”东子夺了毛巾打掉王鹏的手,人却清醒了不少,“出什么事了?” 王鹏一屁股坐在东子边上,将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扶桑前两天刚说过,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江秀做朋友,那她为什么把江秀叫到这里来?还有,她早知道我和芳菲、宁枫的事,却一直装作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东子嘿嘿直笑,“想你呗!” “正经点!”王鹏推了东子一把。 “我很正经。”东子收起笑容,“我问你,如果当初她摊开来跟你谈纪芳菲,你会怎么做?” “我?”王鹏觉得四肢冷。 “答不出来?她很了解你,知道你会像当你不顾一切扔下江秀要跟她在一起一样,也会不顾一切扔下她奔向纪芳菲,她不想给你这个机会。” 王鹏深吸一口气,不甘地问:“那宁枫呢?” “这还用问?小鹏,女人是天生敏感的动物,在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异状的时候,她们早就已经嗅出你的变化了。看看扶桑处理冷冰的事情就知道,她不会把问题摊到你面前来让你选,那是为难你,更是为难她自己,除非她已经打算离开你。” “那她为什么还要让江秀来这里?”王鹏重复这个百思不解的问题。 第566章 女人这种动物 东子从床上下来,进卫生间装了一壶水,然后拿出来放在吧台上插上电插座,又拿起烟盒拔出两根烟,一根扔给王鹏,一根自己先点上后递给王鹏点火。 王鹏点上烟,将东子那根递了回去,脸上的表情也像烟火似的忽明忽暗。 “说真的,小鹏,当老婆能当到莫扶桑这个份上,真的是不容易。”东子终于说,“我估计,她这次把我们这些人找来的目的是想给你打气,把江秀找来则是希望她念旧情在仕途上帮你一把。” “什么?”王鹏像触电似地跳起来,“她疯啦?不可能!” “不要小看女人,她们的大脑构造永远和我们男人不一样,在我们眼里很复杂的事,她们一眼就能看到关键。当然,往往我们认为简单的事,她们也偏偏喜欢钻牛角尖,想得复杂又离谱。”东子坐在床上,跷着二郎腿,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夹着烟,头仰得高高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遥远。 “她这是误解我的意思了。”王鹏咕囔着说。 “误解?” 王鹏点头,“我跟她提江秀,是因为听说江秀得了病,又对过去的一些事后悔,希望她们能和好。” 东子怪异地低下头看王鹏,然后哈哈大笑,笑得王鹏很不自然。 “小鹏,你怎么还像十七八的时候啊?女人是什么?那就是一群感情动物!”东子站起来说,“我们男人可以为了兄弟丢下感情,女人却可以为了感情丢下姊妹。除非江秀像冷冰一样把感情从你这里挪开,否则,莫扶桑根本不可能与江秀和解,你就别做梦啦!” 王鹏郁闷地低下头猛抽一阵烟,才嗡声嗡气地说:“既然这样,把她找来干吗?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我说兄弟,怎么说半天还不明白呢?”东子伸手在王鹏头上拍了一掌,“女人在感情上不讲逻辑思维,你不能按常理去想问题。她不能与江秀和解是一回事,她想帮你又是一回事,两者在她身上得到了和谐统一,你的明白?” 王鹏看了东子一阵,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种说法。 “行啦行啦,说半天我肚子都饿了,去吃东西。”东子去柜子里拿衣服。 “你不是正烧水吗?”王鹏指了指已经在冒热气的电水壶。 东子一把拔了电插头,瞪王鹏一眼,“你这人,一碰到女人的问题,大脑就慢半拍。” 王鹏掐了烟,讪讪地笑。 东子穿好衣服,快洗漱完,就拉了王鹏出门。 走一半,忽然回头对王鹏说:“宁枫回来了,在藏区。” “真的?”王鹏的眼睛一亮。 东子笑笑,“就知道你听了会高兴。” 王鹏脸上再度显出尴尬。 “对了,王帅要到西南任职,你知不知道?” “没说起过啊!”王鹏眼皮一跳,想起王帅已经有阵子没和他联系了。 “他跟小妹说的,越洋电话。”东子做了打电话的手势。 “小妹好吗?” “我看行,找了个老外,整天满世界游玩。”东子说着拍了一下头,“对啦,她有一堆的东西,让我带给你阿妈。” 看着王鹏有些疑惑的表情,东子立刻又解释,“小丫头出去后没问家里要过钱,一直都靠自己半工半读在生活,到处游玩的钱也是半打工半玩的方式。寄东西回来是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她都是寄给我,让我帮忙分的。”他接着嘿嘿笑道,“不过,她有点所托非人,我老是忘记帮她分。” 说话间,二人已走进餐厅,老远就看见莫扶桑他们一大帮人坐了两桌在吃早餐,他们显然也看到二人,纷纷举起手招呼着。 王鹏和东子也朝着众人晃了晃手,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一起先去拿了吃的,才过去落座。 “你还没吃?”莫扶桑看王鹏端来的一盘食物,疑虑地看着他问。 “嗯。江秀说要赶回天水,路上找地方吃,我就去东子房间聊了一阵。”王鹏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抬头。 “秀儿这孩子也真是的,吃个早饭能花她多少时间?”秦阿花咕哝了一句。 吃过早饭,王鲲夫妇带着秦阿花要先回宁城,张冬海夫妇也说有事得马上走,莫扶桑马上说:“那就都一起回吧,反正小鹏下午也有工作,我们娘俩搭胖子的车回去。” 刘胖子立刻道:“好啊。” 王鹏把家人都送上了车,看车开出老远,才抬起手看时间,对身旁的常剑说:“小常,还有点时间,让大家一块儿喝个茶,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吃完了咱们再出。” 常剑答应着立刻去办。 李慕风等人早在茶座找了位置,王鹏把余晓丰单独叫出来,说是一起走走。 “领导,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走了一会儿,余晓丰主动问。 王鹏停下脚步,面对余晓丰问:“晓丰,我们认识几年了?” “从曲柳算起,有七八年了吧。” “一个不短的时间呐。”王鹏感叹。 “是啊,一晃眼就过去了。” “城建局的工作还顺手吗?” 王鹏突然跳开话题,余晓丰随口就说:“还行。” “还行?就是也有不行的地方。” 余晓丰愣怔地看看重新举步往前的王鹏,跟上去说:“工作嘛,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只要能跨过去,都算行吧。” “这几年,诱惑也不少吧?” 余晓丰听到这问题,当下就开始琢磨起味来,脚步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啊……”余晓丰连忙又跟上,“领导,你放心,我不会做让你丢脸的事情!” 王鹏转过脸朝余晓丰和蔼地笑笑,却是一闪即过,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复杂的神色,他长叹一声说:“晓丰,谢谢你!这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式跟你说。” “领导……” 王鹏抬起手制止余晓丰开口,“多的话我不说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还上你这份情,如果连声谢谢都不说出来,我会内疚一辈子!” 余晓丰真没有再开口,坦然地接受了王鹏的感谢,这让王鹏心里觉得好受许多,同时又对余晓丰更多了一份尊重,是的,尊重。 中午吃过饭,王鹏就与常剑、夏晓阳离开梅庄,前往东江各县乡展开为期一周的调研。 王鹏此次调研的主要目的,是考察东江县乡各级机关机构改革的实施现状,一圈走下来,大部分地方都做得中规中矩,没有突出的成绩也没有显著的问题,这样的状况对于官场来说,却恰恰是最好的答卷。 唯独到云江县的时候,出了状况。 王鹏的奥迪才开进云江县城主街——新华路,车就被齐刷刷的人群堵在大街上。 与王鹏一起坐在车内的,是前一晚就赶到正阳县接王鹏的县委书记章沛,县长何峰则在后面一辆车上,车辆被堵住,两位父母官立刻额头冒汗,章沛来不及跟王鹏解释,就一把推开车门先下了车,直冲到人群跟前,挥舞着双臂大声说着什么。 王鹏坐在车内远远看着,人群举着横幅,上面书写着“政府挂羊头卖狗肉,名为机改实为企改,强烈要求还我工作权利!” “我下去看看?”副驾座位上的常剑回过头来问。 王鹏点点头,又吩咐说:“带眼睛带耳朵就行。” 常剑点头下了车,朝人群走去,王鹏看到何峰也跟了上去,后面车上的人也都下车快朝人群聚过去。 人群并没有因为县委一二把手的出现而退却,反倒有越聚越多的趋势,十分钟后警察和武警同时出现,全副武装的警察们抓了为的几个人,快驱赶了人群,道路在半小时后完全畅通。 王鹏在车上目睹了整个过程,他打了常剑的手机,要常剑通知章沛,把抓的人请到县委座谈。 这个电话一打完,章沛很快就回到车上,尴尬地看着王鹏说:“市长,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吧,您就不要去见这些闹事的人了。” “这些人能得到我来云江的消息,出现在这里,一定也是花了不少心思。如果我不见见他们,你想我回去之后,被他们在背后大骂?” “怎么会?我们一定杜绝这种情况出现,绝对不会让人骂您。” 王鹏沉思一阵道:“这样吧,你先把人请到县委,由你亲自出面与他们对话,找出问题的根源,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如果你解决不了,我再出面,你看如何?” 章沛连声答应准备下车,王鹏一把拉住他,“等等,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公安局把人请到县委去。” 章沛看着一脸坚持的王鹏,只好用肉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掏出手机拨电话,王鹏微笑着靠在车座上,淡淡地看着他。 章沛电话打完,常剑也上了车,王鹏吩咐常剑直接去找刚刚抓人的警察,跟警察一块儿去县委。 章沛的脸色愈地尴尬了,讪讪地说:“我和常秘书一块儿去吧。” “这样也好,辛苦你了,老章。”王鹏笑笑说。 “不辛苦,不辛苦。”章沛谄笑着倒退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帮王鹏关好车门。 “走,马上去云江县委!”王鹏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吩咐夏晓阳。 奥迪车带着一缕轻烟,快驶离新华路,云江县所有还站在当地的陪同人员马上都一溜烟上了车,紧追奥迪而去。 第567章 云江风波(一) 王鹏在县委下车,根本不理会急忙赶到的何峰等人,一个人大踏步朝办公楼走去,何峰带着一大帮人亦步亦趋跟在王鹏身后。( “去你办公室坐坐吧。”王鹏头也不回地说。 何峰连忙急走几步在前面引路,“市长,这边走。” 走进何峰的办公室,王鹏看着跟进来的一大群人,冲何峰晃下手说:“让他们都该干吗干吗去,一大堆人待在这里,没必要。” “啊,我马上让他们走。”何峰立刻让陪同的人都散了,回去工作。 王鹏这才拍拍自己身边的沙说:“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拦车,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这个……”何峰尴尬地咬咬唇,“章书记马上回来了,还是让他亲自向您汇报吧!” “我已经让小常陪老章一起去和那几位领头的谈话了,估计他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所以还是你先跟我说说吧。”王鹏微笑着说,“不会是你们平时工作都不通气吧?” “不不……”何峰看着王鹏一个劲地搓手,吞吞吐吐地说,“市长,机构改革的事,一直都是章书记亲自抓的,具体很多细节我都不清楚,我怕我讲得不够全面,又怕搞错关键问题,您还是待会听章书记汇报吧。我先向您汇报一下我们云江今年的经济工作!” “我这次不是来听你讲经济工作的!”王鹏瞟何峰一眼,“既然机构改革的事不是你主抓,你可以只说你知道的,不知道的就留着由老章来说。” 何峰见已经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知道的不多,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市长批评!” “说吧。” “按照市委市政府的统一布置,我们云江这次机构改革工作,不但覆盖面广,而且深入彻底,通过撤销、合并、转轨、移交职能等形式,每个镇都只保留九个事业单位。其中,农技推广站、财政所、水利农机管理站、村镇建设管理站、计生服务站、文化站等六个单位以块状管理为主,畜牧兽医站、广播电视站、土地管理所等三个单位以条状管理为主。按照从严从紧的原则,重新核定事业编制,精简了5o.96%的岗位……” 何峰像背书一样,一字一顿报着各种数据,“……经过这次改革,我们计划通过提前退休、离岗退养等途径分流编内工作人员31o人……” 王鹏听得很仔细,并不时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何峰毕竟是县长,经过最初的紧张忐忑后,话终于越说越顺溜,在说完一堆成绩与计划后,他又叹起了苦经,“……虽然,我们在机构设置和人员结构上有了一定改善,但在实际运行中还存在一些问题和矛盾。俗话说‘上有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作为最基层的乡镇机关,每天有大量的会议需要应对,大量的文件精神需要贯彻,大量的上级部门任务需要落实,在人员调度上很难明确分工,往往造成工作指派上的随意性,在许多事情上看谁有空派谁去做。同时,经常需要抽调大量的人力去应付各类“中心工作”,在人员分工上很难区分乡镇机关人员还是事业单位人员,而在本职工作上容易造成“错位”现象。市长,我们也很想把机构改革工作搞好,可是大量人员岗位被精简,许多事情真的有点运转不起来了啊!” “我给你打个通俗的比方,改革就像女人生孩子,经历阵痛是必须的。”王鹏说,“我们很多改革工作没有经验可以借鉴,这就需要我们广大干部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在改革措施实施前认真考察、酝酿每一个环节,改革过程中认真研究总结经验教训,对的要坚持,错的要改正,这样才能保证改革往好的方向一步步展!” “是是,市长说得对。”何峰附和道。 王鹏看何峰一眼笑道:“你如果真觉得我说得对,那你就说说,你刚刚所讲的这些问题,应该怎么去克服纠正?你们有没有商量过应对措施呢?” “这个……”何峰语塞。 “呵呵,讲不出来没关系,我来就是和你们探讨问题的。” 王鹏正要继续说下去,常剑出现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附在王鹏耳边低语了几句,王鹏抬头看常剑一眼,站起来与常剑一起走到外面,在走廊拐角处站定。 “详细说说。”王鹏严肃地说。 “那些都是上访人员,分别来自云江三家与政府有业务往来的中介机构。按他们的说法,云江县委借机构改革的名义,把从机关、事业单位退出来的人员,都塞进了这三家机构,使得该三家机构中的许多在职人员被企业以各种理由辞退,企业则由此拿下县委县政府长达十年的服务合同。”常剑简单地说了情况。 恰在此时,夏晓阳从楼梯走上来,看到他们立即走了过来,低声说:“市长,我去新华街了解了一下,大部分当地群众都知道情况……” 夏晓阳说的情况,和常剑的汇报基本一致,王鹏问常剑:“老章是怎么解释的?” “他就是一个劲地说纯属谣言,那都是企业行为,和政府没有关系,让上访人员去找企业解决,不要受人煽动做冲动的事情。”常剑回道。 王鹏右手握拳抵在下巴上,低着头思考一阵后问常剑:“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个5o%的标准哪儿来的?市里起初定了25%,后来正式下的文件更是降到了2o%,怎么到下面就成5o%了?” 常剑小声说:“我听说,市委有人曾经给下面打过电话,希望个别县带头搞试点,加大这个精简目标,如果成功了就上报市委,可以进一步推广经验。” “你哪儿听来的?”王鹏惊诧地看着常剑。 “早些日子文件下前,市委机关就有人传了,不过很快就没声了,我当时觉得多半是胡说八道,就没跟你提起。”常剑愧疚地说,“我以后一定注意仔细甄别。” 王鹏看常剑一眼,虽然常剑平时是八卦了一点,但并非完全不动脑子,这件事虽然漏了,但王鹏认为,正常人都不会做这么疯狂的事情,5o%一步到位,得多大的动静? 机构改革势在必行,但想要一步登天,也是不可取的行为,尤其还因为这种急功近利的行为损害到普通群众的权益,那就更不能容许。 “你想办法去把老章从会议室换出来。”王鹏对常剑说完,又转身对夏晓阳说,“你去找支录音笔,再多走访一些群众,尽可能多收集一些资料。” “对了,小常,”王鹏把常剑重新叫住,“上访那几个人,有没有说具体单位?” “有。” “你写给小夏。”他又转回身对夏晓阳说,“小夏,你马上去这三家企业再摸摸底,我会让凌云马上派可靠的人过来,你配合一起了解后,和他们一起回东江汇报。” 安排好常剑和夏晓阳的工作,又给邵凌云打了电话,王鹏才走回何峰的办公室。 何峰一直在办公室里打着转,从王鹏跟常剑走出去,他就充满焦虑地偷偷给章沛打了电话,得知常剑是以上洗手间为名出的会议室,章沛都不知道常剑是回来汇报的。 何峰看到王鹏进来,马上迎上去,谄媚地问:“市长,您看这午饭时间也到了,要不我先陪您去吃饭?” “不急。”王鹏摇手说,“我让小常去换老章了,等他来了,我们再聊两句后去吃也不迟。” 章沛是一路小跑着进入何峰办公室的,满头满脑的汗,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跑累的。 “老章,前面会议室的情况能解决吗?”王鹏和颜悦色地问,还把自己一直没有喝过的茶递到章沛的手里。 章沛接了杯子,手却一直在抖。 他与何峰通过电话,当然知道常剑来汇报过了,王鹏越是这么客客气气地问他,他心底就越是毛。 “市长……” “怎么,解决不了?”王鹏问,“那是不是需要我帮你们一把?” “不不不!”章沛急得直摇手,“我们能解决,请市长放心!” “真的?” “真的!” “那好,说说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章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这话他真的不敢回答,他觉得自己成了架子上的烤串,正被一点点地用火烤熟。 王鹏这时终于收起脸上的笑容说:“中央提出在全国进行新一轮的机构改革,是针对自1982年以来,历次机构改革的经验和教训,针对当下经济形势展进行的、一场有的放矢的改革。通过这次改革,我们要达到两个目的,一是通过精简机构带动政府职能的转变,二是职能转变之后的机构再调整。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一个部门、一个地方政府能够做到一蹴而就,甚至需要通过几任政府的努力才能逐步形成相对规范的体系,才能完成我们在改革开放初期希望达到的预期。” 王鹏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章沛和何峰,声音越来越严厉,“但是你们云江呢?企图一口吃个胖子,把市委经过再三考证定下来的目标提高一半以上,不加具体考证、急功近利。不仅如此,竟然还欺上瞒下、偷梁换柱,试图通过剥夺普通群众的就业机会,以满足某些特殊利益人群。我想问问你们,你们到底还是不是gcd的干部?云江县到底还是不是gcd的天下?” 第568章 云江风波(二) 王鹏语气越说越重,把章沛、何峰二人吓得面如土色,章沛嗫嚅着说:“市长,我……们也是想……想把工作做得……更好……” 短短一句话,章沛就断了三次,额上淋漓不尽冒出来的汗,他倒是擦了不下五六次。〈〔? (〈[〈 王鹏睨章沛一眼说:“想把工作做好的心情我理解,但我很想知道你们这个精简5o%的标准是怎样定出来的?依据是什么?”他指了指何峰又说,“就是刚才,何县长还向我大倒苦水,称精简之后许多工作开展不顺畅,人员混用,岗位职责更模糊。那么我想问问,在你们做出精简5o%这个决定之前,你们有没有进行充分的考评、酝酿?” “市长,不是……这个……”何峰焦急地看看章沛,想抢上来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张口结舌,脸涨得通红。 王鹏冷笑着说:“不要急于解释,我想,你们现在已经没办法自圆其说了。” 章沛这个时候猛地抹了一把汗,强自镇定大着胆子说:“市长,您的批评我们接受!但是,说到‘欺上瞒下、偷梁换柱,试图通过剥夺普通群众的就业机会,以满足某些特殊利益人群’这样的指责,我们不能认同!您不能偏听偏信,把一群不明真相的上访者陈述的谣言,当作事实拿来扣我们帽子,这对我们这个集体不公平!” 王鹏怒极反笑,指着章沛说:“章书记看来委屈不小啊!好,我也不偏听偏信,你们写份报告,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讲述清楚,一天内上报市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面前的二人一眼,“希望你们能真正抓住机会,把事情说清楚,尤其是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一定,我们一定会把问题说清楚,并把问题彻底解决,绝不给市委市政府添任何麻烦!”章沛立刻说。 王鹏听得这话,一阵深深的失望涌上心头,不想再与他们多说,便站了起来。 “市长,时间不早了,先去吃午饭吧,下午我们再具体向您汇报工作?”章沛跟着站了起来,何峰也马上跟着章沛站起来,连声附和。 “不用了。”王鹏一摆手,“一天内报告弄出来,并且定下值得推敲的解决办法,我觉得你们的时间应该很紧张,就不要陪着我浪费时间了。” “市长,吃顿饭花不了多少时间……”章沛很不甘心。 “市长,章书记、何县长!”常剑恰好这时走了进来。 “常秘书,我正打算请何县长去换你呢,你回来得正好。”章沛满脸堆笑地说。 常剑笑笑说:“不用了,章书记。那些上访的群众已经被劝回去了。” “劝回去了?”章沛不相信地看着常剑,但马上又一脸谄媚地说,“啊呀,到底是市长的得力助手,我们费了这么大劲都没把他们劝走,你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劝回去了,真的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章书记过奖了,这都是县信访局的功劳。”常剑自谦地笑着。 “既然小常也回来了,我们直接回东江吧。”王鹏说。 “太仓促了,市长!”章沛又吃了一惊,忙说,“还是让我们陪您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只要事情真正解决好了,比请我吃十顿饭都好。”王鹏拍拍常剑的肩膀说,“我们走。” 章沛与何峰尴尬地跟在王鹏他们后面下楼,看着王鹏、常剑上车,章沛狐疑地凑到驾驶室窗前问常剑:“怎么常秘书开车,小夏呢?” “噢,小夏家里突然有事,他打的先回去了。”常剑说,“章书记还有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章沛的头又往车窗里伸进去一些,朝后座的王鹏谄笑着说:“市长路上走好!” 王鹏笑着点点头。 车开出云江县委,常剑看着后视镜说:“估计这回真把他们急着了,章书记还站着拨电话呢!” 王鹏通过后视镜看着常剑说:“开好你的车吧,刚拿到驾照才几天,就别三心两意了。” “嘿嘿,我突然现这车学得真是时候!”常剑得瑟地笑。 王鹏没理会他,给朱世杰打电话,希望他在云江安排信得过的人手,保护夏晓阳和邵凌云派去的人。 王鹏挂下电话后,常剑就紧张地问:“您担心他们的安全?” 王鹏打完电话已经把目光转向窗外,他听见常剑的声音,只是没有回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朱世杰这么做,也许是因为东江这些年每一次出事,都与黑道不同程度沾边,让他有了千年怕井绳的感觉。 常剑没有听到王鹏的回答,不安更甚,思想开了小差,以至于借道时,后面一辆货车车都没有现,差点两车相撞,幸亏货车及时刹车,饶是如此,双方都惊出一身冷汗。 重新动车子上路,王鹏低声说:“你想在仕途走得远,控制自己的情绪很重要。”他接着叹口气说,“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车到中途,王鹏接到席书礼的电话,“听说,你在云江现一些问题?” “章沛打电话给你了?” “嗯。” “他自己怎么说?” 席书礼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问题很严重?” 王鹏苦笑一下,说:“老席,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领导意图。” “你什么意思?” 王鹏叹口气,“总有一些人,希望解读领导的想法,通过领导态度中的蛛丝马迹,去分析领导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样的想法与做法还能理解,但往往可怕的是,他们还会自作聪明把自己的解读,通过各种方法去扩散实施,做得好倒也罢了,做错了的话,谁来承担这种责任?” “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好。” 王鹏挂下电话,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他也觉得该和席书礼开诚布公地谈谈。 开车的常剑心情有些复杂,他知道王鹏说的人不是他,但他又觉得王鹏话里有话,既是说给席书礼听的,也是说给他听。 回到东江前,王鹏又接到过几个电话,真正值得一提的,是姜华的电话。 “小鹏啊,我这么叫你没问题吧?”姜华一开口就很亲切。 “大姐把我当自己人当然好啦!”王鹏说。 “扶桑拜托过我,我也跟老潘提过多次,可惜没在他走前帮你把事办成,你们不会怪大姐吧?” “大姐,你说的什么话啊!”王鹏忙道,“潘书记的难处我知道,您可千万别再跟他提我的事!” “你能理解老潘就好。”姜华的声音一下黯然许多,“他的去向定下来了,到西南省,还是省委书记。” “真的?” “刚刚得到的消息,应该不会错了。” 王鹏犹豫着说:“潘书记有一回带我一起回京,去找过齐部长,我起初以为他是为自己的事,后来才知道并不是。潘书记是位难得的领导,跟着他工作这几年,我收获很大。” “老潘和你去见过齐部长?”姜华显然并不知道这事。 “大姐,潘书记到离任前还在为运河的人事安排努力,完全没有为自己考虑,这是我最佩服的地方。”王鹏自嘲地笑笑,“我到现在还做不到这点。” “他呀,就是傻得可以。”姜华叹口气。 俩人隔着电话有好一会儿不说话,最后还是姜华打破沉默,“我听中组部的朋友说,副省长的人选已定了。” “哦?”王鹏的太阳穴一阵狂跳。 “冯向明。”姜华说,“没想到吧?” 王鹏确实很意外,“天水市委书记也定了?” “这个没听说,估计会在李泽和年柏杨之间产生。”姜华犹豫着问,“你是不是找找江一山,他可能会接替老潘。” 王鹏突然觉得车内的空气很闷,将车窗放了下来,扇动着鼻翼深深地吸着气。 “小鹏,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姐。”尽管姜华不可能看见他的表情,但他还是堆起笑容,“顺其自然吧,我相信即使留在东江,我也能踏实地把工作做好。” “小鹏,你放心,只要有机会,大姐一定帮你!”姜华最后说。 冯向明会被选中接替童胜华,让王鹏既意外,又觉得符合常情,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想到,除了年柏杨在争取这个位置,李泽同时也在争取。 年柏杨建议他回宁城的提议,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对于没有强大背景的王鹏来说,回宁城出任市委书记,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几乎很少从一个城市出去的干部,会再回原籍任职,回去对于王鹏来说,几乎意味着他将止步官场,从此只与宁城同呼吸。 只有三十二岁的王鹏,一遍遍地问自己,他没有一次能够说服自己,作出这样的选择。这不仅仅是他和许多人一样想上不想下,还因为他从宁城、东江两地折射出来的问题,想到了更多,想尽自己的一些努力做更多的事情,尽管他的力量未必强大,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江一山那些似是而非的暗示,再次模糊地出现在他脑海,他多么希望能得到更明确的指示,让他可以定下心来。 常剑把车停在市委大楼底下,王鹏努力摒弃一路上起伏不定的心绪,把心思放在眼下云江所遇到的问题上。 他站在台阶上理了理衣服,然后迈步而上…… 第569章 云江风波(三) 席书礼收到章沛电话的时候,并不觉得问题很严重,甚至觉得王鹏有点小题大作,是不是想借此机会作文章? 但与王鹏通了电话,席书礼以自己对王鹏的了解,觉得章沛在电话里说的未必是全部,他知道坐在现在的位置上,最怕就是被下面的人当枪使,那是最要不得的。([ 〔 >出现这种情况,不但会在下级跟前失去威信,也会让领导觉得他无能,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王鹏推门走进席书礼的办公室,席书礼坐在窗前的沙上看报纸,神态看上去挺平静。 苏世昌端了茶进来递给王鹏,席书礼看他一眼,向他挥挥手,“你去忙吧,帮我们把门关上。” 王鹏将云江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初步只知道这些。我也不太相信章沛他们胆子这么大,怕其中有被夸大的成分,所以让凌云派人过去查了,具体情况要等凌云派去的人回来以后才能知道。” “凌云跟我说过。”席书礼点点头后,若有所思地看着王鹏,好一阵才说,“我一直在想你电话里讲的事,也在反思自己有没有这方面被人误解了的言词,客观来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啊!” “机构改革是一项任重道远的任务,它所触及的将会是很多人的金饭碗,必定将有很多人要挖空心思保住这个饭碗,或是寻找另一个可以让它们继续安稳寄生的环境。所以,云江的事情如果是真的,我不会感到意外,反而更觉得这场改革势在必行!”王鹏说。 席书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做?” 这正是王鹏担忧的。 云江那么多部门已经撤并,许多岗位已经被精简,红头文件下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如果说撤销就撤销,岂非儿戏? “如果我们要拨乱反正,不排除被人利用造谣,说机构改革不可行。群众更会说我们搞欺骗、作戏,政府威信会扫地啊!”席书礼心事重重地说。 “有错不纠,才真的会失去群众信任。”王鹏认真地说,“云江只是一个县城,有什么风吹草动其实老百姓都知道,这也是为什么这件事会闹得起来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广大干部因为云江接受一种错误的信息,以为这场机构改革是可以暗渡陈仓的。” “你是觉得,如果这件事查出来是真的,就一定要严肃处理树个典型?”席书礼问。 “你不这么想?”王鹏反问。 席书礼勉强扯了扯嘴角,“等凌云来了以后,我们听听具体情况,再一起讨论一下吧。”他顿了一下说,“上面有人帮章沛他们打了招呼。” “哦?”王鹏眼梢一抬,紧盯着席书礼。 “你也认识。” “谁?” “陈江飞。” 王鹏沉默。 什么事情一扯上陈江飞,就不是好事情。 “你打算怎么办?”王鹏问。 “这不是小事,搞不好会扩大干群矛盾,我们一定要谨慎。”席书礼突然间很不合时宜地笑起来,“幸亏我比较了解你,相信你屁股底下还算干净,不会让陈江飞捏了把柄去。” 王鹏笑不出来,席书礼这话是再明不过了,如果事情是真的,席书礼又会让他负责面对这件事情,那是把他当消防员了啊! 刚想到这个,席书礼就问:“陈子风的事可以结案了吗?” “凌云在电话里提到一些,他不像刘锡北那么爽快,对他的调查一直不是很顺利,如果不是充分的证据放在眼前,他基本都不会承认。”王鹏说。 “请你出面领导陈子风案的调查,是省委领导的一致意见,”席书礼突然说,“我是知道你和陈子风的私人感情的,也向省委建议让你回避,但是省委领导一致认为你能做好这件事情。所以……” “你不要说啦,我明白。”王鹏说,“不过,我不能干预凌云的工作,也应该相信凌云的工作能力,结案是迟早的事情。” 席书礼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气氛有些尴尬,王鹏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已经放凉的茶水,觉得满嘴苦涩。 邵凌云的出现替他们打破了沉默,也把二人的焦点同时放回云江。 邵凌云派到云江的人,与夏晓阳一起走访了三家企业的员工和负责人,掌握了大量的一手材料,证明上访群众反映的问题基本属实,云江县政府的确在有关人员进入三家企业签订长期劳动合同后,分别与三家企业签订了为期十年的服务合同,并且还预付了一年的服务款项,三家企业也确实解聘了大量的在职员工。 “现在唯一的难点在于,企业负责人再三强调这是企业行为,他们招聘谁来工作,解聘谁都是企业自主行为,与政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与政府签订服务合同,也是依据政府的招标程序进行的,他们事先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定能中标,这中间不存在任何暗箱操作。”邵凌云说到这里叹息道,“这三家都是民营企业,企业用人只要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并且没有证据证明云江县有人与他们串通,企业怎么招人,留谁解雇谁,都由他们自己说了算啊!” “关于这一点,章沛也再三强调过。”王鹏蹙眉说。 “你有没有什么好建议?”席书礼看着王鹏。 邵凌云指出的问题,的确棘手,王鹏知道这个建议不好提,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怎么做都是踩界。 他转头看着邵凌云,希望邵凌云还有新的东西能提供,但是邵凌云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是令人压抑的沉默。 “我让云江县在一天内上报详细情况,”王鹏在一刻钟后率先打破沉默,“要不等他们的汇报交上来后,再作进一步的讨论?” “也只能先这样了。”席书礼说,“不过,这件事拖不得,我担心其他县有样学样。” 王鹏看席书礼一眼,“也许,如果最后真的要用行政干预,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吧。” 席书礼叹着气说:“到时候再说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半,章沛和何峰一起到了东江市委,直接带着报告去了席书礼的办公室,五分钟后,王鹏接到电话前往一同听汇报。 而前一晚,与邵凌云派去的人一起从云江回来的夏晓阳,在王鹏的住处还告诉王鹏一个坊间传闻。 “当地很多人都说,章沛与何峰穿一条裤子,一同捞钱、一同玩女人,一同赌博。”这是夏晓阳的原话。 王鹏在前往席书礼办公室的路上,一直在想云江风波的突破口。 就像他对席书礼说的那样,云江是个小县城,任何事都不可能被隐瞒很久,有关章、何二人的传言很可能就是真的。 同样,又像邵凌云说的,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企业行为就是企业行为,查下去也最多以违反劳动法给予企业一些经济处罚,实际问题根本得不到解决。 他很不想用非常规的手段去对付同僚或下属,但前提是他们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云江那么多的普通群众失业,这已经完全触及王鹏的底线。 就像当年他在曲柳建议截流,今天他依然觉得要清除掉那些践踏群众利益的毒瘤,如果没人敢犯规,就由他来犯规动刀。 正因为这样,明知席书礼塞给他的是个烫手的山芋,他还是打算结结实实地接下来,并且完整地把它吃下去。 章沛他们的汇报果然还是规避问题的实质,避重就轻地检讨没有把工作做细致、会督促企业严格按劳动法用工,对于严重违反劳动法的企业,县政府将考虑与其解除合同。 席书礼一直抱臂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声不吭,汇报完后的章沛,神情并没有那天刚被王鹏现问题时的紧张不安,反倒很笃定,何峰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也仅仅是低头不敢与王鹏的目光碰撞。 席书礼不说话,王鹏也只能沉默,心里则一直在盘算该如何打破死局。 长时间的沉默还是让章沛有了一丝不安,他不时偷瞄着席书礼和王鹏的神色,猜想一、二把手会怎么打他们。 孙冬临突然敲门进来,觉察到办公室里凝固的气氛,立刻打算退出去,却被席书礼叫住。 “什么事?” “这……不是大事,等书记空了再说吧。” 席书礼皱皱眉,“小事你来跟我汇报?直接说。” 孙冬临愣住了,不知道席书礼的火气是冲谁的? “是上次会上,你让我查谁瞎传机关事务科撤并一事……” “查出来了?”孙冬临没说完就被席书礼打断。 “是,也不是。” “什么叫是也不是?”席书礼没好气地看着孙冬临。 “有几个人说是小苏传的,但又没有证据,而且都不知道小苏传给谁听的,小苏自己又矢口否认。”孙冬临像是在绕口令。 席书礼冷冷地看着孙冬临,“我看是要整顿机关作风了!领导干部现在工作都不是依据事实,不是遵章守法做事情,听传言、凭一己好恶,这哪像是在市委机关?简直就是菜市场!” 孙冬临懊恼地站在当地,不知道如何接口。 王鹏与章、何二人却是心思各异。 第570章 云江风波(四) 章沛与何峰是欣喜不已,觉得席书礼这是指桑骂槐,暗责王鹏听信传言,不按规矩工作。 ( 何峰悄悄瞅一眼王鹏,又低下头,不敢把这种情绪流露出来,章沛则不然,他得意地将目光迎向王鹏,颇有点挑衅的味道。 王鹏迎住章沛的目光,毫不在意地轻挑嘴角,只此三两分钟,他就已经确定章沛这种人不堪重用,他相信即便是席书礼,今后也不会用这个人。 席书礼的一席话,在王鹏听来,正反两面都可以理解。往好了想,是给市委市政府争取决策的时间,让云江在市委市政府没有最后决定前,可以稳定地开展工作,给章沛等人一个批评王鹏的假象。往坏了说,当然与章沛他们的理解是一般无二的。 王鹏转过头看看席书礼,潘荣芳选择席书礼来东江任市委书记,真的是用心良苦,比起王鹏,席书礼更懂得如何运筹帷幄,他或许不是一个经济工作的好手,但绝对是一个谋划运作的帅才。 席书礼朝孙冬临了一通火,随后又说:“冬临,你是秘书长,世昌是我的秘书,也是委办的工作人员。你来向我汇报,应该提供你对具体事件的处理意见,而不是给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会连这道理也不懂吧?” “我是……是有个建议,但担心书记嫌我多事。”孙冬临说。 “什么建议?” “小苏来委办时间也不短了,前阵子又任命为委办副主任,工作任务比过去重了好多,考虑到您这块工作的重要性,我想是不是另外给您配备一位秘书?” 王鹏一下想到常剑曾说,孙冬临与苏世昌关系不一般,今天看来还真是这样。孙冬临明里是向席书礼汇报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暗地里的真实意图却是替苏世昌争取换职的机会。 席书礼沉吟一会儿说:“你兼着委办主任,这事就由你决定吧,我没意见。” “您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孙冬临问。 “暂时没有。这样吧,你先选个人来,让世昌带一阵子,等熟悉了,再让世昌全部移交。” “那我去办了?” 席书礼朝孙冬临点点头。 看着孙冬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席书礼才回过头来看着王鹏他们问:“刚刚说到哪儿了?” 章沛瞟了王鹏一眼,马上抢着说:“我们刚汇报完情况,正等您的指示。” “噢。”席书礼点点头,“从你们的汇报不难看出,云江县委县政府对机构改革工作的决心很大,力度更大,这一点是好的,要表扬!” “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章沛刚想谦虚几句,却看见席书礼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冷,说了一半的话立刻鲠在喉咙口,怔怔地望着席书礼不作声了。 “有好的想法,不代表就一定能办好事啊!”席书礼感叹道,“你们不要忘记,群众工作一直是我们工作的难点,只要你们平时工作中有任何疏漏,就很可能导致干群关系的恶化,这次的上访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们不要跟我强调企业行为导致这样的后果,而是应该想想在政策出台前,你们做了哪些预防措施?” 席书礼右手的食指关节在云江那份汇报材料上重重敲了两下,“这份汇报,通篇谈的都是成绩、困难、外在因素,就是看不到你们对自身的认识!” 章沛的得意表情到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细密的汗珠又爬上了额头,他不时紧张地抬起手抹着自己的前额,一对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 “这次东江的机构改革具体实施工作是由王市长负责的,所以,我就是从思想层面分析你们的问题,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自己拿捏好分寸,不要让市委市政府失望!” 王鹏与章、何二人都以为席书礼还会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深入批评的意思,在一翻先扬后抑、放之四海皆准的套话后,就把皮球传到王鹏手里,自己轻飘飘下场了。 这个皮球,王鹏是无论如何要接下的。他明白,即使席书礼什么也不说,他也要接,何况席书礼已经在形式上敲打了章、何二人,也算是支持了市政府的工作,该轮到他上场了。 “我看是不是这样?”王鹏说,“由县政府出面,组织市、县各家重点企业办一场,面向三家企业被辞退员工的专题招聘会,具体招聘的笔试、面试题目一律由市劳动局负责,请公证处对试题封存、公证,我想只要是人才,这些人一定愿意去有前途、并且尊重他们的企业工作。至于县政府与三家企业签订长达十年的服务合同,本身就有违我们政府工作的正常程序,提前预付一年服务金的做法也是毫无道理,不利于对企业服务内容进行监督。但考虑到法律的严肃性,我建议由县政府法律顾问团队出面,与三家企业解除服务合同,并按合同约定赔偿违约金。今后市政府将明文规定,任何机关部门与各中介机构都不得签订两年以上的长期服务合同,必须按项目单独招标,招标结果必须统一备案。另外,县委、县政府对于造成此次工作严重失误的责任人,要进行通报批评并作出相应的处分……” 王鹏这个处理方案,并没有提到那些已经安置进入三家企业的事业编分流人员,起初让章沛、何峰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听到王鹏让他们解除与三家企业的合同,所有中介服务内容单独招标,俩人不禁面面相觑,有苦说不出了。 王鹏说完以后看着席书礼问:“书记,你觉得怎么样?” “这件事就由你们政府开会讨论决定吧,我只有一个宗旨,我们的党委、政府,做任何决定都要牢记在稳定这个大前提下依法办事!”席书礼这个态度等于为这件事定了基调,换句话说,他没有否定王鹏的提议,也就是默许了王鹏的方案。 市长办公会议很快就云江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并以王鹏的提议为基础,形成一致意见,以会议纪要的形式下到云江,云江县委县政府也很快对应市政府决定,做出了相应举措,一场风波看似平静地落幕了。 受市委指派前往云江作进一步调研的龙耀扬,回来后就约王鹏一起吃饭,说起云江问题,龙耀扬难抑担忧之态。 “市长,这件事你欠考虑啊!”龙耀扬满腹忧虑地打开话题。 “你又现新问题了?” “看上去是风平浪静,可我总觉得是山雨欲来啊!” “你什么时候成悲观主义者了?” “这不是悲观,是看清现实!”龙耀扬说,“你就没有想过,我这招釜底抽薪的后果?” “什么后果?” “张、林、沙三位民营老板失了合同,却吃进一帮吃闲饭的,会善罢甘休?那些分流进这三家企业的人,觉得未来失了保障,不会暗中给你使绊子?这两拨人都不是善茬呐!” “我们是谁?”王鹏笑着问,“我们是gcd员,更是东江市委副书记,是东江广大党员的领头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我们应该要有的豪迈。” “你这是理想主义!”龙耀扬反驳道。 “我看呐,现在就是现实主义太霸道,理想主义太缺乏!”王鹏说,“咱们换个角度,就拿现实主义来讨论云江问题,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龙耀扬瞟王鹏一眼说:“你不要小看下面这些人,只要你把问题交给他们,他们一样会帮你处理好。你是领导,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冲锋陷阵!” “哈哈哈,老龙,如果我评介得没错的话,你这种做法叫什么?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鹏一下敛起所有的笑意,正色看着龙耀扬,“如果我们的干部人人如此,那我们工作的底线在哪里?他们如果真的能让事情往好的方向、符合人民大众利益的方向展,又怎么需要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讨论这些?” 龙耀扬低下头避开王鹏锋利的目光,掩饰地端起杯子喝酒,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人,他都会理直气壮地反驳,但与王鹏共事五年,他知道这个人确实有触碰不得的底线。 “老龙,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担心,我非常感谢,真的!”王鹏的语气缓了下来,也拿起杯子朝龙耀扬举了举,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杯子又道,“你说的问题,我考虑过,也仔细权衡过,但我们必须要这么做。就从你的现实主义角度来看,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一小撮特殊利益人员,而得罪那些更广泛存在的群众,那些才是我们政权依傍的基础啊!” 龙耀扬抬起头来看着王鹏,“暗箭难防啊,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背后捅你一刀,你今后的处境就难了。” “呵呵,没关系,从我第一天戴上乌纱开始,就做好了摘下它的准备,仔细算来,我戴这么多年已经是赚啦!”王鹏豁达地笑道,“别想这些了,来,干杯!我俩今天也来个不醉不归……” 第571章 蹊跷的杀人案 龙耀扬的担心很快展现出冰山一角,但针对的对象不是王鹏,是章沛。?〈 ? 曾经与云江县政府签订服务合同的三家企业中,有一家叫时代电脑的公司,专门从事电脑及软件销售业务,过去就一直承接云江县各级机关的电脑、软件采购安装维护业务。老板张孟一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学历不高但为人精明,业务遍及东江各县区,唯一不同于其他两位老板的是,此人出身民间,没有任何后台,能有如今的企业规模,除了灵活的头脑、前瞻的眼光,就是靠钱砸出来的关系。 自从云江县政府与时代电脑解除合同后,张孟一曾不止一次地找到章沛,要求章沛给他一个交代。 章沛就是欺张孟一没有后台撑腰,也因为他眼下被市里盯着,根本拿不出好的项目来同时安抚三个老板,张孟一就成了他选择的牺牲对象。 张孟一虽然是出生于八十年代早期的年轻人,但他身上有8o后敢想敢做、爱憎分明的明显标志,对生意如此、对人如此,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更是如此。 一封张孟一实名举报云江县委书记章沛的举报信,很快就出现在东江市委、市政府各主要领导和东江纪委的面前。 席书礼看到举报信后,召集王鹏、龙耀扬、邵凌云小范围开会,责成纪委立刻与张孟一接触,进一步调查取证。 事情突变就出现在十月下旬的这个周六傍晚,正在宁城探家的王鹏,突然接到朱世杰的电话,称张孟一杀了人,被云江县公安局刑事拘留了,目前案情在进一步的调查中。 事时间离张孟一举报章沛,前后不过一天。 “怎么回事?”王鹏一把捏紧。 “目前只知道张孟一在迪吧喝酒,与人生口角后斗殴,失手将人杀了。”朱世杰说,“我也是云江局的同学告诉我的,这类案子除非案情复杂需要市局增援,一般不会那么快报到我们手里。要不是上次你让我找人保护晓阳他们,我提到过时代电脑,我同学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说这事。” 王鹏急急挂了朱世杰的电话,打给邵凌云,“你们的人与朱世杰接触过了吗?” “初步接触过,但他很谨慎,说具体的材料一定要当着我、你和席书记三个人的面才能提供,我刚向席书记汇报过,因为你俩都不在东江,已经跟他约了周日晚上见面。” 王鹏倒吸一口冷气,“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有拿到第一手证据?” “不错。”邵凌云似乎觉察到出了问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世杰刚刚告诉我,张孟一在云江杀人被抓了。”王鹏说。 “什么?”邵凌云隔着电话叫了起来,“市长,这事太蹊跷!” 王鹏何尝不是如此想? “你马上向席书记汇报这件事,我跟公安局老蔡联系一下,看看他们能不能介入处理一下。”王鹏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希望还来得及。” 王鹏一边让莫扶桑送自己去火车站,赶回东江,一边给现任公安局长蔡光凯打电话,希望他能关注云江张孟一失手杀人案。 王鹏登上火车的时候,席书礼的电话打了过来,他也与蔡光凯通过电话,蔡光凯已经亲自赶往云江,席书礼本人也在赶回东江的路上。 “王鹏,怎么会这么凑巧?”席书礼也是充满疑虑。 “我相信老蔡一定能弄清楚,究竟是不是巧合!”王鹏叹着气说,“现在最担心的,是张孟一还没有拿出来的材料,会不会就此消失不见?” 席书礼也叹了一声,“随时保持联络。” 蔡光凯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王鹏乘坐的火车刚刚驶入东江。 “张孟一杀人这一点已经可以排除了,打架的另一方只是断了骨头,没有性命危险。云江方面说根本没有就张孟一杀人立案,这纯粹是个普通的治安案件,双方都有过错,张孟一拘留十五天就可以出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王鹏皱眉沉思,约摸两三分钟后突然问:“像这种案子,会去嫌疑人家里搜查吗?” “杀人案为了调查取证会这么做,治安案件就不一定了。市长的意思是?” 王鹏没回答蔡光凯,而是问:“张孟一能取保吗?” “啊?”没人跟蔡光凯说过,为什么要关注张孟一这个不起眼的案子,王鹏突如其来的要求,难免让他诸多猜测。 “他是凌云正在调查的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从现在起到案子调查结束,我们有必要确保他不再出任何事!”王鹏说,“你亲自把张孟一保释出来,我会让凌云去云江,和你一起把他带回东江。” 王鹏与蔡光凯通完电话,又向席书礼汇报了刚刚做出的安排,获得席书礼的一致意见后,又打电话给邵凌云,让他马上前往云江与蔡光凯汇合。 晚上十点四十分,席书礼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王鹏与席书礼相向而坐,各自手上都夹着一根烟,烟缸里已经积了不少烟头。 “……你觉得给朱世杰消息的人出于什么目的?”席书礼在长时间的沉默后问王鹏。 “难说,几种可能都有。” “说说看。” “第一种,这个人并不知情,确实有人把张孟一当杀人嫌犯抓了起来,事后又否认了这一说法,目的是要找张孟一手上的证据;第二种,这个人也知情,通知朱世杰只不过是为了找到证据后处理张孟一作铺垫;第三种就是,一切都是巧合,老天开了个玩笑而已。”王鹏苦笑一下说,“但根据老蔡汇报的情况来看,似乎第三种可能性很大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前两种假设最大的问题是,与张孟一打架起口角的人是外地来云江做生意的,以前与张孟一根本不认识,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事先安排,他们就不怕张孟一真的错手将人给杀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为了抢在纪委前面拿到张孟一手里的证据,将事情掩盖下去的人,应该不到最后关头都不会动这种让人搭上一条命的念头吧?” 席书礼不住地点着头,“你分析得有道理,难道真的是巧合?” “绝对不是巧合!” 随着这声肯定的回答,邵凌云、蔡光凯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席书记、王市长,可算是见着你们啦!”年轻人几乎是哭着冲过来握住走在前面的王鹏伸出的双手,“太黑了,真的太黑了!” “你就是张老板吧?”王鹏拉着年轻人的手,介绍身后的席书礼,“这是市委席书记,你有什么问题坐下来慢慢说!” 蔡光凯已经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递给张孟一。 “谢谢!”张孟一接过杯子,连喝了两大口,依旧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邵凌云趁着让张孟一稳定情绪的工夫,向席书礼和王鹏汇报道:“我与老蔡汇合后,由张老板领着一起去了他家,但家里的东西已经被搜过,存在家里的证据已经不见了。” “什么?”席书礼拍案而起,“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鹏双眼紧盯着慢慢平静下来的张孟一,心情沉重地问:“也就是说,你已经无法为自己的举报信提供证据了?” “不是。”张孟一的目光中闪出一丝狡黠,“狡兔三窟,对什么人就得有什么手段,我还不至于笨到让人一锅就给端了!” 王鹏与席书礼快交换一个眼神,重新看着面露三分得意的张孟一问:“你的意思是,你留了后手?” “我的证据都是以前替章沛维护电脑的时候拷贝下来的,存放在磁盘内,事先做了三个备份,一份留在家里,一份留在东江的门市部里,还有一份在我要好兄弟手里。”张孟一嘴角猛地一抽,冷笑着说,“章沛过河拆桥不算,还想搞死我,他以为我傻啊?我要真出了事,他还是跑不了!” 张孟一的行为并不光明,但王鹏等人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闯出如今的事业,在所有偶然因素之下的确包裹着必然,光这份谨慎、缜密的心思就不是一般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都能具备的。这样的人,如果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那无疑是社会的福音,一旦走上歪门邪道,也必将会给社会造成一定的伤害。 不过,眼下的张孟一,似乎是走了一条不黑不白的灰色之路。 王鹏压下心中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感叹,沉声问道:“那么,你什么时候为我们提供这份证据呢?” “已经带来了。”邵凌云接口的同时,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包裹严密的黑色袋子,一层层打开后,是一个15*15cm的纸盒,打开纸盒,里面又出现一个塑料盒子,塑料盒子里面装的,才是张孟一所说的磁盘。 邵凌云取出其中一张磁盘,插入席书礼的电脑,主机运行一阵后,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邵凌云诧异地望向张孟一。 张孟一笑了笑站起来,走到桌前,俯身在键盘上敲下几个键,文件终于打开在众人面前…… 第572章 云江后遗症 张孟一提供的磁盘信息量非常大,不但有云江县委的小金库账目,也有章沛私人记录的银行往来账目,其中大量为公款拆借、公账私存的账目,仅这些账目所反映的内容,就有章沛从担任云江县供销社主任至云江县委书记任内,单独和共同受贿的众多记录,所涉金额有人民币28o万元,港币12万元,美金2.5万元。 席书礼当即指示邵凌云,连夜分派几个小组分赴相关单位封存企业账册、对章沛等人实施两规,将相关单位负责人带回调查。 邵凌云还没有在电话里作完安排,云江方面就传来消息,何峰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主动向县政府纪检组交待了自己的问题,并上缴了各类银行卡、存折。 在市纪委工作小组赶往云江的中途,再次接到云江县纪委的报告,章沛失踪。 章沛失踪,王鹏与席书礼都认为,和张孟一被保释带回东江有关。 他们二人都由此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张孟一举报章沛仅仅一天时间,章沛就对张孟一采取了计划周详的快行动,几乎得手毁灭证据,是谁向章沛传递了消息? 接触过张孟一举报信的人,除了市委的几位主要领导,就是委办的几位领导秘书,除了他们,没有人有分检领导信件内容的权利。 “有必要一一找每个人进行谈话!”席书礼一脸愠怒地说。 王鹏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相信这个传递消息的人,此刻一定状如热锅上的蚂蚁,滋味决计不会是美好的。 果然,纪委找人谈话这件事才进行了一半,苏世昌就自己走进席书礼的办公室,承认是他向章沛透露了消息,他再三向席书礼申明,只是想提醒章沛注意一点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其他目的,他也不知道章沛真的会有这么大的问题。 王鹏听说这个消息时,刚刚会见完一个国外的教育代表团,从会议室里出来,常剑悄悄递上自己的手机给王鹏看了有关这件事的一条短消息。 “刚生的?”王鹏边走边问。 “应该是。”常剑说,“我就说苏世昌有问题,上次陈子兰的事就让他像泥鳅一样滑脱了,这回知道逃不过了!” “不要乱作猜测!”王鹏提醒常剑,“能够主动认识错误,就证明他还是心存愧疚的。” “这种人会愧疚?”常剑不以为然,“我看他是怕法网恢恢。” 还未走进办公室,王鹏就听见里面的电话铃在响,便加快了步子,常剑也小跑着赶到前头去开了门,快进去接起电话,在王鹏进门时,常剑举着电话道:“席书记的电话。” 席书礼打来就是说苏世昌的事,他喟叹道:“我的秘书出这样的事,我有领导责任呐!” “套句老人家说过的话,天要嫁人娘要嫁,原也不是你能完全左右他自己做的每个决定的。”王鹏安慰道,“好在已经有人接替他的工作了,不然一时倒真的有些无序。” 席书礼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章沛一案又牵涉了不少云江官员,甚至还有个别东江市委市府机关的干部,整个调查取证工作极为繁琐。 由于陈子风一案一直没能顺利结案,章沛又失踪在逃,东江纪委的办案人手大为紧张,席书礼与王鹏、龙耀扬、黄克明等人商议后,向省委作了汇报,请求省纪委给予支援,省纪委最后派陈江飞带了一个工作组来东江。 王鹏对省纪委这个决定很有情绪,直接打电话给候向东,“侯书记,就不能派其他人来吗?” 侯向东有点不悦,但声音是克制的,“王鹏,不要对工作带有个人情绪!虽然这是老陈自己主动申请的,但毕竟是经过党组讨论同意才选派的,他是代表省纪委来东江工作的,你要弄明白这点!” “我不是带个人情绪!”王鹏辩驳说,“您知不知道,在云江问题出来的初期,陈江飞同志曾经为章沛他们打过招呼,我是担心他不能公正处理这个案子。” “有这样的事?”侯向东声音和缓许多,“他应该不会打给你吧?” “当然不是打给我,是打给老席的。”王鹏说。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侯向东说,“不过,陈江飞是老同志了,我们应该相信他的政治立场是坚定的。” 王鹏差点冲口而出,一个将经济利益悬挂于百姓生命之上的人,会是政治立场坚定的好同志? 但他最终忍下没把话说出口,这个时候,侯向东是不可能因为他几句话而改变集体决定的,他这个电话的确打得有些冒失。 许是侯向东与席书礼通过电话,陈江飞到东江的当天,席书礼特意以私人名义请陈江飞吃饭,并硬拉了王鹏作陪。 王鹏是真没法与陈江飞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了,扔下席书礼很是尴尬。 席书礼当晚打王鹏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想不到堂堂一市之长,竟然会表现得这么不成熟!” “这不是过去搞地下工作,面对对手要忍。我与他既不是对手,也做不了朋友,而是两个完全持有不同人生观念的人,道不同不为谋总可以吧?”王鹏说。 “王鹏,大家同在运河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又是何必?”席书礼劝道,“他当时也是为了展当地经济,何况很多事情都是集体决定,并不取决于他个人。” “老席,我不想与你争论他过去的对错,我相信总有一天,历史会有正确的评价!就我个人而言,恕我难以与他为伍。” 陈江飞和长风制药给曲柳老百姓造成的伤痛,是王鹏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面对生命的惨痛代价,王鹏从不认为有可以妥协的****。 由于王鹏的强硬态度,陈江飞在东江工作期间,席书礼进行了一系列工作协调,尽可能使二人没有照面的机会,以避免与此相关人等的尴尬。 苏世昌的问题是最快得到处理的。 经过调查,苏世昌的确是小问题不少、大问题没有,但就其各类错误性质而言,已经不适宜继续留在市委工作。 经过东江市委常委的一致讨论,除了党内对苏世昌实行警告处分外,同时免去其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职务,调往东江党校担任副校长。 这样的处分决定,对于苏世昌的仕途打击是沉重的。 常剑告诉王鹏,苏世昌到党校后,很少正常上班,整天借酒浇愁,差不多就成了一个废人。 鉴于东江接连生**案件,目前人事空缺情况严重,云江县委政府一把手虽然都出了问题,但何峰的问题经查证大都为被动受贿,收钱后基本都是原封不动,又能够主动交待问题并积极配合调查,东江市委讨论后向省委汇报,希望能保留何峰的行政职务,作出留党察看一年的处理。 同时,拟调余晓丰担任云江县委书记一职,增补为市委常委。 原政协主席桑玉梅因年龄到限,不再担任东江市委常委。 余晓丰接到任命,行前来见王鹏,王鹏拉着他的手,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市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不给您丢脸!”余晓丰还是这句话。 直到把余晓丰送出门,王鹏才说:“晓丰,云江的工作不轻松,章沛虽然已经失踪外逃,但许多与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还都在云江,到底有哪些人会不服气,我也没底啊!” “我会多加小心的,您别担心!” “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联系!”王鹏最后拍了拍余晓丰的肩膀。 将余晓丰派往云江,是席书礼的提议,王鹏起初并不赞成。 在对待余晓丰的问题上,王鹏很难做到不存私心,换届之际将余晓丰调往云江担任县委书记,就余晓丰个人而言仅仅只是一次平级调动,对政府工作而言,城建局是个高危部门,由谁来接替余晓丰,王鹏都很费思量。 龙耀扬劝王鹏应该考虑让余晓丰去云江,他说得很直接:“章沛在云江的影响你不能小看,派其他任何人去云江,搞不好随时都会让你中阴招。桑玉梅已经到限要退下来了,正好可以让晓丰补上这个常委,有市委常委这个身份,也有利于他在云江开展工作,席老大既然提出来让晓丰去云江,应该不会反对让晓丰入常。对晓丰个人来说,也算是一次实质意义上的提拔,你说呢?” 余晓丰听说后,向王鹏推荐了谈唯文,称此人正直可靠,应该可以胜任局长一职。 同时,他对王鹏说:“……云江的情况我们都清楚,那些人自从市长办公会议的纪要下去后,一直都在通过各种途径讨说法,一些不明真相的领导、老干部,的确有不少在帮他们说话,我不想看到有人利用这样的机会来打击您!” 卓仕璋也给王鹏打了电话,劝他考虑让余晓丰去云江,他说:“省委不少领导都接到云江一些离退休干部的告状信,还有人隔三差五结伴来信访部门反映问题,情况对你很不利啊!要不是省委知道整个事情的原委,你早就被调查了,即使是这样,省里对你的微词也不少。让晓丰去云江,才能尽量确保云江那帮人不把屁股底下的位置又坐偏了!” 第573章 不能承受的暗助 陈子风案正式移送司法前,王鹏专门在自己的办公室听取了纪委办案人员的汇报。{(<<[<<< “陈子风这么多年在东江能与许延松、刘锡北等人相安无事,并且一路平步青云,正是因为他手里握有这些人的犯罪证据,而他们也都知道把柄在他手里,顾忌之下没有解决办法就只好互相忍让。”邵凌云在汇报完后说。 “许延松、刘锡北等人案后,为什么都没有指证他?”监察局副局长袁德阳自问自答说,“就因为当时我们还有没挖出来的东西,他们知道一旦交待了陈子风,自身那些没有被现的问题就会更多地暴露出来。” “我一直以为刘锡北交待得很爽快,没想到还有没交待的事情。”王鹏叹道。 邵凌云说:“这就是侥幸心理,他是搞司法的,更知道哪些事情他是能规避的,避重就轻是他对付我们的重要手段。” 他接着又说:“其实说起来,陈子风受贿的金额在这些人中根本不算大,他最主要的问题是,通过帮各种身份的人从监狱里捞人这一行为,达到自己各种个人目的,说好听点叫感情投资,实质上就是权力寻租。” 汇报完毕后,邵凌云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在大家都走了以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给王鹏。 “什么?”王鹏疑惑地接过文件袋,目光一直停留在邵凌云脸上。 “陈子风最后交待的东西,也许可以解除您心中的一些疑虑。”邵凌云笑笑说,“他说,你是唯一让他觉得无计可施的人。” 邵凌云离开后,王鹏取出文件袋内的东西,竟然是一些磁盘和磁带,但显然并不是母带。 仅仅看了磁盘内的视频文件,王鹏就已经明白,陈子风不是将他摘除在所有人之外不进行监听、监视,而是没有在他身上现对其有用的东西。 他直直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很快就在烟缸内积起一堆的烟蒂,烟雾弥漫在门窗紧闭的办公室内,连他自己都慢慢觉得睁不开眼睛。 是陈子风真觉得没有任何价值吗? 王鹏一遍遍地拷问自己,他知道,经济问题永远是官员们的命门,而女人问题,只要不扯上经济问题就不至于让官员彻底落马,但若还想一直抬步跨上更高的台阶,也会难上加难。 冷冰在他的办公室出现过不止一次,但是王鹏看完所有的磁盘都没有看到相关记录,究竟是陈子风一开始就没录到或是删除了,还是邵凌云拿到后做了手脚? 王鹏猜不出来。 他一次次回想着邵凌云最后说的那句话,分析陈子风为什么最后把这些给邵凌云? 丰凯在两天后,为王鹏解了心头惑。 陈子风想请张冬海为自己辩护,但张冬海觉得自己不适合替陈子风辩护,所以他让丰凯接了这个案子。 丰凯与陈子风见面后,约王鹏吃饭,恰好那天王鹏没有应酬,早早简单吃了饭,一个人在住处看书,便让丰凯来自己住处喝茶。 丰凯闲聊一阵后问王鹏:“大哥还记不记得,刘锡北的事出来后,我让你查一查办公室有没有监听设备的事?” 王鹏点点头,“我坚持没让你查。” “我事后曾拜托陈子风帮你去查。”丰凯说完看着王鹏,眼睛一眨不眨。 王鹏的耳廓一阵猛跳,“你们谈到了他最后交给凌云的那些东西?” “对。他在我走前特意提了这事,看上去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但我想你能够明白,因为我也看过内容,并和他一起删了其中一些东西。他当时就说,说不定有一天他还能用到这些东西,就当辜负你一番信任的回报。”丰凯说。 王鹏愣在那里,胸口像是塞满了棉花。 丰凯从兜里摸出一包软中华,拔了一支扔给王鹏,帮王鹏点了烟,他自己也点了一根抽上,慢吞吞地吐了一口烟说:“他是让东江过去险恶的官场生态给彻底毁了!” 王鹏的眉头轻蹙了一下。 丰凯看到了,立刻说:“我明白,你一定是觉得,他自身也有问题,对吧?不错,没人拿枪指着他干这些,他可以不干,但你觉得他还能混到那个副局长的位置上,一坐坐那么些年?在其他地方没问题,在许延松、刘锡北手里还真不行!” “你也提倡以恶制恶?别忘了你是律师!”王鹏斜过头看着丰凯。 “律师只是我的职业。在我的职业之外,我有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表达自己想法的权利。” 王鹏淡淡地笑笑,没说话。 他不知道应该拿怎样的眼光来看待陈子风,曾经他以为陈子风和张冬海一样正直,陈子风的低调是为了有朝一日更好地施展自己的抱负,到头来却现陈子风的行为模式已经和许延松、刘锡北他们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偏偏又是这样一个人,心里对他存着一丝感念,暗中删了对他不利的偷拍记录,还亲手将这些东西交给纪委,以此行为告诉大家,王鹏和他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王鹏知道,那些冷冰出现的镜头应该没有太过份的地方,但官场怕流言,磁盘内没有这些内容肯定比有好。 “还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丰凯抽完一根烟时说。 王鹏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冷冰的那个姐妹,是陈子风亲自处理的。” “处理?”王鹏吓了一跳。 丰凯连忙摇手说:“你别误会,不是把她做掉的意思,而是想办法让她彻底封口了。” “什么事能让一个大活人彻底封口,并且再没露过面?”刘颖从拘留所出来后的突然消失,一直是王鹏心头最大的疑惑。 丰凯重新点了一支烟,“刘颖其实有个男朋友,她很爱这个男人,偏偏这男的好赌,常常拿了她的钱去澳门,还借了赌场的高利贷。那段时间,澳门人一直找这个男人追债,陈子风替他们摆平了这件事,那女的自然是感激涕零。” “他怎么摆平的?”王鹏越听越吃惊。 “在他过去捞出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就是澳门过来的,这回帮忙替刘颖他们还了钱,同时把他们弄去港岛。” 王鹏只觉得他的手一直在打颤,因为他与冷冰的事情,陈子风竟然在背后动了这么多的手脚,突然让他觉得自己也变得浑身落满了灰尘。 丰凯的话还在继续,“……说起来,也真是天数,刘颖和她男人到港岛后,那男的就忍不住手痒又去赌场,刘颖估计是拦不住就和这家伙一起去了,结果黑道火拼把他俩给连累得丧了命。” “你是说死啦?”王鹏的眼睛都瞪大了,脑子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这种人迟早要出事。”丰凯似乎觉得王鹏反应有点过大,“你没必要为他们难过。” 王鹏站起来,举高了手猛地一扬,哽咽着说:“行啦,你请回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些出人意料的结果,突然一下堆到王鹏面前,让他感到世界整个倾斜了,他不能再直直地站在那里,甚至随时都可能倒下。 丰凯什么时候离开的,王鹏根本没有留意。 他长时间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台前,木木地看着窗外,仿佛那里有什么一直吸引着他,又仿佛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当余晓丰选择牺牲婚姻帮王鹏的时候,王鹏觉得自己欠了余晓丰很多,他的感情对莫扶桑、冷冰、余晓丰都归结到“愧疚”这个词上。 但当他突然知道陈子风在他背后做的这些事情,并且最后使刘颖与男朋友命丧港岛,他的心底涌起来的是一波又一波的罪恶感。 尽管陈子风所做的一切,他事先并不知道,但他依旧不能摆脱此刻强烈的负罪感,即便刘颖当初想敲诈他,但他自认是他有错在先,否则刘颖根本没机会拿他的短处。 第二天,王鹏没有像平常一样出现在办公室,直到九点钟,常剑终于忍不住打了王鹏手机,才知道他病了。 王鹏连着高烧昏睡了三天,莫扶桑从宁城赶来陪他,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三天后,他醒来看到坐在床头的莫扶桑,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想辞职。” “你烧糊涂了吧?”莫扶桑惊问。 “我很早以前就有过这个想法。”王鹏说。 “你想都不要想!”莫扶桑突然强硬地说,“你现在还病着,我们先不讨论这个事,等你恢复以后,我们再仔细讨论。” 一周后,王鹏虽然人看上去还蔫蔫的,但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有关这个辞职的问题,又被他提了出来。 莫扶桑请了年假,这些天一直在东江,王鹏旧话重提,她便说:“在你昏睡的那三天,嘴里一直在说胡话。” 王鹏神色不定地看着莫扶桑。 “这些话应该是导致你这次生病的真正原因吧。”莫扶桑说,“你如果坚持要走这一步,没人能拦你,但你有想过我,想过晓丰吗?甚至你有没有想过冷冰?” 冷冰的名字,此刻就像一把冰冷的匕,插进一直覆盖在王鹏与莫扶桑婚姻之上的那层薄纱,没有着力点,却明晃晃透着寒光。 第574章 心病 王鹏抱头颓然地窝在沙中央,他不敢面对莫扶桑,更不敢再面对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自己今后还能不能在人前理直气壮地说话。[ 莫扶桑在他身边坐下来,用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肩膀,“你离开官场也不能改变已经生的事情,你内心的那些负疚同样还是会存在,这就是错误的代价。撇开我与冷冰不说,就是晓丰,你要让他怎么看待为你所做的努力?” 王鹏相信莫扶桑听到一些胡话,能想像出事情的一些大概轮廓,但她不清楚全部事实,他也不想让她知道,不知道有时也是一种幸福。 也许正像莫扶桑说的,他此刻所承受的内心煎熬,就是他为自己所犯错误应该承担的代价。 “卓仕璋那次下来对你进行考察,结果匆匆而回,事后上面接受了东江市委对这件事情的结论,你觉得省委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莫扶桑放开王鹏站起来,走到窗前站定,将身子斜靠在窗台上,目光落在王鹏低垂的头上,“看看省里接连几个任命,你就应该多少能够想到,冷冰的事对你并非毫无影响,只不过上面不想太认真罢了,毕竟不是经济问题。” 王鹏又一次感到愕然,他没想到莫扶桑这个时候,能如此冷静地与他谈冷冰的话题,那语气就像是谈着别人的事,他不由自主抬起头,迎着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亮,看着站在光影里的莫扶桑,反光使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要拿这样的眼光看我,这样的平静,是我用了几年的力气才锻炼出来的。” 王鹏听到她吸了一口气,又继续,“你如果有一点点能够体会我这些年的心情,你就不能这么草率地做决定,你的前途并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这里面有很多人的付出,否则,你对不起的人又何止我说到的几个?她是不是更不值得?” 王鹏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知道莫扶桑指的是纪芳菲。 他缓缓闭上眼睛,清楚地听到莫扶桑内心滴血的声音,也许她是对的。 王鹏上班第一天去参加全市创文明检查总结表彰大会,席书礼在主席台上见到王鹏时,吓了一跳,“你这次病得严重啊!瘦了一大圈,眼眶都凹下去了,是不是真恢复了?” “放心吧,真恢复了。”王鹏晃了晃手臂,做了个健美姿势,脸上堆起笑容。 表彰大会隆重热烈,内容一如既往的老一套。 散会回到办公室,6续就有不少人借着汇报工作来问候,王鹏这才知道,莫扶桑这段日子不但担负着陪护的角色,更是当了黑脸门神,把所有来探望的人都一一堵了回去,而且是不论亲疏。 常剑等办公室好不容易清静下来时,也闪进来问候了一把,还笑着说:“大姐真是厉害啊,谁去看你都不让进,连席书记都被她拦回去了。” “啊?”王鹏露出一些惊讶,心里却明白,莫扶桑是怕他在心绪不稳定的情况下,在席书礼面前露出不该有的想法。 “您不知道啊?”常剑惊奇地看着王鹏,“嘿嘿,机关这些天都在传,说您在家肯定是‘气管炎’。不过,柳主任她们可开心啦!” “我‘气管炎’值得她们开心?”王鹏也好奇了。 “哪里,是大姐把每天收到的鲜花、果篮什么的都让府办处理了,花呢分给府办的大姑娘小媳妇,果篮则让大家一起分来吃了,至于那些补品一律交给机关党团委,以出资人的名义送往养老院。” “出资人?” “就是那些花钱买了东西来看你的人啊,”常剑笑起来,“大姐可真细心,很长一溜的名单啊,连两盒青春宝都没落下。” 王鹏一下尴尬起来,“她这人!没让那些人难堪吧?” “没有,大姐特意关照柳主任,这件事只我们三个知道情况,机关党团委以为是府办起的一个活动,大姐自己跟送礼的人当场都有说明。”常剑忽然整张脸都乐开了花,“我那天看到何峰听了大姐的话后,立刻把东西全拎了回去,一样都没留下……” “何峰?”王鹏马上截住常剑的话,“他真把东西拎回去了?” “是啊,”常剑肯定道,“应该还有其他人也这么做了,估计都是里面夹带实货了,怕一起被送出去才没敢留下。” 王鹏没理会常剑,他也不关心到底有多少人把东西拎回去,他关注的是何峰的行为。 云江事件后,何峰侥幸过关,本该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才是,却在王鹏生病时带钱来看他,这说明什么? 王鹏马上想到,余晓丰去云江后,除了最初两天与他有过联系,后来不是他忙,就是余晓丰忙,彼此通不上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云江的动静了。 “你没跟何峰聊聊云江的情况?”王鹏问常剑。 “聊啦。” “说来听听。” 常剑脸上的笑容一下没了,“余书记去云江的第四天,办公室就让人给砸了。” “砸办公室?”王鹏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要不是何峰说出来,市里没人知道啊!”常剑说,“我私下跟余书记通过电话,他说是他让瞒下的,也让我不要跟你说,免得你担心。不过,依我看,不仅是余书记不想让你知道,云江那些人都不想让市里知道,存了心要给余书记一个下马威才是真的。” “知道都是什么人干的吗?” “那三家企业吸纳的那些分流人员吧。”常剑犹豫了一下,又说,“晓阳特意去了一趟云江摸过情况,据当地人讲,其中还有一些云江当地的老干部。” “你马上去把晓阳叫来。”王鹏立刻说。 夏晓阳五分钟后进了王鹏办公室,跟王鹏详细讲述了在云江听到老百姓议论的情况。 余晓丰到云江的当天,云江四套班子的人就有一大半人借故没露面,下午就有部分分流人员的家属6续到县委吵闹,要余晓丰解决工作问题。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有人到县委找余晓丰,这些人来的时候都是三五个一组,上午一批、下午一批,晚上再一批,对余晓丰搞疲劳轰炸。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样的问题,县委办、信访等部门都会有人出面来挡一挡,云江就稀奇在这里,根本没人出来挡,这些人就摇摇晃晃地从大门一路闯入余晓丰的办公室,任凭余晓丰怎么做工作,他们就一条,要县委解决工作,否则就告到省委、告到中央。 夏晓阳讲到一半的时候,王鹏打断他,“这些都生在他刚到云江的时候?” “都这么说的。” “但他在电话里一句都没提。”王鹏心里想,目光示意夏晓阳说下去。 余晓丰初到云江的前三天,就是这样被人一直堵在办公室,他召集相关部门的人到县委开协调会,来的都是虾兵蟹将,头头们都各有各事忙,根本不露面。 第四天,一位老干部带着儿子来要说法,称不能这么说分流就分流,好端端的饭碗砸了,连去个民营企业还饭碗端不稳。 余晓丰跟老头儿耐心解释政策,但老头儿火气很盛,指着余晓丰的鼻子大骂,大意就是王鹏借题挥搞政治斗争,在重要岗位上安插自己的亲信。老头儿说话的样子,好像他还是在位的领导,余晓丰不过是他的一个心术不正的下属。 结果骂着骂着,血压就高了,人晃晃悠悠就往余晓丰身上栽,余晓丰刚把人扶住,那个儿子就冲上来打了余晓丰一拳,其他一起来的人都说县委书记打老干部,纷纷捋袖子动手砸了余晓丰的办公室。 王鹏越听越生气,这哪是讲理讨说法?完全就是故意挑事,找余晓丰麻烦! “何峰在干吗,他是县长也袖手旁观?”王鹏插道。 “具体不清楚,您得问余书记他们才知道。只听说,后来县公安局派人过去了,也拘留了几个人,不过当晚就放了,还是余书记亲自打电话去的。” “哦?”王鹏想了想问,“后来怎么样?” “后来的事情不清楚,只知道解决了,那老干部还亲自带着儿子去余书记办公室道歉,由他儿子买了一套全新的办公家具赔给县委。”夏晓阳说,“云江的老百姓说,余书记是神人,能把那个老干部搞定不容易。” 虽然夏晓阳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但王鹏还是替余晓丰担心,不弄清整体情况,他心里就怎么也踏实不了。 常剑看出王鹏的心事,打电话告诉了余晓丰,当晚,余晓丰就从云江赶了过来。 王鹏与胡晋等人正陪省行风检查组的人在市府招待所吃工作餐,得知余晓丰来了,匆匆交待一番,又向检查组的同志一再道歉后,回到住处。 在房间门口,看到等在那里的余晓丰,王鹏开了门一把拉他进屋,关了门就问:“你今天必须把情况一五一十详细告诉我!” 王鹏开了灯,余晓丰看清王鹏脸上焦急的表情,把本来想说的轻松话都咽了回去,他明白王鹏是真的在担心他的处境。 “嗯?”王鹏在电水壶里装满水,插上插头,一屁股坐下来看着余晓丰,关切之态不加一点掩饰。 第575章 余晓丰的处境 “市长,您要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云江的问题处理好!”余晓丰说着就先去拿茶叶和杯子泡茶。 王鹏见了立刻说:“水还没开,你先别忙那些。坐下先跟我说云江的事!” 余晓丰从没看到过王鹏这个样子,这么多年,那么多事,除了纪芳菲的死曾一度令王鹏失态,他看到的王鹏一直都是冷静镇定,从容不迫的样子。 放下手里的茶杯,余晓丰在王鹏对面坐下来,递了根烟给王鹏,打开话匣子:“去云江前,我对那里的情况都摸过底,也特意去天水见过卓部长,请他帮忙提供一些当地老干部的情况,包括他们的家属情况都有了解。世杰的同学卫嘉彦,也帮我收集了一直以来闹得最凶那些人的情况,具体包括他们原来的单位、岗位、工作表现和特长,以及现在的去向、现状等等。” “既然这样,怎么还让人家砸了办公室?”王鹏对此有点耿耿于怀。 “市长,您也是关心则乱啊!”余晓丰笑着站起来去泡茶,“其实,那几天来的人都是不同的,毕竟讲理的人多,个别不讲理的,我想慢慢做工作也是能做通的,干老爷子不就是个例子?” 余晓丰说的干老爷子,就是那个骂着人差点晕过去的老干部——干智道,在云江当了十年的县长、七年县委书记,云江无人不识、无人不晓。 “砸你办公室的是干智道,干老爷子的儿子?”王鹏惊问,“按说老爷子挺有原则的啊,怎么也会掺和这种事?” “原因就在于这个儿子并不是他亲生儿子,是老伴死后续娶的老婆带过来的儿子,平时在老爷子面前装得听话又孝顺,在外面却打着老爷子的旗号,一天到晚不务正业。老爷子毕竟八十多了,退下来也好多年,对外面的情况并不了解,身边的人说的话就成了他最主要的消息渠道,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余晓丰将泡好的茶递到王鹏手里。 “你后来做了老爷子的工作?”王鹏问。 “光做老爷子工作也没有用,毕竟人家是家人,整天待一起,要想挑事有的是机会。我们年轻,就算再遇些事也没问题,但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万一真急出什么事来,就不妥了。”余晓丰喝了一口水说,“他这个继子没什么本事,就是一张嘴特别能说、脑子还算灵活,平时有点眼高手低,又喜欢摆架子,所以县政府和他去的那家公司一撤合同,人家就不干了,找个理由将他开了。他拿老爷子去压人家,那民营老板根本不买他的账,说老爷子早退下来没权了,让他就不要摆谱了,他气不过,就回家找老爷子挑拨上了。” “这种人不好安排啊!”王鹏已经能肯定,余晓丰一定是为干智道的继子作了安排。 余晓丰豁然一笑,“幸亏跟您那么多年,学了不少,也认识了不少人,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事。他不是嘴能说、脑子灵光吗?在机关那么多年,也不是一点没学到东西,对政策、法律还是吃得有点透的。张律师的事务所这几年展很快,在运河几个主要城市都设了分所,他们在云江也有咨询室,这人做法律服务工作者还是适合的。” “亏你想得出来。”王鹏笑道,“张叔同意?” “我亲自带他去了一趟宁城,张律师对他进行了面试,挺满意的。”余晓丰道,“这小子回来就接了两桩离婚官司,帮人家做咨询做得不亦乐乎,前几天还来我办公室,说有一对已经调解成功,协议离婚了。” “也是碰上了,如果这人完全不上进,怕也不好解决。”王鹏说。 余晓丰点下头,“这样的人也有。小常告诉我,您很担心,我马上过来也是想告诉您,的确还有几名退休干部的子女,真的很不成器,我即使想侧面安排都没法办。其中的关键还不在于这些子女,主要是这几名退休干部本身在认识上也是有问题的,总觉得自己对云江有贡献,到老子女都安排不了,就说不过去。” “个别现象总是有的,避免不了,只要不是大范围的闹事上访,一个个慢慢做思想工作吧,毕竟也都当过领导,我想这些老同志,应该还是有一定思想觉悟的。”王鹏说得有些无奈。 余晓丰摇摇头,“不一定啊!我听到一些说法,他们打算亲自到省里告状,”他看王鹏一眼,“矛头还是对您的,说这是政治迫害。” “文*革那套?”王鹏苦笑,“个别的情况要拦是拦不住的,他们有怨气总得让他们去释放一下。不过,你最好把具体情况整理一下,就云江这次机构改革突显出来的问题作一个说明,以内部汇报材料的形式提交给市委,我跟老席碰碰头,找个机会去省里向领导汇报一下,让上面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好,我回去马上弄。” “嗯,动作要快!”王鹏说,“他们要去告状,应该不会拖着,也就是这些日子的事,市信访局、老干部局应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最好我们能赶在这前面。” “那我连夜整理吧,也不要赶来赶去送材料了。” 王鹏立刻挥下手说:“不妥,你要让何峰他们一起参与,这种事情一定要挥集体作用。”他突然停了下来,“对了,何峰最近是什么情况?” “很低调的,到我这里来得很勤。”余晓丰想想说,“就是那股早请示晚汇报的劲头,让我有点不适应。” 王鹏皱皱眉,“我前两天生病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您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余晓丰一呆。 “你不知道?” “不知道。没事吧?”余晓丰有点不安地看着王鹏。 说到这事,王鹏的脸色不太好看,“没大事,就是心里太堵,竟然就病了。” “和陈子风有关?”余晓丰犹豫一下问。 王鹏抬眼打量余晓丰,“你知道他做的那些事?” “他给我看过那些录像,问我知不知道。”余晓丰垂下眼睑,低头连吸了两口烟。 “看来只有我不知道啊。”王鹏叹口气。 余晓丰立刻抬起脸说:“其实也没什么,冷冰喜欢你,我喜欢她,她知道她对你的喜欢不会有结果,就选了我。很多人的婚姻都有这情况,挺正常的!陈子风干那行的,疑心病重是自然的,加上和朝平的郎舅关系,估计朝平平时不注意,露出过一些纪记者的事,才会让他有所猜测,不然他也不会说‘还是删了稳妥’的话。” 王鹏抚着前额说:“不谈这事。我是觉得,章沛与何峰原本抱得挺紧,何峰这次躲过一劫,估计连原来跟着章沛、这回没下去的那些人,这下都投靠何峰了,你在那里有点两耳闭塞的味道啊!” 余晓丰尴尬地笑了笑,勉强说:“何峰差点摔个大跟头,应该不会再做出格的事吧?” “难说。”王鹏站起来踱着圈子,“只怕有些事,他想回头,下面跟着他的人也不肯。” 说这话的时候,王鹏忽然想到了自己,觉得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晓丰啊,云江的情况特殊,不适合慢慢来。”王鹏像下了决心似地说,“你是书记,得抓紧把人事问题协调好喽,否则接下去的工作你开展不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余晓丰咬着唇点点头,“您有没有具体的指示给我?” 王鹏摇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也是你的锻炼机会。” “那我有具体设想后再向您汇报?” “县委受市委的直接领导,这些事情尽可能多向老席汇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你的直接领导,要多听听他的指示,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王鹏说。 “我会酌情向席书记汇报的。”余晓丰接道。 王鹏扫了余晓丰一眼,抬手在余晓丰肩上拍了一下道:“晓丰,工作上我们上下级,感情上你是我的兄弟,我信任你!但你一定要记住,东江的一把手是老席,在人事问题的汇报上,你一定不能‘酌情’,这点至关重要。” “我明白了。”余晓丰感激地看着王鹏说。 俩人终于静下来,沉默着喝了一会儿茶,吸着烟,没有声音,但彼此有了解。 余晓丰走前突然想到一事,“对了,前些日子回宁城,遇到石沪生了。” “哦,他还好吧?” “不错,当市委秘书长了,说是省里找赵放谈过,有可能会接替年柏杨。”余晓丰看看王鹏问,“您不再活动活动?这样下去,您是两头都不着岸,反倒让赵放捡了个大便宜!” 王鹏有苦说不出,现在不是他活不活动的事,而是潘荣芳要走,江一山似乎对他的安排有打算,但王鹏又看不透江一山的葫芦里藏了什么药,心里光打鼓,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把云江的工作做好才是正经!” 王鹏送走余晓丰,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再一次向他袭来,让他总觉得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能压下心里时不时涌起的失落。 第576章 不同领导的心思 余晓丰第二天下午就带着报告来市委找席书礼汇报工作,对云江存在的一系列问题作了汇报,重点向席书礼汇报了人事调整的一些想法。{ <[ 席书礼听完汇报后,跳过余晓丰的具体汇报内容问:“跟王市长汇报过了吗?” “还没有。”余晓丰答道,“我想先看看您有什么具体指示,再向市长汇报。” 席书礼打量余晓丰一番后,才点头说:“报告你给王市长也送一份过去,他是你的老领导,你该多听听他的想法,不要就向我汇报,这样不好。” “我会的。”余晓丰说。 “至于云江的人事安排,等我再考虑考虑,与几位书记讨论讨论,听听大家的意见,再给你一些建议,你看怎么样?” “多谢席书记!”余晓丰连忙起身告辞。 下午下班前,席书礼打电话请王鹏过去,谈到了云江老干部要联名上访的问题。 “晓丰回去前来跟我说了这事,”王鹏说,“不知道你具体有什么想法?” “你没有白带晓丰这些年啊,关键时候脑筋挺清楚的。”席书礼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然后才道,“我看,我俩得马上向省委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你说呢?” “可怎么汇报呢?”王鹏讪笑道,“跟省委领导说,云江的老干部们要到省里告我的状?老席,这可不是小孩子闹意气,我是真没法向领导开这个口。” “该说的时候还是要说的,这也是为了云江今后的工作能顺利开展。”席书礼说,“云江的汇报材料还是非常详尽的,我也让人对云江的情况作过具体的了解,与晓丰的汇报高度吻合,所以我说你没有白带他这些年。” 王鹏与席书礼比云江的老干部们还是晚了一步,在他们向潘荣芳汇报云江情况的前一天,潘荣芳、江一山和冯向明已经分别接待了云江的老干部,听他们就王鹏的问题进行反映,并答应在一个月内给出具体的答复。 潘荣芳听完席书礼的汇报后,一脸严肃地看着王鹏问:“你自己有什么想说的?” “潘书记,我相信组织上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王鹏只是淡然地回答。 潘荣芳沉吟一番后说:“你们的情况,省委也有所了解,没有找你们,就是因为省委相信你们在工作中的坚定立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潘荣芳凝视着王鹏,语重心长地说,“王鹏,不要有心理包袱,继续好好地工作!你和书礼都是我看着成长的,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地配合,把云江的工作做好,做踏实!” 王鹏看席书礼一眼,然后又朝着潘荣芳重重点下头,“您放心,我一定会在席书记的领导下,认真踏实地做好工作!” 潘荣芳与王鹏、席书礼的谈话时间很短,离开潘荣芳的办公室,席书礼表示约了施成功,要沟通省文明办到东江考核验收的事情,问王鹏要不要一起去? 王鹏笑道:“你去吧,我看看管省长在不在,正好跟他汇报一下,我们前阵子商量的东江产业结构调整问题。” 二人在楼梯口分了手,王鹏出了省委大楼,去省政府见管国光。 有关东江产业结构调整的问题,是根据运河省十五期间的产业结构调整方向提出来的,东江市委、市政府在过去制订的产业调整试点改革的基础上,反复讨论后形成了更进一步的设想,席书礼、王鹏分别都向省委、省政府领导作过口头汇报,目的是达成一个共识,为接下去东江十五期间产业结构调整规划的出台,奠定基础。 王鹏跟管国光谈完具体设想,管国光也给出了自己的一些意见、建议后,看时间已经不早,就问王鹏:“晚上有没有安排?” “有事您尽管吩咐!”王鹏说。 “也没什么。”管国光笑说,“我有位同学从美国回来,今天晚上请我吃饭,你如果没有安排就跟我一起去吧。” “方便吗?”王鹏马上说。 “我叫你去,怎么会不方便?”管国光说完就打电话让秘书去备车,随即与王鹏一起走出办公室。 上车以后,管国光问王鹏:“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啊?云江的老干部一拨拨地来告状,省委的常委们可是每个人手里都收到告状信了!” “不瞒您说,我和老席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 “哦?找潘老大汇报了?”管国光睨了王鹏一眼,“还是潘老大让你们来汇报的?” “老席听了云江县委的汇报后,决定向省委汇报的。” “这事情涉及到你,怎么他把你一起拖来汇报呢?” “清者自清,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王鹏笑笑。 管国光叹口气道:“席书礼是聪明人,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王鹏不解地看着管国光。 “潘老大要走一事,早就传遍了,你觉得这种情况下,他拉着你向潘老大汇报,意义有多大?”管国光轻摇一下头说:“你真不明白?” 王鹏没接口。 “昨天,江老板特意找我们几个省长开了个吹风会,对你的事想统一下认识。” “领导们是什么意见?”王鹏两个耳朵同时竖了起来。 “江老板的意思是想把你从东江调出来,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管国光颇具意味地看了王鹏一眼,“这事放在省长吹风会上谈,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王鹏脸上的肌肉一时间有些僵硬,勉强笑了笑说:“有比无强吧?” 管国光转过脸正视着王鹏,忽然说:“既然如此,前阵子为什么不争取回宁城?” 王鹏双手搓了一把脸道:“难道,您也认为我应该回宁城?” “相比现在这种情况下从东江调出来,回宁城当然才是上佳选择。”管国光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较之过去与王鹏的亲近,突然脸上多了几分陌生。 “走一步算一步吧。”王鹏的口气颇为无奈。 管国光的同学邱向东在美国从事IT行业,这次回来就是想在国内投资成立一家自己的IT公司,管国光在席间把邱向东引荐给王鹏,请王鹏在东江给邱向东找找机会。 “老领导开口,我当然是要鼎力相助的!”王鹏与邱向东干了杯,热情洋溢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的笑容。 邱向东在席上高谈阔论,大谈自己的宏伟蓝图,并且一再表示,希望可以在东江建一个高新技术园区,他有信心把这个园区打造成中国的硅谷。 王鹏一直陪笑着,既不热烈赞成,又不失应有的礼貌。 吃到一半的时候,王鹏接到一个电话,与管国光打了个招呼,他走到卫生间内接电话。 “施部长,您有什么指示?” 电话是施成功打来的,“王市长,听说你今天是和书礼一起来天水的,怎么不来我这儿坐坐啊?” “施部长,真是不好意思!”王鹏连忙致歉,“来前就与管省长约了汇报工作,所以没能去看您,向您汇报工作,你可千万别怪我啊!” “呵呵,我要是怪你,还会给你打电话?”施成功说,“我是看到书礼,想起你的近况,所以打电话问问你。” “谢谢施部长的关心!”王鹏感激地说,“改天我去看您吧!” “不忙。”施成功道,“王鹏,我是想问问你,对接下去的工作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具体打算?”王鹏一时有些糊涂,眼睛瞟了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疑惑地重复着问了一遍。 “我原本推荐你去宁城接替柏杨的,不过,一来没有跟你本人沟通过,二来常委们都各有想法,尤其是江老板,像是很不赞成你去宁城……” “部长,您这么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 “哎,王鹏,别这么说!”施成功连忙打断道,“现在看来,你再去宁城是不可能了,你自己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我可以帮你再努力一下。” 施成功的主动帮忙,是王鹏完全没有料到的,“部长,不瞒您说,我真是没具体想过。” “那就从现在起好好想想!”施成功说,“王鹏啊,时间不等人,机会更不等人呐!” “谢谢部长!”王鹏真诚地说,“……” 王鹏话说一半,卫生间的门被“砰砰砰”地拍响,“王鹏啊,怎么这么久啊?” 王鹏匆匆与施成功道了再见,一把拉开门,笑着说:“不好意思,领导,打完电话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痛,所以……” “行了,你陪向东继续喝,让我解个手。”管国光说。 王鹏与邱向东一连喝了两杯酒,管国光才从卫生间出来,并且直接指着王鹏说,“王鹏,向东的事,我可就落实在你身上了,你可一定要办好呐!” “邱先生愿意到我们东江投资,兴办高新技术产业,我们是求之不得啊!”王鹏说,“哪天您觉得时间合适,欢迎先到东江来看看,我让招商局的同志陪您在东江好好转转,再作进一步的商议,您看怎么样?” 管国光在王鹏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坐下的同时说:“你留在东江也未必是件坏事。” 如此突兀的一句话,让王鹏不由感到浑身异样。 第577章 书记控权 王鹏回到东江的当天,邱向东就接踵而来,王鹏以东江市政府的名义接待了邱向东,又安排招商局陪同邱向东前往东江各地考察。 席书礼得知后,与王鹏商量,在东江产业结构调整规划中,可以考虑软件产业,以东江的电子产业作依托,在五年内形成一个新兴的软件市场。 王鹏对此不太赞成。他认为,东江已经形成自己特有的产业特色,应该在原有基础上深化提高,IT行业很可能在未来形成趋势,但要想以东江的电子产业作依托抢占市场,王鹏觉得条件不具备。 “怎么会不具备呢?”席书礼不悦地反驳,“如果我们的电子产业真这么糟糕,管省长会把客商介绍给我们东江?外商会不远万里从美国来我们东江考察?” “老席,这是两码事!”王鹏耐心地解释,“整个东江,目前上规模的电子企业只有一家,而且还是从事出口加工业务的,属于产业链最末端的下游企业。其他企业基本都是民间作坊式的加工场所,扶助这些企业展壮大是我们政府应做的努力,但是说到培育一个产业就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了,东江在全国来讲只是一个四线城市,吸引众多高新企业来东江,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再想在一片空白的基础上,只用五年的时间形成一个市场,很容易虎头蛇尾啊!” “你做事谨慎,我是知道的。”席书礼瞥王鹏一眼,“不过,在当前的形势下,我们政府部门要有开拓型的思维,要敢于把步子跨出去,并且要跨大步子,这样才能大步赶上、甚至越其他兄弟城市!王鹏啊,东江这几年,真的是止步不前呐。” 王鹏的胸口像是空秋千高高地晃过,一荡一荡的,不着边际地颤悠着。 邱向东考察结束后,席书礼亲自会见了他,与他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会谈,并设隆重的晚宴招待邱向东。 原定马上要回美国的邱向东,在席书礼的热情接待之下,延长了在东江的逗留时间,与席书礼反复闭门商讨合作计划,并定于一周后与东江签订合作框架协议。 席书礼召集几位书记开吹风会,黄克明大为赞成,王鹏与龙耀扬都沉默以对。 席书礼的做法,早已经在市政府一干人中产生不少微词,王鹏竭力维护席书礼的权威,只是对于这次的合作一直持保留看法。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由于席书礼不喜欢开会的时候抽烟,王鹏与龙耀扬更是憋了烟瘾,整张脸都板得紧紧的,看不到一丝笑容。 “你是市长,政府工作最有言权,说说你的想法吧。”席书礼在长时间的静寂后,点了王鹏的卯。 王鹏的眉心微微一耸,放下手里的协议草稿,咂咂嘴道:“我说三点:一,这么大的土地出让面积,对方的资金能否有充足保证?二,软件园的开**证材料必须提供。三,邱向东作为软件园开商之一,必须承担相应的招商工作,其开结果不应都由政府埋单。” 席书礼兴奋的脸色一下阴了下来,灰蒙蒙的像雨水来临前的天空,“这仅仅是个合作框架协议,目的是先把资金引进来,现在就把条件框死,谁还来我们这里投资?” 龙耀扬看王鹏一眼抢着对席书礼说:“席书记,我觉得,在这方面我们还是要多听听王市长的意见。你刚刚不也说了,政府工作他最有言权!” 席书礼的眼梢耷拉下来,脸庞上浮出一层青色,声音里带着点寒气,“不错,王市长在经济工作方面经验丰富,但近几年工作重点有点走偏,在经济工作上步子也是越迈越小啦。” 王鹏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想不到席书礼会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他咬了咬自己的唇,站起身来说:“你们继续商量,我到外面抽根烟,烟瘾犯了,不抽憋得慌。” “席书记,你这话不客观。”龙耀扬的声音从王鹏背后传来,“王市长这几年在东江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怎么叫‘走偏’呢?你不会忘记,他除了市长,同时还是东江市委副书记吧?” “耀扬,不要急,席书记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把问题扯开去。”黄克明连忙打圆场。 “那我们就事论事!”龙耀扬脾气上来了,“王市长这三条提得应该是一针见血吧?三百多公顷的园区范围,光土地款就是多少?在这个协议里面,仅仅只说到投资总额、合作开,至于资金如何筹措只字未提。而且,高新技术企业不比劳动密集型企业,这么大的园区,我们要引进多少家企业才能让园区运转起来?总不能为了提高招商数字,由人家来赚钱,我们来替他们善后吧?一个园区的开,看似一个文件就能上马,但其中牵涉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席书记不会不知道吧?” “你说的问题当然都是客观存在的,”席书礼板着铁青的脸,大声说,“但是有问题我们就退缩了吗?那还要这许多的政府部门来干什么?难道真的都是放着看的?” 黄克明紧张地看着“噌”一下站起来的龙耀扬,随时提防着席、龙二人当场起争执,心里替龙耀扬暗暗捏了一把汗,眼睛则不时望着办公室的门,希望外面抽烟的王鹏马上回来。 浓重的火药味并没有让龙耀扬完全失去理智,他很清楚自己的未来是捏在席书礼手里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直接的对抗对他来说无疑是政治自杀,所以尽管身体已经作出了激烈的反应,他的嘴里只是冷冷地说:“我们党委的作用,就是监督政府的工作,为政府工作保驾护航。具体的政府工作,我认为还是由政府提出方案,咱们把把关走准大方向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席书记?” 席书礼睥视着龙耀扬,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嘴唇紧抿,目光透着寒气,平时的儒雅之态荡然无存。 “吱呀……”一声,王鹏推门回进来,看沙边站着的三个人,问道:“讨论完了?” 席书礼回过头,冷笑着看王鹏一眼,然后抬腿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用闷雷般的声音说:“不用再讨论了,放常委会上投票吧。” 席书礼放下了栅栏,黄克明推着龙耀扬赶紧离开,王鹏待他们出了门,轻轻关上门,到席书礼对面坐下来,低声问:“老席,你对我工作上是不是有些意见?” 席书礼的眼皮抖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些笑容说:“哪里!工作上意见相左总是有的,既然我们四个人两两对立,那就上会讨论一下嘛。”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说,“省委对这个增补副书记的事,怎么一直就没定论呢?” 王鹏皱皱眉,站起身来,想告辞离开,一转念,还是说,“老席,从本质上,我和你一样欢迎外商来投资。不过,怎么引进资金、引导开、扶持新兴产业,都关系到东江百姓的利益,我还是希望我们能谨慎而为。” 席书礼只是朝他笑笑,没有再说话。 王鹏一路回自己的办公室,只觉得心里堵堵的,脚步也沉得迈不开步子。 才到市委大楼底层,恰恰遇上了邱向东。邱向东热情地与王鹏打招呼、握手,随即便要上楼,王鹏略一迟疑,叫住他,“邱教授,现在有没有时间去我那里坐坐?” 邱向东面上的难色一闪即过,立刻收回脚步,并肩站到王鹏身边说:“王市长亲自邀请,在下理当从命。” 当下,二人一起去了王鹏的办公室。 坐定后,常剑上了茶,王鹏开门见山地说:“刚才,席书记给我看了合作协议的草稿,我有几个地方还想请教邱教授,希望你知无不言啊!” “王市长太客气啦,请讲!”邱向东端起茶杯慢慢地吹着浮沫,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王鹏。 王鹏提的还是在席书礼办公室说的三个问题,口气很委婉,但邱向东脸上的笑马上就僵住了。 沉默良久,邱向东定神放缓脸部肌肉,反问王鹏:“王市长看来是不信任我?” 王鹏摇摇头,笑道:“从个人感情来讲,您是管省长的同学,我当然一百个信得过。但作为一市之长,我得为东江百姓负责,这几个问题我是代表东江老百姓问的。” 邱向东玩味地看了王鹏一阵,呵呵轻笑一阵后说:“难得啊,王市长时时记着老百姓,一定是深受东江百姓爱戴喽?” “不敢有此奢望,只求无愧于心。”王鹏说。 “哈哈哈……”邱向东大笑道,“王市长,您放心,这只是框架协议,还没到您提的那三条放上桌面的时候。我也需要看看你们东江的五年规划里,是不是真有这个软件产业规划,省里是不是能通过你们的规划,不是吗?” 王鹏的心一沉,审视着笑容满面的邱向东,心里竟然满是无奈。 送走邱向东,王鹏就让常剑帮他分别约几位副市长过来,他想再谈谈产业结构调整规划的设想。 第578章 意见冲突 王鹏与黄克明谈话的时候,黄克明感叹道:“软件园是不是列入产业调整规划,还没经过市委市政府讨论,就直接开始列入招商,书记这么做……” 黄克明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大意似乎是说席书礼考虑欠妥,但真正是不是这么想,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不是赞成的吗?”王鹏淡淡地问。 “我能不答应?”黄克明无奈地摇头,“你俩分别是市委、市政府的一把手,席老大开了口,连你这个专搞经济工作的政府一把手都没有明确提出反对,我就更不好说啦。” “请你来,就是想聊聊这个产业结构规划调整,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意见?”王鹏问。 “我听你和老席的,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黄克明笑着说。 王鹏眉毛轻蹙,嘴角一抿道:“讨论的目的就是各抒己见,这样更有利于工作的推进,你说是不是?” 黄克明讪笑着说:“市长,我是政工干部出身,你让我给人做思想工作还行,真要说到经济工作,我是一窍不通。这个常务副市长本身就是赶鸭子上架,我能做的就是按你们的决策和指示,把工作落实下去,督促工作完成。” 黄克明的这种直白,让王鹏深为失望。 几位副市长,除了黄克明什么也没有说,其他几位倒是都说了自己的想法,但也仅仅都是从工作困难的角度来说问题,并没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席书礼倒是在第二天上午就召集常委们开会,讨论与邱向东签订投资协议的事,虽然王鹏、龙耀扬等人依旧坚持,需要邱向东提供相关的可行性论证后,再作进一步的协商,席书礼却一意孤行,在会上强行通过了框架协议的签订。 席书礼指示市委办举办了隆重的签约典礼,又由电视台、报纸共同进行全程报道,场面极为热烈。 当天晚上,王鹏参加完庆祝晚宴回来,坐在房间里看着夜间新闻,席书礼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一番运筹帷幄的奋豪情。 “丁铃铃……” 房间里的电话铃破空打断席书礼的说话声音,王鹏朝屏幕上的席书礼瞥了一眼,走到床头柜前接起电话。 来电话的是管国光,电话那头隐约也传来电视报道的声音,“王鹏,向东和你们东江的协议是签下了,接下去的实施工作,你可要多多上心啊!” “部长,我会做好我该做的工作……” “王鹏,这话我可不爱听!”管国光立刻打断道,“你脾气倔,我是了解的,所以向东跟我说你反对现在签约,我也理解。不过,总算书礼把这事办下来了,也办得很好,你总该把自己接下去的工作做好了吧?” “部长,邱教授要到东江投资,我们肯定是欢迎的。但这么庞大的项目,我们需要进一步的论证,我想您应该也能理解吧?” 王鹏的内心是充满矛盾的,似乎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对手,管国光这次又给他上了一堂课。 “你也别说什么理解不理解,你们那个十五产业结构调整规划,马上不是要报省里了吗?展高新技术产业完全可以作为此次调整的重点,我一定会大力支持你们早日通过这份调整报告。”管国光继续在电话里说。 “谢谢部长的关心!”王鹏说。 才挂了管国光的电话,王鹏就接到江一山的秘书韩水林的电话。 “王市长,您现在有时间吗?省长想跟您说话。” “好的!” “小鹏?” “省长,您好!” “听说你们准备在东江搞一个高新技术园区,主要是进行软件开?”江一山问。 “您已经知道这事啦?” “都上新闻了,你还不想让我知道?” “不瞒省长,这件事,我是持不同看法的。” “哦?” “对。”王鹏说,“东江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民营经济达,规模型企业少之又少,产业层次都不是很高。要展培育高新技术产业不是不可以,但这必须是一个长远规划,五年内想要达成目标那是想一口吞个胖子。” “既然这样,一个五年不行就两个五年嘛。”江一山说。 “问题不仅仅在这里。一个产业的形成将关系到许许多多人的吃饭问题,我们作为政策的制订者,必须要经过认真考察,仔细论证才能让其出台,像现在这样仓促上马,我认为不但是对东江百姓的不负责,也是对我们自身决策的不负责。”王鹏把憋在肚子里有些日子的话一口气说出来,心里一下舒服许多。 “这些话,你没对席书礼说吗?” 王鹏面露赧色,“对不起,省长。我应该一直坚持自己意见。” 江一山沉吟一会儿说:“这也不能怪你,席书礼是一把手,他要是一直坚持,你的工作也很难做。小鹏啊,你和席书礼都是有工作魄力的年轻同志,但有的时候就怕这种魄力转变成自负,那样的危害就大了!” “我明白。” “你在这件事上多花些心思吧,协议既然签了,千万不要最后搞成花花架子,让老百姓骂我们无能还是其次,就怕再造成重大经济损失,那我们这些人可就成罪人啦!” “我一定尽我所能,只是……” “你放心吧,我会最大限度地支持你的工作,你尽管放手去做。” 王鹏握着电话,觉得有一股暖流从身上流过,他不由自主将心里的苦闷说了出来,“省长,您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在东江干下去?” 王鹏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楚说了些什么。 但是,江一山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怎么,心里觉得没底?” 仿佛江一山能看见自己表情一般,王鹏拿着电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越来越让您失望了?” “我也有过你这种迷茫的时候,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江一山说,“小鹏啊,要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国家干部,就必须要经受各种考验,心里压力更是一门必修课啊!不过,你放心,你接下去的工作,我自有安排。” 有江一山最后这句话,王鹏长舒了一口气,但心里随之涌起的,依旧是无止无境的不踏实。 王鹏躺在床上,没有开灯,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烟雾笼罩着他的整个身体,形成一个淡淡的影子。 次日上班,席书礼就让到市府与胡晋沟通当天工作安排的孙冬临,把王鹏请去他的办公室,说是有工作上的事需要商量。 王鹏上午有一个招商会议,急匆匆走进席书礼办公室,进门就问:“一大早找我,有什么重要事情?” “坐下说。”席书礼放下手中的报纸,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热情地说。 王鹏站在桌边,晃下手说:“不坐啦,直接说吧,我马上还有个会要开。” “那我们长话短说吧。”席书礼说,“我们和邱向东的协议是签了,但接下去的工作还很多,尤其是软件园地块的拆迁工作,你得抓紧落实。” “拆迁?”王鹏讶异地看着席书礼。 “对,拆迁!”席书礼也站了起来,朝王鹏指了指走过来说,“拆迁工作早点完成,邱教授的投资才能早点到位,这可是一环套一环的,我们拖不起。这么早请你过来,就是希望你那边抓紧把这个拆迁方案拿出来,尽早落实下去。” 王鹏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道:“老席,我们和邱教授签的是框架协议,并不是说接下去的开一定会施行。我还是那个意见,希望邱教授能先把具体的论证报告和资金证明拿出来。邱教授常年生活在美国,应该比我们更注重契约精神,而不是如此简单草率地对待一个如此大投资的项目。” “王鹏,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席书礼气急地看着王鹏,“邱教授是管省长的同学,有管省长在,你担心资金不到位?退一万步讲,就算邱教授有资金周转不灵的一天,我们自己就不能开,就不能依靠贷款?” “贷款?”王鹏再一次吃惊不已,深吸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席书礼沉声问,“席书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王鹏,只要不违法违纪,贷款又有什么问题?” “这可是上百亿的大项目,仅仅土地就是几十个亿,对方什么凭证都没有拿出来,你就要开始拆迁,你觉得没问题?” “王鹏,你操作过宁城毛衫城这么大的项目,你的魄力都到哪里去啦?就算邱向东的资金最后不能到位,我们把宣传做出去了、梧桐树栽下了,会引不来凤凰吗?” 王鹏震惊地看着席书礼,根本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是真的,“老席,我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王鹏!”席书礼冲着王鹏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这个项目不可能因为你的个人意见停顿下来!” 席书礼狂怒的声音从办公室里盘旋而出,他的新秘书谭家诚从办公室里冲出来,愣愣地看着快步在自己面前经过的王鹏,好半天回不过味来…… 第579章 火烤王市长 一夜间,高新技术园区的开工作一下砸到东江市政府面前,席书礼大会小会再三强调工作的重要性,并直接把该园区定格为省级经济开区,准备上报省委省政府,同时提出在条件成熟后还将申报国家级高新技术开区。? ? ] 利益是最好的永动机。 面对席书礼嘴巴一张,大笔一挥,为各级干部描绘出一个高规格的开区前景,刚刚经历了机构改革的东江各级公务员、事业编工作人员,甚至那些企业编借调的工作人员,一下子又都看到了美好的未来,许多令人向往的岗位似乎正展开笑脸向他们招手。 王鹏那些谨慎、冷静看待高新技术园开的论调,在一片热情高亢的维护声中,被一点一点地淹没,只剩下零零落落,为数不多几个人还苦苦支持着他。 “市长,按照这个拆迁方案,我们下面没法谈啊!” 东江市城市投资集团总经理、原征迁办主任6亮,正愁眉苦脸地坐在王鹏对面大倒苦水,“补偿标准远低于历年各区拆迁标准,违建房又一律不赔偿,失业配套安置、养老政策都没有跟上,我们拿了这些东西去谈,那是要被老百姓骂死的!还有……您看,看这儿……”6亮把文件夹推到王鹏跟前,俯身翻着其中几页文件,“到目前为止,国土、改委的手续都还没有办全,尤其是国土方面,因为市委要申报省级开区,其中很多手续都没有完备,土地计划迟迟批不下来,我们手里什么红头文件都没有,就要上门拆人家房子,市长,我这心里毛啊!” 王鹏到东江工作前,6亮就在征迁办工作,是东江的“老征迁”,工作经验相当丰富。尤其是经历旧城改造以后,他跟着王鹏也学了不少新形势下拆迁工作的有用经验,从政府配套政策中尝到了不少的甜头,认识到只有充分做好失地农民的生活保障工作,才能真正有效地把征迁工作做好。所以,这几年,他对征迁方案中的失业、养老政策极其重视,也促使东江历年来每年都成为运河省征迁工作的先进模范市。 6亮所说的问题,王鹏早已清楚地看到,也召集各部门认真讨论过,但资金始终是最大的问题,尤其是席书礼坚持在2oo2年底前要完成整个园区一半的拆迁工作,资金就更加捉襟见肘,仅用于完成土地补偿和房屋置换都有难度,就更不要说落实其他安置配套政策了。 一直坐在6亮边上的纪凡,看着双眉深锁的王鹏,叹口气说:“要不,先把东江港的资金挪些过来用用?” 王鹏目光一凛,纪凡立刻哆嗦着缩了一下脖子,喃喃道:“席书记提了很多次了,黄书记也早就在会议纪要上签了字,还亲自来问了我几次,我……” 王鹏拿起桌上的烟盒,拔了三支烟出来,扔给纪凡和6亮各一根,自己点了一根,慢慢地吞着烟,心里似油沸一般。 东江的 “财政一支笔”,从他到东江起,就一直是常务副市长承担着,周昌海出事后,这个权力曾一度回到王鹏手里。自从黄克明兼任常务副市长后,席书礼在常委会上小范围调整市长们的工作权限,“财政一支笔”又到了黄克明手里,如果不是纪凡耿直,王鹏目前其实已经处在一种被架空的情形之下。 此刻,连一向不肯低头的纪凡也说出挪用中央资金这样的话来,王鹏心里的难过的确不是任何人都能体会的。 “你的压力我清楚!”王鹏终于看着纪凡说,“但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坐在那个位置上,就一定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还记得吧?” “市长,我知道,但眼下这关难过啊!”纪凡咬牙说,“现在上上下下对高新园区的开一片热衷,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力制动,我想这种热情只会到不被投资企业看好的情况下才会有所冷却。就眼前来说,征迁势在必行,后续配套如果不跟上,老百姓拿过去的一系列拆迁政策一比较,社会矛盾立即就会触,到那个时候,您就会被架在火炭上烤啦!” 王鹏夹着烟的手重重地摆了一下,落下一串的烟灰,他皱着眉抚掉裤腿上烟灰的同时,低着头说:“这样的头开不得,纪凡!” “市长……”6亮也想给纪凡帮腔。 王鹏拍完烟灰抬起头来,扫了纪凡和6亮一眼道:“不要做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这个习惯一旦养成,以后你们的工作不会轻松,只会更加艰难!”他深吸一口气说,“目前的工作有难度,你们的压力很大,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和你们一样着急。但是,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要冷静,不能让我们的工作陷入死循环。这件事,你们容我再想想,看能不能找出办法来,把这个难关跨过去。” 纪凡与6亮对视了一眼说,“那我再拖拖吧。” 6亮没有作声,整张脸都是灰青色的,内心的沉重明白无误地写在他脸上。 王鹏还没有想到可行的办法,席书礼就在高新园区成立仪式上正式宣布,城投集团要每周汇报征迁进度,完不成年度征迁任务的,无论什么岗位一律下岗,要真正实行能者上庸者下的干部制度。 6亮与纪凡更是成了席书礼、黄克明在大会、小会上的批评对象,承受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压力。 元旦前夕,席书礼终于找王鹏商量高新园区的资金问题。 “邱教授的那个合同你看过了?” 邱向东的那份合同,是席书礼终于决定找王鹏讨论高新园区的直接动因。 邱向东跟王鹏说过,先前签的只是框架协议,他也要对整个高新园区作进一步的论证,同时也要确认软件产业是否真的会列入东江新的产业调整规划。 尽管管国光大力推崇将软件产业列入东江新的产业调整规划,但省委、省政府在讨论东江的这份报告时,各级领导提出了众多不同意见,其核心意见与王鹏的想法不谋而合。省政府最终给东江的建议是,软件产业可以作为未来二十年东江扶持的产业,但不适合作为短平快产业进行推进。 与此相对应,东江市委在上报新园区开时,没有再提软件园,而是提出了高新技术园区,省委对这一园区的成立没有提出异议。 邱向东在获知这一结果后,以该园区与框架协议内容相违为由,不同意合作开整个园区,但愿意在园区内单独立项合作开。 作为东江市政府没有完全履行框架协议内容的补偿,邱向东提出的新合作方式,即东江市政府以土地出资、他以技术出资的方式进行合作。 王鹏已经领教过席书礼一意孤行时,那种两耳闭塞的态度,所以对席书礼此时找自己商量的行为,不再像过去那样抱着希望。 席书礼提出问题后,他只是朝席书礼含笑点点头,算是回答。 “那你是什么看法?”席书礼又问。 “你想让我怎么做?”王鹏不答反问。 席书礼愣了一下,随即笑说:“看上去情绪不小啊!” 王鹏也笑了笑说:“哪里,你是一把手,当然你说了算。” “说得我有点目中无人的味道啊!”席书礼话虽如此说,但表情分明显示他认可王鹏这种说法,“如果没什么问题,我看你们就早点把这个投资合同签了,让项目早点落地嘛!” 王鹏右嘴角向上略略一扬,“我们土地出资,邱教授技术出资,项目落地的钱谁来掏?” “银行啊!”席书礼笑道,“你老弟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土地抵押给银行,启动资金不就来了?” “商业银行的行长们一个个是人精,这样的项目,要他们掏出钱来,一个字——难!”王鹏说。 “难才找你啊!”席书礼道,“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贷款问题。” “哦?”王鹏乜视着席书礼,掂量着话里的份量。 “不光是和邱教授合作的项目要找银行,还有高新园区的开,也需要找银行!”席书礼正视王鹏,“纪凡那个死脑筋,硬是抱着中央的资金不肯撒手,6亮呢,又整天嚷嚷着就业安置、养老安置,这些钱天上不会掉下来,项目没有招来足够多的投资商前,不依靠银行资金,怎么运转下去?” “土地手续没有下来,银行是不会贷的。”王鹏直接指出席书礼这个想法中的关键问题。 “那你们政府就想办法,抓紧把手续办下来啊!”席书礼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门,“你亲自出面跟银行谈,他们应该会同意相关手续先欠欠吧?” 王鹏的两道眉毛一下拧到了一起,第一次现,“行政秩序”在席书礼眼中形同无物。 他没有出声,既不想答应席书礼,也不想再与席书礼当面起冲突,但他一时又找不到切实可行的办法,来解当下的困局。 纪凡说王鹏会被架在火炭上烤,这一刻,他确实已经感到有熊熊的火焰在屁股底下燃烧,那股灼人的力量,令他周身汗涔涔的。 第580章 东江的梧桐树 元旦假期王鹏值班,没有回宁城,莫扶桑带了换洗的衣物来看他,他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立刻引起莫扶桑的注意。 王鹏简略地说了高新技术园的问题,莫扶桑却完全跳出这个问题的框架,说:“你还没明白啊,席书礼和黄克明这是逼你走呢!” 女人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总是让王鹏有啼笑皆非的感觉,但内心里他又隐隐认同着莫扶桑的说法。 “还有,省里为什么明知你们现在四个书记的局面是非常不合适的,却迟迟没有同意你们再增设一位副书记的要求?” “现在全国都在搞机构改革,省里当然有顾虑。” “得了吧。”莫扶桑不屑地说,“除了拿掉一名不合适外,调走一位难道不是选择?省里的这种不明确态度,恰恰正好是给大家一个暗示,调你走是迟早的事!否则,我不认为黄克明能当这个常务副市长。” “你觉得,黄克明就是等着接班的?” “这还用问?”莫扶桑斜了王鹏一眼,“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明显的情况都想不明白?” 王鹏讪笑着没答腔,不是他没想过,而是他对去向一直没底。 “反正你走是早晚的事,他们爱怎么折腾都是他们的事,你何必在里头死撑着?”莫扶桑继续说,“连纪凡都想明白了,要把头低下来,你还偏偏不让人家低这个头,你小心别害得纪凡今后在东江日子难过!” “你这是什么话!”王鹏横莫扶桑一眼,“原则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向权力低头。” “那你倒是说说,你想到什么高招解围?”莫扶桑也不示弱,“席书礼摆明了利用机构改革和高新园区编制,在人事问题上打一巴掌给颗甜枣,以此快树立自己的威望,同时想借用高新园区的成立,在短时间内取得政绩,为进一步升迁做准备。你在这种时候还不合时宜地挡人家的道,这不是存心给你自己栽刺吗?你俩原来是多好的关系啊!” 王鹏长叹一声说:“不是我要挡他的道,而是我不愿意看到东江辛苦打开的局面,最终又回到老路上去。”他的脸上现出难过的神情,“如果一切最终打回原型,那么我到东江这些年,完全是毫无意义啊!” 莫扶桑一下愣在当场。 “不错,我可以拍拍屁股,保着自己的乌纱帽离开东江,与现在在位的每个人都你好我好大家好地告别。”王鹏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莫扶桑,“但是,我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东江老百姓这些年来对政府、对我建立起来的信任吗?我告诉你,不能!” “你是要逆水行舟啊!”莫扶桑走到王鹏身边,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慢慢拨弄着他浓密的头,“里面都长了这么多白头了,你这不是逼你自己吗?” 王鹏轻轻拉下莫扶桑的手,放在腮边,笑笑说:“别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你呀!”莫扶桑心疼地环住他的脖子,不再劝阻。 元旦过后,王鹏连着召开几个会议,就高新园区的土地问题、资金问题、招商问题进一步落实工作,其中的重点落在招商工作的推进上,第一次把招商工作引向所有机关单位的在职干部,出台了谁引资谁拿奖金的激励政策。 在招商条件的设定上,王鹏提出了一个让许多人都不太愿意理解的条件——进园区投资的企业必须预留企业1o%的岗位给当地失地农民。此外,他还提出,借鉴南方特区先进经验,由园区管委会出面牵头,帮助园区所在地块的原村委,共同设立物业公司,安排失地的低学历农民就业,负责园区内的物业管理工作……等等一系列,针对此次征迁的新举措。 王鹏的一系列主张,在有各相关部局一把手参加的市长办公会上就引了热烈的讨论,说好说坏的都有。 像6亮这样直接面对群众,搞基层工作的干部,大都很赞成王鹏的提议,认为这样的做法是解决老百姓的后顾之忧,更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像黄克明这样长期坐在办公室,靠文件、政策、法律说话的干部,则不看好王鹏的提议,认为这是给自己找麻烦,还不如一刀切来得爽气直接。 政府办公会议上通过后的新一轮征迁方案,拿到常委会上,又造成了新一轮的冲击。席书礼第一个下定义,“我们有必要把工作搞得这么复杂吗?国家对于土地征迁有法律,省里也有具体的法规,就是我们东江,过去也有一系列的地方政策,有没有必要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增加基层干部的工作量?” 王鹏这一次没有再跟席书礼打太极,而是针锋相对,“对老百姓实实在在有利的事情,怎么到了我们嘴里就成了花架子?高新园区的项目,从设想到上马,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就决定了几百亿资金、几百公顷土地的开,却从头到尾都不肯正视项目论证中提到的远景产出预期,这样的问题,我们又该如何来认定?” “王市长!”席书礼恼怒地大喝道,“高新园区是通过省里批复的项目,今天我们没必要再来听你说一遍自己的个人意见!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政府的征迁方案,不要把问题扯远了!” “好啊,那我们就事论事。”王鹏说,“老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是生存!我们征用了土地,再搞个一刀切,由他们自生自灭,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由此可能引的社会问题?” 黄克明打着哈哈道:“这毕竟只是你的猜想嘛,并不一定会生啊!再说了,农民普遍文化程度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让他们到高新园区的企业工作,他们能干什么?就算是那个什么物业公司,要管理的是整个园区的物业,以他们的素质,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农民是什么人群?文化程度低是他们生来愿意,又或者还有一定的社会因素?”王鹏诘问道,“就算他们普遍文化程度低,但他们普遍有一颗善良的心!只要心正,企业完全可以提升他们的职业素养,我们凭什么把他们一棍子打死,并以此为据不为他们创造就业的机会?” 黄克明被王鹏当着众人驳斥,面上觉得挂不住,当即又道:“就算是这样,把这作为招商条件,哪个企业还愿意来高新园区当冤大头?王市长,请不要忘记,商人趋利,他们不会那么好心愿意承担社会责任!” 王鹏不由冷笑起来,“黄书记真的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啊!以你前后对农民、商人的分析,这社会还剩下多少有素质的人呢?” “你!”黄克明面红耳赤地瞪着王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王鹏根本不理会黄克明的表情,从自己的笔记本底下,抽出一叠文本递给孙冬临,让他分给大家看,“这些意向书上面,投资商都已经盖了章,每份意向书的后面都附有他们盖章签字的承诺书。大家可以看看,是不是有企业愿意承担社会责任?我为什么提议要所有的机关干部都动起来,一起参与到招商工作中来?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人有黄书记那样的想法。我们自己如果不能先认同这些先决条件,又怎么去招商,怎么吸引资金入驻?面铺得广了,我相信咱们国家这么大,一定会有认同我们的商人、企业,愿意和我们一起在赚钱的同时承担社会责任!” 席书礼翻看着孙冬临递过来的意向书,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这些是元旦假期后,莫扶桑动自己的同学、校友,替东江找来的六家企业签订的投资意向书。这些企业均是近年通过自主研在国内取得了专利的企业,四家为老牌国企,两家为新兴企业。最为关键的是,在这六份意向书中,每一家都承诺建设资金一次到位,两年内确保项目上马运行。四家国企还提供了项目计划书,预计在项目上马后,可为东江当地解决总计约四千个岗位的就业机会。 席书礼看完后,一言不地将意向书传给其他人。 黄克明看后惊异地扫王鹏一眼,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能一下子招来六家企业,看来是得益于王市长新出台的奖励政策喽,不知道是我们东江哪位招商高手藏了一手,早不签晚不签,有了新政策就签了呢?” 王鹏笑笑说:“黄书记想多啦!这几家企业都是主动找上门来的,我们不需要为谁支付招商奖金。” 席书礼听到这话,立刻一改阴郁,微笑着看向王鹏说:“这样看来,我们的高新园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并非你过去强调的那样招商艰难啊!” 王鹏没有得理不饶人的打算,明知席书礼话中有话,他还是装糊涂退一步说:“那是因为市委的招商优惠政策定得好!书记不是说过吗?家有梧桐树,凤凰自然来。” 席书礼立即哈哈笑道,“是啊,梧桐引凤凰!既然已有六家企业为我们证明,设就业先决条件是可行的,那我个人对征迁方案就没什么意见了。大家看看,还有什么想说的,就抓紧提出来,如果没有的话,大家就举手通过。” 会议室里,立即在席书礼的带头下,齐刷刷地举起一只只手掌…… 第581章 不起眼的打击 尽管王鹏为高新园区的征迁争取了一系列政策,但征迁补偿的巨大缺口依然是摆在6亮等人面前的最大问题。[[〈 王鹏召集土管、城建等各部门开会时,谈唯文小心翼翼地提了一个建议。 “市长,南方这几年财政之所以快增长,其中很大一个因素就是土地出让。眼下,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搞开却没有足够的资金,为什么就不能在土地上动动脑筋呢?” 谈唯文话音刚落,大家就看到王鹏的双眉又标志性地蹙了起来,都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嘴巴不敢接下去说话。 王鹏这时想到的,是多年前在曲柳,他与陈东江说起的土地政策。谈唯文说的现象,他这两年到南方考察学习时,早就已经留意到,并且深为土地财政在南方的快展势头所惊讶,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谈唯文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王鹏一直不说话,令会议室内的气氛显得很压抑,国土局局长潘剑锋仗着胆子,小声开口:“唯文提的建议不失为一条路啊,市长。而且,我觉得,高新园区的规划可以做一些修改。” 王鹏把目光投向潘剑锋,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就是让潘剑锋把话说完。 潘剑锋仿佛受到鼓励,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说:“以高新园区的规划定位,区内的土地目前8o%都是工业用地,另有2o%的办公用地,用地性质相对单一。区内所有的土地出让价格都只维持在十几二十万一亩上下的水平上,国家返回给市财政的土地出让金相对而言,比商业用地、住宅用地相应就要低许多,但征地补偿的支出两相比较却是相近的,财政压力大就在所难免。” 谈唯文插道:“你的意思是,在区内划出一部分商业用地?” “不止。”潘剑锋说,“三百多公顷的园区,如果真像席书记所说,将来还要再报国家级开区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纪凡听到有办法解决钱的问题,立刻来了兴趣,催促潘剑锋说:“不要卖关子,直接点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从我们目前引进的十来家企业看,清一色是来自外地的企业,即使他们只派高级管理人员过来,其他员工在东江招用,也还是要解决住宿等生活问题。而对于技术型企业的员工来说,大都不喜欢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上下班途中,就近解决住宿问题肯定是他们的上佳选择。所以,我的想法是,为什么不在园区内辟出一个区域开商住,解决这一需求的同时,增加我们的财政收入?”潘剑锋越说声音越响,到最后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兴奋。 谈唯文听完也有些兴奋,一拍桌子说:“我看可以考虑!前些日子,我带队去沪城考察,浦城新区就是一个现代化的综合园区,我们确实可以借鉴学习,来个浓缩版的。” 走到这一步,王鹏虽然觉得靠卖土地来解决问题,决不是政府的长远之计,但眼下他确实也是无力为继,要想不让高新园区最后成为一个被抛荒的区块,潘剑锋的建议也只能估且一用了。 就在王鹏致力于怎样盘活高新园区的开资金时,席书礼、黄克明又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高新园区获得省委批复通过时,省委同时下达了对黄克明的任命,由其兼任高新园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 黄克明以管委会的名义,向市委申请成立高新园区开投资有限公司。 席书礼、黄克明那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就是在高新开公司成立后,在还不具备相应征迁资格的情况下,直接在机关年度总结大会上,由席书礼直接宣布,东江城投不再负责高新园区的所有征迁工作,改由高新开公司接手。 会议结束时,王鹏铁青着脸,一言不地直接走出市委礼堂。 姜朝平从后面追上王鹏,和常剑一左一右陪着王鹏回到办公室。 等常剑帮王鹏和姜朝平都泡了茶,走出办公室关上门,姜朝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轻轻推到王鹏面前。 刚低头点完烟的王鹏,乍看到姜朝平推过来的信封,脸色更加黑得像炭底一般,目光锋利地刺到姜朝平脸上,狠狠地盯着他。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姜朝平接触到王鹏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激灵。他努力镇定着情绪,双手在大腿上绞了又绞才说:“你别误会,这里面不是钱!” “那是什么?”王鹏目光中的狠厉明显隐退,代之而起的是浓重的疑惑。 “我……我……” 姜朝平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让王鹏心头的疑虑更甚,当即将手里的烟搁在烟缸上,一把拿起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展开,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 “你要辞职?” 姜朝平不敢与王鹏对视,直接弯下脖子,留给王鹏一个压得低低的黑脑袋,低沉的声音就从那个脑袋之下,慢慢地飘上来,“我和子兰都想回宁城。” 王鹏的手里那张薄薄的纸,仿如千斤重锤挂在他的腕上,他无力地松开手,任由那张纸跌落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低声说:“对不起,朝平,把你从宁城带出来,却不能让你有一番好的作为!” “不是!”姜朝平闻言猛地抬起低垂的头,“你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我自己一度走偏,你所承受的压力就算不能全部消除,至少也可以少一分吧。我只不过是累了,觉得老这么斗来斗去的,太没意思,还不如下海做点生意,就算在外看人脸色,对内至少能自己说了算,不像现在这样,里外都得提防,睡觉都不安稳。” “干一行怨一行这话,对我们这些人也是适用的,辞职不见得是上佳选择。”王鹏低声说这话的时候,想起那次因陈子风做的那些事,内心受到强烈冲击的他,也曾与莫扶桑说过要辞职的话,此刻面对姜朝平,他却觉得极为不舍。 他从腿上捡起那封辞职报告,轻轻地折好,重新塞回信封,然后推回姜朝平面前,“我希望你收回去。” “市长,这是我慎重考虑以后做的决定,不是冲动之举!”姜朝平迎着王鹏的目光,没有去拿那只信封。 王鹏勉强笑了笑说:“你就当我自私吧,现阶段,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合适。” 姜朝平怔怔地看着王鹏,嘴张了张,没把话说出来,旋即又低下了头。 王鹏重新拿起烟缸上已经挂了长长烟灰的香烟,弹掉烟灰举起来放到唇边,慢慢地啜了一口,一下把烟吞进肚子里。他的肠胃仿佛也染上了情绪,那口烟扎得他一阵痉挛,反胃的感觉令他一阵狂咳,眼泪鼻涕一起涌了上来。 姜朝平慌忙站起来,拿起王鹏的杯子,打开杯盖递过去。 王鹏扔下烟,接了杯子喝了两口水,依旧止不住连咳了一阵,五六分钟后才渐渐止住,他一边用纸巾抹着眼睛、鼻子,一边感叹着说,“恐怕是真要戒烟了,最近一直都是不抽难受,抽了更难受。” 姜朝平默默地帮他又去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右手边,然后回到原来坐的位置,缓缓拿起那个信封放回自己的包里,低声说:“你在东江一天,我就再干一天,哪天你离开了,我再辞职。” 说完,姜朝平拖着两条腿,带着一背脊的沉重,离开王鹏的办公室。 接二连三看似不起眼的打击,让王鹏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经常整晚睡不着觉,人一下子消瘦许多。 春节前夕,席书礼、王鹏一起带队进京,给在京的东江籍领导拜年。 王鹏借此机会,去给李震川等人一一拜了年。王帅虽然已去西南任职,但王鹏还是代表家人去给齐大海夫妇拜年,齐大海见到身形消瘦、白了半边头的王鹏大为吃惊。 “是不是工作压力很大啊?”齐大海在自己的书房关心地询问王鹏。 “说没压力肯定是假的。”王鹏笑道,“不过,这应该也是个人体质关系吧,我自己感觉精神不错。” “找时间去检查检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万别不当回事!” “我会的。” “年后,我们部里的考察小组就要去运河了,可能是由我带队。”齐大海忽然说。 王鹏眼睛一亮,“不知道到时能不能抽时间去东江转转?” “东江就不必了。”齐大海说,“我找时间去看看你母亲吧。” “我回去一定转告阿妈。” 齐大海点点头,又说:“这段时间,你一定要比过去更谨慎工作,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啊!” 王鹏的心脏像是突然漏跳了一拍,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齐大海,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齐大海看着王鹏的表情不由笑起来,“真的是谁也不能在这种事情上保持淡然啊!” 王鹏猛咽了一口口水,不好意思地笑笑才说:“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齐大海满意地点头说:“年后,运河省委组织部应该就会找你谈话,不出意外的话,两会前,你就要到天水市政府报到,就任市长。”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王鹏兴奋莫名,当晚就拖着东子和回国探亲的吴双杰去酒吧喝酒。 第582章 乐极生悲 齐大海给王鹏透露的消息,是王鹏近两年来最盼望听到的消息,在经历最初的狂喜与激动之后,他并没有在东子、吴双杰面前谈论起此事,但整个人却重新焕出一种不可扼制的光彩。{〔〈 人们常说,对于官场人物来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即便像王鹏这样知道有所坚守的官员,也是逃不过这条俗得不能再俗的定律。席书礼上任以后给他带来的,那些口不能言的打击,终于在即将出现的希望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王鹏坐在灯光晃动、刺得人眼晕的酒吧内,一瓶接一瓶喝着啤酒,心头的亢奋久久不能散去。 吴双杰一手搂着一名穿着暴露的长美女,一手搭在东子的肩上,用下巴指了指王鹏,戏谑地说:“瞧瞧,这家伙一晚上喝了这么多酒,又一直笑得这么风骚,是不是又搭上哪个美娇娘了?” 东子连忙用手肘撞了吴双杰一下,“你以为个个像你,活得潇洒自在?” “得了吧,你和我半斤八两。”吴双杰笑道,“大市长,都憋一晚上了,你就不怕自己的小心脏受不了,‘啪’一声爆了?” 王鹏斜他一眼道:“别冷落了美女!” “切!瞧这人,拉我们出来喝酒,也不分享开心的事,这不是存心耍我们吗?”吴双杰一边摸着长美女的脸,一边还在假装不满地抱怨。 “那就憋死你!”东子踢了他一脚。 “宝贝,我要憋死了,你会不会救我啊?”吴双杰突然转过头,涎着脸凑到长美女嘴边问,惹来那女人一阵浪笑。 王鹏摇摇头,继续喝着酒。 东子最大特点就是好奇心不重,但这不代表他不关心王鹏,事实恰恰在于他对王鹏相当了解。因而,在王鹏喝完一打啤酒后,他小声凑在王鹏耳边说:“我猜呐,你要升官了。” 王鹏睁着醉醺醺的眼,推开东子的脸,只笑不答。 三人直喝到酒吧打烊,才东倒西歪地离开,吴双杰带着美女去酒店,王鹏跟东子喝得太多,干脆也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王鹏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他敲着自己的脑袋,想到白天还有一场联谊活动,他一骨碌爬起来,三下五除二穿了衣服匆匆洗漱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却现手机没电了。 他推醒东子,“我打个电话就先走了,今天还好多事,回头有空联系。” 东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咕哝着翻个身又睡着了。 王鹏拿起座机拨打常剑的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常剑急切地咋呼起来:“市长,你总算打电话来了,出大事啦!” 王鹏只觉得头皮一阵麻,强自镇定道:“慢点说,什么事?” “高新园区拆迁死了两个人,伤了六个。”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通知我?”王鹏觉得背上冷气直冒,握着电话的手也哆嗦起来。 “我打了你一晚上的手机,可你不接啊!”常剑委屈地说。 王鹏抬手猛拍自己的前额,凉意逐渐透遍全身,隐约听到常剑在电话那头说,“找不到你,席书记已经把在京的所有活动全部取消,带其他人先回东江了。您现在在哪里?我马上来接您,机票已经买好了。” 王鹏把酒店地址告诉常剑,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呆呆地出神。 东子已经被王鹏刚刚大声的说话吵醒,看到王鹏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明白出事了,酒意立即全消,一下坐起来转到王鹏身边坐下,急急地问:“出事了?” 王鹏茫然地转过头,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两下,露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严重?” “应该会……”王鹏的话有一半噎在喉咙口,他的眼前掠过昨天齐大海殷切的嘱咐,便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眼,酸涩之感直冲他的鼻尖。 常剑在二十分钟后走进房间,跟东子简略地讲了事情经过,东子也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王鹏。 去机场的路上,常剑轻声嘟囔,“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倒霉事全赶一块去了!” 步进候机厅后,王鹏从行李箱取出备用手机电池,打开手机,直接给潘荣芳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潘荣芳的秘书,称潘书记现在正在听取东江席书记的汇报,没时间接王鹏的电话。 王鹏挂了电话呆站了几秒钟,又开始拨打江一山的电话,江一山本人接的电话,劈头就把王鹏大骂一顿,最后说:“你给我马上滚回东江做好善后工作,其他的事回头再跟你算!” 王鹏仰头长透了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大衣的口袋,铃声忽然就大作起来,他重新掏出手机接起来,黄克明焦急的声音立刻冲击着他的耳膜:“市长,总算打通你电话啦!” “情况怎么样?” “你知道啦?” “具体讲一下吧。” “是这样。按市委布置的征迁任务,高新开公司在年底前,对几家钉子户申请进行强拆,昨天是到期拆除的日子,高新开公司和城管分局、公安分局的人都去了现场,其中有一家在现场点了煤气瓶,不但把自己炸死了,还炸死了一名城管,炸伤了六名执法人员……” “现在是什么情况?”王鹏中途打断黄克明问。 “情况有些复杂。”黄克明犹豫着说,“公安局逮捕了和当事人一起抗法的家属,结果整个乡的人把公安分局给堵了,要公安局放人。公安、城管因为有人死的死、伤的伤,内部情绪也相当激烈,坚决不肯放人,死伤者家属也到市委要说法,说是因公殉职,要求严惩抗法人员……” 王鹏听到这里,抡起拳头一拳砸在边上的柱子上,牙关咬得咯咯直响,冲着手机就骂道:“简直是无法无天!” 常剑吓得脸色白,慌张地看看四周,又看看东子,不知道怎么办。 东子拍拍王鹏的肩膀劝道:“急也没有用,冷静下来才能应对。” 王鹏转过头看着常剑问:“你知道他们昨天一晚都采取了哪些措施?” “这……”常剑刚刚见王鹏大雷霆,一时间吓得不敢把昨晚让夏晓阳了解的情况告诉王鹏。 “快说!”王鹏焦躁地喝道。 “晓阳说,公安分局抓了不少人,要以谋杀定罪。园区所在的三阳乡村民都支持那家拆迁户,去做工作的乡干部都挨了打。黄书记昨晚打了不少电话来要请示怎么处理,找不到你就找了席书记,不过席书记好像没有明确指示,听说只是让黄书记先顶着,等你回去再处理。席书记先是说回东江,但后来孙秘书长在机场打电话给我,说书记一个人去了天水,其他人都回东江待命。” 东子倒吸一口冷气插道:“这是任由事态扩大啊!” 王鹏紧捏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目光中满是怒意。 乍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满腔都是愧疚,懊恼自己出去喝酒,没有第一时间接起常剑的电话。但是,当听到接下去的事态展时,他的心里除了愤怒就是满腔的悲哀,为那些一心想着推卸责任,逃避责任的人悲哀,更为这种人的大范围存在而悲哀。 东子不放心王鹏的状态,非要去补了一张机票,陪王鹏一起回东江。 在天水机场下了飞机,王鹏一行走出航站楼,不但看到了夏晓阳,还看到了江一山的秘书韩水林。 “韩秘?”王鹏快步上前与韩水林握了手。 韩水林一脸忧虑地看着王鹏说:“常委们开了一上午会了,估计下午还要开,你回去处理这事的时候,可一定要慎之又慎!” “领导有没有具体的指示?”王鹏话一出口就后悔,再看韩水林看自己的奇怪眼神,他立刻摇手说,“我明白。” 韩水林这才叹息一声说:“我也没想到,老板会让我来机场看看你。” 韩水林先行离开后,东子突然对王鹏说:“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无非是多一个浪头而已,浪头过去,海面总会平静的。” 王鹏心里一暖,朝东子点点头,“放心,我能承受。” “那我不陪你去东江了,你保重。”东子说。 王鹏感激地在东子肩上捏了一把,转身上了车。 他很清楚东子留在天水的用意,尽管在他看来,现在做什么都对他未来的前途于事无补,但他内心依旧感激东子这份不用言明的心意。 奥迪飞行驶在天水到东江的高公路上,天色灰蒙蒙的,空气阴冷,西北风撞击着车窗玻璃,出一阵阵呜咽声。 王鹏无暇再顾及自己的前途命运,听夏晓阳详细述说着这两天在东江生的一切,常剑代替夏晓阳全神贯注地开着车,车厢内的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还听说一个消息,因为急着来天水接您,还来不及查证。”夏晓阳最后说。 “什么消息?”王鹏闭着眼问。 “三阳乡的人联合请了一名律师,正在收集高新园区违法拆迁的相关证据。”夏晓阳看着王鹏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他一说完,王鹏刷地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第583章 阴霾 夏晓阳回视着王鹏,低声说:“这是我出门前才得到的消息,您当时已经上了飞机,联系不上。{[ 〈((〔〔({< ” 王鹏的牙关咬得紧紧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到隐隐的生疼。 这起强拆事件,一旦上升到法律层面,东江市政府因为土地、拆迁手续都不完备,铁定会败诉。哪怕现在出面造成直接冲突的是高新开公司,但整个征迁工作的上层领导始终是东江市政府,王鹏作为一市之长将责无旁贷。 “市长,你看我们,是不是先转回天水?”开车的常剑放慢了车问。 王鹏与后视镜中的常剑对视了一两秒,幽幽叹口气说:“不用了,抓紧回东江吧,你开快点,注意安全。” 常剑忧心忡忡地通过后视镜扫了王鹏身边的夏晓阳一眼,立刻把目光投向前方,全神贯注留意着周围的路况,加大油门提高车向东江飞奔而去。 下午四点十分,王鹏走进市委二号会议室,黄克明、龙耀扬、孙冬临和蔡光凯、谈唯文、潘剑锋、高新园区公安分局局长王冬海、高新园区城管分局局长余志坚、高新开公司征迁部主任付伟明等人都早已等候在那里,看到王鹏带着常剑走进会议室,除了黄克明和龙耀扬,其他人都不安地站了起来,嘴里不约而同地嗫嚅着。 王鹏在椭圆型会议桌前站定,目光扫过众人后落在黄克明脸上问:“6亮呢?” 黄克明愣了一下说:“这事6亮不用参加吧?” “打电话把他叫来!”王鹏转过头吩咐站在自己身后的常剑,再不看黄克明一眼。 常剑去门外给6亮打电话,王鹏坐下来,抬起手臂指着付伟明道:“你把事情的起因给我仔细说一下。” 付伟明偷偷看了黄克明一眼,连吞了几口口水后,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这……,点煤气瓶的死者叫孙木根,六年前老婆与他离了婚,带着女儿去了外地,他一个人在自家楼下开个小店、种点粮食蔬菜生活。拆迁开始后,以他一个人的补偿安置标准,要置换同等面积的房子,需要拿出十万多现钱,他一直不同意,要求把女儿的户口也算上,一楼开的小店要按商铺补偿他差价,城投集团一直没跟他谈下来。所以,这次强拆我们把他家也报了上去,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 付伟明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王鹏咄咄逼人的目光。 王鹏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在申报强拆前,你们跟他接触过吗?” “没……啊,有,有!”付伟明有点语无伦次,“其实,城投原来就与他接触过许多次了……” 王鹏没有再听付伟明说下去,而是把目光转向蔡光凯,“死伤者家属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蔡光凯立刻说:“孙木根的女儿、女婿、侄儿都还在拘留所,城管局牺牲的蒋传亮家属一直都守在信访局不肯离开……” 王鹏一扬手打断蔡光凯,“立刻把孙木根的家属释放了,克明带人亲自上门去慰问。蒋传亮家属的工作由你和余志坚亲自去做,抚恤金、家属工作落实全部要抓紧,‘牺牲’二字暂时慎用……” “三阳村的人现在像疯了一样,我带人上门去慰问,怎么回答他们?”黄克明不等王鹏说完就很不满地插道,“再说了,蒋传亮的情况如果不按因公殉职处理,以后谁还敢冲在前面去搞强拆?” 王鹏冰冷的目光立时划到黄克明脸上,“黄书记是政工干部出身,如果连你都不知道如何做思想工作,谁更胜任?蒋传亮的意外身亡,我比你更感到心痛与悲哀!你知道为什么?”王鹏转过脸,犀利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个人,“因为,我们明知所有手续都不具备,却启动国家机器,去对手无寸铁的群众赖以生活的房屋实施强拆,蒋传亮绝对是我们行政违法的牺牲品!”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王鹏脸上,都不敢相信王鹏会下这么一个谁都不肯正视的结论。 黄克明轻咳两声说:“王市长,你这话说得危言耸听了吧?现在哪个城市不是这么搞的?不这么搞,度、效益能上来?我们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撞上孙木根这种顽固不化、不要命的人!” “啪!”王鹏手边的茶杯被他狠狠地掷在地上,“黄克明,你混账!” “我怎么混帐了,啊?你倒是说说看啊!”黄克明不甘示弱猛地站起来,指着王鹏怒目而视,“王鹏,别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是第一时间赶回来,连手机都关了,你能拿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吗?我混账,你就不混?少拿市长的架子来压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王鹏怒极,强自连吸了几口气道:“不错,我昨晚是没有第一时间接到电话,耽误了回来的时间,这是我的错,我绝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愿意接受组织上任何处分!但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善后处理,怎么才能将事件引起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让死者都可以安息,让活人可以平静下来生活!” 龙耀扬站起来拉黄克明一把,劝道:“克明,坐下来好好说。市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三阳村的人如果真跟我们打官司,我们赢不了。” 黄克明屁股是沾上了座椅,嘴巴里说出来的话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政府打官司会输?老龙,你开玩笑吧!他们要告就让他们去告嘛,最多我们跟省里打打招呼,早点让我们把手续办了,反正是迟早的事,省里应该也不会希望东江栽在这件事上,传出去省领导也不好看!” 黄克明赤*裸*裸的绑架逻辑,让王鹏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生命在黄克明眼里竟然根本不屑一提,他关心的只是如何把事情遮掩起来,将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王鹏的目光里,慢慢聚起寒光。 龙耀扬似乎意识到再劝黄克明也是多余的,因而清清嗓子对王鹏说:“这样吧,我带人去慰问孙木根的家属。就是万一谈及补偿方面的事,这个尺度怎么把握?” “他们应该不会亲自与你谈这些东西了,”王鹏说,“律师应该会替他们出面。你们分头抓紧先去吧,随时保持联络……” “市长,各位领导!”6亮这时走进会议室,向大家打招呼。 “来得正好,快坐下。”王鹏向6亮招了招手,又回头对谈唯文说,“把你们法制办的人也叫来。” 孙冬临连忙插了一句:“徐律师也在赶过来。” 孙冬临说的徐律师,是东江市政府法律顾问徐华庭。 王鹏也正有此意,听孙冬临说徐华庭正在赶来,便朝孙冬临看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过去!”龙耀扬当先站了起来,起先被王鹏点到的人,除了黄克明纷纷起身离开,各自去做安抚工作。 王鹏召集剩下的人坐近一些,然后直接让6亮说说对于善后处理的具体想法。 徐华庭来了以后,对照所有的材料,提出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和解。 由于事关人命,会议一直开得很沉重,参加会议的人连晚饭都是在会议室吃的,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席书礼走进会议室,带来了省委的明确指示。 “……省委认为,这是一起恶**件,为挽回政府在群众中的不良影响,必须要对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此外,东江市政府在高新园区的开过程中,工作严重失当,政府班子成员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省委要求我们市委讨论后,上报对相关领导的处理决定。” 席书礼面无表情地说完省委的指示,然后问王鹏:“王鹏同志,你对省委的指示有什么想法?” “无条件服从省委指示。”王鹏暗青色的脸上同样没有一丝表情。 孙冬临小声问:“那……刚刚讨论的处理方案,是不是要打成纪要,马上落实?” 席书礼点点头说:“抓紧处理,越快越好,省委省政府对此事都高度关注,省领导的电话24小时开机等我们汇报!” 席书礼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王鹏,那一句“24小时开机”,他相信能刺痛王鹏的神经。 龙耀扬的电话恰在此时打了进来,他和同去的一行人,被三阳村的村民扣下了,村民们要求当场解决问题,如果龙耀扬做不了主,就让做得了主的领导出面。 王鹏把龙耀扬的话转告给席书礼,正想说亲自去一趟,席书礼已经站起来,指了指黄克明说:“王市长和6亮留下后援,克明,你和其他人马上跟我一起去三阳村,我们争取当场把问题解决了。” 王鹏的嘴张了张,终于没把话说出来。 黄克明朝王鹏冷冷地笑了笑,站起来大声答应着跟席书礼一起走出会议室,徐华庭朝王鹏歉意地看了一眼,也大步跟了出去。 席书礼带着人离开后,偌大的会议室里一下安静下来,6亮摸出烟默默地递到王鹏跟前,等王鹏抽出一根烟,又打着打火机替王鹏点了火,然后陪王鹏静静地坐了许久。 第584章 黑锅 王鹏抽完一支烟后回了办公室,6亮不敢离开,就去了常剑办公室候着。 省委的指示以及席书礼的态度,都让王鹏有一种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他回到办公室后再一次打了谭家诚的电话,希望能跟潘荣芳通电话,但谭家诚说潘书记已经休息了,让王鹏有事明天白天再说。 他坐在沙上,细细地回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很确定地意识到这次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但是,只要一想起黄克明在会议室里谈起两条人命时,那种漠然高傲的态度,王鹏又觉得不能这么白白背下这个黑锅。 席书礼带黄克明等人去现场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王鹏思前想后,又一次拨打了江一山的电话。 这回,江一山没有上午的暴怒情绪,听到王鹏的声音,只是淡淡地问:“事情怎么样了?” 王鹏把回到东江后做的一系列工作,以及席书礼从天水回来后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江一山作了汇报。 王鹏说完以后,江一山沉吟一阵说:“省委明天就有一个工作小组会到东江,对‘1.12强拆事件’作深入细致的调查后,省委会对相关责任人作出处理。在这之前,你作为东江市政府的一把手,必须负起领导责任!具体的处理意见,明天工作小组到东江后,会在你们的常委扩大会议上宣布。我希望你能认真吸取教训,服从组织决定,也要相信组织上不会姑息任何错误的同时,仍会给有才能的干部改正错误的机会!” 王鹏放下电话的时候,双手是冰凉的。 江一山没有说,省委对他的处理决定具体是什么,但从江一山透着疲惫的声音里,王鹏可以感受到,白天的省委常委会议上,一定有过一番激烈的争执,而争执的结果应该是在江一山的预料之中,却不是江一山认为最好的结果。 他想站起来出去透透气,桌上的电话打破压抑的气氛,“丁铃铃……丁铃铃……”一陈狂响。 王鹏接起电话,东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小鹏?” “东子。” “你没事吧?” “没事。” “李泽刚告诉我,明天有个工作组会去东江,省委决定让你暂时停职,等调查结束以后再宣布具体处理决定。” 王鹏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你在听吗?” “听到了,放心,我没事。” “我给小莫打个电话,让她过来陪你吧?” “不要跟她提这事,省得她瞎折腾。” “明天决定一宣布,省里都会传开的,想瞒也未必瞒得了。” “那就瞒一刻是一刻吧。” “工作组是由冯向明亲自带队,组织部监督处孙小杨是副组长,其他组成人员都是监察厅纪检监察二室的。”东子停了一会儿说,“小鹏,工作组的人员构成很耐人寻味。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千万不要都往自己身上揽,就事论事不推责任也不要随便替人揽责!你听到没有?” “我心里有数。” 东子又反复嘱咐了一阵,才很不放心地放下电话。 王鹏搁下电话就拿起桌上的烟盒、手机走出办公室,常剑和6亮看他走过,同时冲出来喊他,他却置若罔闻直接下了楼。 这一夜,王鹏整夜坐在市府大楼外的花坛边,抽完了整整一盒烟。 冯向明带着工作组于第二天上午九点到达东江,席书礼、黄克明等人一大早就到高收费口去迎接。 王鹏是在九点半的时候,由常剑进来通知他,孙冬临来电话,说席书记请他去市委一号会议室开会。 王鹏整了整衣服,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梳了梳头,然后夹上常剑递过来的笔记本,大步往市委大楼方向而去。 东江市委一号会议室早已经座无虚席,席书礼看到王鹏推门进来,立刻微笑着向他招呼,冯向明看王鹏的时候,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王鹏过去坐下。 席书礼代表东江市委向工作组汇报了“1.12强拆事件”的善后处理情况,并且在汇报的最后主动承担了领导责任,表示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分。 龙耀扬等人都是讶异地看着席书礼,从事情生到现在,没有人想过席书礼会跳出来主动承担责任。 王鹏的表情是木然的,没有因为席书礼的这番举动表现出应有的感激,或者哪怕是一丝惊讶,似乎席书礼的这一行为,他早就已经清楚地知道。 只有在席书礼汇报的中间,在听到市委已经同意在安置补偿之外赔偿孙木根家属五十万的时候,王鹏的耳廓才不易令人察觉地跳动了两下。 冯向明在席书礼言后,代表省委、省政府肯定了东江市委在事情生以后,快反应做出善后处理的积极态度,同时严厉批评了东江市政府在高新技术园区开过程中一系列不当的工作方式,宣布省委决定对东江市市长王鹏实行停职,具体工作在工作组调查完“1.12强拆事件”的全部情况后另行安排,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黄克明暂时全面主持东江市政府工作。 王鹏紧接冯向明之后说了六个字:“服从组织决定。” 散会之后,王鹏即被请去冯向明入住的房间进行谈话。 王鹏一进门,便看到孙小杨和冯向明的秘书秋涛都在,另外两位不认识的年轻人估计是监察二室的,他们各自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场面极为严肃。 冯向明相比其他人显得松紧有度得多,他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让王鹏坐下,“王鹏,这是组织程序,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有事说事,我们的目的就是把事情调查清楚,让各级政府部门从中吸取教训。” 王鹏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坐下来,双手交握搁在腿上,直视冯向明说:“我不会对组织上有任何隐瞒。” 这场谈话进行了两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里,冯向明等三人只是倾听者,王鹏把高新技术园区从成立以来的一系列问题都作了如实反映。 王鹏的叙述没有任何感**彩,该他自己的责任他不含糊,不是他的责任他不作评介只讲事实。 在接到会议通知的那一刻,王鹏还曾想过,有必要向工作组明确反映黄克明在高新园区征迁过程中的严重失责。但是,席书礼在会上主动揽责的行为,让王鹏立刻打消了这一念头,他相信,根本不需要他在工作组跟前作深入反映,有人只怕早就为黄克明下过药了。 王鹏停职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在冯向明的指示下,东江的新闻单位都没有对省委的这一决定进行报道,黄克明为此还找过席书礼,具体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似乎二人这一次交谈颇为不和谐。 有一句古语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折射到世事人情上,官员升官必然就会有各路认识不认识的人凑上来祝贺。 反之,官员倒霉的时候,无论是咎由自取还是类似王鹏这般有口难言,多数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晚一步就会引火上身。 不过,反映到王鹏这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地方。 自他停职的消息一传开,他的电话居然就没停过,官场、商场的朋友来问候的倒还真是不少,当然这中间有真心的,也有打探消息辨风向的。 莫扶桑当天晚上就到了东江,与她前后脚到的,还有余晓丰夫妇。 同时看到莫扶桑和冷冰,王鹏有些难堪,尤其在这个时候。 但是,女人们总是会有让男人意想不到的举动,莫扶桑与冷冰仿佛从未因为面前这个男人有过任何的伤痛与争执,她们只是默默地一起安排朋友聚会,变着法子为王鹏散心。 东子和刘胖子也到了东江,约了余晓丰夫妇、姜朝平夫妇、李慕风等一大帮人找了个郊外的渔场休闲,男人们垂杆钓鱼,女人们忙着做吃的,似乎从来就没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二毛,心里不舒服就不要强撑,我们都是兄弟,你就哭几声,吼几嗓子也不丢脸!”刘胖子看着坐了半天一条鱼都没钓到的王鹏说。 王鹏挑了挑眉毛说:“我知道。但你瞧瞧扶桑她们,我得让她们把心放肚子里啊!” 东子拍拍王鹏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说话间,王鹏突然远远看到莫扶桑接了手机,随后又匆匆忙忙地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 东子也看到了这一幕,瞅一眼王鹏说:“我去看看。” 王鹏一把拉住他说:“不用,我应该能猜到她又干了什么。” “什么?”东子话音刚落,就看到王鹏的嘴朝着大路方向呶了呶,便转头朝着那边望过去,只见莫扶桑陪着一位长女子边说边朝他们走来,走得近了,他才重新看着王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二毛,说实话,你小子最近点虽背了些,但这老婆讨得可真没话说!”刘胖子看清那女人也立刻朝王鹏嚷了一嗓子,随后就与东子一起站起来,与走到近前的莫扶桑和长女人打了个招呼,与余晓丰他们去汇合。 “小鹏!” 王鹏放下钓杆站起来,朝长女人伸出手…… 第585章 离开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江一山的女儿江秀。{〔〈 莫扶桑把江秀带到王鹏面前,便借口要去给冷冰、陈子兰他们帮忙,匆匆走开了。 江秀在王鹏身边坐下来,轻声说:“我本来没打算来的,但扶桑在电话里说了很多,又一个劲地哭,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这样,所以……” “对不起,我替她道歉。”王鹏的眼睛一直看着鱼塘,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江秀连忙说,“我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不过,上次回去我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事真的强求不得。所以,即使她不求我,我也不会对你的事见死不救。” 王鹏转过脸看着江秀说:“谢谢你!在这件事上,我相信你爸已经尽了最大的力,你千万不要再掺和了。” “我明白。来前,我跟我爸谈过,他也同意我过来看看你的状态,你能这样说,证明你心里很明白,我也就放心了。”江秀说。 王鹏努力扬起嘴角露出一点笑容,“回去替我谢谢省长!” 江秀低下头,复又扬起来看着王鹏,“小鹏,问你件事。” “问吧。” “如果我告诉你,我爸从来没有因为我的事打击过你,你信吗?” 王鹏愣了一下,旋即脸上真的绽出自肺腑的笑容,“如果我说,我真的怀疑过,你信吗?” 江秀点点头说:“我信。那些事都是我利用爸妈的影响做的,不过我从来不后悔,否则我心里的那口气永远顺不了。”她有点难过地低头吸了一下鼻子,不过很快就仰头正视王鹏,“但是,不后悔不代表我正确,所以,对不起,小鹏,我为对你和扶桑做过的事道歉!” 王鹏有些动容,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很可能会抱她一下,为她这么多年后说的这声“对不起”,尤其道歉的对象包括莫扶桑。 “你不恨我,我就已经知足了。”王鹏低声说,“而且,我也该向你爸道歉,我太高看自己了!” 江秀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王鹏感觉她是真的放下他们之间的恩怨了,这使他胸口堵着的大石,豁开一个小小的裂口,透进一丝光亮。 “听我妈说,中组部对你的事也很重视,建议省委让你在停职期间,去省委党校学习过渡一下,淡化一下影响。” 王鹏的眼睛亮了一下,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想到齐大海原本下来对他考察的事,“1.12强拆事件”一出,运河的人事布局又要重新组合,这件对他而言关乎个人前途的事,对江一山而言,恐怕更是一桩关系未来五年运河整体布局的大事,此刻其实最头痛的人,恰恰应该是江一山才对。 王鹏一下理解了,江一山那天为什么会在电话中对他大雷霆,关键的棋局之上,突然落子出现重大变化,从进攻变成防御,任谁也不可能瞬间冷静应对。 “你爸还好吧?”王鹏看着江秀问。 听到这句话,江秀忽然笑了,“真被他说中了。” “什么?”王鹏的眉毛跳了一下。 “他说——‘王鹏如果想明白所有的环节,就一定会问候我的近况。’” 王鹏赧颜一笑,重新看着鱼塘的水面,“怎么就不下雨呢?气压一低,鱼都浮上水面来透气,钓起来也可以容易许多。” “怎么和我爸一个调调,说话神神叨叨的。”江秀嗔道。 江秀来东江这一趟,真的令王鹏的心情开朗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显得自然起来。最重要的是,停职这件事没有再让他从内心感到坐立不安,反倒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一边陪家人一边做起学问来,欧阳晖自然又成了他这一时期经常“电话骚扰”的对象。 莫扶桑要上班不能一直留在东江陪王鹏,常剑和夏晓阳都主动来陪王鹏,尽管他们也因为王鹏的突然停职,成了上下不靠的人,但都没有流露出一点怨怪王鹏的情绪,连常剑这个平时嘴巴不停的人,也一下成了锯嘴的葫芦,生怕话多有失,让王鹏听了觉得过意不去。 工作小组到东江一周后,王鹏果然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让他于三月份开始,前往省委党校参加为期四个月的学习。 这样一算,不但在两会结束前他的工作不会有着落,就是开学报到前的日子,他都将被闲挂起来。 过完春节去党校学习前,席书礼突然打电话给王鹏,单独请他吃饭,王鹏爽快地答应了,地点约在段峻位于市郊的农庄。 王鹏接到电话时,正在住处与常剑讨论《三国志》,常剑提及魏延虽为一代军事奇才,最后却因谋反致死,王鹏便笑常剑没有好好读史,意犹未尽的常剑被席书礼的电话打断,很有些情绪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市长,我劝您还是不要去。” 王鹏灿然一笑说:“那我们先把刚刚的话题说完。” “对了,您刚说我没好好读史,难道魏延之死还有不同的说法?”常剑立刻问。 “历朝历代以来,野史、演义、小说之流,以逼真的史实为宏大背景,暗中不知篡改了多少真相呐!” 王鹏叹道。 “您的意思是说《三国演义》所列魏延之死不真实?”常剑奇道。 “《三国志?魏延传》记载,‘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王鹏笑笑说,“我姑妄判断,魏延在与杨仪的内讧中之所以会失败,主客观原因都有。” “您快说说,主观原因是什么,客观原因又是什么?”常剑似乎咂出些味来。 “先说客观吧,魏延跟随刘备,实际上在刘备手下的时间远短于在诸葛亮手下的时间,尽管刘备欣赏重用他,以诸葛亮在军事上谨慎、用人上‘奉职循理’的个性,是难以容忍魏延这样‘性矜高、不唯上’的大将的,自然会遭到诸葛亮排挤,处境艰难孤单在所难免。至于主观方面就不用多说了,魏延自身在处理最后那场突变故的时候,头脑不冷静,处置失宜,最后授人以柄。” 常剑定定地看着王鹏,喃喃自语道:“偶然中的必然?” 王鹏呵呵一笑说:“总结起来说,魏延在政治上稍显幼稚。” 常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王鹏,“您是这样想的?” “观史照今,可以帮助总结教训,不是吗?”王鹏拍拍常剑的肩膀,“我走啦,你晚饭自便。” 席书礼早王鹏一步到农庄,并且一直在门口等王鹏,态度相当恳切,一如他们朋友相称之时。 寒暄,入座,酒过三巡,话匣打开。 “兄弟,这一去,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回东江,希望你不要记恨老哥我!”席书礼一脸真诚地说。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席兄,我明白。”王鹏表现得足够洒脱。 “真的?”席书礼的目光诉说了心底的怀疑。 王鹏笑道:“你我之间为什么就不能有‘梁楚之欢’呢?” 席书礼手握酒杯审视王鹏,最后讪笑道:“好一个‘梁楚之欢’,你小子骂人不吐骨头啊!” “是你想多啦。”王鹏说。 席书礼松开酒杯一摇手说:“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不是相信老子那套以德报怨的人,要说孔子那套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倒是有可能出现在你身上。” “呵呵,那是刚进机关的我吧。”王鹏笑笑,朝席书礼举起了酒杯。 对他们二人来说,这顿晚饭谈不上把酒言欢,但也决不是暗藏机锋,于他们而言,只要不在同处为官,对手也许就会成为朋友,这才是官场真正的生存法则。 王鹏临走为常剑、夏晓阳讨了个人情,希望席书礼能妥善安排这二人,席书礼慨然答应,却也犹豫着问王鹏,有没有考虑过设法将余晓丰、姜朝平调出东江。 王鹏闻言哈哈长笑,指着席书礼说:“晓丰就交给你**了,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要回他!至于朝平,他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你如果想留住他,就不妨试试。” 席书礼的表情明显一松,王鹏笑得就更加畅快了。 离开东江那天,王鹏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打算一个人悄悄地走,结果才走到招待所的大堂,就看到黑压压来了一大批人。 龙耀扬站在最前面,看到王鹏就迎上来,拉着他的手说:“都说要来送送你,拦不住,你也就别推辞。” 王鹏的眼眶有点湿,勉力张了几下眼皮,总算控制住情绪,朝众人抱拳说:“谢谢大家,我记下了!” 他随即与每个人一一握手告别,龙耀扬、邵凌云、李慕风、纪凡、柳梅代表大家一直把他送到高收费口,再由夏晓阳开车送他去天水。 当奥迪缓缓驶离东江收费站,王鹏的鼻尖再次感到一阵酸涩。 曾经多次想要离开东江的他,真到了离开的时候,面对工作、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他还是流露出了不舍,在这份不舍里面,还夹杂了诸多的遗憾。 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王鹏打开车窗,感受着早春微冽的寒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人喃喃地说:“四季交替,每个季节总会有那么些让人既留恋又痛恨的东西,唯如此才时时有向往吧。” 第586章 赋闲生活 省委党校中青班开学的日子,正处于运河省两会召开期间,省委组织部对于这一期中青班的学习安排相当重视,除了党校教师开讲的必修课与选修课外,还邀请了数名国内外知名的专家学者授课、作报告,江一山、冯向明、姜凤强也分别在开学、结业典礼上讲话。{[ 〈((〔〔({< 两会之后,潘荣芳到西南赴任,江一山如愿接任省委书记一职,管国光在人大会议上当选为新一届省长,冯向明兼任常务副省长。 运河省自这一届两会之后,从省到地方,各级常委人数都大幅缩减。 王鹏这四个月的日子过得相当充实,除了上课、课间交流,休息天不是去陪江一山下棋,就是与侯向东一起钓鱼,又或者跟冯向明喝茶、与施成功一同打牌。 总体来讲,他知道自己反正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马上有新的去处,索性也就置之肚外,乐得利用这段时间与领导们联络联络感情,享受享受生活了。 说到享受生活,王鹏在这段日子里,还真遇上一个极其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这个人,要说起来,与王鹏曾有过一面之缘,并且还对他有“杯酒之恩”。 不错,此人就是前几年王鹏常去入住的雷迪森酒店中,那家酒吧的姚总——姚启亮,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运河省亮海园林有限公司董事长。 王鹏与姚启亮重逢,不是在别处,还是在雷迪森酒吧。 那一晚,王鹏与班上几个还算谈得来的同学一起,到雷迪森酒吧“敲瓦片”喝酒,恰好姚启亮如同那次相遇一样,一个人孤坐在吧台边独饮。 王鹏到吧台找服务生添酒,转身离开前一眼瞥到姚启亮,觉得似曾相识,不由多看了两眼,立刻想起这就是当初帮自己解围的人,遂上前与姚启亮打招呼。 “姚总!” 姚启亮闻言抬头看向王鹏,眉心轻拢,似是想不起眼前站的究竟是何人。 “想不起来了?”王鹏笑着讲了那晚没带酒钱的事。 “啊!”姚启亮终于伸出右手食指朝王鹏点了几下,又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对对对,记起来,是有这么件事。呵呵,今晚又是一个人?” “不是。”王鹏往同学们坐的地方一指,“和朋友们一起来的。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坐坐?” “不啦,谢谢!”姚启亮客气地拒绝。 “那你今天的酒钱算我头上,咱们也算是礼尚往来。”王鹏笑说。 姚启亮举杯又说了声谢谢,继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质的名片夹,将其中一张全黑的名片递给王鹏,“自我介绍一下,姚启亮。” 王鹏接了名片与姚启亮握了下手,算是正式认识,“王鹏,最近无业。” 姚启亮的眉毛挑了挑,“呵呵,无业?有意思!”他随即又说,“拿我这张名片,在这儿可以享受七折优惠,在雷迪森内部其他地方消费可以有八到九折不等的优惠。” “呵,那我岂不是赚了?”王鹏扬了扬名片。 “不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姚启亮说话的时候,眼睛朝王鹏鼓起的裤兜呶呶嘴。 王鹏立刻笑道:“姚总眼尖啊!”他说着向酒保要了支笔,就在姚启亮刚刚给他的名片背面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然后递给姚启亮,“重新换一张吧。” 姚启亮点头与王鹏换了一张名片,二人笑着摆手道别。 说来也巧,一周后,王鹏傍晚一个人从党校出来,想去附近找个饭馆吃点清淡的饭菜,才到校门口就听手机响,接起来是个陌生的声音:“你好,王鹏是吗?” “我是王鹏,您哪位?” “你向后转就能看到我是谁了。”对方在电话里轻笑出声。 王鹏疑惑地转过身,立刻看到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一男一女,握着手机的男人正用另一只手向他挥舞着。 王鹏返回去走近些,认清是姚启亮,立刻挂了:“哎呀,这么巧,姚总怎么会在这里?” 姚启亮走上来与王鹏握手,又将跟他一起的白衣女子介绍给王鹏,“介绍一下,我表妹曾暮秋,党校行政学院老师。” “你好,曾老师!”王鹏连忙与曾暮秋握手。 曾暮秋抿嘴浅笑着回握王鹏的手,“我去听过你在‘中青论坛’上的演讲,很有见地,而且充满激情。” “曾老师过奖了。”王鹏笑道。 “暮秋没给你上过课,而且也才进党校工作不久,你就不要老师老师叫她了,叫暮秋就是了。”姚启亮在一旁说。 “那怎么好意思?”王鹏忙说。 “没关系的。”曾暮秋朱唇轻启,“这样自然一些。” 王鹏笑了一下没再坚持。 姚启亮朝四周看了一下问王鹏:“一个人去哪儿啊?” “哦,食堂最近尽是大鱼大肉,这大夏天的,我想出去找点清淡的吃。”王鹏说。 “那正好,我们也是去吃饭,一起吧!”姚启亮不由分说,拖了王鹏就走。 打这以后,王鹏常常能在党校碰上姚启亮,并常常被姚启亮拉了去打牙祭,曾暮秋自然也几乎是场场不落。 时间一久,王鹏弄明白了也弄糊涂了,曾暮秋根本不是姚启亮的什么表妹,俩人的关系透着一股暧昧,像情人又不像情人,但又感觉不像红颜知己,反正就是奇奇怪怪的。 不过,王鹏对曾暮秋印象不错,为人斯文,说话有见解,思路敏捷却从不抢人风头,长得不算漂亮,但懂得打扮,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很舒服。 青训班结业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有实际去处,唯独王鹏还是挂在那里,既回不了东江,也没有新的单位,组织部给他的回话就是再等等,东江“1.12强拆事件”的结果就要出来了,到时候省委会有具体安排。 余晓丰、姜朝平等人倒是常找机会来天水看他,但别人都有正事做,也不可能老在王鹏身边晃悠,于是,姚启亮这个自由支配时间的生意人,几乎就整天与王鹏耗在一块儿了。 姚启亮很有分寸,带着王鹏休闲也好,运动也罢,总会有那么些时候让王鹏埋单,并不是一包到底,这也是王鹏乐意与他交往的最大原因,他不希望有朝一日欠下这个生意人人情。 东子有一回到东江,和王鹏、姚启亮一起吃饭、泡吧后,玩笑着对王鹏说了一句:“姚启亮太不像生意人了。” 王鹏先是笑着认可,过后细细想来,反倒琢磨出另一种味道来,自那以后,他下意识开始与姚启亮保持了一定距离,再没有整天糊在一起。 o2年8月下旬,王鹏在整整赋闲七个月后,获知东江“1.12强拆事件”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刚刚当选东江市市长才半年的黄克明,因为严重渎职被免去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市长,党内作出严重警告处分,调往省文联工作,原东江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龙耀扬兼任市长。 王鹏打电话恭喜龙耀扬,龙耀扬直言,没想到席书礼会向省委推荐他担任市长,王鹏不得不在内心承认席书礼的确是一个政治高手,潘荣芳会选择席书礼担任东江市委书记,应该正是看到了席书礼在政治手段上高于王鹏的一面。 东江领导班子尘埃落定后第三天,也是8月的最后一个周五,王鹏接到韩水林的电话,让他马上到省委,江一山要与他谈话。 那一刻,王鹏激动难抑。 尽管这七个月中,他与江一山接触不少,但江一山非常沉得住气,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他透露一丝半点未来的去向,王鹏自然更不敢贸然动问。 最令王鹏讶异的是,不但江一山对他的去向只字不提,就连其他一直扶持他的领导们,也都是不露一点口风。 只有卓仕璋偶然露出过一点动静,但也只是表示,王鹏的工作安排在省委内部一直有争论,包括中组部也有不同的看法,造成了迟迟定不下来的尴尬状况。 因而,当答案即将揭晓的那一刻,平静了大半年的王鹏再也难掩内心的渴盼,那种想要到新岗位大干一番的激情,时不时冲击着他的胸腔,引起一阵阵激荡的情绪。 他一路上,将整个运河省的厅级以上岗位几乎都过滤了一遍,让他遗憾的是,全省包括天水市下辖区在内的12个地级市,所有厅级岗位两会之后都已全部人员到位,这似乎就意味着他未来五年不可能再出现在地方政坛上。 当王鹏踏进省委大院的时候,那种激动正因为他的这种判断而一**地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带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王鹏走到了韩水林办公室的门口,韩水林像是听着他脚步声等候一般,快地迎了过来。 “王市长来啦!”韩水林还是以王鹏过去的职务称呼他,表情轻松而亲切,“你稍等片刻,书记正和姜部长谈工作,我去看看他们谈完没有。” 韩水林很快就转了回来,领王鹏去了书记办公室,与正走出来的姜凤强打了个照面,还没等王鹏开口打招呼,姜凤强就拍拍他的肩膀说,“一会江书记和你谈完后,直接来我办公室。” 王鹏连忙答应后,进门朝站在办公桌前向他招手的江一山喊了一声:“书记!” 第587章 新岗位 江一山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笑眯眯地朝王鹏点头,让他赶紧进来坐。 ( 韩水林泡完茶就转身出了门。 王鹏待江一山在沙上坐下,他才坐了下来。 这间办公室,过去王鹏曾无数次地来过,无论是俞天岳还是潘荣芳,乃至现在的江一山坐镇,王鹏只要一迈进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仿佛省委书记的气场永远都是强大地铺满这间屋子。 “呵,看你跟我下棋的时候,进退自如,一番运筹帷幄的样子,怎么今天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啊?”江一山竟然也调侃起王鹏来。 “嘿嘿……”王鹏不好意思地笑笑。 “怎么样,休息了这么久,有没有重新上岗的思想准备啊?”江一山并没有用惯常的官场套话来作为谈话的开场白。 “我无时无刻不盼着重新工作!”王鹏立刻说。 “嗯,有这份激情是好的!”江一山点点头,“但在我们正式谈你的工作安排前,我想先听听,你从东江1.12事件中都汲取了哪些教训?” 这个问题,半年多来,王鹏曾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也做过深入的分析,但江一山不按套路的谈话方式,还是让他手心里一下冒出许多汗来。 “这半年多来,我想了很多,开始的时候甚至总结出一大堆的教训,不过,越到后来,所谓教训也越缩越小,现在,可以简单到只用一句话来总结。”王鹏定神回答道。 江一山被王鹏的回答挑起了兴趣,“哦”了一声后,指着王鹏道:“说说看,如果说得不到位,就再晾你半年!” “啊?”王鹏吓了一大跳,到嘴边的话一下缩回去,在脑子里不断地翻来滚去,确认有没有什么不妥。 “怎么,不敢说?”江一山瞪着一对虎目,表情比王鹏进门的时候严肃了许多。 王鹏抓抓头皮,狠下心说:“认识山头,承认山头,照顾山头,到消灭山头,克服山头主义。” 王鹏说完这句话就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江一山的表情。 江一山的眼中明显有惊异之色闪过,随即道:“看来,你读报不少,连老人家这句话都让你使上了拿来主义。”他顿了顿说,“我也以老人家送给陈毅元帅的话送你,与你共勉吧。” 王鹏不由自主坐正了身子,认真听江一山接下来要说的话。 “凡事忍耐,多想自己缺点,增益其所不能,照顾大局,只要不妨碍大的原则,多多原谅人家。忍耐最难,但作一个政治家,必须练习忍耐。”江一山说,“虽然我们都距政治家这一高度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作为一名党的干部,在具体工作中,完全有必要把这些话当作座佑铭,时时记在心中。” 王鹏瞬间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也更体会到江一山一直以来的用心良苦,他有点动情地说:“我一定谨记您的谆谆教导,在工作中不断提高自己的政治觉悟与修养!” 江一山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拍拍自己的大腿说:“好啊,能看到你一步步成长,我真的很高兴!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吧!” 江一山说完就站了起来,并朝王鹏伸出阔宽的手掌,王鹏也立即站起来用双手握住江一山温暖厚实的手掌,大声说:“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去吧,凤强估计已经等急了。” 江一山逐客令一下,王鹏反倒愣住了,聊了半天,怎么仍旧没有说到去哪儿呢? 江一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哈哈笑道:“我送你的座佑铭可是随时随地都用得着的!” 被江一山一语点破,王鹏只好嘿嘿笑着告辞出来。 路过韩水林办公室的时候,韩水林又走出来,一直把他送到楼梯口,这个细微而特殊的举动,让王鹏不由得心头一阵狂跳。 姜凤强对王鹏的态度和过去一样,既不显得亲热,也不算疏远。 打了招呼寒暄一番后,王鹏在姜凤强对面坐了下来,强压着忐忑的心情,等待姜凤强宣布他的去向。 “书记跟你谈了以后,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姜凤强问。 王鹏暗暗叫苦,省委的领导真的个个是高手,说出来的话都是不着边际,又信息量巨大。 “书记在谈话中指出了我过去的缺点,并对我未来的工作提出了期望,我一定会牢记组织上和省委领导对我的教导,踏踏实实做好今后的工作。”王鹏一句话说完,只觉得背上早就汗涔涔了。 姜凤强笑笑说:“你有这样的认识,相信一定会在监察厅干得非常出色!” “监察厅”三字一出,王鹏差点失声,他惊讶地看着姜凤强,只见对方已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对他宣布省委的决定,“王鹏同志,根据中央和省委省政府的决定,从九月一日起,将由你担任省监察厅厅长、党组书记,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克己奉公,执纪为民。” “感谢组织和领导的信任、培养,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王鹏马上说。 “好啦,”姜凤强看了看手表说,“时间刚刚好,咱们走吧!” “去哪儿?”王鹏又是一头雾水,直愣愣地看着姜凤强。 “送你上任啊!”姜凤强笑道,“今天周末,你不马上报到,周一可就已经是二号啦,你难道想刚上任就迟到?” “啊!不不不,我没反应过来。”王鹏不好意思地拍拍前额,实话实说。 省纪委与省监察厅属于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均在2ooo年新落成的天水市文华路监察厅大院内办公。 王鹏乘坐姜凤强的专车,于中午十一点到运河省监察厅,大院内静悄悄的,只听到知了在树上不厌其烦地鸣唱。 二人在十一楼出了电梯,姜凤强走在前面,王鹏紧跟其后,二人先后进了侯向东的办公室。 “呵,总算来啦!怎么搞得像新媳妇上花轿似的,到现在才来?”侯向东见面就笑着跟姜凤强开玩笑。 “这可怨不得我,”姜凤强笑道,“这么匆匆忙忙定下来,我已经是用最快度办这件事了。” 王鹏见缝插针跟侯向东打了招呼,侯向东马上拿起电话通知开会,随后与王鹏、姜凤强闲聊几句后才一同去了会议室。 见面会简单明快,侯向东主持会议,姜凤强宣布省委的决定,王鹏表就职讲话,十一点半,会议准时结束。 中午在机关食堂,纪委办公厅设了一个简单的宴会,欢迎王鹏到职就任,姜凤强没有参加。 纪委和监察厅各部门的负责人,借此机会都以茶代酒一一敬了王鹏,算是对他表示欢迎。不过,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始终没有站起来与王鹏进行交流,一直都铁青着脸自顾自低头吃饭。 这个人就是王鹏的老冤家——纪委常委、监察厅副厅长陈江飞。 王鹏谨记江一山送他的座佑铭,主动与陈江飞打招呼,侯向东也在一边敲边鼓,陈江飞也只是勉强象征性地举了一下杯子。 午饭后,机关党委办兼干部室主任雷鸣带王鹏去看办公室,稍后,侯向东便走了进来。 从姜凤强告诉王鹏具体去向后,王鹏就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始终没机会说出来,侯向东这个时候出现,总算给了王鹏问出心中问题的机会。 雷鸣很识趣地离开,王鹏关上门给侯向东泡了茶,便看着侯向东说:“老领导,我心里有话,不知道能不能问?” “想问我,为什么让你来监察厅?为什么老史不再兼任厅长?为什么陈江飞没有接任?”侯向东不等王鹏把话问出来,就抛出来一连串为什么。 “呵呵,您都知道,我就不问啦。不过,能告诉我吗?”王鹏说。 “这事啊,和你接下来要开展的工作有关。”侯向东点了一支烟说,“老史目前正在接受调查。” “什么?”王鹏吓了一跳。 侯向东说的老史,是省纪委副书记、原监察厅厅长史云彬。 “不用惊奇,前天才正式对他实行两规,外界都并不知道情况,只说他身体抱恙不能继续担任现有的工作,委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侯向东看王鹏一眼说,“这也是为什么会对你匆匆任命的一个主要因素,从中央到省委,都认为你是干纪检工作的不二人选,对此意见难得地高度统一……” 王鹏不由得苦笑起来,想不到东江五年,给上层领导、长们留下这么个印象,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由于对你的任命比较匆忙,还有许多问题没能解决。当然,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纪委、监察厅内部个别同志的情绪,所以暂时不考虑你担任纪委内部的领导职务,只是按程序提出委员增补申请,等通过后再上会补选纪委常委。这样可能会给你目前的工作带来诸多不便,我希望你能提前作好心理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困难。”侯向东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吸了两口烟后问,“怎么样,有信心吗?” 王鹏勉强笑了笑后,还是摇摇头说:“心里真没底,我不敢拍胸脯,只能尽力。” “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会尽最大可能帮你。”侯向东说。 王鹏立刻追问:“真的?” 第588章 两眼一抹黑 侯向东歪过头打量王鹏,“你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 “老领导,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啊,又没有这方面的具体工作经验,你让我领着这样一支队伍工作,实在跟杀了我没什么两样。” 王鹏点头将手里两瓶七年陈递给江秀,“前些日子听你爸说好这一口,正好家里有,就想带两瓶给他,结果事一多,居然拿到办公室放了好些日子。” 说话间,王鹏已经进了门,并径直向二楼江一山的书房走去。 江一山晚饭后就一直在等王鹏,王鹏进书房后,连客套都省了,直接就谈了天水建筑集团和城投集团两个案件。 江一山听得很仔细,偶尔会打断王鹏问几个问题,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充当聆听者,在王鹏汇报完后,他依旧静静地坐了十来分钟,才平静地问王鹏:“你白天突然提城投这个事情的用意是什么?” 王鹏一下咬紧了牙床,心思百转。 江一山看到王鹏的表情,心里便有了几分明白,低声说:“也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不到最后是见不了分晓的,我还是愿意相信他是个有尺度的人。”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想了想,显然有一种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太深入的意思,“建筑集团的事,你想好了,让邵凌云去查?” “他在纪检监察工作方面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建筑集团的问题又错综复杂,所以我觉得凌云更适合负责这个案件的查办。”他顿了一下,“当然,这也有利于我站在圈外看得更清楚些。” 江一山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不错,跳出既定思维,才能不受表面现象所迷惑。” 王鹏犹豫一下说:“我还是有些不安,生怕变成事实。” 江一山凝视着王鹏说:“谨慎是对的,但也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那么复杂。无论哪一层面的领导干部,先都是‘人’,是人都会有感情,即使控制得再好,也难免会因为个人感情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正因为此,我才会说到这个尺度问题,有分寸的人,最终都不会放弃尺度而偏离方向。如果有一天,你到了更高的高度上,回再来看今天的事,你就会明白,很多人会借着某件事情借力打力,但如果后果足以摧毁形象,就很少有人会去做了。” 这是江一山第一次,用一种近乎直白的方式跟王鹏谈及官场,尽管对于外人来说,也许这样的话所包含的依然是云山雾罩的笼统感,但对于王鹏来说,因为知道这些话背后的指向,心里自然就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江一山朝着王鹏和蔼地笑笑,又说:“人无完人。当初,你和江秀的事生以后,我作为父亲,出于保护女儿的心态,不也对一些事情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吗?有些事情会成为天平失衡的诱因,但只要你把该加的砝码加上去,恢复平衡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我明白了。”王鹏重重地点头。 王鹏向江一山单独汇报后的第三天,与南方省协调搞了一个交流活动,除了交流双方的案件查办经验教训外,也为双方参加活动的人员提供了一次游山玩水的机会。 季定邦所在的监察三室,是运河省监察厅参加此次活动的部门,接到通知后的季定邦,第一反应就是城投集团的案件不能查了。 看着急匆匆找来,却又欲言又止的季定邦,王鹏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意味深长地对季定邦说:“凡事欲则不达。你们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把刀磨好磨利,一旦出鞘,就要直达咽喉。” 季定邦这两天听到不少传言,说王鹏在江一山的办公室里提出要查天水城投,反令江一山和侯向东都大为恼火。 王鹏在江一山办公室里究竟怎么说的,季定邦不可能确知,但天水城投最新的动向令季定邦肯定传言并非是无风起浪,他因此对王鹏的行为感到极度不解。 “厅长,恕我直言。这两天有很多传言,都说您先是消极抵制对建筑集团的调查,后又在向江书记等领导汇报建筑集团一事时,提出要调查天水城投,您这么做的背后动机是打击邱市长,达到对辛书记的政治保护。” “别拿这些传言来跟我兜圈子,直接说你的想法。” 王鹏呵呵笑道。 王鹏镇定自若的态度,令季定邦更加拿捏不准,心里深悔不该冒失开口。骑虎难下的他,只好悻悻地说:“我听领导的。” “你要是没有什么独立的想法,那可太对不起三室主任这个头衔了!”王鹏不轻不重地说。 季定邦一愣,不由得回过头去细思王鹏说的话。 王鹏有意思提醒他一下,“脑子不用要锈,刀不磨要钝,就算你没有上战场,也该随时好好检查自己的刀。好好想想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季定邦眼睛一亮,脱口道:“我一定随时留意。” 联合调查组对天水建筑集团展开全面调查的时候,省委常委例会上,再次对提名王鹏为省纪委副书记一事进行了表决,前次会议上都提出反对意见的侯向东与辛华,这次附和了江一山的提名,使得对王鹏的提名终于形成一致意见上报中组部。 王鹏得到消息,主动去找侯向东,但侯向东一直借口工作忙,没有给王鹏任何说话的机会。 辛华却在这天晚上到王鹏家登门造访。 一番寒暄后,主客到书房交谈,辛华张口就对王鹏在群访一事上给予的提醒、帮助表示感谢,并极为诚挚地说:“我们是一起入藏又先后从藏区回来任职的,相比其他同志具有更深厚的感情,希望今后王书记能在工作上给予更多的支持!” “辛书记,还是像过去一样对我直呼其名吧,组织部一天没下文,我就只是个监察厅长。”王鹏笑着给辛华递上烟。 辛华接过烟点上后,现王鹏自己没抽,就笑问:“你不抽?” “打算戒了,先从家里开始。”王鹏说。 “那我也不抽了。”辛华说着就要掐烟,被王鹏笑着制止了。 辛华主动和王鹏聊了聊建筑集团的事,王鹏中途状似随意地问到曾暮秋,“听说,党校的曾老师是你的妻妹?” 辛华似乎对王鹏这个问题毫无思想准备,眼神一滞,嘴角也微抽了一下,才喃喃地问:“怎么,暮秋有问题吗?” 王鹏留意着辛华的反应,想了想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随便问问,你不要误会。” 辛华轻轻吐了一口气,很快转了话题,“在藏区的时候你可是日日都要习字的,现在还写吗?” “呵呵,这是每天的必修课。”王鹏指了指身后的书橱,“堆了不少涂鸦之作了。” “那可都是墨宝啊。”辛华感叹说,“我收藏了不少字画,有机会去我那里帮忙鉴定鉴定?” “鉴定可不敢,欣赏倒是非常乐意。”王鹏笑说着,突然瞟辛华一眼道,“在藏区与嫂子见过一面后,多年没见了,是该去你家拜访一下才对!我记得,嫂子曾说过她家里兄弟姐妹众多,你是大家长?” 辛华似乎坐久了觉得有些热,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子,烟也抽得特别快,“她一家庭妇女懂什么,尽瞎胡扯。” “嫂子为弟妹作了不少贡献吧,弟妹们都挺有出息的。”王鹏感叹道。 “算是吧。” 王鹏察觉辛华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便不再深入下去,与辛华讨论起书画来。 一个小时后,辛华告辞,临出门前,从包里掏出一个长三十公分、宽六七公分的锦盒放在王鹏书桌上,“这是前些日子朋友送的,就是普通的扇面,字倒是瘦金体,觉得有点意思,带给你把玩欣赏。” 王鹏不动声色地将盒子拿起来,塞回辛华的包里,“我是真不懂鉴赏,自己写几个字也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心性。不过,你这番心意我领了!” 辛华似乎对王鹏的反应早有心理准备,讪笑着点了点王鹏,不作他言。 就在当晚十一点多,王鹏接到钱向程的电话,说宣教活动可能要考虑另请政策宣讲的老师,原因是曾暮秋坚决要求退出,今天白天就没有来参加宣讲。 “王厅,你是不是再亲自做做曾老师的工作?”钱向程试探着问,“听说,你和曾老师私交不错,也许她会给你面子。” “这是两码事。”王鹏说,“党校那么多资历深厚的老师,宣教室不一定非要把目光锁定在曾暮秋身上。” “嘿嘿,话不能这么说,理论宣讲有政治意义,但毕竟枯燥了点。”钱向程干笑着说,“曾老师讲课,大家都比较愿意听。” “这算什么理由?”王鹏不悦地说,“既然她不想再参与,就让宣教室跟党校另行商量换人,地球缺了谁都照转的,老钱!” 刚挂了钱向程的电话,王鹏打算回房间休息,高英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厅长,半小时前,曾暮秋在家里跳楼自杀,现在省人民医院急救!” 王鹏的背上没来由冒出浓浓的寒意,他记得辛华离开自己这里的时间就在四十分钟前,与曾暮秋自杀的时间间隔十分钟。 第626章 意外无处不在 这一晚,王鹏直到凌晨两点才睡下。?〈 ? 期间,邵凌云在高英之后也打电话来说到曾暮秋的事,并提到另一个之前一直没有进入办案人员视线的人物——姚启亮。 姚启亮会与案件有牵涉,倒真的出乎王鹏的预料。 他一直认为,姚启亮就是一个类似东子那样,游戏人间的生意人,差别只在于他们家庭背景相差悬殊。尤其在知道曾暮秋是辛华的妻妹后,王鹏更认为姚启亮对曾暮秋,可能更多的是看中她身后的大树,感情的成分少了些,否则,曾暮秋也不至于这么痛苦。 但是,曾暮秋的突然自杀,以及姚启亮进入办案人员视线,都让王鹏觉得,他先前对于这两个人的判断,有什么地方似乎出了错,至于究竟哪里有问题,他一时又看不清。 “姚启亮真的是昌海园林在天水的各大项目合伙人?”王鹏还是不太敢相信。 “不错。昌海园林所有项目都是引入第三方合作建设的,现在审计小组正在审查各个项目的账目,初步分析,昌海园林就是一个披着合法的外衣壳,替不法商业行为作掩护。所有真正的交易在昌海园林参与各类竞标前,就由第三方出面谈妥了,而这个第三方,在天水和省内各地又分别有不同的公司或个人。尤其在天水,姚启亮借用昌海这个壳,不但未经招投标就拿下了不少政府项目,还利用昌海造假获得下岗职工再就业等各类政策优惠,变相逃脱税收。” 王鹏突然问:“昌海园林的赖霞,在社会上有没有什么称号、绰号一类的?” 邵凌云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回答说:“这个女人有点大姐大作风,人称霞姐。姚启亮家前常得她接济,但有传言说赖霞能有今天这么大的生意,也多亏姚启亮在幕后做她的军师。总之,这二人的关系很复杂。” 王鹏的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个中年福、擦着厚粉、用胶梳出高耸髻的霞姐,以及她看着曾暮秋时的奇怪眼神。 “凌云,仔细查一查姚启亮、赖霞、曾暮秋三人之间的关系。”王鹏说。 “你觉得曾暮秋自杀有蹊跷?” “我是觉得这三人之间的关系一旦查清,可能对查办该案有很大的帮助。” 王鹏于是把认识曾暮秋以后,她的一些奇怪举动,以及赖霞见到曾暮秋时的反应,挑重点与邵凌云说了说,“……我一直都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些怪异,但姚启亮毕竟只是个商人,我不能太过关心他的私生活。如果他与案件有牵涉,那就是令当别论了,和他有关的任何细节,我们都不能轻易放过。” 邵凌云在答应的同时,有些犹豫地问王鹏,“你觉得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姚启亮想利用曾暮秋拖你下水?” 王鹏的眉皱了一下,想起曾暮秋第二次酒醉后的举动,心脏立刻狂跳起来。 “你有没有在听?”邵凌云又问。 “在。”王鹏竭力稳定住情绪,“不排除这种可能。” 王鹏没有及时回答所体现出来的迟疑,让邵凌云有了某种警觉,他随即追问道:“你没什么不妥吧?” 王鹏这次反应很迅,“没有。” 与邵凌云结束通话后,王鹏回到房间见莫扶桑还在看书,便上床拿了她的书,把曾暮秋的事说了,莫扶桑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过了很久,她才直视王鹏说:“你跟曾暮秋那晚真的什么也没有做?” 王鹏能理解莫扶桑的反应,过去种种,加上那晚没有其他人在场,他很难凭自己几句话就让莫扶桑完全相信,他和曾暮秋之间的确什么也没有做过,不仅如此,他更是连这方面的想法都不曾有过一点点。 莫扶桑在得到王鹏肯定的答复后,长叹一声说:“我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你让我仔细想想。”说完就躺下去背对着王鹏睡了。 次日下午,高英带来曾暮秋的情况。 “……警方的调查结论是自杀。医生说,就算是醒过来,也是高位截瘫。”高英先简单说了警方下的结论,以及曾暮秋目前的抢救情况,接着又把一份材料放在王鹏面前,“根据您和邵副的指示,我们仔细调查了姚启亮、赖霞和曾暮秋的关系,确实疑点很多,但目前都没有实际的证据来佐证。还有,根据警方对曾暮秋住处的检查,现在她跳楼前十分钟,曾经跟辛华通过电话,具体的通话纪录警方不肯提供,说谈话内容与案件无关。” 王鹏一愣,看着高英问,“与案件无关?” 高英朝他肯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曾暮秋跳楼是由谁负责调查的?” “天水公安局刑侦队钟宏轩。”高英说着笑了一下说,“我已经打着您的旗号,去找过徐局了,请他帮忙调取通话纪录。” 王鹏先是一愣,随即瞪她一眼说:“下不为例。” “呵呵,您不用瞪我,徐局没答应,说除非您亲自去,否则谁来找也不能开这个口子。”高英朝王鹏摊摊手说完就离开了。 王鹏一个人坐着考虑了很久,几次想拿起电话给江援朝打电话,想请他帮忙调取辛华与曾暮秋的通话纪录,但最后都放弃了。 就在他内心激烈斗争的时候,莫扶桑打了办公室的电话,“我仔细想过了,应该相信你!” 王鹏心里一暖,又听莫扶桑继续说,“小鹏,我思前想后,觉得这事你该向江书记汇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我想再考虑考虑。”王鹏说,“晚上回家再说吧。” “好吧。” 莫扶桑挂了电话,王鹏心里也已经打定了主意。 对天水建筑集团的调查已经全面展开,如果姚启亮真的想利用曾暮秋拖王鹏下水,王鹏觉得到目前这种地步,那天曾暮秋的举动如果真被拍下来,很快应该会有人找他谈条件,不会像现在这样迟迟没有动作,而且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幕后操纵曾暮秋的人,王鹏非常想知道这人是谁,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饵将对方引出来。 另外,辛华离开他家后就给曾暮秋打了电话,曾暮秋接电话后选择结束生命这种极端的行为方式,而不是用那天的事情来威胁王鹏,似乎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她手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对王鹏构成威胁的东西,而且她对和王鹏形成同盟这件事情不抱任何希望。 尽管,王鹏对自己和曾暮秋的关系问心无愧,但这件事还是让他心绪不宁了许久,连他自己也不由暗暗自嘲,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明毫无根据的事情也会害怕被人利用,从而担心成为别人打击自己的利器? 就在王鹏决定暂时不向江一山汇报他与曾暮秋这件事时,钟宏轩捧着从曾暮秋家里带回来的电脑进了技侦室,并于三个小时后,带着一张磁盘去了局长徐远的办公室。随后二人又分头去了天水市政府和省公安厅,见市长邱建文和公安厅长程鹏飞。 这天下午从高英离开王鹏的办公室后,王鹏的办公室就再没有人进来过,他多日来头一次于下午五点半准时下班走出办公室,这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异样。 他并不知道,一场与他有关的紧急会议,正在省委书记江一山的办公室里召开。参加碰头会的,不但有纪委书记侯向东,公安厅长程鹏飞,还有监察厅副厅长邵凌云,天水市市长邱建文和天水公安局局长徐远。 这场会议的起因,正是辛华与曾暮秋那个仅仅十分钟的通话。 钟宏轩从通话内容中感觉到,曾暮秋对王鹏不肯接受辛华送的礼感到绝望,又隐隐透露出不愿意害王鹏的意思。 冯天笑这位心理阴暗的前夫,凭着某种职业敏感,以及他对王鹏的所谓了解,认为王鹏与曾暮秋之间肯定有事。 他借着曾暮秋没有苏醒,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以便最后确认曾暮秋为什么跳楼为由,带人对曾暮秋的住处进行了第二次搜索,并将原来封存的电脑带回局里,请技侦处的同事对电脑系统进行全面复原。 就是这个举动,让钟宏轩从曾暮秋的电脑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段被删除的、王鹏与曾暮秋亲密接触的视频。 尽管,从图像上看,王鹏并没有对曾暮秋做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曾暮秋主动贴了上去,但这足以说明监察厅长与这位跳楼的党校老师关系并不一般。 徐远觉得事情非同小可,让钟宏轩带着磁盘去向自己的老领导邱建文汇报,而他自己则去向程鹏飞作汇报,看是不是有必要跟省纪委进行沟通。 钟宏轩提供的磁盘,让这些天烦躁不已的邱建文变得双眼放光,如同失足的落水者,看到远处漂来的救生圈,一下看到了生的希望。 而程鹏飞看了视频后,一言不直接打了徐远,然后与侯向东碰了头。 邱建文比程鹏飞早一步见侯向东,当同时拿到两张磁盘时,侯向东的两道八字眉深锁在了一起,他清醒的意识到,事情展已经过了他原来的预期,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望,这一切能早日打住。 第二天一上班,纪检监察员黄黎明就进了王鹏的办公室,代表省委、纪委和厅党组与王鹏聊聊。 黄黎明是监察厅正厅级纪检监察员,负责监察厅内部领导干部的纪检监察工作,他什么时候以组织名义找人谈话,就意味着某些不太乐观的事已经生了。 第627章 祸福无定时 当黄黎明代表组织告诉王鹏,要他暂时称病告假,等待问题查清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对待个人前途这件事上有多轻敌。[ 〈〈 江一山说过,很多人都喜欢借力打力。 由于他没有清醒地认识到,官场之中但凡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偏偏就在心存侥幸之下给了别人反击自己的机会。 王鹏突然生病告假,让许多人先是不明所以,很快,有关他与曾暮秋的所谓绯闻便开始甚嚣尘上,传得有鼻子有眼,到最后竟演变成:曾暮秋为王鹏跳楼。 江秀来看王鹏,满脸怒气,进门就对王鹏夫妇兴师问罪。 “你俩怎么就越活越天真呢?出了这样的事,让人都传得有嘴也说不清了,你们居然谁都不跟我说这件事!” 王鹏坐在沙里,一声不吭喝着茶,莫扶桑也只是叹气不作解释。 “我看得出来,我爸也很生气,王鹏,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江秀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才好,“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在你身上找不到可以钻的空子,就挖空心思给你制造空子,让你防不胜防!你们当时现不对劲,就该将这件事告诉我爸,让他可以有一个应对策略,现在这样搞得多被动?万一这查下来,辛华根本没什么事,又或者曾暮秋醒来后,根本不承认故意害你,那你这回这个跟头就栽得太冤了!” 江秀说的这些,王鹏何尝不知道?为时已晚啊。 如果王鹏是正常情况下生病,那这段日子,他们家的门槛估计都快要被踏破了。 然而,在四起的谣言声中,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在台上满口正义,背地里也同样男盗女娼的监察厅长,他的生病告假立刻就成了一个笑话,尤其是那些对王鹏的不讲情面一直耿耿于怀的人,此刻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热闹,甚至希望很快能在王鹏身上查出些什么来,从此把他一撸到底。 王家门可罗雀的日子里,来得最多的,是耿仪和远在云江的余晓丰,还有一个就是高英。 比起其他人,高英的确算得上监察厅的另类人物,在大家纷纷选择避开王鹏,至少是表面上不与他接触给自己制造麻烦时,她却不以为意地进出王鹏家,并且毫不避讳地带着录音笔,对她自己的每次探访都作着记录。 邵凌云找高英谈过话,希望她注意组织纪律,在建筑集团的调查工作没有结束前,应该减少与王鹏的接触。 高英的回答是:“我这样做,也是一种调查。” 她把录音一一放给邵凌云听,那里面的确有不少带有导向性的询问,问题的方向指向王鹏与辛华及曾暮秋的关系,这让邵凌云大为吃惊,吃惊于高英这种把冷刀子直接往王鹏伤口插上去的行为。 但他不想把这种惊讶表露出来,而是告诉高英,这样的调查在目前意义不大,建议高英不要再把精力花在王鹏身上。 高英却笑笑说:“这可不一定。” 她还是照样隔三差五地去王鹏家,照样带着录音笔录下谈话。 半个月后,曾暮秋醒了过来,公安厅与纪委同时派了人去与她谈话,但她一直只是垂泪,始终没有对视频的内容进行说明,也不肯就自己跳楼的原因回答任何问题。 联合调查组对建筑集团的调查,并没有因为王鹏的问题而停下来,反倒是一些与邱建文亲近的人,都开始传言,辛华估计逃不过这一劫了。 辛华自己也有点惶惶不可终日,尤其在得知赖霞被省公安厅经侦总队以经济犯罪名义逮捕后,他终于走进了省委副书记、省长管国光的办公室。 “……老领导,您一定要救救我啊!姚启亮和赖霞拍了我和曾暮秋上床的照片,曾暮秋单纯,听从他们的胁迫去拉王鹏下水,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管国光被辛华的一番交代气得不轻,“你就编吧,到这种时候还跟我信口雌黄!你以为侯向东会相信你说的那些话?你只要一天不主动把为什么去找王鹏的事说清楚,我就一天帮不了你!” “省长,我是没跟组织上说实话,那主要还是怕和曾暮秋的事露馅啊!我今天跟您说的都是真话,我去找王鹏,就是为防哪天姚启亮、赖霞要挟不成,拿我和曾暮秋的照片去告我,想先在王鹏那里铺铺路。没想到,他不肯收我的礼,曾暮秋又想不开跳了楼,把事情越闹越大。我……” “你到底有没有为昌海园林谋取过利益?他们总不会拍下你们的照片就为了去告你吧?”管国光对辛华漏洞百出的解释嗤之以鼻。 辛华擦着满头的汗,身子扭个不停,好半天才支吾着承认帮过他们一回,但因为把柄捏在对方手里,没有收过任何好处。 管国光意识到,辛华是无论如何不能保下去了,但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果就这么放任联合调查组查到辛华的问题,无疑他自己脸上也没有任何光彩。 而且,公安厅突然对昌海园林立案调查,定然是联合调查组的工作开展并不顺利,想籍由公安部门的调查打开新的缺口,一旦姚启亮、赖霞把辛华交代出来,不但辛华后果堪忧,就是他本人也会很被动。 “我陪你主动去向江书记承认错误,尽可能把事情的展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吧。”管国光说。 辛华对于管国光这个决定充满失望,他在走进管国光办公室前,还奢望管国光可以利用省长的影响力,先与江一山私下达成一致意见,没想到结果竟是让他直接去向江一山承认错误。 管国光对辛华这种犹豫很恼火,他不客气地说:“你还犹豫什么?你以为,你还躲得过去吗?去向江一山承认错误,说不定还会有一线机会,否则恐怕连我也帮不了你!” 管国光所料不差,江一山在听了辛华的“深刻检讨”后,在书记办公会上表示,辛华的问题省里不能擅自决定,尤其是建筑集团的调查工作没有结束前,不适合对辛华的事过早下结论,建议先由他口头向中组部和中纪委领导汇报此事。 书记办公会后,江一山又与侯向东、程鹏飞分别通了气,让他们分别就辛华所交代的问题,向曾暮秋作进一步核实,如果确如辛华所言,应该马上让王鹏恢复工作。 又一次在家赋闲的王鹏,每日里倒是多了与妻儿相处的时间,一家三口因祸得福,都无比珍惜难得的共处时光。 王鹏更是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让结婚以来一直全心扑在家人身上的莫扶桑也难得享一把清福。 儿子王宇也因为这些日子一直由王鹏接送、辅导功课、一起运动和游戏,与王鹏的父子感情一下拉近许多。 侯向东、朱玉梅夫妇来王家串门的时候,王鹏夫妻俩刚带着儿子散步回来,连忙把侯向东夫妻二人让进屋,端茶递水地忙活客套一番后,王宇进自己房间去做作业,朱玉梅与莫扶桑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拉家常,王鹏则与侯向东一起进书房说话。 得知辛华主动向江一山坦承了自己的错误,王鹏内心充满感慨,嘴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侯向东有些歉意地说:“也怪我啊,看着你一路成长起来的,现在在我身边工作了,我反倒没有保持对你一贯的信任,真的是惭愧!” “您不用自责,换了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以原则为先!”王鹏豁达地说。 “你真的不介意?”侯向东打量着王鹏问。 王鹏呵呵笑道:“您别忘了,比这委屈多倍的事我都遇到过,又岂会因此而介怀?倒是您自己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侯向东挥挥手说:“你都不介意,那我就更不能常想这事啦。” “那,赖霞审得怎么样了,公安厅那边有没有消息?” “这女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侯向东道,“老程这次也了狠劲,亲自坐镇指挥,不但找到了昌海入股建筑集团后,违反董事会决议挪用应补缴的职工养老保险欠费和退休人员医疗保险欠账的证据,还找到了昌海在中心广场环境工程、环湖景观大道绿化工程等项目的结算过程中高估、虚列结算项目,或是将没有任何依据的项目列入工程结算,虚增工程造价或套取专项资金等重要证据。”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王鹏若有所思地说。 “靠她一个人是掀不起这千层巨浪的。”侯向东说,“根据这些情况,经侦总队已经批捕了其他涉案人员,目前都在突审之中。省委的意思,希望你能尽快销假上班,参与纪委和曾暮秋的谈话工作。” “与曾暮秋谈话?”王鹏愣了一下,“她的身体复原了?” 侯向东摇摇头,“人已经清醒,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王鹏心里一阵难过。 “从辛华交代的情况,以及厅里通过外围调查掌握的情况来看,曾暮秋本人对你还是很佩服的。此前,高英他们与她的谈话一直不太顺畅,所以……” 王鹏没让侯向东再说下去,而是直接说:“我考虑一下。” 第628章 曾暮秋的沉默 省人民医院的加护病房内,腰部以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曾暮秋,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大大的眼睛中空洞无物,毫无聚焦地瞪着天花板。?〈 ? 王鹏跟在高英和小方后面进入病房,看到对来人没有作出任何脸部反应的曾暮秋,王鹏心里充满难过,一场不该生的爱恋,就这样毁了一个青春女孩的未来。 高英俯身在曾暮秋耳边轻轻说着什么,王鹏听不真切,但他看到一直处在失神状态的曾暮秋渐渐有了反应,虚浮的目光被她一点点收回来,慢慢投向王鹏所在的方向,眼角开始有一些晶莹的东西渗出来。 王鹏尽量放松自己的神情,靠近床边,让曾暮秋的目光可以触及自己。 曾暮秋在清楚看到王鹏的时候,突然闭上了眼睛,鼻翼急地耸动着,细瘦的脖颈在肩窝里不断地抽动,惨白没有血色的下唇被她咬得歪向一边…… 王鹏一步上前,伸出手紧紧握住曾暮秋的一只手,枯瘦没有一点肉感的手腕握在他手里,竟然让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是毫无生气的一具躯壳而已。 高英在一边将情绪激动的曾暮秋打量一阵后,附在王鹏耳边低声说:“我和小方暂时去外面坐一会儿,相对宽松的环境可能会让她不那么戒备。” 王鹏轻轻点了点头,高英朝小方挥挥手,俩人一起快闪出病房。 王鹏拖了一张凳子在曾暮秋的床边坐下来,依旧握住她的手,并用纸巾帮她擦了眼泪,一言不地坐着,等她自己平复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曾暮秋时而抽噎,时而低泣,时而泪流满面,内心的挣扎跃然而现。 走廊上的高英一直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小方烦躁地来回不停地走动着,不时看着手腕上的坤表,尽管被高英批评了几次,她还是因为时间的不断流逝而感到焦虑不已。 王鹏他们在医院待了一天,面对以泪洗面的曾暮秋,他们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三人在外面随便对付着吃了一点晚饭,回到王鹏办公室商量对策。 “厅长,主任,我看咱们就不该把精力用在这个女人身上!”小方不耐烦地说,“她一个无职无权的党校老师能有多大的能耐?直接找辛华谈话,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王鹏对小方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高英则瞪了这个焦躁的下属一眼,看看一直拿着香烟把玩却始终不抽的王鹏,有些无奈地说:“曾暮秋目前的处境是惨,但因为她与辛华关系的曝光,家里没人愿意接纳她,我多次去做过她两个姐姐和弟弟的工作,他们都以家门不幸为由,不愿意前来看她;辛华本人在这个时候更是对她避之不及,生怕再沾上什么说不清的问题,除了她刚抢救那阵子,就再没来过;至于同事、领导,都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的事又不是光彩的事,同样没人肯劝导她。对于这样一个失去家人、爱人和同事,万念俱灰的人,要想让她开口,确实有难度!” 王鹏这时扔掉手里的烟说:“天水公安局不是复原了她的电脑吗,我们能不能把里面的内容调来看看?” “你觉得可能会有价值?” “或许看看她平时关心些什么,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打开话题的可能。” “我去拿!”小方立刻接口说,“程厅前两天让人送过来的硬盘,说我们或许有用。” 一刻钟后,小方取了硬盘回来,还带了办公室专管信息技术的小孙一起过来。 王鹏在小孙安装硬盘的时候,对高英说:“你老说小方莽撞,我看也不全然。” 高英听王鹏有夸奖小方的意思,脸上立刻有了些笑容,“她当然不可能是一无是处的,细心是她最大的优点。我经常批评她,也是希望她能改掉那些坏毛病罢了!” 小方听两位领导谈话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忙走到小孙边上蹲下来,佯装看小孙工作。 十分钟后,小孙拍拍手站起来说:“厅长,可以了。”他说完帮王鹏打开电脑,进入控制面板查看了一系列参数后又说,“没问题,可以看了。我回办公室等着,如果有情况随时可以叫我。” “辛苦你了。”王鹏拍拍小孙的后背。 查看的工作就交给了小方,王鹏与高英坐在沙里讨论建筑集团的问题。 “调查组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了,建筑集团几个高层在两指期间,也基本说明了自身存在的问题和所犯的错误,与我们调查的情况基本吻合,可以将他们转给检察院了。”高英说到此,瞟一眼王鹏说,“但邵副希望我们不要急于这么做,一是那么庞大的资金除了转移挪用外仍有一大笔资金去向不明,二是他觉得有必要把辛华的问题查清楚后一并移交。” 王鹏双眉轻拢,“到目前为止,无论是你们调查的、还是两指人员检举的,有没有涉及辛华的问题?” “就是他曾在两个项目的承包问题上,为昌海打过招呼,公安厅已经在姚启亮、赖霞那里得到了证实,他没有从这两个项目上捞取任何经济利益,是在胁迫下打的招呼。” “这个事情,我跟凌云和侯书记商量以后再定吧。”王鹏说,“在没有任何决定前,一定要按凌云的指示工作。” 高英撇撇嘴,笑了一下。 “对了,陈成替天水城投代建南岸新苑是怎么一回事?”王鹏想起自己重新上班前,高英最后一次来家里时,在纸上写的这件事,当时由于高英是手写,没能跟他很详细地说明情况。 高英站起来到王鹏的办公桌上拿了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六七封信件,再折回来递给王鹏后坐下说:“这些检举信你看看吧,其中两封实名举报的,季定邦已经派人跟举报人具体接触过,暂时都没有实质的证据,似乎都是凭表面现象猜测想像居多。” 王鹏低着头翻看检举信,高英喝了一口茶继续说:“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厅里没有打算对天水城投进行调查的话,我们就接触不到天水城投的账目,根本不可能对一系列问题进行全面核查。” “嗯……宣教室的宣讲活动里面,应该也包括了进国企吧?”王鹏突然抓抓头皮说。 “你不会是想老魏他们借宣讲活动的机会,从内部先进行侧面了解吧?”高英睁大眼睛问。 “没什么不可以的。”王鹏肯定说,“你不要忘了,这是一条已经被我惊醒的蟒蛇,那就不妨再花点力气从内部下点功夫,让宣教室借这个机会,对部分我们掌握证据的、有违规行为的人员,进行诫勉谈话。” “呵呵,你比我想像的还要狡猾。”高英笑道。 正说至此,一直在电脑前埋苦干的小方,突然喊了一声:“两位领导,这个,这个会不会有用啊?” 小方打开的是个隐藏文件,里面的文档几乎都指向一个叫燕归湖的地方。 “燕归湖?”王鹏与高英对望了一眼,都有点不明就里。 “呀,你们不知道这个地方啊?”小方看两位领导都有点茫然,马上为他们作普及,“燕归湖是天水下属余丰县的一个水库。由于上游水源干枯,这几年水库已经基本废弃,三年前有人看中这个位置,利用水库特殊的地形建了一个度假村,吸引了不少附近的短途游客。” “呵,你从哪儿了解到的啊?”高英笑道,“我经常路过余丰,居然都没有听说过。” 小方吐吐舌头,指指电脑屏幕说:“是曾暮秋收集的。” 王鹏与高英相视哂然。 “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文件特别?”王鹏突然问小方。 小方想了一下说,“起初是直觉,总觉得隐藏文件里的东西,自然是不想轻易让人现的内容。看了内容后,我一度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一个度假村吗?但是,厅长,你看这儿!” 小方将鼠标指到一个打开的文档中间,“在这段客源分析中,并没有对客源进行多层次解析,而是非常单一地指向党政官员和商界成功人士。也就是说,燕归湖建成后并不是面向社会大众的旅游度假场所,而是一个面向高端人士的休闲场所。” 高英一手抱臂,一手托着下巴说,“的确,一个项目开出来,最终目标是为了盈利。但这个项目如此狭窄的受众范围,必然不会是一个低端消费场所,否则其经营是难以为继的,所以面对高端的商界成功人士是说得过去的,但党政官员如果清廉一点的,怎么可能前往消费?” “醉翁之意不在酒!”小方伸出一根手指朝高英指了指,脸上露出一种肯定的表情,仿佛在说“燕归湖的老板别有所图”。 “这些文档都只是介绍燕归湖吗?”王鹏问。 “不错,从地理环境到人文定位,基本就是一个宣传策划方案。” “等等,”高英伸出手掌压了一下,“这个项目到底是投资项目还是自建项目?” 小方的表情立刻惶惑了,“都没说到哦。” 王鹏马上朝高英指了指说:“立刻查清楚燕归湖的所有背景资料!” 第629章 侯向东的无奈 高英开始暗中调查燕归湖的时候,王鹏与侯向东、邵凌云商量了两指人员尽快转入司法的事。 ( “我不同意。”邵凌云多年来第一次当面反驳王鹏的提议,“目前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查清楚,就匆匆将这个案件转给检察院,很可能会造成问题从此被掩盖。” 王鹏皱皱眉道:“我们作为执法者,在查办案件的过程中,不但要尽一切力量还原事实,更要维护法律的严肃性。行政监察法对两指的规定,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不能因为还有问题没有弄清楚,就一直把人拘着,也不能把这些已经触及刑律的人放回去,移交司法是我们当下最应该做的。” “从这些人当前如此高度统一的说明材料来看,他们曾经作过统一口径的准备,一旦转移司法,等于是给了他们掩盖问题的机会!”邵凌云固执地坚持。 王鹏摇头道:“我不这么看。公安和检察院同样可以对疑点进一步再挖掘,但这样,我们和各级司法部门至少在程序上是没有漏洞的!退一万步讲,在后续案件的查办过程中,一旦在这些人身上现还有新问题,依然是可以对他们进行追诉的。” 邵凌云没有再争辩,坐在那里不停地大口吸烟,脸上的表情灰蒙蒙的。 侯向东打圆场道:“这个案件,省委一直很重视,既然你们内部意见不统一,那就由我向省委作一次汇报,把你俩的意见都反映上去,让省委来作决定吧。” 省委很快有了决定,同意王鹏的意见,将建筑集团内部已经由监察厅查出问题的两指人员,全部移交检察院作进一步的审查。 就在省委这个决定下达的同一天,齐大海到运河省调研,同时带来了王鹏的任命文件。 姜惠强代表省委到纪委宣布任命的当天晚上,王鹏去看望入住在运河宾馆的齐大海。 齐大海一如既往的和蔼,关心地询问王鹏的工作、生活,并让王鹏向家人转达他和童建军的问候。 既然说到家人,王鹏犹豫着讲起春节时与王帅通电话的事,齐大海有短暂的愕然,随后就对王鹏说:“你童阿姨啊,经常做一些好心办坏事的事情。史云彬、詹思芸的事情,要不是你们侯书记及时提醒我,我还真不知道她背着我跟你打了招呼。” 王鹏只觉得心头突然挂了什么重物一般,拉着他的心脏一点点地往下堕。 童建军跟他打招呼这件事,事实上他一直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在对詹思芸的调查过程中,詹思芸也似乎忘记了曾经有过这么一档子事,只字未提曾经找童建军帮忙求情。 王鹏一度有过怀疑,觉得未免太巧合,但因为内心太希望不要牵扯到齐大海一家,不自觉地就将这种怀疑压了下去。 如今想来,这一切未必是巧合,而是侯向东故意替他瞒下了这件事。 但是,侯向东为什么这么做?王鹏觉得这完全不符合侯向东一向的态度与风格。 他忽然朝着齐大海笑笑说:“也是我不好,早该提醒阿姨的。如果不是您的关心爱护,我也不可能成长得如此之快!” 齐大海闻言,眯着眼快瞄了王鹏一眼,双眉也拧了起来,他沉吟半晌说:“小鹏,我的确很欣赏你,但干部提拔是个严肃的过程,不能掺入一点私人感情。在你的成长上,我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过去没有,今后应该也不会。你们侯书记说得对啊,你在有些方面还不够成熟,当然这与你的年轻不无关系,希望你能不断审视自身的缺点,真正成长起来!” 王鹏明白了,侯向东为什么要找齐大海,但这份明白又一次让他堕进了十里云雾之中。 王鹏担任省纪委副书记后,按照纪委常委讨论的工作安排,带领纪委和监察厅的人下到全省各地市县开展为期半个月的调研活动,回到天水的时候已是九月中旬了。 在这段时间里,高英等人在暗中调查燕归湖的同时,仍旧天天去医院看曾暮秋。 王鹏回来上班的第二天,就出席全厅干部大会,对结束宣讲活动的宣教室全体成员予以嘉奖,并于当天中午自掏腰包,为宣教室成员加菜。 下午,老魏和卜水华到王鹏办公室汇报下一步工作后,提到了王鹏交给他们的特殊任务。 由于老魏在进入省厅前,在地方监察局也当过一线办案人员,对监察工作有着丰富的经验,所以在建筑集团进行宣讲,并找人作诫勉谈话的时候,他的火候拿捏非常到位。 “王书记,这是天水城投工程部经理阮志的自我交代材料,您看看。”老魏把一叠a4纸递到王鹏面前,“据他自己交代,为了获取工程部经理的位置,曾向集团副总经理郭伟民行贿十万元人民币。并且,在天水南岸开区沿江大道的招投标及建设中,伙同市政部经理柴忠,共同受贿四十万元后,又共同向郭伟民行贿二十万……” 阮志的这份交代材料,虽然没有涉及王鹏、季定邦等人所调查的内容,但副总经理郭伟民作为集团内部颇得干部群众好评的老好人,突然暴露出来的受贿问题,无疑会成为王鹏他们撕开天水城投内部窝案的一道口子。 王鹏将这一情况向侯向东作了汇报,并在纪委常委会上作了通报,形成一致意见后上报省委同意,对郭伟民立即采取两规措施。 在对郭伟民实施两规的当日,侯向东与王鹏有一场谈话。 话题是从王鹏一直没有停下对天水城投的调查切入的,侯向东问王鹏:“你对天水城投的问题到底掌握了多少?为什么在省委没有新指示的情况下,对天水城投一直穷追不放?” “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收到过对天水城投的举报信件,但我可以告诉您,在我上任后,短短一个月内就收到了七封举报信!”王鹏说,“这么短的时间这样集中的、由不同的人进行的实名举报,如果不能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那么我们这个部门设立的意义又在哪里?” 王鹏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对举报内容进行调查核实的过程中,一定要把谁拉下马,或是真的希望查出问题来。更多的情况下,我从内心里希望我们的部门,我们的干部是站得正行得直经得起调查的,这样,我们能给社会公众一个交代的同时,也能还这些被举报的部门、个人一个清白!” “如果每件事都像你这样处理,我们纪委、监察厅的人手会远远不够,每个人都会疲于应付!”侯向东避重就轻地说。 “我不这样认为。”王鹏立刻说,“这几年,贪腐问题越来越突出,使得我们有些干部同志渐渐地产生了见惯不怪的心态,非要等到问题爆出来才去查,我始终觉得这样的做法是被动型的,不利于反腐工作的推动。以天水城投为例,他们内部的问题如果被查证,那就绝对不是小问题,如果证明举报失实,也可以让城投管理层轻装上阵,这有什么不好?” 侯向东叹着气说:“对于贪腐,我们是应该严查!但是,有些事情也不能急于求成,我觉得,无论纪委还是监察厅,最根本的还是要维护经济建设的顺利运行。辛华和邱建文都向我不止一次地汇报过天水城投的工作,出于城市建设的需要,加快城市建设的步伐,有的时候做些特殊的事也是难免的,希望你们在查办的过程当中,掌握好这个尺度,不要让有干劲的同志感到寒心。” 王鹏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良久才低声说:“我们会掌握分寸的。” 侯向东看看王鹏,想了想又说:“王鹏,天水城投确实具有自身的特殊性,你要理解天水市政府那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苦衷。” 离开侯向东办公室时,王鹏的心情是沉重的。 侯向东所透露出来的无奈,让王鹏感觉到,侯向东并不希望查天水城投,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不得不让王鹏他们去查,这种矛盾心态的起因究竟是侯向东自己牵连其中,还是仅仅出于保护老部下邱建文的护犊之情,王鹏一时难以判断。 他想起江一山说过,在江一山看来,侯向东是个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让自己偏离大方向。 而王鹏以自己对侯向东的了解,这位老纪检,一直以来在省内是出了名的黑脸包公,按理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从私人感情上来说,王鹏也不愿意相信侯向东会做出违规违纪的事来。 但王鹏自从到监察厅后,由于开始近距离跟着侯向东工作,侯向东的为人性格都逐渐全方位展示出来,他开始现,正如江一山所言——人无完人。侯向东坐在纪委书记的位置上,除了执纪奉公,身上同样摆脱不了官场政治的影响,体现到具体的案件查办上,查与不查、怎么查?在替官场扫清阴霾的同时,偶尔还是会体现出一些实用主义的功能,时不时地做一回权力平衡的先锋官。 第630章 燕归湖疑云 由于省委考虑到社会影响,纪委对天水城投的调查工作并没有公开进行,审计厅有一个专门的三人工作小组参加了调查,在审计厅开展的全省地级以上城市国有企业审计大检查活动中,进驻天水城投集团,暗中配合纪委对天水城投的财务状况进行全面的审核。?〈 ? 郭伟民被两规后,情绪相当抵触,一直以沉默对抗。 纪检二室的办案人员考虑过从他的妻子向云梦入手做工作,结果却现这二人早于四年前离婚,向云梦与儿子郭凯还在两年前一起入了米国国籍,并且常年生活在国外。 针对这一特殊情况,办案人员又与阮志进行谈话,希望获取更多有关郭伟民的情况,以便在郭伟民身上找到缺口。 据阮志交代,向云梦每年都会回国两次与郭伟民团聚,由于二人婚姻存续的二十几年里一直都是两地分居的状态,所以外界几乎都不知道郭伟民早已离婚,向云梦每次回国给人的感觉,他们也不像是离婚的夫妻。 王鹏看完汇报材料后掩卷沉思,他几乎可以直接作出判断,郭伟民夫妻离婚的背后,一定和一场财产转移有关。 最关键的是,在材料的最后提到了少为人知的燕归湖——向云梦每次回国的居住地。 就在王鹏打算让高英调查向云梦在燕归湖的居住地址时,高英恰好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是两天后的晚上,白天开了一天会的王鹏,晚饭后回到办公室,想趁着安静好好整理一下案件的头绪。 高英和小方不请自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你俩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还知道我正好在?”王鹏请两位巾帼坐下,又要亲自替她们倒水,小方连忙把倒茶递水的活抢了过去。 高英一向是个不喜欢客套虚礼的人,这个时候已经先开了腔,“我们回来整理调查材料,正好看见你这里亮着灯,就打算先来向你汇报。” “听起来应该是有进展。”王鹏笑着在高英对面坐下,并拿出一包口香糖扔给高英,“说来听听吧。” “呵,不抽烟改吃这个啦?”高英笑着接住口香糖给了小方,自己则从包里拿出一大堆未经整理的资料摊在桌上,“还真被我们猜中了!燕归湖名义上是度假村,实际却是一个投资项目,项目内所有的建筑均按别墅标准建造,占地三百亩的土地上,只建了十一幢别墅和一幢会所。这个项目从最初的公建用地改成旅游休闲用地,再变成商业用地,最后变成住宅用地,用地性质四度更改,土地出让方式却是不用缴纳一分一厘出让金的划拨。” “划拨?”王鹏喃喃地重复了一声。 “不止呢!”小方接着说,“据我从余丰县建设局了解,这个项目在建设过程中,还文免除了各项税费,成了一个真正空手套白狼的项目。” “真正空手套白狼?”王鹏想了想问,“建设资金是银行的?” 高英冷笑一声说:“同一块土地,因为四度更改用地性质,居然以不同的面目出现了三张土地证,抵押给了三家不同的银行,贷走了四点三个亿的资金,钱却至今未还。” “项目没售完?”王鹏问了一声,随后自己又说,“不可能啊。” “是不可能!”高英说,“据保安透露,十一套别墅都名花有主,但我们查不到业主身份,余丰县国土、建设部门对此都讳莫如深不开口……” 王鹏扬了一下手说:“先打断一下,我有几个疑问。一,这个项目最终产证都办了没有?二,迟迟没有还贷的理由是什么?三,谁批的土地和免税费政策?” 高英朝着王鹏无奈地耸耸肩道:“我们目前能了解到的就是这些情况,要想获得更详细的东西,必须要展开正式调查才行。” 王鹏双手握拳在桌子上砸了两下说:“监察室在这些部门都是形同虚设啊!” 他随即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分别看了看高英和小方,“这样看来,我要是想知道有个人是不是燕归湖的业主也是不可能了?” “谁?”高英立刻问。 “郭伟民的前妻向云梦。” “咦,他离婚了吗?” 王鹏点点头,“这事你们看,能查则查,不能查我们另外想办法,但你们必须弄清楚的是,燕归湖的投资商是谁?” “从各项登记资料来看,这是一家为开燕归湖而专门成立的项目公司,名称就叫燕归地产,公司的法人代表叫迟洋。”高英说。 王鹏这个时候在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初步的想法,他本打算直接让高英去操作,但细细一想又觉得有必要先向江一山汇报一下,在得到省委充分支持的情况下,再去做这件事,可能更稳妥一些。 高英、小方离开后,王鹏看时间尚早,打了韩水林的电话,表示想现在去找江一山汇报工作。 韩水林刚从江一山家出来,听了王鹏的要求后,立刻返回屋内,五分钟后江一山亲自打了王鹏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 见到江一山后,王鹏详细汇报了围绕在郭伟民身上的几大问题,又提出了燕归湖开的几大疑点,他说:“建筑集团的案子在移交司法后,我们纪检监察的工作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曾暮秋一天没有开口,我就一天不能认为案子已经真正了结,这也是我让高英他们暗中调查燕归湖的起因。但郭伟民的前妻每年出入燕归湖这一信息的出现,以及燕归湖开至今的种种反常现象,让我不得不考虑得更广一些。” 江一山点点头说:“还是说说你的具体想法吧。” 王鹏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又反复强调,“这个方案需要各方的密切配合,知道原委的人越少越好,这样才能有利于问题得到最真实的反映。” 江一山紧抿着唇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皮拖鞋的底与地毯摩擦出“沙沙”的响声,撩拨着王鹏的神经。 “参与的人是关键呐!”江一山在沉思许久后说,“这个你得容我好好再思量一下,得尽可能确保万无一失。” 江一山说着走到书桌后面,打开中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两封信递给王鹏,“这是我于前年和去年收到的举报信,都是反映余丰燕归湖的开问题。由于两封信都是匿名,被我压了下来,去年我在天水国土局调研的时候,旁敲侧击谈起过这个划拨土地的问题,他们也有模有样地开展了一场自查自纠活动,但从汇报情况来看,余丰的问题并没有浮现出来。” 江一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一直看着王鹏,显然是等他作一番分析。 “仅仅从这一情况分析,可能会是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所有手续都合法确实没有问题,二是水太深必须深埋深藏。”王鹏想了想说。 “对,我也这么想。”江一山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再找曾暮秋谈谈?” 王鹏点点头说:“我就是想跟您汇报后,明天白天抽个时间去跟她谈燕归湖。” “有把握吗?” “不能说百分百,但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是有的。” “你先说说看,我们一起分析一下,也许可以提高一些可行性。” “我后来又反复看过曾暮秋的电脑资料,也对曾暮秋的家庭状况重新进行了调查分析,不难看出,她的性格与家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哦?” “曾家三姐妹加一个兄弟,可谓是人丁众多。她的父母生下她后,因为又是一个女孩,曾把她送给亲戚,但这个亲戚没两年就生病死了,她又被送回曾家。辛华的妻子曾春秋是大姐,对她虽然疼爱,但为了弟妹读书不多,所以与父母一样重男轻女,从小对她诸多限制,倒是姐夫辛华处处帮着她,还供她上完了大学。从这些迹象来看,曾暮秋对于辛华的感情,更多的是将对家庭的渴望融入其中,她之所以会在电脑里暗藏燕归湖的资料,极有可能辛华曾经承诺过什么,使她对此寄予了浓厚的希望。” 王鹏一口气说了自己对曾暮秋的分析后,江一山说:“你是想以此作切入口,引她开口?” “不错。她一步步引诱我想拖我下水的举动,固然有姚启亮他们的胁迫,也不排除她本人想保护辛华名声的可能,家在她心目中成了一个既美好又纠结的存在,她的这种矛盾心理,在我认识她以后的很多时候都能感受到,只不过当时她和姚启亮演了一出似是而非的双簧,让我搞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从对姚启亮的审讯材料来看,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们费那么大功夫拖我下水,只为了替自己未来的行贿对象买个保险,从逻辑的角度来讲似乎站不住脚啊!” “关于这点,鹏飞也提到过,因为是姚启亮和赖霞主动交代的,曾暮秋又一直不开口,所以只能姑且信之。” 王鹏此时瞅着江一山说:“有一件事,在我心里牵绕一些日子了……” 江一山皱眉看着王鹏问:“是什么?” 第631章 东子的秘密 王鹏说的这件事,正是当初辛华让连襟柏怀山向他买卷本的事,而说不说这件事,的确让他纠结了许久。 ( 纠结的原因并不是说他个人与辛华有非常深厚的感情,相反,从一起入藏开始,辛华行事没有给王鹏留下什么好印象。 王鹏犹豫的原因恰恰是因为江一山。 辛华是管国光一手提拔这件事,在整个运河省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而管国光与江一山之间,也是一种人所共知的提携关系。 官场就是这么微妙,在这种一级一级的提拔拉扯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个派系。尽管,谁都不愿意在公开、甚至非公开的场合承认派系的存在,但在大小官员的心里却是有一个似有似无的定式的。 当管国光成为省长以后,江一山与管国光之间那种提拔关系,又因为二人各执党政牛耳,变得越的微妙起来,在表面的融洽背后,依然逃不过各自对权力平衡的维护。 辛华作为省委常委、天水市委书记,不但是管国光队伍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中管干部,如果他的身上真的存在违纪问题,那么打破的就不单单是天水这个省会城市的权力平衡,更是直接打破了运河省委的权力平衡。 王鹏在建筑集团一案的调查上所采取的谨慎态度,包括在侯向东、邵凌云竭力要深挖建筑集团的问题时,他突然提出要调查天水城投,以及后来坚持将建筑集团一案尽快移交司法,这些做法都是源出于此,以图给江一山争取应对的时间。 随着调查的一步步深入,体现在辛华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不管江一山本人有没有想到过辛华可能存在的问题,都令王鹏不得不下决心把问题摊到江一山面前来,让他早作决断。 王鹏在江一山的审视中,详细讲述了在史云彬一案调查时,荀丽丽送的卷本所引出的、柏怀山的奇怪举动,“……在我了解到是辛华让柏怀山以高价来向我买卷本前,侯书记也提出过疑问,觉得柏怀山的举动值得推敲。” “哦,向东这么说过?”江一山看王鹏肯定地点了头,又问,“那知道是辛华要买后,向东怎么说?” 王鹏摇摇头说:“关于这一点,我一直没有跟侯书记提起,因为是私下找人查的,辛华又是在职的常委,我不能不谨慎一点。” 江一山赞许地瞅了王鹏一眼,“关于对燕归湖项目的调查怎么启动,我会尽快给你一个说法。你呢,抓紧时间与曾暮秋接触,争取能让她主动开口。” “在与她接触前,我想请程厅帮忙,让我先和姚启亮谈谈。” “好,我让鹏飞安排好通知你。” 江一山亲自将王鹏送到门口,“对了,援朝说,小涛的婚事不想弄得人人皆知,所以不打算摆酒席了,就自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你到时候带着小莫和孩子一起来吧。” 王鹏连连答应着走进夜色,恰在院子外面遇上夜归的江秀和她的母亲章云洁。 与江家人认识十多年,王鹏还是第一次见到章云洁,尽管树木遮蔽下的路灯光线显得昏暗不明,但王鹏仍能依稀辨出章云洁秀丽的轮廓,以及保养得体的身材。 “阿姨、秀。” “这是要回了吗?”章云洁与江秀一起走出灯光的阴影与王鹏打招呼。 王鹏的眼中闪现出惊愕,章云洁细挺的鼻梁、薄而微微向上翘起的上唇,以及那双细长、带着三分妩媚七分水润的眼睛,无不令他想起一个自己熟悉至极的人——东子。 王鹏的反应被章云洁母女看在眼中,章云洁微微显出几分尴尬,连忙对着江秀说:“你们聊会儿,妈妈先进去了。” “阿姨再见。”王鹏有些机械地与章云洁道别。 看母亲的背影在门后消失,江秀才推了推兀自呆的王鹏说:“别看了,我妈都已经进去了。” 王鹏回过神干笑道:“呵,你知道我看什么啊?” “傻子才看不出来呢!”江秀讪讪地回他。 “秀……”王鹏想问,又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让人难堪,想来想去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入秋了,夜凉,你还是进去吧,我也该走了。” 江秀笑笑说:“也好。”她转身走到院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有些事,早晚总会知道的,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东子哪天过了自己心里的槛,就会自己说出来了。” 王鹏立刻了然地朝江秀挥挥手,看着她一直进了屋子。 回家一进门,王鹏就看见莫扶桑正抱着电话坐在沙上聊得起劲,等他洗完澡去书房练字,她还在那儿聊得热乎,还时不时地哈哈大笑,转身又低声地喁喁细语,全然不像一个已经当了妈妈的人。 一小时后,走出书房的王鹏,惊讶地现莫扶桑竟然刚刚做着挂电话的动作,不由脱口问:“电话没把你的耳朵烫坏吗?” “嘻嘻,干吗,舍不得电话费啊?”莫扶桑从沙上跳下来,跑到他跟前歪着头问。 “我只是好奇,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可说的?”王鹏抬手在她脸上轻拍了几下。 “女人嘛,当然有说不完的话题啊!” “那也得谈得来吧,我看你每次和大嫂就没那么多话说。”王鹏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两下,随即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进房间。 莫扶桑顺势搂住王鹏的脖子,坏笑道:“说那么多,不就是想套我跟谁聊那么久?” “知道就好!”王鹏将妻子放到床上,并快占据制高点,俯视着她说,“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还不快说!” “我是党的好同志,打死也不说!” “是不是真的?”王鹏嘴角轻扯,眉毛跟着一抖,手上便开始对莫扶桑用刑了,“我很想知道,亲爱的小莫同志,能坚持多久?” “啊……哈……你这人……” 莫扶桑又是喘又是笑,就是不肯告饶,俩人在床上乱成一片,闹着闹着,最终都把最初的目的扔了,直奔着人类最洪荒的项目而去。 当王鹏这位辛勤的农夫,在自家后院这块自留地里,来来回回地耕了两遍后,浑身上下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湿了个精透。 夫妻二人各自又去冲了澡重新回来躺下,莫扶桑一如既往地猫进王鹏怀里,终于开始老实交代王鹏从进门就好奇的问题,“秀打来的电话,说你看到她妈妈后,简直是惊为天人!” “这么夸张?”王鹏的手摸着妻子柔顺的头,“再漂亮都及不上我老婆万分之一嘛!”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哪天我遇到章阿姨,一定原话告诉她。” “哎,你这小叛徒!”王鹏搂着莫扶桑一个翻身,将她覆在身下,“你们聊得那么欢,大概就是你经常贩卖我的私家消息吧?” 莫扶桑抿嘴偷笑,眉眼都笑弯了,王鹏心里暗叫“坏事”,不由得把脸更凑近了问:“你真什么都说啊?” “噗……”莫扶桑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逗你呢!” 王鹏松了一口气,侧身在莫扶桑身边躺下,咕囔着说:“万幸。” “哎,你真的朝阿姨傻看了?” “说起这事,你难道从来就没想过?”王鹏用一只胳膊将头撑了起来,侧身看着莫扶桑,“她和东子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是第一次见她,你是早就认识她的,怎么没见你提起过?” 莫扶桑撇撇嘴说:“这事你不能问我,得去问你的好兄弟。” 王鹏眼眸一暗,“不会吧,是他让你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 莫扶桑抬手学王鹏平常的样子,在他的脸上轻拍了两下说:“这事估计是他心里的一道始终不肯面对的伤疤,我们得尊重人家。真相对于你和我来说,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对于他来说,也许就是要面对一些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所以,在他不想说以前,你也装不知道吧!” “你的意思是……”王鹏瞪大了眼睛,“他们是……” 莫扶桑将手覆到他唇上,轻声说:“我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意思表示,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 王鹏一把拉下她的手道:“好啦好啦,纪检干部的家属,不用这么措辞严谨的。” 尽管莫扶桑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但王鹏对东子过去一些令他不解的举动,又有了几分明了。 两天后,程鹏飞派了公安厅监管总队副队长邓韵来接王鹏,带他去天水看守所与姚启亮见面。 王鹏接到电话时,以为监管总队这位副队长应该是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女士,没想到竟是一位年方三十的年轻少妇,一套99式夏服穿在她身上,更显得英气中带了几分妩媚。 “您好,王书记!”邓韵很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邓韵,江海涛小学到中学的同学。” “呵呵,世界真小,兜个圈子都是同学。”王鹏笑着与她握手。 邓韵一路上说个不停,话题大都围绕江海涛少年时代各种糗事,说到开心处更是哈哈大笑,直到还剩十来分钟路程时,她才跟王鹏说了说姚启亮的近况,以及见面应该注意的事项,脸上显露出一名职业女警的严肃来。 第632章 厅官也爱耍人玩 姚启亮对王鹏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依旧与他们相识后一般的采取一种不远不近的态度。[〈 <〈 王鹏很直接,“我想知道你们利用曾暮秋拉我下水的真正目的。” “我不是已经都说了吗?” “你觉得我会信?” “那是你的问题。” “在你第一次帮我付酒钱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对吧?”王鹏突然转变问话方式。 姚启亮不以为意地笑着点头。 “你似乎很有耐心。”王鹏颇为讥讽地说。 “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姚启亮说。 王鹏笑了一下,“你在我身上用了十足的耐心,那应该也对我至少有七八分的了解,应该会想到,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查到。” 姚启亮斜着头嘿嘿干笑两声道:“是你想复杂了。我这人,就是喜欢多留些余地,你撞上我了,我就备着后用,如此而已。” “是啊,留有余地。”王鹏把这句话说得很重。 姚启亮的目光闪了一下,脸上依旧很平静。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是许多所谓聪明人的共同缺点,我希望你不会有类似的问题。”王鹏搓了搓手说,“我准备带曾暮秋去燕归湖散散心,那儿安静清幽的环境应该对她抚平自己的伤口有所帮助。” 姚启亮黑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厚厚的单眼皮只为双目留出一条窄窄的细缝,薄厚均匀的双唇紧抿成两条粗细均等的直线,原本平摊在桌面上的双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头。 王鹏把一切看在眼里,站起来抖了抖衣裤,似乎是要抖掉不经意沾上的灰尘,又似乎是为了体现自己轻松的心情,“我走了,如果有需要可以请这里的管教联系我,他们有我的联络方式。”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又转身对刚刚站起来的姚启亮咧嘴笑道:“其实,你真没白认识我,就看你有没有想明白了。” 邓韵对王鹏的举动很不解,刚上车就问:“王书记,花那么大动静让程厅给安排的见面,你就这样三两下功夫?” 王鹏看到邓韵的神情中似乎还带了些失望,不由得生了逗逗江海涛这位老同学的心,“不瞒你说,我对纪检是外行,只能唬人不能制人。姚启亮这么油盐不进的,我还真拿他没辙!” 邓韵拉脸开着车,没好气地问:“那你来干吗,不是没事找事吗?” 王鹏故作神秘地侧脸看着邓韵说:“看你是海涛的老同学我才说的,其实我就是气不过,这小子有眼无珠,居然想用美人计拖我下水!我来啊,就是想看看他蹲大狱是什么样。” “吱——” 邓韵一个急刹将车停了下来,涨红着脸对王鹏怒目而视。 “怎么啦?”王鹏心里暗暗笑,想不到监管总队的副队长这么不经逗。 邓韵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一言不重新启动车子,一路开到监察厅大院门口,把车往路边一停道:“大书记,请下车吧,不送了!” 王鹏瞅她一眼,哈哈笑着下了车,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扶着车顶,对着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邓韵说:“邓队长,谢谢啦,又是接又是送的!” 邓韵目不斜视直看着正前方,等王鹏刚一关上车门,她就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王鹏逗了邓韵一回,心情大好,站在大院门口打电话,让秦刚立刻开车出来送他去省人民医院。 小方在加护病房陪着曾暮秋,见到王鹏前来,立刻要去倒水,王鹏摇手阻止她说,“别忙了,去找辆轮椅来,我们带曾老师去燕归湖散散心。” 小方听得燕归湖,眼睛就睁大了,快瞟向床上的曾暮秋,想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王鹏也想知道曾暮秋的反应,说话的时候就留意着曾暮秋。 果然,曾暮秋在听到“燕归湖”的时候,肩部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当王鹏走到她床前,俯下身看她的时候,她的目光中已经又是一片晶莹了。 醒来后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曾暮秋,眼睛死死地盯着王鹏,翕动着双唇出微弱的声音:“你……知道……燕归湖?” 王鹏不答反问:“你喜欢那个地方?” 曾暮秋一下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滑向枕际,有气无力的话语中带着坚决:“我……不去……那儿!” 王鹏这时朝小方挥挥手,“你出去吧,我和曾老师单独聊会儿。” 小方应声而去,王鹏在曾暮秋的床边坐下来,看着她说:“曾老师,不管你做过什么,我心里还是把你当朋友。作为朋友,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与其死守过去,不如想想未来。” “我还有未来吗?”曾暮秋闭着眼问。 王鹏的心被揪了一下,但他还是不得不硬起心肠说:“也许未来的日子不及过去美好,但至少可以让你重新获得堂堂正正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曾暮秋睁开眼来看了王鹏一眼,嘴角牵起一丝惨淡的笑容,“谢谢你的好意,对于求死的人来说,空气是否新鲜根本没有意义。” 曾暮秋的固执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王鹏由此只确知了一点,燕归湖的确是曾暮秋心底的一个结,找对方向就可以让她打开话匣,但此刻显然时机未到。 “既然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王鹏说,“不过,死未必就是解脱,只会让爱你的人更痛。” “但至少可以让爱我的人很好地活着。”曾暮秋闭着眼幽幽地接了一句。 王鹏猛然一震。 这让他想到了詹思芸。 两个女人在行动方式上有着巨大的性格差别,但对感情的执着却是有着惊人的一致。 王鹏几乎要放弃让曾暮秋开口的打算。 问题是,辛华是不是像史云彬爱自己的妻子一样爱着曾暮秋?对此,王鹏心里始终存着巨大的疑问,他找姚启亮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这个疑问。 王鹏把小方叫了进来,让她去找一份当天的《天水日报》来,挑拣出所有关于辛华的报道念给曾暮秋听。 他对曾暮秋说:“在你的固执之下,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朋友做的。以后,直到案件调查完全结束,小方或其他陪护的同志,每天会为你朗读辛书记的新闻,以解你对家人的思念。” 曾暮秋的泪水不可扼制地淌下来,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表示反对,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听小方的朗读,死气沉沉的脸上显出温暖与痛苦交杂的表情。 小方毕竟是女孩子,注意到曾暮秋的表情后,心里有所不忍,几度停下来偷眼看王鹏,希望他能开口让她不要再读下去。 王鹏一脸刻板地站在窗前,面朝着床上的曾暮秋,双臂抱在胸前,眼睛一直停留在曾暮秋的脸上,不肯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小方读完报纸后,直接站起来逃了出去,弯腰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里隐隐闪着泪花。 王鹏也走了出来,轻轻拍拍小方的背问:“没事吧?” 小方直起身来凝视着王鹏说:“领导,这样太残忍了!我是女孩子,我能感受得到,曾暮秋是真心爱她姐夫。” “你觉得,给她一个假的希望,让她放弃生命就是仁慈吗?” 王鹏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远远扔下一句:“好好照顾她。” 又是两天过去到了周末,王鹏本准备与莫扶桑、孩子一起回宁城看双方家人,下班前却接到了程鹏飞的电话。 “王鹏,我是老程啊!” “老领导有什么指示?” “你我现在都快不分伯仲了,哪还谈得上指示?” “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我的老上级,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哈哈哈,虽然听上去像恭维,但我倚老卖老受了!不闲扯了,姚启亮提出要见你。” “真的?什么时候?” “今天。我本来让小邓通知你的,不过……”程鹏飞呵呵笑道,“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上回送你回来后,就一直说你虚有其表,这回怎么都不愿意陪你去了。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啦?” 王鹏听到这里呵呵直乐,就将那天的事告诉程鹏飞,“……我看她是海涛的老同学,一上车就不停曝海涛读书时的糗事,就存心逗逗她,没有恶意的。” “你小子!”程鹏飞大笑,“堂堂厅级官员,竟然这样拿我们公安厅的女警官开涮,你也好意思!无论如何,十分钟后,你打小邓电话,向她道歉,否则以后别叫我老领导。” 王鹏连忙答应了,先给莫扶桑打电话,说明不能回宁城的原因,接着又掐着时间打了邓韵的电话。 邓韵接电话的声音是不情不愿的,“喂?” “邓队长,你好,我是王鹏。” “知道。” “呵呵,这个啊,那天的事是我不对,程厅已经严肃批评我了,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 “别,让堂堂省纪委副书记向我道歉,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王鹏一听她夹枪带棒的,知道是余怒未消,干脆小人做到底,“要不,我开车来接你,请大队长陪我走一趟?” 邓韵倒也见好就收,到这个份上也不再拿大,让王鹏还是像上回似的等她去接就成。 第633章 姚启亮的交代 邓韵的坏心情像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知道王鹏是存心逗自己玩,虽然暗暗不快,但人家毕竟是领导,都开口道歉了,她觉得自己没理由再哭丧着脸,像谁欠了自己八百吊似的。[ <{?<< ?〔 王鹏再见到邓韵的时候,她已经又是初见时的艳阳高照了。 仿佛受了教训,邓韵绝口不再提江海涛的任何事,即便王鹏主动说上两句,她也是哼哼哈哈应付过去,倒越让王鹏觉得有趣了,大谈起江海涛在建校时的往事。 车到看守所,邓韵跟着王鹏一起下车,终于说:“王书记,你真是个怪人。” “啊?”王鹏只愣了一秒,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呵呵笑着说,“我是怕把你吓着了,以后回回见面都变成锯嘴葫芦,那多没趣啊!” 姚启亮刚一坐下就问王鹏要烟抽,因为戒烟身上不再备烟的王鹏,只好请接待室外面的邓韵帮忙去弄包烟来。 “你这么大烟瘾,戒得了?”姚启亮没话找话,似乎是想让自己放松心情。 “戒不了也得戒,一步一步来喽。”王鹏也尽量让自己像过去那样与姚启亮随意地聊天,“最近怎么样?” 姚启亮点下头,“还行,比在外面规律,胖了。” “还真是。”王鹏笑笑。 “我……”姚启亮刚想说什么,邓韵推门进来,把整包烟和打火机一起扔给王鹏。 王鹏撕开封线,手指轻拍封口,抖出一根烟来递向姚启亮。 姚启亮拔了烟问:“陪我抽一根?” 王鹏笑着摇头,将整包烟都放到姚启亮面前,替姚启亮点了火后,一边把玩着打火机,一边看着他。 姚启亮沉默着抽了四五口烟,抬起头来隔着烟雾问王鹏:“燕归湖,你知道多少?” “你能告诉我多少?”王鹏反问。 姚启亮的左脸抽动了一下,自嘲地笑笑,“我早知道你不好对付。” “你不需要对付我,合作就行。” 姚启亮眯眼瞟了王鹏一眼,“我能减刑?” “按你立功的大小也许可以从轻量刑。” “真谨慎。”姚启亮带点讥讽地朝王鹏喷了一口烟。 王鹏笑笑说:“你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人生实在不太长。” “是啊,出去后又是一条好汉,对吧?”姚启亮戏谑地说,“想知道什么?” “燕归湖的幕后老板是谁?你和赖霞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有哪些政府部门的人参与其中?我要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胃口不小。”姚启亮把手里的烟蒂扔到地上,抬脚重重地碾了两下,抬头看着王鹏,“说之前,我有一个问题两个条件。” “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答。至于条件,同样得视乎合理程度,我不一定能作主。” 姚启亮呵呵一笑,“你还真滴水不漏。听着,我问的是——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条件嘛,也简单,帮我瞒一下家里人,出国什么的随便编,别让他们知道我出事,我家老头子要是气死了,我出去后不放过你!” 姚启亮的眼神最后抹上一丝狠厉,王鹏点点头说:“我尽力。还有一个条件呢?” 王鹏没有立刻等来姚启亮的回答,反倒看见他低下头,用戴着手铐的手抹了抹眼睛,四五分钟后才抬起头来说:“我在老家禾木有一套房子,那是过去倒腾玻璃赚的,算是干净挣来的。我想等判下来后,给你份委托书,帮我卖了。” 王鹏眼睛一热说:“行。我会找个理由替你把钱交给你父母。” 姚启亮却摇摇头说:“这钱不是给我父母的,他们都有退休金,自己能过好。我是想请你用这钱给暮秋请个看护,照顾她今后的生活。” 王鹏一下愣住了。 姚启亮苦笑一下说:“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等我把事情全告诉你了,你就明白了。” “你说吧。”王鹏打开了录音笔。 由此,姚启亮让王鹏知道了真实的辛华。 姚启亮认识辛华是在辛华援藏前,其担任禾木市副市长的时候。 依靠在禾木承包经营省建筑集团禾木分公司的赖霞,姚启亮在禾木把一个玻璃批门市部经营得有声有色,年纪轻轻就赚了不少钱。 离婚到禾木单独打拼的赖霞,为人爽快豪气,但耐不住中年寂寞,借着关照姚启亮的生意,把姚启亮收为裙下之臣,从此带着他认识了不少政府官员。 姚启亮和赖霞有了关系后,吃软饭的名声不径而走,年轻气盛的他,一方面感激赖霞的提携,一方面又不愿意正视两人的关系,就在辛华援藏的那一年,转让了玻璃门市部和存货,带着钱到天水承包了雷迪森的酒吧,后来更是干脆把酒吧买了下来。 赖霞对姚启亮动了真情,禾木的分公司承包到期后,也回到天水,到原部门——建筑集团经营部工作。 那一年,辛华回禾木拉赞助未果,又到天水拜访管国光,恰逢建筑集团老总徐铁鹰宴请天水城投董事长吕杰,拉了管国光一起作陪,管国光就把辛华一起带了去,才使辛华在饭局上重逢有过数面之缘、颇具交际手腕的赖霞。 当天这顿饭,收获最丰的要数辛华,徐铁鹰在酒桌上直接拍板援助阿里五千万的建设项目,分三年到位支持辛华的工作。吕杰更是豪爽,直接让辛华第二天就去城投拿两千万的汇票,城投另外再援助三辆越野车,在辛华回去的时候,派人把他连人带车送回去。 如此大手笔的援助,使辛华与徐铁鹰、吕杰一下成了至交,赖霞作为建筑集团经营部副经理,更是前后多次入藏,督促援藏资金的到位和项目的建设,并且在得知辛华有书画收藏爱好后,私人送了辛华不少的藏品,并数次陪辛华偷偷前往港岛参加加德春拍,为其拍下的藏品埋单。 赖霞在那个时期,就从辛华嘴里知道了王鹏这个人。 (姚启亮叙述至此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打量着王鹏,没有就赖霞对王鹏的了解展开具体的叙述。) 辛华结束援藏并出任天水市委副书记、市长后,与徐铁鹰、吕杰等人的来往更甚从前,赖霞与辛华的私人交情也是与日俱增。 建筑集团企改开始后,徐铁鹰有意要将企业全部转为自己的私人公司,辛华积极为其推动出力。 此时的姚启亮因为远离家人,对于自己和赖霞的关系就少了一份顾忌,经常一起出双入对出现在各类大小官商聚会,也俨然成为混迹官员中间的交际高手。 与赖霞想直接拥有自己的生意不同,姚启亮有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相信花无百日红、出来混迟早要还,所以他在昌海园林成立后,并不愿意入股,只是借用其外壳做生意。 姚启亮精明的头脑,在辛华的圈子里颇受好评,赖霞引以为傲的同时,却现姚启亮喜欢上了辛华的小姨子曾暮秋,为此与姚启亮大打出手。 姚启亮一怒之下,干脆直接向曾暮秋表白,却意外被拒,说已有心上人。 心有不甘的姚启亮铁了心要搞清曾暮秋爱的人到底是谁,找人跟踪她,结果就有了后来的辛华与曾暮秋的床照。 姚启亮酒醉在赖霞面前露出了照片,赖霞忌恨之余与徐铁鹰、吕杰说了此事,三人合谋要挟辛华,让他出面摆平吕杰在余丰县看中的那个水库,并承诺辛华只要办成此事,照片的事从此不提。 辛华投鼠忌器答应了下来。 但辛华很快现,参与这个项目的还有省里其他身居要位的干部,却让他一个人在前台承担风险,他立刻就以退为进表示不干了,要主动向纪检部门坦承自己的作风问题,有关燕归湖的事情,他以后不再插手。 徐铁鹰等人与辛华本就是抱在一起的利益集团,照片的出现无非使筹码轻重生了暂时的偏位,辛华孤注一掷的做法立刻就起了效果,他立刻成为燕归湖未来十一套别墅的业主之一。 “这些别墅的其他十位业主是谁?四点三亿贷款去了哪里?建筑集团企改时隐匿的大笔资金去了哪里?知道你们拿照片胁迫曾暮秋,辛华为什么没有反击?”王鹏不想再听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直接提出自己最关心的几大疑点。 姚启亮耸耸肩说:“赖霞和我不是核心人物,燕归湖没有我们的份,更不要说让我们知道谁拿了这些别墅啦!那些钱的去向,赖霞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你们得去问她本人。至于说到胁迫曾暮秋拖你下水,辛华在曾暮秋面前只不过是惺惺作态演戏,这主意本来就是他和赖霞一起商量出来的!” “什么?”王鹏意外地瞪着姚启亮,声音一下提高了不少。 姚启亮苦笑一下说:“都说女人一旦妒忌起来,什么事都会干,赖霞就是这样。而辛华对曾暮秋就是贪新鲜,有句话不是说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和赖霞的关系就不干净。他俩不是第一天知道你,都觉得暮秋符合你的口胃,又现你查史云彬案时,还暗中派人在查建筑集团,就决定用这个办法先把你拿下除了后患。” 王鹏双眉紧拧,直视姚启亮问:“你不是说你爱曾暮秋吗?看着她往火坑里跳,也不提醒她?” 姚启亮的脸抽搐了几下,好半天才幽幽地说:“她不跳下火坑又怎么能知道推她下去的人是谁呢?” 王鹏只觉得背上有一股阴冷之感。 第634章 危机与机遇 江一山听完姚启亮的录音,极为震怒,无论他做了多少的思想准备,当辛华的问题真的摊到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深感痛心。<〈( 当着王鹏的面,江一山拨通了桌上那台红色的专线电话,向中央长汇报了辛华的问题,请求长对于这一问题的指示。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闷,江一山握电话的手青筋毕现,他浑厚低沉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极为压抑、克制。 这个电话,足足打了二十分钟。 江一山的脸部表情完全被电话那头牵动着,时而自责、时而懊恼,时而失落、时而坚定。 坐在江一山对面的王鹏,听不到电话那头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江一山丰富的表情变化,时时地牵动着他的心,使他不受控制地替江一山捏着汗。 放下电话后,江一山抽了一支烟,用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抽完烟,他打电话给韩水林,让韩水林替王鹏买一张最快进京的机票。 “让我单独进京汇报?”王鹏忍不住开口问。 江一山点头说:“你带上东西,连夜过去,争取明天一早向中纪委汇报后,下午就赶回来,常委还要开会。” “那我走以前先回去安排一下?” 江一山摇下手说:“不用。我会跟向东商量后,让他着手安排,长的意思是,在彻底查清前,尽量控制影响。” “我明白。”王鹏有些担忧地看着江一山,“您……没事吧?” 江一山愣了一下,随即展开一个笑容说:“我没事,你放心去吧。” 王鹏连办公室都没有回,直接和韩水林一起去了机场,韩水林陪他在机场餐厅简单吃了一碗面,并看他进了安检才回去向江一山复命。 凌晨两点多,飞机降落在都机场,王鹏于十分钟后走出接机大厅,省驻京办的张寒冰陪着周英的司机小魏已经等在那里。 小魏直接把车开到永安大街31号中纪委大院,将王鹏引到周英的办公室,才算完成了接机任务。 周英和善地与王鹏握手,双方就座后,她又打电话叫来三位中纪委领导,其中一位王鹏认识,几年前此人曾主持过与王鹏的谈话。 各自落座后,周英单刀直入,让王鹏播放与姚启亮的谈话录音。 听完录音后,王鹏又详细汇报了省建筑集团的案件调查情况,以及目前掌握的、有关天水城投的一些情况。 周英等人做了详细的记录。 一个半小时后,周英让王鹏留下住址,回去等候消息。 王鹏打车前往驻京办住了下来,并第一时间给江一山打了电话,汇报与周英见面的情况,并说周英让他等候消息。 “最迟必须在周一前赶回来。”江一山说,“中央不可能马上答复我们,周英给你的消息,只能确定辛华由谁来查。” 果然如江一山所说,王鹏直到周日上午才接到通知,让他去周英办公室。 这一次,周英单独见了王鹏,告诉他,政治局的决定还没有下来,但初步已经确定,辛华的问题将不再由运河省纪委负责。 王鹏回天水的当天晚上,在机场遇到接到通知进京汇报工作的江一山和管国光,时间匆匆没有任何交谈的机会。 周一上班,侯向东就把王鹏找了过去。 “进京的情况怎么样?”侯向东不等王鹏坐下就急切地问。 “只是汇报了案件调查情况,没有进一步的确切消息。”王鹏说。 侯向东挥下手说:“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中央不可能把决定直接下达给你!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打听一下?” “没有。”王鹏对侯向东的态度有些诧异,“我一直都在等电话。” 侯向东有点失望地看了王鹏一眼,“国光跟老江一起进京了,你知道吗?” “嗯,在机场碰到了。”王鹏说。 “先是让你一人去汇报,接着又让老江和国光一起过去,有学问呐!”侯向东捏着下巴说,“其实,以你跟李家的渊源,完全可以探听到一些动向。” 这话让王鹏吃惊不小。 他不动声色地说:“我以小辈身份在李家出入,不是逢年过节基本都不会去,即使去了,每次谈的也都是我的妹妹和母亲,不会涉及其他。” 侯向东呵呵干笑了两声道:“小鹏,危机往往就是机会,你难道就没想过,也许辛华的灾难恰恰就是你的机会?” 侯向东前所未有的直白,让王鹏看到了一种迫不及待的东西,这让他心中暗生悲哀,权力总是让人忘却身份与持重,不自觉地让许多人低下高傲的头颅。 当天下班到家,莫扶桑与儿子还没有回来,家里冷灶冷锅,王鹏也没有心思自己动手做饭,正想着怎么对付着解决一下,江海涛打了他的手机,说他刚到天水,有没有兴趣一起吃个饭? 江海涛国庆要结婚,王鹏正愁找不到时间先把贺礼送上,当下和他约了吃饭的地方,换好衣服给莫扶桑留了条,便出门赴约去了。 天水沉鱼湖国宾馆是王鹏第一次见李震川的地方,多年以后重新走进这个地方,景致依旧,心情却已经变了许多。 不但人的心情变了许多,国宾馆本身的经营方式也变了,过去高高在上只接待国家领导人的地方,如今也开始打开大门接待起各方来客。 王鹏进入包厢,迎门而立的不是江海涛,而是邓韵。 “怎么是你呀?” “干吗,大领导不愿意见我们这种小干部?” “哪儿的话!”王鹏笑道,“海涛还没来?” “和他那俏媳妇一起点菜去了。”邓韵特意将那个“俏”字说得又重又响。 王鹏立刻又逗她:“干吗,青梅竹马吃醋了?” “去去去,还领导呢,老拿我寻开心,我就那么像开心果吗?” “像!”王鹏一本正经地抖开餐巾,“我看非常像,不信你待会问海涛!” “问什么呀?”江海涛正好牵着未婚妻孙莉漪的手进来,直接笑嘻嘻地接了口。 王鹏第一次见孙莉漪,连忙站起来和她握手打招呼,正面看到身材高挑、唇红齿白、美目流盼的孙莉漪,王鹏才算真明白了邓韵那个“俏”字用得多贴切。 打完招呼入座,江海涛还不忘进门时的问题,“老四,还没回答我呢,你让小韵问什么?” “不准说!” 王鹏还没开口,邓韵就已经朝他瞪着眼阻止。 孙莉漪掩嘴笑道:“瞧邓队这样子,能把人吃下去。” 王鹏与江海涛相视而笑,邓韵被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狠狠瞪了孙莉漪一眼道:“你休想让我批婚假!” “哎……,不带这样公报私仇的啊,邓队!”孙莉漪叫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却挺欢实。 王鹏这才知道,江海涛这位未婚妻也在省监管总队工作,也难怪他们今天叫他吃饭会把邓韵一并叫来了。 “这么说来,邓队是他们二人的媒婆喽?”王鹏边吃边笑。 “怎么什么话从你这位领导嘴里出来就变味呢?”邓韵不满地看着王鹏纠正,“现代红娘!” “哈哈哈,好好,红娘!”王鹏突然兰花指一翘,对着邓韵作揖道,“红娘姐姐在上,小生这厢有礼啦!不知小姐何在?” 邓韵不甘示弱,立刻学着老戏文里红娘的身段,回敬王鹏,“谁叫你在包厢内如此高声朗叫,给人家听到了,告知老夫人,老夫人大怒,把我叫去,用家法逼问我西厢之事。我抵受不过只好从实禀告,相公和小姐的事败露了!” “哈哈哈哈……”江海涛与孙莉漪皆抚桌大笑,王鹏闹了个大脸红,只好用不停地吃菜来掩饰。 邓韵总算从王鹏这里赢了一回,心里别提多高兴,连酒也多喝了两杯。 吃到一半,王鹏上洗手间,在走廊竟遇到了李泽,二人随即一起绕到外面的回廊闲聊了一阵。 “……听说,你连着去了看守所两次?” “这种消息也会传?”王鹏笑,“还有什么?” “有人说,姚启亮会把辛华拖下水,也有人说,不但辛华会受累,连管国光也泥菩萨过河了。”李泽意味深长地看着王鹏,“你到底还是听了侯向东的,把建筑集团查了个底朝天。” 王鹏眉头轻蹙,咬咬唇说:“我只听从良心的。” 李泽拍拍王鹏的肩膀说:“不管你听从的是什么,机会来了就不要错过,你如果不要,别人也会要!” 王鹏没说话。 李泽却叹了一声说:“江一山这回又要头痛了。” 他说完就要走,王鹏犹豫了一下叫住他,“李哥!” “怎么?” “管……”话到嘴边,王鹏还是强行咽了回去,有些话还是不问的好。 李泽看他一眼说:“不管是谁,管好你自己。” 辛华的仕途必将嘎然而止,但王鹏不知道管国光的命运将会如何?想到这位一路提携自己的领导,接下来所要面临的仕途危机,他无法分辨自己心里的感受。 无论管国光是否牵连在辛华的问题中,辛华的事一出,江一山、管国光都会被问责,管国光作为辛华每一次晋升的推荐人,其中所要担负的责任更甚。 他一个人站在回廊里,在夜色里低低地叹息,想要把许多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郁结都吐出去,却又分明感觉那是一种萦绕不去的东西,随着他一日日深陷其中。 第635章 临危受命 周一晚上,江一山一个人返回天水。(〔 周三下午,管国光、齐大海一同到天水。 周三晚上七点,运河省委常委在省委一号会议室召开临时常委会,没有通知辛华参加,王鹏列席会议。齐大海在会上传达了中央的决定,王鹏任天水市委委员、常委、书记,批准王鹏同时兼任运河省委常委,免去省纪委副书记职务;免去辛华天水市委委员、常委、书记职务。 会议还同时传达了中组部安排辛华前往中央党校学习的决定。 周四一天,姜惠强、王鹏按中央和省委的指示,在天水分别主持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全市机关和县区处级以上干部大会,通报中央和省委的决定,要求天水全市各级干部以天水展大局为重,统一思想,同频共振,令行禁止,加压前进,共同营造廉洁高效的政务环境,为加快建设美丽天水贡献力量。 周五晚上,中纪委巡视组到达运河,连夜在运河省委召开常委紧急扩大会议,通报政治局决定,对辛华同志展开组织调查,西南省纪委负责查办案件、中纪委督办。 周六、周日两天,王鹏与纪委、监察厅参与过建筑集团、天水城投的所有办案人员一起,将案件卷宗逐一移交给西南省纪委“9.27”专案组人员。 围绕着省建筑集团、天水城投的一系列案件查办工作,至此开始离开运河省的掌控,结果最终会如何,包括江一山在内的任何人都没有底,每一个人除了做好眼下的工作,便只有静静等候尘埃落定。 国庆这天,王鹏一家三口参加了江、孙两家为江海涛和孙莉漪举办的简单婚礼。 婚礼后,王鹏一个人去了管国光家。 王鹏的突然到访,令管国光微有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把王鹏迎进了屋。 开场有些沉闷,管国光抽着烟,王鹏捧着茶杯,都找不到先开口的理由。 王鹏知道,辛华的问题,对于才出任省长不久的管国光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政治打击。中央免去辛华的职务开始调查,没有对管国光作出任何处理,并不是说管国光可以从此高枕无忧。 恰恰相反,围绕辛华问题所展开的调查,只要有管国光出现过的事项,管国光将责无旁贷予以配合调查,在问题没有了结前,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精神重压。 以个人感情而言,王鹏愿意相信管国光的正直。 但权力平衡所赋予的特殊意义,又让他不能不去怀疑,管国光是否真的对辛华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还是明知有些问题,却采取了抓大放小的态度? 已经有日子没有抽烟的王鹏,在管国光抽完一支烟后也要了一支。 烟一点上,仿佛某些东西也被揭开了一般,俩人很自然地开始了交谈。 “省长,辛华的问题,我没有及时向你反映,是我的错。”王鹏觉得这个头,自己必须低。 管国光摆了一下手道:“不是你的错,我也有责任。”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一笑。 “不过,我真没想到,中央会这么快决定由你接替辛华的工作。”管国光的目光中竟然透出一丝欣慰,“可见老江早有安排啊。” 王鹏低下头,慢慢地在烟缸里弹掉烟灰,“这个活不好接。” “你是担心邱建文?”管国光眯起眼问。 王鹏不置可否地牵了一下嘴角,没有应答。 侯向东想通过辛华打击管国光,再顺手挺一把邱建文,这一点如果到此时王鹏还看不透,那他这些年就真的是一点没有长进了。 正因为侯向东与邱建文的关系,以及天水目前复杂不明的情况,令王鹏在得知自己这个时候被推到前台接替辛华时,心里竟没有一丝意外晋升的喜悦,反而觉得每走一步比任何时候都沉重千倍。 “总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我都能承受,难道你挺不过去?”管国光耐人寻味地看着王鹏。 “在你面前我不会托大,”王鹏说,“问题一天没有全部查清,我这屁股底下就像烧碳一样,不知道哪天火就会旺起来。” “其实,你应该欣慰了,你毕竟现还兼着监察厅的工作,下面不会乱来的。” “这样更可怕啊,很多事情就怕捂,越捂问题越多。” “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吧!” 王鹏无奈地笑了笑,掐灭香烟抬脸问管国光,“上面不会动你吧?” 管国光神情一滞,马上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不求尽善尽美,但求问心无愧!” 王鹏伸过手搭在管国光手臂上,轻轻摁了一下道:“我心里真的是过意不去!” 管国光反过手来按在王鹏的手背上,笑着说:“我看着你一路走来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他沉默了数秒后又道,“比起过去一往无前的工作作风,你在这两个案子上的表现,足以说明你如今在政治上的成熟。” “惭愧!”王鹏面露愧色,“能做的还是太少啊。” “慢慢来吧,时间会替我们解决许多难题。”管国光说。 与管国光开诚布公的交谈,让王鹏沉重的心情略略好过一点。 从管家出来,他一路信步而走,想借着夜深人静,整理纷乱的思绪,却不知不觉走到了省人民医院的门口。 辛华被带往西南调查后,由于曾暮秋行动不便,经中纪委同意,曾暮秋依旧住在省人民医院就医,其行动交由运河省监管总队派专人负责。 王鹏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看看,邓韵恰好检查完工作从医院出来,远远看见王鹏便跑了过来。 “王书记,你怎么在这里?”邓韵察看到王鹏脸上的犹疑便猜到了几分,“你是想看看曾暮秋?” 王鹏被说中心思,也不隐瞒,朝着邓韵点点头问:“可以吗?” 邓韵面有难色地说:“按规定不允许的,我来也是检查……” 王鹏立即晃着手说:“没关系,我也是正好路过,才突然想去看看她,毕竟朋友一场。” 邓韵听了叹道:“唉,曾暮秋的确惨!”她瞟了王鹏一眼,“私下里说句不好听的,以她现在的情况,真不如当初跳下来直接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哪用像现在这样受着身心的双重煎熬?” 王鹏喃喃道:“生命就这么不值一提?”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但像她这样生活不能自理,家人置之不理,还错爱不该爱的人,活着难道不是比死更难?” 王鹏无语。 俩人站在路灯下长久地沉默后,王鹏轻吐一口气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吧。” “我开了车来,送你吧。” “不用,我想走走。” 邓韵抬腕看表,皱皱眉说:“这么晚了还瞎走什么啊,我送你回家,你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呀又是一个艳阳天。” 邓韵的没心没肺倒还真能让王鹏感到一些意外的轻松,当下也不再推辞,跟着邓韵又往前走了一段,上了她停在路边的车。 莫扶桑看到王鹏走进家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放了水让王鹏洗澡。 王鹏泡在浴缸里,她则抱了浴巾站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去了这么久,谈得还好吧?” “嗯。” “他没说什么吗?” “没有,好像比我还看得开。” “小鹏……” “怎么啦?” “唉!” 王鹏听出来,妻子也像是有心事,想在浴缸里躺一会儿的打算立时就消散了,他匆匆站起来冲洗一番后就走了出来,接过莫扶桑手里的浴巾,一边擦着水渍,一边问:“有心事?” 莫扶桑抬眼看着他说:“不知为什么,你每往上升一步,我的心就往下晃一点,踏实感觉得越来越少。” 王鹏快地将浴巾围在腰上,伸手揽过莫扶桑,“傻瓜啊,有几个当老婆像你似的?人家听到老公升官,都恨不得放鞭炮,就你,倒像是要出殡。” “别胡说!”莫扶桑仰起头睨他一眼。 王鹏嘿嘿一笑道:“要我不胡说,你倒是好好笑笑啊。” 莫扶桑垂了眼睑道:“我笑不出来。” 王鹏双手扳正了莫扶桑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问:“是不是听到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了?” 莫扶桑的眼眶浮起泪花,吸一下鼻子道:“我又不是小孩,能听不能听的,心里都有数。” “那你为什么啊?”王鹏有些着急起来,莫扶桑的样子让他心疼。 “是小宇。” “小宇?小宇怎么啦?” “这么点的小孩根本不能明白大人的事,偏偏吕杰、乔永秋的孩子都和小宇在一个学校,孩子吵架口不择言的,小宇骂他们罪犯的儿子,他们说小宇是阴谋家的儿子……”莫扶桑说不下去了。 王鹏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说他今天怎么连作客的时候都不理我,原来在心里认定他爸是阴谋家了?” “小鹏,他们才多大啊,大人说什么,他们就搬什么,对两边小孩的成长都不好。”莫扶桑抽着鼻子说。 王鹏轻抚着妻子的背安慰道:“别担心,我找时间跟儿子聊聊,假以时日,他会明白的。至于那俩孩子,你找机会和学校说说,请老师多花些心思作作疏导。不过,你也该跟儿子说,他的同学是无辜的,就算是大人,犯了错只要改了,还是有机会做好人的。” 莫扶桑没有再说什么,但王鹏心里清楚,妻子担心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儿子的成长,还有他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第636章 雪中送炭 姜朝平与余晓丰得知王鹏火线升迁,相约到天水向他道贺,三人约了在雷迪森吃饭,姜朝平请客。? 〔{ “你们俩也来凑这个热闹!”王鹏见到二人很高兴,但说到晋升依旧是乐不起来。 “哪个行当不是伴着风险成长的?”姜朝平一入商海,说话风格大变,“老干部,你啊,也算是官运亨通了!放眼运河,甚至是全国的官场,能找出几个像你这个年龄就是副部级的?绝对的可喜可贺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朝平他们在私下开始称王鹏为“老干部”,也算是体现了王鹏在体制内沉浮的时日,但更多的是暗含了这个国家从上到下历来对“官”的崇拜。 王鹏本人并不喜欢这个称谓,作为朋友来说,他更希望他们对自己直呼其名。 但是,官做到一定阶段,即使你自己再不想讲究排场,再不想端架子,周围却有的是抬轿子的人,一个在你自己眼里并不看重的称谓,周围的人有时候比你自己反而更在乎,稍不留神,什么不尊重领导、目中无人等等帽子,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被身边人一顶顶地扣了出去。 因而,就算王鹏自己内心再怎么不认同,大部分情况下,他还是默认了别人给他的“尊重”。 相较而言,姜朝平在王鹏面前说话已经是少数不太拘束的人之一了。 余晓丰一如既往的谨慎持重,他比任何人都理解王鹏的处境,也就更能体会王鹏现在的心情,说的话自然就多了一针见血的味道。 “领导,要说天水这盘棋,关键还在城投。这颗子要是落好了,许多问题应该能迎刃而解。” 王鹏很认同余晓丰的分析,嘴上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了笑。 姜朝平瘦而白的脸上露出一点了然的笑意,从包里掏了张名片出来,单手推到王鹏面前,“老干部,上次我说搞咨询公司,看得出来,你不太赞成。晓丰呢,也跟我谈了很多次,提醒我赚钱尽量赚在路数上,我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那,这是我成立的投资公司,结合自己这些年的政府工作经验,专门替政府招商。” 王鹏拿起名片前后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看着姜朝平。 姜朝平嘿嘿笑着进一步解释,“你也知道,我现在也没有多少钱,公司起步阶段不可能做大的投资项目,但看到好项目如果不做又觉得可惜。后来几个朋友一合计,觉得可以走这条路,就是找有兴趣的投资商参与项目,我们公司或拿政府奖励金、或参与项目分成,合法又赚钱,一举两得。” 王鹏不得不承认,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状元。 姜朝平当官的时候一心想的是怎么往上升,从商则开始变着法地想赚钱。 “听上去不错。”王鹏把名片放进口袋里,不想让姜朝平觉得自己轻视了他的想法。 姜朝平看到王鹏的举动,镜片后面的眼睛立刻多了几分神采,抬手推推镜架说:“晓丰不是说到城投这颗棋了吗?我可以帮你推一推。” 王鹏目光一凛,扫了姜朝平一眼,半开玩笑道:“想趁火打劫?” “哪儿跟哪啊!”姜朝平被王鹏的目光吓了一跳,态度恭谨地赌咒誓,“我是存心为你晋升道贺,助你一把。天地良心啊,我就算有心害人,也不会害到你头上来。” 余晓丰此时帮腔道:“领导,我听过朝平的想法,应该能帮到你。” 王鹏叹口气说:“朝平,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高处不胜寒,我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啊!” “我理解的,老干部!”姜朝平举起杯子与王鹏的杯子轻碰了一下,自己先抿了一口,也不管王鹏喝不喝,就接着说,“我还是给你具体说说我的想法吧……” 天水城投自成立后,一直是政府项目的开单位,而政府项目绝大部分都是市政公建项目,可以说是有投入无产出,除了用政府财政拨款、土地出让收益返还作为企业运作的主要来源外,另外一项支撑企业运作的庞大资金则来源于由政府提供担保的银行贷款。 随着天水城市建设的高展,大量的楼堂馆所项目竞相上马,再加上城投内部人为的贪污、挪用巨额资金等等违法行为时有生,天水城投欠下的银行贷款也早已是天文数字,而各大银行眼见天水的问题日益严重,也纷纷收紧银根不肯放新的贷款,并积极催讨债款。 作为这些金融贷款的担保方——天水市政府,这些年因为天水城投的原因,原本就勉强持平的财政状况开始连年出现赤字,成为中央、省、市三级政府极为头痛的问题。 此外,不得不提的是,省建筑集团和天水城投的巨额资金黑洞,事关众多群众的个人利益,处理不好就会引社会问题,因而这部分资金如何解决也是王鹏上任后的头等大事。 从这些角度来讲,辛华落马后中央急任命王鹏,并不仅仅是为了快稳定天水的工作局面,更重要的还是想借此机会让天水走出财政困境,也就是说,中央和省委对王鹏都寄予了厚望。 王鹏内心的重压也正是来源于此。 这种情况下,钱,对于天水,对于王鹏都显得极为重要。 姜朝平正是听了余晓丰私下跟他作的分析,认定王鹏现在急需要大笔的资金来救急,他们跟了王鹏那么多年,脑中也早已形成了某种固定思维,替领导分忧似乎是他们责无旁贷的事情,哪怕姜朝平已经脱离体制的束缚,外在言行再怎么生变化,但他的内心却仍旧固执地保持着原有的思想体制。 他告诉王鹏,在见他之前,已经联系了国内几大建筑集团,他们都对建筑集团的二次股改很感兴趣,希望可以参与竞争。另外,天水城投的南岸开项目,他也已经帮忙接洽了三位投资商,可以在王鹏时间允许的任何时候展开洽商。 对于天水庞大的资金需求来讲,姜朝平的这些帮助也许只是杯水车薪,但往往是这种雪中送炭的行为,无论其价值大小是多少,都无疑会直接打动人心。 王鹏听完姜朝平的话,什么也没有多说,亲自往姜朝平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端起杯子对姜朝平说:“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杯喝完,他又将酒满上,颇为歉意地说:“相识一场,我却对你多有不信,实在惭愧!这杯我自罚!” “哎,别!”姜朝平拉住王鹏的手,另一只手往自己酒杯里加满酒,然后端起杯子说,“这么多年你有不信过晓丰吗?” 王鹏愣了一下。 姜朝平自嘲地笑道:“没有吧!所以,你有些想法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我心里是有数的,也怪不得你。所以,还是那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鹏释然而笑,与姜朝平碰杯共饮,余晓丰也笑着在边上陪了一杯。 聊了王鹏的事,又聊到了余晓丰。 “厅里前些日子在云江的宣讲搞得比其他地方都好,你这个书记起了不小的作用吧?”王鹏笑举着筷子朝余晓丰点了点。 “云江一度也是贪腐的重灾区,这样的活动有助于各级干部警钟长鸣,县里当然是要大力支持的。”余晓丰回答得有点中规中矩。 “这次评选反腐先进干部,东江把你报了上来,你怎么想?”王鹏忽然问。 余晓丰苦笑一下说:“您是我的楷模啊。” 王鹏体味到他话里的苦涩,点点头表示理解,继而又道,“朝平刚刚不是说吗,任何行当都有风险?我们这些人啊,其实也算是高危行业,时时三省其身才能确保走得更久更远。从这个角度来说,把你当典型树起来,也不算是坏事,可以让你更小心谨慎。” “我明白。”余晓丰说。 “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同讨论,一同提高。”王鹏想了想又说。 姜朝平立即用手肘撞撞余晓丰,朝他挤挤眼道:“老干部最欣赏的还是你啊!” 余晓丰也立时展颜笑起来,敬了王鹏满满一杯酒。 …… 来向王鹏道贺的,随着他到天水市委上任,络绎不绝。 无论是真心前来,还是虚与委蛇,又或是假意奉承,王鹏一律客气迎送。 邱建文想借着辛华的落马,走上自己向往已久的书记位置,没想到不但被王鹏横插一杠抢走了位置,还因为天水城投的资金黑洞,一再被“9.27”专案组找去谈话。 尽管心里对王鹏充满了怨恼,但凭着官场沉浮的阅历,以及侯向东的一再提醒,邱建文也深知在这个时候除了夹着尾巴做人,是别无选择的。 而且,他也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与王鹏争权夺利,他必须先花大精力确保自己对天水城投所作出的每个决定都符合党的组织纪律和国家法律,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还可以在市长的位置上坐下去,不至于因为某个不起眼的漏洞而翻了船。 所以,王鹏一到任,邱建文就开始营造与王鹏努力配合的形象,时不时地出现在王鹏的办公室,沟通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直到某天,他在王鹏的办公室看到陈成…… 第637章 规则制定者 省建筑集团二次股改的消息传出以后,在与赖霞的竞争中败下阵来的陈成立刻又找了侯向东,想要再次参与投资竞标。 侯向东虽然提醒过王鹏,要他抓住辛华落马后的机会,但其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希望王鹏这么快上位,而是想探听管国光有没有被撸下来的可能。 因而,中央对王鹏干脆利落的任命,反倒令他警觉,辛华的问题恐怕早就进入中央的视线,处理他是迟早的事,同样,换上王鹏也是早晚的事,他那些看似大费周章的行为,到头来不过是替人做了一回嫁衣,搞不好还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陈成找他的时候,他打起了太极,把陈成直接推给了王鹏,也想以此试试王鹏的反应。 他在电话里跟王鹏说:“我和陈成呢,是小,他又救过我的命,突然求上来说要参加竞标,我还真不好直接说拒绝。想来想去,就只有麻烦你当挡箭牌了,你按政策把关,行呢就让他参加,不行就由你帮我回了他。” 话说得如此直接,王鹏当然不能推拒,于是就在自己的办公室见了陈成。 而邱建文看到陈成,心里就开始犯嘀咕。 陈成代建了天水城投的南岸新苑项目,不但代建管理费按标准的上限收取,建设费用也是提前额支取,更为重要的是,所有建材采购也都由物派投资掌控,并按采购价计入结算造价,光这一项就是好几百万的猫腻,邱建文也是最近查漏补缺才听到审计局的人汇报此事。 邱建文为此找过陈成,让他好自为之,一是尽快退回额支取的建设费用,二是严格按工程造价定额、工程合同进行结算。 但是,自古商人多重利,钱进了他们的口袋,要想再掏出来,那是难上加难。 陈成不但寻找各种理由推脱邱建文的要求,还当面叫邱建文不用害怕,有侯向东这个老纪检做参谋,他陈成做的每件事肯定都是经得起推敲的。他还由此提出,如果邱建文实在怕这事会有什么不好影响,就先帮他拿下建筑集团的投资竞标,到时候他一定按代建合同行事,把提前额支取的钱退回来。 陈成的这一说法,让邱建文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做生意很无赖,深交不得。 邱建文碍着侯向东的面子,也开始口头上应着,实际上拖着。 既然现在,陈成跑到王鹏这里套近乎了,邱建文当然也想看看王鹏会怎么做? 高英给过王鹏有关陈成的详细资料,所以,王鹏对于侯向东、邱建文、陈成各自的心思,多少也能猜到几分,因而也就更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给任何人钻空子的机会,哪怕是微妙的互利互惠机会也不能留下。 陈成在王鹏这里坐了老半天,光感到王鹏客客气气的态度,对于他能不能参与投资竞标,王鹏却是只字不漏,倒把话题绕到了物派投资代建的南岸新苑项目上,再三强调做生意要按规矩来,只有守信的商人才能成为政府长久的合作伙伴,话里话外给了陈成不小的软钉子。 侯向东在外界一直以王鹏的领路人自居,陈成与侯向东渊源深厚,也就自以为只要打着侯向东的旗号,王鹏就一定要买他的账,根本没想到王鹏和侯向东这个从未搞过经济工作的纪委书记不同,在对待生意人的态度上是有自己一套方式的。 说白了,王鹏是个制定规则的人,陈成要想继续和政府把生意做下去,就要按王鹏的新规则来玩。 不过,凡是生意人,也都喜欢按自己的规则行事,尤其是把生意做上一定轨道的人,更是大多如此。 陈成不喜欢王鹏给他的软钉子,又不想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意标准,刚进门的邱建文就成了他打算用来钳制王鹏的砝码。 陈成把邱建文推到前台,笑着对王鹏说:“正好,邱市长来了,不然我还真说不清!”他转脸对邱建文说,“邱市长,你帮我向王书记解释一下,关于这个南岸新苑的项目都是有市长会议纪要的,王书记新来不太清楚。” 有道是,机关算尽反误卿卿性命。 陈成的自作聪明虽不至于误了自己的命,却实在是犯了与官员相处的忌讳,邱建文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立刻就作出了一个决定,得给陈成一点教训,让他知道想做生意不是只扛着侯向东的大旗就成的。 “陈董啊,你来得正好,审计局这两天要对南岸新苑的项目展开全面审计,希望你到时候做好配合工作,认真帮我们一起做好这次审计工作啊!”邱建文笑哈哈地看着陈成说。 陈成笑嘻嘻地与邱建文握着手,眼睛不停地在邱建文脸上打转,吃不准邱建文说这句话的真实意图。联想到前些日子邱建文找他的事,他估计邱建文是想通过审计弥补漏洞,免得被牵进吕杰、乔永秋的案子中。 “请王书记、邱市长放心,我一定做好配合工作!”陈成应得大声,心里盘算的是,怎么做通审计人员的工作,把那些账目全部变成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旦造价提高成为事实,也就不存在退钱不退钱的问题了,大不了到时候给邱建文一点好处,相信没人会嫌钱烫手。 王鹏坐在办公桌后笑看着邱建文与陈成的你来我往,朝着邱建文补充了一句:“城投的事情现在敏感得很,这个审计搞一下也好。我的建议是,干脆做得透明一点,让监察室老俞跟监察厅联系一下,搞个全程监督。” 陈成脸部肌肉猛抽了一下,脑子还没来得及完全反应过来,又听王鹏说:“这样对物派投资也是个好事情,可以借由事实打破不实传言。等审计结束了,我们也可以讨论一下关于物派参与投资竞标的事情。” 邱建文听到这里差点没笑出来,斜瞄了一眼憋了满肚子气的陈成,朝王鹏点头道:“书记说得有道理,我回头就跟老俞说说这事,让他安排一下。” 陈成这下觉得有点如坐针毡的味道了,强撑着没话找话地又闲聊了几句,就匆匆站起来告辞。 走到楼下,对这事越想越觉得味道不对,明明是侯向东让他来找王鹏的,结果却被王鹏开了涮,到底是侯向东没跟王鹏说明白呢,还是王鹏其实没把侯向东放眼里? 在市委大楼底层的大厅兜了个圈子,陈成考虑再三觉得还是要再找侯向东,万一审计这事监察厅要真参与,也还得请侯向东出面打打招呼,再则说,王鹏这座山头,看样子得让侯向东亲自出马搞个饭局攻下关才行。 就在陈成又去找侯向东的时候,王鹏与邱建文聊起了天水的财政问题。 “老邱,我这些日子仔细了解了咱们天水的财政状况,真的是很不乐观啊!”王鹏倒了一杯茶给邱建文,朝着沙走过去坐下来,拍了拍沙扶手说,“几十亿的财政赤字,相当于一年半的财政收入,你这个政府当家人是个穷当家啊!” 邱建文端着茶杯走到王鹏身边坐下,苦着脸说:“我也是没办法啊,每年上那么多项目,都是经过大家讨论定下来的,我除了绞尽脑汁带着大家拆东墙补西墙,实在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我理解。”王鹏说,“侯书记在我来前就曾说过,天水的情况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邱建文脸上立刻显露出得到理解的欣慰之情,拍拍王鹏的手说:“有你的这份理解,我就是有再多的委屈也值了!” 王鹏说:“其实,管理一个城市和做好企业是有共通之处的,都要管理者学会量力而为,想清楚真正应该放在位的是什么!” 邱建文有点不太理解王鹏这话的用意,嘴巴动了动没接,只是看着王鹏。 王鹏笑了笑说:“我让财政上给我算了一本账,天水目前在建、未建、停建的项目,每年大大小小涉及近两百个亿的资金滚动,只要停下其中三分之一的项目,我们的钱就能活过来!” “什么,停项目?”邱建文手一抖,茶杯掉地上,洒了一身的水。 王鹏起身去拿了一块毛巾来递给邱建文擦水渍,“觉得很吃惊?” 邱建文拿着毛巾根本顾不得擦,瞪着王鹏道:“何止吃惊,简直是震惊!王书记啊王书记,集体讨论的项目停下来,往小了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往大了说咱们天水会失去经济增长点,这以后省会的经济还比不上一个地级市的经济展水平,你说我俩把脸往哪儿搁呐?” 邱建文甚至其他官员对自己的提议会是什么反应,王鹏早在心中形成设想的时候,就有了充分的预估,所以,邱建文话音刚落,王鹏就笑着反问:“难道,我们的经济只能依靠基本建设才能展?这样的经济展,与畸形儿又有什么区别?” 邱建文手握毛巾,嘴张了又张,想不出反驳王鹏的理由,可心里又恐慌之极,王鹏的想法在他看来完全是脱离大环境的奇谈怪论。 第638章 观念磨合 邱建文怪异的眼光并没有让王鹏退缩,但他也深知,要想畅通实施自己的想法,必须要与这位政府当家人达成一致,如何让邱建文转变观念,打开思路,才是王鹏目前最需要做的。{[ <( 只有与邱建文达成充分的共识,王鹏才有把握说服整个班子成员,丢弃那种“大干快上”,以房地产和短线经济为龙头的捞快钱做法,回到一条踏踏实实打造天水经济的道路上来。 与邱建文第一次探讨遇阻之后,王鹏组织班子成员前往深圳、沪城分别做了一次考察,考察的主题就是围绕两个城市分别在八十年代中后期、九十年代中期对经济建设的重新定位。 紧接着,他又请欧阳晖出面,邀请国内与自己有相同观点的著名经济学家到天水,给天水党政班子成员讲课,分析把短线经济目标作为城市经济展主体对城市经济展的危害。 这一时期,正是全国基本建设一片大热的阶段,王鹏想停掉部分基建项目的想法虽然仅限于他和邱建文知道,但他大力提倡改变展思路,推动中长线经济的举动,令天水党政班子不少人出现了茫然的情绪,更多的人表面上逢迎,背地里都说王鹏标新立异,想走经济倒退之路。 邱建文可以做到天水市长,也并非浪得虚名。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也对王鹏的提议进行了深入思考,尤其在考察和听课交流后,他觉得这一提法并非完全异想天开,问题只是在于,天水新的经济增长点在哪里? 这个时候,王鹏做了一件事,令邱建文内心产生不小的震动。 这得回过头来,从邱建文带队去南方考察这个时间点说起。 王鹏于这个时间点,带着考察团去了欧洲。 欧洲回来以后,凡是考察团成员说起这一趟出行,无不大叹痛苦,但又个个神情振奋。 究其原因有三。 一是王鹏所选择的地点,每一处都是欧洲各国的传统制造业基地或是高新技术研究所,全程没有安排任何休闲游乐活动。在企业考察期间,王鹏从生产到材料采购、到经营管理、再到技术输出,无一不是细细求教,诚恳态度令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德国人都直竖大拇指。 二是频繁的商务洽谈,随团成员除官员外,还有天水几家大型国企老总和民营出口企业老板,王鹏带他们一同出行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推向国际市场。 三是不遗余力的城市宣传活动,每到一处城市必定安排几场关于天水的招商演讲。对于天水自身的招商优势,王鹏从行前到路途中间反复挖掘,详尽地向意向合作者展示。与以往的政府招商不同,王鹏强调的不是政府所能提供的各项优惠税费,他所强调的是项目本身未来五到十年内的市场前景,以及投资企业能从中获取的利润水平。 邱建文回到天水后不久,王鹏也回到天水,同时带回了三亿美元的投资意向合同,以及两千多万美元的出口订单,不但把天水南岸新城荒弃了四五年的工业园区给盘活了,也使天水的出口企业一夜间信心大增。 就是这一举动,使邱建文正式认识到,王鹏的想法绝不是无的放矢,他是要为天水走出一条新路来。 邱建文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走进了王鹏的办公室。 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后,邱建文向王鹏提出自己的忧虑,“停掉一部分基建项目,重新推动制造业和外向型经济,或许真的是一条出路。但是,我们现在最实际的一个问题是政策的连续性,如果没有政策做长久的保障,哪天我俩下课了,这就可能又是一件虎头蛇尾的事情,那样的后果对天水来说,将是一个新的重创!” “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携手共进!”王鹏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拍了拍,“这个你可以拿去看看,是我对天水整个产业调整的设想、目标与保障措施。如果你看了感兴趣,我们再作进一步的讨论,看看有没有可能在班子内部展开详细讨论形成共识。” 邱建文接过厚厚的资料,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过去许多年里慢慢消失的豪情,在刹那之间突然回来了,他定定神扬起脸来冲着王鹏笑道:“你是有备而来啊,早想好了要与我打一场持久战,一步步转变我的想法,是吧?” “呵呵,别这么说!”王鹏摆下手,“你在经济工作方面是老前辈了,我更多的是想与你探讨,共同为天水找一条真正可以让经济稳步展,群众能具备幸福感的经济展之路。” “好,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仔细研究研究,到时候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你可要有雅量进行商榷啊!” 就在王鹏与邱建文为天水该走怎样一条路进行磨合的时候,“9.27”专案组的调查工作基本进入了尾声,王鹏作为省监察厅长参加了在省委举行的结案通报会。 辛华的经济问题一直追溯到了禾木任职期间,贪污、受贿金额高达九千多万,成了当时全国闻名的巨贪。 与天水城投有关的被挪用、贪污的四点三亿资金全数追回,相关人员也受到党纪、政纪和司法处理,燕归湖项目则全部收归政府处理,而其他有关项目决策、融资等一系列问题,经过调查证实虽然存在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均属于集体决策不违背国家政策法规,不再作进一步的调查,至于相关领导是否承担相应责任,则由运河省委讨论后上报中央作决定。 天水的两个大案,到这里才算基本划上了句号,但留给天水市委市政府的问题,远还没有结束。 一个燕归湖项目,就占用了政府、企业十几亿的土地与资金,项目收归国有后,怎么重新盘活这个项目,成了天水市委市政府极为头疼的一件事情,同时这个项目的回收也立刻引来形形**的人等。 第一个找到王鹏的,是建设部的一位杨司长,借着到运河调研的机会,非要请王鹏吃饭,王鹏推却不过,只好应承了。 结果,就是在这个饭局上,他又见到了妻子的老同学霍智贝。 “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啊,王书记!” 这是霍智贝与王鹏重逢说的第一句话。 杨司长装作才知道霍智贝认识王鹏,哈哈笑着说:“哎呀,既然都是老熟人,那今天这个聚会的意义就更胜一筹了!” 王鹏心底对莫扶桑有段日子与霍智贝走得极近一事始终是耿耿于怀的,无论他自己有多少次背叛过莫扶桑,但对于自己的妻子,在他的内心深处与大多数男人一样,怀着一种私有的、不可被人碰触的心态。 这个话题这几年是他们夫妻之间深为忌讳,也不愿意去碰触的一个话题,但霍智贝的出现令王鹏一下想起了往事,心情立刻变得极度郁闷。 所以,当霍智贝提出要购买燕归湖项目时,他想都不细想就直接拒绝了。 杨司长觉得很不解,霍智贝则颇为玩味地看了王鹏许久,最好只是哈哈笑着说吃饭不谈公事。 但是,第二天,霍智贝就直接找到王鹏的办公室,进门就说,“在办公室,应该能谈公事了。” 王鹏用微笑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客套入座后,霍智贝老话重提,想知道燕归湖项目不出让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霍董就不必知道了。”王鹏笑笑说,“除非我们曾向外公布过出售的想法,否则没有义务向投资人作出不出售的说明。” 霍智贝撇嘴挑了下眉毛说:“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令王书记连条件都不听一下,就直接拒绝了我的好意?” 他说着就取出一份意向书放在王鹏面前,“王书记,我真的很有诚意!详细的购买条件我们已经一一列进意向书,还请您无论如何看一看,或许您会现,我这个建议不错!” 霍智贝的这份坚持,让王鹏不能过于强硬拒绝,他只好笑着点头答应,抽时间看意向书后,让秘书给霍智贝一个答复。 这边送走霍智贝,那边王鹏就接到了东子的电话,约他晚上在沉鱼湖国宾馆见面。 东子约王鹏向来是说约就约,王鹏早就习以为常,东子自己也知道王鹏不一定能安排,所以他现在约王鹏基本都是说见面,如果王鹏凑巧没有饭局,那么他们就一起吃饭,如果有饭局,则安排饭后茶叙。类似于唱歌、洗澡之类的活动,王鹏从到监察厅工作后,基本都不太肯再参与了,到天水任职后更是一概拒绝。 王鹏当晚的饭局就在沉鱼湖国宾馆,东子的安排也是为了方便王鹏不用赶来赶去。 晚上九点刚过,王鹏走出宴会厅,绕过九曲回廊,进了外宾楼,直奔四楼4o6房间。 由于喝了点酒,经夜风一吹,感觉有点上头,到房门口的时候,王鹏手撑在墙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把不断涌上来的那股翻腾劲压下去,抬起手来摁响了门铃。 令他意外的是,连摁了两三分钟,没人来开门,也没有声音。 他不由退后重新看了看门上的铭牌,确认无误是4o6后,他重新再去摁门铃,并大声地喊着:“东子,开门!” 这一回,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头水淋淋头,身上围着一块浴巾的女人,房间的走廊里没有开灯,王鹏费了好大劲才看清女人的脸,而这张脸,竟令他欣喜万分! 第639章 故人来 “天笑,怎么会是你?” 王鹏完全不顾冯天笑形象不整,一把就抱住了她,“这几年跑得人影都不见,真是想死我了!” “我透不过气来啦,乡巴佬!”冯天笑用力推开王鹏,又紧了紧浴巾,“都当天水市委书记了,也不顾及点形象!” 王鹏呵呵笑着,拖了她的手就往房间里走,却被冯天笑一下推到门外,“你再站一会儿,让我把衣服穿好。(〔 ” “那你刚刚不穿!” “是谁把门铃摁得山响,还一个劲地乱喊?”冯天笑不客气地瞪他一眼,‘砰’一声关了门,差点把王鹏的鼻尖撞了。 “还是这么疯!”话虽这么说,王鹏心里倒是很开心,至少过去那个能说能笑的冯天笑回来了。 “嘿,怎么在门口?” 东子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王鹏回头看到他竟是提着一大袋吃的,从电梯里刚出来。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天笑在这里?”王鹏的手指指着门。 东子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错愕地说:“不会吧,她不让你进去?” 说着就拿出房卡要开门,王鹏一把摁住东子的手道:“等等,她在里面穿衣服。” “啊?”东子咂咂嘴,上下打量着王鹏,一脸的坏笑。 “看什么看,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干净的?” “嘿嘿,你知道我想什么?是你想什么了吧?” “什么……”王鹏才说了俩字,门开了,冯天笑白衬衣蓝仔裤站在那里盈盈地笑。 “走走走,进屋说话。”东子推了王鹏一把,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冯天笑看东子拎了一大袋吃的,立刻接了在桌上摆开来,一边摆还一边数落,“我说我去买,你非不干,瞧瞧,都买些什么呀,这瓜子核桃的能用来下酒吗?” “这不有花生、鸭肫、烧鸡吗?”王鹏探过头去看了一眼,随手还抓了一个鸭肫塞嘴里,被冯天笑抬手在手背上打了一掌。 东子靠在床上调电视节目,“好心没好报,给你当零嘴,你还闲。” 王鹏总觉得哪儿不对,看看东子,又看看冯天笑,终于问:“你俩怎么会一起?” 冯天笑拾起一个鸭肫就朝王鹏扔过来,“尽胡说八道!我是来天水电视台做一档节目的,跟他们签了三年的约。今天刚住进来,正好碰上李总,说晚上你要来,我就跑来凑凑热闹。” “就这么简单?”王鹏不太信。 “你还想怎么复杂?”东子笑问。 王鹏看着冯天笑问:“现在女人变豪放了吗?就这么随随便便在男人房间里洗澡?” “什么呀!”冯天笑叫起来,“这家伙乱吐口香糖,我进来就踩了,想在浴缸这里洗一下鞋跟,谁知水直接从花洒喷下来,淋了我一身。” 她说着还过来让王鹏摸她的衬衫,“还潮呐,你门铃摁个不停,我都来不及用风筒吹干,真是的!” “冯记者,我就跟你这么说吧,你这同学啊,白天道貌岸然,晚上就是满脑子男盗女娼,尽想邪的歪的!”东子拿了罐啤酒,往死里损王鹏。 “你就往我身上泼脏水吧,回头看我不从你这抽屉里收个十盒八盒洋泡泡出来!”王鹏立刻回敬过去。 冯天笑摇着头道:“这人呐,现在真的不能把晚上的形象跟白天比!就你们刚刚那两句话,我相信,打死你们也不会白天在办公室里说出来。” 王鹏与东子对视一眼,嘿嘿嘿地讪笑。 笑完了,王鹏说:“天笑,我是见着你高兴。” “我知道,能感受出来。”冯天笑说,“我哥减刑了,还有两年能出来了。” “真的?” “真的。”冯天笑坐在床沿上,两条腿晃来荡去的,“我以为那女人自己出去了,就再不会管我哥死活,想不到,她还会去看他。” 王鹏的太阳穴猛一跳,很快地扫了东子一眼,东子立刻侧了脸不看他。 “你们碰上了?”王鹏转而问冯天笑。 “没有,她应该了解过我每次去的时间,故意避开了。” “你哥说的?” 冯天笑点点头。 “好多年没见她了。”王鹏低声叹道。 冯天笑皱下眉说:“这女人就是祸水,还是不见的好。” “她没你想的那么坏。” “那是对你吧?” 冯天笑话出了口又觉得与她的初衷不符,立时住了口开始吃东西。 王鹏踢了一下东子挂在床边的一条腿道:“怎么不说话?” 东子被他一踢,竟冒出一句风马牛不及的话来,“你们那燕归湖项目卖不卖?” 王鹏眉毛一挑,一下坐正了身子,开始打量东子。 东子哈哈一顿笑,指着王鹏对冯天笑说:“看到没,现在只要跟他一谈工作,不管站他跟前的是谁,他的警报拉得整个天水都听得到,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还有哪个女人能祸害他。” 王鹏一阵尴尬,狠狠地瞪了东子一眼。 话虽如此扯了开去,但东子没来由提到燕归湖项目出让,还是让王鹏上心了。 无论是霍智贝,还是东子,在投资领域的眼光,王鹏相信绝对都是高于自己的。 既然他们都注意到了燕归湖项目,就证明这个项目是相当具有潜在价值的。 这时,他开始懊悔,没有第一时间看看霍智贝那份东西。 王鹏忽然安静下来,立刻引起东子和冯天笑的注意,东子从床上坐起来,勾着王鹏的肩问:“怎么,我的哪句话触动你的神经了?” 王鹏知道他这样说话是明知故问了,索性就跟他挑明了说:“你是不是真看上燕归湖项目了?” 东子呵呵一笑,下床拿了烟点起来抽上,“前些日子,京里有几个朋友说起辛华的案子,谈到了这个项目,都说这么好一个盘子搁政府手里可惜了。” “为什么搁政府手里就可惜了?”王鹏觉得这话听着不悦。 “那还用问!”冯天笑插道,“放在政府手里如果不卖的话,因为出过案子太敏感,哪个领导也不会敢再拿来住。就这么关着,一年维护费怕也不少吧,舍不得这钱的话,那到最后还不抛荒了?” 话是说得不好听,但王鹏细想想,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便低了头不说话。 东子看王鹏一眼说:“要不是你在天水,我早就上市里问去了。但你在这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打算,才没贸然来问。” “所以,刚才也算是试探?”王鹏嗔道。 东子吸口烟笑道:“这你怪不得我,我这种人可不就是哪儿有钱往哪儿钻吗?” “你不是第一个提这事的,霍智贝已经为这事找过我了。”王鹏说。 “哦,这小子度够快,该他出来这几年赚钱比我狠。”东子猛吸一口烟。 “哎,如果,我说如果啊,这个项目要转让,你会给什么条件?”王鹏瞧着东子问。 “嘿,八字没一撇就想摸我的底?门儿没有!”东子直接关门下闩。 “你这人真没劲!”王鹏啐道。 “你才没劲!” “哎呀,你们俩男人怎么年纪越往上去,越无聊啊?”冯天笑也是真乏了,索性站起来走人,“我还是回去睡觉踏实。” 她说走就走,王鹏看时间不早,也起来告辞,东子一直陪着他出了楼才返回。 回到家,王鹏第一件事就是把已经睡下的莫扶桑拖起来。 “你干吗,半夜三更的,自己不睡也不让人睡!”莫扶桑嘴里抱怨着,人倒是坐了起来,一脸哀怨地看着王鹏。 “我问你个事。以你的角度给我分析一下,燕归湖这个项目如果要盘活它,怎样才能收益最大化?” “大半夜的,就为这事?”莫扶桑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下去,“卖了最保险。” “完了?” “嗯。” 王鹏呆呆地看着很快就沉沉睡去的莫扶桑,怎么想都觉得这个项目即使要转让,也不能就这么一卖了之。 他一下站起来,拿了衣服重新出门,到车库取了莫扶桑平日上下班用的电动车,一路骑到市委,叫醒门卫开了门,一个人又骑到车棚将车停了,然后直冲办公室。 花了两个小时,王鹏把霍智贝那份意向书来回看了四五遍,把每一个字都吃透了,他又从自己的书橱里找了燕归湖的档案出来,挑灯夜战细细研究起来。 当王鹏用整整一夜时间为燕归湖的未来整理出一个大概思路的时候,手机铃声一阵大作,吓了他一大跳,再一看,窗外已经露白,表上的时间已是早上六点多了。 他接起手机,莫扶桑气哼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跑哪儿去了,一大早就没见人?” “嘿嘿嘿,不是一大早没见人,是我半夜回来后又跑啦。” “你上哪儿啦?” “办公室呢。” “怎么又加班啊?” “没办法,我问你,你不搭理我,我只好自己苦思冥想喽!” “哎哟,我的大书记,你至于吗?”莫扶桑叫起来,“天水多少的专业人才,怎么就非得你这么没日没夜啊?” “行啦,知道你心疼我!”王鹏笑道,“等忙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就好啦。” “你就安慰我吧!”莫扶桑叹了口气,“别忘了去吃早饭,挂了。” 王鹏满面笑容地挂了电话,尽管一夜未睡,但一想到燕归湖可能带来的利益,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赚大了。 第640章 三位书记 有前些年在东江的经验与教训,王鹏现在虽然已官居天水市委书记,但他知道要想把天水真正搞好,先还得搞好内部的平衡,尤其与邱建文的关系必须要把握恰当的分寸。? <[<〔 < ] 尽管他对天水已经有了一个颇为成型的设想,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整个规划都交到了邱建文手里,准备与邱建文先达成共识后再作进一步的讨论与展开。 同样,一夜未睡为燕归湖项目找到了方向,但他也并不急于直接实施,而是在自己办公室开了个书记办公会,把邱建文和另一位副书记、政法委书记佟力凯请过来,具体谈了自己的设想,征求他们二人的意见和建议。 邱建文是吃惊的,昨晚他也几乎是一夜未睡,一直在看王鹏给他的天水产业调整设想,边看边思考的他,一夜也只看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内容。没想到,一夜间,王鹏又拿出了燕归湖的设想,他在感叹王鹏旺盛的精力之余,也为王鹏层出不穷的想法而叹服。 尽管心里叹服,邱建文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应该说,这个设想很周到。不过,王书记,你有没有想过,以这个项目占股35%,政府就失去了对这个项目的控制权,控制权的失去自然就意味着话语权的丧失。我担心,到最后这个项目就变相成了资产流失……” 邱建文说完,佟力凯跟着点了一下头,二人同时看着王鹏。 “你们没有完全听明白。”王鹏笑了一下,“这个项目剩下的股权,我们不是找一家企业合作,而是要通过募股的方式,向多家法人进行资金募集。所以,国资局依然是新成立的股份公司的控股方,不会存在你们担心的问题。” “人多口多,这个股东一多,主意也会多,以后在管理方面怕是一件头疼的事。”佟力凯说。 王鹏摇摇手说:“现代企业的展方向就是股份制,而股份制企业的展方向是经理人制度。提前设定一个合理的框架,由专业的经营人才去管理,股东只对重大事项进行投票决策,权力和管理的分块责任制,不但可以让企业轻装前进,也可以让作为国有股持有方的国资局减轻很多不必要的管理负担。” 佟力凯是计划经济体制下成长起来的人,王鹏的说法让他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喃喃地说了一句:“这样会不会失控啊?” 邱建文沉吟着说:“这次南方考察,看了不少的企业,我也对这个问题有过思考,从长远展的角度来说,值得放手一博!但是,老佟的担忧也应该重视。” 王鹏点点头说:“不错。其实说到底,还是一个监管制度的问题,在做这件事前,先拿出一个全面的监管制度,也是保障这个计划实施的重要一环。” “这个我同意。”邱建文说,“这样吧,让池慧雯牵个头,先把这个设想具体展开一下,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来,我们再在常委会上讨论,行不行?” “可以。”王鹏立刻说。 佟力凯看他们二人意见一致,尽管心里没底,但还是点着头附和了。 邱建文这时想了想问王鹏,“那,这个池慧雯,你跟她谈一下?” 王鹏一摆手说:“你跟她谈吧。这事儿我也纯粹是有了这么个想法,工作到底还是政府条块的,还是你主导的好。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再支持你。” 邱建文笑一下说:“也好。” 池慧雯原为天水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辛华落马后,省委鉴于其一贯坚定的政治立场、过硬的自身素质,以及天水市政府领导班子的女干部配备比例,在王鹏出任天水市委书记后不久,任命其为天水市政府副市长,负责天水市的对外经济贸易工作,并分管天水南岸开区。成为继市长邱建文、常务副市长费灿阳之后,天水市政府的三号人物。 王鹏对池慧雯了解不多,但从池慧雯的履历来看,其整个从政经历都围绕青工工作和秘书工作展开,并没有任何经济工作经验。 所以,邱建文提出让池慧雯牵头做方案时,王鹏有一秒的迟疑,但他马上想到邱建文此举的用意,其实就是不想让其他副市长拔了头筹跑到前面去,他这才立刻同意了邱建文的提议。而且,池慧雯既然已经放到这个位置上,王鹏也想看看这名年轻的女干部,除了政工工作,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挥潜力。 谈完燕归湖的事,王鹏又提到建筑集团的问题。 “建筑集团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王鹏问邱建文,他一直在想建筑集团职工们提出来的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国资局先前提的几个方案都被他否决了,他始终认为国资局在建筑集团改制这件事上,始终没有摆正自己的屁股。 邱建文微微皱了下眉。 国资局向王鹏汇报的几个方案被驳,他是知道的,马相文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抱怨过,认为王鹏把职工的利益看得太重,而目前的情况是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 关于这一点,邱建文也觉得王鹏是不是有点沽名钓誉了?明知财政困难,还非要把职工的一篮子问题都先行解决,再来讨论二次股改的问题,这不是存心让市政府下不来台吗? 邱建文咳了两声,才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问王鹏:“关于建筑集团的事,相文跟我汇报过几次,也传达了你的指示。我一直在想啊,咱们是不是可以分两步走?” “说说看,咱们可以一起讨论。”王鹏抬手指了邱建文一下。 邱建文说:“财政上的困难,现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建筑集团的问题查清后,虽然追缴了部分资金,但毕竟企业过去的债务负担也极为沉重,要想一次性解决职工们的福利和养老问题,也真的是有难度。所以,我的建议是,咱们先把养老的问题解决掉,有关在职职工的福利问题,先缓一缓。承诺嘛,可以给职工,具体社保上面让他们先欠上个一段时间,等企业缓过劲来了,再缴也不迟。毕竟企业正常运转是第一位的,造血机能没有恢复,谈什么都是空的啊。” 马相文向王鹏汇报的几个方案,基本都是围绕邱建文所说的这一点来展开的,这也是王鹏最为反对的。 表面看来,邱建文这个提议是有建设性的。但是,过去这么多年,在处理建筑集团沉重的企业负担上所采取的策略,一直都是用这种看似积极,实质为拖的办法,使得问题越积越沉重,矛盾也越积越多。 但是,与驳回马相文不同,邱建文说得很委婉,王鹏也必须给政府一把手一点面子,不能一句话就把邱建文弹回去。 他沉吟半晌后说:“建筑集团就像一个病入骨髓的病人,除非动刀子,靠保守疗法无非是延长一点存活期,对于彻底治愈却不一定有效。” “但这个动刀是最有风险的,搞不好就直接挂了。”佟力凯插道。 王鹏点点头说:“对于病症不确定,盲目或者抱着三分侥幸进行的手术,当然风险巨大。但是,病症确定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敢动刀?关键还是这个主刀医生,想用什么样的手术方案啊!” 邱建文眯着眼看王鹏一眼,有点不悦地问:“王书记的意思,关于这个手术方案,你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喽?” 王鹏呵呵一笑说:“你太高看我了,我也没有那个精力。老马就是太性急,所以想问题不够深入。我还是建议国资局多下到建筑集团做做调研,听听一线干部职工的心声,集思广益想出来的方案,也许才是真正符合各方需要的,切实可行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说:“建筑集团的技术力量在全省甚至全国建筑业界都是数一数二的,抱着这么个大金砖,将绝大部分的股份转让给民营企业,不要说职工不舍得,我都觉得有些可惜啊!” 邱建文有点听明白了,王鹏在建筑集团二次股改的方式上,思路与城投转让燕归湖项目的思路完全不同。 对于前者,王鹏考虑更多的是企业稳定展,对于后者,考虑的则是利益最大化。 “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对于建筑集团的股改和燕归湖项目的操作,你的思路会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邱建文忍不住问。 王鹏笑道:“其实我的出点始终没有变。一是先确保干部职工队伍的稳定,二是确保国有资产挥最大的利益功能。建筑集团本身的企业负担太重,如果不先从职工利益出,企业与职工之间的矛盾就永远是一颗地雷,企业在任何阶段都不可能平稳展。燕归湖项目则不同,它是从城投分离出来的,独立收归国有的项目。虽然这个项目负债很高,但这些债务都不涉及企业职工,仅仅只是政府财政和金融欠账,处理起来就相对轻松,当然可以从资金运作的角度大胆设想。” 佟力凯不会算经济账,但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对企业职工队伍稳定问题,还是深有感触的。过去这几年,仅仅因为建筑集团职工上访一事,政法委大大小小、明里暗里做了多少工作,他是最清楚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还是比较赞成王鹏的想法,不过,邱建文不开口,他也默不作声。 第641章 新秘书 邱建文没有当场答复王鹏,说是回去和市府班子以及国资局的人再好好研究研究,然后再向王鹏汇报。?(?〈[ 王鹏对此并不强求,还让邱建文不必急。 邱建文与佟力凯一起走出王鹏办公室,在楼梯口分了手,走到平台处,他又折了回来,一路走进了王鹏现任秘书邹展飞的办公室。 邹展飞与池慧雯一样,也是青工干部出身,参加工作至今,职级升得很快,但就是从来没有下过基层,用王鹏的话来说,是缺少地气的机关干部。 秘书长金志毅倒是跟王鹏提过,是不是需要换一名秘书? 王鹏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换。 没换的原因只有一个,邹展飞跟了辛华三年,经过“9.27”专案组的认真调查,证明他始终没有卷入辛华的问题中,本人在经济问题上还是相当有原则的。 当然,王鹏的想法,邹展飞本人是不清楚的。他在这位新领导来了一段时间以后,心情多少还是有点沮丧的,在他看来,这位书记除了好伺候外,工作上的磨合却比跟着辛华要摸不着头脑得多,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有明确的指示,他得打醒十二分精神,结合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分析一遍,才能领会出个大概来,总体感觉是累心。 邱建文踏进办公室,让邹展飞一下紧张起来。 他给辛华当了三年秘书,邱建文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一眼,更不要说走进他的办公室来。 “邱市长,请坐请坐!”邹展飞殷勤地请邱建文坐,又忙着找杯子,要给邱建文泡茶。 邱建文笑着阻止邹展飞,“别忙乎了,我也就随便转转,看看你跟着王书记是不是习惯?” 邹展飞心里有点吃惊,邱建文突然跑来,只是为了关心他是不是习惯跟着王鹏,似乎不太符合邱建文一贯以来对他的态度。 邹展飞虽然缺少地气,但正因为这样,他对机关哲学的领悟还是很透彻的,虽然心头有疑问,但他还是立刻就笑嘻嘻地回邱建文:“秘书就是为领导服务的,不管谁来当领导,我都会尽最大的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嗯,有这个态度就好!”邱建文拍拍邹展飞的肩膀,“王书记的领导水平很高,你平时有什么理解不了的指示,想不明白的问题,可以向秘书长多请教,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影响了工作。” 邹展飞这下犯疑了。 邱建文是刚刚从王鹏办公室出来的,这么突兀地跟自己说这几句话,会不会是王鹏刚刚说了什么,才使得邱建文来给自己打打预防针? 邹展飞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和邱建文市长套不上什么关系,历来也没有想过去巴结邱建文,他相信邱建文就算在王鹏那儿听到了什么,也不至于跑来透露给他。 这么一分析,他觉得邱建文的目的恐怕不在于帮他,反而是想让他帮些什么。 邹展飞细想邱建文的话,突然灵光一闪,差点笑出来。 邱建文强调的是,让他在不明白王鹏指示的情况下,多去跟秘书长讨论。其实,谁不知道邱建文与秘书长金志毅的关系不一般?跟秘书长讨论,还不什么话都传邱建文耳朵里去了?那他这个书记秘书还不是当到头了?邹展飞肯定邱建文不是要把他当白痴,出这种低级的馊主意让他倒霉。 这个主意怕是包含了两层意思。 一是给邹展飞一个向他们靠拢的机会。 二是邱市长自己对王书记的指示,也有不太理解的地方,想看看邹秘书有没有帮着解惑的可能。 第二层意思才是关键啊。 虽然大致分析出了邱建文的目的,但怎么回答邱建文,倒是让邹展飞颇为踌躇。 “市长放心,我一定会多向秘书长求教,尽量不影响工作的。”邹展飞想了半天后说。 邱建文呵呵笑着说:“王书记对你还是挺满意的,好好努力啊。”他说完这句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邹展飞说,“差点忘了,王书记最近有没有进企业调研的安排,我不想跟他冲突了。” 邹展飞一愣,随口答道:“没有这方面的安排。” “建筑集团和城投都没有?”邱建文又追问。 邹展飞猛然想起王鹏早上特意与他聊起建筑集团的二次股改,想听听邹展飞对此有什么想法。 他支吾半天讲的都是一些大而空的东西,也不敢讲什么实在的,生怕与王鹏的想法不一致,到时候难以补救。 王鹏当时似乎并不看重他答什么,反而讲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讲完了又强调,建筑集团这二次股改到底怎么搞,还是要看政府那边的动作,只有党委和政府意见统一,才能做好接下去的工作。 “这倒真是没有安排。”邹展飞想了一下说,“王书记说要尊重政府工作,他不能太多插手。” “哦?”邱建文站在门口,尽管背着光,邹展飞还是看到他眼睛里放出来的光,“王书记是一把手,政府始终是跟党走的,你说是吧,小邹?” “呵呵……”邹展飞只笑不语,这话不好接啊。 看邱建文挥着手离开后,邹展飞才现背上已经一片汗湿,他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找了个机会到王鹏那儿,借着汇报工作的机会,装作随意地提了邱建文可能想去建筑集团、天水城投调研的事,“……邱市长对您很推崇,一再说,如果您对建筑集团的事肯拿个主意,这事儿进度就快了。” “我还是别掺乎了。”王鹏头也不抬地说,“倒是你,该下去走走,多了解了解基层的情况,别老待在办公室闭门造车。” 邹展飞懊恼不已,深悔不该多嘴,看来早晨王鹏与自己说建筑集团的事,也只是想法落实不了有感而罢了,并不是想透风出去试探邱建文的反应,为此他又很庆幸没在邱建文跟前露出来。 邹展飞一直不说话,王鹏倒抬起头来了,朝他看了看又说:“志毅不是这两天要去建筑集团座谈吗,你可以跟着一起去听听,多跟志毅交流交流想法,有助于提高。” “哎。”邹展飞嘴里答应着,心里也翻滚开了。 王鹏明明知道他没有具体的想法,却要他跟金志毅交流想法,这里面有学问啊! 他是王鹏的秘书,走出去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谨而慎之,一个处理不当就很容易让人当成是王鹏本人的想法。 王鹏在他面前有意透露了想法,又安排他跟金志毅交流想法,那这目的可是不言而明了,这是要借他的嘴来传达想法啊! 邹展飞犹豫着出了门,王鹏放下手里的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相信,邱建文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也很快就会知道邱建文到底会不会与自己完全配合。 正一个人这么想着,电话铃响,侯向东打来电话,约他吃饭。 “好啊,有些日子没吃阿嫂做的菜了,还真嘴馋了。”王鹏说,“我回头带瓶十年陈来,看看你挺不挺得住。” 侯向东等王鹏说完了,才呵呵笑着说:“玉梅加班,我是晚上没处吃才约你,你别跟我说,吃不到玉梅的手艺,你就不来了!” 王鹏愣了一下,“哪儿的话啊,就算你摆的是鸿门宴,我也得来啊。” 俩人当下约了晚上六点,在雷迪森3o12包厢。 王鹏随即打电话,将卓仕璋前一天约的饭局改成了喝茶。 王鹏一语成谶,侯向东这顿饭,还真是鸿门宴,真正请客的也不是侯向东,是陈成。 陈成那日从王鹏办公室离开后,就一直盯着侯向东,让他无论如何亲自出面帮他摆平王鹏。 侯向东原本把皮球踢给了王鹏,不管王鹏怎么回答陈成,他都算是交了差。 但陈成自恃没让侯向东办过什么大事,上回竞标失利时,侯向东就再三保证以后一定有机会让他补回损失,所以他明确告诉侯向东,也不要什么以后了,就这次帮他搞定王鹏,以后他就不为这些事情麻烦侯向东了。 侯向东想想今后不用再淌陈成那档子浑水,就答应下来,帮陈成牵线搭桥,正式将他引荐给王鹏。 王鹏虽隐隐猜到侯向东请这顿饭的目的,但他心里始终想着江一山对侯向东的评价,多少还是希望侯向东不是为陈成出面,结果却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失望。 杯盘交错间,陈成就急不可待地提到了建筑集团的投资竞标,希望王鹏能在这件事上给予支持。 王鹏放下筷子,并不看陈成,而是看着侯向东说:“按说,陈董是侯书记的小,侯书记亲自话了,我是无论如何要帮这个忙的。” 陈成听这话立刻站起来要敬酒,侯向东却以自己对王鹏的了解听出了画外音,一把按住陈成说:“听王书记把话说完。” 王鹏笑笑说:“这件事呢,一直是建文在主抓,我呢又是刚到天水,除了政策上多把把关,具体怎么个做法,实在不适合表意见。” 说到这里,王鹏才转头看着陈成说:“那天当着陈董,我也说了,等天水城投的审计完了,可以讨论一下物派投资参加竞标的事,建文倒也没反对,我也只能力尽于此了。后面的事,主要还是得看物派的综合实力,我这边真不能指挥建文具体怎么做。” 陈成似乎对王鹏的态度早有心理准备,连连点头应承,没有露出不悦和失望,倒是侯向东脸上像是有些挂不住,一言不坐了四五分钟,上洗手间去了。 第642章 各有各算计 侯向东离开的间隙,陈成飞从自己包里取了一个信封出来塞给王鹏,“王书记,一点点心意,庆贺您晋升的!” 王鹏手捏着信封,马上现里面装的不是普通的代价券,而是银行卡。〈 就在他没想好如何回答陈成时,陈成又补充了一句:“密码很简单,就是六个一,所以您尽快转一下。” 陈成这句话让王鹏立刻意识到,这张卡上的金额不是小数目。 他立刻把信封放到重新落座的陈成面前,严肃地说:“陈董,你既然是侯书记的朋友,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免得侯书记跟着难做。” 陈成的脸立时涨成了紫酱色,远比听王鹏前面那番推脱的话时来得难看许多。 侯向东恰好走了进来,王鹏朝侯向东笑笑说:“晚上还有一个约,我就不多待了,先走一步。” “这么急?”侯向东嘴上这么说,人却停在门口,并没有劝留王鹏的意思。 “有空和阿嫂到家里来玩,扶桑一直在念叨你们。”王鹏握着侯向东伸过来的手说。 “一言为定。”侯向东拉着王鹏的手,将他送出门,到了走廊才低声问王鹏,“看你们的脸色,陈成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王鹏立刻摇摇头说:“你别多想,我真有事。” 侯向东凝神又看了王鹏一会儿,才叹口气把王鹏送到电梯口,看王鹏进了电梯,才匆匆撂下一句:“多担待!” 被陈成这事一搅,王鹏的心情不太好,既替侯向东交友不慎可惜,又怕陈成将来真害了侯向东。 卓仕璋在茶座见到王鹏时,看他阴沉着脸,随口就问:“怎么吃顿饭吃成这样?” 王鹏勉强笑笑未作答,反问:“有什么不能电话里说,还非搞得这么认真要见面聊?” “专案组撤了,这纪委和监察厅的事也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该我们忙活了,缺了的位置总得填补吧?” 王鹏点点头,“我和杨悟(天水市委组织部长)也谈过这事。” 卓仕璋笑一下说:“就这些,我也没必要找你出来。” “别卖关子了。” “上面的意思是啊,你已经正式到天水上任了,“9.27”案子也结了,所以……” “所以,我该把监察厅的大印交出来了?”王鹏一本正经地调侃。 “这是迟早的事,我相信你心里早有准备。”卓仕璋瞥王鹏一眼继续道,“关键是,你有没有想过推荐谁继任?” 王鹏的眉皱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考虑过,但始终觉得有点难。 卓仕璋一看王鹏的表情就说:“还真让姜惠强猜着了。” “什么意思?” “他估计你不太会推荐邵凌云。” “为什么?” “呵呵,邵凌云能在东江这片浑水里生存下来,可并不仅仅因为你当初去东江提拔了他。”卓仕璋说,“在你没去东江前,他就多次差点被许延松赶出纪委,没有一次不是侯向东设法保他的。” “我从没有听说过。”王鹏蹙着眉说。 卓仕璋说:“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他能从宁城司法局调往东江纪委,就是侯向东办的。” “你以前也没说过。”王鹏看卓仕璋一眼。 卓仕璋讪笑着说:“当初调动是我办的,你到东江后一直都很看重他,我一直以为你知道他们这层关系。直到你们办建筑集团那事时出了明显分歧,我才明白你根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想提醒也来不及了。” “这与我推不推荐他有什么关系?” 卓仕璋顿一下后,压低声音说,“听姜惠强的意思,江老大和中组部都有意要让老侯退二线啦!” 王鹏眼神一暗,脱口道:“可不可靠啊?” “应该假不了。”卓仕璋说,“你们常委很快可能就会讨论这事。” 卓仕璋说到此,带着几分嗔怪地瞟王鹏一眼,又道,“你呀,也别老是只把心思扑在工作上。像这种事情,按理,你该比我早一步知道。” 王鹏笑笑没答。 卓仕璋微微皱眉,“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推谁?” “知不知道谁会接替老侯?”王鹏想了想反问。 卓仕璋立刻眯起眼打量王鹏,手里的茶杯也被他放了下来。 王鹏见他这表情,也不催促,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看卓仕璋点起烟一口口抽着,心里便有了七八分底。 卓仕璋抽完了大半根烟,才吐着烟雾,弹着烟灰说:“甭管是谁,这一动,总能腾出位置来,让你老哥我也向前跨一步吧?王鹏,说句泛酸的话,看看你这几年窜升的度,我都不好意思说曾经当过你领导。” “你这么说,不等于骂我吗?” “我没这意思。我就是想能顺利地往前进一步,自然就得指望有人拉拔我啊,这个为领导分忧的心思,你得理解我。” 王鹏听了勉强笑笑,思忖再三说:“如果我告诉你,姜惠强猜错了,会怎么样?” 卓仕璋的脸色一下变了,即使卡座顶上吊着的是黄色灯管,王鹏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卓仕璋脸上的苍白。 王鹏抬起右手小指抓了抓右边的眉毛,慢吞吞地说:“这事容我好好考虑一下吧。凌云的业务能力很强,为人也算正直,这次的事问题并不在他身上。不过,他到监察厅时间不长,推不推他也是需要考虑其他同志的感受。”说到此,他笑笑说,“关键是,我的推荐不能百分百作数,姜惠强自己手里不也握着票吗?” “这还是有些差别的。如果……”卓仕璋想了想把后面的话缩回去了,王鹏毕竟现在是省委常委,他怕自己说多了反倒引起王鹏反感,那真成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王鹏能猜到卓仕璋想说什么,但见他没把话说下去,也只当没注意,并不追问。 没出两天,王鹏与杨悟一起到组织部沟通天水的人事调整问题,谈完具体工作后,卓仕璋就借故把杨悟叫了出去,留王鹏在姜惠强办公室单独说话。 姜惠强估计早就想好了说辞,卓仕璋他们一离开,他就笑问王鹏最近有没有去过东江? 这个开场白让王鹏有点意外,但他马上就说:“刚上任事情太多,最近与东江也没什么交集,所以没去过。怎么,是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没有。只是随便聊聊。”姜惠强连忙说,“昨天书礼来过,谈到克明回京、冬临退二线后的人事调整,所以就随口问你一声。” 王鹏笑道,“书礼这家伙,总是来去匆匆,到了天水也不和我照个面。” “知道你忙嘛!”姜惠强说,“不过,他倒是很欣赏你原来的秘书小余,说他把云江搞得不错,想趁这次机会,给他动一动。” 兜了一个圈子,王鹏这才明白姜惠强的用意。 “晓丰工作的确很勤勉。”王鹏接道,“不过,也是书礼领导有方,他才能有一个挥自己潜力的平台,你说是不是,姜部长?” 姜惠强点头道:“是啊,是啊,你我现在都是省委常委,也该多给想进步的同志一些提高的机会,你说呢?” “呵呵呵……”二人相视而笑。 回市委的路上,王鹏给席书礼打了一个电话,“怎么来天水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时间太仓促,所以就不打扰你了。”席书礼在电话那头说,“还没有恭喜你荣升,下次来一定要好好请你吃一顿,权当道贺!” “现在你来天水,我才是东道主,这饭得我请才对。”王鹏马上说。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席书礼笑道,“下回我把晓丰也带上,咱们来个不醉无归。” “好啊!”王鹏道,“话说回来,晓丰还年轻,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就多批评!” “放心吧,他干得相当不错,我们刚向组织部推荐他担任副市长,只要考察没问题,这事就算过了。” 通了这个电话,王鹏确知姜惠强所言非虚,东江市委的确要提拔余晓丰。 但是,姜惠强利用这一点跟他谈条件,这让王鹏心里对姜惠强还是产生了看法,虽然这种现象也算是权力体系的产物,但姜惠强的方式太过赤*裸*裸,难免让王鹏有一种被要挟的感觉。 还有一点就是,姜惠强不但想接替侯向东,还想提前在监察厅内部做好人事布局,似乎纪委书记一职已是非他莫属,在王鹏看来未免太过自信。 侯向东因为陈成投标未成,下大力对建筑集团展开调查,虽然是促成了一大批贪腐人员的下马,但侯向东本人利用纪检调查达成私人目的这一点,也是江一山、王鹏都清楚感受到的,王鹏从江一山与他的谈话中,能感受到江一山对此事的痛心。 但是,以江一山对侯向东的评价,王鹏不太相信,江一山会就此希望侯向东退居二线。 就像必须通过与席书礼对话确认余晓丰是不是真要被提拔,王鹏在没有确知侯向东退居二线的消息前,是断不会把纪委书记一职当作姜惠强的囊中物的。 第643章 不是无情人 王鹏希望知道江一山的真实想法,韩水林恰好来电话,让他去江一山的办公室。 江一山找王鹏,不为别的,就是谈他的监察厅长去职问题。 “我早就有这想法了。”王鹏说,“两边兼顾容易什么都做不好,‘9.27’案也已经结了,是时候交给其他同志了。” 江一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直接说:“那就由你自己直接提出来吧。” “好。”王鹏说。 “既然你考虑过这件事,有没有想过推荐谁?”江一山郑重地看着王鹏。 “李蔓云。” “为什么是她?”江一山尽管表达了疑问,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先前轻松一些。 “我考虑过凌云。”王鹏看了江一山一眼,“但他到监察厅的时间太短,群众基础不太牢固,省委的同志对他了解也不多,直接把他推上去,工作反而难以开展。李蔓云是纪委常委,又是副厅长,在纪检战线工作的时间不比凌云短,而且工作经验丰富,为人又踏实稳重,主持大局更合适一些。” 江一山的脸上有了点笑意,他微微颔道:“小邵的问题不仅仅是到监察厅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在某些时候过于激进,不太注意把握火候。归根究底,还是缺少锻炼啊!” 王鹏笑笑,心里暗舒一口气。 江一山又点头道:“也好,让小邵再多锻炼锻炼,年轻人有的是机会。常委会上,你就不要开口了,具体怎么个提名,我会考虑。” 王鹏感激地看了江一山一眼,重重地点了下头,但他马上又说:“我还有个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说吧。”江一山正喝着水,没有抬头。 “天水纪委的周万通这次因为‘9.27’案,已经主动提出退下来了,我们开会讨论过,基本同意他的申请。但是,天水刚刚经历一场大风波,纪委不能无人领兵,所以……” 王鹏没把话说下去,他估计江一山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江一山深邃的目光聚焦在王鹏脸上,沉吟片刻后说:“这事我考虑一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他想了想又说,“看常委会上的讨论情况吧,如果大家对李蔓云看法比较一致,你就不妨提一下。” “哎!”王鹏只觉得心里踏实不少。 从江一山这里出来后,王鹏打了个电话给施成功,说是想跟施部长聊聊天水的精神文明宣传工作,不知道施部长有没有空? 施成功欣然答应,让王鹏可以马上过去。 二人见面一番客套过后,王鹏简单的谈了准备在天水全市开展精神文明教育的设想,希望宣传部能派人指导一下具体工作,或者施部长亲自参加一下动员大会,提振一下干部群众的士气。 有着那段不打不相识的经历,在施成功的印象中,王鹏做事情大刀阔斧,但也是个极懂变通的人,却怎么也没法将王鹏与政工干部联系在一起。所以,当王鹏当真面对面提出要搞精神文明教育时,他在心里还是大大的愣怔了一番。 “你都亲自跑来了,我就算再忙也要支持的!”施成功心里虽然吃惊于王鹏的角色转换之快,但面上还是很快就作出了反应,“不但我个人要支持,我们部里也会支持你们的工作!” “那我就先谢谢啦!”王鹏哈哈笑着说,“施部长是知道的,我这人啊,搞经济还行,这个政工工作还是需要省委各位领导多多支持才行!” “你就不要客气啦!”施成功笑道,“今天听你一席话,我才知道,你真正是个多面手,难怪江书记这么看重你,后生可畏!” “哪里哪里,要不是有您这样的前辈在前面领路,我哪能有今天!” 王鹏这话有几分夸大,甚至有故意讨好之嫌,但对于促成他当上天水市委书记,施成功也并非一点无功,所以施成功听了这话,心里还是有几分受落的,当下也就端了几分架子,做出劝导的样子来,“王鹏啊,要说你今天能肩负起天水这个担子呢,还真不是哪个个人提携的结果,而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与鼓励。我今天托大说一句,好好干,日子长着呢,路遥知马力啊!” “您说得对!以后还请您时常鞭策支持我。”王鹏笑道。 “那是自然的。”施成功立刻说,“慕风那小子来看我,十句话有九句是说你的,可见你是个得人心的领导啊。” 王鹏呵呵笑着没有应这声恭维。 当晚,王鹏回家心情不错,嘴里哼着曲子,进门就抱着儿子转了几圈。 “出门捡到宝了,这神情?”莫扶桑端了菜从厨房出来,边走边问。 “哪有那么多宝来捡?”王鹏笑说。 “那你高兴什么?”莫扶桑站在桌边打量着王鹏,“别急着说,我猜猜。” “呵,好啊,你猜。”王鹏拉着儿子进厨房打饭。 莫扶桑跟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问:“是不是建筑集团的资金问题解决了?” “这事哪会这么快。”王鹏把盛好的一碗饭交给儿子,头也不回地说。 “那是燕归湖项目的合作定下来了?” 王鹏呵呵笑着转身说:“你老公现在不是市长,尽猜些不着边的事。” 莫扶桑撇撇嘴道:“把你放天水去,还不冲着你那点倒腾劲?这些事你要是不管了,你管什……” 莫扶桑一个“么”字没说出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王鹏问:“最近都在传,说老侯要下来,姜惠强可能会顶他的位置,卓仕璋正想尽办法地要接姜惠强的差呢!你的高兴不会是和这事有关吧?” 王鹏端了两碗饭到她跟前嘿嘿笑着说:“有点近了。” 莫扶桑猛一皱眉道:“你有点不作兴啊,再怎么说,老侯这些年待你不薄!就算利用了你一回,可说到底,查这些事没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他不利用你,你还不是照样会查?你可不能人家身都没动呢,就干那人走茶凉的事!” “瞧你说的!”王鹏摆好碗,举着筷说,“别站那了,过来吃饭。” 莫扶桑眼里带着三分疑惑七分不满走到桌边坐下,接过王鹏递来的筷子,忍不住又说,“我没法往下猜了,你还是告诉我,省得我不安,碰到朱大姐也不知道怎么说话。” “你呀,纯属瞎操心。我是这样的人吗?”王鹏摇摇头端起碗,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说,“外边传的事情,只要一天没成红头文件,你就什么也不能当真。即便这事是真的,我也不会干那无情的事。别想了,吃饭吧!” 莫扶桑没有再说什么,闷闷地吃完饭就起身收拾着去洗碗。 王鹏本来一片阳光的心情,因为莫扶桑没来由的担心,把他也搞得半灰不明起来,索性钻进书房看书去了。 莫扶桑一小时后推门进了书房,把一杯茶放在桌上后,就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鹏只当她还要说侯向东的事,无奈地抬头看着她道:“你放心,老侯没事的。” “不是这事。”莫扶桑的声音有些不稳。 王鹏诧异地将手里的书放到桌上,看着表情有异的妻子问:“你怎么啦?” “小鹏……” 看着莫扶桑难以启齿的样子,王鹏心里不安起来,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双手扶着她的肩,低头柔声问:“什么事这么难开口?” 莫扶桑仰头看着王鹏,轻吁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说:“今天上午,霍智贝来学校找过我。” “他?”王鹏的脸色暗了下来,但嘴上还是说,“老同学来了,你也不请他来家里坐坐?” 莫扶桑的脸色更差了,黯然道:“这种言不由衷的话就不要说了。” 王鹏放开她的双肩,退回书桌后面坐下带了几分丧气地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们夫妻之间不必这样扭捏。” “他说你因为我的缘故,连看都不看他的合作意向,就直接否决了他的诚意。”莫扶桑低声说。 王鹏一愣,脱口道:“他以为我是他啊,因为感情不择手段!” 话一出口,不但莫扶桑脸色瞬时苍白,王鹏自己也黑了脸。 “你一直都很介怀。”莫扶桑说。 王鹏挥挥手道:“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你没错,是我不好。不过,他的事你还是不要掺和。”他抬眼看到莫扶桑眼里隐隐有泪光,马上又解释,“我的意思是,他的东西我看过了,很不错,市里为此有新的设想,过些日子可能就会有人跟他谈。所以,你只当不知道,免得外面诸多猜测,把正常的事情也看成不正常。” 莫扶桑什么也没再说,直接走出了书房。 次日下午,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王鹏一进门就看到江秀正坐在他办公室里看报。 “你什么时候来的?”王鹏一边问,一边让跟在自己身后的邹展飞去泡茶。 “我看你门没关,估计没走远,就进来等喽。”江秀笑道,“没想到,一坐就是半个多小时。” “坐等这么久,看来是有重要事找我?”王鹏接过邹展飞刚端进来的茶,亲自递给江秀。 第644章 旧事重提 “算是吧。?〔 ? ”江秀笑笑,“上班时间谈私事,你不会赶我走吧?” “呵呵,这可难说。”王鹏笑道。 “这么没风度,难怪扶桑要我做中间人了。”江秀耐人寻味地看着王鹏说。 王鹏眉毛挑了挑问:“霍智贝的事?” 江秀抿着嘴点点头。 “她也真是的,陈年往事还说什么?”王鹏确实有点不悦,他不希望夫妻间的事再和江秀、霍智贝扯在一起。 江秀看王鹏紧绷着脸,轻笑两声道:“放松点,这么大的领导,跟我一个女人板着脸,传出去可不会太好听。” 王鹏勉强笑笑没出声。 江秀倒也不尴尬,直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要不是我,你们也许就不会有这个疙瘩。” “秀,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我和扶桑现在很好。” “那是你自欺欺人。”江秀横了他一眼,“你从藏区回来后,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新婚晚上还把扶桑当成那个女人,扶桑心里憋屈,就跟小霍哭诉了……” “你说什么?”王鹏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直以为莫扶桑对他和纪芳菲的事只是有所感觉,没想到他自己干了更离谱的事情。 “现在知道急了?”江秀看着王鹏摇摇头,“霍智贝当时就怒了,说是要找人打残你……我这才出了那么个主意,合伙算计你,让他找机会多接近扶桑。” 王鹏生硬地吞了口吐沫,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江秀注意到王鹏的脸色有些青,讪讪地说:“后来的事我不用再说了,只是那段时间,小霍真的帮扶桑挺过了最难的日子,要不是扶桑一根筋,心里除了你谁也放不下,他俩估计现在早成一对了。知道你重新好好跟扶桑过日子了,小霍不也躲远远的了吗?小鹏,如果你能原谅我,就更应该理解小霍,再怎么说,他对扶桑那份心意,只怕连你也比不上的!” 王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牙床紧咬着,甚至连他自己都感到生疼。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办公桌边一下拉开抽屉,拿出许久没有动过的香烟,手抖了半天没把烟抖出来,懊恼之下,一把捏了扔在桌上,冲到窗前猛一把推开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江秀也站了起来,走到王鹏边上,陪他站了一会儿又说:“扶桑没让我说这些,只是希望我能帮小霍说几句好话,让你不要误会小霍。是我觉得,这事如果不挑明了,你心里的结一辈子也不会解开,扶桑和小霍也不该受这个委屈。” 王鹏鼻子陡然一酸,别过头仰起脸,好一阵才重新低下头来哑声说:“我不是东西!” 江秀眼圈一热,轻吸一下鼻子,拍拍王鹏的肩膀道:“扶桑说,其实她考虑过放你走,可偏偏那女人死了,她觉得既不能跟一个死人争,也不能看着你难受,想想咬咬牙应该能挺下来。” “她一直都这么傻!”王鹏心里很疼。 江秀侧过脸看他一眼,嘴张了几下,把话咽下去了。 王鹏见着她的神情,低声说:“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什么都瞒不过你们。” 江秀苦笑一下,看着窗外终于问:“如果那女人当时没死,你会抛下扶桑吗?” 王鹏闻言良久没有说话。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江秀说。 “其实,我回来就已经抛下她了,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江山情重美人轻,对吗?”江秀问。 王鹏轻叹着说:“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江秀转过脸来却说:“我前年出国,见过吴双杰,我们有聊起你们的事。” 王鹏一愣,“你和双杰认识?” 江秀点点头,“他刚毕业实习那会儿,是在我外公那里干的,还帮我补过英文呢。”她看王鹏没有要接口的意思,继续说,“如果那女人没有怀过你的孩子,没有因此不孕,甚至还活着,你想必不会对她这样念念不忘吧?” 王鹏一震,侧过脸来瞪视着江秀。 江秀咬咬唇道:“你心里很清楚,你真正爱的,始终是扶桑。对于那女人,更多的是愧疚与忏悔!否则,以你敢于抛下我追求扶桑的那份勇气,在男未婚女未嫁的情况下,你又怎么会把自己爱的人扔在高原,一个人……” “不要说了!”王鹏低吼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江秀始终以“那女人”称呼纪芳菲,在她的心里,能够接受莫扶桑夺走王鹏,但绝对接受不了还有其他女人可以在王鹏心里留下重要的位置。 她深深看他一眼说:“如果想真的忘记旧事,那就真正敞开心扉对待扶桑,别让她到现在还患得患失的。” 说完这句,江秀便不再多言,回到沙边上拿了自己的包,一言不地走了。 王鹏没有时间舔舐自己的伤口,邹展飞在江秀离开后马上走了进来,提醒王鹏,和邱市长一起约了银行的人谈建筑集团延期还款的问题。 整整一下午,王鹏都用工作塞满自己的大脑,让自己没有时间停下来想那些不愿面对的过去。 但是,下班回到自己家门口,他握着钥匙的手,怎么也没有勇气把钥匙插进锁孔。 半小时后,王鹏在离家不远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小酒馆里坐了下来,在他对面坐着的,是被他叫来的东子。 东子在电话里就听出王鹏情绪相当不好,到了以后也不多言,直接让老板上了一箱草黄,用筷子顶了瓶盖,“啪啪啪”先连开了四瓶,在二人面前各放上两瓶。 “喝。”东子倒好酒,朝王鹏举了下杯子,自己先满饮了一杯。 王鹏看看东子,举起杯来也一口喝尽。 转眼工夫,话未言、菜未上,俩人就各自先喝干了一瓶。 老板娘端了一盘白肚上来,看到已经空出来的两个酒瓶,立刻说:“哎哟,喝这么快伤身子,二位老板悠着点。” 东子对老板娘的善意提醒报以微笑,王鹏则低着头继续喝酒,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人人都以为一醉解千愁,实际是酒入愁肠愁更愁!”老板娘看王鹏那样子,皱了眉劝解,“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绝对比喝闷酒来得健康。” “人家做生意,你也做生意,怎么就这么没眼界?”王鹏心烦地抬起头来瞪这位管闲事的老板娘。 “哎,你这人真不识好歹啊!”老板娘气恼地回瞪王鹏,正对恃的工夫,东子已经站起来劝她去忙自己的事,他会看着自己的朋友。 老板娘嘀嘀咕咕地走开,东子拍拍王鹏的肩膀,“别拿素不相识的人撒气,回头人家现你是市领导,这传出去可不好听。” 王鹏不说话,只是喝酒。 等王鹏把面前的两瓶酒都喝完了,想再开第三瓶时,东子摁住他的手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王鹏拿开东子的手,用牙齿咬着瓶盖圈儿使力头一歪,瓶盖起了,他嘬唇吐了瓶盖,抬手往杯子里倒酒,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东子皱皱眉,等他又喝了一杯,才夺过杯子正色道:“要是不想说,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当啥事没有!不然,就甭喝了,把话吐出来,我当你的话篓子。” 王鹏一下松了手,咬着唇话没说出来,眼眶却红了。 多年的朋友,看王鹏这反应,东子立马就问:“女人的事吧?” 王鹏抬起手掌擦了一下鼻子,点点头,说了江秀白天在办公室里说的事,然后问东子:“我是不是特别不是东西?” 东子喝了一口酒,才说:“想听实话?” “废话!” “我相信及时行乐,没觉得这事有多大问题,是你自己想太多。” “就知道和你说了也白说。” “那你还叫我来?” 王鹏低头不说话,双手一个劲地搓着额头。 “得啦,多大点事!”东子隔着桌子在王鹏头上拍了一下,“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情关难过!要我说啊,纪芳菲呢是不值,可谁让她一头扎进来爱你呢?但你老婆无辜啊,而且江秀那丫头有句话说得不假,你要心里不是偏着小莫,早待在藏区不回来了,这种事你做得出来。” 王鹏闻言又拿起杯子喝起来,东子斜眼看着他道:“你灌醉自己也没用!死了的终究是死了,让活着的快乐点才是个道理,别跟自己过不去。” 王鹏苦笑着不搭腔,道理他明白,可那道槛,他好像始终跨不过去。 东子叹口气,“你要死杠着待在胡同里,没人拉得了你。不过,话说回来,听江秀那丫头说这些的意思,像是要你帮霍智贝拿了燕归湖项目?” 王鹏先是一愣,随即涌起一阵烦躁感。 东子点了烟,自顾自在那里说:“哎,你要是就这样把燕归湖项目交给智联可不行!”他瞟王鹏一眼道,“我不让你为难,但这单生意我也是志在必得,明天我找邱建文谈谈。你不要表意见,到时候,邱建文什么态度,你在一边点个头就成。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样的要求总成吧?” 王鹏心里再怎么难过,这说到正事时,他心里很自然地会把弦绷起来,尤其说到燕归湖项目,他立刻把心神都敛了起来,仰着一张喝得通红的脸,直视着东子问:“你认真的?” 第645章 天鹅肉(一) 东子不愧是王鹏多年的兄弟,只这么几句,就把王鹏从懊恼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 但是,生意毕竟是生意,东子除了是真心想让王鹏抛开那些烦恼,也是的确想拿下燕归湖项目。 问题在于,他知道要想拿下燕归湖项目,靠李家的背景是没用的,霍智贝有了江秀做帮手,双方在“拼爹”这条道上最后只不过是半斤八两,要想胜出,得另外想辙。 这种情况下,他知道绕不过王鹏,让王鹏不要言语的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把王鹏从自己的情绪中拉出来,这样他才可以有机会趁王鹏此刻精神不是高度集中,探听一下王鹏的想法,好提前制定具体的方案。 “你看我的样子有哪点不认真?”东子以退为进。 王鹏看东子一阵,重新低下头喝了口酒才说:“霍智贝的东西我看过,确实不错。” 东子闻言立刻皱眉,“你还真打算以德报怨?” 王鹏睨他一眼道:“燕归湖不是我私人口袋里的物件,我没权利拿燕归湖的利益来填补自己心里那些不爽,就算他递上来的馒头我得和着血才能吞下,我也得把个人感情压下去照做。” 东子把挂着长长烟灰的烟塞进嘴里,边抽边思考着,他这会儿才现,王鹏经历几次感情打击之后,心上的茧子长厚了不少,他立刻放弃侧面打听王鹏打算的想法,决定正面询问。 “对于企业来说,机会应该是均等的,如果我拿出来的东西不比他差,你不至于因为避嫌,一脚把我蹬了吧?”东子半真不假地问。 王鹏瞪他一眼道:“骂我?”他扬一下手阻止想说话的东子,继续说,“我不能行差踏错是一点也不假。但是,借你那句话,机会面前人人均等,我不会因为咱俩的关系亲厚,而不让你参与竞争。” 说这话的时候,王鹏有点黯然,他一直觉得,在他和东子之间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开口解释,事实看来,隔阂在任何人中间都会出现,关键还在于彼此有没有及时消弭这种隔阂。 东子听了这话,表情果然轻松不少,举着酒杯说:“我道歉!” 一咕隆喝掉杯中的酒,东子抹抹嘴问:“能不能透露点想法?” 王鹏看他一眼说:“找邱建文吧,把你的合作设想告诉他,他会拿出来一起讨论的。” “哎,你不会因为我刚刚那句话,故意损我吧?”东子问。 “你小子还真是来劲了!”王鹏横他一眼,随即又道,“听我的,没错。” 东子审视王鹏良久,终于点点头说:“听你的。”但他很快又笑着补一句,“这事要不成,我把你家都拆了!” “呵,没事,最多我们住你那儿去,还更宽敞一些。”王鹏终于露出点笑容说。 “只怕让你住你也不敢。”东子摇头说。 王鹏讪笑了一下,“自律好!贪官要是一多啊,体制就健全不了。” 把东子叫来陪自己喝酒,结果却让王鹏明白,在东子这个情场浪子眼里,女人的问题永远不值得当回事。 也难怪,东子对孙梅梅不就是三分钟热度?阻力一来,该退的烧还是会退。 事实虽是如此,但在工作之外,二人还是借着酒重新聊起风花雪月,愣是喝掉了一箱草黄,然后东倒西歪地相携离去。 王鹏醉醺醺进了家门,莫扶桑与孩子都已经入睡,他进卫生间干呕了一阵,又在马桶边上坐着似睡非睡地晃悠了二十来分钟,在突然而来的一阵清醒中迈着杂乱无章的步子进客厅,倒在沙上睡了一宿。 次日醒来,扶着疼痛欲裂的脑袋,王鹏看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被,喊了两声没人应他,抬头看墙上的钟,才想起这个时候是莫扶桑送儿子上学的时间。 他起身将被子拿进房,路过餐厅,看到桌上留了条。 “锅里有早上熬的粥,暖胃。醒酒汤在暖瓶里,走的时候记得带着。扶桑字。” 王鹏鼻子一酸,赶紧进房放了被子去卫生间洗漱,然后一个人吃了粥,拿上莫扶桑特意煎的醒酒汤出门上班。 东子果真上午到市府找了邱建文。 邱建文和池慧雯下午又一起来找了王鹏。 “慧雯牵头搞的这个方案,我们市长办公会议讨论过了,拿过来你先看看,如果有什么要改的,我们先商量着弄妥了,再由市委这边讨论,你看呢?”邱建文开门见山。 王鹏点头接了方案,示意邱建文和池慧雯随意,他自己则先看起来。 在他看方案的过程中,邱建文接了几个电话,池慧雯则一直端正地坐在沙上喝茶。 二十分钟后,王鹏看完方案到沙这边坐下,对刚打完电话的邱建文说:“大方向不必改了,文字方面我修正了几个地方,让秘书组整理的时候再把把关,和老佟再通个气,可以上会讨论。” 池慧雯脸上率先露出一丝惊喜,拿过方案说:“那我先回去做最后校核?” 王鹏抬手示意她继续坐,“不用这么急。”继而转脸看着邱建文问,“有哪些公司接触过了?” “目前三家。”邱建文说,“智联的霍董和江总,广聚的李董,还有一家叫瑞达的外资公司。”邱建文说最后一家的时候,声音很低。 一旁的池慧雯补充道:“三家公司背景都很深厚。” 王鹏一愣,正想问瑞达的情况,却看见邱建文略带不满地瞟了池慧雯一眼,他立刻把话咽了回去,而是淡淡地说,“把三家的意向结合一下,尽量让我们自己的方案结合他们三家的优惠条件,使方案站在最有利于我们的一面。等常委讨论结束后,约他们一起开会公布方案,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合作。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分头与他们多接触,争取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邱建文沉吟一下问:“你晚上有没有安排?” 王鹏不解地看着邱建文,“怎么,你想晚上开会?” “不是。”邱建文连忙摇下手,“年省长请客人吃饭,想让我们俩一起参与一下。” 王鹏眯眼打量邱建文一眼,笑着说:“我晚上有安排就不去了,你去吧。” 邱建文笑笑,也不勉强,又重新回到先前的话题上,“智联和广聚的条件相差不大,而且他们的态度都相当诚恳,愿意配合我们的需要来参与合作。” “反正只要框框定下来,其余问题就由你们把关吧,我不过问了。”王鹏直接说。 池慧雯被邱建文瞟了一眼后,一直没有再说话,在她和邱建文离开前,王鹏突然说:“我晚上和财政部预算司联络处的华副吃饭,慧雯市长跟我一起去吧,你们都是女同志,共同语言多一点。” 邱建文明显愣了一下,但华希这位副处长位不高权重这点,邱建文这个市长是相当明白的,而且华希今天与王鹏见面后,明天就要正式到天水市、县、区各财政部门调研,让池慧雯提前见见这位财政部钦差也是件好事。 “也好,”邱建文朝池慧雯伸出手,“把方案给我,你待会直接跟王书记去酒店吧。” 池慧雯把方案交给邱建文,看他出门后站在沙边一时不知道该坐呢,还是暂时出去免得影响王鹏工作。 “到这儿坐吧,正好,我们聊聊。”王鹏已经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顺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示意池慧雯过来坐。 池慧雯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端正,平时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大多数女官员身上那种高傲与盛气几乎看不到。 听到王鹏要与她聊聊,她立刻走到王鹏对面大方地坐了下来,主动说:“我早该来向书记汇报思想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政府这边工作庞杂,建文又是政府党组书记,跟他汇报思想也是一样的。”王鹏笑着说,“今天还有些时间,我们随便扯扯,你不要有负担。” “那我万一有什么说错的,您也不要计较啊!”池慧雯很懂得把握机会。 “呵呵,这么快就想到讲好条件啊?” “是不是这话不像副市长该说的?”池慧雯笑着反问。 “没什么条文规定你能不能说这话。”王鹏说,“对了,智联、广聚在运河也算是名声在外了,这家瑞达也是运河的外资企业吗?” 池慧雯有预估到王鹏想知道瑞达的情况,没主动先说是怕王鹏觉得她有意讨好,既然王鹏现在先提了这事,她便顺理成章地开了口:“瑞达是在英属维京群岛注册的公司,这两年一直在藏区做矿产开,是最近由年省长介绍给我们谈燕归湖项目合作的。” 池慧雯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书记还记不记得,您老家宁城曾经有位很出名的女记者?” 王鹏心里立刻出现一张娇美的脸,但他不相信她还会回运河来做生意,而且是通过年柏杨回来。 看王鹏不出声,池慧雯马上说:“您离开宁城久了,可能不记得宁城的事,不过她参与过省里和藏区的几个矿产合作项目,您应该能想起来了吧?” 竟然真是她! 第646章 天鹅肉(二) 池慧雯虽然没说名字,王鹏已经能确定这家叫瑞达的外资公司是宁枫的。 “民政部门每年应该都会对基金会进行年检吧?”王鹏问。 卓仕璋瞟王鹏一眼道:“慈善基金,每年只要满足三个条件就可以通过年检。” “哪三个?”莫扶桑已经做完菜,盛了碗饭也坐了下来。 卓仕璋举起握拳的右手展开大拇指,“一,每年用于公益事业支出,不得低于上一年基金余额的8%,这是非公募的要求,公募的则要求高达7o%,两者差距你们自己想想。” “其他两条呢?”王鹏问。 “二,基金会成员工资支出不得过总支出的1o%。呵呵,听仔细了,是总支出的1o%!三嘛,嘿嘿,当年基金余额不得低于2oo万。” 卓仕璋说完直盯着王鹏的脸。 王鹏此刻心里翻腾得厉害,转脸看着莫扶桑。 莫扶桑放下碗说:“你不用看我,就是这么个理,这三条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而且你都抓不到把柄。”她说至此,突然开玩笑地撞了撞王鹏的手肘道,“看来我俩是真傻,硬生生地把自己抛在了主流圈子之外。” 王鹏瞪她一眼,揶揄她道:“你怎么不说自己也搞个慈善基金来玩玩?” 莫扶桑笑道:“呵呵,你还别说,可以让你哥搞一个,还能合理避税。” “一边待着去,尽胡说八道。”王鹏笑骂她。 莫扶桑嘿嘿笑着开始吃饭。 卓仕璋倒是一本正经地说:“弟妹没说错,这么玩的生意人不在少数。” 莫扶桑立刻又抬起头来替王鹏问:“屠德昭大概就是个中高手喽?” “他名下公司十几家,每家都有一个慈善基金,注册额从几百万到上亿不等,所有基金的工作人员都来自相关企业。”卓仕璋有点就事论事地传递他所知的信息。 “我过去听人说过,咱们省对于这个基金会的免税资格有规定,员工工资好像不能过某个基数,一旦过不但不能免税,连捐赠收入也是要收税的,是不是?”莫扶桑好奇地问。 “不错,是有这规定。”卓仕璋说。 王鹏这个时候略带疑惑地看卓仕璋,“没想到老哥对民政线上的政策也这么熟悉!” 卓仕璋懂王鹏的潜台词,因而立刻说:“还记得我的小姨子吧?” 王鹏点头说:“记得,我援藏回来前,通过张冬海和海涛他爸,把她安排到了天水司法局。你不会要告诉我,她现在专门管这一类案件?” 卓仕璋摇摇头说:“不是。那丫头倔,又满脑子的理想主义,在司法局只干了一年多点,就把人全得罪了。要不是管省长帮忙,早不知道被塞到哪个角落苦熬去了!” “这么说,她现在在民政上?”王鹏问。 “嗯。”卓仕璋突然变得很郁闷。 王鹏知道这家伙是个妻管严,当初就为小姨子的工作问题,被老婆烦得不行,估计这些年少不得又为这挨了老婆不少的数落。 “民政上还是挺适合女孩子待的。”王鹏自己也觉得这安慰有点苍白,但一时也找不到更恰当的说辞。 “她倒一直对你挺佩服的。”卓仕璋笑笑,“有机会,该让她直接跟你扯扯这些个事,省得她老觉得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 莫扶桑这个时候瞥了王鹏一眼后,对卓仕璋说:“你该跟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王鹏尴尬地朝卓仕璋笑笑,没敢说话,赶紧端起碗来喝酒。 卓仕璋呵呵笑起来说:“弟妹放心,我那小姨子虽然心比天高,但最讨厌朝三暮四,而且人也长得和性格一样有棱有角,不太符合大众审美观,属于安全型女子。” 卓仕璋这么一说,莫扶桑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借口去厨房盛汤,端了汤碗就往厨房钻。 被莫扶桑这么一闹,话题一下转了向,卓仕璋看着莫扶桑的背影,悄声对王鹏说:“前些日子,万培龙他们与日土那边搞了一次联谊活动,去日土待了一个星期,还特意去了小纪搞的那个学校,回来说那个藏族女娃一直守着学校,搞得挺好的,不枉小纪为他们把命也搭上了!” 王鹏嘴里正嚼着菜,一不留神咬了自己的唇,疼得眉心紧收,直抽冷气。 莫扶桑端了汤出来,看王鹏疼成这样帮不上忙,坐那里一边帮王鹏舀汤,一边幽幽地说:“没人拦着你不让吃,何苦弄得咬着自己?” 卓仕璋暗怪自己多嘴,不敢再造次,端起酒来想跟王鹏碰碗,但现王鹏的神色相当不虞,慌忙把酒喝干了,说突然想起老婆规定了回家的时间,也不等王鹏夫妇出声,逃似地就走了。 王鹏怕莫扶桑多心,强装着笑脸把酒喝尽了,自个儿去厨房打了碗饭,味如嚼蜡般全部吞下肚,又陪着莫扶桑一起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盘,一起坐客厅里看电视。 平日里,王鹏几乎从不看电视,即便看新闻也还是喜欢从各类报纸上了解,晚饭后的时光,王鹏不是陪儿子动动手工就是聊聊学校,再有就是进书房看书、习字或者翻阅文件。 今天如此反常地陪莫扶桑看电视,反而让莫扶桑心里难过起来。 卓仕璋压低声音对王鹏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全都听在耳里,王鹏接下来的反应虽然不出她的预料,但也让她深感心痛,她没想到这么些年了,王鹏还是放不下纪芳菲,卓仕璋只这么几句话就让王鹏乱了方寸。 王鹏一言不地陪着呆坐了半个小时,对莫扶桑来说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在王鹏的感情世界里,无论是江秀还是冷冰,甚至那个神出鬼没的宁枫,她都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把握不会输给她们任何一个,唯独那个死了的人,让她一直都有心无力。 “你今天不去书房?”莫扶桑实在不希望再这样亲眼目睹自己的丈夫在自己身边怀念别的女人。 “哦,难得陪你看回电视,你不喜欢?”王鹏的表情有几分茫然。 莫扶桑拢眉看他,“习惯了一个人看,你坐在边上,我反倒不适应。” “怎么会?”王鹏说,“你不是常埋怨我不陪你吗?” “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莫扶桑一下提高了声音,“为什么早不陪晚不陪,偏选在今天陪?” 王鹏愕然地看着一脸恼怒的莫扶桑,良久才站起来说,“对不起,我总做些亏欠别人的事,以后不会了。” 莫扶桑看着他步向书房的背影,竟然带着几分萧瑟与孤寂,心脏立刻抽得紧紧的,僵坐那里颤声说:“你找个时间去给她上个坟吧。” 王鹏闻声一震,脚步停了停,才重新往书房走去,“你别多想,都过去了。” 莫扶桑捂住自己嘴,生怕一不小心哭出来,在王鹏关上书房门的刹那,她也飞快地躲进了房间。 与王鹏喜欢把自己的情感掩藏起来不同,莫扶桑急需找人诉说自己的痛苦,这个人就是重修旧好的江秀。 江秀接到莫扶桑哭哭啼啼的电话,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却还是柔声劝莫扶桑:“你跟一个死了的人争什么呢?” “就因为她死了我才心里窝得难受啊!”莫扶桑哭道,“她如果活着,他又何至于牵记这么久?” 江秀皱皱眉道:“是你想窄了吧。他突然陪你看电视,说不定就是觉得过去亏欠了你,不希望你也像那女人一样痛苦呢?” “你觉得他是这样想的吗?”莫扶桑依然抽泣着。 “哎哟,你老公是什么样人,你还不了解?”江秀劝道,“你仅想想他当时扔下她回来这一点,你就该庆幸他心里装着你多过她!” 莫扶桑无言地挂了电话。 …… 次日王鹏上班不久正看着报,门被人重重推开,邹展飞一脸不快地跟在一个女人后面进来,“这位同志,你这样乱闯我可以让保卫人员将你请出去!” 女人足有一米七五高,一头板寸搭配国字脸有六七分男相,肩宽膀圆走路带风,她直冲到王鹏面前,刷一下把右手伸到王鹏面前大声道:“王书记,你好!我是市民政局的赵薇。” 王鹏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女人说话也像洪钟一般,偏取了一个与“小燕子”一模一样的名字,反差之强烈,实在让人过目不忘。 “你好!”惊过之后,王鹏还是站起来礼貌地与她握了手,并示意一脸恼怒的邹展飞去泡茶,“请坐,赵薇同志。” 赵薇点点头,大大咧咧地在王鹏对面坐了下来,看王鹏自己还站着,她立刻笑眯眯地说:“王书记,你也坐。” 王鹏有点哭笑不得,这女人的性格倒是和“小燕子”有几分相似,他依言坐下来问:“你找我有事?” “那当然!”赵薇很不爽地剜了王鹏一眼,“没事我来找你干吗?” “你这位同志怎么这样说话?”邹展飞重重地把纸杯装着的茶放在桌上,茶水弹出来一直溅到赵薇的身上。 “小邹,去忙你的事,把门带上。”王鹏立刻阻止邹展飞,避免无端起冲突。 赵薇倒是不介意邹展飞的举动,反而带点幸灾乐祸地看他气冲冲地走出去,等门一关上,她就转头对王鹏又作了一次自我介绍。 第657章 名利圈(三) 赵薇就是卓仕璋的小姨子。({{ 王鹏拍拍自己的脑袋笑道:“瞧瞧我,光觉得名字熟,竟没想起来你是卓老哥的妻妹,对不住啊!” “你贵人事多,记不住我这号小人物正常。”赵薇无所谓地挥下手说。 王鹏倒是有点尴尬,赵薇的外表掩盖了真实的年龄,虽然帮她安排过工作,却因为从没有照过面,实在没法把眼前人与卓仕璋那位二十多岁的小姨子划上等号。 但细瞧赵薇,王鹏现卓仕璋昨晚在他家里对小姨子的评价,简直是入木三分,他不由哂笑着说:“你今天找我是?” 赵薇奇怪地瞅王鹏一眼,“不是你让我姐夫通知我来找你的吗?” 王鹏被她这种不带喘气的说话方式饶得有点晕,“我让你来的?” “对啊!”赵薇瞪圆眼睛瞧着王鹏点头,“你不是想知道慈善基金的事吗?” “啊,这事!”王鹏轻吐一口气,“你对这事清楚?” 赵薇的脸上立刻呈现出愤愤然的样子,“要是搁过去,我早把他们闹天翻地覆了!”话一出口,她的神情就蔫下来,“上回司法局的事闹得我妈心脏病,差点要了命,这回我要是再闹出点事来,真会直接杀了她。我再怎么忧国忧民,总得先顾着眼前人吧?” “对,百善孝为先。”王鹏接口道。 “你理解我的心情?”赵薇凄凄地看王鹏一眼,随即就扬扬头说,“不过,遇上你这个黑脸包公,这事我就不用像石头一样压心里了!” 王鹏看得出来,这个长相、行事都颇具男风的女孩是个性情中人,在短短十来分钟时间里,她起伏变化的表情无一不说明压在她心里的事情,一直让她有骨鲠在喉的感觉。 对赵薇的这种推测,让王鹏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尤其是听到赵薇用“黑脸包公”来称呼他,更让他感到她即将说的事情所具备的份量,而这种份量到底是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或者是不是他该在现阶段去触碰,他都毫无把握。 王鹏站了起来,走到橱边拿起水壶,到赵薇身边,给她的纸杯里续满水,和气地开口道:“先喝口水,慢慢说。” 趁赵薇捧着杯子喝茶的时间,王鹏给自己的杯子也续了水,放回水壶后,他一度想把邹展飞叫来做记录,但转念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静静地坐回椅子里,等待赵薇向他述说。 赵薇几乎逼干了杯中的茶水,才“呸呸”朝杯中吐出沾在唇上的茶叶,王鹏递了一张纸巾给她,她接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 擦完嘴,赵薇深吸一口气后,用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向王鹏原原本本汇报了所知道的情况,最后还强调她手上有一些档案能证明部分事情的真实性。 王鹏听得很认真,还不时做着记录,赵薇讲完的时候现,王鹏的笔记本上画着很多圈和问号,而王鹏的表情和她进来时一样和善,看不出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是否引起波澜,这让她微微有些失望。 赵薇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王鹏的眼睛,他轻声问她:“还有补充的吗?” 赵薇摇了摇头,“没有了。”她很快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这些情况属实,我个人是不能做任何决定的,必须向上级党委反映汇报,听从组织决定来处理。”王鹏想了想说。 浓浓的失望与不满一下填满了赵薇的双眸,她语带讥讽地说:“我怎么就相信了姐夫这个墙头草?他眼里铁面无私的人,怎么会和我心里是一个标准!”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王鹏理解赵薇此刻的心情,但对于她所反映的情况,他确实无权作出任何决定,尤其是在没有全面核实的情况下,做任何决定都是草率的,尽管他从内心里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女孩。 王鹏不想打击这个正直女孩的信心,斟酌一番后说:“小赵,鱼死网破很容易,但随着技术手段越来越先进,很多时候,鱼就算撞死了,网也未必会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赵薇,“鱼想要有突破,就要学会等待,学会多角度思考,找寻最佳突破方案。” 赵薇的性格决定了她的思维方式,王鹏的话听在她耳中,有几分明白,又有几分不认同,“因为鱼弱小,所以处于被动地位,如果一条大鲸,网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活着不就应该死得其所,轰轰烈烈吗?” 王鹏无奈地笑笑说:“换个说法吧,战争年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牺牲的同志,我们一向视他们为英雄。但是,在敌后从事情报工作的同志,你会认为他们窝囊、不够壮烈吗?” 赵薇愣了愣说:“这种事情不用搞得像地下党吧?” “你这丫头,难怪会把你妈气病。”王鹏摇头,“牺牲虽然能留下美名,却不一定会获得期望的结果,甚至可能让恶果藏得更隐蔽。记住,刚正不阿是品性,能屈能伸才是态度。我这话,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欢迎你再来找我交流。” 赵薇显然不满意这个见面结果,但因为这几年听了太多关于王鹏整治贪腐的事迹,哪怕今天这个见面不如她的预期,心里对王鹏的敬重是不可能一笔抹杀的。所以,她还是站了起来认认真真跟王鹏道了别,带着几分失落离去。 王鹏在赵薇离开后,立即打电话把邵凌云叫来,开门见山问他对爱博公司那个项目的调查情况。 “和你推测完全一致,所有手续都符合法律法规,唯独后面的设备维护费一说偏离市场标准,但那是企业行为,教育部门在接到家长投诉后,就文要求企业执行市场统一价格。”邵凌云说。 王鹏沉声说:“看来,晓丰在东江实行的那个方式如果可行,这件事我们也最多借鉴着解决眼下的问题而已。” 邵凌云点点头,随即又道:“高英前两天联系我,提供了一些天水慈善基金会的情况,让我们平时多关注一下。” 王鹏闻言不禁露出笑容,高英在工作上的确是个人精。 “你这么急找我,就是为这事?”邵凌云见王鹏没有下文,有些不解。 “不是。”王鹏皱皱眉道,“有个女孩,你暗中摸摸底,看是不是适合调你那儿用。” 邵凌云一怔,王鹏很少有插手下面部门人事的情况,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他很自然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王鹏抚抚额头道:“她反映了一些很重要的情况,我对她的经历略有了解,却不是全部,光从一次见面交流,不好下定论。能不能用这个人,由你决定,我要了解的是这个人的真实品性。” 他接着向邵凌云简单介绍了赵薇的情况,希望邵凌云重点摸一摸赵薇离开司法局的真正原因。 “学法律的去干民政,呵呵,不对口的事情每天都在生。”邵凌云摇摇头,“你放心,我争取一周内向你汇报。” “嗯,越快越好。”王鹏说,“这丫头心眼直,再受打击的话,可能以后就消沉了。” 邵凌云思忖着王鹏进门先问了爱博公司的情况,接着又说了赵薇的事,他试探着问王鹏,“这姑娘反映的问题,是不是也和爱博公司有关?” 王鹏两颊紧收,心情沉重地说:“这事我们还是以后再讨论,我现在也没有具体的头绪。” 接连几天,市委市政府的人都现书记王鹏脸上几乎找不到笑容,走路的步子也比平时细碎得多,市委内部从秘书长金志毅到下面收文的阿姨,个个都屏了气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触动书记身上的地雷,被炸个体无完肤。 莫扶桑也注意到丈夫的这种变化,起先她以为还是为那晚卓仕璋说起纪芳菲的缘故,还兀自又伤心了一回,但她慢慢现全不是那么回事,王鹏的沉默与每次大事来临前的凝重同出一辙,和他过去经历感情风波时的表现完全不同,这让她的神经也高度紧张起来。 财大成立时间不长,却因为与各大银行的关系非同一般,而成为省内高官家属和银行家属就业的好去处,而莫扶桑所在的国际经贸学院也不例外,在她之外还有一些官员家属,差别只在于她确实是专业人才,那些人却是打酱油混工分的。 有太太们的地方,就有小道消息。 莫扶桑在神经紧张若干日子后,终于从小道消息中获知,王鹏已经把天水市委市政府一班人全搞得神经兮兮了。 她找了个儿子不在家、王鹏回家吃饭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询问王鹏:“你最近脸阴得厉害,有心事?” 正吃着饭的王鹏闻言抬头,“很阴吗?” “你自己不觉得,别人却都吓得气也不敢喘了。”莫扶桑又好气又好笑,“连我们学校里都在传了,你说阴不阴?” “阴点好,那些一天到晚动歪脑筋的人,做坏事前就会掂量掂量。”王鹏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呵,这么简单的话,什么警察啊、纪检啊都可以撤消了,光把你这张阴沉沉的脸照成相挂在各个办公场所,岂不又省钱又省事?”莫扶桑揶揄道。 “好主意。”王鹏不真不假地点点头。 第658章 名利圈(四) 邵凌云果然用一周时间基本了解了赵薇调离司法局的原因,但他对王鹏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司法局有点乱。<〔<(? ” 王鹏扔了根烟给邵凌云,自己则捧起茶杯,“怎么个乱法?” “汪海华在司法局是个大家长,他说东没人敢往西,赵薇那丫头就是因为检举汪海华,才被踢出司法局的,连司法考试资格都被取消了。” “她检举的事不属实?”王鹏问。 “这个我来不及查。” “那你这个‘乱’的结论是怎么来的?” “一名局长、党组书记,一年中有34o天在外出差,从不参加司法厅和市府的会议、学习,却一直没有人吭声,这个单位还不够乱?” 王鹏皱皱眉,“市府那边有没有人反映过这事?” “有。”邵凌云说,“不过,邱市长知道后一直说司法局工作忙,可以理解。所以,大家也就不吱声了。” “一年能出差34o天,他倒是比我和老邱都忙呐!”王鹏感叹。 “司法局集资兴建的落雁酒店里,倒是经常能见到他。”邵凌云笑笑解释,“他是酒店的董事长,酒店是九几年各大机关大搞集资办公司时期的产物,目前的性质是中澳合资企业。” “不务正业!”王鹏剑眉一扬怒道,“纪委应该好好查查这种主次颠倒的干部,不合格的就应该把他从领导岗位上拉下来,让他该干吗干吗去!” “这个人18岁就当兵,参加过79年的中越自卫反击战,在部队立功、入党、提干,25岁转业进入司法局。”邵凌云说至此笑了笑,“还别说,汪海华不是只会拿枪杆子,笔杆子也厉害,加上是老高中生,文化底子不弱,进司法局后就到运河大学法律系脱产进修了两年,自那以后,这家伙一下完成了从副科到科长、副局的三级跳,时间仅仅用了一年多点,93年他出任局长后,至今已经在司法局坐镇十年,根基相当深。” “呵,他要是把心思用在正职上,升得应该比我快啊!”王鹏也忍不住感叹,“按说,在战场上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世界观应该更正确。” “我看应该说,他经历过生死考验,胆子比常人大。另外一方面,正如你说的,他后期心思根本不在司法局,不少人听他在公开场合说过,‘改革开放了,官念要淡薄,当官有什么意思?成天开会、学习,无聊!现在还是多弄点钱,有了钱,什么事情都好办!’” “堂堂副省级城市的司法局长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还能在位置上一坐十年,监察部门的监管可见一斑啊!” 虽然汪海华的言行不是生在邵凌云任内,但王鹏的批评还是让他感到汗颜,他立刻说:“我想与赵薇正面接触一下,详细了解她当初举报的事情,看看可不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 “不用。”王鹏一挥手道,“就从落雁酒店开始查!” “你想保护赵薇?”邵凌云略带犹豫地问。 王鹏反问:“一个女孩子,能有这样的勇气,难道不该保护?” “明白了。”邵凌云想想说,“不过,调她过来的事,我想在汪海华的调查有一定眉目后,再在纪委内部讨论决定。” “这个你们自己拿主意吧,我也就是一个提议,希望好钢用在刀刃上,合不合用还是要你们来判断。”王鹏说。 这次谈话后,天水纪委、监察局就对汪海华展开暗中调查。 对于做坏事的人来说,其实每时每刻神经都是紧绷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其高度警觉,汪海华就是如此。 审计人员在进入司法局进行财务审计大检查时受到了阻力,因为汪海华常年带着公章不在局里上班,审计人员看不到锁在其办公室的相关账目,打其手机却经常没人接,联系上以后又一再推三阻四不出现。 正当邵凌云考虑是不是更换调查方式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司法局进行审计大检查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曾经参加过落雁酒店集资的部分单位和个人,自地聚集到司法局,要求司法局偿还集资款和利息,由近百人组成的讨债队伍挤满了司法局的院子,搞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集资风潮。 情况反映到市委,王鹏拍桌而起,立刻召开市委常委临时会议,专题讨论司法局集资风潮。 邵凌云在市委常委会上集中讲述了群众反映的问题,以及审计小组进入司法局后了解到的,一系列财务违规现象。他认为一名司法局长常年不在单位办公,整天带着单位的公章满世界乱窜,不但不能正常履行其职责、严重影响司法局正常工作,更是在干部群众中造成了恶劣影响。无论最终的调查结果如何,汪海华的行为都已经严重违反党纪政纪,他建议市政府对汪海华实施停职处理,并根据群众举报,由纪委对其正式展开调查。 邱建文对这个突然而来的事件毫无思想准备,但他还是在会上搬出一堆理由替汪海华开脱,其中最主要的理由是:“……落雁酒店的建设是有其特定历史背景的,也是司法局领导层的集体决定,更是在汪海华同志担任局长以前就作出的集体决策。当然,事实证明落雁酒店的建设缺乏科学论证的依据,建成后每况愈下的经营状况给司法局带来了沉重的财务负担。正因为如此,汪海华同志才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落雁酒店的经营管理上,希望最大限度地挽救这个项目,确保将国家、集体以及集资人的损失降到最低。” 他最后表态说:“生这样的情况,我相信汪海华本人也不希望,但作为局长、党组书记,决策后果该挑的时候的确要挑起来。所以,我原则上同意凌云同志的建议,对汪海华同志停职处理。但是,对其展开党内调查一事,我还是希望各位常委慎重对待。党培养一名干部不容易,尤其汪海华同志是经历过战场血火考验的坚定战士,我们不能伤了同志的心。” 对于邱建文的表态,所有常委包括王鹏,都没有提出异议。 会后,邱建文铁青着脸一回到办公室,就让秘书联系汪海华,让汪海华马上来见他。 令邱建文哭笑不得的是,他始终没能联系上汪海华,直到市政府的停职决定下达,汪海华都没有露面。 正当大家都以为汪海华失踪时,钟宏轩突然来找王鹏。 对于这位曲柳早期的舍友,王鹏打内心里很鄙夷,但也很好奇,这家伙居然可以一路混到天水市公安局。 钟宏轩倾力查曾暮秋的时候,做梦也没有想到,王鹏最后会成为天水的市委书记。但真的到了人在矮墙头的时候,他骨子里那种厚颜无耻的东西又一次占了上风,攀附关系这件事他觉得是非做不可。 可是,从踏进王鹏办公室的那一刻起,钟宏轩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紧张,明明长得人高马大,却因为下意识觉得低人一头,背就自然地佝偻了下来,平白就矮了一大截。 王鹏给了他十分钟,希望他尽快道明来意。 “我有汪海华的消息!”钟宏轩看到王鹏眼睛深处的不屑后,急切地抛出自以为的杀手锏。 “哦?”王鹏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真的。”钟宏轩再一次肯定,“他一周前从监管所借了一辆警车,自己开着去了沪城。” “你怎么知道的?”王鹏问。 钟宏轩犹豫一下说:“监管所副所长方大明和我很熟,前天一起喝酒的时候,他说漏了嘴。” 王鹏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让邹展飞给徐远和邵凌云打电话,让他们立刻来一趟。 钟宏轩听王鹏把徐远叫来,立刻站起来要告辞,王鹏却说:“等他们来了,你把情况再说一遍,现在哪儿也不要去。” 钟宏轩立刻如坐针毡,后悔不该直接跑来找王鹏,而是应该向徐远汇报后,跟着徐远一起来。 后悔已晚,他只好一边擦着汗一边坐等徐远和邵凌云出现,尽管他清楚王鹏这是故意给他难堪,但一想到俩人现在相差悬殊的地位,他连恨王鹏的勇气都没有。 徐远比邵凌云早一步出现,见到钟宏轩很是意外,但这位老公安还是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没有体现出任何的不悦。 邵凌云到后,王鹏与邵、徐二人又再听钟宏轩叙述了一遍情况,当即决定由纪委和公安局配合,对沪城到天水的各个路段实施监控,汪海华一旦出现就立刻扣押。 周四下午,王鹏刚刚开完机关党建会议,步出会议室,邹展飞就拿着手机跑过来,“书记,纪委邵书记电话。” 王鹏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邵凌云兴奋的声音传过来:“逮着啦!” 王鹏稍一愣怔便明白过来,“在哪里?” “高收费口!”邵凌云大声说,“这小子真他妈有恃无恐啊,你绝对想不到,他嚣张到何种程度!” 第659章 名利圈(五) 邵凌云所说的嚣张,并非汪海华态度有多嚣张,恰恰当纪检人员和警察站在他面前时,他完全是一副了然于胸很配合的样子。[ 办案人当场从他驾驶的警车上搜出他在沪城、天水两地的商铺、住宅购买单据、合同,以及司法局的大宗集资单据和司法局、落雁酒店的两枚公章。 邵凌云所说的嚣张,指的就是汪海华把司法局、落雁酒店视为私人财产,所有资料、公章都随身携带,完全无视法律,知法犯法的行为。 铁证放在眼前,汪海华又直接认了罪,这桩案件直接转给了检察院,检察人员当晚就根据汪海华的交待,马不停蹄赶往沪城——汪海华情人李诗槐的住处。 沪城回来后,办案人员又前往汪海华与妻子程梅子的家进行搜查,结果与沪城起获大量犯罪证据相反,汪海华在天水的家里几乎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程梅子和儿子对汪海华在外所做的事情也是一片茫然。 案件审理过程中,纪委同时对汪海华进行了党内调查,谈话过程中有一情况引起邵凌云的注意。 汪海华98年的时候在沉鱼湖南侧的望湖别苑买过一套联体别墅,当时是扛着归还落雁酒店集资款和利息的名义,从司法局贪污了一百多万作付,其看中的是沉鱼湖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环境,想在楼市疯涨的时候狂赚一把。 没想到,连着三年,天水的楼市一路走低,望湖别苑又迟迟不完工,汪海华不愿意将钱搁死在这套房子里,想以损失五万元违约金的方式,拿回其余付款项,结果遭到开商拒绝。 为此,汪海华差点拿枪逼着这家公司的老板给他办手续,结果却引来了时任天水市委书记辛华的老婆曾春秋。 曾春秋直接吩咐汪海华,也不要想着把钱或房子拿回去了,干脆大方点直接捐赠给慈善基金会,她再找合适的机会,从基金投资收益中拨出钱来还给汪海华,这样一来大家都不损失。 迫于辛华的权势,加上买房的付毕竟是公家的钱,曾春秋只要把钱拨出来,汪海华也不会有损失,所以他当时同意了。 只不过,直到辛华出事,汪海华都没有拿到那笔钱,加上没有直接的证据,他自己也是贪污来的钱,明知道曾春秋坑了他,他也没敢声张这事。 “既然如此,他现在交待,想戴罪立功?”王鹏冷哼着问邵凌云。 “也不全是。”邵凌云说,“听检察院那边说,他被抓以后,李诗槐帮他退赔了绝大部分的钱,但他在把钱倒来倒去的过程中损失的那些钱,以及被曾春秋吸去的这套房子,是怎么也还不出来了,这才是他交待的主要原因。” “有没有向曾春秋核实过这件事?”王鹏问。 邵凌云点点头,“但是曾春秋只承认是汪海华主动捐的。” “房子现在是基金会名下吗?” “去年房价暴涨的时候已经卖了,不过……”邵凌云看看王鹏,“我们去核实过基金会的账目,出售的价格就是汪海华98年买进的价格,一分差价都没有,只是享受了免税待遇。” “你觉得可信吗?”王鹏问。 “呵呵,所以来找你汇报啊,我觉得有点柳暗花明的味道。”邵凌云笑笑说。 王鹏却突然沉思起来,约摸二十来分钟后,他才说:“有关基金会这部分,暂时就查到这里,不要惊动他们,你们平时多留意,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告诉我。” “你是怕里面的关系太复杂?”邵凌云问。 “你想想,曾春秋已经身陷囹圄,先前其他问题也都配合交待了,为什么独独这个事情不肯配合?是她喜欢坐牢?还是这本账真的很干净?都不是吧!” “的确有点错综复杂。”邵凌云忧虑地说。 王鹏当晚就直接去了江一山家,当面汇报了汪海华交待的情况,以及赵薇反映的问题,请示江一山的意见。 江一山脸上难得出现了愕然,他怎么也没料到,在“9.27”案后面还隐藏着这么大一个太太团,这让从政几十年的江一山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王鹏看出江一山的为难,斟酌着说:“在职的这些省市干部,虽然不排除有清楚其中内幕的,但也可能不一定全部知晓这中间的问题,这个界限很难认定。如果正式开展调查,传了开去,负面后果肯定很长时间不能消化,您看,是不是先放放?” 江一山摇着头道:“放着也有问题,这些资金一旦转到国外,更难查。” “那您的意思是?”王鹏心里有计较,但他不能贸然说。 “你没有好主意?”江一山问。 “有个想法,但又觉得不太稳妥,反倒可能对您个人产生影响。”王鹏说。 江一山审视王鹏一阵,叹着气道:“时世变幻,今天看来正确的决定,他日就未必正确,更何况是这种事情?捂是捂不住的,与其今后让别人来揭盖子,倒不如自揭伤疤,早日把毒疗好,未来才能更踏实啊!” 王鹏现出钦佩之色,但他没有让这种钦佩变成语言说出来,江一山不会需要他的追捧,而是需要他解决问题。 “那我马上去一趟京城,向中纪委汇报一下情况,看是不是可以以民政部的名义,对全国范围的慈善基金做一次清查,派往运河的小组则主要由纪检和审计人员组成?”王鹏终于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只有这样了。”江一山点点头,“你马上动身,我会同时跟中纪委沟通、向中央汇报,争取获得他们的支持。” 第二天下午一点,王鹏已经出现在中纪委周英的办公室。 周英与王鹏已经打过多次交道,也算是熟识了,她对于王鹏在“9.27”案上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顾全大局的精神,一直非常欣赏。 在中纪委领导向周英转述运河省委的请求后,她就一直在等待王鹏的到来。 王鹏到达以后,也顾不得舟车劳顿,立刻向这位老大姐汇报了情况,同时转达了省委和市委的请求。 周英亲自帮王鹏安排了住处,让他耐心等待结果。 江一山虽然已经向中央作了汇报,也提交了自己的建议,但是不是批准他的建议,并非某个领导个人可以决定,是需要*****集体商议后,在获得通过的情况下,才能向中纪委交办。 等待的过程很难熬,好在王鹏在京城不是一无去处,趁这个机会,他不但去看望了李震川夫妇和李怀楚夫妇、欧阳晖夫妇,也去看望了齐大海夫妇。 在齐大海家,他意外遇到回京探亲的弟弟王帅。 毕竟血浓于水,兄弟俩几年没见,乍一见面,有多少误会和不满一下都扔开了。 王帅告诉王鹏,最近接连破了两个大案,省厅领导对他青睐有加,组织上已经跟他谈话,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会调到省厅刑侦总队。 王鹏了解这个弟弟从小心比天高,祝贺之余,还是再三嘱咐他百忍为先,不要让齐大海难做。 王帅虽然不太苟同,但毕竟难得见到家人,还是点头应承没有反驳。 熟识的领导家都走了一圈,周英那边还没有消息,王鹏不想浪费在京的时间,又去拜访了不少天水籍的老干部、在职领导干部,因为恰好是年底,他干脆让金志毅带了市委办公厅的几名工作人员也进京,在京举办了两场联谊会,促进天水和在京领导干部的交流。 如此等了十天,周英终于打王鹏电话,俩人见面后,她亲自带他去了民政部。 有了中央的指示和中纪委及民政部的支持,很快,一个详细的调查方案就出炉了,但在具体由谁来主办此案这个问题上,王鹏与周英生了分歧。 按照周英的想法,这个案件跟“9.27”案一样,由她亲自带领一个小组督办,具体案件则由其他省份的纪检人员来担任主办。 但王鹏却力主这件事要由运河省自己来办。 他的理由很简单,“9.27”案办结至今,建筑集团和天水城投仍有大量资产冻结在西南省纪委的账户上,导致建筑集团内部债务清偿工作不能顺利进行,他不想看到同样的事情重复上演。 而且,他认为,既然运河省敢于自揭疮疤,就一定有勇气惩治贪腐,不管违法违纪人员处于何种地位,中央和中纪委应该对运河省委、天水市委有足够的信心。 这一争执,最后还是由中央领导拍了板,交由运河省纪委自己查办,中纪委督办。 周英因为此事对王鹏又多了一个评价:“视钱如命!” 江一山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到中纪委的电话,也是愣了多时,他没想到王鹏会为这与周英争执,更没有想到中央最后竟然支持了王鹏的要求。 风尘仆仆赶回天水的王鹏,第一时间赶到江一山办公室汇报工作,江一山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说吧,一旦查实以后,天水要拿多少?” 王鹏嘿嘿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头。 “2%?”江一山笑着点头说,“嗯,不多。” 谁知王鹏却朝他摇了摇头。 江一山立刻变了脸道:“你想要多少?” 第660章 名利圈(六) 与江一山相处久了,王鹏对他虽然相当尊重,但态度上已不像过去心存芥蒂时那样,有距离感又有一些畏惧感,而是越来越多地有了小辈在长辈面前时不时会出现的态度,包括此刻故作赖皮。[〈 <〈 明明要耍赖,王鹏脸上还挂出一副苦兮兮的样子,“书记,我这可是拼着个人前途为运河、为天水争回来的,再怎么讲,我的前途不会只值2%吧?” 江一山又好气又好笑,“总共3o%的办案经费,天水要是拿走2o%,你这是颠倒主次,不行!” “那您说,能返还多少?”王鹏看着江一山,脸上的表情一下认真了不少。 “省里留2o,你们拿1o。”江一山说。 “15。”王鹏坚持。 江一山皱眉道:“怎么搞得像家庭妇女菜场买菜似的?” 王鹏这回是真的苦笑了,“书记,这些钱绝大部分是天水流失的钱呐,我当然是希望多争取回来一分是一分。” 江一山看了王鹏一阵道:“具体什么数,我和国光省长商量下,再听听财政上的意见,等案件结束的时候给你们答复吧。” 告别江一山,王鹏直接下楼上车,奥迪驶出省委的时候,他疲倦地闭上眼,心里百感交集。 刚刚生在江一山办公室的那一幕,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合着眼的脸庞上又一次浮现出苦涩与无奈。 案件的查办才刚刚进入正式程序,他在中央力争办案权也好,急于和江一山讨论办案经费也罢,无一不是为了让案件涉及的资产能尽可能多地留在当地。 “9.27”案虽然成功抓获不少党内的**分子,但天水遭到的经济损失是巨大的,市政府在建筑集团二次改制的最终方案上,虽然采取了王鹏的建议,但与投资商们的洽谈并不理想,所有参与竞标的企业,都只能接受承担在职员工的社保欠账,对于退休、下岗人员的社保欠账没有一家愿意承担,市政府如果不作出让步,这场改制就将胎死腹中。 由于建筑集团案中罚没的很大一部分资产始终被西南省扣押,王鹏虽然通过侯向东与中纪委、西南省纪委多次交涉,但西南省纪委的态度一直不明朗。 建筑集团的退休、下岗员工不会了解这些事情的背景,对于他们来说,未来的生存问题才是他们最关注的根本,市委市政府有责任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 要做到这一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财政拨款。 王鹏一想到财政局长吉运来那张苦瓜一样的脸,心里也是直叹气。 他不能让同样的事情生两次,哪怕行为上有些违规,他也必须把钱尽可能多地留在天水,就算真像个家庭妇女一样婆妈,这顶帽子他也得戴。 邹展飞早就等在办公室,王鹏一到,就向他汇报了这十多天里,天水的一些情况,和需要王鹏定夺的事项。 王鹏在桌前埋头签了十多份文件,高英和邵凌云就到了。 “坐,小邹,泡茶。”王鹏指了指沙,“我马上好,十多天积了太多东西。” 高、邵二人落座,邹展飞给二人分别泡了茶,还特意和高英说明了一句:“高主任难得来,我给你泡的可是玫瑰花茶。” 高英道着谢接过杯子,王鹏抬头扫了邹展飞一眼道:“小邹,把这些文件拿去吧,你暂时不用过来。” 邹展飞答应着接了文件离开。 “王书记,你的秘书可真细心。”高英喝着花茶,脸上似乎真红润不少。 王鹏笑而不语,拿着杯子和笔记本到他们对面坐下。 邵凌云看王鹏一眼说:“你看上去很疲惫,要不还是先休息一下,我们晚点再汇报?” 王鹏摆摆手说:“休息什么时候都可以,这事拖不得。” 邵凌云与高英交换一下眼神,由高英详细讲述了运河这边的配合方案,邵凌云补充了几个细节,王鹏将中纪委的几点要求也向他们作了交待,希望他们尽快完善方案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后实施。 高、邵二人离开后,王鹏实在累得不行,打算靠在沙上打个盹,费灿阳却又选在这个时候来汇报工作了。 费灿阳进门就说:“书记这些日子辛苦了,在京的领导们都好吧?” 王鹏是以拜年的名义进京的,加上金志毅也随后带了人上去,天水除邵凌云几乎无人知道他进京的真实目的。 “领导们都很好,也问到了你们的工作,希望你们有时间也可以进京搞一下座谈。”王鹏说。 “这些事还是要市委统一安排才行。”费灿阳瞅了王鹏一眼,“你气色不太好。” “这些天连轴转,又坐了几小时的飞机赶回来,确实有些累了。”王鹏这个说的是实话,“你找我是?” “啊,你十多天不在,有些重要的工作,还是要向你汇报一下。”费灿阳态度恭敬地说。 “直接说吧。”王鹏手抚着额头道。 “第一件事是,司法局汪海华下来了,他们党组提名由常务副局长钱志丰接任,政府党组已经讨论过这件事,认为钱志丰同志业务能力强,又是老同志,在政治上一贯坚定,原则上都不反对。建文市长的意思,还是等你回来,向你汇报一下,听听你的意见。”费灿阳说。 王鹏一边捏着眉心,一边说:“这个事老邱和老佟都跟我通过电话,我没有意见,就照你们讨论的结果办吧。” “第二件事是,交通局反映,天沪高建成后,天水段的维护费一直居高不下,收费却一直没有提高,现在要再建天禾高,交通局自筹部分的资金有困难。” 王鹏停了捏眉心的动作,看着费灿阳问:“市政府是什么意见?” “这个事情在你进京前就开始讨论了,几次会议下来,比较集中的意见是借鉴沪城经验,出让经营权。” “怎么个出让?” “由投资商出资建设,政府出让三十年经营权,期满后无偿将经营权返还政府。”费灿阳看着王鹏。 王鹏的眉头皱了皱道:“这方法不是不可行,关键是前期核算要做好,这样才能确认出让的方式。尤其这个出让时限,不能过长,一届政府才几年?把以后几十年的事情都做了主,那是要做好充分应对的。” “那你的意思是?”费灿阳问。 “具体方案报市委讨论吧,我个人也不能代表市委所有的同志。”王鹏说。 “那我一会儿就去向建文市长汇报,争取最快的度上报市委。”费灿阳立刻说。 王鹏摇下头说:“建路是件关系子孙万代的事情,急是办不好的。这两年道路质量事故频,虽然原因各有不同,但还是值得我们引起重视,在项目前期论证阶段尽可能多做工作,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周全,这样才对得起老百姓交给我们的这副担子!” 费灿阳嘴里连连说“是”,脸上的表情是习以为常的淡漠,“最后一件事是,民政部下了个通知,一周内会派检查组下来,对全省各类慈善公益基金开展检查,运河的第一站就是我们天水。建文市长让我问问你,这个具体的接待,是由市委出面,还是政府出面?” “你们出面吧,如果需要我到场,我配合你们。”王鹏笑笑说,“这种例行检查,涉及到的部门和相关组织自己也会安排,我们操心太多反而不好。” “那是那是,”费灿阳也笑着说,“我们还是改不了老思维,喜欢当‘婆婆’。” 工作汇报完,费灿阳并没有急着走的意思,反倒若无其事地说,“对了,刚刚过来的时候碰到凌云和省监察厅的高主任,他们比我还抓紧呐,一刻不让你闲着。” 王鹏无奈地笑笑道:“头疼呐!‘9.27’案办结也有段日子了,西南那边愣是冻着资金,我人在京里,吉运来还连打了几个电话追问我这事有没有眉目!” 费灿阳脸上露出些微惊喜道:“那他们来是送好消息喽?” “有好消息倒是好了!”王鹏将身子重重地靠到沙背上,仰起头叹道,“难呐!” “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费灿阳安慰道,语气颇为轻松。 王鹏看看他道:“财政虽然是老邱主抓,但也是你这个常务副市长的工作范围,你可要多费心,为天水上上下下的钱袋子多多出谋划策啊!” 费灿阳坑坑洼洼的脸上喜色更浓,连忙说:“我也想多为你和建文市长分忧,但总担心说多了让别的同志误会,更不要说做多了,很容易让人觉得我别有所图。” “老费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方显英雄本色呐。”王鹏笑着弯下腰拿起茶杯喝水。 费灿阳观察着王鹏,心里琢磨来琢磨去,对接下去怎么说话有些犹豫,王鹏放下茶杯时看向他,他的脸上竟露出尴尬来。 直到他看王鹏站起来往办公桌走去,才跟在王鹏后面突然说:“书记,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社保中心吴坤的那个建议?” 第661章 名利圈(七) “怎么又提这事?”王鹏回头扫了费灿阳一眼,继续走向自己的座位。 费灿阳在王鹏对面坐下来,“虽然也是资金运作,但不是进入股市,而且可以确保资金安全保值,增值水平肯定过国债。”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王鹏看着费灿阳问。 费灿阳见王鹏表现出了一定兴趣,挪了挪屁股,尽量让自己的上半身前倾离王鹏近些,然后煞有介事地说:“天水德融投资公司一直在各地承接社保资金托管业务,反响相当不错!一般业务也基本能保证5%到8%的收益,有些业务甚至高达2o%以上的收益,这对于缓解历史欠账问题相当有帮助。” “据我所知,这些公司收的管理费不低,而且赢亏都要投资方自己承担,对吗?”王鹏不动声色地问。 “说是这么说,吴坤和吉运来也向他们提出这个问题,对方答复称可以针对天水的特殊情况,区别对待。”费灿阳微微向后挪了挪身子。 王鹏笑笑说:“难得他们那么好说话。不过,为什么他们愿意做这样的让步,有条件吗?” 费灿阳干咳了一声道:“条件倒是没说起,而且具体怎么个区别对待,也是需要谈出来的……” 王鹏打断道:“老费啊,我还是那句话,老百姓的保命钱放在我们口袋里是要取回去的,就算这里面有个时间先后的问题,但容不得我们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财政上再困难也不能冒险!” 费灿阳脸上的肌肉颤了颤,点着头说:“书记说的是。”身体则又向后挪了数寸。 “其他还有事吗?”王鹏把费灿阳所有的表情都看入眼底。 “没有了,你忙吧,书记。”费灿阳站起来,把刚坐过的椅子摆正,快步离开。 人才到门外,费灿阳就转头对着门暗暗“呸”了一声,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长长的走廊,邹展飞在跟他打招呼,他却置若罔闻。 吴坤最近到费灿阳这里走得很勤,费灿阳才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吴坤大声打电话的声音,骂骂咧咧像是在训人。 他皱着眉推门而入,吴坤见到他立刻弯腰点头,说话的声音直接下降了三四度。 匆匆挂掉电话,吴坤还没来得及开口,费灿阳就没好气地说:“把我这里当你自己家了?说话一点领导素质都没有!” 吴坤这才注意到费灿阳脸色阴郁,双眉紧锁,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领导,谁这么不开眼,把您气成这样?”吴坤凑上前,双手递了烟过去,还恭恭敬敬地两个手抄着打火机,举着火苗要为费灿阳点火。 费灿阳接了烟却直接扔在桌上,不耐烦地扬手道:“不想抽。” 吴坤马屁拍在马蹄上,倒也没觉得难堪,反倒安慰费灿阳:“您消消气,有什么难处您张口,我一定尽全力帮您办得妥妥的!” 费灿阳听了这话总算神色有所缓解,但还是叹着气说:“你又不是市委书记,生杀大权哪轮得上你说话。” 吴坤明白了,费灿阳估计是在王鹏那里吃了一鼻子灰,心里不痛快。 他嘿嘿笑道:“台面上的话自然我是说不上的,可好歹我也算地下组织部长吧?” 费灿阳闻言瞪他一眼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看!” “只要拿下书记夫人,这以后您要想再前进一步还是几步,那不都是自己兜里的事?”吴坤道。 费灿阳挥下手道:“你忘了那天的晚宴?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谨慎,不容易接近。刚刚我跟他又提了德融的事,他直接就把我弹了回来,余地都没有。” 吴坤怔了一下,偏头想了一阵说:“都说他这个人难搞,经济上一直干干净净,中纪委这么多年前后查过他三回,省市各级纪委就更不用说了,却偏偏一次都没查出事来,倒是他,查别人一查一个准!” “所以啊,别人前人后老把什么地下组织部长挂嘴上,我听着都觉得你嚣张!”费灿阳说。 “我今后一定注意。”吴坤说,“对了,民政部怎么突然要搞大检查?屠德昭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我探探消息。” “你探什么消息?”费灿阳又瞪了吴坤一眼,“他能量这么大,还需要你探消息?怕是你自己心里没底吧?” “我怎么会没底?”吴坤讪讪地笑,“查他们又不是查我。” 费灿阳不理他的茬,靠着椅背无比郁闷地说:“我还真不信王鹏是个完人,要不然,那个余晓丰、姜朝平他怎么会护得这么紧?” “听东江那边的人说,余晓丰与王鹏行事作风就像一个版里刻出来的,姜朝平就跳脱得多,光看他明明官运亨通,又有王鹏这个靠山还辞职这点,这家伙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吴坤分析道。 费灿阳点头指着吴坤说:“他最近不是帮我们招商吗?你组织组织其他人,有事没事和他多走动走动,给点生意他做,看看能不能让他给搭个线。王鹏一天不在社保金这件事上点头,我心里一天不踏实!” 吴坤虽然点着头,嘴里却说:“说真的,费市长,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话一点都不假。想想咱们这些人,为党为民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真到升官的时候,政绩什么的都抵不上上面的后台。远的不说,就说你吧,副市长位上一干十年,这一届干完你的岁数都到了不尴不尬的份上了,要再不能进步,这辈子的辛苦成绩也就到这里啦!” 费灿阳被吴坤点到了痛处,本来已经缓和下来的神情,又重新阴沉起来。 吴坤拿起费灿阳先前扔在桌上的烟,再度递到费灿阳嘴边,又打着了打火机帮费灿阳点着火,然后甩灭了打火机颇有感触地说,“领导,你也别责怪我倚老卖老,说实话,我是看穿了!仕途一道,如果没有实力,只有沉默的权力;如果有实力,自然就有反抗的权力。那实力是什么?官场的实力表面看是政绩和人脉,讲到最后就只剩下后台。在这个圈子里啊,牢骚没有任何意义,轻了没人理,重了吃枪子。还不如跟着上面喊喊口号,尽量多捞些实惠,帮助自己的子孙后代积累财富移民才是正途!” 吴坤说到这里,自个儿也点了根烟,瞅着一脸郁闷的费灿阳继续说:“屠德昭那边做事还是保险的,你不用太担心。我也会谨慎处理的!” 费灿阳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探头看了看,然后重新关上门落了锁,走到沙边坐下来朝吴坤招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吴坤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烟缸走过去,挨着费灿阳坐了下来。 费灿阳喉结转了两下,压低了声音说:“屠德昭跟民政上熟,让他暗中帮我办一下离婚手续,儿子判给我老婆,钱全部划到我儿子名下,十八岁前由我老婆监管。” 吴坤一愣,“是不是有什么风声?” 费灿阳摇摇头说:“我最近老觉得心慌得不行,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还是早作准备的好。”他看吴坤一眼道,“你也早点作打算。这些钱不动也已经动了,横竖是个死,早点转出去,至少儿孙辈可以吃喝不愁了。” “那……”费灿阳这副样子,让一向笃定的吴坤也有了几分紧张,“屠德昭想投高经营权的事,还搞不搞?” “我刚刚跟王鹏汇报过,原则上他不反对,就是对这个经营时限有点想法。”费灿阳猛吸一口烟说,“让他自己抓紧跟交通上面衔接,早点把招标文件弄好报上来,市委要讨论。我回头再跟邱建文打个招呼。” 吴坤立刻掐灭抽了一半的烟站起来,“那我回了,得抓紧准备准备。” 费灿阳抬起头审视着吴坤的表情问,“他的资金没问题吧?” “放心,没问题。”吴坤肯定地说。 费灿阳点点头,站起来把吴坤送到门口。 …… 费灿阳与吴坤在办公室商议的时间,王鹏在自己办公室的沙上打了个盹,总算精神好了不少,才坐起来,金志毅和市委信访室的张讼一起敲门进来。 看到这俩人一起出现,王鹏就知道又遇上棘手事了。 果然,金志毅在招呼之后直奔主题,“……市教育局在全市农村搞完小合并,学生家庭都觉得负担骤增,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人来上访。今天上午,南岸区教育局更是让一批情绪激动的家长把办公室砸得不成样子,办公室主任还被打伤进了医院。” 王鹏心里苦笑,这是他到天水任职前,市委市政府提出教育市场化改革的结果。 前不久,王鹏为爱博饮水工程一事到教育局调研时,就谈到过这个问题,他当时就指示,教育市场化改革必须一步一步来,从经济达地区逐步推进,坚决不允许在这个问题上搞一刀切、同时在各县区全面铺开,尤其是经济总量落后的农村地区,教育部门应该先考虑财政倾斜,而不是市场化。 现在看来,阳奉阴违的行为永远存在。 第662章 名利圈(八) 张讼接了金志毅的话说:“南岸新区管委会柴副主任到现场作了安抚工作,但效果并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