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惹天界太子后》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章 强龙难压地头蛇 “萱儿是谁?你又是谁?”她盯着琼楼上的琉璃玉瓦,清秀的小脸上显出了茫然,眸中也有片刻间的空洞。 微侧首,眼前依旧是那熟悉的炼丹炉,透过丹炉中的灼灼红光,她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吹-箫而立的单薄背影。寒风中,他墨发飘然,衣袂鼓动,犹如嫡仙降世般纤尘不染,箫声更是圆润轻柔,如泣如诉。 曲终,男子执着玉箫的手缓缓垂下,便见那玉箫化作一枚小小的玉指环扣在了他右手无名指上,就听他语气宠溺地说道:“小萱儿,哥哥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若是想我,抬头看看天。” 想到此,就见那丹炉中的焰火徒然变弱了些,少女本能地从玉榻上弹起,自发髻上取下一只扇形玉钗,心念微动,那玉钗就变成了一把大小适中的白玉花边团扇,只见她动作娴熟的轻扇了几下,焰火再次灼亮如初。 做完这些,少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见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她没再纠结白衣男子究竟是谁,而是低骂了一句:“白痴,谁是你妹妹,你姑奶奶我、是执扇。” 犹记得梦中男子站立的山峦上,除了一株叫不出名的枯黄野草与随处可见的乱石外连个鬼影都没有,若非他脑子进水认错了人,难不成还是在跟那株野草讲话? 千载难逢梦一场的机会就这么给浪费了,执扇正盘膝坐玉榻上嗑瓜子郁闷呐,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放眼瞧去,便见是自己的小姐妹戴月慌里慌张冲进了屋。 那戴月好似活见鬼一般,面色发青,胸口起伏不定,手中扫帚都未来得及放下便吐气不均的唤道:“执扇,不、不好了!” “怎么了?”对于戴月这种咋咋呼呼的性子,执扇早已是司空见惯,便一边嗑瓜子一边气定神闲的说着风凉话,“是青老爷开花了,还是宫里的药草都死绝了?” “不,不是,是,是……”戴月支吾了好半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执扇挑了挑眉,狡黠一笑:“莫非是臭老头死了,或者,是天庭要塌了?” 戴月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气儿顺了,舌头也终于捋直了,狠狠瞪了执扇一眼才答道:“是九殿下来了,你自求多福吧!”言罢,竟一溜烟儿避难去了。 九殿下博渊那等风云人物,执扇自是有所耳闻。 据传,博渊出生时霞光万丈,鸾凤齐鸣了九长声,几十万岁才老来得子的天帝天后自是喜不自禁,当即就封了博渊为太子,另外还赐了个九殿下的名号。 博渊也曾一度被见风使舵的仙神们吹捧成了天选之子,其光芒万丈堪与日月争光辉。然而,这九殿下是真有骨气,死活不与诸天仙神‘同流合污’,一经长大便啪啪啪打了诸天仙神的老脸,变成了天嫌人嫌,连哮天犬都嫌弃的天庭恶霸。 关于他的‘光荣事迹’可谓是人尽皆知,比如仗势欺人殴打某上仙,再比如色-欲熏心调戏某仙子等等之类的混账事多到数不胜数。在天界,除了他父母,诸天仙神就没谁见着他不绕道走的,其残忍无道,狂妄自私,贪酒好色的秉性可谓是名震三界。像戴月那种长得好看又只会扫地的小仙娥,对他自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博渊有个一手遮天的老爹,在天界横着走也是他的本事,执扇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喜恶与惧怕,天庭恶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她那挂名的师父青吾帝君也知道护犊子,没准儿她早就与博渊组了个混世魔王二神组,从此在天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所向披靡! 但执扇本着“凭什么都是仗势欺人的狗,你就能在天界横着走,我就只能被禁足”这种愤世嫉俗的阴暗想法,以及博渊早已称霸天界的事实,这混世魔王二神组恐是再没指望了。 年幼时,执扇便仗着师父帝君的身份为非作歹、风光无限,即便去天后的蟠桃林偷蟠桃被天后亲自抓了现行,她也能义正言辞地与其唇枪舌战大战上三百回合,最后还以一句“老妖婆”成功将其反杀,虽然最后的最后被师父罚跪了整三天,但活过来又是一条好汉。 谁曾想在执扇三百岁那年,竟也阴沟里翻船栽到了月老手里。纠其缘由,也不过是在月老所居的香火琳宫剪了他几条红线而已,那月老头就气得捶胸顿足,戳着她额头哭天抹地的嚎丧。 当时那月老头嚎丧嚎的呀,小胡子一颤一颤的,执扇看着他与师父一模一样的白胡须,当机立断,干出了一件她一直蓄谋却从未得逞过的大事,也就是拿着剪刀咔嚓一下将月老那活蹦乱跳的长胡须剪去了一大半儿,还大言不惭的表示自己能将红线给接回去。 月老就这么吹胡子瞪眼的看着执扇将他雪白的长胡须往那不幸腰斩的红线上接,直到两根连着白玉瓷娃娃的姻缘线愣是给她整成了红白丧,月老终于忍无可忍将她连推带搡的赶了出去,关上门,坐在地上继续嚎丧。 当日下午月老便礼尚往来,与帝君一起连哄带骗将一条红线系在了她脚踝处,从此在璠云宫给她画地为牢了。别看那红线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只要执扇一踏出璠云宫的大门,它准能像捆仙索一样将她五花大绑着丢回玉榻上。 在尝试过无数次剪刀剪不断,焰火烧不着的失败经历后,执扇逐渐接受了师父胳膊肘往外拐坑害她的事实,不得已认了栽。 帝君喜静,璠云宫本就与其他仙神的宫殿相隔甚远,宫中也只有小仙童勾玉、翡玉,仙娥戴星、戴月以及膳房的掌勺师傅与炼丹房的执扇仙子,加上青吾帝君本尊,左右不过七位仙神。 小姑娘古灵精怪的性子没了消灾处,便将偷仙丹与偷鸟蛋当成了家常便饭,顺带再糟践几株师父最爱的瑶草奇花来“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可在不久前,执扇偶然发现师父竟将新出炉的仙丹捏碎洒在了院中的仙草地里,细问之下才得知,师父炼丹纯粹就是个半吊子,她吃的那些仙丹皆为次品。也就是说,执扇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替帝君试了三千年的药。至此,执扇终于从帝君哪儿学了个除煽风点火以外的本事,那就是六亲不认! 月老估计也是吃饱了撑的,自送了执扇红线那日起,便会时常来璠云宫串个门儿,虽然每次都是踏云来,乘风去(也就是执扇用玉扇‘潜风’给煽飞的),但人月老就是乐此不彼,还每次都会带些凡人杜撰的狗血故事书籍来,尽想着给执扇洗脑了。 此等祸国误民之物,执扇自不屑多看一眼,奈何戴星戴月被荼毒的十分严重,时不时就会当着她的面哭哭啼啼碎碎念,属实烦人的紧! 月老最后一次来璠云宫应是两月之前的事,当时那老东西是吐沫横飞的表忠心诉衷肠,说什么他与帝君将执扇禁足是为她好,还说什么会有良人来带她离开之类的风凉话,最后又被执扇用玉扇送了个乘风而归。 执扇觉着吧,与其等什么良人来拯救自己,倒不如期待那两个老东西早日去死,这样她的禁锢便能不攻自破了。可俩老东西命太硬,执扇盼了两千七百年,人照样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估计自己要当一辈子笼中雀了。 然,世事难料,帝君三日前还真就归了西,只不过人家是带着勾玉和翡玉腾云驾雾的去灵山如来那儿听禅。临行前,帝君特地知会过她九殿下会亲自来璠云宫取仙丹,还嘱咐过她万不可惹恼了九殿下。 但在执扇看来,师父一臭道士去找如来佛祖听禅铁定是个圈套,于是便开始揣摩起了师父的用意,甚至小人之心的认为师父早就想弄死她了,只是碍于自己帝君的身份不好明目张胆的来,这才想到用博渊这条强龙来压压她这条地头蛇。弄死了算博渊的,就算弄不死,以博渊的本事也能弄她个半身不遂,往后再想咸鱼翻身可就难了。 人九殿下早就仗着自己龙蛋的身份称霸了天界,她一个没爹没娘没后台的野丫头,才不会傻到自掘坟墓去得罪博渊。她虚以委蛇,狗腿卖笑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保管能让九殿下心满意足的滚蛋。 一念至此,执扇猛一拍大腿蹭起身,快速收拾好玉榻上的瓜子壳后,她打了个响指将墙边的屏风挪到了玉榻前,而后便毕恭毕敬的站到了大门口,恭候着九殿下大驾光临。 这间房设计的十分精简,屏风一遮,看起来就是一个只有金鼎炼丹炉与药柜的炼丹房,屏风一推,便是执扇的寝殿了。 等待的过程漫长且无趣,执扇等着等着就倚在了门框上,最后竟左摇右晃的有些昏昏欲睡。恰是这时,着一身金色华服,腰悬‘扶翊’弯刀的博渊大阔步行了来,执扇耷拉着眼皮,根本提不起精神来搭理他。 直到博渊凑近后,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紧随其来,这才让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先是如临大敌般退后了两步,随即就抬眸去看他。可瞧了好半响愣是没让她瞧清容貌,因为对方长得委实有些高大,还惯用鼻孔瞪人,孤傲的姿态让人恨得牙根儿发痒。 但碍于对方的淫威,执扇也不敢出手教训,虽不情愿,面上却依旧装出个谄媚的假笑,应付道:“九殿下,您来了。” 博渊并不答话,似乎懒得搭理她,倒是他身后的神侍若离把手一伸,冷声道:“拿来吧!” 这般傲慢无礼的态度,真真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狗仗人势。执扇强忍着扬手抽他的冲动,转身小跑至药柜前,拿出了帝君早前交代她亲自交给九殿下的丹药,又十分狗腿地跑回来赔了笑脸:“给,您收好。” 她毕恭毕敬将玉净瓶递到了若离面前,不料博渊却一把抓住她手腕,大手顺着她白嫩的手背一路滑到了指尖处方才一把夺过药瓶,最后抿着笑扬长而去。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等执扇反应过来自己让人给欺负了时,博渊早已没了踪影,她怒不可遏追到了璠云宫大门口,可这时,脚踝处那条隐形的红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当即就变成了捆仙索将她五花大绑扔回了玉榻上。 良久良久,身上的绳索才缓缓隐褪,变回红线重新束缚在了脚踝处,气得执扇狂踩地板宣泄自己的不悦。饶是如此,体内乱窜的邪火依旧难以平息,偏偏博渊与若离又作死似的折了回来,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执扇可咽不下这口恶气,当下便双手环胸堵在了房门处,高抬下颌质问:“你还敢来?” 博渊寻声望去,就见是一个柳眉杏眼的小仙子正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一时起了玩心道:“整个天庭都是本殿下的,区区璠云宫,本殿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你有意见?” 此话虽不中听,却也点醒了执扇,以她的本事甭说以一敌二,就算单打独斗对付博渊身后的神侍胜算也不大,索性另辟捷径,扯着嘴角赔笑道:“九殿下亲临璠云宫,小的不知道多开心呐,哪儿敢有意见呀?” “哦~是吗?”博渊俯身凑近她面前,语带玩味。 “当然,我发誓!”执扇乖巧的并起两指发誓,博渊这才稍微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料执扇突然捏住他双颚,迅速将一枚丹药拍入了他口中。 直到一枚甜丝丝,圆溜溜的东西滑下食道,吞入腹中,博渊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让一个小仙子给算计了。而这时,那位诡计多端的小仙子早已躲到了丹炉后,探出小脑袋冲他扮鬼脸以示挑衅。 博渊本打算挥拳吓唬吓唬她,可体内气血倒涌头疼得厉害,只好席地而坐,试图运功逼出吃进去的不明物体再出手教训她,却发现自己功力涣散身疲体乏,紧接着便被一阵高过一阵地眩晕感模糊了意识。 “殿下?”眼见自家殿下手扶额头摇摇欲坠,若离忙托住他的身子,焦急地连唤了好几声,可殿下愣是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急怒之下,若离抽剑直指执扇道:“交出解药,否则,休怪小爷我剑下无情。” 似乎被其强大的气场给吓到了,执扇赶忙从腰间的百宝袋中掏出一枚血色仙丹,唯唯诺诺递到了若离面前,结巴道:“给…给你,解…解解……解药。” 然,当若离放下手中之剑去拿时,执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手中仙丹塞入了他口中,出言讥讽:“白痴,脑子不好使还敢出来惹事,姑奶奶这就送你俩滚回娘胎回炉重造去。” 话音未落,她手中已多出了一把白玉花边团扇,只见她小手一扬,一道迅猛而疾的狂风平地而起。 高风怒号,眨眼间便将地上的主仆二人煽出了璠云宫,随即,门外便传来了树枝断裂的嘎吱声响。 执扇心道不好,果然,出了寝殿便见宫中那棵被她唤作青老爷的梧桐树,一条胳膊粗细的枝干竟被博渊二人飞出去时给撞断了。青老爷可是三千年不开花,不长高,不落叶的常青神树,就这么白白让博渊给撞断了,可真委屈它了! “执扇,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正惋惜呢,戴星尖锐的惊叫声突兀地传了来,执扇淡定地将玉钗插回发髻之中,这才回眸瞥了眼回廊上惊慌失措的戴星和戴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怕什么,不就是送走了两条乱咬人的狗而已嘛。” “你该不会把九殿下给煽飞了吧?”戴月焦急万分,可执扇却是双手环胸冷冷一哼,作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戴月只好继续问她,“你疯了,九殿下你都敢得罪?” 想起博渊所做的混账事,执扇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这事儿说出来会很没面子,索性避而不谈,直接掉头走人了。 翌日。 青吾帝君回到璠云宫后,发现自己心爱的梧桐树折了枝,当下便找来执扇追问缘由。执扇则一口咬定是她爬树时不小心弄断的,奈何戴星戴月委实太不争气,被帝君冷眼一瞪就一股脑将她给出卖了。这会儿呀,帝君正与执扇大眼瞪小眼,以眼刀开战呢! 良久良久,帝君才用力眨了眨泛酸的老眼,伸手一掀素白道袍,一屁股坐在了梧桐树下的玉凳上,抿了口勾玉递过来的晨露香茗,又捋了把雪白的胡须,这才随口问了句:“说说看,你为何要这么做?” “师父,你说的是哪一件事?”执扇在勾玉头顶上狠狠揉了一把,继而与帝君相对而坐,漫不经心地从百宝袋中摸了把瓜子悠闲的嗑了起来。 帝君随手将茶杯搁置在玉桌上,重重叩了叩桌面道:“废话,当然是说我的树。” 一旁作好观战准备的戴星和戴月,差点没让他这话给呛死,合着在帝君眼里,九殿下还不如一棵树。她俩就想不明白了,为何帝君平日里一个仙风道骨不苟言笑的人,与执扇凑一块时总也没个正形儿,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意思。 “青老爷被博渊飞出去时给撞断了,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用不了多久它就能重新长出一条胳膊来,继续张牙舞爪,千手遮天了。”执扇说着,又递了把瓜子给帝君。 话虽说得是云淡风轻,但其实执扇很清楚,师父与青老爷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关联,因为师父时常会站在梧桐树下仰望着它,像是透过那繁茂的梧桐叶,在思念着某个人或某些事,而且师父的禅房还有个特别雅致的名字叫“凤栖。“ 栖凤安于梧,臭老头铁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执扇曾变着法子问过他好几次,但每次都无疾而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执扇又再次问他:“师父,你说都三千年了,青老爷怎么还不开花?” “许是,它觉得自己不配吧!”帝君看似面不改色,但眸中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丝伤怀,执扇便也识趣地没再多问。 直到手中一把瓜子嗑完,帝君才又拍了拍手,问她:“九殿下一事,你打算如何应对?” 执扇蹭起身,双手抵住桌沿凑近帝君面前,眨了眨眼卖笑:“不如何应对,天塌下来不还有师父顶着吗?况且,天不就在咱们脚下踩着呢嘛。” 她如此有恃无恐,帝君却并未出言斥责,而是阖眼掐算了起来。也不知是算到了什么,帝君的面色突然变得十分凝重,两条白眉毛几乎都要搭在了一起,好半响才缓缓睁了眼,问:“你给他吃了什么?” “没什么呀,就是你的仙丹而已!”执扇心虚地背过身去倚坐在玉桌边,垂眸掐着指甲盖,“然后,还加了一点儿我的血。” 此言一出,戴星戴月立马惊呼出声:“什么,你的血?” 尖锐的嗓音,差点没将执扇给震耳鸣,她狠狠白了两姐妹一眼,反驳:“你们干嘛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那狗殿下有神光附体,一点血还能吃死他咋的?” 帝君面色阴沉,似有山雨欲来的征兆。戴星戴月只好识趣地不再吱声,一时间,偌大的璠云宫中噤若寒蝉。 “说说,你怎么加的?”帝君道。 “也就是放了点儿血进瓷盅里,再把仙丹丢进去养了两三日。”说这话时,执扇已经明显的底气不足了,帝君卜算的本事执扇是知道的,师父如此犯愁,定是因博渊出了意外。 执扇虽性子乖戾,但终归没想过要害谁,昨日也是气昏了头,才会拿博渊和若离试药。她的血会不会吃死人尚且不知,但委实吃死过一条银环蛇。 刚被禁足那几年,小执扇经常会爬到梧桐树上偷鸟蛋,可惦记鸟蛋的除了她,还有一条碗口粗细的银环蛇。 那时执扇根本不知怕为何物,只道先下手为强,谁抢到了就是谁的,哪成想那银环蛇不大地道,抢不过她就直接张嘴咬住了她手臂。当时,小执扇痛到拧眉狂甩双手,却始终无法摆脱那毒蛇,最后脚下一滑,一人一蛇双双从梧桐树上掉了下去。 帝君闻讯赶来时,银环蛇已经死了,小执扇没哭没闹也没中毒,就连手臂上被毒蛇咬下的伤口也奇迹般自愈了。没过多久,小执扇就主动问起了师父毒蛇的死因,帝君的回答则是讲她仙丹吃多了血太补,毒蛇承受不了就死了。 这样的回答一听就是含糊其辞,小执扇也是将信将疑,但当她再行追问时,帝君便只会顾左右而言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奇怪的是,小执扇三百年来一直保持着五岁稚子的模样与心智,但被毒蛇咬过后不久,她就开始长高了,并逐渐长成了现在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还有一点,执扇的记性极好,从五岁到三千岁发生过的每一件大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但五岁之前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就好像被人生生抹去了一般。 执扇最初的记忆就是在炼丹房里,小姑娘从玉榻上醒来后,帝君便递给了她一把玉扇,并告诉她,她是炼丹房的执扇仙子,是他的弟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 执扇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询问他人亦无果,师父虽知晓,但他不愿相告,执扇便也没再过问。可越长大便越发好奇自己的身世,执扇更想知道的是,究竟是师父的仙丹太补,还是自己的血本身就是害人的毒? 前段时日她突发奇想,想着用渗过血的仙丹与普通的仙丹做比较,就用自己的血养了三枚仙丹。可自从被毒蛇咬过一次后,执扇就对这种没腿没毛的爬行动物产生了极深的恐惧,也因禁足之故,她没能寻到其它小动物试药,最后竟让博渊给赶上了。 若博渊没出意外,早该来兴师问罪了,可若是他死了,天庭又怎会如此风平浪静?莫非,还有比这更糟的可能性? 执扇越想越是后怕,忙转身面向帝君小声询问:“师父,博渊没那么容易死的吧?” 帝君摇头长叹一声:“没死,不过也快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章 回炉重造语成真 执扇微微一怔,但细细想来又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儿,毕竟她可听闻博渊那把佩刀“扶翊”是师父所赠,想来他二位之间的关系定是非同寻常。如此,师父又岂会对博渊的生死置若罔闻,索性摊手故作轻松道:“那正好,就当为民除害了!” “荒唐!你可知,因为你,九殿下正在凡尘历劫?”帝君拍桌而起,怒指执扇的手指微微颤栗,见执扇没再吱声,终是软了语气,“祸是你闯的,自己去解决。” 执扇根本来不及过问,便被一股强大地神力推出了璠云宫外,进而从云端直直坠落,跌入了深潭之中。 直到寒凉与窒息感双双袭来时,执扇才反应过来得从水底往上游。刚在水面探出头来,她便拼命晃头甩掉水渍,并简单粗暴将贴在面颊上的发丝往头顶一抹,进而指天怒喝:“臭老头儿,有本事你再丢一个试试!” 话音落下,上方果真砸下一物。执扇忙不迭窜回水中,好不容易躲过了重击,就听水面传来“扑通”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有一年轻女子缓缓沉入了水中。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执扇快速游到了女子身前,见对方胸口插了支弩箭,伤口仍在不住往外溢血,便试着探了探她鼻息,却发现对方早已身故。 本着逝者为大的心理,执扇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将女子拽上了岸,可上岸后才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峡谷之中,四周荒无人烟,入目皆是连绵起伏的高山以及多到数不胜数的参天古树。风中掺杂着砭人肌骨的凉,凉得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又再次指天怒喝道:“臭老头儿,你也用不着这样整我吧,就不能把我丢在一片繁荣的地段吗?你这是打算让我冻死在这荒山野岭吗,啊?” 久久未有回应,执扇便知师父此次是真想让自己长点教训了,索性另作打算,先用仙术为自己换身干净衣物再说。奈何口诀默念了好几遍,她依旧穿着那套湿漉漉的淡蓝色水仙长裙,倒是脚踝处一直隐形的红线突然冒了出来。 “在天上,你就剥夺我的自由,到了凡尘,你还要束缚我的法力,臭老头儿,你可真是好样的!”执扇撅嘴嚷着,却还是下意识环顾起了周边的环境,很快,她的目光便定格在了深潭之中。 只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赫然漂浮着一个小婴儿,那婴儿尚在襁褓中,却奇迹地没有哭闹。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那小婴儿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岸边靠近,惹得执扇啧啧称奇:“好家伙,小小年纪功夫却是了得,竟也学会了江湖失传已久的轻功水上漂,厉害呀!” 的确是厉害!那小婴儿不仅漂到了岸边,还摇摇晃晃挪上了岸。 执扇愕然,走近才发现那小婴儿身下还藏了只小东西,灰褐色,脸圆似猫,身形却又像一只鸟,细瞧才知,竟是一只幼年鸱鸮(猫头鹰)。 合着不是这小婴儿会水上漂,是那小鸱鸮将他驮上了岸,这可太有意思了! 执扇拧起它的翅膀不停地上下乱抖:“秃鹰,你不错嘛,这么小就知道为自己囤粮了?竟还会水上漂呐!” 小鸱鸮在她的魔爪下拼命扑扇着翅膀,还试图用自己的小爪子去挠她,但因自身体积太小之故,始终无法得逞,只得张开小尖嘴骂骂咧咧:“死丫头,赶紧给小爷撒手,撒手。小爷我可是九殿下身边的神侍若离,你胆敢这般对我,信不信,我宰了你!” “哟呵,秃鹰还会说话呐,若离是谁?”执扇调侃完才察觉到它刚说了九殿下和神侍,并且它的声音也有些似曾相识。 一番打量下来,发现这小鸱鸮的腹羽中竟藏着一把三寸长的小剑,再瞧这如出一辙的嚣张气焰,莫非……它是昨日跟在博渊身后的那位黑衣少年? 可昨日那位狗仗人势的冷面男子比她还高出了一头,这小鸱鸮的身高不过一尺左右,二者之间的悬殊未免也太大了吧! 正犹疑时,就听那小鸱鸮气焰高涨地叫嚣:“死丫头,赶紧给小爷松手,松手!” 松手就松手!执扇果断将它丢入了潭水之中,转而抱起地上的小婴儿认真打量起来。小东西长得倒是细皮嫩肉,可惜不太聪明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竟眨也不眨一下,就好像失明了一样。 执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婴儿依旧没有动静,于是便伸手去探他鼻息,试试他还有气儿没有?不料,小婴儿突然发起攻势,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她小指。 与此同时,水潭中的小鸱鸮也气势汹汹冲了起来,它灰褐色的翅膀疯狂扇动,橙瞳中散发出凶狠的光,那架势,活像是要吃人。但它还是太小太弱了,执扇虽被禁锢了仙术,却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脚下一踢,一颗鹅卵石便正中它腹部,疼得它鸣叫两声后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挣扎了好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秃鹰,你想干嘛呀?”执扇举步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它,“既是九殿下的神侍,就该知道天界的规矩,妄图以凡人为食,是会被剔掉仙骨,除去仙籍的。” 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若离瞪着一双橙圆的瞳孔,半点没有服软的意思:“死丫头,快放开我家殿下,有什么损招,尽管冲我来!” “殿下?九殿下?”执扇打量着怀中连胎毛都未褪去的小婴儿,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高大英朗的博渊联系在一起。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她一句回炉重造的戏言,还真能演变成现实咋滴? 事实也的确如此,博渊被她煽出璠云宫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等再次恢复意识时,自己早已躺在了一位陌生女子的怀中。 博渊曾试图离开她的怀抱,却发现自己力敌千钧的大手竟变成了一双软绵绵的小拳头,想要出声,却只能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声,试着活动自己的筋骨,却又觉得浑身绵软根本使不上劲。 这是博渊始料未及的状况,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女子在一路狂奔,身后似乎还有一群人在追杀他们。可即便如此,博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涂有剧毒‘见血封喉’的弩箭,贯穿了女子前胸,看着她嘴角,胸口不断的涌出鲜血,看着她眼角划过了一滴泪。 当女子无力挣扎掉下悬崖时,博渊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与无能为力,极速的下坠促使他大脑一片混乱,那一刻,他甚至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阎王殿。但最终,他还是侥幸活了下来,并且见到了暗害自己的元凶。 恰恰这时,正是执扇伸手探来之际,博渊本欲厄断她手掌,却只能勉强抓住她小指,即便如此,博渊依旧想要将它掰断,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时再被执扇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博渊越来越觉得羞愤难当,恨不能亲手将她的眼珠挖出来,扔在地上狠狠碾碎。然,不等他有所行动,执扇已率先撒了手,于是,博渊又再次坠落了。 危急关头依旧是若离以自己幼小的身躯充当了肉垫,博渊才没能被摔死,气得他在心中暗骂:“丑女人,等本殿下恢复金身定要亲手宰了你!” 执扇欠身在他紧攥的小拳头上狠狠拍了一下,冷哼道:“果真是博渊那狗殿下,都这样了还想着占姑奶奶的便宜,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你!” “占你便宜?本殿下是眼神不好吗?就你那竹竿一样的身材,本殿下都不屑……”暗骂至此,就见对方捡起一块巨石往自己头上砸了来。 对此时的博渊而言,真的就是巨石了,那石头足有他脑袋那么大,若真砸了下来,估计他脑袋都得碎成豆腐渣,这女人还真是丧心病狂。 博渊怒而出声,可一开口声音就变成了抽泣,不得已乖乖闭了嘴,但执扇的冷嘲热讽依旧见缝插针:“狗殿下,这就怕了呀?记得以后不要招惹我,否则姑奶奶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话音落下,她手中的石头也“哐当”一声落了地,起身便准备离开了。 好不容易出了璠云宫那座华丽的囚笼,执扇可没打算回去,管他九殿下是个婴儿还是少年,没死就成,既然来了凡尘,自然先玩够了再说。 “站住,死丫头,你不能走,殿下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把解药交出来。”若离叫嚣着拦住了她去路,接收到执扇不善的目光,又立马避开了老远,眨巴着大眼睛装可怜。 执扇可不吃它这一套,先是假模假样的伸手在百宝袋里翻找了一番,随即就笑着朝若离勾了勾食指,待它满怀期待靠近后,又一把揪住它耳羽道:“秃鹰,你不是挺能耐吗?有本事自己将他驮回天庭去呀,姑奶奶可没那闲功夫伺候你们。” 若离疼得浑身直颤,爪子也本能的上下乱抓,不得已合着翅膀求饶道:“姑奶奶,别,别扯了,我错,错了!” “是吗?错哪儿了?” “我不该对姑奶奶你大呼小叫,算我求你,殿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又无法恢复仙身,我们回不去天庭了。你帮帮忙,把解药给我就成,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欠可好?” “姑奶奶没杀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少在这儿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执扇不耐烦地将它甩开,转而蹲在那位中箭身亡的女子身前,伸手帮她阖了眼,起身大步离去。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章 执扇霉运三接踵 行了好长一段路,若离都没再吱声,执扇还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它,谁知没过多久,小鸱鸮竟叼着那条捆绑襁褓的黑布带,吃力地将小婴儿叼到了她面前。 “让开!好狗不挡道。”执扇没好气一摆手,若离又忙不迭退了开去,但执扇刚垂下手,它又再次挡在了她面前。 如此往来了数次,执扇终于忍无可忍,拾起一根树枝威胁道:“我警告你,再敢拦我,姑奶奶就打断你的翅膀,看你还怎么飞。” 若离本就累到精疲力竭,又着急为自己辨解,结果黑布带就直接从嘴里滑出去了。它惊慌失措却也来不及补救,只好闭眼不忍再看,心想“殿下乃天选之子,摔一下应当不会有事的吧?” 久久没听见婴儿的啼哭声,若离又惴惴不安睁了眼,见自家殿下正安然无恙躺在执扇怀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卖力讨好道:“我就知道智慧与美貌并存的仙子姐姐,一定不会丢下咱们九殿下不管的,那你……现在能将解药给我了吗?” “什么解药?”执扇听了它的恭维之词,倒也十分受用,触及到襁褓上湿漉漉的一大片,这才意识到小婴儿也曾落了水。也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她吓破了胆,小婴儿白嫩嫩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执扇这一生从未哭过,幼时她看着银环蛇尖尖的毒牙埋入自己手臂中,看着它无比贪婪地吸食自己的血液,又看着它缓缓松了牙,最后蜷缩在地上抽搐着死去,可即便是在那种疼痛与恐惧的双重折磨下,执扇也没掉过一滴泪。因此,眼泪在执扇眼中显得格外稀有,她好奇地伸手去触碰小婴儿眼角的泪滴,却被那惊人的温度烫到瞬间抽回了手,这时她才察觉到,小婴儿脸红的原因竟是在发烧。 若离却全然不知自家殿下的状况,见执扇松了口,赶紧趁热打铁道:“仙子姐姐,你真不记得了?昨日你给我和殿下喂了颗丹药后,殿下就变成了现在这么点儿大,而我也变回了鸱鸮真身,最要命的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恢复仙身。我承认,昨日是我态度不好,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把解药给我成吗?”它橙圆的瞳孔不停地眨呀眨,努力表示着自己的友好之意。 可昨日之事不提还好,一经提及,执扇立马就想起博渊欺负她时那放荡不羁的神态,勾在小婴儿脸颊上方的纤指,突然就恶狠狠拧向了他脸蛋儿,边拧边愤愤不平的说道:“别说姑奶奶没有解药,就算有,也不会给你们。” 博渊被现在这副小身子传来的高热之感弄得几近昏厥,而执扇却将他从昏厥之中拉回了现实,他疼到眼中储泪,却依旧强忍着没哭出声。 眼瞅着小婴儿红着脸泪眼汪汪的可怜样,执扇终究不大忍心,便也不再折磨他了。 虽说博渊昨日欺负了她,但他自己也没落着什么好,现在还变成了一个小婴儿,也算是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再则,这缩小版的博渊其实也挺可爱的嘛,若果真让一只鸱鸮叼着这么小一婴儿飞着走,极有可能会冻死在这鬼地方。也罢,还是将他带出峡谷,找个好人家,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算了。 一念至此,执扇便抱着小婴儿大步向前,可若离却再次将她拦下,抓狂道:“死丫头,你到底想怎样?小爷都跟你道过谦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家殿下?” “秃鹰,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来来来。”执扇冲它招招手,“来看看你们家小殿下,瞧这小脸儿烫的,都可以煎鸡蛋了,你确定要我放过他?” 殿下此刻已经高烧到昏睡了过去,若是再耽搁些时辰,也不知这么小的他能否挨得过今晚?若离心急如焚:“你不是帝君炼丹房里的执扇仙子吗?有没有什么仙丹可以救救殿下,他还这么小,怎么办,怎么办呀?” 执扇没再理它,转而从百宝袋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瓶中原本有三枚浸了血的仙丹,被怀中的小婴儿和眼前的小鸱鸮各吃了一枚,还剩下最后一枚。 可执扇也不确定能不能喂给小婴儿吃,毕竟博渊吃一枚就变成了婴儿,再吃一枚会不会化作一缕青烟,或者只剩下一缕残魂? 想来博渊受的惩罚也差不多了,若自己在明知仙丹有害的情况下再玩儿下去,那可就变成了蓄意谋杀。更何况,自己谋杀的对象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儿,这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吧!想到这些,执扇又将瓷瓶重新塞回了百宝袋。 “你怎么不给殿下服用啊?是不是舍不得了?算我求你了,你救救殿下吧!等咱们回了天界,你想要多少仙丹都可以,我保证,保证说服殿下给你弄,你先救人成吗?”若离一直叨叨个没完,执扇抡起一拳砸向它脑袋,随后又将小博渊高高举起,大吼,“闭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他摔死在这儿。” 若离一阵胆寒,终是没敢再吱声。 盲行了半个时辰后,二者才从峡谷深处辗转到了枝繁叶茂的密林之中,但这片山林委实有些诡异,无论执扇怎么走,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回到原位,就跟鬼打墙差不多。 冷月高悬,浓雾迷嶂! 黑夜早已拉开了帷幕,可执扇仍旧没能找到走出密林的法子,身子也越来越冷,冷到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博渊,心想“这小东西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嘛,竟还可以用来取暖呢!” 虽然这样想挺不厚道地,但委实只有怀中滚烫的小婴儿给了她一丝温暖。这时,前方不远处突然冒出两个小光点,仔细一看,竟是一双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并且还有向她徐徐靠近的迹象。 那是什么?不会是狼吧? 狼可是群居动物,且一般都是结伴而行,如此说来,眼前的东西肯定不止一只。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般,那东西“嗷嗷”大叫了几声后,远处大量眼冒绿光的东西便聚集到了一起。 完了完了,霉到姥姥家了! 执扇心知大事不好,忙将小婴儿往若离面前一送:“接着,找棵大树藏起来,它们狼多势众,我们肯定打不过。” 话音未落,那狼群便发疯似的冲了过来,若离迟迟没有动作,执扇也顾不得小婴儿的死活,直接将他往空中一抛,送了他个听天由命。而后便就近择了棵大树,用她爬树多年的丰富经验,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狼群失了猎物,便在执扇站立的大树下“嗷嗷”乱叫,不时便有一两匹狼抓挠着树干试图往树上攀爬。但好在,它们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好险好险!博渊呢?”执扇抚着胸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了保命,竟把小婴儿丢出去挡狼了。那么小一孩子,估计还不够一匹狼塞牙缝呢,这一次,博渊该不会真死翘翘了吧? “臭老头儿,这可怨不得我,谁让你禁锢了我的法术呢,不然我也不至于这般被动,还差点沦为狼群的食物,都怪你!天帝天后要是问起罪来,你就自求多福吧!” 执扇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但想到被自己献祭给狼群的小婴儿,执扇还是觉得有些抱歉,于是又面向狼群,小声嘀咕着:“小东西,你就委屈一下,再投一次胎呗!你记得,定要投身到一户好人家去,别再让人给抛弃了噢。” 然,就在她绞尽脑汁为博渊安排下一世时,若离竟叼着黑布带缓缓降落在了她眼前,惊得她大喊大叫:“秃鹰,你干嘛突然出现吓唬我?”但同时,她也被若离天地可鉴的忠肝义胆所折服。 眼见若离累到几乎快要断了气,执扇又颇有些歉意的呵呵干笑了两声,忙接过小博渊,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发现他还活着后,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这时,前方又传来了奇怪的“嘶嘶”声,执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就连抱着小婴儿的双手也不知不觉间收紧了许多。只因,撞入她眼帘的东西,正是那没腿没毛的爬行动物,还好巧不巧就是一条银环蛇。 因为离得近,执扇看得很清楚。那银环蛇缠绕在树枝上,吐着信子,像是对外人贸然闯入它的领地极为不满,双眼凶恶无比地瞪着她,一动也未动,大有蓄力待发之势。 虽明知自己被银环蛇咬一口也死不了,还能让那毒蛇自食恶果,以命来偿还自己的血债。奈何执扇就是一个怕死怕疼又自私自利的主儿,仅一个眼神的对视,便将小婴儿往前一送,打着商量道:“大哥,你看哈,我这皮囊又干又糙的,血肯定也不好喝,你再瞅瞅这细皮嫩肉的奶娃娃,口感一定非常不错!要不,我送你尝尝鲜?”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章 白衣蹁跹少年郎 “喂!死丫头,你还有没有人性了?”若离怒吼出声。 此言一出,那银环蛇就好似被踩了尾巴一样,立时急红了眼,脖子一缩一伸就张口朝执扇咬了过来。 见势不妙,执扇又将小博渊往空中一抛,尽想着溜之大吉了,却忘了自己此刻正站在树梢上,地上还有一群饿狼正龇牙咧嘴地等着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呢! 慌不择路一转身,便被树枝给绊了一脚,虽侥幸躲过了毒蛇的攻击,却也因此直接从大树上摔了下去。执扇暗道不好:“完了完了,刚摆脱了蛇牙,又要落入狼口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圆润轻柔的箫声突兀地响起,如诉如泣,分外悦耳,紧接着就见一白色身影面向自己飞了过来。 执扇暗自庆幸自己运气还不算太坏,可她终究没能撞上一个温暖的环抱,而是跌到了又冷又硬的地面上,还腻歪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 好半响,执扇才勉强将自己从人形坑里抠出个脑袋来,此时的她发髻凌乱,脸颊上满是尘土,唇角还磕出了血,趴在坑里竟有些动弹不得。 “大嫂,你没事吧?” 黑暗中,男子温润的嗓音传入耳中,执扇抬眸,望向那个唤自己“大嫂”的混蛋。只见朦胧月色下,男子一袭白衣分外惹眼,虽看不清他的长相,却也依稀能看见他怀里抱了个小婴儿。 白衣公子笑了笑,伸手想要拉她起身,解释道:“大嫂莫要见怪,在下以为,成人从那么点高的树上摔下来,应当不会有事才对,可若是让孩子摔了,怕是小命休矣。是以,在下选择先救了你的孩儿,没能接住大嫂是在下的不是,还望大嫂海涵!” 他一口一个大嫂唤得好不顺溜,就跟真的一样。尽管他的声音温润轻缓,态度也谦逊有礼,执扇依旧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大白眼,也没去拉他的手,而是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边拍打身上的尘土,边扫视着被自己砸出来的人形坑,而后又抬眸望了眼刚摔下来的那棵树。 那大树足有三丈之高,若是寻常人摔下来,只怕不死也残了,什么叫‘那么点儿高’? 正鄙夷呐,突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那群狼早已失了踪迹。执扇就纳闷了,怎么这白衣公子一来,狼群都让他给吓跑了,难不成他还有驭狼的本事? 箫声!是那箫声击退了狼群,亦或者,那箫声就是操纵狼群的关键。 鬼打墙,狼群,银环蛇,这一连串看似凑巧的倒霉运,该不会都是眼前这白衣公子所为吧? 即便是,又能怎么样呢?以她现在的实力,别说对付一个能操纵狼群的人,就算是对付一匹狼,没准儿也够呛。 安全起见,还是装傻充愣比较可行。执扇一把夺回小博渊,佯作心疼道:“渊儿没事就好,可把为娘的给吓坏了。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民女感激不尽。” 颔首行礼时,执扇十分清晰地听到了男子的轻笑声,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意图,随后就听他言:“夜色已深,大嫂怎会独自带着孩子出现在这荒山之中?这山里常有狼群出没,在下也是略通修术,这才侥幸支走了狼群,大嫂一届弱女子,恐是不大安全。” “嘁,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这里最危险的人可不就是你嘛,既然你喜欢演,姑奶奶便陪你演个够。”执扇暗暗盘算着,谎言也随之信口拈来,“公子有所不知,民女自幼家贫,年方及笄便被我那嗜赌如命的父亲卖到了夫家。夫君待我倒是不错,只可惜他命比纸薄,渊儿还未出生他就撒手人寰了。婆家辱我命中带煞,还说夫君是被我克死的,最后就不由分说将我给赶了出来。” 言到此处,她故意装模作样哽咽着抹起了泪,得亏戴星戴月那俩丫头总给她念叨些凡尘的狗血故事,让她受益颇深。这谎话连篇扯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天衣无缝,不过少了眼泪的加持,感染力还是不够强,好在夜黑风高,想必那白衣公子也看不见。 “都是民女福薄,怨不得他人,只是可怜了小博渊,他一出生便没了父亲,现在还一直发着烧。民女本想着为他寻个大夫,可不知怎的竟绕到这片树林里来了,还遇上了狼群。民女好不容易才爬上大树躲过一劫,哪成想树上竟藏着一条毒蛇,民女一时情急,这才不慎让渊儿掉了下去,幸得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民女再次谢过了!” 执扇再次颔首行了一礼,装出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此话明面上是在诉说自己的悲惨经历,实则暗嘲对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倒要看他如何应对! “原来大嫂,不,姑娘才刚过及笄之年,是沐晨眼拙唐突了姑娘,姑娘莫要见怪。”他的语气依旧轻柔,言尽时也是微微颔首,像是在致歉。 沐晨? 名字倒是挺雅致,就是为人不咋滴。执扇心中诽谤着,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沐公子严重了,这‘大嫂’听着也挺顺耳,公子这般唤我也无妨。” “这可万万使不得,是在下唐突了。”沐晨连连摆手,看似有些惶恐,随后又听他言,“更深露重,你一个姑娘家,还带着个孩子,断不可露宿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在下记得,顺着这小径再往前走上几里路,是有一间月老祠的,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就让在下带你前去月老祠将就一宿,待明日天明,你再另作打算,如何?” 好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执扇摸了摸自己的百宝袋,心想一旦沐晨有所异动,自己就想办法让他服下仙丹。如此,小博渊也可以多个伴儿,自己还能再多捡个便宜儿子。 想着想着,竟也没忍住哧笑了一声,唯恐沐晨会看出破绽来,她又立马解释道:“民女也是听闻公子愿意带我走出这片山林,心中欢喜,这才不小心失了仪态,让沐公子见笑了。” “无妨,夜里山路并不好走,姑娘若是不介意,可抓住在下衣袖跟着我走,以免摔倒。”他说着,又再次将手伸了过来。 执扇也没打算跟他客气,笑着道了声“有劳”,便拉着他的衣袖,紧随着他的步伐往前走。 这一路执扇都在揣摩,沐晨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她出手,甚至还联想到了喂丹失败,她与沐晨撕破脸皮的画面。可直到远远的看见了月老祠,沐晨都未回眸看过她一眼,也不曾同她搭过话。 此时见月老祠中仍有烛火未熄,沐晨方才转身莞尔一笑:“月老祠到了,姑娘,请!” “多谢沐公子!”执扇微微颔首,顺邀往月老祠走去。 一踏入了月老祠,便见到了神台之上供奉着的月老坐像。那月老神像一袭红袍加身,鹤发白须,慈眉善目,左手持天书,右手握红绳,倒是与月老本尊有三分相似。其脚下是一赤铜三脚鼎,鼎中仍有未燃尽的三柱香,鼎的左右两侧均有瓷盘盛装的水果,想来,这月老祠的香火应当还不错。 “姑娘似乎对月老神像很有兴趣?” 听到沐晨发问,执扇这才觉察到,自己已经盯着月老神像看了有些时间了,忙转身示以歉意的一笑:“是民女薄闻少见,让沐公子见笑了。”说着,就抬眸去看他。 只见那挺秀高颀的沐公子生得是美若冠玉,双瞳更是澄澈如镜湖,长若流水的发丝垂洒至胸前,儒雅中透露着几分随性,随性中又多了几分谦和,真真可谓是润世无双白衣蹁跹少年郎。 “呸!还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执扇暗戳戳的啐了一口,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沐晨的容貌可不仅仅是举世无双,只怕上天入地也难觅一人能与之相媲美。且不论他那精致到完美的五官,就说他那白若玉脂的肤色,也足以让绝大多数女子感到自惭形秽。 “姑娘哪里的话,是在下唐突了!”沐晨微微颔首,而后又指了指小博渊问,“小公子烧可退了些?” 执扇忙不迭摸了摸小博渊的额头,先是垂眸直摇头,后又抿唇不语,像极了一个忧心儿子安危却又无计可施的柔弱女子,只不过,这一切全是装出来的。 沐晨从袖中摸出一个冰蓝色瓷瓶,道:“在下随身备了些风寒药,应当能替小公子缓解些痛苦。只是此乃药丸,小公子又太过年幼,须得有药引送服才行,否则,小公子可能会有噎食的危险。 这月老祠中也没有干净的水源,不知姑娘有没有......”他疑惑的目光在执扇一马平川的胸前扫了一眼,又在自己胸前左右比划了两下,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开什么玩笑?博渊又不是我生的,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想到此,执扇便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抿唇的动作也变成了咬唇,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该怎么圆谎呢?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章 误碰逆鳞引战起 “姑娘,借玉钗一用。” 正思寻着,沐晨突然伸手取下了她发髻上的玉钗。执扇愠怒一抬头,却见沐晨将药瓶中绿豆点大的棕色药丸尽数倒入了手掌心,而后又持着玉钗在腕间狠狠划了一下,很快,鲜血便顺着他白皙的手腕滴入了瓷瓶之中。 少顷,他将瓷瓶递近执扇面前,道:“生死关头,还望姑娘莫要拘于小节。”言外之意,是要用自己的血给小博渊做药引。 执扇自幼便与各式仙丹打交道,对药丸草药一类甚为熟悉,即便只是随眼一瞥,她也知道沐晨所言非虚,那药丸就是普通的寒药而已!但她对沐晨尚存疑虑,一时竟也不知该接不该接,询问的目光看向若离时,发现那秃鹰竟耷拉着脑袋,睡趴在蒲团上装死,一言不发,一动也未动。 秃鹰怎会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难不成它是觉得沐晨很可信?亦或者,它知道自己敌不过沐晨,所以很识趣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管它呢!左右吃药的人都是博渊,别说是寒药了,就算是毒药,也不关自己什么事。 一念至此,执扇又柔声道了谢,当下便拿了粒药丸往小博渊嘴里塞,可就在她伸手去接药瓶的一瞬间,突又瞥见沐晨右手无名指上戴有一枚白玉指环,其色泽莹白透亮,做工精美,实乃玉之极品也。 赛雪白衣,如泣如诉的箫声,扣在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此人委实像极了执扇梦中吹-箫而立的白衣公子。有那么一瞬间,执扇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处境究竟是梦还是幻,不过最令她惊讶的是,那玉指环的成色竟与自己的玉钗一模一样。 这就很稀罕了,潜风乃是神器,她与沐晨又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在此之前,他们可从未见过面,如此,又当如何拥有一块相同成色的玉呢? 虽有疑惑,执扇依旧面不改色给小博渊喂了‘药引’,可这时,那玉钗竟在沐晨手中变大成了玉扇。他好奇的打量着潜风,又将自己的玉指环化作玉箫与潜风作比较,道:“这玉钗似乎与在下的‘无虞’颇有些渊源,姑娘究竟从何所得?” 神器都是滴血认过主的,三界之中除了执扇,也就只有她师父青吾帝君能驱使潜风,现如今,为何一介凡修都能随意将其唤大? 沐晨究竟是何来历,真的只是一介凡修吗? 左右也理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也不想了,执扇一把夺回潜风,将它变回玉钗藏入袖中。抬眸时,正巧对上沐晨疑惑的目光,于是又开始扯起了谎:“这玉钗乃是夫君所赠,民女也不知夫君从何所得,但即是夫君的遗物,民女自当妥善保管才是,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沐公子见谅!” 此前,执扇一直以为自己法术被禁锢,潜风也必定无法正常驱使才对,不然也不至于在遇到狼群时完全处于被动。眼下潜风在手,任他沐晨是魑魅魍魉还是有三头六臂,执扇也无所畏惧。 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恃强凌弱欺负凡人之事她还不屑去做,所以在不确定沐晨是否别有所图的情况下,执扇断不会贸然出手,以免错冤了好人。 “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考虑不周,失了礼数在先,还望姑娘莫怪!”沐晨敛了疑色,抬眸将月老祠中的环境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又褪下自己的外衣道:“夜里天寒,月老祠中并不宜生火,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可用在下的衣物暂御寒凉。” 执扇可没打算客气,言了声谢便准备伸手去接,可不料沐晨竟直接绕过她,将衣物披在了她肩上。 徒然拉近的距离让执扇十分惶恐,本能地反应就是将潜风攥入掌心伺机而动。然而未等她出手,沐晨又一挥衣袂转身离开了,只留给她一个白衣蹁跹的单薄背影。 此时,执扇只需箭步上前,持着玉钗刺入他脖颈,便能轻而易举取他性命。但直到沐晨走出月老祠,执扇也没有这么做,毕竟沐晨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举,就连方才为她披衣时,也未曾触碰到她。 也有可能,沐晨真就只是一个纯粹的滥好人而已,是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想着,执扇又伸手去碰了碰小博渊额头,察觉到他的高热症状有所缓解后,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挑了个干净的蒲团盘膝而坐,原只想着闭目小歇片刻,并未打算入眠。可晚风中掺杂着一股奇异的淡香,不似檀香般芬香馥郁,也不似花香般沁人心脾,是一种冰冰凉凉的清香,也是一种让人神情放松的香味。如此,执扇的困懒之意便上来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直到箫音入耳,执扇才下意识的想要提高警惕,奈何眼皮委实沉重的厉害,挣扎了许久,眼睛也只睁开了一条小缝。 睡眼惺忪间,一抹白色光影踏风而来,紧接着,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便扶住了她摇摇欲倒的柔软娇躯。嗅着那冰凉怡人的淡香味,执扇竟意识全无倚靠在他肩头上,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晨风突袭而来的凉意让执扇不悦地蹙了蹙眉,耳畔依稀能听到一声半熟不熟的呼唤,饶是睡梦被扰,执扇依旧不愿睁眼,只是本能的甩甩手嘟嚷:“戴月,别闹!” “死丫头,睡个觉还不老实!”冷不防被执扇甩了个腹脚朝天的小鸱鸮,一双翅膀狂扇了好几下才挣扎着从地面翻身站了起来。 若离本打算再次叼着执扇衣袂将她唤醒,但一想到自己摔得生疼的后背就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了。 只见它橙瞳一瞪,扑扇着翅膀就朝执扇冲了过去,那凶神恶煞的架势,是真准备大展拳脚,报仇雪恨了。奈何它恶胆有余,能力却是不足,这还没靠近呢,便被执扇随手扔的蒲团给砸了个天旋地转,哐当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再抬头时,又被那比它还要凶神恶煞的死丫头用玉钗直指脖颈,就听她咧咧骂道:“秃鹰,你可看清楚了,姑奶奶只是睡着了而已,又不是死了,这就想搞偷袭呀?我说,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去阴曹地府里冷静冷静?” “我没……”若离一开口,玉钗便直抵它咽喉,生生将它预备好的狡辩之词尽数憋回了腹中。 “还想狡辩,真当姑奶奶眼瞎啊?我告诉你,姑奶奶就算是睡着了,也照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执扇恶狠狠一扬手,那小鸱鸮便哧溜一声从她手肘下钻了过去,继而飞身上房梁,反唇相讥:“嘁,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刚才也不知是谁,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要不是人家沐公子是位正人君子,这会儿你还指不定躲哪儿哭呢。哦!不对不对,没准儿呀,根本就是人家沐公子瞧不上你。” “你说什么?”执扇倏地起身,手持玉钗怒指于它,“你再说一遍试试。” 若离却仗着自己居高临下,越说越是来劲儿:“我说你要胸没胸,要气质没气质,瘦得跟竹竿一样,还动不动就爱发脾气。若非早知晓你是帝君炼丹房里的执扇仙子,我都能以为你是哪个有怪癖的糙汉子在男扮女装呢,哈哈……” 它肆无忌惮的捧腹大笑,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触及了执扇的逆鳞。昨夜沐晨那耐人寻味的眼神,执扇尚且还能忍下,可秃鹰竟敢当着她的面嘲笑她平胸,这可把执扇气坏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给你个机会,立刻,麻溜地给我滚下来!” 偏偏那得意忘形的小鸱鸮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不仅没乖乖滚下去,还扭头晃脑的做了个鬼脸:“不下去,就不下去,有本事你上来呀!” “我是没本事上去,不过,我有本事送他去阎王殿。”话罢,执扇手中玉钗徒然调转矛头,直抵上了小博渊咽喉。 见此,若离终于不再嘚瑟了,忙晃着双翅,打着商量道:“别,咱有话好好说,别殃及无辜成吗?” “行啊!你下来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要不然,我可没法保证自己这手,会不会突然就不听使唤了。”执扇说着,手中玉钗也顺着小博渊颈脖绕了一小圈,末了又突然惊叫一声,“呀!这小东西细皮嫩肉的,差点儿就让我划破了呢。” “别呀!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乱动,我这就下,下去。”若离嘴上应承的痛快,可行动上却是蹑手蹑脚,慢吞吞顺着顶梁柱滑下去的。 落至地面时,还刻意蜷缩成一团滚到了执扇脚边,进而环抱住她脚踝赔笑:“小姑奶奶,我麻溜地滚下来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家殿下吧!” 它一双橙圆的瞳孔眨呀眨,狗腿加卖笑的本领比起执扇来都绰绰有余,奈何执扇就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儿。只见她柳眉一挑,俏脸上浮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浅笑,足下却又毫不留情的打了个旋儿,一脚将若离踹飞出了月老祠。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章 月老祠中会月老 力道十足的一脚,愣是将若离踹得倒挂在了院中的祈愿树上,被一堆红色祈愿条幅缠绕其中,嚎叫着上下两难。 恰是这时,一位手提食盒,前来祈愿的胖妇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愕然抬眸望向那棵高逾两丈的祈愿树,她颤着声问:“那,那是何物?” 鸱鸮在凡人眼中是最不祥的存在,若离并不想徒生事端,因此也不敢嚎了,连动也没敢乱动。执扇也一路小跑至女人面前,拍了拍她的肩,打着哈哈敷衍道:“大婶儿,你眼花了吧?” “什么大婶儿?本姑娘正值双十年华,还没婚配呢,你是不是眼瞎?”女人一开口,语中满满都是刺儿,一脸的尖酸刻薄相。 念及对方肉体凡胎的也不扛揍,执扇无奈退让一步,戏谑道:“原来还是位未出阁的姑娘呀,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抱歉,实在是抱歉!” 其实还真不赖她眼拙,这‘姑娘’长得就是一副脑满肠肥,贼眉鼠眼相,关键那张大饼脸上还布满了小麻点,她不说她双十,别人起码以为她双二十。 “哼,丑人多作怪!”女人将执扇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又挤眉弄眼的一挺胸脯,还有意无意的用手肘拐了执扇一下,最后才大摇大摆扭着大肥臀步入了月老祠。 毫无防备的执扇差点没让那堵肉墙给拐到摔倒,她怒不可遏指着女人的背影,气到薄唇都在打颤。但最终,也只是跺了跺脚,自认倒霉道:“算了,念在你是凡人的份儿上,姑奶奶就不与你计较了。” 抬眸看了眼星宿未消的长空,执扇又突然想起沐晨说过这方圆十里并无人家一事,再一看女人脚上那双醒目的大红男靴,不正是月老经常穿的那双吗?执扇猛一拍额头,进而从速跟到了大门口,背靠门框,单手枕于颈后,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盯着那位自诩美人的‘胖大婶儿’看。 女人一进到月老祠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一改之前的刻薄相,恭敬的作了个揖才将食盒里的贡果一一摆放在了神台上。而后又见她取来三炷香点燃,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叩了三个头,闭眼请求道:“信女秋小葵,恳请月下老人赐福!” 月下老人必是指月老无疑了,这赐福嘛,想必就是赐姻缘了,这月老头为了整自己,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想到此,执扇实在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喂!我说这位大婶儿,大姐呀,你这么求是没用的。” 秋小葵瞥了她一眼,不悦道:“怎么又是你?当着月下老人的面,休要胡言乱语。” “呵,老东西!既然你喜欢玩,那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念及此,执扇又贼贼笑道,“莫非大姐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有话快说,别在这儿神神叨叨的!”秋小葵语气颇有些不耐烦,面色却是镇静地出奇,似乎对执扇的言行举止并不感到意外。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执扇攸地立正身子,刻意停顿了一下,纤指绕起一缕青丝卷了好几圈儿,等成功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方才抽回手指。那发丝便在她肩头俏皮而又短暂的形成了一个卷儿,不一会儿又恢复了之前的笔直模样,就跟执扇本人一样,娇俏可爱的那一面,永远维持不到半柱香。 她神神秘秘的一招手,秋小葵便好奇地往她面前凑了凑,不过依旧跪在蒲团上,未起身。执扇又再次招手示意她靠近,不想秋小葵竟冲她翻了个白眼,扭头不再搭理她了。 嘿!挺能耐啊! 执扇这小暴脾气立马就上来了,眼一瞪,对着秋小葵的背影就唰唰唰挥舞了一阵小拳头。发泄过后,她又笑意秧然的凑了过去,好不惋惜道:“哎!世人皆道月老牵得一手好姻缘,殊不知,那月老头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不了,都几十万岁的神了,还是形单影只的孤家寡神。依我看呐,就月老那老神棍,红线牵谁身上谁倒霉,就你还眼巴巴的指望他赐你一段金玉良缘,傻不傻呀你!” 执扇猛一戳她脑门,气得秋小葵一双细缝眼愣生生瞪成了死鱼眼,起身就在执扇额头上狠狠连戳了三下,道:“臭丫头,敢当着月下老人的面讲他坏话,当心嫁不出去。” “我可没讲他坏话,你看。”执扇一拉衣裙,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脚踝,又暗中拈了个隐身口诀,那红线便如预料般在她脚踝上显了形,“这就是月老那老东西给我绑的红线,承蒙月下老人厚爱,我儿子还没出生他爹就撒手人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你说那老不死的还能信吗?” “这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你的姻缘什么时候轮到月老管了。”言到此,秋小葵才后知后觉的捂着嘴,细缝眼不自然的盯着脚背看,生怕暴露什么似的。 奈何言多必失,悔之已晚! 执扇讪笑着一把捏住她脸上的大肥肉:“老东西,还搁这儿跟我装呐,快把你这倒霉玩意儿从我脚上拿走,否则,我掀了你的月老祠。” 其实这位性格泼悍,虎背熊腰的‘秋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时不时改头换面前来月老祠瞧瞧香火,看看祈愿条幅的月老本尊。秋小葵这副扮相月老用了不下万次,亘古亘今,还从未有人认出过他的身份。月老也时常以此为乐,自以为天衣无缝,可不料执扇竟在只言片语间揭穿了他的身份,这让月老很是不解,不仅不解,还很不爽。 “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臭丫头好像从一开始就刻意打乱老夫的思绪,难不成她早就看出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月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无论是身形容貌,还是言行举止都不可能出岔子,定是那鬼丫头刻意套自己话来着。于是又不信邪的嚎声狡辩,“哎呦,哎呦呦,死丫头撒手,快撒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嘛?那我就来帮你捋一捋。”执扇可劲儿揪着月老脸上那坨大肥膘,在他连声惨嚎时又突然抽回了手,踱着步子,轻描淡写道:“凡人祈福趁早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是这方圆十里并无人家,敢问‘秋姑娘’你一个妇道人家,是如何能在孤身一人走夜路的情况下,还不需要照明的?” 月老摸了摸泛疼的大饼脸,嘶了一声,昂首挺胸,理直气壮道:“谁说我没有照明的,只是路上火把燃尽,随手扔了而已。怎么?就许你小胳膊小腿胆小鬼,还不许别人福大命大胆子大吗?” 执扇竖起大拇指,赞许的点了点头:“你不仅胆大,你还会飞呢!” 月老委实没弄明白执扇说这话是何用意,只好蹙眉不语,以不变应万变。谁知,那臭丫头竟指着他的鼻头叫板:“你说说你,化个凡人也不知道变个俊俏点儿的,就你现在这副德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出生时不小心让你娘亲摔芝麻地里了,脸砸扁了,芝麻也陷肉里面去了。还有啊,你这一双大脚丫,穿男靴也就算了,穿的还是与月老一样俗气的大红靴,关键还一尘不染,就你这么大一堵肉墙还能有轻功?” 红靴是月老常有的装束,不曾想竟成了他最大的败笔,果然百密必有一疏! 月老还待再狡辩一番,可不料执扇竟先他一步朝门外嚷嚷:“秃鹰,快进来看呀,你喜欢的,胸大无脑的丰盈美人在这儿呢,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呀!” 月老忙不迭要去捂住她的嘴,奈何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无奈叹息着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红装素裹,神采奕奕的白发仙翁。 见此情形,那鸱鸮仿佛久旱逢甘霖般,两眼都在放着光,忙不迭要从祈愿树上下去,奈何被那祈愿条幅缠的死紧,几欲挣脱未果,被迫扯着嗓子唤道:“月老,这儿,这儿呢,快放我下去...…” 屋内二人不约而同无视了它的存在,月老整了整衣襟,又捋了把白须,老气横秋道:“臭丫头,两个月没见,你真是越来越狡诈了。” “月老头儿,两个月没见,你的口味也越来越重了哈,毕竟能把母猪当美女,美女当敝履的也就只有你了。”执扇鼓着腮帮子,冷嘲热讽的在月老身前比划着‘秋小葵’那五大三粗的身型线,讽刺对方的同时,还不忘自夸了一把。 月老非但没生气,还眉眼弯弯的笑着一拱手,道:“咱俩彼此彼此,承让承让!” 执扇本想气一下他,结果反倒让他给气着了,于是又一把拍向月老拱起的双手,恶狠狠道:“谁跟你彼此彼此,说,到底干嘛来了?” 犹在睡梦中的小博渊被她这高声一喝,惊得是睡意全无,睁眼便见月老揉着手,好不幽怨道:“臭丫头,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老夫这把老骨头都快让你拍散架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8章 避无可避姻缘劫 执扇还待再发作,月老又一指小博渊,诧异道:“哟,这奶娃娃谁呀?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执扇可算是明白了,感情月老头儿是冲着博渊来的,如此正好,她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忙将小婴儿往月老身前一送,狡黠笑道:“喏,跌落凡尘的太子殿下让我给找着了,你速将他带到天帝老儿面前,邀功的机会就让给你了,怎样?我够意思吧?” 月老昨日去璠云宫时,帝君的确与他提及过九殿下下凡一事,今日他来,就是为确保九殿下的安危。不过这烫手山芋月老可没打算接,忙不迭避让着连连摆手道:“你个小祸害,自己闯的祸还想假手于老夫,想得倒美。” “嘿嘿,既然你不要,那我就宰了他一了百了。”执扇握着玉钗一扬手,作势就要往小婴儿胸口处刺。 月老急忙将她拦下,好言相劝:“扇儿,这玩笑可开不得,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天帝老儿又怎会知晓?” “九殿下可是天帝唯一的儿子,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天帝若是真查起来,别说是你,就连你师父也会遭受池鱼之殃,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照你这么说,我都已经跟博渊结下了梁子,横竖也瞒不住,倒不如临死前先拉他做个垫背的,不然的话,我岂非是死得太冤枉了吗?”执扇面色一凝,当即便将玉钗高高扬起,那凶神恶煞的架势,哪像是从天界下来的仙子,分明就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索命的恶鬼。 如今这世道,狠的干不过横的,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像执扇这种又狠又横还自觉无路可退的,就没什么事是她不敢干的。博渊越想越觉得,月老根本不是来帮自己的,而是怕执扇不把自己往死里整,特地前来点破她来着。 博渊会这般想,终归是因他不了解执扇,但月老与执扇结识了两千多年,对她的秉性多少也摸清楚了一些。 扇丫头的确胆大妄为又狡黠自私,却也不至于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下手,她会用九殿下来威胁自己,必定是想谈条件。要对付扇丫头,首先不能硬碰硬,否则她就会遇强则强,死杠到底。当然也不能太过迁就于她,否则她就会顺竿子往上爬,得理不饶人。也唯有见招拆招,软硬兼施方为上上之策! 一念至此,月老反倒不加以阻拦了,泰然捋着胡须,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老夫还得再提醒你一句,九殿下可是上神,你当真以为你那破玉钗能杀了他?你现在动手,只会让九殿下的历劫提早结束,等他回归了神位,你这条小命也跟着玩完了。况且老夫左思右想,觉得不管是论辈分还是论资历,天帝都不敢拿帝君怎么样,但你这无名小辈恐是没那般幸运喏,免不了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不过你也别泄气,老夫来此就是为了救你一命,怎么样,想不想听听?” 执扇的确想以博渊作为筹码来换取自身的自由,不过这招显然并不好使,于是又收起玉钗,假笑道:“想,当然想了,好死不如耐活着嘛!” 然,下一瞬,她却趁月老不备,一把揪住他的白胡须威胁道:“废话少说,要么你取走我脚踝上的红线,要么我拔光你的胡须,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 “不行!真不行!”月老直摇头,显然并不愿配合。执扇可劲儿揪着他的白胡须,疼得他龇牙咧嘴,又连忙改口道,“不是老夫不想帮你,而是没那个本事帮你。你脚上那条红线并非是普通的姻缘线,而是姻缘劫,唯有找到自己命定的伴侣,它才会自动消失。” “少拿你忽悠凡人的那一套来忽悠我,神仙的姻缘根本就不归你管,这东西分明就是炼化过的捆仙绳,施罚者不是你就是我师父,还想诓我,真当我如三百岁时那般好骗?” 月老嘴角一抽,心想扇丫头是越来越狡诈多疑了,还真不太好糊弄,该怎样才能让她乖乖听话,善待九殿下呢? 思忖片刻,月老又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陈年旧事咱姑且不提,但这一次可是你闯祸在先,你可知帝君为了护你周全,不惜破戒同天帝撒了谎,声称九殿下是被他有事借调开了,这才勉强蒙混过了关。眼下,你只需负责将九殿下扶养长大,帝君自会另寻他法保你一命,切记,勿要再惹事生非才是。” 青吾帝君所修之道乃是无情道,即戒贪嗔痴恨爱恶欲,酒色谎杀盗淫邪。无情道最难之处便在于这十四戒,自盘古开天地以来,修成此道者唯有帝君一人。因此,青吾羽化后,三界至尊之位也理应属他最为合适,但他清心寡欲并不愿沾惹是非,是以退而求其次,得了帝君之位。 月老想当然的以为,帝君为执扇破谎戒这份师恩,扇丫头必当知恩图报才对。可现实往往与想象大有出入,只见扇丫头杏眼一瞪,气鼓鼓道:“你少来,从小到大,臭老头骗我的次数还少吗?况且,此事从一开始就是臭老头儿在给我使绊子,博渊若真想要仙丹,直接命神侍来取不就好了吗? 臭老头儿让博渊亲自来取,不摆明了是想用他来压我一头吗?结果他计谋失策,捅出了娄子还要我帮他养人。呸!还指望我对他感恩戴德,想都别想!月老头儿,替我转告他,姑奶奶我、不干了!”话毕,执扇便理直气壮的将小婴儿往蒲团上一搁,起身欲走。 也不知这套歪理邪说扇丫头是从哪儿学来的,听着竟也有几分道理,月老忙不迭将她拦下,急道:“臭丫头,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帝君若是亲耳听到你这些话,恐会让你活活给气死。九殿下为何会出现在璠云宫老夫虽不清楚,但有一点老夫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此番下凡并不仅仅是因九殿下历劫所致,这也是你命中该有的劫数,你俩注定会纠缠在一起,想逃也逃不掉。” 执扇听得是一头雾水,忙追问道:“月老头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话音止,月老又莜地消失了。 “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否则,我就烧了你的月老祠。”她拿起烛火,作势就要去烧月老神像上的衣物,可等来的却是月老极为得意的大笑声,“如此正合我意,老夫百余间月老祠中就属这间最为破旧,就连神像也与老夫丰神俊朗的外貌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烧了它,正好可以让那些善男信女给老夫重新盖间月老祠,再塑个金像,好极,妙极!” 执扇明知月老是刻意为之,却也照样被他气得不轻,索性把烛火一扔,反驳道:“月老你给我等着,我回去就烧了你的香火琳宫,再拔光你的胡须,剔光你的头,让你从今往后都只能跟如来佛主吃斋念经去!” “好,你要是还有命回天庭的话,老夫就如你所愿!”月老丢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便彻底没了声讯。 无论是三百岁还是三千岁,月老无疑都是执扇的克星,她被月老气得直跺脚,可垂眸却发现,小博渊竟咯咯笑出了声,那眼神儿好像在说“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呵!好笑吗?你以为月老那样说我就不敢动你了,姑奶奶还偏不信这个邪!”她肆无忌惮的捏着小博渊脸颊,“太子殿下,不如你先猜猜,接下来我会怎么对付你呀?” 看着执扇吃瘪的模样,博渊委实没能憋住笑,可执扇捏他这几下,又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定位。因为无论他怎么反击,都只能挥舞着自己毫无杀伤力的小拳拳,连碰都碰不到对方。 博渊甚至感觉自己就像个小面团一般,只能任由执扇将自己捏扁搓圆喏,再上锅煎炒烹炸。同时,他心中也有疑惑,月老说他是下凡历劫,可下凡历劫的神仙一旦投胎转世,必然会忘了自己神仙的身份,而他除了不记得自己投身谁家外,其它事却又记得一清二楚。显然,这很不符合常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仙丹的缘故?更令他不解的是,性情寡淡的帝君为何非要将一个秉性乖戾,口不择言的小仙子留在身边,还将她收作弟子? 从博渊记事起,帝君便赐了他‘扶翊’弯刀,对他言传身教,授他功法绝学,却又不许博渊唤他一声师父,更不允许博渊向外人透露自己师承何门,还明令禁止博渊踏入璠云宫半步。 也因此,博渊尊他敬他,却也惧他怕他。他一直以为是因自己没能达到帝君的期许,所以帝君才不愿承认他这个弟子,可如今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个他想去却又不能去的地方,执扇一待就是三千年,那个他想唤却又不能唤一声师父的青吾帝君,执扇却口无遮拦唤他‘臭老头儿’。 从执扇与月老的谈话中也不难听出,帝君很袒护她,博渊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如今这个恶胆包天的小仙子,是帝君一点一点娇惯出来的。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9章 古灵精怪惹是非 从小到大,无论博渊怎么努力,帝君都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印象中的帝君时常拿着戒尺督促他练功。那千年如一日的严肃神态,让博渊一度怀疑帝君是茅坑里的石头修炼成仙,因为他的表情就是又臭又硬。 长大后,帝君便不怎么管他了,博渊时常三五年都见不着帝君一面。天后让他去璠云宫取仙丹的那日,博渊真真是满怀期待,他曾以为踏入璠云宫的大门,就等同得到了帝君的首肯,往后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称他一声师父。哪曾想会连帝君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执扇煽下凡尘,还变成了一个软萌可欺的小婴儿,或许以后,他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想到这些,博渊真的好不颓丧,他缓缓阖了眼,心里是真希望执扇能就此了结了他的小命,好让他早日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喂?”执扇轻拍他脸颊,见状不对,误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呢喃道,“不是吧?才捏了两下就要死要活的,九殿下怎会这般没用?” 博渊根本懒得搭理她,因为这会儿,他又被另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困扰着,而且还很急,非常的急。 这时,若离终是从祈愿树上挣脱了下来,可飞入月老祠才发现,月老早已离开了。饶是如此,它依旧不死心地在神像背后寻觅着,边找边大声呼唤着月老,惹得执扇不甚其烦,呵斥道:“行了!别嚎了,那老东西早就滚回天界逍遥快活去了。” “走了?他怎么能走呢?殿下还在这儿呢,怎么回事?”说着,若离又突然飞到了执扇跟前,问她,“月老来此是否同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呀!他说博渊作恶多端,此次投胎凡尘便是天帝对他的惩罚,还说让我好好管教管教他,只要留他一条小命,随便我怎么折腾他都可以。” 执扇应得那叫一个煞有其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所陈述的就是事实,但若离却是全然不信,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家殿下近段时间并未犯错。 退一万步讲,即便殿下真的因故被贬下凡,天帝也断不会将自己的亲儿子交到一个喜怒无常的小仙子手里。不过相比这些,若离更在乎执扇会怎么‘折腾’自家殿下,于是又试探性的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安置殿下?” “我原打算将他丢在这里的,但仔细一想,觉得自己不能白白照顾他一夜,所以,我准备找个富贵人家,将他卖了换点银钱使使。”执扇手拄下颌来回踱着步子,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还挺靠谱。扭头却发现,秃鹰又开始吭哧吭哧叼起那条黑布带,扑扇着翅膀,逃也似的飞走了,一边飞还一边回头张望,生怕执扇冲上去跟它抢人似的。 事实上,执扇巴不得快些甩掉他二人,又怎会跟它抢人呢? 于是,在旖旎风光的初春,前来祈愿的善男信女们惊讶地发现,青天白日之下,远处竟飞来一只叼着‘包袱’的‘不祥鸟’,也不知是不是因‘包袱’太沉的缘故,它飞得并不算高,并且十分缓慢吃力。 人群一阵喧哗,有人指着若离骂骂咧咧,骂它是报丧鸟,不祥鸟,也有人激情愤慨,说它是偷鸡偷家禽的畜牲,必须要打死它方能解气。 “前两日我家刚丢了几只鸡,那畜生就又来偷东西了。乡亲们,趁它飞得低,咱们一起打死它!” 人群中,一中年男子高声号召着,捡起石子便朝若离扔了过去,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石子砸到了若离身上。它小小的身子本就因承受了太大的重力而飞得歪歪斜斜,被他们这么一砸,飞得就更加倾斜了。 少顷,又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挥舞着从地上捡来的枯木,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若离累到筋疲力竭,但它依旧不能停下,只能拼了命的往高空飞,希望以此来躲避石子和棍棒的突袭。 这时,一眼力极好的大娘怒拍着大腿惊叫道:“别打了,大家都别打了!你们仔细看看,那畜牲叼的,是不是一个小婴儿呀?你们这样会打死他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那畜生把孩子叼走吧!”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着停下动作,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我有办法,看我的!” 人群中,一中年男子自告奋勇站了出来,接着便手持弹弓,将一颗石子精准无误的弹在了若离脑袋上。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瞬间,若离感觉自己耳边的风声都停止了,视线也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了起来,过度的疲累让它翅膀都已出现了僵硬的情况,以至于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畜牲从空中掉下来,孩子亦会跟着掉下来,可他们全都离得远,谁也没办法接住那孩子。 执扇啃着从月老祠顺手牵来的苹果,沿着羊肠小道一路蹦蹦跳跳走下来时,看到的便是众人围攻若离的画面。 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她就这么袖手旁观的看着若离被石子砸,直到若离从空中掉下,手中苹果也差不多啃完了,这才一把扔掉苹果核飞奔了过去。 不料奔跑的过程中,脚下突然被石头给绊了一下,身子也直挺挺的扑倒在地。幸好此路段是一条斜坡道,执扇下滑了一段距离后,又抬手精准无差的接住了小博渊。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她连忙单手撑地,一个回旋弹又站了起来,整个过程在外人看来就是她身手敏捷,救下了从天而降的小婴儿。 眼见小婴儿得救,小鸱鸮也砸在了地上,众人立时便沸腾了起来,鼓掌声,喝彩声不断地响起。 兴奋过后,又有人拿着树枝向早已晕厥的若离招呼了过去,不一会儿,十几只腿脚也跟着招呼上了。 “住手,都别打了!”执扇劝道。 奈何众人义愤难平,誓要踢死那只害人不浅的报丧鸟才肯罢休,因而并无人理会她。可再任由他们这样打下去,就真的要闹出鹰命了。执扇一个箭步上前,扯开一名年轻男子用力推倒在地,怒斥:“我都说了住手住手,你们都聋了吗?” 其凶神恶煞的架势,吓得周围几人不自觉地浑身哆嗦了一下,忙停下动作的同时,愣是怯生生的让出了一条路。 岂料,执扇又话锋一转:“急什么?打‘不祥鸟’这种事儿,怎么着也得,让我先来!” 话音落下,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手中已多出了一把白玉花边团扇,只见她纤手一挥,地面上奄奄一息的‘报丧鸟’便跟随着飞扬而起的尘土,倏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短暂的诧异后,掌声,喝彩声再次爆起。 执扇被十几个男男女女围绕其中,一通好夸,有夸她胆大心细的,有夸她貌若天仙的,也有夸她身手敏捷的。 事实上,凡人的姻缘大多会在其出生后不久就由月老牵红线定好,因此,能去月老祠求姻缘的,大多都是一些老大不小还尚未婚配的,或是些家境贫寒长相磕碜的。而当这样一群歪瓜裂枣中突然出现了一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时,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开始打起了执扇的主意,更有胜者,竟议论起她是否好生养来。 执扇清楚地听到,有个男人粗声粗气道:“长得好看倒是好看,就是胸小了点,怕是不太好生养。” 没人注意到,执扇握着玉扇的纤手在暗下重力,也没人听到扇柄在她手中‘咯咯’作响的声音。执扇努力压制着体内随时可能爆走的邪火,自我安慰道:“执扇,你可是仙子,千万不能跟凡人一般见识,忍住,千万要忍住!” 少顷,邪火终是被强压了下来,她努力冲众人挤出一个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麻烦大家让一下,我儿子被那秃鹰偷到了这里,家里人肯定担心坏了,我该带他回家了。” 原来这位貌若天仙的小姑娘早已婚配,可惜,实在是可惜!几个男人窃窃私语着惋惜不已,不得已乖乖让了路。 正当执扇以为自己能光明正大离开时,那眼力劲极好的大娘突然伸手将她拦了下来,并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好几遍。 若论容貌,执扇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格外地水灵,尤其是那一双黑耀耀的杏仁眼,总让人不自觉地将她与娇俏可爱联系在一起。加上她肤色莹白,身型高欣,可以毫不夸张的讲,在凡尘,执扇绝对算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 可越是这样,大娘就越是怀疑,毕竟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中本就不符合常理。再加上她救人的时机太过巧合,以及执扇脖颈纤细,两条浓淡相宜的柳叶眉紧貼眉骨之上的事实,比起贤妻良母,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未经人事的稚儿。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0章 神魂被困身心苦 狐疑的目光扫向执扇手中婴儿时,大娘又发现那婴儿模样稚嫩,连胎毛都未褪去,怎么看也就刚出生一两日的模样。而面前的姑娘却是一副朝气蓬勃,顾盼生辉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刚生过孩子的人。 大娘突然狡黠地笑了,笑着问:“姑娘,你说这孩子是你的,那你可否告诉老身,你是何人?家住何方?又在何日,何时,何地生下了这个孩子?” 连珠带炮似的问题听得执扇柳眉一蹙,心知大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但这些问题她真的一个也答不上来,总不能说自己是执扇仙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周遭齐刷刷投来了审视的目光,执扇灵机一动,进而手指天空,佯装惊讶道:“大家快看,那秃鹰还有同伙儿呢。” 此言一出,众人果然中计,纷纷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并开始询问同伴‘报丧鸟’的同伙儿身在何处? 偏偏这时,那大娘又尖叫连连的拍着大腿嚷嚷:“大家千万别上当,我敢断定她不是孩子的母亲,从一开始,她就在撒谎骗我们,我怀疑,她才是‘报丧鸟’的同伙,是妖女!” 一语激起千般怨! 短暂的唏嘘后,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口中骂咧着妖女,害人精之类的话,手中石子也朝执扇后背扔了过去。 于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又再次传入了执扇耳中,不过这一次,他们要打要杀的对象变成了她自己。好在执扇别的本事没有,惹事生非再逃之夭夭的本领那可是天界一绝,加上凡人与神仙体力悬殊巨大,是以她不仅没被砸到,还边跑边回眸望向对自己穷追不舍的‘热心群众’,得意洋洋的同他们挥手挑衅,最后足底生风朝西南方跑去。 西南方是若离被煽飞的方向,确认甩掉众人后,执扇又开始放缓脚步,边走边唤着‘秃鹰’,问它还活着吗?死了没有? 此事虽因她而起,但纠其根结还是因那群凡人见浅识薄,又太过滥好心所至。 在凡尘,许多人会错将鸱鸮,鹰鸷以及鹏鸟混为一谈,认为它们都是窃贼,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事实上,三者虽同属枭类,但鸱鸮大多数时间都是昼伏夜出,且喜食田鼠昆虫一类,因而并不会出现捕食婴孩,家禽等行为。至于那报丧鸟,不祥鸟的称谓,不过是因其叫声怪异,凡人怯恨交加从而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反之,若离作为博渊的伴生兽,更是一种祥瑞的象征。 仙神得道,无外乎于功法自修而羽化成仙者,与品行纯善,死后投身仙道者两种。 升仙者,也有能力提点身边生灵共赴九霄,这些被点将的生灵便成为了他们的神侍,继续伴其左右,护其安危。 伴生兽的由来则是因升仙者自身要投入神仙道,他们身边的生灵只得与其一同转世投胎,化作伴生灵或伴生兽与其共生。 最初的时候,伴生灵/兽只能屈身于小仙神们的神识里,待小仙神们足够强大方能成功将其召出,再作为神侍常伴其左右。 若离则有所不同,它是在博渊出生第七日被天帝强行召唤出的蛋形伴生兽。 当时,小殿下不知何故哭闹不止,‘太微玉清宫’中一众仙娥连同天后都对其束手无策,最后是从凌霄宝殿匆匆赶来的天帝发现了其中端倪。小殿下哭闹的原因竟是神识里的伴生兽提前觉醒了,且伴有破壳而出的迹象,天帝不忍幼子受苦,便强行用神力将蛋形伴生兽召唤了出来。 这枚小蛋兽也是顽皮的紧,一经唤出便满屋子乱蹦乱滚,惊动了整个太微玉清宫的仙娥侍从们相继出动,竟也未能将其捕获。 直到小殿下停止哭闹它才自己蹦哒进了摇篮里,不急不缓的将蛋壳啄出一小洞,探出它圆溜溜的脑袋瓜盯着小殿下歪头侧脑的瞧。瞧着瞧着就从蛋壳里挤了出去,并扑扇着羽毛稀疏的小翅膀,蹒跚着步子钻进了小殿下的被褥里,仰面一躺,竟是化作一个赤条条的小婴孩拉着小殿下的小手咯咯乐个不停。然后,博渊也就跟着他笑了。 此情此景将太微玉清宫一众仙娥侍从都给逗乐了,就连严正厉色的天帝也是忍俊不禁。天后心感甚慰,想着博渊身边能有这样一个蠢萌的小玩伴作为神侍常伴左右,他长大以后也不会太过无趣,逐命令仙娥们将小鸱鸮与博渊一同精心照料,并为它赐名若离。 深得天帝天后喜爱的若离,除神侍身份无从改变外,其余吃穿用度都享受到了太子殿下同等优待。也正是因此,若离逐渐养成了自命不凡,傲娇无礼的性子。 可自打遇见执扇以来,若离的不凡没了,傲娇也没了,就连小幸运也像是用到透了支,现在笼罩在它身上的全都是倒霉运。 这会儿呀,若离正拖着伤残病躯,好不容易才从潺潺溪流中游上岸,听见执扇的‘关切问候’,只觉得胸闷气短,肺都要炸了。好半响才逐渐缓了过来,愤愤回怼:“你才死了,本小爷活得好好的。” 执扇寻声望去,远远便见那只湿漉漉的小鸱鸮正耷拉着脑袋睡趴在岸边晒翅膀,想来并无性命之忧。执扇举步靠近,笑盈盈的调侃:“哟!还活着呢?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才祸害呢,你全家都是祸害!”若离本不甘示弱,奈何身负重伤,锐气大减,此言怼的是绵软又无力。 “对呀!我就是祸害,所以我抢走博渊后还能全身而退。而你身为九殿下的神侍,却连累他差点儿被几个凡人给砸死,这事儿要是传回天界,估计诸天仙神都要笑掉大牙了。” “殿下?”惊呼声起,那鸱鸮倏地弹立起身,急道,“殿下,殿下他有没有受伤?” 适才博渊一直是被若离叼着飞行的,若离在上方都被石子砸得晕头转向,那博渊应该也没少挨砸。但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哭闹过一声,执扇忙着跑路,自然也无暇顾及于他。 此时听若离提及,执扇才注意到怀中的小婴儿满脸通红,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轻碰了下他的额头,确认他并未发烧后,执扇又猜测他可能是被石子给砸伤了,可他为何不哭不闹不吭声呢? 小东西昨日还有过一次抽噎的举动,今日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执扇严重怀疑他不是傻子就是个哑巴,难受死也不知道吭个气儿,这小东西真会是九殿下的转世? “若离,你到底如何确认这奶娃娃就是你家殿下的?” 这还是执扇第一次唤若离的名字,若离明显有些受宠如惊,忙打起精神回她道:“殿下左耳耳垂上有一颗肉痣,那是他独有的标志。” 执扇当下便将目光移向了小婴儿左耳处,只见小东西耳垂上果真有一颗肉痣,粉粉的小小一颗,不仅不难看,反而如一颗珊瑚珠点缀在他白嫩嫩的耳垂上,颇有些锦上添花的感觉。执扇好奇的伸手抚上了他耳垂,那细腻嫩滑的柔软触感,让她不自觉地玩心大起,越摸越是来劲儿。 她是玩得尽兴,博渊却是叫苦不迭。从月老祠开始,博渊就深受尿意困扰,而他之所以满脸通红,除了让执扇那一声“儿子”给气的,还有就是憋尿给憋的。 若他真只是一个小婴儿倒也还好,偏偏这副弱不经风的小身子里,困住的是天界太子三千岁的神魂。博渊宁可憋死,也无法容忍自己有尿裤子的行为,更何况还是当着一女子的面儿,那他岂非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忍呀忍呀,一直忍到了现在。此刻被执扇抚着耳垂,博渊感觉自己周身汗毛竖立,随时都有倾泻的可能,但他仍是紧咬下唇强憋着。 “小姑奶奶,别磨蹭了,赶紧看看殿下的伤呀。”若离并不知自家殿下的窘态,开始急不可耐催促起来。 眼见小婴儿难受至极的模样,执扇只好寻了一块光滑平坦的岩石将他放下,解开缠绕在襁褓上的黑布带,随手一掀,便将博渊彻底扒了个精光。 博渊立马觉着凉意袭身,比之更甚的是难以忍受的羞耻感,以一个婴孩的形态如此赤条条的袒露在一个女子面前,还被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博渊是真恨不能立即对准脑门来一掌,拍死自己算了!奈何他现在连咬舌自尽的能力也没有,毕竟,他还没长牙呢。 但事实上,完全是博渊自己想太多,别说是一个小婴儿赤条条的摆在执扇面前,就算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都不屑多看他一眼。即便看了,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全当他是透明人,当然了,前提是他不能触碰到执扇的底线,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而真正吸引执扇目光的,是博渊心口处的疤痕,那伤疤呈十字形,颜色极浅极淡,像是被人横竖划了两刀后,又重新缝合上的陈年旧伤。 博渊贵为天界太子,何以被人持刀划伤?即便伤了,以诸天仙神的本事,随便炼几枚仙丹也能除去那伤疤,为何会放置不理? 更让执扇难以释怀的是,她心口处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疤痕。犹记得自己幼年臭美问及师父时,师父总说是胎记,无关紧要,也不需要除去。可为何博渊身上也有?真的会是胎记吗?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1章 身不由己险丧命 执扇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与博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不应该凑巧有着相同的胎记。可如果不是胎记的话,又有谁能同时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自己与博渊胸口处划上两刀呢? 三界之中,估计也只有帝君与天帝有这个本事,但执扇从未见过天帝,博渊又是他的亲儿子,天帝没理由会这么做。而帝君又是执扇的师父,虽然她嘴上不愿承认,但其实她还是知道师父很疼自己的,况且帝君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同样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这么做。 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想了,转而拐了个弯问若离:“你家殿下怎会这么弱呀?打个架也能被别人照着心窝处捅,还横着竖着连捅了两刀。欸!我说,他怎么不让人家绣朵花儿上去呀?关键被捅也就算了,连疤都不知道除一下,真难看!” 若离气得直跳脚:“小姑奶奶,我拜托你,没有见识也该有点常识好吧!我家殿下还这么小,能跟谁打架呀?他那是胎记,胎记懂吗?” “什么胎记这么厉害?都回炉重造了,还能留在身上?” “我怎么知道?我求你了,别再墨迹了行不行,赶紧给殿下看看伤。”若离又开始催促。 执扇被一堆无法理清的思绪困惑着,竟也听话的乖乖照做了,扶着小婴儿肩头将他侧过身去,就见他背后有几道暗紫印痕,好在伤得并不重。 许是因为魂不守舍,许是出于怜爱与同情,又许是因为没有伤药的缘故,执扇竟难得温柔地轻抚上小婴儿后背,并以指腹的力道在他后背轻按着打旋儿,试图以此来缓解博渊的疼痛。 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对于身心健全的九殿下而言,简直比直接捅他两刀更为要命。那酥酥麻麻的触感,撩得博渊起了一身的鸡皮,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紧绷成了弦,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弦断的可能。 尽管小婴儿已经在她手中微微颤栗,执扇也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甚至以为博渊是因为身上还有其它伤才会疼到小身子颤栗,所以当下便将手移到了他的腰背处,顺带着将他的腿脚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小婴儿并无重伤后,执扇又将他重新放回了襁褓里,正准备将他原模原样裹回去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小东西竟然尿了,还尿了她一手。 执扇如遭雷击般,瞪着眼,直挺挺的弹立起身,一边哭丧着脸失声尖叫一边狂甩双手,恨不能将自己的双手从胳膊上甩下去。于她而言,被人尿一手的感觉简直比生吞了只蟑螂还要恶心。 博渊本也觉得无地自容,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可一见到执扇憋屈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又不由得生出一种报复得逞的快感。当心中愉悦盖过了羞辱感时,博渊又一次没忍住,咯咯笑出了声。 但很快,博渊就后悔了,因为他又看见‘丑女人’恶狠狠地拿了块巨石朝自己砸了下来,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若离眼疾身快替他挡下了重击。 毫无意外的是,若离被执扇一石头砸晕在地,鲜血汹涌而出,迅速将它头顶上的褐羽染得赤红一片。 在若离脑袋上开了瓢,执扇方才勉强恢复些理智,她弃了鹅卵石,风一样跑到溪流边,双手浸在水里不停的搓揉着,直到双手搓到泛红肿痛时,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 本来博渊尿她一手的事,也不至于让她气到失去理智,顶多就是捏他两下以示惩戒。可博渊千不该万不该在‘使了坏’后还嘲笑她,这不明摆着是故意的嘛。既然是故意的,执扇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所以才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脾气,想到要送他去见阎王爷。 冷静下来后,执扇又觉得一个小婴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呀,不过是一晚上没‘放水’,身不由己罢了!好在若离挡灾挡得及时,不然博渊就真的要去见阎王了,再往后,估计她也会变成诸天仙神追杀的对象。 想到自己至死方休的逃亡之路,执扇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不得已起身寻来些夏枯草,用石头碾碎敷在若离头顶上替它止血,随后又将系在自己腰间的白衣解下。 那是沐晨留下的外衣,依稀能闻到一股清凉怡人的淡香味。执扇本打算备着夜里御寒用,但眼下不得不将衣物撕下一大块儿,用来替若离包扎,余下的,都用来包裹小婴儿了。 虽不情愿,但如今博渊这块狗皮膏药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这么把他扔在这荒山之中又委实太过残忍,只能先带着他了。秃鹰自然也不能死,万一她什么时候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秃鹰还能再多替博渊挡几次灾。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两个‘残兵弱将’包裹完毕,执扇一手抱着小博渊,一手提着秃鹰版无敌‘大肉粽’,漫无目的前行着。 越过溪流,踏出丛林,眼前便出现了两条分岔路,一条平坦宽阔,百花争艳,一条幽径深长,杂草丛生。几乎不用多想,傻子也知道该往那条路走,偏偏执扇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 然,执扇不知道的是,她走过的每一段路都在离奇地断裂,身后与她比肩同高的每一株杂草都在诡异地消失。 但在不久后,四周又恢复如常,蓝天白云,万物葱茏,莺歌燕舞,风光无限。可这看似美好的一切,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但具体是什么,执扇又有些说不上来。 直到盲行了两个时辰后,执扇才终于明白少了些什么,是生机,凡人该有的生机。 这一路,有山川田野,花鸟草木,有比邻房屋,鸡鸣犬吠,却唯独少了些有喜怒哀乐,欢声笑语的正常人。即便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往来的路人,他们也是目光焕散,神情呆滞,就连正值皮闹年纪的孩童亦是如此。 执扇也尝试着同他们打过招呼,可她眉眼带笑的热脸,总被他们无情的贴上了冷屁股。他们不言不语,不温不火,就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若不是当空的艳阳,这一诡异的现象着实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的错觉。 而打破这一诡异现象的,竟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那茅草屋搭得是歪歪斜斜,风吹可倒,但就是这样一间看似根本无法立足的屋院中,却意外的有三个孩童正在嬉戏打闹,炊烟袅袅升起,厨屋内飘出了诱人的食物烹香。 以目前的形势看来,就只有这间屋子里的人最为正常,但混在一堆不正常的人里面,这里反倒显得有些异常了。 虽是这般想,但执扇的身子可比脑子诚实的多,摸了摸自己正在唱空城计的肚子,馋得小嘴直吧嗒,就连腿脚也开始不听使唤的止了步,谁让此刻正值饭点儿呢。 与她一同被勾起馋虫的还有博渊与若离二位,说来也是好笑,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婴儿闻到烹香竟突然睁了眼,还试图扭头寻找香味的来源。奈何他现在这副小身子骨连扭头都做不到,腹中空空如也,博渊说不了话,便只能动动小手,证明他饿了。 若离比之更甚,馋虫上脑,伤痛无药自愈,就连精气神儿也有了,可试着活动了下筋骨才知道,自己正被执扇五花大绑倒提着呢,连鹰嘴也被其缠得死紧,欲言不能言。 执扇将二者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因此也没想太多,直接推开了面前的篱墙院门。左右她神鬼不惧,又怎会怕撞邪呢? 院内的三个孩童见有陌生人进门,当下便停止了嬉闹,全都神情戒备的盯着她看。 执扇好不尴尬的笑了笑:“你们别紧张,姐姐不是坏人,姐姐只是走得累了,进来歇歇脚而已,可以吗?” 较小的两个男童在点头,较大的女孩却毫无征兆的往厨屋跑去,不一会儿,她又拉了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出了门,两姐妹将弟弟们护在身后,依旧是神情戒备,如防贼般提防着执扇。 这些个爱哭爱闹的小人精,你好言好语他不听,语气太重他又要哭,哭了还要人哄,哄了也不见得能哄好。因此,执扇最烦与小孩子打交道,但这会儿她眼前站的全是小孩子,加上怀中饿到直咽口水的小婴儿,大大小小加起来有五人之多,仅想想都头疼不已。 但既然来都来了,执扇委实也不愿无功而返,她倒也还好,十天半个月不吃不喝也饿不死,不过就是嘴馋而已。可肉体凡胎的小博渊就不一样了,从昨日到现在,他连水都没喝过一口,再不给他找点吃的,真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想到此,执扇又觍着脸笑道:“既然你们都没有反对,那我就权当你们是默许好了,我也不用你们招呼,自己来就行!”话音止,人已闪身进了屋。 四个孩童直勾勾地盯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从始至终也没敢说一个不字。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2章 殿下沦落惨被虐 四个孩童直勾勾地盯着那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从始至终都没敢说一个不字。直到执扇将手中‘肉粽’放置桌上,笑着招手示意他们进屋时,几人又诚惶诚恐的后退了几步,执扇只好再次解释道:“快进来呀,我真不是坏人。” 奈何此话怎么听都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味,年纪稍长的小姑娘终于开了口:“弟弟妹妹快跑,去找阿爹阿娘!”她抱起小弟,拉着二妹,二妹牵着三弟,拔腿就开始往院外跑。 “喂!这是你们家,你们跑什么呀?”执扇喊着,却无人理会她,于是又摸了摸自己下颌,满眼无辜道,“难不成我长得很像坏人吗?怎么可能?明明挺可爱的嘛!” 从外表看,执扇还真是灵动可爱型,但跟她相处久了便会发现,她那绝对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博渊忍不住在心中鄙夷:“你岂止是坏,简直就是恶贯满盈,还可爱呢?可恨还差不多。” 若离也在心中感慨:“正常人见了妖魔恐是没命好活,你可倒好,妖魔见了你都能被吓到跑路,如你这般‘可爱’的人,倒也真是少见!” 事实上,若离一早便察觉到那几个孩童非是肉体凡胎,而是黄鼬成精。而执扇仙法被缚,未能及时看出几个孩童的身份,但她还是从屋内的陈设看出了些许不寻常。 这间外看破破烂烂,随时都有可能会坍塌的茅草屋,实则屋内安如磐石,别有洞天。不仅桌椅床柜皆是上等梨木打造,还另设有一方沉香木书案,书案上方摆放着一把檀木瑶琴,旁有笔墨添香,后有屏风红帐,竟是一副文人墨客的骚雅作派。 如若这都不算稀罕的话,那墙壁上挂着的那幅黄鼬阖欢图,可以说是很形象的描绘了此户人家的境况。 画中所绘正是茅草屋院中之景,院中落樱纷飞,樱花树下端坐着一位书卷气颇浓的中年男子,男子手抚瑶琴,含情脉脉的双眸始终不离对面托腮而坐的貌美女子,女子身后还长着一条巨大的黄鼬尾巴。他二位身侧,是四只正在追逐嬉戏的小黄鼬,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宁静祥和的欢悦气氛。 “山有木兮柳有意,樱花十里不及你!”许是寓意美好,执扇读及画中提词,不自觉的唇角勾了笑。 凭此画不难猜出,这里藏有一个凡尘书生恋上黄鼬精的情爱故事,许是不愿被世俗恩怨所扰,他一家人选择了以瑕掩瑜,避世于此间茅草屋内。不过很奇怪,词中所提及的樱红十里此地并没有,就连画中所绘的那棵樱花树,这院中也没有。 疑惑归疑惑,执扇可没打算深究,与其纠结一些与自己无关的琐事,倒不如先填饱肚子来得实在。想到此,执扇便将小婴儿也放在了桌上,随后掉头出了门。 桌上被包裹严实的两只大‘肉粽’就只能咕噜噜转动着眼珠,不仅不能言语,连挪动一下也变成了奢望。 若离伤得重,博渊怕它醒不来便试着唤了它一声,奈何这声呼唤依旧毫无悬念的变成了呜咽。博渊又羞又恼,终究没敢再吱声,心中却在祈祷‘丑女人’没听见才好,不然他仅存的一点儿颜面怕是要丢尽了。 然,执扇不仅听见了,还听得很清楚,她将一碗乳汁放在桌上,抱起小婴儿,笑道:“我之前还以为你不是个小傻子就是个小哑巴,现在看来,你不傻也不哑,饿了还知道哭呢。” 博渊是真想狠狠教训她一番,奈何此时的他委实只能翻个白眼以示反驳,可白眼刚翻完,一勺又腥又臭的乳汁就灌入了他口中,虽未及喉腔,却也足以让他直犯恶心。 本能地反应就是用舌头往外抵,不过这样的举动出现一个小婴儿身上,看起来更像是没吃饱意犹未尽在舔唇。因而,执扇想也没想便又舀起一勺乳汁往他嘴边送,不过这一次,博渊早有防备,小手用力一拍汤勺,乳汁就全洒在了脖颈上。 偏偏执扇还是曲解了他的用意,出言劝道:“你别急呀!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大黄那儿讨来的乳汁,你可千万别浪费了,还有五个小宝宝等着它的乳汁吊命呢,我可拉不下脸再去问它要。” 一胎生下五个孩子,这也太能生了吧!等等,大黄?怎么听着有点儿像狗的名字?博渊心中存疑,索性紧咬牙关,死活不愿张嘴。 他不肯张嘴,执扇就捏着他的腮帮子一勺接一勺的往他口中灌,一边灌一边言:“有的吃就不错了,竟还敢挑三拣四,信不信我饿死你。” “丑女人,这是给人喝的吗?”博渊忍无可忍骂了一声,可这哭唧唧一开口,咕咚一声就被迫咽下一口乳汁,呛得他眼泪汪汪忍不住再次骂道,“终有一日,本殿下会将今日所受,加倍奉还给你!”可骂着骂着,咕咚一声又被迫咽了一大口乳汁。 博渊委实被气得不轻,也顾不上自己天界太子的颜面,就这样边哭边骂还一边在咽着乳汁。 大半碗乳汁被迫咽入腹中时,博渊早已是生无可恋,不仅脸蛋儿被执扇捏得又红又肿,胃里也是翻江倒海般难受。他尝试着用手将咽下的乳汁给抠出来,奈何他人小手也短,压根儿就不可能办到。迫于无奈,博渊只好将小舌头不停的往外伸,可即便如此,喝进腹中的乳汁也吐不来了。 做完这一切的执扇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见自己腿边坐立着的一排小奶狗,连同大黄都张嘴伸出舌头‘哈哈哈’哈个不停,像是在对自己摇尾乞怜。于是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小婴儿吐舌的举动是在撒娇卖萌,便笑着勾了勾他的小鼻子道:“小东西竟也会撒娇呐,还挺可爱的嘛!” “大黄,谢啦!”执扇抚摸着大黄的背脊道了声谢,心想这九殿下喝了狗奶以后,不就是名符其实的狗殿下了嘛!这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就好像自己干了一件特别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就好像是在回应她,大黄也“汪汪”吠了两声。 博渊一直在心中祈祷大黄千万别是一条狗,可此刻他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所有的尊严与桀骜骨都在这一刻被践踏的粉碎。想起自己连日来的遭遇,博渊一时悲从心来,眼泪也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往下掉。 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九殿下,而是一个明知被施虐,却又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婴儿。 “你怎么了,你别哭啊!”看到小婴儿哭,执扇以为他还没吃饱,于是又与大黄一家子打着商量道,“大黄,你看他哭得多可怜,要不,你再分他一口吃的?” 五只小奶狗明显不乐意,“汪汪汪”吠个不停,大黄好像也不情愿,起身摇了摇尾巴,扭头开溜了。 这一声倒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博渊就不敢再哭了,但他还是止不住的在抽泣,小脸儿也红红肿肿的,眼中仍有泪花在闪烁,小模小样的好不可怜。 好在小也有小的好处,博渊抽泣了片刻,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执扇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这时她突然察觉到了一股杀气,接着便有三根银针齐齐朝她射了过来,执扇只好将空碗扔出去挡。 二者砰然相撞后双双落地,溅起一地瓷碗碎片。 厉目望去,就见院中立着一位年轻貌美,目光却阴狠毒辣的女子,而刚才见过的那四个孩童则与一位周身满是酸腐气息的文弱书生站在篱笆院门外,全都神情戒备的盯着自己看。 不就挤了点儿狗奶吗,至于痛下杀手吗? 虽是这般想,但擅闯他人居宅总归是不对的,何况还吓跑了人家的小孩。执扇难得大度迎上前,正思寻着该如何为自己狡辩时,其对面的女子突然扭头大喊了一声:“郢郎,带孩子们先走,快!”话音未落,藏于指缝间的三枚银针又再次击向了执扇。 幸而执扇早有防备,纤手一扬,玉扇一挥,那银针便徒然调转矛头,射中了她自己。 “阿樱。”男子忙不迭跑到了女子身边,却被她一把推开,口吐鲜血,眼含热泪,好不凄惨的大喊,“郢郎,别管我,快走,走啊!” 男子回以她一抹苦涩的笑,转身恶狠狠地瞪着执扇,眸中似有怒火在燃烧。 执扇无奈摊了摊手,无辜道:“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信吗?” 瞧这话说的,连执扇自己也觉得不可信,但她这么做真的只是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而已,要是不反击,受伤的可就是她了。 男子没答话,急到发红的双眼在院中扫视了一圈,随即便就近抄起一把扫帚朝执扇冲了过来。 执扇还在犹豫是该跑还是该反击时,他又突然一梗脖颈,眼一闭,就这么直挺挺的仰面栽倒了下去,之后便彻底没了生息。 女子边唤着“郢郎”边踉跄着奔了过来,可还未靠近,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呕血,接着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这可把执扇惊得呀,瞪着眼,好不委屈的解释:“这次可真不怨我,我啥也没干呀,他怎么就倒了呢?” 的确是啥也没干,二人之间还相隔了丈远的距离呢,不过男子也的的确确倒在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状况呀?难不成对方是在使诈吸引她过去,然后再给出致命的一击? 虽有怀疑,但执扇还是蹑手蹑脚的伸手在男子鼻息处探了一下,结果却发现,男子不仅气息全无,连身体也已经出现了僵硬的状况。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3章 弱肉强食智者生 这是为何? 执扇募地抽回手,不明白此人因何而死,即便他是旧疾发作,少说也得抽搐两下吧,没理由死得这么突然才对!但无论如何,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死在了她面前,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执扇忙跑进屋子,抓起桌上的若离便准备开溜,可途经女子身旁时,那女子突然一把抓住她脚踝,半睁着眼,虚弱无力的说道:“你别走,救他,救救他。” 救他?人都死了还怎么救? 执扇试图抽回脚,却被那女子死命地抱住大腿,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无奈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在银针上抹了毒,落得现在的下场完全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我。至于你相公……你也看到了,我没碰过他,是他自己倒下的,与我毫无干系,况且,我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你有的,你的血一定能救他。”女子眼巴巴的望着她,美艳的脸上是一览无遗的悲悯之色,眸中泪光涟涟。似乎是怕执扇不同意,她又急着强调,“只要你愿意出手相救,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我的命。” 血? 想到那条喝了自己血就暴毙身亡的银环蛇,想到吃了‘血丹’就回炉重造的九殿下,执扇立马摇了摇头,疑惑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又不认识你们,要你的命干嘛?” “你……不是燎原狗贼的人?” 燎原狗贼是谁? 执扇搜肠刮肚将自己听闻过的上仙上神全都想了个遍,最终能联想到的也就只有燎原神君了。 燎原神君是火神,据说他不仅生得玉质金相,风度翩翩,还十分的平易近人,博施济众。燎原神君尤爱小动物,在他的火神殿里,总是能见到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一个仙子仙娥们心中倾慕的极善之神,怎么就成了对方口中的燎原狗贼了呢? 执扇很是不解,又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可笑,黄鼬精一个下界小妖,怎么可能结识天界上神。更何况,对方应当不知晓自己仙子的身份才对,于是又同她解释道:“我不是谁的人,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更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抱歉!我帮不了你。” “不可能,你分明就是从天界来的,我不可能会看错。”女子摇摇晃晃站起身,忽又手指执扇歇斯底里的吼,“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们天界来的,没一个好东西!没关系,杀了你以后,你的血我要多少有多少。” 话音未落,她已换了副钩爪锯牙,毛耳赤眼的狰狞容貌,最后竟是不由分说往执扇胸口抓去。 这可把执扇给气着了,虽说她也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总归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神不是?况且一言不合就开打,真当她是软柿子,谁想捏就能捏的吗? 执扇一手抱着小婴儿,一手夹着小鸱鸮,能用的便只有脚了,可一脚还没踢出去,那黄鼬精又突然一个趔趄,直接跪倒在她脚下。 这一切来得太快,执扇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只黄鼬精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呕着血。可奇怪的是,相比刚才,她的眼中已没有了愤恨,反倒皆是敬畏之色。当然,令她又敬又怕的那个人绝不会是自己。 “谁?”执扇急急回眸,却见身后除了那间破败的茅草屋,连个鬼影也没有,她不死心地跑进屋,见窗门紧闭,便将屋内所有能藏身的地方通通找了个遍,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虽说黄鼬精要杀她,但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她理亏在先,是以执扇不仅没动怒,反倒因没能找到暗下黑手的幕后人而有些怏怏不乐。出了门,便放低姿态问:“你看见了对不对?究竟是谁打伤了你?” “与你何干?难不成我告诉了你,你还能替我报仇不成?”黄鼬精讪笑着抹了把嘴角的血迹,一双猩红的瞳孔恶狠狠地瞪着执扇,但这一刻,她笑的是她自己。 “不能!但如果我的血真能救你相公的话,我不介意一试。”执扇刻意停顿在此,见对方眼睛一亮,又突然话锋一转,“当然了,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作为交换,你必须告诉我燎原是谁,还有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黄鼬精既能猜出她的身份,便足以证明执扇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对方口中的燎原狗贼,就是天界鼎鼎大名的燎原神君。 既是有关天界的事,执扇自也有了八卦的兴致,再则,黄鼬精并不信任她,与其好说歹说让她相信自己,倒不如与她谈条件更有说服力。 “我凭什么信你?”她问。 执扇道:“我可以先救你相公。” “你就不怕救了他以后,我会翻脸无情吗?还有,你凭什么断定我所陈述的就一定是事实?” 执扇突然笑了,很神秘的笑:“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有辨别真伪的能力。至于你会不会翻脸无情真的不重要,因为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黄鼬精迟疑片刻,随即也笑了:“好!我欣赏你的胆识,也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两人达成共识后,执扇便依言划破自己的手掌心,将血滴入了茶盏中。 黄鼬精伸手去接茶盏时,正巧瞥见执扇伤口不药而愈的画面,虽有诧异,却也什么都没过问。 待一切处理妥善,她二人竟真的心平气和围坐在桌边交谈起来,就好似之前发生的不愉快,从未存在过。 黄鼬精名唤黄樱,原是燎原神君豢养的众多宠物之一。 所谓的宠物,其实就是燎原神君高兴了就宠幸一下的玩物,可即便是个玩物,也不是谁都有命当的。 两百七十年前,黄樱还只是凡尘深山之中一只潜心修炼的小黄鼬,燎原神君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发现了它,并擅自将它带回天界,豢养在自己的火神殿内。 原以为自己一步登天的小黄鼬,却在火神殿里渡过了它人生最晦暗的两百五十年。在那里,根本没有一丝潜心修炼的机会,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残忍厮杀。 燎原神君尤爱将各类小动物关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并告诉它们,自己只会留下最强的那一个。然后,他什么也不用做,只是不给它们投食而已。 这些动物都是燎原神君从凡尘精心挑选出来的,虽没能修成人形,却也或多或少有几分修为。因此,最初的时候它们并不愿妥协,还齐心协力咆哮着用头撞,用牙咬,用利爪去击打,试图破牢而出。 可天界的铁笼岂是它们想破就能破的,几日折腾下来,动物们逐渐没了力气,也逐渐明白它们的生杀大权皆掌控在燎原神君手中,是以隐藏了自己的锋芒,纷纷用悲伤的鸣呜恳求燎原神君放过自己。 每每这时,燎原神君便会猖獗的大笑,他会觉得自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者,甚至还会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但就是不会因此生出半分怜悯之心。不仅如此,他还会趾高气昂的告诉它们:“在弱肉强食的世道里,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生存下去,弱者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被逼到绝路的动物们开始相互厮杀,以残食同伴血肉的方式苟延残喘。 长期以往,动物们便在生死角逐的过程中变得暴戾嗜血,凶悍无匹。但黄樱不一样,从她被关进牢笼的那一刻起,便料定在这场你死我活的生存游戏里,没有谁能一直坚守本心,也没有谁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伴,它们终将与她站在敌对面。因此,她没有在最初的时候拼命反抗,也没有在中途时妥协求饶,更没有在生死角逐时主动出击。 小黄鼬总是默默无闻的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偷食着同伴流淌的血液以及它们的腐肉,以此来保存自身的体力,以便于在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给出对方致命的一击。 而历经数月的残忍厮杀后,最终幸存下来的,便只有机智的小黄鼬与一只伤痕累累的虎狮兽了。 虽然二者体型悬殊巨大,但虎狮兽因长时间恶斗不休,体力早已大不如前。而小黄鼬却从未参与过任何战斗,并且,它也没打算正面迎击,而是一直以逃亡的方式消耗着虎狮兽的体力。 二者你追我赶数日后,虎狮兽便因体力不支累瘫了,也就是在这时,小黄鼬瞅准时机猛扑上前,一口咬断了它的喉管。 最终,小黄鼬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这个结果的确有些超出了燎原神君的意料之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武力值也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大多数的生存之道,依靠的还是智勇双全。 之后的百年里,小黄鼬经历过不下百次的残忍厮杀,但无一例外的是,它每一次都成为了最终的幸存者。 更幸运的是,在那种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小黄鼬竟在百年后的某一天,夙愿得偿修成了人形。 因其面容娇好,身姿丰盈,燎原神君便不再将她与低贱的畜生关在一起了,而是将她收作了暖床侍女。可黄樱怎么也没想到,这竟会是她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4章 上神无道祸众生 燎原神君因常年修习‘玄火神功’,不仅身下比常人灼热许多,还暴戾不堪,麻木不仁。其枕边人若是伺候不周,或是言语不当,皆会被其活活折磨致死,再用玄火毁尸灭迹。 黄樱却是个例外,历经百年的摸爬滚打,她早已学会了见机行事,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是以,她总是能满足燎原神君的所有需求,从而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即便如此,黄樱也无时无刻不想取了燎原神君的狗命,更不会忘记百年里堆积成山的万骨枯。她对燎原神君的恨深入脑海,刻入骨髓,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她也清楚自己不是燎原神君的对手,是以只能先低眉顺眼的服从他。 黄樱一直在等,等一个脱离苦海的机会,她要将燎原狗贼的所作所为上报天帝,要当着诸天仙神的面将他伪善的面具层层撕下,要让他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这一等,却是百年之久。 百年来,燎原狗贼依旧带着伪善的面具活得逍遥又自在,可黄樱却在他日益加剧的蹂躏下活得生不如死。 一件玩了百余年的玩物,任谁也会觉得腻!燎原神君不再让黄樱为自己暖床,而是将她当作千人枕万人骑的青楼女子,供火神殿里所有的天兵天将纵欲享乐。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五十年之久,唯一支撑黄樱活下来的,也只有日益加剧的仇恨与不甘了。 那是一种誓要将燎原狗贼拉下神坛的执念,也是相信正义可能会迟到,却永远不会不到的信仰。 燎原神君六万岁生辰那日,火神殿里笙歌漫舞,仙神云聚,就连九殿下也是亲自携礼来贺。 而作为舞姬出场的黄樱却误以为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便特意将自己打扮的千娇百媚,楚楚动人,意图吸引九殿下的目光,再将燎原神君所行之恶尽数抖出。 她天真的以为九殿下会是正义的裁决者,错误的以为那场生辰宴会是终止自己一切噩梦的转折点,却不成想,自己会因此失去了最后的信仰。 一场婀娜妩媚的长袖漫舞止,黄樱如愿引起了博渊的注意,可她却忘了,世间还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 与燎原神君交好的,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可告人的恶趣味,即便有些许例外,也是些贪图享乐的蛇鼠之辈,亦或者是一些趋炎附势又无所作为的蝼蚁之辈。 九殿下是谁? 那可是臭名昭著的天庭恶霸呀!期待他为你主持公道,就如同你到了阴曹地府,哀求阎王爷放你还阳一样没指望。 因此,当黄樱扑跪在博渊脚下,满目悲怆的控诉之语还未言明时,博渊便已捏着她下颌将她拖拽起身,还当众撕了她的衣,淫邪的目光盯着她水嫩莹白的傲人双峰,毫不吝啬的夸赞她身材不错,并命若离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寝宫‘霞光殿’。 黄樱的陈述一直很平静,就仿佛她所言皆与自己无关一般,那是一种历经磨难后,麻木到绝望的漠然。可当她谈及九殿下时,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突然变得凄怆痛苦,毕竟燎原神君摧残的仅仅是她的身子,而九殿下却抹灭了她所有的希望与信仰。 也正是因此,黄樱开始觉得天界从来就没有过正义,没有光明,只有无穷无尽的阴暗残酷与荒淫无道。 她情绪失控的捶打着桌面,红着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即将发狠的凶兽,直到执扇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才又猛地抽回手,自嘲一笑:“我真傻,居然忘了你也是天界的人,怎么可能会信我的话?” “不,我信!”执扇的语气很笃定。 欲成神,先成人! 即便是妖魔得道,他们也必须先修炼出人形才能有羽化成仙的机会,是以诸天仙神同样有着凡人的七情六欲与喜怒哀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帝君一样修习无情道,也不是每位神都能做到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 如此,仙神中出现一些品行不端,作风不正的禽兽败类也不足为奇,更何况天界还有博渊这颗‘毒瘤’在带头兴风作浪,燎原神君会带着一副伪善的面具为非作歹,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帝王失德百姓苦,上神无道祸众生! 这帮子荒淫无道的天界败类,连同样算不上什么好东西的扇丫头也想义愤填膺的骂上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然,黄樱最终还是与一位凡尘书生成了亲,还为他生了四个孩子,此话讲出来会很不合时宜,是以话及喉腔,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执扇疑惑的是,黄樱一个连火神殿都无法逃出去的下界小妖,究竟是如何从戒备森严堪比铜墙铁壁的霞光殿中逃出生天的? 黄樱观察入微,很快便洞悉了她的想法,笑道:“你一定在想,我是如何逃出天界的对不对?因为……天无绝人之路!” 从囚禁自己两百五十年的火神殿,踏入霞光殿那个更大的囚笼时,黄樱早已是万念俱灰,也就是在那一刻,黄樱突然萌生了同归于尽的想法。本打算趁九殿下对她行不轨之举时,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不成想那日博渊竟因一时贪杯而喝得酩酊大醉,不仅睡在了偏殿,还在半夜发酒疯将霞光殿的守卫全都聚集在偏殿中操练,美其名曰摩厉以须,未雨绸缪。 黄樱便是趁那时扮成仙娥逃出了霞光殿,但途径南天门时,还是被守门的天兵看出了破绽。见势不妙,黄樱只好先下手为强诛杀了二位天兵,并从南天门一跃而下,跳入了凡尘之中。 因诛杀天兵,行径恶劣,黄樱成了天兵天将誓死追杀的逃犯。为了躲避追杀,黄樱并不敢轻易动用法术,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在逃亡的过程中,黄樱竟被几个地痞流氓给盯上了,他们将她围堵在墙角,企图玷污了她。 恰是这时,一位空有鸿鹄浩志,无奈官道决疣溃痈的穷酸书生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这个名唤贺郢的穷书生,抱着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悲观心态,一时义愤填膺,竟从卖肉的摊位上抢了把杀猪刀便路见不平一声吼,视死如归冲向了几个小流氓。 那群小流氓也不过是几个无所事事的市井之徒罢了,见有人玩命似的挥舞着杀猪刀砍了过来,忙不迭一哄而散,各奔东西了。 至此,那位别人眼中百无一用的穷酸书生,却成了黄樱眼中唯一一抹亮色,二人也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黄樱无路可去,贺郢便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家乡樱花村,那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地方,樱红十里,拂风留香。 在那里,他们男才女貌,郎情妾意,虽相互有情,却从未有过逾越之举,那段时日可谓是黄樱悲惨人生中最欢快的时光了。 一年后,他二人决定好要喜结连理,比翼连枝了。两人广大喜帖,邀请了樱花村村里村外,认识的不认识的村民前来赴宴。 那一日红樱争艳,雀鸟报喜,那一日花灯红绸,宾朋满座,但那一日,亦是黄樱与贺郢,乃至整个樱花村村民的噩梦。 在燎原神君的游戏规则里,即便是他玩腻了的弃物,没有得到他的许可,也轮不到他人来捡拾。 这一年来,黄樱与贺郢朝夕相伴的点点滴滴全都被燎原神君看在了眼里,恨在了心中,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就是要在他二人大婚之日,送他们一件绝无仅有的‘贺礼’。 燎原神君最喜欢玩的,不是阴暗世界里的厮杀游戏,而是诛人心,灭人欲的死亡游戏。他知道,越是从阴暗中爬出来的人,越是渴望得到光明。是以,一旦黄樱认定贺郢是她生命中的希翼之光,便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贺郢活着。 黄樱与贺郢大婚那日,燎原神君化身凡人模样,与一众天兵混迹在宾客之中,待夫妻二人对拜礼成时才挥手示意天兵抓住他们。 在大庭广众之下,燎原神君连甩了黄樱两记耳光,他当众将黄樱曾是他的女人一事高调宣扬,还捏造出黄樱不守妇道勾引野男人的谎言,骂她是个勾三搭四,朝秦暮楚的贱人。 贺郢并不愿相信燎原神君的鬼话,他拼了命的挣扎,誓死也要捍卫妻子的声誉。可丧心病狂的燎原神君却以贺郢的性命相挟,逼迫黄樱与他当众行苟且之事。 昔日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被提及,那种摘胆剜心的耻辱感依旧如此清晰地折磨着黄樱,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执扇虽不太懂情爱之事,但她觉得,以黄樱此时崩溃的情绪来看,她必是为了贺郢妥协了。想来当着自己夫君的面儿侍候别人,当众行肮脏之事,那种羞愧无奈与耻辱挫败感早已成为伴随黄樱一生的噩梦。 但肮脏的身子远比龌龊的灵魂要干净得多,黄樱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荒淫无道,道貌岸然的上仙上神们。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5章 真心未必换真心 执扇有意出言劝慰,奈何她强词夺理在行,安慰别人却是不行,况且这番宽慰之语属实不大动听,索性拍了拍黄樱的肩,轻描淡写道:“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黄樱将脑袋深深埋进臂弯里,就好似在埋葬她耻辱的过去一般,但短暂的抽泣后她又逐渐冷静了下来,毕竟,眼泪从来都换不回同情和怜悯,只会暴露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天色渐暗,晚风中渗透着一股砭人肌骨的凉,凉得人心神俱颤。 侧目瞥了眼床榻上依旧不省人事的贺郢,执扇是真希望自己的血能有起死回生之效,因为只有这样,黄樱眼里的光才不会消失。 游离的目光望向墙壁上那幅黄鼬阖欢图时,执扇又联想到了黄樱口中的樱花十里,拂风留香。此处无疑正是樱花村,但村里的樱花树与村民们又去了何处? 细思极恐,执扇突然想到了最大的一种可能性,或许黄樱的妥协最终也没能换来燎原神君的良知,他欺辱了她,又丧心病狂的屠了整个樱花村,还烧毁了村里所有的樱花树。而执扇先前见到的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些因不甘枉死而冤魂不散的村民。 若果真如此,那几个孩童见到执扇会慌到逃跑一事也就不难解释了,并非是因她面目可憎,只是他们从未见过除爹娘以外的生人,这才生出了恐惧之意。亦或许是他们爹娘教导过,让他们在遇到不认识的人时什么也别过问,先跑路,保命要紧。 而黄樱二话不说便对执扇出手,一则是因错将执扇当成了燎原神君的下属,再则以她经历过的事,怕是早已对诸天仙神深恶痛绝了吧!因而当她看出执扇仙子身份的时候,必定会想到除之而后快! 如此想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但执扇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按理说,燎原神君在屠村之后断不会有大发慈悲放过黄樱的可能,如此,黄樱与贺郢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呢? 樱花村那些枉死的冤魂,又为何能在青天白日之下行走自如?最难解释的就是那个打伤黄樱,却又让她又敬又畏的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对另一个伤害自己的人恨不起来呢? 恩人,是恩人! 募地,执扇想到了,是那个曾将黄樱与贺郢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人,此人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否则黄樱夫妇定不能安然避世到现在。可此人既救了她,又为何要打伤她呢?难不成他是自己熟识之人? 左右执扇熟识的也就璠云宫中那几位,于是便觉着那神秘人是她师父,可仔细想想又似乎不大对劲。倘若十几年前解救黄樱之人是师父的话,估计燎原神君的罪行早就公诸于众了,根本没理由带着伪善的面具逍遥到现在。 帝君虽从不插手三界之事,但执扇依然觉得师父是正直的,毕竟师父的威望远高于身为三界至尊的天帝,他眼中必定容不下燎原神君那样的三界败类。因而,此事师父应当并不知情才对,可若那神秘人不是师父的话,还会有谁呢? 一念至此,执扇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脑瓜都有些不大够用了,便阖眼不断轻敲自己的太阳穴,好似这样的动作能使自己变得更睿智一般。 “以你的聪慧,后来发生的事你定能猜出个一二。这会儿你一定在想,曾经救我于苦难之中的人究竟是谁,对吧?”黄樱平淡的口吻像是深山里突然敲响的闷钟,听得人心里发怵。 “不错。”执扇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睁眼才发现,适才还萎靡不振的黄樱,这会儿已经昂头挺胸站了起来。 “是冥神帮了我,他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神。”黄樱脸上带着一种淡然的笑,泪花盈盈的眸中有光芒在闪烁。那是源于绝境中人重获新生的喜悦,也是万念俱灰后还能重拾信仰的激越。 “阎王?”执扇蹙着眉,一脸的不可置信。 神仙的盘根地多居于九重天,却也有部分神仙是居于九重天之外的,譬如龙族,青丘九尾狐仙一族,以及凡尘的山神与土地公一类,但能称之为冥神的,却是唯有阎王了。 可阎王一个常居于阴曹地府的半鬼之神,怎有空跑来阳尘搭救黄樱?况且就他干的那档子破差事儿,不助纣为虐夺人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会冒着冲撞九殿下与燎原神君的风险,顶风作案呢? 黄樱嗤之以鼻,道:“就他也配称之为神?” 这可真把执扇给问住了,冥神可不就是阎王嘛? 看来,黄樱从未真正放下过戒备,她打心眼儿里把自己划分到了敌对区域,之所以能心平气和同自己讲这么多,极有可能正是因她口中的冥神,可除阎王之外的冥神究竟会是谁呢? 执扇思寻片刻,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人,脱口问道:“冥夜辰,你说的是冥夜辰对不对?” 黄樱不置可否,但眼睛却是亮了一下,她所料不错,眼前这个小丫头必定与冥神相识,否则冥神也不会将她送到自己面前来。 事实上,樱花村早在十九年前就被冥神设下了结界,只要结界尚在,里面的人就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因此,当执扇贸然闯入黄樱家中时,黄樱首先想到的是结界被攻破了,执扇便是燎原神君派来的走狗,她必须要先下手才能自保。不过当她身负重伤,执扇却只想逃之夭夭时,黄樱又有些怀疑执扇并非是燎原狗贼的人,也根本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于是,趁执扇进屋的间隙,黄樱忙运转周身灵力攻击结界,结果却发现,结界依旧坚不可摧,固如金汤。黄樱心里存疑,对方既不是来寻自己的,也不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恐只有冥神刻意安排这一种可能了。 贺郢为何会气息全无,黄樱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黄樱刻意编造出执扇的血能拯救贺郢性命的谎言,遭到拒绝后,她又假意动手攻击执扇,这才成功引起了冥神的注意。 虽然最后的最后,黄樱因为自己的莽撞被冥神施以薄惩了,但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毕竟这一日,她已经盼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执扇既与冥神相识,也愿意了解她的过往,那她便将燎原神君的恶行和盘托出,那些事深埋于心许多年,也的确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只可惜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本以为历经诸多磨难后,自己早已心如磐石,坚不可摧,可真讲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时,依旧会一如既往的痛不欲生。 同为女子,执扇对黄樱的遭遇深感同情,想着等自己回到天庭后,定要将燎原神君的恶行公之于众,为黄樱以及樱花村村民讨回一个公道。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为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 四目相对,各执己思! 这时,执扇怀中的小婴儿突然打了个喷嚏,他一双小手轻轻晃了下,小嘴儿也跟着吧嗒吧嗒砸了好几下,吸吸鼻子后依旧睡得酣甜。 “这是……你的孩子?”黄樱此刻才注意到,执扇手中用白衣包裹着的竟是一个小婴儿,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孩子,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像,真是太像了。” 执扇点了点头,却并未听清黄樱后面说了些什么,只知,自己断不能在此刻暴露小东西天界太子的身份。 或许曾经的博渊的确很混账,黄樱想杀了他也无可厚非,但如今的博渊就是一个单纯如净水的小婴儿,他的小命又与执扇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因而,执扇不得不竭尽所能护他周全。 好在黄樱似乎并未发现博渊的身份,还伸出手跃跃欲试:“真可爱,能给我抱抱吗?” 执扇下意识地摇摇头,但见黄樱一脸不解的模样,忙一本正经的胡诌乱道:“这小东西可认生了,就算睡着了,别人抱一下也会醒,而且他还有起床气呢,醒来还得好一阵闹腾,可烦人了。” “是吗?”黄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伸手一指桌上包裹严实的小鸱鸮,提醒道,“这是你养的宠物吧,你这样裹着它,不怕它窒息吗?” 执扇一拍脑门:“呀!我给忘了,也不知它死了没?” 可怜那只被人遗忘的小鸱鸮,此刻才努力挪了挪身子,证明自己还活着! 执扇忙不迭伸手要去解它的‘绷带’,奈何她之前委实包扎得太紧,此时单手操作根本就解不开。最后是黄樱主动请缨帮若离解开了束缚,还用灵力将它头顶上的伤口给治愈了。 然,若离却半点儿感激之意也没有,它悻悻然从木桌一端走到了另一端,转了一圈又绕回执扇身前,扬起小脑袋,用自己毫无杀伤力的小翅膀指了指执扇后,又扭头指着黄樱骂道:“你、胸大无脑的蠢女人。”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6章 堕神魂殇冥夜辰 执扇实在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继而一把揪住它耳羽将它拎起来上下抖了几下,故作严肃道:“休得胡言,你若再多说一个字,姑奶奶今夜就亲自下厨做一道秃鹰炖蘑菇,给他们几个尝尝鲜。”说着,挑衅似的冲它挑眉,葱白纤指指向屋外四个玩得正起劲的孩童。 虽有十成的把握能打得过黄樱,但黄樱的遭遇委实太过凄惨,执扇不想再做那个落井下石的人。而为了避免这种毫无意义的打斗,执扇不得不以恐吓的方式先堵住若离的嘴,省得它趁口舌之快暴露了博渊的身份,好在这招还挺奏效,若离摇摇脑袋便没再吱声了。 黄樱也被二者的言行举止给逗笑了,摆了摆手说道:“此等小事,怎可劳烦执扇妹妹亲自动手,我这就去做几道小菜给你们尝尝看,若是觉着不错,也算是为我之前的无礼冲撞向你们致歉了。眼下天色已晚,若执扇妹妹不嫌弃的话,便在我这陋室将就一宿,如何?” 其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让执扇一度怀疑黄樱已经看出了博渊的身份,此举不过是缓兵之计。但往深处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黄樱只见过博渊一次,而且还是在那种极度悲愤的情况下碰的面,估计就算博渊还是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少年模样,她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怎可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怀中这个小模小样的九殿下呢? 想到此,执扇便也放下了芥蒂:“不嫌弃不嫌弃,我正愁没地方落脚呢,如此便有劳樱姐姐了。”论年纪,黄樱不比执扇大,但论资历,这一声姐姐黄樱也受之无愧。 “此地已经许久无人问津了,你既不是燎原狗贼的人,又出手救了郢郎,还当了我一个下午的聆听者,那我便当你是朋友了。既是朋友,便没必要说那些客套话,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 黄樱浅笑着出了门,不一会儿又突然折返了回来,自责道,“瞧我这记性,连你的名字都忘了问,不知该如何称呼你才好?还有,这小家伙也挺有趣的,它有名字吗?”纤长食指在小鸱鸮耳羽上轻轻刮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樱姐姐唤我执扇便好,它是若…若……若若。”执扇本能应着,差一点儿就将若离的身份给抖了出来,幸好她随机应变,及时纠正了自己的失误。 “执扇?这名字可真奇怪,是哪位上神炼丹房里的执扇仙子吗?”黄樱有些诧异,毕竟执扇此名委实太过普通,天界精通炼丹之术的上仙上神可不在少数,并且,其炼丹房里都有一两位执扇仙子,若人人都唤作执扇的话,岂非是一呼百应。 严格来讲,执扇此名并非是帝君所赐,年幼时,璠云宫所有人都唤她“丫头”,但丫头二字委实太过小家子气,执扇稍大些的时候便纠正他们,言自己不是丫头,自己是执扇仙子,久而久之,他们便将她唤作执扇了。也正是因此,执扇总是埋怨师父不疼她,但其实,帝君待她还是极好的。 神仙并非是不需要进食,只是大部分时间会为了潜修,只食些碧羹仙露之类有助于增修益寿的食物,帝君更是三五百年都不进一粒米,因而从前的璠云宫里是没有掌勺师傅的,但自从执扇年幼时跑到食神的‘天食殿’偷了嘴以后,帝君便亲自开口问食神要来了一位掌勺师傅,其目的仅是为了给执扇解馋而已。 想着,就见黄樱已经去厨屋里忙活上了,执扇百无聊赖行至窗棂前,抬眸望向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思绪又飘回到了冥夜辰身上。 关于冥夜辰,执扇听过最多的应该就是那句:“上琼楼台皆仙色,怎耐冥夜辰偏登极乐,堕神入了魔!” 可就是这样一位诸天仙神眼中自寻死路的魔,最后却变成了令他们闻风丧胆的冥神。 据传,冥夜辰曾在天界来去自如,兴风作浪了八万年有余,却偏偏没有一位神仙能准确描述出他的长相,甚至都不知他是男是女,也不知他从何而来,又因何而来。只知冥夜辰每一次出现,都会伴随着一阵黯然魂销的悲戚魔音,听得人悲不自胜,哀哀欲绝! 诡异的是,那些有幸见过冥夜辰的神,事后却并不知冥夜辰对自己做过什么,却又能断定自己的的确确见到了冥夜辰。 起初,天帝与诸天仙神为了抓住冥夜辰,商议决定出一听到音律就自封听力的办法,为此,九重天还一度出现了八音遏密的情况。 此法倒也奏效,一经使用,冥夜辰便彻底失了音讯,天界也总算太平了五百年。 然,五百年后,冥夜辰又变本加厉卷土重来了,诸天仙神自封听力依旧无济于事,魔音穿脑总能扰得神心惶惶。 五万八千年前,冥夜辰突然魔性大发,先是出手杀了先火神‘焰皇’与其长子‘太原神君’,后又隔个三五百年就烧一位上神的宫殿。天帝最终忍无可忍,对其下达了‘诛杀令’,奈何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别说是杀他了,就是防他也难。冥夜辰也因此被传得神乎其神,那曲黯然销魂的悲戚魔音也被诸天仙神“亲切的”称之为魂殇。 魂殇现,冥神出! 冥夜辰可是让诸天仙神皆闻风丧胆的大人物,执扇之所以一开始没往他身上想,是因为冥夜辰早在三千年前便已消失了,准确来讲,他是在博渊出生那日消失的。 据传,博渊出生那日,是诸天仙神最后一次听到魂殇之音。 当日,悲戚魔音贯彻九霄,威慑之势席卷万里,震得诸天仙神头疼欲裂,望风披靡。然,就在博渊呱呱坠地时,天界首次出现了七彩霞云光万丈,鸾凤齐鸣九长声的祥瑞之兆。自那以后,魂殇之音便不攻自破了,冥夜辰从此再无音讯。 也正是因此,诸天仙神皆认为是这位刚出生的太子殿下神威浩荡,震慑住了祸乱天界八万多年的冥夜辰,从此,博渊便成了诸天仙神眼中的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就意味着肩负重任,是以,博渊五百岁便被天帝丢入了‘蜒龙雪山’,任其在冰天雪地里自力更生了五百年。一千岁时又被送到了封禁妖魔鬼怪的‘莽荒鬼域’,此地关押的所有妖魔都是穷凶恶极之徒,不死不休的杀戮持续了八百年之久,最终,博渊凭一己之力屠了整个莽荒鬼域,为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两千岁时,博渊便登上了‘封神台’,历经三十三道天雷,九十九道地火淬炼成了一位合格的上神。 五百年前,有可靠消息称冥夜辰曾在苍擎峰一带大量招兵买马,意图攻打天界。像一些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专走歪门邪道的凡尘恶修都在其招收范围内。 诸天仙神怎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加上冥夜辰曾让他们受了八万多年的窝囊气一事,新仇旧恨加起来,必须一次性算个清。于是,天界率先向冥夜辰下了战书,苍擎峰应战后,天界领兵讨伐的重任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九殿下身上,博渊也欣然接下了这个重任。 天界出战那日,十万天兵天将身披战甲,浩浩荡荡的聚集在云层之上,黑压压的人群将阳光都遮去了一大半,致使整个苍擎峰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 斗志昂扬的天兵,蓄势待发的弓弩,一切充分准备就绪,只待九殿下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俯冲而下,直捣冥夜辰老巢。 然,众神足足等了十二个时辰都没见到那位德高望重的太子殿下,天帝不得已更换了主帅。可天兵们满腔热血早已被失望透顶浇了个透心凉,天界太子都临阵脱逃了,他们自也没有自寻死路的必要。 那一战委实有些可笑,天界太子失了踪迹,传闻中招兵买马的冥夜辰也根本没有现身,真正引领苍擎峰出战的,竟是一位名唤‘独孤皓月’的无名小辈。 但其实,一直在苍擎峰招兵买马的人都是独孤皓月,冥夜辰不过是他扩张势力的幌子而已,接下天界战书的自然也是他。奈何天兵们早已军心溃散,因此当双方正式交锋时,许多天兵连打都没打就丢盔弃甲,弃械投降了。虽然双方最后打了个不分伯仲,但天界还是因此成为了三界笑柄。 更离谱的是,众仙神寻了博渊三日,最后竟是在凡尘一家青楼里找到的他。当时,博渊那醉意微醺,左拥右抱的模样,差点儿没将一众仙神给气到喷血。 天帝雷霆震怒,扬言要先将博渊剥皮抽筋,再剔掉仙骨除去仙籍,并罚他永世不得再登仙京。最后还是天后哭着求着以自己的性命相挟,加上诸天仙神以九殿下年纪尚轻不懂事为由替博渊开罪,天帝这才从轻发落,罚博渊鞭刑一百后,再关两百年禁闭。 此刑看似轻了,实则还不如剔仙骨除仙籍来得轻松。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7章 迷云重重难解清 此刑看似轻了,实则还不如剔仙骨除仙籍来得轻松。天界的刑鞭名为‘神骨鞭’,用的便是那些触犯天规之神被剔下的仙骨锻造,因其沾染了上神的血魄,神骨鞭的威力远高于普通鞭子百倍不止。据说那一鞭抽下去,受刑之神必会皮开肉绽,三鞭下去伤口便会深可见骨。若是神力不济者,三十鞭之内便会神形俱焚,这要是一百鞭抽下去,恐当场便魂飞魄散了。 天后还待再求情,可天帝却毅然决然的言没得商量,所以最后的最后,博渊还是受了刑。 那一百神骨鞭的重刑,没人知道博渊是怎么熬过来的,但自那以后,博渊就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他不再是昔日那个积极向上的天选之子,而是一个四处拈花惹草,拉帮结派,打压上神的天庭恶霸。 此事也曾在天界传得沸沸扬扬,有传言说九殿下是被冥夜辰暗中操控,失了心智才导致性情大变。也有传言讲的是天帝对儿子太过严苛,致使九殿下心生怨恨,所以结党营私,预谋推翻父亲的统治。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执扇就不得而知了,但不管怎么说,博渊现在已经受到了惩罚,以前那些恩怨情仇,是非曲直,都不该算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儿身上。 想着,执扇又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如若五百年前博渊性情大变的原因,真是被冥夜辰控制的话,那他一定是在发现博渊不受控制后,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自己。冥夜辰今日会出手相助,许是怕黄樱误伤了博渊,如此想来,博渊的身份恐早已暴露了。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执扇大步行至木桌旁,猛一拍桌面,吓得桌上昏昏欲睡的小鸱鸮浑身一激灵,忙为自己辩解:“你不让我说话,也没说不让我睡觉呀。” “都大祸临头了,你还想着睡觉?现在你就告诉我,黄樱说的那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怎么?你之前不是挺相信她的吗?我还以为你胸小也无脑呢,现在看来,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这会儿执扇可算是明白了,合着秃鹰刚才指着自己是想骂自己蠢,但它不敢说,便只能将矛头指向黄樱了。 执扇一把揪住它耳羽,恶狠狠道:“少给我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姑奶奶问什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答什么。” “疼疼疼!”若离不停的用翅膀抨击头顶上的魔爪,然而并没什么作用,无奈妥协,“行行行!黄樱说的都是真的,真的,行了吧?” “那就麻烦了!”执扇松开它,神色黯然的喃喃自语。 “你也不想想,咱家殿下是什么身份,能看上一只臭黄鼬吗?而且还是一只千人骑……”若离摆摆手,“罢了!不提了,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霞光殿是什么地方,若是没经过殿下的允许,那只黄鼬精能活着出去?” “那照你这么说,博渊那夜是在装醉,为的是故意放黄樱离开?可他为何这么做,凭他的权利与地位,想救谁不都是一句话的事,用得着当众撕黄樱衣物,让她难堪吗?” 执扇一脸的不可置信,准确来说,是完全不信,这世间伪善之人不在少数,难不成还有假恶的?再则说了,博渊若真想帮助黄樱,就该让她将燎原神君所犯下的罪行当众揭穿,而不是当众羞辱她。 “小丫头,有些事,不是你这个年纪能弄明白的。你只要记住,看人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这儿,用自己的心去观察。”它捂着自己的心口处,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呸!比我还能瞎掰。算了,反正这事儿也没那么重要。”执扇不再与它逞口舌之能,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告诉我,五百年前,你家殿下与冥夜辰那场战役,他为何要临阵脱逃?” “我不知。”若离摊开双翅,一副很无奈的模样,见执扇不信,又连忙解释道,“此事我是真不知情,当年凌霄宝殿上,天帝也这么问过殿下,但殿下什么也没说,最后天帝都要问责了,殿下还是不愿多说。我就一个小小的神侍,哪有资格过问殿下这些事?” “那你家殿下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异常?没有啊,该吃吃,该喝喝,不挺好的嘛。”若离一本正经的应,随后又半掩着嘴,神神秘秘的加了一句,“贪酒好色可不算啊,那是男儿本性。” 恰是这时,黄樱与她的大女儿抬着饭菜进了屋,二人身后还跟了三个嬉闹着的小屁孩。 果真如执扇所料,那几个小孩子见到她也不害怕了,甚至在见到若离时,全都争先恐后的去抱它,还不时便在它的小脑袋上吧唧上两口。 这热情洋溢的呀,把若离都给整懵了,心想不对呀,怎么一个个还流上哈喇子了呢? 瞧这情形,几个小屁孩应是错把秃鹰当野鸡了,惹得执扇坏笑一脸。 直到黄樱出言勒令几个孩子将若离放下,几个小屁孩才不情不愿的将若离给丟……丢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若离心中咆哮,起身却见大家伙儿都围在桌边准备开饭,它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黄樱笑着冲它招手:“若若,过来吃饭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若离暗戳戳骂了一声。 可骂归骂吧,饭还是要吃的!这不,它又飞到黄樱特地为它备好的小碗旁边,小鸡啄米似的吃上了。 饭桌上,执扇与黄樱不时便寒暄两句,讲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琐事,画面也一度十分和谐。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私下里二人各怀鬼胎,谁也不知对方在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 少顷,贺郢竟真的醒了过来,他撑着床沿缓缓起身,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轻唤:“阿樱?” 募地,黄樱夹菜的动作停顿在了半空中,扭头看向贺郢的表情也很复杂,有喜悦,但更多的是惊讶。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随意编造出的谎言,竟真的让贺郢清醒了过来。 执扇笑着推了推她胳膊,黄樱这才放下碗筷,快步跑至贺郢身旁,悲悲切切诉起了相思苦:“郢郎,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怎么会?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贺郢笑着张开双臂,黄樱便就势扑进他怀里,接着便是热泪盈眶,深情相拥的画面了。 几个孩童依旧吃得正欢,似乎其父的死活根本勾不起他们的兴致,若离便对着较大的小男孩啧了下舌,问道:“喂!小屁孩,你爹醒了,你怎么不过去看看。” 小屁孩大口大口扒拉着碗中饭菜,头也没抬,含糊不清的应道:“有什么好看的,阿爹每个月都会睡上几天,要阿娘给他渡好多好多灵力才能醒过来。” “哦?你还知道渡灵力呀?”若离两眼放着光,不怀好意道,“那你说说看,灵力是怎么渡的?” 执扇也来了兴致,黄樱只言她的血可以救贺郢,却没告诉她贺郢为何会气息全无,之前还以为他是怒火攻心活活让自己给气死的,此时才知,贺郢每个月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害她白白自责了一下午。 小屁孩还待再言,却被其大姐一个鸡腿堵了回去。小姑娘像个小大人一样,瞪着眼训斥:“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今晚这些碗筷就让你来洗。” 小屁孩伸手取下嘴里的鸡腿,对着大姐调皮的吐了下舌,随后便开始大口大口啃食着鸡腿,不再吱声了。 想不到一桌碗筷竟起到了噤声的作用,执扇暗暗感叹:“果然啊,还是小孩子好骗!”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黄樱已经将执扇出手搭救贺郢一事原原本本告知了他,随后,他二人便相互搀扶着来到了执扇身侧,口中不停说着感谢的话,弄得执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饭后,黄樱更是亲自将执扇带到了另一间房,还贴心的为她铺好了被褥,回眸却发现,执扇正好奇地打量着屋内陈设,于是便笑着解释道:“自樱花村被毁后,我便再也没踏出过樱花村半步,家里的吃穿用度均是自给自足,你现在看到的桌椅床柜都是郢郎亲手做的。” 执扇伸手摸了摸妆台,黄樱又引以为傲的继续炫耀:“郢郎他什么都会,琴棋书画,木艺陶艺,就连浣衣做饭和带孩子都不在话下。” 执扇微微诧异,心想贺郢一个羸弱到需要每个月渡灵力才能过活的人,怎还有闲工夫整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最让她不能理解的还是冥夜辰,他一个连诸天仙神都望而生畏的大魔头,怎会突然善心大发跑去救人?即便冥夜辰并非传闻中那般十恶不赦,又怎会凑巧只救下了黄樱与贺郢夫妇俩?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其它隐情? 疑惑归疑惑,执扇可没打算深究这些戳人伤疤的问题,更何况,问了也未必会得到真实的答案,索性一笑置之。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8章 一雪前耻梦幻灭 谈及贺郢,黄樱又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说他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说村里很多花草树木都是她和贺郢亲手种下的。 这不,绝世好男人贺郢又端了碗羹汤进了门,他一袭黛绿色长衫随风起舞,浓眉细眼的虽也算不上英俊,却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 “执扇姑娘。”贺郢笑着对执扇颔首行了一礼,执扇也笑着回礼应了声,“贺公子。” 打过招呼后,贺郢便将手中羹汤搁置在了桌上,随后又从木柜里取出一套孩童的衣物递到了执扇面前:“夜里寒凉,我看小公子衣着单薄,可别着凉了才是。这霜花袄旧是旧了些,御寒倒也不错,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待会儿可以给小公子换上。” 执扇接过衣物道了声谢,黄樱便凑近她身侧,手指羹汤耳语道:“我见你许久都没给小家伙喂过吃的了,我想,你肯定有你的难言之隐,所以特地让郢郎为小家伙熬了碗花蜜羹。” 执扇原想着这样也好,省得再去大黄那儿讨乳汁,不过当她见到黄樱有意无意的盯着自己胸前看时,瞬间联想到了黄樱的言外之意,红着脸垂下头,未作回应。 黄樱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她的肩,接着便与贺郢相互依偎着离开了。 执扇脸红可不是因为羞涩,纯粹就是听不得别人拿她缺陷说事给气的,是以他二人一离开,执扇便负气将衣物扔在了床上,还掀开自己衣襟往里瞧了一眼,不满嘟嚷:“黄樱也真是穷乡僻壤待久了,连目光都变得短浅了,什么难言之隐?姑奶奶这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该有的不都有嘛。” 若离直接无视了她的言行举止,岔开话题道:“喂?你不觉得黄樱很不对劲吗?” “哪儿不对劲了?”执扇本就不爽,便觉得若离此时提及黄樱定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 “具体那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总之这碗花蜜羹你不能给殿下喝,我看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话倒把执扇给逗笑了,也不郁闷了,手里搅拌着花蜜羹的同时还不忘回呛它一句:“她是黄鼠狼没错啊,你是那只鸡吗?” “我……我看你跟她就是一丘之貉,这会儿还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喂?你怎么吃了?”若离气急败坏的埋怨道,抬头却发现执扇竟舀起一勺花蜜羹送进了自己口中,那一脸享受的神情,真真是好不欠揍。 “观之色泽晶莹米粒软糯,闻之清香四溢甘甜可口,食之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贺郢的手艺还真是一绝,跟璠云宫的掌勺师傅都有得一拼。”说罢,执扇又舀起一勺放入口中,依旧是那副十分享受的神情。 可当她再次伸手去舀时,若离却用自己的翅膀抱住了小碗,那架势,活像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逗得执扇忍俊不禁:“怎么?这会儿不怕汤里有毒了?” 若离被戳中了小心思,面上却是镇定自若狡辩道:“我何时说过汤里有毒了,不过是怕你没轻没重烫着殿下而已。” “嘁!”执扇一把将它推开,舀了勺羹汤递近小婴儿嘴边,笑道,“想吃吗?想吃的话就给为娘的乐一个,不然我可就全吃了哦。” 这可把博渊气得呀,小拳拳攥的紧紧,眼一瞪,恶狠狠地就要出言骂她,但碍于自己一开口声音就会变成泣音,无奈阖眼不作理会。 不想吃是不可能的,从中午喝了狗奶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三个多时辰了,就博渊现在这副小身板,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若是要九殿下卖笑加认个‘娘’才有得吃的话,那还不如直接饿死他算了。 “嘿!小脾气还挺倔。”执扇说罢,又将花蜜羹喂到了自己口中,细细品尝的同时又开始憋坏水了,“秃鹰,你家殿下根本就不爱吃这个,去,你去弄碗狗奶进来,他比较喜欢喝那个。” 闻言,博渊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闹腾,不得已睁眼冲执扇来了个不情不愿的假笑。 奈何笑不逢时不如无! 执扇一拍木桌,兴奋道:“一听狗奶就笑眯眯的,我就说吧,小东西就好这口。秃鹰,还愣着干嘛?快去呀!” “不好吧?怎么能给殿下喝那种东西?”若离摇着头,极不愿意。 “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你去就去,不然我就放你的血来喂他。” 若离唯唯诺诺的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但当它见到执扇有意无意地拿出玉钗在手中把玩时,又忙不迭滚下桌,嘀咕道:“你别急,我这就去,很快回来。” “此仇不报非君子,丑女人,你给我等着!”博渊终究没忍住怒骂出了声,可就这一声它依旧毫无例外的变成了泣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在当君子之前,他还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当个孩子呢。 眼见小婴儿瘪着嘴又要哭,执扇情急之下舀了勺花蜜羹堵住了他的嘴。 当香甜软糯的食物滑入口中时,博渊一愣,随即想到这只小勺子曾被‘丑女人’放入了自己口中,心里立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算不算……亲到她了? 其实这位外人眼中荒淫无度的九殿下,还从未真正与谁有过肌肤之亲,执扇是第一个窥过他身子的人。她不仅窥过还摸过,摸也就罢了,还总想着要了他的小命。 如这般可恨的‘丑女人’,博渊是真恨不能亲手宰了她一雪前耻,然而此刻,他却突然发现丑女人其实一点也不丑,她一双晶亮的杏仁瞳眨呀眨,不语不怒的样子是娇俏又可爱。尤其是在见到执扇笑努着下颌啧舌时,博渊逐渐意识到,丑女人的举动竟是在逗自己笑,瞬间又觉得丑女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可恶,不由得勾唇笑了一下。 “小东西笑起来还蛮可爱的嘛。”话罢,执扇又继续舀起花蜜羹喂给博渊吃,还不时的啧舌逗逗他。 博渊也在她的逗弄下,笑盈盈地张嘴吃着她递过来的食物。 这副‘母慈子笑’的画面果真是温馨又和谐,与之相比,门外那一副鹰飞狗跳的画面就显得十分滑稽了。 若离刚飞到大黄身边,就被五只小奶狗追着撵着好一通狂吠。 堂堂一个天界神侍,竟沦落到被几只下界小奶狗撵到大声呼救,那画面……委实有些惨不忍睹!好不容易飞回执扇身边,那五只小奶狗还不依不饶的围在桌下吠个不停。 “你好歹也是个神侍,能不能长点儿出息呀?”执扇没好气地赏了它一记白眼,低头又恶狠狠地斥了一声,“出去!” 那五只小奶狗便夹着尾巴,灰溜溜的滚出去了。原来,欺善怕恶并非是人的特性,连狗也不例外。 若离喘着粗气,本想言殿下的晚饭没着落了,却发现那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喂的正欢,一个吃的正香,好不融洽的样子,索性睡趴在桌上,不再吱声了。 因害怕冥夜辰今夜会对博渊出手,执扇喂饱小婴儿后,又在他耳朵里塞了两个棉团,此举乃是为了防止冥夜辰的魂殇之音。至于若离,想来冥夜辰还没无聊到对一只秃鹰下手,执扇也就懒得管它了。而她自己没塞,一则是因为好奇魂殇之音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摄人心魄,再则,塞了也不一定管用。 关好门窗,执扇便将小婴儿轻放在了床榻上,见他一双浓墨色的大眼睛正不安分的左顾右盼,便以为他定是对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惶恐不安,于是便笑着勾了勾他的小鼻子,安抚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博渊也不确定自己此刻是惊大于喜,还是喜大于惊,只是觉得这样温暖的话不应该从一个心肠歹毒的‘丑女人’口中说出来,况且他堂堂七尺男儿,怎需一个女人来保护? 执扇躺在他旁边,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随后又摸了摸袖中的玉钗,最后是紧攥着那颗浸了血的仙丹才缓缓阖了眼。这两样东西可是她的保命灵符,今夜她定会一直保持警惕,绝不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里的宁静被一阵突来的悲戚音律打破。执扇心里“咯噔”了一下,本能地反应就是撑着床沿起身一探究竟,可眼皮却沉重好似灌了铅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执扇不断摇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奈何困意却犹如洪水猛兽般不间断地席卷而来,几经挣扎未果后,执扇终是浑浑噩噩入了眠。 梦里依旧是那座熟悉的山峦上,耳畔又响起了如泣如诉的箫声,抬眸便见到了那个白衣翩跹的单薄背影,但这一次,白衣男子竟缓缓转身面向了她。 执扇好奇地去看他相貌,却发现那人竟是昨夜搭救过博渊的沐晨,此刻的他面带笑意,可那抹笑却让人感觉到了莫名的忧伤。 沐晨欠身蹲在一株半枯黄的野草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遍遍轻抚着野草,就好似抚摸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 也不知为何,执扇隐约觉得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轻轻的,一遍又一遍。更奇怪的是,她丝毫没有被轻薄的羞恼之感,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地很是难受。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19章 赤诚相见误会生 思忖间,忽感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自己额头上,随之而来的是一滴冰凉的水珠。执扇愕然抬眸,却发现,那水珠竟是沐晨亲吻野草时,眼角滑落的一滴泪,只见他缓缓起身,苦涩一笑:“小萱儿,哥哥走了以后,你记得要乖乖长大哦!”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执扇没来由得想要扑入他的怀抱,哀求他留下来陪着自己,可张口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连挪动步子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乃至此时,执扇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株半枯黄的野草,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孤冷的背影渐行渐远,看着他从万丈高崖跌了下去。 “你到底是谁?” 脑子里一片混乱,任凭执扇怎么努力,始终不记得小萱儿和哥哥究竟是谁,但却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沐晨的悲伤与苦痛。心里忽地一阵抽痛,疼得她鼻头发酸浑身瑟栗,可眼泪那种不值钱的东西,依旧不会因她一时的难受而光顾于她。 耳畔忽响起了雷鸣般的战鼓声,执扇朦胧的意识逐渐被拉回,属于自己的记忆也缓缓涌入了脑海中。她记得自己是青吾帝君又爱又恨的顽劣小徒,因为误将博渊扇下凡尘,她被迫担起了抚养博渊的重任。而此刻,她应当还躺在黄樱家的床榻上,是一阵如泣如诉的箫声将她拉入了梦境里。是以,此处根本就没有沐晨,没有哥哥,更没有小萱儿,唯一可能有的,只有神出鬼没的冥夜辰。 意识到这一点后,执扇猛地清醒了过来,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男性无比健硕的胸膛,梦里那奇怪的战鼓声好像就是从对方胸腔里发出来的。 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执扇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竟是一个棱角分明的俊逸少年,只见他冷峻的剑眉不自然地蹙起,如墨星瞳中尽显窘迫与不安,薄唇张合着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出声。 “这,这不是放大版的小博渊吗?我一定还在做梦,要不就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想到此,执扇又重新闭了眼,可再次睁眼时,见到的依旧是少年版博渊。 事实上,连博渊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恢复的神身,只记得‘丑女人’说了句要保护他后,他就昏昏沉沉入了眠。 再醒来时,博渊已经变成了成人,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怀里紧紧依偎着一女子,仔细瞧来,才知那女子就是将自己扇下凡尘,逢难时把自己丢去挡灾,生气时用石头砸自己,今日还强行给自己灌过狗乳的丑女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博渊是真恨不得扇她两个大耳刮子一雪前耻,但碍于打女人和趁人之危并非君子所为,便想将她唤醒算了。然,当他见到执扇恬静的睡颜后,心里所有的念头,顿时抛诸到了九霄云外。 睡梦中的她呼吸浅浅,笑容也浅浅,博渊不禁看得有些痴愣,心想“这世间怎会有她这般的奇女子?娴静时犹如春风拂柳,闹腾时堪比鸟雀齐飞,浅笑时使人心神荡漾,恼怒时令人心惊胆寒。如她这般喜怒无常的女子,竟也会大言不惭说要保护我,本殿下看起来,是那种需要女子保护的人吗?” 想着想着,博渊竟没来由得笑了。还没来得及将她研究透彻,执扇脸上的笑意却消失了,她蹙着眉,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博渊立时想到了溜之大吉,可还未起身,执扇又突然往他怀里蹭了蹭,尝试着将她推开,她却顺竿子往上爬,直接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这还了得!孤男寡女同床共枕,对方还主动投怀送抱,这不是要了九殿下的命嘛? “是你主动投怀送抱,不关我的事,我可没占你便宜。”越是这般想,博渊就越是紧张,一颗心扑通扑通七上八下的,呼吸紧促到好似徒步狂奔了几千里。而好巧不巧的是,执扇却在这时突然醒了过来,还一脸迷惑的盯着他看,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语对视片刻后,执扇猛地惊觉自己的手还搭在博渊腰上,最关键的是,博渊竟是赤裸着身子躺在自己身边的。 “混蛋!”想起博渊当众凌辱黄樱一事,执扇便恨得咬牙切齿,然后便不管不顾将仙丹往他嘴里塞,不想一招失利,手还被博渊给扼制住了。执扇不死心的抬起另一只手想扇他一耳光,只可惜攻击不成,又再次被博渊擒住了手腕。 “混蛋,我灭了你。”双手被擒,执扇依旧气势不减的骂咧着缩了缩腿脚,垫膝往博渊垮下招呼了过去。 亏得博渊反应快,忙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膝盖死死压住了她大腿,而执扇被逼得急了,则张嘴死死咬住了他胳膊。 博渊吃痛“嘶”了一声,但也没生气,只坏坏笑了笑:“你刚不还说要保护本殿下的嘛,怎的这么快就变卦了?” “我护你祖宗!”执扇愤愤骂道,她要护的是那个软萌可爱的小婴儿,才不是眼前这个色欲熏心的大混蛋。但骂完以后,执扇才知自己失策了,博渊一手将她的双手压至头顶上方,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她的嘴,脸上全是诡计得逞的坏笑。 执扇怒不可遏的挣扎着,奈何她这副小身子骨在孔武有力的九殿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此举不仅毫无作用,还会适得其反,勾起男人最邪恶的欲望。 饶是如此,她也想用眼刀将博渊凌迟处死,再不济,等她挣脱束缚后,也要亲自操刀帮博渊净个身。 博渊凑近她耳畔,先是轻轻吹了一口气,而后便是明目张胆的调戏:“丑女人,是你主动投怀送抱在前,那就休怪本殿下受之不恭了。” 剑眉向上挑了挑,博渊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期待从她的眼中看到惶恐不安,更期待她能向自己认错求饶。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丑女人’突然就放弃了挣扎,还极其配合的笑着点了点头,甚至眨巴眨巴眼表示自己乐意之至。 突来的转变杀得博渊措手不及,他盯着执扇吹弹可破的小脸儿,一颗心再次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博渊试着移开目光,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丑女人’的衣襟半敞开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再一想此刻他俩男上女下的尴尬处境,博渊刷一下就红了面颊,忙侧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正巧瞥见门外有人影在晃动。 “嘘!门外有人,我去看看!”博渊正愁没借口抽身,此举正好可以堂而皇之的溜之大吉,可刚挪开腿,执扇就瞅准时机朝他垮下踹了过来。 他引以为傲的‘阳刚之躯’若是让她给踢中了,那还了得!博渊忙不迭翻身滚下了床,可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被那反应迅捷的丑女人一脚踹在了小腹上,若非躲闪得当,估计九殿下以后就要断子绝孙了。 执扇恶狠狠踢出第二脚时,却被博渊一把抓住了脚踝,她一口一个“滚蛋”骂着,手中玉钗也朝博渊心口处扎了过去。 “好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博渊面色一凉,运掌如风,转瞬间便并起两指夹住了离自己胸口咫尺之距的玉钗。 也就是在这垂眸的一瞬,博渊方才发现自己进乎全裸,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衣系在腰间,幸好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不然他又是赤条条的暴露在丑女人面前了。 就自己现在这副德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很猥琐,也难怪执扇会对自己出手。博渊自觉颜面有失,忙松开她脚踝,起身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想对你怎么样。” 虽是这般言,但玉钗博渊可是夹得死紧,半点儿未敢放松,毕竟眼前这女人一旦生起气来,什么事她都敢做,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执扇哪会轻易信他,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博渊的对手,只好强压下自己体内乱窜的邪火,以手捂眼,故作羞涩道:“我,我可以信你,但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好害怕。” 博渊岂会看不出她心里的小九九,不过衣服还是要穿的,忙打了个响指为自己换了身干净衣物。 那一身银白色水草纹素衣,衬得博渊高欣倜傥,纤尘不染。但执扇可无暇顾及这些,只知道自己夺不回玉钗,便只有受制于人的份儿。 奈何博渊压根儿就不中计,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等着被他欺凌,倒不如弃了玉钗逃之夭夭算了。 刚萌生了退意,便发现桌上那只小鸱鸮正贼眉鼠眼的盯着自己与博渊看。执扇灵机一动,冲若离嚷嚷:“看什么看,没见过九殿下光屁股的样子呀?” 这话把九殿下给糗的呀,红着脸掩嘴干咳了好一阵。 眼见目的已达到,执扇忙一把夺回潜风,捎带着又在博渊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进而开门溜之大吉了。 “丑女人,你给我等着!”博渊怒指执扇一溜烟离去的背影,满脸痛苦的跳着脚,却见若离正捂着嘴,强憋笑意,忙立定身子,假装若无其事的整理衣襟道,“你都看到什么了?” 若离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才勉勉强强能瞎掰了:“回禀殿下,属下什么也没看到。殿下英明神武,那野丫头就是欠收拾,下一次您就该……” “住口!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给本殿下忘干净,否则!”博渊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若离便一哽脖颈,不再出声了。 静下来后,博渊忽又想到,执扇本事不大,胆子却是大得出奇,就她那任性妄为的性子,定是追那偷窥之人去了。 也不知对方是何身份,能力如何?那丫头贸然行动,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这些,博渊委实有些不大放心,便也急匆匆跟出了门。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0章 初见冥神心存疑 “殿下,您先助我恢复仙身呀,殿下?”若离扯着嗓子飞出门时,九殿下早已没了踪影。 执扇追了好一段路,终是见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原不想打草惊蛇,那人却募地回首,四下张望了一番,吓得她赶紧藏到灌木丛后,偷眼打量,才知那人竟是黄樱。 想起自己曾听到过的悲戚音律,执扇便觉得,黄樱此行定是要去见冥夜辰,于是便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殊不知,黄樱回头的举动,正是为了让她看清自己的长相,从而引诱她去见冥神。 燎原神君生辰那日,黄樱是真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博渊身上,可博渊不帮她也就罢了,还当众扒了她的衣羞辱她,那种信仰被摧毁的绝望与憎恶,让她一眼便将博渊的容貌刻进了脑海里。 每当午夜梦回时,那张淫笑着的丑恶嘴脸总会浮现在她眼前,以至于她对博渊的恨,远远超出了对燎原神君的仇恨,杀了他二人也成了黄樱毕生的夙愿。 初见执扇怀中的小婴儿时,黄樱便感觉他与博渊长得极其相似,待看清小婴儿左耳耳垂上那颗肉痣时,黄樱便越发起了疑心,这才向执扇提出自己要抱抱小婴儿的想法。而执扇躲闪的目光以及话里话外明显的拒绝之意,更是加深了黄樱的怀疑,于是,她又刻意询问起小鸱鸮的名字来。当执扇支支吾吾说出小鸱鸮名叫‘若若’时,黄樱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九殿下的神侍若离。 若离真身是鸱鸮一事在天界并非是秘密,黄樱曾在天界待了两百余年,自然也知晓此事。不仅如此,她还知道神侍的职责便是无时无刻守在神主身边听候差遣,护其安危。除非身殒,否则,他们绝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神主。 一位从天界下凡的执扇仙子带着一个神似九殿下的小婴儿,身边还跟着一只小鸱鸮,黄樱没理由不怀疑那小婴儿就是博渊。 抱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仇恨心理,黄樱也曾想过在那碗花蜜羹里下毒,但碍于对方身边有一个常与药草打交道的执扇仙子在,黄樱终究没敢贸然行动。再则,执扇是冥神护着的人,黄樱也不好轻易得罪,索性退而求其次,先取得了执扇的信任。 适才听到魂殇之音召唤,黄樱便着急忙慌出了门,可途径执扇门前时,却无意中听见执扇气急败坏的骂了声“混蛋”,紧接着,屋内便传出了床板“咯吱”作响的声音。 透过房门上的窗棂纸,黄樱隐约看见床上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纠缠在一起,她知其中一人是执扇,而另一人,黄樱能想到的便只有冥夜辰了。 原来,冥神与执扇是这种关系!难怪他会将执扇带来此处,这冥神,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孤冷嘛,竟也是个性情中人! 正浮想联翩时,远处竟晃悠悠飘来一团蓝幽幽的鬼火,飘至黄樱面前时,那鬼火又莜地化成了一个‘冥’字。 此乃冥神召见所传出的‘鬼火令’,这便足以证明,屋内之人并非是冥神。可除了冥神,还有谁会出现在这樱花村呢? 疑惑间,突听屋内那人竟以“本殿下”自称,黄樱不由得想到了执扇身边那个与博渊极为相似的小婴儿,甚至怀疑,是博渊故意变成小婴儿接近了执扇。 是以,黄樱才会刻意弄出动静,等着屋内二人发现她,意图将博渊引诱到冥神面前,借冥神之手铲除他。不成想最后跟着她的那个人竟然是执扇,不过也不打紧,正好她也想知道执扇见到冥神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一念至此,黄樱已举步踏进了密林深处,黑压压的树木将她重重包围,四周一片死寂,沉闷而又诡谲。 再往前走,视野突然一片开阔,无数团鬼火盘踞于半空之中,或蓝或绿的幽森光线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悲戚戚地鬼嚎声听得人胆丧心惊! 这时,半空中赫然降下一个魔焰绕身的黑袍男子,其面容被一副银狼面具遮掩了一大半,仅露出一双深不可测的朗目以及鼻梁以下的部分,虽未有只言片语,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此人正是曾纵横三界八万余年,让诛天仙神闻风丧胆的冥神,冥夜辰是也! 丰神之姿,不可亵渎!黄樱立马俯首跪地,恭敬道:“黄樱拜见冥神。” “神?”冥夜辰嗤笑一声,不屑道,“你可知,本尊生平最厌恶听到这个字。” 他的声音沧桑沙哑,雌雄难辨,定是想通过变音来掩藏自己的身份。此举着实让躲在大树后窥听的执扇十分不耻,她倒是真没想到,冥夜辰在自己属下面前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如此畏首畏尾的宵小之辈,也配让天上那群老神仙忌惮三分?真不知是该夸他们谨小慎微的好,还是笑他们一无是处的好? 正暗戳戳想着呢,忽听黄樱应了声:“是,冥尊,黄樱知错!” “你当真知错?”冥夜辰徒然加重了语气。 黄樱心惊胆战,忙将头深深埋下,惴惴不安的重复了一遍:“是,黄樱知错!” 然,此言一出,她整个人立马足尖离地,竟是被一只形如枯槁的鬼手狠狠掐住了颈脖,也不知冥夜辰是如何出的手,只见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 黄樱本能地拍打着鬼手,双脚凌空乱踢,试图以此脱离桎梏。奈何她越是挣扎,脖颈上的鬼手便越掐越紧,想求饶,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张大嘴拼了命的吸气。 执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心里盘算着自己该不该出手搭救黄樱,若是出手,自己又有几分胜算? 然,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冥夜辰已将黄樱狠狠扔了出去。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黄樱便砸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上,摔至地面时,已是口吐鲜血,难以起身了。 良久良久,黄樱才艰难地撑起身子爬跪在了冥夜辰脚下,求饶道:“冥尊息怒!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执扇姑娘出手的,但我可以保证,我从来就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我只是想……想利用她见您一面而已。” 冥夜辰一脚踹至她肩头,漠然回道:“你应该庆幸,自己并未伤到她,否则,你万死也难消本尊心头之恨!” 黄樱毕恭毕敬的点头应是,执扇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她竟不知黄樱一直在利用自己,更不知何人在冥夜辰心中的份量竟如此之重。但她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冥夜辰,这个在她出生前就已经消失了的人,与她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关系,怎可能为了她大动肝火? 执扇想了想,忽又觉得冥夜辰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博渊,毕竟五百年前天界与苍擎峰那一场大战,冥夜辰与博渊都没有出现,也不知是不是他二人私下里商量好的? 那有没有可能,他二人之间,本就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 想到此,执扇竟也没忍住嗤笑出了声,意识到自己笑得很不合时宜时,冥夜辰冷冽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恰是此时,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 四周的参天大树皆光速退离视线,执扇被那人挟持着,直到落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想办法脱身,却不料那人竟一把将她推开了,导致她毫无防备直接扑到了地上。 “谁啊?” 起身,执扇怒而回眸,却见环胸而立的博渊正一脸戏谑地盯着自己看。再一看四周黑压压的密林,执扇别提多郁闷了,心想“完了完了,前有恶贯满盈冥夜辰,后有荒淫无道狗殿下,这俩混蛋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不放,该怎样才能脱身呢?” 她心里着急,面上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呵呵赔着笑:“原来是九殿下呀,刚才是您救了我吗?我就说嘛,您这样的身份就该宽宏大量,大仁大义,大智大勇,大…大……大恩不言谢,再见!”再也不见了才好! 执扇刚想跑路,却被博渊一把按住肩头,情急之下,反手便将玉钗往博渊颈脖处刺,奈何攻击失利,又被对方轻而易举扼制住了手腕,就连左手紧攥的仙丹也被他抢了去。 “好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竟是招招致命!”博渊步步紧逼,直至将她逼退到背靠大树时,才又举起仙丹打量了片刻,沉声道,“这便是你上次暗算本殿下的东西?你觉得,同样的亏,本殿下会吃两次吗?”话音未落,那仙丹已被他捏成粉末洒了一地。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玩完了!仙丹被毁,潜风被夺,怎么办呀?镇定!镇定!执扇你要镇定,狗殿下不还没表态嘛,你慌什么呀?”心里自我安慰的同时,执扇又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讨好道,“九殿下,您可千万别生气,小的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自保而已,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这一次呗!” 博渊无动于衷,她又继续蛊惑道:“殿下呀!咱俩都是从天界下来的,即便之前有过那么一丁点的不愉快,大敌当前,咱们也理应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先同仇敌忾,共御外敌才对!再则,咱俩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对方二个人,我们也两个人,以二对二,胜算岂不是更大一些?” 好一个古灵精怪的坏丫头,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博渊强忍笑意凑近她耳畔,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口吻说道:“本殿下从不与人同船,只会与人同床。”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1章 强势献吻君心乱 “本殿下从不与人同船,只会与人同床。”话及此处,他二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了一起。 执扇暗骂着“混蛋”,面上却堆着笑:“同床好啊!咱俩刚才不就同过床了吗?九殿下若是喜欢,等解决完冥夜辰,咱俩再重新睡一次。”说着,便抬眸对博渊眨了眨眼。那欲语还休的小模样,竟还带有几分羞涩之意,只不过,这些都是装出来的。 博渊本意是想吓唬吓唬她,毕竟,寻常女子遇到此等情况,要么大喊大叫寻求帮助,要么就哭哭啼啼认错求饶。万没想到,执扇竟会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再睡一次,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呀! 博渊一个猝不及防,反被她撩得面红耳赤,直到执扇伸手摸向他右手时,博渊才下意识地将潜风插进自己发间,捎带着一把抓住她手腕,坏笑道:“也好!既然你想同本殿下再睡一次,那不如我们就趁现在。” 双手被擒,执扇早已逃脱无门,但她依旧在笑:“殿下,这荒山野岭的,不太好吧!” “你会讲出这样的话,看来是不大了解我呀,本殿下就喜欢荒山野岭,这样…才够刺激嘛!” “殿下莫不是忘了,冥夜辰随时可能会找过来,难不成你还有被人围观的恶趣味?” “你放心,此地非常隐秘,冥夜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咱们的,要不,你还是从了本殿下吧!”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博渊觉得‘丑女人’肯定装不下去了。 可现实却是,只有别人不敢想的,就没有执扇不敢做的,先是应了声“那行吧!”随即就垫起脚尖在他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 博渊是真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随便的女子,慌乱地将她推开,先是手指执扇“你你你”,然后又指着自己“我,我我”了好半响,最后一甩衣袖,背过身去训斥,“怎可如此随便,一点女子该有的矜持都没有。” 然而,执扇想得却是“一个吻居然把他吓成这样,那我还怕什么?”她绕至博渊身前,一边活动着自己酸疼的手腕,一边不怀好意的问,“殿下,你紧张什么呀?” “我……”博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执扇便得寸进尺上前一步,博渊步步后移,执扇便步步紧逼。直到博渊背靠大树退无可退时,执扇才以双手抵住树干,将他禁锢在自己身前,试图伸手抢回潜风。奈何博渊委实太过高大,她根本碰不到玉钗,于是当机立断,顺势将他的脑袋往自己面前压。 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博渊一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扑通乱跳。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 形势完全逆转,博渊全然处于被动的状态,心里那不合时宜的悸动,竟让他不知是该将她推开的好,还是就这么逆来顺受的好。 同样不合时宜出现的,还有一只冒冒失失的小鸱鸮。 “殿下,属下终于找到您了!”若离根本没看清形势,便激动呼唤着,等看清树下纠缠不清的二人时,又连忙改口道,“要不属下先离开一会儿,你俩继续?” 虽是这般言,却并没有要飞走的意思。执扇被它破坏了计划,扭头喝斥:“秃鹰,背过身去!” 若离下意识地转身,博渊却犹如触电般要将她的手掰开,奈何执扇死活不撒手。他二人拉扯间,若离忍不住发问:“殿下,你可是天界太子呀,怎么能被强呢?不应该主动出击吗?” 这话可就戳中博渊的软肋了,这两日被执扇折磨得死去活来,就连变回神身后,还被她先后踢了一脚,又踩了一脚,若是到了此刻还被她压榨,那他这张脸往哪儿搁? 想到此,博渊突然改变策略,一把将执扇搂得紧紧,俯身,作势便要亲她。 执扇一瞧,这还了得,左右不能再让他给欺负了,索性一把勾住他脖颈,垫起脚尖就去啃他的唇。 突来的攻势让博渊防不胜防,但他绝不能就此认输,得反击呀! 然后,他二人就像是在宣示自己的主权一般,谁也不肯放过谁,那一场唇枪舌战打得是如火如荼,好不激烈。 “哇塞!这也太激烈了吧!殿下威武!”若离一双橙瞳瞪得老大,还不停地拍打双翅鼓掌呐威。虽是鸱鸮之身,却也不难看出它褐羽下暗藏的猥琐笑意。 闻声,博渊这才发现若离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他堂堂七尺男儿面对这样的情况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但丑女人却恍若未闻一般,不断地在他口中攻城掠池。盯着她浓密的羽睫,博渊大脑一片空白,可心却在异常欢悦的蹦哒着,以至于不知不觉中,闭上眼睛,被动而又主动的回吻着她。 然,当他身心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时,博渊才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奈何此时抽身已经来不及了,博渊只能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像被抽干了水份般,一点一点缩成了小婴儿。 “殿下,您为何又变小了,殿下?”若离咋咋呼呼奔到小婴儿面前,怒指执扇道,“臭丫头,你又暗算殿下,快把解药交出来!” 执扇一脚将它踹开,粗暴地用拇指拭去嘴角血迹,而后便在地上那堆衣物里乱翻了一通,最后是在小婴儿毛发稀疏的脑袋上方找到了玉钗。她抓起潜风,二话不说便往小婴儿心口处扎,那狠劲儿,是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呐? “丑女人,你疯了吗?”博渊心中暗骂,可一想到刚才那个吻,又不由得小脸一红。 事实上,方才那个吻也就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是他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时意乱情迷才会着了执扇的道。 丑女人有多狠,博渊早就见识过了,但他依旧没料到对方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到用嘴给他喂毒,就连女子最在意的贞洁也不要了。奈何此时知悔,已然晚矣,只好闭眼等死了。 就在玉钗离他胸口一分之距时,执扇又突然收了手,冲他挑衅:“殿下感觉如何?够刺激不?别急,等会儿我还有更刺激的。” 执扇的脑回路根本就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来凭判,类似于贞洁,矜持,名誉这些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在她眼里全都是狗屁,性命攸关的时刻当然是保命要紧了。不过,执扇可没有口中藏毒的癖好,她只是想抢回潜风,计划却被若离打乱了而已。 执扇心里着急,这才不管不顾咬破嘴唇喂博渊喝了自己的血,而博渊能重新变回小婴儿,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丑女人,本殿下饶不了你!”博渊暗暗骂着,却听执扇惊声大叫,“呀!我忘了殿下现在还不会说话呢!原以为你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婴儿,但既然你不是,那就别怪我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 再次举起玉钗往小婴儿胸口处扎时,那只死忠的小鸱鸮也是眼贼得紧,一个疾飞便趴俯在了小婴儿身上,试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殿下挡灾。 博渊心感甚慰,但他更清楚,若离此举根本毫无意义,无非就是从死一个,变成了死一双而已! 原以为自己今晚免不了又要被执扇放一次血了,但若离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弱弱斜睨一眼才知,执扇早已将玉钗插回了发髻之中,口中说道:“怎么?是觉得自己血太多,还是觉得扑倒你家殿下很威风啊?” 讲真,一个赤条条的小婴儿躺在一身巨大且凌乱的衣物里,身上还趴着一只秃鹰,这画面委实有些滑稽,好像还有那么点猥琐。 意识到这一点后,博渊是又羞又恼,奈何身不能行,口不能言,这委屈劲儿,差点儿没给他憋出内伤。 “殿下,我没有要扑倒你,我……我就是想救你。”若离忙不迭滚回了地面。 它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越发显得欲盖弥彰了,逗得执扇哈哈大笑。 “你,你到底想干嘛呀?刚才我可都看见了,是你先亲的殿下,殿下是被迫无奈才亲的你,他可没有轻薄你的意思。”若离眼神闪躲,心虚,又有些害怕的胡扯,“分明就是你占了我家殿下的便宜,殿下可亏大了,你还想杀人灭口咋,咋滴?”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执扇一拍脑门,心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在她看来,轻薄应该分为被轻薄和她轻薄别人两种,前者是让人给欺负了,是件很丢脸的事,后者则恰恰相反,是她先亲了博渊,所以是她占了便宜,博渊吃大亏了。 他俩一个瞎掰,一个盲从,博渊是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若离见执扇态度好转,又赶紧趁热打铁道:“小姑奶奶,你赶紧将殿下变大吧,要不你将我变回人形也成啊!” “变大?”此话倒也点醒了执扇,刚才事出紧急,她都没想过博渊为何会无缘无故变回神身?又为何,喝了自己的血就会变回小婴儿? 师父言博渊是下凡历劫来了,既是历劫,少不了要经历一番凡人的人生七苦。按理说,博渊现在应该还在娘胎才对,怎么就出生了呢?关键生就生了吧,还被他父母给遗弃到了深潭里,这又是为何?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2章 诸事诡异夜惊魂 “莫非博渊出生时也变成了大人,所以他父母才将他当作怪胎给扔了?对,一定是这样!可现在博渊随时都有变大的可能,万一他到时候兽性大发,又骑我身上欺负我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给他喂血吧?即便我愿意,他也不可能次次都上当呀,怎么办?该如何处置他才好呢?” 念及此,执扇又一把抓起小鸱鸮,将它藏于腹羽中那把三寸小剑给抢了来,而后又一把将它丢开,拔出小剑,讪笑着靠近小婴儿,口中说道:“博渊啊博渊,是你欺负我在先,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反正有些东西留着也是块多余的肉,不如我现在就帮你切了吧!” “丑女人,你疯了吗?我警告你,别过来……啊!”博渊心中怒吼,奈何执扇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心声,还一把抓住了他的阳刚之躯,疼得他咧嘴惨叫了一声。眼瞅着那把明晃晃的小剑一寸一寸往自己身下递近,博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崩溃到失声痛哭。 “殿下?”若离听到哭声,以为执扇真把九殿下的阳刚之躯给切了,吓得它奔跑的时候腿脚一软,接着便蜷缩成球滚到了殿下身边,紧闭着眼,属实不忍细看。 这一主一仆,一个在哭,一个在抖,弄得执扇都有些下不去手了,于是又将小剑插回鞘中,收入了自己的百宝袋,大义凛然道:“算了,念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姑奶奶就姑且饶了你这一回。” “丑女人,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博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骂着,执扇却像听懂了他的婴语般,吓唬道,“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过宁可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女子这句话?小女子我呢,正巧就是小人与女子的结合体,所以没事不要招惹我,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必将亲自操刀帮你净个身。” 到底谁欺负谁呀?躺她怀里,那是她自己抱的,与她同床共枕,那是她自己放的,就连刚才压她身上,也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在先,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在后,博渊完全是出于自保才不得已而为之,就因为他穿的少,就理所当然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无耻之徒吗? 博渊越想越觉得委屈,越委屈就哭得越大声。执扇怕他引来冥夜辰,忙不迭捂住他的嘴,恐吓道:“不许哭,再哭我就真给你净身了。” 博渊抽噎着想停,奈何这副小身子一旦哭起来,就好比开阀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你又不是三岁,你是三千岁,少在我面前装可怜,赶紧收起你的眼泪,省得丢人现眼。”执扇的态度一直都很强硬,但当她见到博渊的小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时,多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无奈将他抱起,细声安抚道,“行了,你别哭了,我保证,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 也不知是哭得累了,还是此话真的管用,小婴儿的哭声逐渐变弱,不一会儿,竟眼含热泪睡着了。执扇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心想博渊还是这个样子比较招人喜欢,要是他永远长不大该有多好。 见此,若离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但让执扇助殿下变回神身的那番话,它是再也不敢提了,只得默默跟在执扇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 执扇本打算带着小婴儿连夜跑路的,但想到围绕在冥夜辰身边那无数团幽森森的鬼火,以及白日里四处乱晃的鬼村民,总觉得哪里不大不对劲儿,逐命若离往高空飞。 不曾想若离才飞了四五丈高就被一张无形的结界网弹回了地面,执扇这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他人的笼中雀。想来那些枉死的村民能在青天白日之下行走自如,也是因这结界的缘故。 如此,执扇误打误撞闯进樱花村必是有人刻意为之,而黄樱初见她时明显很意外,因而,引她来此的人绝不会是黄樱。 眼下看来,也就冥夜辰的嫌疑最大,可他为何要这么做?以他的本事,杀了执扇亦如反掌之易,又何须费尽心机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既来之则安之! 左右也逃不出去,倒不如先去会会冥夜辰再说,以自己的机智,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将博渊拱手相让,总比谁都逃不出去来得好吧? 执扇越想越觉得可行,索性也不跑了,直接大步流星往黄樱家折返。可回到茅草屋却发现,黄樱一家人早已不知去向,就连大黄与那五只小奶狗也失了踪影,若不是屋内那幅黄鼬阖欢图还在,执扇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难不成黄樱一家人都被冥夜辰给杀了? 可执扇屋里屋外都看过了,却并未发现打斗过的痕迹,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呀!毕竟,再大的恩情在家人的生死存亡面前也不值一提,黄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家人送死而无动于衷。除非,冥夜辰是先将他一家人引出茅草屋才动手杀的他们,可这种费时费力的做法,予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想得正出神,若离却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飞,一边飞还一边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执扇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只得焦急万分的来回踱步,走着走着,突又发现,墙上那幅黄鼬阖欢图并非是之前的那幅。 虽说画中所绘的风景,人物与提词皆是一模一样,但之前那幅分明是挂画,而现在这幅却是壁画。凑近一摸,又发现此画墨迹干涸,并非是临时起意描摹得来。 黄樱为何要将两幅一模一样的画重叠在同一个位置?她这么做,究竟在掩藏些什么呢? 带着疑问,执扇又在壁画上摸索了一阵,而后便发现,壁画中有一块砖头是松动的,试着往里推了推,便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后,墙壁就自动打开了一堵石门,石门后方赫然出现了一条密道。 天界可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执扇觉得新奇又好玩儿,甚至还联想到了凡间的藏宝室,逐命令若离在门外把守,自己带着小婴儿进去看看。 若离觉得密道里境况不明,恐有危险,不愿让她单独带着殿下进去,要去也必须带上它,否则就得将殿下留下来。但执扇却据理力争道:“不行,要是带上你,那这堵石门关上的时候,谁来帮我们打开。再者,若是冥夜辰寻来,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能保护好你家殿下吗?” “说得好像你会保护他似的?”若离不满嘀咕着,执扇却已经不由分说跑进了密道里,回眸交待他,“若我一个时辰后都还没走出来的话,你就放火烧了这屋子,然后……咱俩都自求多福吧!”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隐匿在了黑暗里。 脚下是一段土质松软的下坡路,四周阴森寒凉,不时便有一滴岩水滴落在她头顶上。 密室里光线极暗,执扇不得不将玉钗变成玉扇用于照明,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放慢了许多。饶是如此,她还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垂眸才知,绊住自己的竟是一根发黑的大腿骨。 往前看,骷髅头,躯干骨,四肢骨,遍地白骨森森,只有极少数是一副拼凑完整的骨架,其余均是一些七零八落的乱骨,看得人毛骨悚然。 此处极有可能是樱花村村民的埋葬地,可黄樱为何要将自己的居所盖在一个万人坑上?还有,她用挂画掩盖壁画的行为,究竟是在防谁? 执扇的好奇心很重,越是想不明白的事,就越想一探究竟。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见前方洞壁上有许多类似于萤石之类的发光物,而洞璧拐弯处更是光彩绚烂,依稀可见白茫茫的雾气在往外飘。 那里会不会藏了什么宝贝? 执扇财迷似的两眼放着光,也顾不上四周汹涌的冷空气,悉悉索索就迎上前去。 四周的石壁冰凉刺骨,冷不防摸上去时,冻得执扇浑身一哆嗦,心下愕然的同时又开始认真打量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偌大的墓室,室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副水晶冰棺,棺旁是一棵花开正艳的樱花树,其正上方的洞璧上分别镶嵌着红黄蓝三颗夜明珠,复以数十颗萤石点缀。 夜明珠的亮光经水晶棺折射,形成了瑰丽绚烂的彩色光线,但室内纵横交错的‘阴符铃’却又显得极其阴森可怖。 如此景象,倒也罕见! 凡尘确有施术者能以亡者至亲之血纂下符文,再借助‘阴阳召魂咒’来召唤亡魂与至亲会面,也就是凡人口中的通灵术。 但大多数情况下,通灵术能用到的‘召阴符’也就两张,一阴一阳,阴符引亡魂回阳世,阳符助生者开阴眼。如眼前这般以长线串连数百张召阴符与铃铛的做法就有些骇人听闻了,也不知水晶冰棺里躺的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大的排面儿。 因为离得远,执扇想看清冰棺里的尸体,就必须绕开室中纵横交错的‘阴符线’,走得近些才行。 此举是出于对死者最起码的尊重,亦是避免触碰到室内机关的必行之举。当然,墓室里到底有没有机关尚未可知,但谨慎些,定不会有错的!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3章 百鬼朝拜无妄灾 想到此,执扇便一路跨低避高,或疾掠而起,或伏地打滚儿,最终有惊无险来到了水晶冰棺前。伸手摘下一瓣樱花凑近鼻尖闻了闻,其冰凉的触感,恬淡的香味,皆可以断定它就是土生土长的樱花树。 想不到樱花村早已绝迹的樱花树竟生长在墓室里,更令执扇匪夷所思的是,冰棺里那具死尸竟是贺郢。虽不清楚具体死亡时间,但从他身上覆盖的冰霜可以判定,贺郢已经死了有段时日了。 如此是不是可以断定,执扇之前见到的贺郢也与樱花村其它村民一样,仅是一缕幽魂? 可贺郢的言谈举止与其它村民差异巨大,况且,亡灵与神仙一样是不会生病的,如若贺郢真是亡灵的话,又怎会出现每月都有几日昏迷不醒的症状呢? 来凡尘不过两日光景,执扇又再次感觉自己头脑不够用了,她使劲儿拍打着额头,忽又想到,博渊作为天界太子,一定知之甚广,或许能为自己解惑也不一定。 垂眸才知,小东西眉睫浮霜,小脸儿发青,早就冻得不成人样了。执扇倒是忘了,现在的博渊连话都不会说,指望他为自己解惑,属实有些可笑。 抬眸,望了眼洞壁上璀璨夺目的夜明珠,执扇是真想将它们抠下来,收入自己囊中。奈何她来此也有一段时间了,万一若离真的放火烧了屋子,墓室里的一切定遭损毁,她也有可能会被活埋在此,无奈,终是放弃了。 刚踏出石门,执扇便忙着招呼若离去寻些柴火来取暖,可四下环顾了一圈,却迟迟不见小鸱鸮的身影。执扇心中生疑,暗暗揣摩着秃鹰是否已经让冥夜辰给宰了? 不会,应该不会! 若果真如此,自己断不能这般轻易走出墓室,或许秃鹰只是出去觅食了,亦或许,是被哪只母鹰给拐了? 思忖间,执扇已将小婴儿裹进了被褥里,随后又去院中生起了火簇,想着为小博渊驱驱寒。待她再进屋时,却又发现,那只小鸱鸮正焦急难安的站在床榻边,还试图用自己的翅膀去温暖小婴儿的脸。惹得执扇不屑怪哼一声,讥讽道:“哟,这会儿才知道虚情假意关心你家殿下呀,刚才也不知躲哪儿逍遥快活去了。” 若离也不生气,耐心回她道:“我刚才出去查看了一下,发现东南方向有一处‘封邪祭台’,我们可以试着从那里着手,看看用‘五行破封印’能不能冲破结界。” “不行!”执扇没多想便直接拒绝了,她抱起小婴儿来到火堆边坐下,同跟上来的若离讲解道,“樱花村村民会出现神情呆滞的情况,必定与你所说的封邪祭台有关,若我们贸然冲破封印,这里枉死的怨灵极有可能会灰飞烟灭。况且,凭你我之力也未必能冲破结界,万一到时候结界未破,怨灵却全都觉醒了过来,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 若离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以为她心里早有主意,逐又问她是否还有其它办法可以走出樱花村? “并没有!”执扇耸肩,给了它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天大地大睡觉最大,一切都等我睡醒了再说。” “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睡觉?” “怕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左右你们鸱鸮一族都习惯昼伏夜出,今夜就由你来守着博渊。记得,没事儿不要打扰我,有事更不要打扰我。”执扇打着哈欠,随手将小婴儿往地上一放,起身伸了个懒腰后,果真关门睡觉去了。 “喂?你怎么能让殿下睡地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若离大声嚷着,可执扇根本不予理会,无奈只好将自家殿下叼去了另一间房,并极其吃力地将他裹进了被褥里,然后睡趴在床榻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开始盯梢。 执扇便站在房门外,默默观察着它的举动。其实,执扇是怀疑眼前这只鸱鸮是冥夜辰或者黄樱所扮,毕竟她不在的这一段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是以,执扇故意将博渊留在门外,试图用博渊来探探若离的反应,可现在看来,此若离如假包换,的确是那只衷心不二的小鸱鸮。 黄樱全家失踪一事执扇也想明白了,要么就是冥夜辰杀鸡给猴看,故意恐吓她来着,要么便是黄樱被冥夜辰逼迫,举家搬迁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冥夜辰必定没想过取她小命,至少,目前还没想过。 既然无关生死,那就都不算事儿! 执扇为难的是自己该不该进屋,若是去了,万一博渊再次变回神身欺负她,她并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不去,又怕冥夜辰来了,秃鹰能力不足,护不好博渊。 权衡下来,执扇又重新坐回了火堆旁,警惕地观察着屋院四周的动静,一宿未阖眼。 好在,博渊没再变回成人,冥夜辰也并未到来。 当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洒下时,执扇起身揉了揉疲乏的双眼,进屋便毫不客气的踢了脚床腿,唤道:“秃鹰,走,去你说的封邪祭台看看。” “你不是说不去吗?”若离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应。 执扇没好气的将它拧起,恶狠狠地盯着它的双眼:“姑奶奶现在改变主意了,不可以吗?”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的这就带您过去。”低沉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奈。 “算你识相!”执扇将它甩开,转而抱起了小婴儿,心想若离怎么奇奇怪怪。但具体那里怪她又说不上来,索性也不管它了,自顾自出门往东南方向走。 约莫一刻钟的脚程,执扇便听见前方传来了如雷贯耳的击鼓声,再往前走,就见不远处有一座横竖两丈宽的方木祭台。祭台之上,两名衣着朴素的鬼村民正在击鼓鸣威,祭台之下,则是数百名双手伏地,虔诚趴跪在地的鬼村民,其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祈祷些什么? 执扇撇了眼默不作声的小鸱鸮,有些不确定的问:“今日是中元节吗?” 若离道:“这才二月初春,离中元节还早。”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中元节,这么多亡魂聚集此地又是为何? 还不等执扇想明白呐,原本翠色欲滴的山脉四周突然涌来几团青烟,青烟很快聚集成形,落地时已化作一个黑袍加身的鬼面人。 鬼面人一拂衣袖示意众村民起身,并用自己粗重的嗓音,恨声发问:“各位可还记得,十九年前的今日发生了何事?” 鬼村民浑浑噩噩,嘤嘤泣泣,谁也不记得今夕何夕,更不知十九年前的今日有何特别之处? 执扇心想,黄樱是在二十年前从天庭逃到的凡尘,又在一年后同贺郢订下了终身,那么十九年前的今日,莫非……是他二人成亲的日子,也就是樱花村全村人的厄难之日? 意识到这一点后,执扇又开始在鬼群中搜寻贺郢的身影,可惜并未找到。 如若她猜测无误的话,真正的贺郢应该也是在十九年前的今天就已离世,而黄樱口中的救命之恩,应该指的是冥夜辰救下了如今的贺郢。 可如今的贺郢究竟是人还是鬼,是真还是假?还有,祭台上的鬼面人会是冥夜辰吗? 疑惑间,那鬼面人又悲戚戚开口道:“十九年前的今日,你们都被同一个女人残忍杀害。今日本神将你们召集于此,就是为了让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们看,她就在那儿!”他振臂一呼,所指方位正是执扇的藏身之处。 数百道阴瘆的目光齐刷刷投了来,执扇一脸错愕的手指自己,不明白这口黑锅怎么就无缘无故砸自己头上了? 更要命的是,那鬼面人随手化出一支玉箫吹奏之时,呕哑嘲哳的音律听得执扇很是压抑,却让那鬼村民听得欢忻鼓舞,精神抖擞。 紧接着,那鬼面人身边又缭绕起了缕缕青烟,原本平整的祭台上也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影漩涡,漩涡之中赫然浮出一副水晶冰棺,以及一棵花开正艳的樱花树,数十条‘阴符铃’纵横交错绕在樱花树与冰棺之上,几乎不用看也知道,那棺中之‘人’必是贺郢无疑。 鬼村民久被压制的邪灵也在这一刻被唤醒,他们张牙舞爪摇头晃脑的嚎叫着,一滴接一滴的鲜血从他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流淌在其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颈骨发出的“咯吱”巨响,让人一度怀疑他们的头颅随时都有从脖颈上掉下来的可能,看得人恶寒心中起。 原来,黄樱家的密道是通往此处的,地面之下是万人坑,地面之上却是封邪祭台。想来,冥夜辰是以贺郢为主体的方式封印了樱花村所有村民的邪灵,这才让他们看起来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而此刻,作为主体的贺郢被召出,邪灵自然而然也就苏醒了。 现如今鬼村民都将自己当成了杀害他们的真凶,眼下逃脱无门,对方鬼多势众,硬碰硬肯定也打不过,该如何才能为自己觅得一线生机呢? 擒贼先擒王! 左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如果运气好能除掉冥夜辰的话,自己也算是功德无量了,即便败了,死在冥夜辰手里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念及此,执扇已唤出潜风,将小婴儿往若离面前一递,交代道:“带着他能跑多远跑多远,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先藏进树冠里,总之不要回头。”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4章 真假冥神针锋对 “这种时候你装什么大仁大义,想让小爷我来当缩头乌龟,门都没有!你赶紧带殿下先走,我来断后。”若离说罢,已是不由分说一展双翅飞上祭台,试图以‘五行封邪印’封印贺郢,奈何它神力受鸱鸮之身限制,根本无法施展开,索性不管不顾往鬼面人身上撞去。 可还未近身,那鬼面人就挥出一道玄火击向了它,好在它身型小巧,侧身一避,便也成功逃过了此劫。而那不幸被玄火击中的大鼓与鬼村民,则在弹指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混账东西,竟然连一只鸟儿都不放过,不灭了你还真对不起我执扇仙子的身份。”执扇一声怒喝,攥紧潜风就要越过鬼群往祭台上冲。 恰是此时,鬼哭狼嚎的声音里竟破天荒多出了一道如怨如慕的音律,那声音虽悲凉却格外悦耳,与鬼面人吹奏的刺耳魔音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袅袅余音似带着无尽魔力,竟让前方簇拥而来的鬼村民逐渐安静了下来。而那鬼面人见此,忙加快了节奏,呕哑嘲哳的悲戚魔音颠鬼倒魂,又再次让那群鬼村民齐齐挥舞着鬼爪继续神号鬼哭。 两股音律明里暗里较着劲儿,鬼村民便一会儿奔走嚎哭,一会儿呆滞停留,此等场面是曲折又离奇,惊险又刺激! 执扇便趁机,一路躲躲藏藏绕到了祭台上方的另一面大鼓后,绘声绘色的唤道:“秃鹰,快跑呀!” 她卖力比划着悄悄跑路的手势,然而,那只怒发冲冠的小鸱鸮不仅没发现她的存在,还不明觉厉俯冲而下,直往鬼面人天灵盖攻击。不成想那鬼面人头顶上突然升起一簇飘渺玄火,熊熊火势逼得若离无法睁眼,最致命的是,它俯冲迅急而猛,根本来不及避让。 见势不妙,执扇忙不迭拂扇狂挥,飕飕凛风怒号着掏沙掀石,须臾间便将祭台正中央的若离、鬼面人连同樱花树与水晶冰棺通通卷上了天。 威凛风声如雷贯耳,席卷之势扶摇万里! 完了完了,一时情急没把握好力度,怎么把‘凛风乐章’给使出来了,还把贺郢给卷进去了? 执扇懊恼的一拍额头,又见鬼村民已全然失控,凶猛之势犹如数百只离弦之箭,颼一声腾空跃上祭台,嘶吼咆哮着向她围了过来。 正不知所措时,竟有一手持利剑的玄衣公子拉上她手腕,一路手起刀落突出了重围。执扇三步一回眸,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鬼村民化为幻影,看着祭台上方,凌空倒降下一位带着银狼面具的黑袍男子。 黑袍男子一掌击向龙卷风中飘摇不定的水晶冰棺,通天玄力呈泰山压顶之势将冰棺与樱花树同时葬入了祭台之下,余下一波接一波的灵力光环荡漾在祭台上方,生生将周遭失控的鬼村民全都弹飞了出去。 整个过程快如风驰电掣,执扇恍然意识到,这位带着银狼面具的黑袍人才是真正的冥夜辰,毕竟,她昨夜见过的冥夜辰就是这副扮相。再则,冥夜辰说过,他最厌恶“神”这个字眼,可刚才那位兴风作浪的鬼面人却自称为“神”,显然,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只可惜,他早已不知去向了。 “你谁呀?” 思忖间,执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被一个陌生男子抓着手腕在逃跑,试着挣脱未果,于是便毫不客气的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那人猝不及防被踹了个实在,松手便手抚臀部,想呼痛又觉得有些难为情,憋得他满脸通红,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姑娘,我不是恶人。” 执扇一脸的不置可否,那人又急忙解释道:“我真不是恶人,在下项墨白,是来带姑娘离开此地的。” “既如此,那便有劳项公子了。”执扇微微颔首,再抬眸时,却挥手以一招‘疾风平地起’将对方煽出了十丈开外。 “装神弄鬼,真当姑奶奶眼瞎吗?”执扇一抬下颌,眸中狡光尽显,可转身却发现,那手持玉箫的鬼面人不知何时又站在了祭台之上。所以,自己刚才煽飞的……真不是鬼面人? 这是,便见那鬼面人发出一声不屑的讥笑,笑声尖锐又刺耳:“好徒儿,九万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师徒? 这可把执扇听愣了,一个冥夜辰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还多出了一个鬼面人师父,这不是要了天上那帮老神仙的命吗?不过,貌似这师徒俩并不怎么和睦呀! 冥夜辰并未作声,目光却是透过茂密的树丛捕捉到一个鬼鬼祟祟偷听的鬼灵精,勾唇窃笑了声,手上也并未闲着,结出了‘草木化刃’印,须臾间便将执扇用来藏身的树丛变成了秃枝,而那脱离秃枝的树叶却随着他挥手起落的动作,化作了一柄柄锋利的刃。 那叶刃好似有生命般,尽数悬在了他身前,先是呈圆弧形有规律的转动着,而后便集结成一把碧绿的剑,只见他随手一推,那碧剑便直击鬼面人胸口而去。 “雕虫小技!”鬼面人不屑嗤鼻,扬手便是一招‘玄火枷锁’击出。 数十道玄火自他掌心接连迸出,如一条条狡捷的赤练蛇,快速缠绕在那碧剑之上,不消片刻,那碧剑便被玄火燃成了灰烬。 不想,那碧剑只是个身先士卒的假把式,冥夜辰真正的目的是看清他的真面目,因而,在他一门心思拆招时,冥夜辰指缝尖夹着的那片树叶已经出其不意划破了他面具,碧剑化灭的同时,鬼面具也随之掉在地上。 “哐当”一声响,惊得执扇浑身一激灵。藏身于几棵光秃秃的树枝后属实有些滑稽,倒也不是不想逃,只是刚才那一幕委实太过惊险。弄得她以为冥夜辰以叶化刃那招是用来对付自己的,所以吓得腿脚有些软,最本能地反应,便是将小婴儿举至头顶挡灾了。 不过这会儿,执扇可算是长见识了,以叶化刃,以火灼木,那两位可都是高人啊! 最令她意外的是,那鬼面人的面具之下并非是一张丑鄙不堪的嘴脸,而是一张白白净净的雅正脸,配上一双严峻的桃花眼,其潇洒文雅的俊俏样,瞬间便能掳获万千少女心。 但这万千少女中,可不包括执扇,以她的睿智,一眼便从那人额间的‘玄火印纹’猜出了他的身份,此人定是那囚禁黄樱两百余年的燎原神君。 虽从未见过燎原神君,但玄火印纹是火神的家族印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火神自己抹不去,他人自然也假冒不来。 本早该想到的,毕竟今时今日还能出现在樱花村的,不是高深莫测的冥夜辰就只有手持屠刀的燎原神君了,执扇只是先入为主的,将燎原神君误认成了冥夜辰而已。 执扇不解的是,燎原神君不过六万余岁,又怎敢妄称自己是八万年前就曾叱咤天界的冥夜辰之师?而冥夜辰未作应答,究竟是懒得辩解还是默认?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若离自远方疾飞而来,攸地落在了执扇肩头之上。 冷不防被一只鸱鸮打断思绪的执扇,委实被吓得不轻,正欲发火之际,却见手持利剑的燎原神君已然逼近眼前,忙再次挥扇使出了‘凛风乐章’。 威凛之风呼啸高歌,席卷之势扶摇万里,刹那间便将燎原神君卷入了龙卷风之中,但执扇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龙卷风卷走的,仅是燎原神君一个分身而已。 只见,祭台上方还有另外三位燎原神君,一位手持玉箫悬空而立操纵鬼村民,一位手握‘闇炎神戬’攻击冥夜辰,还有一位则用‘玄火枷锁’灼烧四周联翩而至的叶刃。而冥夜辰除了一招‘草木化刃’,就只会一味的防御,从始至终都未亮出自己的武器。 好在执扇别的本事没有,就一把玉扇使得炉火纯青。 潜风要诀有三,分别是常用的基础功‘疾风平地起’,龙卷风‘凛风乐章’以及还未使出的杀手锏‘风之领域’。 然而,再迅猛的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充其量也是个自保的法子而已。她的绝招,对付普通的妖魔鬼怪或许绰绰有余,但要对付燎原神君与冥夜辰却是半点胜算也没有。 然,凡事都有例外,燎原神君所用的是火系神功,而冥夜辰使的却是木系术法,以火克木,燎原神君必能稳站上风。但只要执扇立即使出‘风之领域’煽风引火,火势便会以不可控的速度疯狂蔓延,届时,整个樱花村都会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谁也逃不掉。 可执扇也有顾忌,燎原神君与冥夜辰的确是死有余辜,但樱花村村民十九年前就已无辜妄死,如今若再行煽风引火之举,必将连同村民们的魂魄也一起给烧了。如此,她的罪恶比起燎原神君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前者只是诛身,后者却是灭魂。 奈何燎原神君根本没给她犹豫的机会,他一曲悲戚魔音吹得是哀哀断人肠,那群鬼村民便在他的操纵下疾飞翻掠,挥舞着鬼爪向执扇围攻了过来。 形势迫在眉睫,摆在执扇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束手就擒被他们生吞活剥了,要么使出‘风之领域’烧了樱花村一劳永逸。 执扇的求生欲很强,才不会放着生存的机会不要,选择慷慨赴死去成全别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一群恶鬼。再则,若执扇今日一念之仁不杀他们,有朝一日他们出去为祸世间,那她岂非变成了那个好心办坏事的罪人?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5章 铁骨柔情为一人 念及此,执扇忙对肩头上的若离交代道:“秃鹰,抓稳了。”话音未落,一招‘疾风平地起’便已向敌方煽了过去。 眼见鬼村民悉数被飕风刮飞,执扇又将潜风变大了数十倍,接着单手不断旋转搅动起来。 只见那把成人高大的玉扇扇柄顺着她白皙纤细的手腕绕成了弧,一圈快过一圈的手法带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旋风。直到她腕间只留下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莹白光影,四周草木接连被回荡在山野间的迅疾飕风连根拔起,与此同时,燎原神君击出的玄火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四处乱飞。 玄火一经草木碰撞便迅速炸开了花,飞溅的火种落至地面,再被荡气回旋的飕风一吹,四周树木“轰”一声被点燃,火星一蹦三丈高,滚滚浓烟直破云霄。一浪高过一浪的火势在飕风的加持下越燃越旺,最后果真成了那燎原的火,铺天盖地红满天! 执扇早在火势蔓延之前便一把抓下了肩头上呆若木鸡的小鸱鸮,纵身一跃踏至扇面,随即便捻决驱使潜风迎风直上,奔着结界裂缝处呼啸远去。 风之领域的厉害之处便在于人去风不歇,只要结界不完全破裂,飕风便会一直回荡在山野间,直到樱花村彻底被烧毁为止。 但执扇终究还是失策了,火神又岂会怕火呢?得了风之领域的神助攻,燎原神君简直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滚滚浓烟中有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有燎原神君肆意妄为的讥笑声:“你小心翼翼护着的人,却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冥夜辰,本殿可真替你感到悲哀!” 燎原神君极擅揣测人心,他知道冥夜辰迟迟不肯亮出自己的武器必是对某人或者某事有所顾忌。而就在刚才,他发现冥夜辰刻意将结界击出一条裂缝助那小仙子逃跑,这才以此来讽刺他。 冥夜辰不怒反笑,眸中杀意尽显。他扬手化出一支玉箫,闭眼递至唇畔吹奏之时才缓缓开口道:“送你一句话,言多必失,贪多必死!” 冰冷话音止,悠扬空灵的音律便从玉箫中泄了出来,洋洋盈耳的优美旋律直击人心,须臾间便让火海中哀嚎哭叫的鬼村民转忧为喜,继而化作缕缕青烟藏进了玉箫之中。 “是召魂曲,你居然要救他们?”燎原神君极为讶异,他怎么也想不到冥夜辰会出手救一群早已失去利用价值的鬼魂,不过这样更好,他趁虚而入取冥夜辰小命也就简单多了。 只见,祭台上方那三位燎原神君同时嚚猾一笑,一位凌空而立吹奏玉箫乱其心神,一位立足于火海之上,运气使出‘火弹’神功将四周熊熊燃烧的烈火汇集成一个接一个的火球,正面攻击冥夜辰,还有一位手中神戬已刺向了冥夜辰后背。 临危之际,冥夜辰依旧从容不迫的保持着阖眼吹-萧的雅姿。 燎原神君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因为他接连击出的火球屡屡碰壁被反弹了回来,不仅如此,他手中神戬也停留在冥夜辰背后两尺处,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推近半分。最最可怕的是,他递至唇边吹奏的玉箫募地炸成了白玉碎片,强烈的冲击力炸毁了他的双手以及大半张脸,此时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只有惊恐与厌恶,对冥夜辰发自内心的恐惧,以及对自己这副残肢败躯深恶痛绝的厌恶。 冥夜辰方才使出的是‘音矛壁垒’,此术能同时以音律化出防御结界和攻击气流,前者犹如铜垒铁壁坚不可摧,后者却如同神矛利器无坚不摧。二者即能相生相克,又能相辅相成,这便是魂殇八重境的防御攻击术。 冥夜辰缓缓睁眼,轻启薄唇训道:“记住了,有些东西,你不配有!” 燎原神君气得脸都绿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再打下去无疑是自寻死路。于是在两个完整的身躯重合后,他又以一招‘火弹’神功炸毁了自己那副残败的分身,进而化作一缕赤烟落荒而逃。 瞥了眼四周烧得滋滋作响的树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冥夜辰竟放弃了乘胜追击。他摊开右手,掌心中赫然钻出一只五彩冰晶色的小小鸟,只见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道:“主人,您找我有何吩咐?” “告诉独孤皓,让他替我护一人,速去!”冥夜辰很严肃,但那睡眼朦胧的小家伙却是一脸懵,“主人,您还没说护谁呢?” 小家伙名唤‘鬼百灵’,别看它外型奶萌奶萌的毫无杀伤力,其实它是鬼域灵宠,可杀人食其精魄,亦可日行万里通风报信,就看主人怎么用它了。 “你只需传话,独孤皓自会知晓。” “哟呵!”鬼百灵欢呼道,“我知道了,是主人您心尖上的那位姑娘吧!” “废话少说,速去!”冥夜辰冷眼一瞥,小家伙便识趣地展翅高飞了。可飞了一圈后,它又绕回了原地,可怜巴巴又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主人,我饥肠辘辘,飞不动了。” 眼睛直勾勾盯着主人手中玉箫,知道那里藏了许多好东西,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大快朵颐了,不料主人赏给它的却是一记死亡眼刀。鬼百灵只好怏怏不乐的飞走了,一边飞还一边惨兮兮的念叨:“又让马儿跑,还不让马儿吃草,摊上这么个主人,我一定是这世间最可怜的鬼百灵。” 鬼百灵贪吃懒做话又多的性子还真是像极了某个人,冥夜辰摇头轻笑了声。挥手撤去结界后,他又双手结印,以内力化出一把银光巨剑劈向了地面。破天一剑震得地动山摇,而后,便见火海中缓缓裂开了一条沟壑,那沟壑越裂越宽,越裂越长,最后竟逐渐形成了一条黑水河流。 冥夜辰选择在此地施行‘封邪禁术’,便是看重了这块极阴之地,因地面十丈之下的‘幽冥河’能直通地府的忘川河,故而河水能达到蚀人肉化白骨的功效,绝薪止火更是小菜一碟。 冥夜辰大手一挥,那幽冥河中的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汇聚成了一条黑龙,黑龙怒号着飞向半空中,继而化作磅礴大雨倾盆而下,刹那间便已将熊熊烈火尽数扑灭。 风雨声止,一声清脆的“嘀嗒”声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原来,竟是冥夜辰手中油纸伞滑落的雨珠滴进了水洼之中。直到荡开的小小涟漪缓缓散去,一张润士无双的绝美倒影便出现在了水洼里。 犹记得,曾有位小姑娘因为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自责的趴在他肩头哭了足有一个时辰,一边哭还一边言自己是坏人。无论冥夜辰如何好言相劝,她都不听,最后还是他装腔作势帮蚂蚁进行了一场超度仪式才将她给哄好。 再后来,小姑娘便以怕踩到蚂蚁为由,堂而皇之成为了他身上的小挂件,或背或抱,只要出门必定脚不沾地。她心思纯良是真的,懒惰耍滑也是真的,冥夜辰时常斥在嘴边,却也乐在心间。 他冥夜辰可以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但他却想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去护她永世纯良。尽管如今的她早已心性大变,但他依旧不想让她双手染血,不想她有朝一日会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伤心难过。 火虽灭了,却还有百余个亡魂需要超度,这些亡魂受创严重,超度起来会多费些时间和心思,冥夜辰这才退而求其次,暂时让独孤皓替自己去守护她。 一柱香的功夫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凭一己之力扑灭火海,再比如,一鼓作气从樱花村飞到苍擎峰。 与天比邻,与地接壤的苍擎峰下群山相傍,万壑环绕,山峰之上更是玉树琼枝,千岩竞秀,美若人间仙境。 穿梭在连墙接栋的桂兰宫殿中,找寻那个叫‘斗天宫’的大殿时,鬼百灵差点儿就迷了路,这个地方它不常来,所以记忆有些模糊。 此时的斗天宫大殿高座之上,正端坐着一位闭眼轻揉眉心的年轻男子,他一身红衣艳而不俗,神采英姿出类拔萃,此人便是那苍擎峰统领独孤皓。 独孤皓本名独孤皓月,也就是五百年前打着冥夜辰旗号招兵买马,并接下天界战书领兵出战的那一位。 独孤皓月出生于魔族,不过在万年前他就已经脱离魔族,自立门户了。 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里,先魔尊‘缪泓化’与魔君独孤天狼双双战死,魔族兵败如山倒,不得不弃械投降俯首称臣于天界。但独孤皓月从不甘心于此,他接下父亲魔君一职,誓要带领魔族踏平天界,报仇雪恨! 然,就在他枕戈寝甲操练魔兵的百年里,那位昏庸无能的现任魔尊‘缪迟锐’却因贪图享乐,前后分批次将几百名魔族美人,送去侍奉天界那帮狗仗人势的恶仙恶神们。有几位美人刚被送到天界的第一天就被活活凌辱致死,其中就有独孤皓月相依为命的阿姊独孤笙月。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孤独皓月便怒火冲天的带着属下去找魔尊讨说法,可魔尊不仅没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还联合几位魔族长老以谋逆之罪要将他凌迟处死,好在他那群衷心不二的属下拼死相护,这才助他逃出了生天。 后来,独孤皓月从心腹‘管欣荣’口中得知,魔尊早就对他手握兵权一事十分忌惮,将阿姊送去天界就是魔尊刻意设局,挖了个坑让他往里跳。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6章 为复仇工于心计 独孤皓月为复兴魔族鞠躬尽瘁,可到头来却妄送了阿姊的性命,心灰意冷的他带领麾下千余魔兵判出魔族,等他们逃亡至苍擎峰时,余下魔兵已不足百人。但杀父之仇,辱姊之恨不能不报,是以,独孤皓月便在管欣荣的提点下,打着冥夜辰的旗号暗中招兵买马,意图以此来攻打神魔两界。 冥夜辰在三界中的威望很高,独孤皓月沾了他的光,于五百年前便已坐拥十万精兵,并正式向魔族宣战。 但魔尊缪迟锐胆小怕事并不敢应战,于是便在几位魔族长老的授意下,将独孤皓月在苍擎峰招兵买马一事捅到了天界,不过他们很聪明,知道天界不可能率先对一个无名小辈出手,所以刻意将招兵买马的那个人改成了天界恨而不能除之的冥夜辰,这才有了天界领兵攻打苍擎峰的那一战。 双方打平后,孤独皓月名扬四海,前来投靠他的人更是纷至沓来,苍擎峰几乎每日都是门庭若市。 此后不久,苍擎峰便迎来了真正的冥神冥夜辰。 起初,独孤皓月很是怀疑对方的身份,毕竟这些年来打着冥夜辰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并不在少数,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位。不过当他倾尽全力也没能在冥夜辰手下扛过三招时,独孤皓月便确信了对方的身份,并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然,冥夜辰根本没打算杀他,还摘下面具饶有兴致的言:“这八万年来以我名义坑蒙拐骗的人不少,但真正敢接下天界战书,领兵出战的也就唯你一人。我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了你如此底气?” 原以为冥夜辰会是一位垂暮之年的老者,不曾想对方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独孤皓月心中不由添了几分敬仰之意。他将自己万年来的境遇一五一十如实相告,还直言不讳要将苍擎峰拱手相让,只求有朝一日攻上天界时,冥神能给他一个冲锋陷阵的机会。 冥夜辰却只是淡然一笑,继而飞身离开了苍擎峰。 虽然,冥夜辰并不愿接管苍擎峰,但自知理亏的独孤皓月还是将尊主的位置留给了他,并退居到了统领之位。他甚至因自己皓月的名讳盖过了冥尊夜辰的风头,特意将自己的名讳舍去月字,改为独孤皓。 或许是他一片丹心赤城感天动地,冥尊竟出乎意料的再次出现在了苍擎峰,他二人也逐渐熟络了起来。但冥尊依旧不愿住在苍擎峰,他的居所远在千里之外的‘仙南峰’。 仙南峰常年阴寒,峰顶上更是怪石峥嵘寸草难生,甚至连个栖身之处都没有。可冥尊却是日日必归,他似乎在等一个人,一个他可能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冥尊是个谜一样的男人,就这点儿讯息,还是独孤皓花了五百年时间才揣摩到的,不过三日前,冥尊竟出乎意料的带他去了趟天界。 天界那些牢不可破的阵法和守卫在冥尊面前,根本就形同虚设一般。但奇怪的是,冥尊竟让他化成了神侍若离的模样,冥尊自己则变成了九殿下的模样,其目的竟是去璠云宫骗走了几枚仙丹,顺带调戏了一个小仙子。 对此,独孤皓很是不解,想着凭冥尊的本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都是手到擒来,他有什么理由非要做这样的事,若是看上哪位小仙子,直接掳回来暖床不就好了吗? 这脑子一根筋的家伙那是敢想就敢做,敢做也敢当,因而当下便要再去璠云宫将那小仙子抓来给冥尊暖床,结果差点儿没让冥尊给打死,最后,冥尊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唯此一人,重胜生命!” 独孤皓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终究没敢再造次,昨夜他收到冥尊传信,让他去樱花村接应一人。独孤皓原以为冥尊终于想通抓了那小仙子来,可到了才知道,他接应的哪里是一个人,分明就是一群……人、黄鼬、还是狗? 唉!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姑且算它是一家人吧。 那一家子也是奇怪的很,你说他们搬迁吧,他们就带走了一幅画,说他们不是搬迁吧,他们又连狗都带上了。 冥尊让他在苍擎峰给黄樱一家安排个僻静的小院住下,独孤皓虽也照做了,但他依旧想不通冥尊为何要劳心费力帮助一群毫无用处的人。这种疑惑就像他不明白冥尊明明是一个润世无双的美男子,却从来都是带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明明声音清润明亮,却总是刻意伪装出沧桑沙哑雌雄难辨的声音,明明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迟迟不愿对天界出手一样的让人费解。但这些问题孤独皓可不敢问,他很庆幸自己是唯一见过冥尊真容的人,这是他的荣耀。 不成想,那黄樱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天刚破晓她就手持佩剑,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出现在了斗天宫。 黄樱单膝跪地请命,声称天界太子化身为婴儿蛰伏在执扇身边必有所图谋,还直言自己忧心冥尊安危,恳请统领准许她带兵去接应冥尊。 独孤皓是个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擅长舞刀弄枪,却不擅与女人周旋。在他眼里,天界太子不过是个三千来岁的黄毛小儿,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冥尊面前,无论耍出什么样的阴招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根本没必要忧心冥尊的安危,于是便一口回绝了她。 事实上,昨晚冥夜辰发现执扇后,便知道是黄樱在耍心眼儿,但他也并未生气,只是不轻不重警告她下不为例。奈何黄樱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自打确定执扇身边带的那个婴儿就是九殿下的那一刻起,黄樱每时每刻都在思寻杀了他的办法。 黄樱很聪明,也很有心计,她知道执扇在冥尊心里的份量很重,便打算将自己在执扇房门外听到的一切全都告知冥尊,以此来激怒他,从而轻而易举的实施自己借刀杀人的计划。谁曾想话一出口,冥尊又再次怒不可遏锁住了她咽喉,还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举家搬迁离开樱花村。 黄樱自然想活,不得已选择离开樱花村,再后来,也不知冥尊是想到了什么,竟让独孤皓将她接来了苍擎峰。黄樱想了一夜,依旧不愿错失了诛杀九殿下的大好时机,因此斗胆前来斗天宫借兵。奈何独孤皓却不允她带兵接应冥尊,黄樱只好故技重施,将博渊与执扇同床共枕之事添油加醋重述了一遍。 独孤皓问起执扇长相,黄樱如实相告后,他便知道执扇就是冥尊曾调戏过的那位小仙子,想到冥尊心中重胜生命的女人与别的男人睡在了同一张床上,独孤皓便恨不得立刻出手宰了那黄毛小儿。但他还是有分寸的,知道冥尊的私事还轮不到自己插手,所以在闭眼轻揉了会儿眉心后,最终还是压下了体内上下乱窜的邪火道:“你且先回,一切都等冥尊归来再做定夺。” 黄樱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无奈只好作罢,可正当她准备起身告辞时,一只五彩冰晶鸟飞到了独孤皓面前,鬼精鬼精的道:“大老鼠,主人让我告诉你,速去保护他心尖儿上的那位姑娘。” 一听到冥尊,独孤皓便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不过细一琢磨,他又一巴掌招呼了过去,咬牙切齿的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大老鼠,再敢乱叫,信不信我宰了你。” “大老鼠,大老鼠。”鬼百灵侧身闪开后,又朝他吐了口唾沫星子,还高扬着小脑袋趾高气昂的道,“我警告你,再敢凶我,我就求主人烧了你的苍擎峰。” “那你也得有命回去告诉冥尊,老子现在就先宰了你炖汤。”独孤皓抹了把脸上的口水,追赶着鬼百灵愤愤不平的骂着。 “就你还想宰我,来呀来呀!”鬼百灵边逃边回头朝他龇口水。 这一人一鸟就这么你追我逃,斗得不亦乐乎。黄樱起身拦在二者中间,出言喝止:“行了!别闹了,你们是不是忘了冥尊的命令?” 此言一出,那一人一鸟果真不闹了,就是盯着她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黄樱也是一时情急才语气重了些,毕竟,统领说话根本容不得她插嘴,但直觉告诉她,冥尊心尖儿上的那位姑娘就是执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黄樱不愿就此错过,于是又壮着胆子问道:“统领,要不你们先玩着,我替您去保护她。” “嘁,谁要跟他/它玩儿。”那一人一鸟异口同声道,连背过身去的小动作也是出奇地一致。 黄樱夹在二者中间显得有些左右为难,不得已退开了好几步,不料孤独皓又转过身来没好气地嚷:“护什么女人呀?真他娘的麻烦,老子这就去将她请来苍擎峰,当菩萨给供着!” 说这话时,独孤皓是义愤难平,在他看来,能被冥尊看上的姑娘,那就是她祖上烧高香积攒了八辈子的福份,可那位姑娘不仅不懂得感恩,还与天界太子乱搞一气。 这种恬不知耻的女子,独孤皓不杀她都仁至义尽了,还指望他去保护她,门都没有! “统领,万万不可!”黄樱刚出声提醒了一句,就见独孤皓一挑剑眉,不耐烦道:“怎么?你还敢拦我?”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27章 半是痴情半是伤 “黄樱不敢。”黄樱低垂着眉眼,作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但其实,她很清楚自己的话还是起了效用,至少独孤皓就不会站在执扇那边,她完全可以借机拉拢独孤皓,再利用他除去天界那位荒淫无道的狗殿下。 不过,独孤皓是个莽夫,若真让他为所欲为去抓执扇必将打草惊蛇,若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天界,她再想除去狗殿下可就难了,于是又睁眼说起了瞎话:“统领,据我所知,执扇姑娘心思纯良,她极有可能是被天界太子给利用了。况且,她是冥尊的人,咱们切不可怠慢了她。” “那照你的意思,还真得去保护她,老子看起来很闲吗?”孤独皓没什么心眼儿,对黄樱说的话也从未怀疑过,毕竟他唯一见过执扇的那一次,执扇对他的态度也是毕恭毕敬,是以,连他也觉得执扇是心思单纯被天界太子给骗了。 然,近日常有暗卫潜伏在苍擎峰附近,孤独皓前两日才抓获了一批,一番严刑拷打下来,他们交代出自己是魔尊派来的细作。但缪迟锐根本就没那个胆量,事情的背后一定还有另一双手在推波助澜,可能是神族,也有可能是妖域。 苍擎峰如日中天不假,树大招风也是真,前来投靠苍擎峰的人越多,独孤皓树敌便越广。与神魔两族积攒的恩怨姑且不论,就连妖帝‘荼陌’也因忌惮冥神的实力来过苍擎峰不下十回,明面上与独孤皓相交莫逆,把酒言欢,实则探听虚实,未雨绸缪。 于独孤皓而言,无论神、魔、妖哪一族公然前来挑衅,他都无所畏惧,怕只怕他们暗渡陈仓来阴的。因此,独孤皓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更不能离开苍擎峰太久,像保护女人这种耗时费力的麻烦事,他委实也不太乐意。 黄樱见缝插针:“统领日理万机,这种事自然不用您亲自去做,您只需安排些人手给我,黄樱誓死也会护得执扇姑娘周全,绝不让天界太子有机可趁。” 独孤皓蹙着眉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黄樱,一会儿又看看那只不动声色的坏鸟儿,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黄樱忙力表忠心:“统领大可不必有所顾忌,冥尊予我有再造之恩,别说只是保护一人,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黄樱也在所不辞。况且对方一个女孩子,您去也有诸多不便之处,说起来,我与执扇姑娘相处倒也十分融洽,保护她也是我心甘情愿之事。黄樱以为,苍擎峰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不知,统领意下如何?” 此言倒也中肯,独孤皓并无异议,不过看了眼那只眼珠滴溜溜乱转的坏鸟儿,他心里又泛起了嘀咕。自与鬼百灵第一次见面起,鬼百灵就因为他名中的皓字谐音耗字,从而肆无忌惮的喊他大老鼠,此后更是仗着有冥尊撑腰屡屡对他吆五喝六,眼下他若是不亲自前去保护那小仙子,鬼百灵势必借机参他一本。好在,孤独皓知道鬼百灵的弱点,索性提出送一些魂魄给它解解馋,前提是它不能将此事告知冥尊。 鬼域灵宠再是精明,本质上也不过是只馋鸟而已,鬼百灵可管不了那么多,谁去护主人心尖儿上的姑娘都是护,没什么差别,就看大老鼠给出的诚意够不够了。 二者讨价还价片刻,最终以独孤皓献出二十个魂魄给鬼百灵达成协议。鬼百灵得了便宜就欣欣然回去复命了,而独孤皓也不亏,他正愁那批细作不知如何处置才妥当,送给鬼百灵倒也省事,一举两得了。 此番没能亲自出马为冥尊效力,孤独皓多少有些惭愧,再则,作为常年习武之人,他看得出黄樱灵力严重受损,恐无法担起重任。 虽然,黄樱浓妆艳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病态,但她脚步虚浮,呼吸紊乱却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因而独孤皓又将自己最得力的干将‘默濮’调遣了过来。 独孤皓最倚仗的就是管欣荣与默濮二位,管欣荣是智囊,默濮就是利刃,这一文一武的二人也曾是父亲独孤天狼的左膀右臂,是独孤皓最信任之人,也只有默濮替他前去,他才能安心。 临行前,独孤皓千叮咛万嘱咐,让默濮一定要护好执扇姑娘,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万一不小心暴露了,那就恭恭敬敬将她请来苍擎峰做客,若她不愿意,绑也得把她绑回来。 黄樱临行前则回了趟‘小径园’,那里是独孤皓为她安排的住所。 两层华楼,一方小院,桃红柳绿,蜂飞蝶舞的小径园位于苍擎峰东侧一角,仅仅只是站在园外的石阶上,湖光山色便可尽收眼底。 原本这如梦似幻的美景,怡然自得的生活,再加上携手到老的另一半,都是黄樱最渴望得到的。然,真当这一切全都摆在面前时,她却没太多的时间去感受了。 此刻,她只想再见贺郢一面,毕竟这一去,吉凶难料,她也不知过了今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郢郎。 推门而入时,却见贺郢正背对着她仰望头顶上方的千年桃树,手里拿的是一把劈柴用的弯刀,也不知意欲何为? 贺郢听到脚步声,回眸莞尔一笑:“阿樱,咱们昨夜走得太过匆忙,不小心将你最喜爱的瑶琴给落下了,我看苍擎峰的桃树就很不错,想着再为你重做一把,也不知,统领会不会因此怪罪于我?” “不就是几棵树嘛,你想砍多少砍多少,他若敢怪罪,我就找冥尊评理去。”黄樱笑挽着贺郢进屋,取下他手中弯刀搁置在木桌上,又不由分说将他按在床榻上坐下,“此事不急,你昨夜赶路辛苦,怎的不再睡会儿?” 贺郢就势将她往怀中一带,坏坏的,又不失深情款款的凑近她耳畔道:“你都不在我身边,我岂能安心入睡?” “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她的声音酥酥的,柔柔的,眸中蕴含的秋波比那满园春色更加娇媚几分。 也只有在贺郢面前,黄樱才会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需要被人关心和爱护的小女人。可惜,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贺郢是假的,深情款款也是假的,一直以来都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事实上,十九年前那件事的真相,远远比执扇所能想到的还要不堪。 当年,黄樱的确为救贺郢想过妥协,但贺郢是个满脑子仁义道德,礼仪廉耻的书生,他可以接受黄樱妖的身份,却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行苟且之事。所以在当时,贺郢竭力表示自己宁死也不会屈服在燎原神君的淫贼下,他喝令黄樱不得屈服,言他们贺家世世代代都没有品行不端的女子,她若真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他会先行休妻,再行引咎自戕。 黄樱在他的逼劝下终究没有屈服,想着自己与贺郢死能同穴也算是美事一桩,是以,她拼了命地将自己发间的木簪往燎原神君胸口处刺。 那是贺郢亲自为她雕刻的樱花簪,她要用它了结了燎原神君的狗命。奈何这样的举动不仅未能伤及燎原神君分毫,反倒将他给彻底激怒了。 燎原神君命下属割去贺郢的舌头,让他先好好感受一下有苦难言的滋味,毕竟在他的游戏规则里,他不喊停就没有人可以停下。既然黄樱作出了错误的决择,那他便把正确选择的机会让给贺郢。 随手丢给贺郢一把剑,燎原神君告诉他,只要贺郢亲手杀了黄樱,他与樱花村村民都可以活下去,否则,在场所有人都得死。 贺郢提着剑犹豫不决时,场面就已十分混乱,不少村民因无辜被牵累怒不可遏到出言辱骂黄樱,骂她是不守妇道的丧门星,骂她不得好死等等。也有人知道审时度势,他们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全都掌握在贺郢手里,是以一个个都跪在贺郢脚下,求他念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放过他们。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此等地步,但黄樱始终相信,无论面对什么样的苦难贺郢都不会抛下她,因此当他手中之剑埋入她腹中时,她仍在傻傻地问他为什么? 张嘴就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往外淌,贺郢被割了舌头,根本就讲不出一个字。但黄樱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愧疚,从他哆嗦的嘴唇猜出他说了声对不起。 可黄樱要的不是道歉,她甚至希望贺郢拔剑后立马挥剑自刎,这样他们就可以共赴黄泉,相约来生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贺郢拔出剑后又再次往黄樱腹中刺了一剑,那玩命的狠劲儿,就像生怕她死不成一般。 周遭的村民也在那一刻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眼中有惊恐,有侥幸,甚至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可就是无人生出半点怜悯之心。这让黄樱又想到了火神殿那座晦暗的囚笼,想起了百年里无数次惨无人道的厮杀,想起自己也是从尸骨堆里不择手段才侥幸爬出来的。 为了活命她都可以不择手段,贺郢又为何不能? 海誓山盟是假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也是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全都是假的,只有活下去才最真实,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报仇雪恨。 这一次,黄樱要将曾经欺辱过她的,骗过她的通通踩在脚下,她要用他们的血,为自己铺就一条阳关大道。 第二卷 生存与毁灭篇 第28章 一念为执徒生悲 许是因为第一次杀人,贺郢连刺了两剑都没能刺中黄樱的要害,正当他拔剑准备刺出第三剑时,黄樱突然抓住了那把摧毁自己所有信念的屠刀,她近乎癫狂的大笑着,悲凉的笑声传遍屋内每一个角落,听得人凉意心中起。 笑到泪水模糊了视线,笑到腹中鲜血顺着嫁衣淌了一地,黄樱反手将长剑贯穿了贺郢胸膛,她讪笑着凑近他耳畔,用最平淡的口吻说着最诛心的话:“杀人我可比你有经验得多,只要把剑刺入对方心脏后再转几下,我保证,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他。”她笑着转动手中之剑,笑得神色痛苦,面目狰狞。 贺郢竭力想解释些什么,奈何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得以食指在胸口处轻轻点了三下,而后便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指向了黄樱。 那是他二人之间共通的语言,‘我心悦你’的意思,但他二人已经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说这话又有什么意义? 然,黄樱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被他的手势所牵引,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好像周围所有人皆已看不清,却独独能看到贺郢站在阳光下,对她说:我心悦你。 直到贺郢浅笑着阖眼倒下的那一刻,黄樱逐渐恢复了神智,她弃了剑拥他入怀,满目悲怆的哭喊着,问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他? 可是,没有人能救他了,黄樱自己也说过,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他。 偏偏这时,竟有村民捡起了地上的剑,一边骂咧着水性杨花的灾星该死,一边将手中之剑刺入了她后背,端得是直贯心脏的夺命之势。但最终,那人还是因手抖刺偏了,黄樱忍痛截断剑尖,对着自己胸口狠狠击了一掌,以内力将那人震退到撞墙身亡。 挥手夺回断剑时,黄樱原是想用它杀了燎原神君,可那群愚昧无知的村民却手持木棍,铁锹之类的武器拦在了她面前,骂咧着要打死她这个伤风败俗的坏女人,为贺郢与无辜枉死的那位村民报仇。 但,此地真有人无辜吗? 他们明知燎原神君才是始作俑者,明知黄樱也跟他们一样都是受迫害的一方,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杀一个女人泄愤。报仇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他们只是忌惮燎原神君以及他那群手持屠刀的下属,怕燎原神君会出尔反尔迁怒于自己,这才不约而同选择了站在强势的一方。 燎原神君最热衷于看到人性最阴暗丑陋的一面,于是便狡笑着对黄樱摊了摊手,状似无辜,却又神色得意的带着下属离开了。 黄樱见他要走,怒不可遏的警告村民们都让开,挡她者死!奈何那群不明觉厉的村民根本就不为所动,依旧骂咧着向她围攻了过来。 强忍悲痛挨了几棍后,黄樱最终忍无可忍,被逼走火入魔,历经三天两夜的无情绞杀,她用手中断剑屠杀了樱花村所有村民,砍伐了村里所有的樱花树。 之后的几日,黄樱都像行尸走肉般游走在樱花村里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某天夜里,她发现有几个村民的冤魂回来了,尽管她知道那些冤魂迟早会来找自己索命,但她还是喜不自禁回了家。 那日,她终是褪去了那件腥臭无比的血嫁衣,洗净了满身血垢,还坐在妆台前画了个美美的樱花妆,然后转身面向水晶冰棺里的贺郢,笑着问他好看吗?可喜欢? 爱人已逝,复仇的希望又太过渺茫,黄樱早已没了活下去的欲望,但她还在等一个答案,等着贺郢的魂魄归来告诉自己,他临终前那个‘我心悦你’的手势,究竟是何用意? 黄樱日盼夜寻,终于在七日后等来了一个人,但他不是贺郢,而是带着银狼面具的黑袍人冥夜辰,他告诉黄樱自己可以起死回生,但黄樱必须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冥夜辰的大名早已威震三界,黄樱自然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她相信天神都没办法救回的贺郢,只要冥神说行就一定可以。况且,她现在除了一条贱命别无所有,只要冥神能救贺郢,她愿意舍弃自己的命。 后来的小半月时间里,冥夜辰选了一块极阴之地搭建了木祭台,黄樱则按照他的指示在祭台下方挖出了一间墓室,将贺郢的尸身葬了进去,之后她又将樱花村其它村民的尸骨全都埋葬在了墓室外围。 事实上,冥夜辰所谓的起死回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而是开坛祭法利用上古邪术‘木代魂僵’将贺郢的残魂以木偶人的形式复生。 此法是先通过‘阴符铃’将贺郢的三魂七魄召回,再将他的主魂与两魂七魄分别注入同一棵樱花树的一枝一木中,最后将树枝种在贺郢的尸身旁,再不定期以黄樱的精血浇灌使其长大成树。那根承载了贺郢两魂七魄的木偶人便会在树枝日益长大的过程中逐渐化成他的模样,待到树枝成树开花日,便是枯木逢春时,届时,木偶人贺郢便可以如常人一般说话做事,行走自如了。 黄樱除去以精血浇灌树枝外,还需每日为死去的村民念诵一遍‘惘生咒’,只有帮他们洗尽心中恶念,他们方能投胎转世,否则就只能当一辈子孤魂野鬼。这些都是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的举动,但与其说这些都是冥神要她付出的代价,倒不如说冥神是在帮她洗清自己的罪孽。 余下的时间里,黄樱便在墓室外挖了一条隧道,并在隧道的另一头搭建了一间茅草屋。因为手艺不行,那茅草屋被她搭得歪歪斜斜,就好似风吹可倒一般,也因为太过孤独,她在通往隧道的暗门上,临摹出了贺郢生前绘画的‘樱花恋人’图。 黄樱从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不求回报的人,也想不出冥神是出于何种目的才帮助了自己,但木代魂僵之术的确于两年后的某日,成功将贺郢给复活了。 只是复活后的贺郢依旧没能告诉黄樱,她想知道的那个答案,因为失了主魂的贺郢早已忘了他二人成亲那日发生的一切,但他却记得那日之前的所有事。他会问及黄樱村里的樱花树怎么都不见了,村民为何寡言少语闷闷不乐等问题。 黄樱以樱花树无故枯死,村民全都染了恶疾为由唬弄过去后,贺郢便也不再追问了。再后来,他二人又重新拜堂成了亲,过上了浓情蜜意的小日子。 贺郢总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生气的一刻,他将生活中的吃穿用度准备得一应俱全,将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然有序。只要黄樱能想到的一切,他都会先她一步替她完成,只要黄樱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绝不多问一个字。 这其实与提线木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同的是,提线木偶的言行举止靠的是一根线,而贺郢的命却是黄樱用自己的精血养出来的。 一来二去,黄樱的身体就因长期失血与灵力消耗过度而变得越来越差,而为了不让贺郢觉察出异样,她终日浓妆艳抹掩盖自己面色苍白,身弱体虚的事实。 饶是如此,她依旧记得贺郢曾说过婚后要生两双儿女的想法,奈何贺郢现在只是个空有其表的木头人,别说是生儿育女,就是正常的夫妻生活他们也从未有过。 为了满足贺郢的心愿,黄樱前后从深山里寻来了四只刚出生小黄鼬,并将他们变成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为此,她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灵力修为。 每当家里多出一个孩子,贺郢便会在那幅樱花恋人图上画出一只小黄鼬,黄樱则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在那幅壁图上也临摹出一只小黄鼬,最后就行成了两幅一模一样的黄鼬阖欢图。为了不让贺郢发现他早已身死的秘密,她用挂画掩盖壁画的方式,将两幅黄鼬阖欢图重叠在了一起。 很多时候,黄樱都会觉得自己很傻,她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骗了贺郢也骗了自己,可每每见到贺郢笑意秧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又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得。她宁愿沉浸在这种虚拟的美好中,永远不要醒来,直到耗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 然,当她发现贺郢因自己的精血供给不足而昏睡不醒时,黄樱突然就慌了,她殷切地期望冥神能再次出现帮自己一次。 黄樱似乎很不幸,又似乎很幸运,因为她每一次等待都没能等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可每一次都能收获一份意外的惊喜。 执扇的血救醒贺郢后,墓室里那棵日渐凋零的樱花树也重新开了花,不仅如此,她还同时带来了黄樱的仇敌九殿下和恩人冥夜辰。更令她欣喜若狂的是,贺郢从昨日醒来后就有了本不属于他的呼吸,一直都只能喝水的他还破天荒的与执扇同桌吃了饭。 黄樱能感觉到贺郢的生命体征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了,或许他以后都不需要自己用精血来养活了。她喜欢枕着郢郎的肩膀,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他逐渐变强的生命力,可她不能留恋太久,毕竟,余下的日子不多了。 执扇既能让郢郎如正常人一样呼吸,那她是否也能让他拥有正常人的心跳呢? 这个想法听起来委实有些天方夜谭,甚至还有些荒唐可笑,但草木既可成精,贺郢又为何不能?它们所缺少的不都是一个契机而已,而贺郢缺少的那个契机—就是执扇。 除暗杀博渊这个理由外,黄樱千方百计要去‘保护’执扇,也是想从她那里寻到让贺郢真正复活的办法。哪怕要她下跪才能求得执扇的帮助,哪怕再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黄樱也要这么做。毕竟这十九年来,她最执着的事,莫过于听贺郢亲口说出当年那个‘我心悦你’的含义。 黄樱走得匆忙,没觉察到贺郢根本就没有睡,他盯着发妻决绝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阿樱,你为何如此执着?早知如此,我宁愿自己从未醒过。” 第二卷 生存与毁灭篇 第29章 无端生事树新敌 与默濮在武场会面时,黄樱毫无防备被一位红衣少女推了一把。 少女生得是仙姿佚貌,冰肌玉骨,只可惜少了点知书达礼,多了些飞扬跋扈。 见到独孤皓时,她又立马换了副乖顺讨巧的笑容,进而一把环住独孤皓胳膊,甜甜唤道:“皓月哥哥。”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唤我皓月哥哥,还有,我警告你啊,离我远点!”独孤皓不耐烦地抽回手,下意识往后避让。 于他而言,这世间有两个最难缠的家伙,一个是唤他大老鼠的鬼百灵,另一个就是此刻唤他皓月哥哥的管书陶。二者都是一样的屡教不改,前者还好,施些小恩小惠便可打发它离开,后者才是最令独孤皓头疼的人,他是打也舍不得,骂又骂不走,因而每每见到管书陶,独孤皓都想敬而远之。 “为何不许?你本来就是我的皓月哥哥啊,还有,我是不会离开你的。”管书陶噘着嘴,垂眸拨弄着盘旋在腰间的长鞭“逆风”,好不委屈的样子。 管书陶是管欣荣的女儿,默濮的得意弟子,苍擎峰除婢子以外唯一的女眷。自小生活在男人堆里的她与独孤皓一样喜欢舞刀弄枪,最烦文绉绉舞文弄墨的那一套,所以比起娇滴滴的大小姐,管书陶更喜欢将自己扮成一位俊俏男儿郎。 不过今日却与以往不同,管书陶罕见的施起了脂粉,还特地命婢女查看独孤皓穿了什么样的衣物,然后刻意穿了件与他衣物同色的大红罗裙。只因听父亲提起过,皓月哥哥要派师父去保护一个女子,那女子还是从天界下来的,管书陶记得皓月哥哥三日前就曾去过天界一趟,这让她不自觉地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自独孤皓在她千岁生辰那日,送了她逆风长鞭起,管书陶就对他多了些依恋,甚至自私到不允许皓月哥哥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更不允许他喜欢上别的女子。她会背着包袱追上来,便是准备去会会那位让皓月哥哥大张旗鼓保护的女子,着女装自然是为了让对方知难而退,当然,要是能讨得皓月哥哥欢心就更好了。 少女怀春的小心思独孤皓可不懂,他总觉得管书陶拨弄逆风的动作像是要与自己动粗,本能地反应就是往高大魁梧的默濮身后藏,心里是真希望她看不见自己为好。独孤皓不想跟她打架,从小到大她就没赢过一次,根本就没有打的必要,更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得给管欣荣留点情面不是? “皓月哥哥,你就没发现我今日有什么不一样吗?”管书陶瘪着嘴,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你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独孤皓探头瞥了她一眼,又立马藏了回去,“我还不了解你,不就是想换个方式来找茬吗?” “好你个独孤皓月,本姑娘还不伺候了。师父,我们走!”管书陶好不失望的嚷了一句,扯着默濮衣袖就要离去。 “慢着!”独孤皓一开口,她又立马笑意盈盈的转身,不料独孤皓却是板着脸问她,“你要去哪儿?” “你管得着吗?” “你去哪儿我是管不着,也懒得管你,但你要是敢打执扇姑娘的主意,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事关冥尊,独孤皓语气不知不觉中加重了些。 可管书陶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以为皓月哥哥要为了别的女子教训自己,赌气道:“好啊,有本事你就打断我的腿,否则,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找谁就去找谁。若有人胆敢让我不顺心,我便挖了她的心,让她生不如死!”说着,便气势汹汹挥出逆风,对着地板啪啪啪抽了好几鞭。 “管书陶,你敢?”独孤皓越是指着她训斥,管书陶就越是不服气,高抬下颌,挑衅道,“我就敢!” 独孤皓怒了,扬手就要打她,却被默濮截住了手腕。 默濮不忍爱徒被打,但主子一记眼刀削过来,他又自觉抽回了手,低头不敢多言。 “你打呀,今日你打我一耳光,他日我定让她百倍偿还,除非,你能打死我。”管书陶气到眸中泛泪,可就是死活不肯服输。 “默叔,你们先走。”独孤皓扬着手终究也没打下去,他气急败坏地安排默濮与黄樱先离开,然后不由分说拽紧管书陶手腕呵斥,“你、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不回去……” 管书陶挣扎着,浓浓的哭腔扰得独孤皓心烦意乱,只觉得女人真他娘的麻烦,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若非怕管书陶惹出事端,他恨不得退避三舍,哪有这个闲工夫来管她? “统领,既然管姑娘不愿回去,您还是不要强求为好。”黄樱兀地开口求情,她看得出管书陶是个性格张扬,说一不二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心思都很单纯,加上管书陶阅历尚浅,应该极易收买,若是将她带在身边,兴许能为己所用。 独孤皓怒目而视,黄樱又接着道:“管姑娘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与执扇姑娘素未谋面,又怎会刻意针对于她?依我看,两位姑娘性格很是相似,她们若是凑在一起,应该会很投机才对。统领,万事不可强求,不如您就让管姑娘同我们一道去吧!” 话虽有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小祖宗的脾气可不好惹,独孤皓也是怕了她了。正犹豫不决时,默濮也开始求情道:“统领,陶儿的性子做师父的再是清楚不过,就算您今日将她给绑回去了,明日她也能想方设法逃出来,届时再捅出什么篓子可就无法挽回了。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跟在属下身边,如此,属下还可以管束一下她。” 粗犷的嗓音很是笃定,但话里话外都不难听出他的袒护之意,指望默濮管束弟子绝对不靠谱。奈何苍擎峰事务繁多,独孤皓委实也无暇分出身来应付管书陶,无奈只好将她松开,让步道:“你记住了,到了凡尘不得任性妄为,更不可惹是生非,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许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有,你往后行事都必须听她的安排,明白了吗?”他指了指黄樱,语气强硬到容不得管书陶反驳。 目的达到的管书陶原想一一应承下来的,可一见到黄樱那丰盈婀娜的身姿,浓妆艳抹的打扮,心里便极为不爽。毕竟,昨日皓月哥哥身边还只有自己一人,今日就多出了一个妖艳贱货和一个要保护的女子,也难怪他会对自己视而不见了。 越想越是生气,管书陶二话不说便将手中鞭子挥向了黄樱,却被独孤皓闪身,一把截住了携尘而至的疾鞭,怒斥:“死性不改!” “她不过就是一只灵力低微的黄鼬精,凭什么让我听她安排?”管书陶犟着嘴,试图用力抽回逆风。 独孤皓委实懒得同她讲理,索性松了鞭子,却不料管书陶一个猝不及防,竟被他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管书陶好不委屈的瞪着他,不明白皓月哥哥怎会为了个妖艳贱货这般羞辱自己,失控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她抹了把眼泪,起身,恶狠狠道:“独孤皓月,我会让你后悔的。”话音未落,红色倩影已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里。 独孤皓焦灼不安的拍着额头,心想管书陶一定是去找执扇姑娘了,逐命默濮与黄樱去追人,让他二人务必要赶在管书陶找到执扇姑娘之前拦下她。 佊时,全然不知自己早已变成别人眼中钉,肉中刺的执扇,还乐颠颠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 单手拄头席地而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石板上的小婴儿看,这样的姿势执扇已经保持了半个多时辰。博渊也由一开始的不明所以逐渐变得浑身不自在,到此刻,他已经被丑女人盯得小脸泛红,神情紧张了。 今日燎原神君的所作所为,博渊也全都看在了眼里,博渊觉得,火神扮成冥夜辰操纵鬼村民攻击丑女人的行为,定是想借机铲除自己。毕竟,火神与执扇素不相识,根本没理由杀她,更何况凭火神的能力若真想杀一位小仙子,根本无需隐匿身份。 然,博渊不解的是,他都没料到自己会变成一个小婴儿,更不知丑女人会带自己去往何处,火神究竟是如何确认自己身份和行踪的? 博渊想得正出神,若离也从远处飞了回来,还未靠近便扯着嗓子嚷嚷:“执扇,大事不好了,燎原神君跑了,樱花村的大火也被冥夜辰扑灭了,他们都没死,我们赶紧逃吧!” “啊?哦!”执扇迷糊中抬眼寻了寻声音的来源,而后又若无其事的趴在石板上,阖眼睡下了。 博渊这才知晓丑女人并非是在盯着自己看,而是睁着眼睛在睡觉。这世间怎会有执扇这般反复无常的女子,危急时刻会下意识拿他来挡灾,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竟也没有抛下他不管。 盯着她近在咫尺的娇俏睡颜,博渊不禁在想:不愧是帝君的嫡传弟子,脾气都是一样的臭,不过,她睡着的时候倒也蛮可爱的,吧嗒着小嘴,居然还在笑,难不成是梦到吃的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0章 寻仇未果反被擒 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博渊竟伸手想去触碰她浓密的睫羽,奈何他人小手也短,折腾了许久也只抓住了她一缕青丝。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还做贼心虚,差点儿被落在身旁的小鸱鸮吓破了胆儿,博渊怔了一下收回手,脸刷地红了一圈。 “殿下,你脸红什么?”若离不解的盯着他看,那眼神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左右也说不出话来,博渊把眼一闭,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以对。 “殿下?殿下怎么了吗?”执扇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这小东西可是她的一块儿心病,博渊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条小命可就跟着玩完了。 若离窃笑:“不知道,就是脸红得厉害。” 执扇一看,还真是,想起昨日小婴儿脸红就是因为要‘放水’,这会儿肯定也是,于是便着急忙慌去解他衣物,双手架在他腋下将他提溜起来,命令道:“你赶紧的呀,要是还敢尿我一手,我就真给你净身了哈,快点儿的,听见没有?” 瞧这话说的,没尿都得给她吓尿了,博渊那个糗啊,简直无以复加。就连若离也本能地用翅膀护住了下腹,毕竟,是个男人都不想被净身,男鸱鸮也不例外,但它还是壮着胆子好心提醒了一句:“转个身。” “啊?”执扇不明就里转了半圈,若离便再也憋不住,笑开了,“我是让你给殿下转个身,你瞎转什么呀?” 执扇这才恍然意识到,博渊正被自己高举至头顶,他要是真尿了,还不得尿自己一脸,忙给他转了个方向,这才顺利伺候完太子殿下‘放水’。 可这时,一个不和谐的男音从地面传了来:“下,下雨了吗?” 执扇抬头望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而后又四下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最后竟发现,自己脚下的草堆里趴了个人,他一头乱发湿答答的贴在面额上,看模样,应当是博渊刚才那泡尿,全尿他头上了。 嘿!这叫什么事呀! 执扇麻溜地将小婴儿包裹完毕,拔腿就准备开溜,却不料那人又突然开口道:“姑娘,你别跑啊,我真不是坏人。” 此话听着怎的有些耳熟? 细看才知,地下趴着的,不正是她之前煽飞的那位项公子嘛。 “这也没下雨啊?”项墨白狐疑地起身,先是扒拉掉身上的杂草,而后又捏起一小撮发丝凑近鼻尖闻了闻,喃喃自语,“什么味儿?怎么闻起来怪怪的。” 执扇嘴角一抽,转身便又准备开溜,可项墨白却突然闪身拦在了她面前,老实巴交的嘿嘿傻笑:“姑娘可真厉害,刚才那一扇子在下还真有些招架不住,险些就去见阎王爷了。” 执扇好不尴尬的笑了一下,心里却是泛起了嘀咕:这个项墨白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为何也会出现在樱花村中,会不会是燎原神君或者冥夜辰的手下呢?应该不会,此人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那两位怎会用这样的蠢才? 疑惑的目光看向若离时,若离则歪着脑袋冲她翻了白眼儿,那意思是说“别看我,我也不认识他。” 执扇撇了撇嘴,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问:“项公子,你怎会去樱花村呢?据我所知,那里早已经没什么活人了,而且那里还有结界,项公子该不会是特地跑去救我的吧?” “不是,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你!”项墨白很实诚的握拳砸了砸胸膛,“那村子阴气甚重,我便想去一探究竟,这才发现你被一群恶鬼围攻了,左右那里就你一个活人,我不救你救谁?” “也是,那大恩不言谢,我先走了,后会有期!”执扇转身欲走,项墨白又再次将她拦下,“姑娘,在下好像听那只鸟提到了冥夜辰,你们是跟他认识吗?” “你也认识他?”执扇来了兴致。 “不认识,不过他是‘天界诛杀令’的榜首人物,据说谁若是有能力杀了他,就可以免去苦修,直接飞升成神了。” “这么说,连你也想杀他?” “当然,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不想要?” “我劝你呀,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要是实在没睡醒的话,就赶紧回去补一觉,别傻不拉叽跑去送人头。”执扇觉得,自己再跟他聊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大傻子,刚要走,一道凌厉的鞭风便疾疾抽了过来。 执扇急旋一避,对面的红衣女子那一鞭便落了空,只见她怒不可遏的嚷着:“贱人,竟敢勾引我的皓月哥哥,本姑娘现在就废了你。” 这杀气腾腾的红衣女子不是管书陶还能有谁?一直以来,苍擎峰调兵遣将的活都是管欣荣在打理,独孤皓之前凭着记忆画了幅执扇的画像,还让管欣荣查探到了执扇所在的方位。这不,管书陶就凭着画中女子的相貌,先黄樱与默濮一步找到了执扇。 “皓月哥哥?不是,你谁呀?”执扇完全处于一脸懵的状态,她都没想明白自己何时得罪了燎原神君,现在又冒出一个寻情仇的,还真是日出西山水倒流,奇了怪了! 管书陶冷眼一瞥,手中长鞭已经灵活的挥动了起来。 执扇下意识攥紧潜风时,项墨白竟挺身而出将她护在了身后。 上下翻飞的长鞭抨击得地面啪啪作响,如银蛇飞舞般令人眼光撩乱,瞧管书陶这架势,是真恨不能将对方抽筋剥皮了才好。 然,高大健硕的项墨白穿梭其中竟也游刃有余,但他并未反击,只一个劲儿的侧身避让,就好像刻意耍她玩儿一般。 管书陶步履轻盈奋迅,手法紧密配合,可那鞭子还是不听使唤地与对手擦身而过,抽了好半响却也只掀起了一地狂沙,索性收回逆风,自圆其说道:“不打了,你都不还手,没意思。” “我不出手是怕误伤了你,女孩子家家的,身上若是青了紫了一块儿,可就不好看了。”项墨白嘿嘿笑着,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却不料管书陶出尔反尔,啪啪又是一鞭抽了过来。项墨白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破风而来的长鞭,用力往身前一拉,管书陶便转着圈被逆风五花大绑着,撞进了他怀里。 项墨白道:“使鞭呢讲究纵打一线,横打一扇,收在手中是一团,抡将出去是一片,收回时劲力要软要柔,打出时要刚要快。就你这甩袖舞一般的慢动作,吓唬谁呢?” “你……混蛋,快放开我!”管书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只觉得面前之人一脸的猥琐相,看得她直泛恶心。她怒骂着,挣扎着,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了。 执扇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柔声道:“项公子可否卖我一个人情,放她一马,我还有些话想问问她。” 项墨白想了想,回她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冥夜辰的行踪。” “火势那么大,他应该已经死了吧,要不你再去樱花村确认一下,捡了尸身算你的,飞升的机会我也让给你了,就当感谢你帮我抓了她。” “行!”墨白点头,身影一晃,人已绝尘而去。 执扇饶有兴致的围着管书陶转了两圈,也不说话,贼贼的目光盯得管书陶心里直发毛,实在沉不住气了就冲执扇吼:“有本事你放了我,咱俩单打独斗,靠别人帮忙才能绑着我算什么本事?” 这姑娘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怎么越看越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呢? 像谁呢? 执扇想了想,最后发现,对方这性子不正是像她自己吗? “有人帮忙也是一种本事,我绑着你,你成了我的俘虏,这就足以证明我的本事。小姑娘,姑奶奶今日高兴,不妨再免费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呀!这做人嘛,必须得学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就好比现在吧,你就应该给我道歉,而不是犟嘴。”话音落下,她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了管书陶腿弯处。 管书陶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咬牙切齿道:“呸,你休想!” 因管书陶生母难产而死,管欣荣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自己的妻子,便对女儿多了些溺爱,这便养成了管书陶娇纵蛮横的性子。再则,管书陶是苍擎峰唯一的大小姐,苍擎峰所有人都惯着她宠着她,也就独孤皓是个例外。可即便独孤皓是苍擎峰统领,管书陶也不愿在他面前服软,这是她从小养成的傲骨,宁死不屈。 这一切全被不远处的黄樱与默濮看在眼里,默濮在管书陶被项墨白搂进怀里时,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去杀了他为陶儿泄恨,可黄樱却以不得暴露身份为由将他拦下了。此刻又见陶儿受辱,默濮简直要气疯了,也顾不上统领的圣令,化出两把硕大无比,重逾千斤的大铁锤就要开战了。 “默将军此举是想打谁?管姑娘还是执扇姑娘?”黄樱语气很平淡,也没再拦他。 “废话,自然不是陶儿!”默濮气势汹汹。 “那默将军此行为何而来?” 此话可把默濮问住了,他是来保护执扇姑娘的,但现在,他已经连杀她的心都有了。 默濮前后随先魔君独孤天狼,统领独孤皓与天界大战过两次,他悍勇无比,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可如今,统领竟派他来保护一个女子,默濮本就觉得心里憋屈得很,但碍于圣令如山,他也没敢拒绝。 此刻,眼睁睁看着爱徒被欺凌,他还不能出手教训,这差事给办的,真他娘的窝囊!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1章 循序善诱连环计 虽心里窝火,但默濮终究没敢违抗圣令,就是那千斤锤有些遭罪,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震裂一般。 黄樱适时劝慰道:“默将军,相信我,执扇姑娘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哼!最好不会怎样,否则就算违抗圣令,老子也照样宰了她。”默濮语气不善,怒目而视。 偏偏这时,执扇突然捏住管书陶下颌,左右翻看着讪讪笑道:“哟呵,小脾气还挺倔!你不道歉也行,我看你这小模样生得倒挺俊俏,估摸着应该能卖个好价钱。美人,对不住了,姑奶奶我正好囊中羞涩,只好将你卖去青楼换点银钱使使喏。” “放肆,老子今日就宰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口出狂言?”默濮哪里还沉得住气,口中怒吼着,人也如困兽出笼般倏地窜了出去,挥舞着千斤锤狂奔时,震得地面都为之狂颤不止。 管书陶喜出望外唤着师父,以为自己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可不料执扇突然以胳膊勒住她颈脖,手中玉钗直指她小脸儿,笑道:“大块头,你可得跑悠着点儿,不然这地动山摇的,我这小手一抖,你徒弟这张俏脸可就毁了呀!” 这男人嘛,最看重的无非就是腰部以下两腿中间的部位,而女人最在乎的,却是脖子以上的部位,执扇这招可真够损的! 默濮生平最憎恨耍阴招的小人行径,即便是杀人,他也会正大光明的和对方打一架,不曾想对方竟会抓住他的弟子来威胁他,气得他一双恶眼瞪得似铜铃。可为了保住陶儿的容颜,默濮终究没敢再靠近,还十分自觉地放下了千金锤。 “你要是敢动我一下,皓月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管书陶虽嘴上不肯服软,可盯着自己面颊上方来回移动的玉钗,声音都有些发飘了,明显是怂了。 “是嘛~”执扇拖着尾音,将小婴儿往她面前一晃,啧舌,“看看,看看,皓月哥哥跟我的娃娃都这么大了,你夸下海口之前,不妨先思考一下,他来了以后会帮谁呀?” 此言一出,四周皆静。 管书陶惊到膛目结舌,泪花簌簌。 默濮眼珠子上下乱转,显然是在思考此话的可信度。 若离不置可否的翻了个白眼,好在也没戳破执扇的谎言。 博渊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就开始以手抓脚踹的方式宣泄自己的不满,却被执扇恶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连扇了两巴掌。就他现在这副小身板,哪里经得起此等酷刑,只得可怜兮兮的瘪着嘴,彻底安分了。 执扇便趁着默濮愣神之际,挥扇使出一招凛风乐章。眨眼间,那呼啸而过的龙卷风便将默濮给卷上了天。 执扇斜倪一眼,那小鸱鸮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背过身去,充耳不闻般用翅膀护头吹着口哨,好歹算是逃过了一劫,否则,还真不知那丫头疯起来会不会连它也一并解决了? 博渊与若离也算是怕了她了,就只有管书陶不明觉厉冲她吼:“你骗人,皓月哥哥一直待在苍擎峰,不可能跟你有孩子的。” 苍擎峰来的?还是皓月哥哥?莫非是五百年前与天界对战的独孤皓月? 执扇暗自思忖着,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笑话,你的皓月哥哥若一直待在苍擎峰,我又如何能勾引到他,还帮他生了个儿子呢?” “不会的!不会的!皓月哥哥身边有我的眼线,他分明没怎么离开过苍擎峰,就只在三日前去过一次天界,不可能跟你有孩子的。”管书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全然没发现师父已经不见了,她不停地摇着头,泪花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很快便要决堤而出了。 执扇适时的煽风点火:“我说你是不是傻,苍擎峰都是独孤皓月的,你的眼线随时都可以倒戈的嘛。” “不会,不会的!”管书陶自我劝服着,可脸上泛滥成灾的泪水还是无情将她出卖,其实她根本不确定眼前的小婴儿是不是皓月哥哥的儿子,万一他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为好? “喂,你别哭啊!”执扇放软了语气,蹲在管书陶面前,用自己的衣袖不厌其烦地帮她擦拭着泪水,“你别伤心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我根本不认识你的皓月哥哥,孩子也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真的吗?”管书陶吸了吸鼻子,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千真万确。”执扇点头。 管书陶立马破涕为笑,可笑了一下又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你要真不认识他,如何知道他叫独孤皓月?” “总算还不是太笨,还知道从我的话里挑毛病。”这般一想,执扇又轻戳了一下她额头,莞尔一笑,“你刚不是说了嘛,苍擎峰,皓月哥哥,试问一下这么明显的词汇谁不会往独孤皓月身上想?我再问你,三界之中又有谁人不识得孤独皓月的大名?” “那是,我皓月哥哥的大名早就名震三界了,怎可能有人不知道?”管书陶得意地炫耀,忽又话锋一转,“还是不对,你要真不认识他,他为何让我师父来保护你?” “嘁,什么保护?他分明就是杀人灭口来了。”一想到那满脸络腮胡的大块头举着千斤锤冲向自己的凶恶样,执扇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师父那是心疼我,谁让你欺负我的?咦,师父呢?”乃至此时,管书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师父不见了。 “哦,被我煽飞了。”执扇无所谓的耸耸肩,见管书陶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又立马为自己辩解道,“他刚才拿了两个天大的铁锤要砸死我,我还不能还手啊?不是,我说你老瞪着我干嘛?放心吧!不过就是龙卷风而已,你师父那么大块头,摔不死的。” 她将管书陶从地上拽了起来,边解鞭索边问:“独孤皓月当真派了人前来保护我?他为何这么做?” “还用说,肯定是你勾引他了。”管书陶瘪着嘴,怏怏不乐。 感情这绕了半天又给绕回来了,执扇手上动作一滞,给气笑了:“你见过带着儿子去勾引别人的人吗?若你真觉得自己连个有夫之妇都比不过的话,那你以后还是别追着你的皓月哥哥了,省得惹他生厌。” “谁说的?不管是论长相还是论身材,本姑娘都强你百倍。” “你既如此自信,那你的皓月哥哥为何会派人来保护我呢?难不成他也是受人指使?”执扇步步设陷,循序渐诱,“可是不对呀,以独孤皓月如今的权势与地位,三界之中,应该没人敢使唤他才对。” “哼!肯定是冥夜辰那个老怪物。”管书陶愤愤不平的骂着,忽又亢奋不已的问,“喂,你刚刚是不是说过,冥夜辰被大火烧死了?” 执扇心中起疑,却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态,就事说事道:“没错,之前我跟他打过一架,燎原神君放了把火,我就煽了点儿风,火势很大,我估摸着,冥夜辰应当活不成了。” “太好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管书陶沾沾自喜,若非被鞭索捆着,她都要拍手叫绝了。 执扇一看便知,自己套话的时机到了,于是又刻意激她:“谁信呀?你刚不还说冥夜辰能使唤你的皓月哥哥嘛,依我看啊,你们根本就是合起伙来取我性命的。你当真以为,一句看冥夜辰不顺眼,我便会放了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管书陶急了。 “还想骗我,真当我傻呀!讨厌一个人总是有原因的,理由呢?” “苍擎峰是皓月哥哥,我爹爹还有我师父共同打下的江山,可那老怪物什么都没做就抢走了整个苍擎峰。你说,我不该恨他吗?” “的确该恨,不过我没太懂你的意思?”执扇不急不缓为她解了鞭索,拉着她坐到了石板上,蛊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咱俩都憎恨冥夜辰,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来,朋友,好好给我说道说道,那老怪物究竟是如何抢走苍擎峰的?” 从一开始,执扇就刻意用独孤皓与私生子这个话题来攻破管书陶的心理防线,等到管书陶情绪崩溃时,便是她灵活应变,套对方话的最佳时机。之后这一激一夸,再一激一合的连环计,哪是缺心眼儿的管书陶能招架得住的呀! 果不其然! 管书陶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毫无保留的将冥夜辰五百年前曾到过苍擎峰,以及独孤皓主动改名并退位让贤一事讲了出来。 执扇追问缘由,她又将父亲管欣荣为独孤皓献计,打着冥夜辰旗号招兵买马一事给抖了出来。 执扇又问苍擎峰为何要招兵买马? 嘿!好家伙,管书陶滔滔不绝又将万年前魔族吃了败仗,魔尊缪迟锐将独孤笙月送上天界为娼一事也给抖了出来。 执扇一个劲儿的点头附和,时不时便与管书陶同仇敌忾,骂着那些令管书陶憎恨的人。 她二人这一唱一和,一来二去,管书陶就把自己知道的那点破事全给抖干净了,其中也包括她姓甚名谁,年芳几何,以及她从千岁起就思慕独孤皓一事。 言到最后,管书陶又绕到了独孤皓为了个妖艳贱货羞辱她一事儿上,对此,管书陶一直耿耿于怀。 执扇随口问道:“还有这样的事,那位姑娘长得很漂亮吗?” 管书陶不屑冷哼:“一只臭黄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点勾引男人的狐媚术嘛。”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2章 混世魔女管书陶 窥听至此,黄樱委实听不下去了,原以为帮管书陶说情能博得她的好感,哪成想适得其反,差点儿被她毒打一顿,即便到了此刻,管书陶仍对她报有敌意。 果然,被莽夫独孤皓带出来的人都是缺心眼儿,那师徒二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与其指望苍擎峰的人帮到自己,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管书陶挑起纷乱再说。 念及此,三枚黑亮的细针便已出现在她指缝之间,那细针是经‘焚尸化骨水’浸泡过七七四十九日的毒针,只需一枚,便可轻松夺人性命,三枚同发,亦有毁尸化骨之效用。 危机暗伏时,管书陶仍不明觉厉,诽谤着那只惹她厌恶的黄鼬精,而执扇也从她的描述中猜出了大概,便问她:“你可知黄鼬精此刻身处何地?” 管书陶想了想,道:“她应该跟我师父一块儿保护你来了,指不定就藏在哪个背光的角落里,干着最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扯着嗓子嚷嚷,生怕黄樱听不见。 黄樱面色一凉,指间毒针已朝管书陶掷了过去,却不料被执扇手持玉扇,挡下了那破风而至的毒针,就听她高声喊着:“樱姐姐,你一定在这附近对不对?你可知就在刚才,燎原神君与冥夜辰皆已葬身于樱花村那场大火之中了。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你了,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言,只要不是我这条命,其它的,我都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 若离觉得她话说得太满了,低声又再次提醒她燎原神君已经逃了,冥夜辰扑灭大火后只是不知去向,根本就没死。 执扇小小讶异了下,不过也没太在意,毕竟冥夜辰若真那般容易死,也不会让诸天仙神望而生畏了。她会在此刻站出来,是因为知道黄樱跟着自己一定别有所图,图什么她虽不清楚,但讲出来总比相互猜忌来得好。 可饱经磨难之人又岂会轻易相信他人? 眼见执扇一步步面向自己寻了过来,黄樱转身欲逃,可这时,忽有个高大的黑影将她笼罩其中,抬眸刚道了声“是你!”那人便对着她颈后狠狠劈下一掌,黄樱眼前一黑,完全没了意识。 “樱姐姐?” 执扇听到动静寻来时,只在草地里找到了一支樱花木簪。执扇记得,黄樱曾佩戴过此簪,料想黄樱定是遇了袭,只是不知,那人抓走黄樱究竟有何目的? 管书陶见她面色不好,就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幸灾乐祸道:“怎么呐?那贱人遇袭不是更好吗?就她还想暗杀本姑娘,这下遭报应了吧?” “住口!都四千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儿?”执扇斥了一句,唤上若离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敢凶我?”管书陶横臂挡在她身前,“你给我老实交代,刚刚是不是故意套我话来着?” “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呀,白痴!” “你……”管书陶气不过就是一鞭挥出,不料执扇只是侧身护住小婴儿根本没打算避让,管书陶想收手却也为时已晚,那一鞭最终还是结结实实打在了执扇后背上。好在她及时放软了手劲儿,这才不至于将执扇打到皮开肉绽,管书陶颇有些自责,却又不甘示弱道:“为何不躲开,以为本姑娘会心软吗?” 执扇摇头:“我踹你一脚又救你一次,算计了你又挨你一鞭,现在,你我两清了。” “清不了,本姑娘根本就不需要你救,是你自己冲上去的,与我何干?” “那你想如何,再打一鞭吗?”执扇抚摸着生疼的肩头,无力反问。 “我……”管书陶被噎了一句,扬着鞭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他日再见,你若还敢揪着此事不放,休怪姑奶奶我翻脸无情。”执扇态度强硬,转身便走。 没人留意到,她此刻正扳着手指,心里倒数着“三,二,一”。 默数到一时,管书陶突然拉住了她:“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既然是朋友,之前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这傻姑娘又被骗了,执扇心里偷着乐,面上却装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抽回胳膊,举起樱花簪问:“我想去找她,你能带我去吗?” 见管书陶摇头,她又接着道:“那便不必麻烦了,你我根本就不是同路人,后会无期!” “别呀!不是我不想带你去,我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带你去呀?要不,我带你去苍擎峰找找?” 作为一个从小泡在蜜罐里的大小姐,管书陶身边从来就不缺千依百顺阿谀奉承之人。是以,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谗言讨好自己的小角色,反而更待见自己拿捏不准的狠角色,这也是她对黄樱与执扇二人,态度天差地别的主要原因。 “苍擎峰是你皓月哥哥的地界,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挖了个坑让我跳?” “不会不会,我可没你那么多坏心眼儿。”管书陶语带笑意,并未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言行是一种讨好别人的行为,只是觉得执扇是她这四千年来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人,想着自己跟在她身边,必定比跟在木纳的皓月哥哥身边有趣。 “行了,我不想去,你不许再跟着我!”执扇厉声警告。 她会挨管书陶一鞭,是因为知道自己有伤口自愈的能力,而且她也看得出来,管书陶本性不坏,但她不确定黄樱是不是被管书陶的同伙给掳了去,所以才要试探一下她。 现下看来,这缺心眼的姑娘是真不知情,这也间接证明,还有另一波人也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可不想自己以后逃命的时候,还得带上管书陶这个累赘。 然,管书陶却像个孩子般缠着她不放,执扇向左她跟,执扇调头她也跟,执扇驻足她也停下,执扇瞪她,她就不服输的嚷嚷:“怎样?路这么宽,本姑娘想走哪边就走哪边,你管得着吗?” 执扇不胜其烦,唬她道:“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真把你卖去青楼。” “去就去,本姑娘正好没拆过青楼,走,我带你去!”话音落下,管书陶便往地面扔出一个铜球。 霎时,狼烟四起! 执扇只感觉手臂被人拽了一把,迷惑之际,她已置身于一方丈高的朱漆木台之上。 往上看是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的七层楼阁,往下看是地铺白玉,陈设整洁的宽阔殿堂,执扇疑惑:“这是何处?” 管书陶立于执扇身后的雕龙围屏旁,笑嘻嘻道:“这里是天盛国最大最奢华的青楼‘风雅居’,咱们今日就拆它如何?” “不可理喻,若离呢?” “若离是谁?我就只抓了只鸟过来。”管书陶提着小鸱鸮脚爪,往执扇面前一递。 执扇一把将若离夺回,调头就要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摊上管书陶这样的麻烦精,说风就是雨,说青楼就来了青楼,说拆…… 完了! 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响应念而起,回眸就见管书陶正一鞭接一鞭,抽打在殿堂一角的酒坛上,那肆意妄为的性子,委实太过闹人!执扇是真不想搭理她,却又不忍这家可怜的青楼无故成为管书陶长鞭下的祭品,只好放飞若离,拉着她一起离开。 然,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阁楼上的其他人,那些个浓妆淡抹,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纷纷提着衣裙踏出闺阁,聚集在勾阑边等着看好戏,而那衣着华丽的老鸨更是火急火燎的出现在了扶梯口,怒喝:“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风雅居撒野。来人,给我抓起来!” 话音落下,八个彪型大汉已从殿内四个角落鱼贯而入,将她二人团团包围。 老鸨轻摇羽扇缓步而下,浓浓的脂粉味混合在芳气笼人的酒香之中,尤显刺鼻。管书陶不适地吸了吸俏鼻,扬手就是一鞭狠狠抽打在了地板上,冲她挑衅:“撒野?本姑娘就是拆了风雅居,你又能奈我何?” “人不大点儿,口气倒是不小。”老鸨贼眉鼠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来者不善的俏女娃,心想这女娃娃要是放在自己的风雅居,必定能成为风雅居有史以来最蛮野,最俊俏的花魁。 管书陶昂首挺立,鄙夷道:“你们风雅居所有男男女女加起来都没有本姑娘年纪大,居然敢说我小,可笑!” 老鸨一时语塞,心想这俏女娃莫不是有病,怎的什么话都敢信口胡诌? 狐疑地目光看向怀抱婴儿的执扇时,老鸨心里又是一惊:这女娃娃生得是明眸善睐,楚楚动人,奈何她小小年纪竟已为人妻母,实在是可惜,可惜呀! 老鸨暗叹着蹙了蹙眉,好不怜惜的道:“竟还是抱着孩子来的,委实可怜得紧。姑娘不妨先告诉老身,你夫君姓甚名谁呀,老身帮你把他揪出来可好?” 她打量执扇的同时,执扇也在观察她,只觉面前这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所残存的风韵,远不及她脸上的脂粉来得多,不过她那双眼却是格外狡亮,定是没安好心。 执扇道:“大娘,我夫君英年早逝,你若真想帮我,恐是只能去阴曹地府里寻他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3章 志趣相投敌成友 老鸨被气了个半死,正欲发难时,管书陶突然兴致勃勃的抓着执扇手臂追问:“不对呀!仙子的夫君怎么可能英年早逝?执扇,你都还没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呢?” 这傻姑娘好不容易聪明一次,还聪明的这般不合时宜。 执扇一直用眼神示意她别出声,可管书陶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弄得老鸨看她二人的眼神就像看俩白痴一样。执扇无奈,屈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同老鸨说道:“大娘,我妹妹这儿不太好使,你多担待些。浪费你这么多好酒也的确是我们不对,你算算一共多少钱,我尽量赔给你。” “喂!谁是你妹妹?还有,你说谁脑子不好使呢?”管书陶一挥逆风,气鼓鼓道,“我是来拆青楼的,又不是给她们送钱来了,赔什么钱?” 老鸨嘴角一抽,随即又哈哈大笑着拍手叫绝:“老身就喜欢性子直爽的女娃娃,小姑娘,你看这晌午都到了,不如咱们吃完饭再拆?” “算你识相,那就吃完饭再拆。”不说不觉得,老鸨这一说,管书陶还真觉得有些饿了,她收起逆风,大马金刀的往桌边一坐,“本姑娘吃饭也没什么讲究,肉食你就随便上个剔骨烤全羊,去刺红烧鱼,蒸熊掌,烤鹿筋,燕窝扒鸡丝,水晶肘子,外加一份蟹肉羹。素食我也不爱吃,你就随便来个熘鲜蘑,清焖莲子和千丝豆腐算了。哦,对了!你还得配些蜜饯,水果给本姑娘解解腻,记得要去皮去核,本姑娘最不喜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 老鸨听得是一头雾水,火冒三丈,楼上的姑娘们却早已笑作一团,她们都知道,鸨母此举是想在饭菜里下药迷晕楼下那两位姑娘,然后趁她二人不省人事之时,让她俩签下卖身契,从而达到逼良为娼的目的,毕竟风雅居许多好姑娘都是这么得来的。 不成想鸨母也有范愁的时候,就那位姑娘口中的菜品,顶级的酒楼都不一定能全部做出来,只因熊掌和鹿筋这等稀罕物,可不是有钱就能随便买到的,更何况此处仅是一间卖肉不卖菜的青楼呢? 执扇实在没忍住嗤笑了一声,想不到管书陶居然也发现老鸨居心不良了,这伶牙俐齿劲儿,还颇有些自己当年义正言辞怒怼天后的风范儿。 但事实上,管书陶纯粹就是饿了而已,那些菜品也就是她喜欢吃的,并没有刻意刁难人的意思。可老鸨却是忍无可忍一拍木桌,恼羞成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到了我的地盘儿,你就是天仙下凡,也别想踏出这风雅居一步。还愣着干嘛,把她俩给我绑起来。”挥手示意手下抓人,那八个大汉便磨掌擦拳冲了过来。 “找死!”管书陶一掀木桌,正欲大显身手干一架时,执扇竟拽着她往大门跑去。管书陶不愿就范,执扇便直言不讳道,“你若还敢胡闹,那我也不管你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现在跟你走,你就会对我负责?”管书陶嬉皮笑脸。 此话听着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但眼见八名魁梧大汉健步追来,执扇也来不及细想便点头应下了。 “太好了!”管书陶回握住她的手,接着又往地上扔出一个铜球。 霎时,又是一阵狼烟滚滚升起。 “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老鸨气急败坏地命令手下抓人,奈何烟雾太大,几位大汉踌躇着根本不敢上前,待到浓烟散去后,风雅居早已没了她二人的踪迹。 她二人再出现时,是在一家名为‘天香府’的酒楼前,管书陶曾分别在父亲和师父的带领下来过几次,她口中那些菜品,除了熊掌和鹿筋需要机遇外,其它的这里应有尽有。她拉着执扇一路招摇上了二楼的独立雅间,店小二便殷勤的跟上来端茶递水,询问着二位姑娘要吃些什么? 管书陶又将刚才报过的菜品重新报了一遍,小二哥竖起大拇指,直夸她有品位,并谄媚着表示她们运气好,天香府今儿个正好有熊掌。管书陶欣欣然挥手示意他去备菜,这时,执扇方才开口道:“小二,你们这儿有狗奶吗?” 店小二迷惑的抓了抓脑袋,直到瞥见她怀中的小婴儿时,这才摇头答道:“姑娘,这个还真没有,不过我们这儿的鲜羊奶和鸡蛋羹都很适合给小公子吃,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行吧!那就都上一份。” “好嘞!” 小二点头哈腰出了门,执扇又捏了捏博渊的小脸蛋,颇觉遗憾道:“好可惜,这里没有你最喜欢喝的狗奶,你就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呗。” 幸亏是没有啊!这要是有,博渊又得被迫喝狗奶了。想到那个味儿,博渊胃里又是一阵难受,心想:终有一日,自己也要让丑女人尝试一下喝狗奶的滋味儿。 然,想象再美好也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酷,博渊还得忍气吞声,任由执扇捏着他玩儿,可这时,又有一只魔爪招呼在了他脸颊上。 “这小脸儿肉嘟嘟的,捏着还挺好玩儿。”管书陶边捏边一本正经的问,“执扇,你怎么会给他喝狗奶呀?不应该喝你的乳汁吗?” 闻言,博渊不自然地往执扇胸前扫了一眼,想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心胸狭隘却很温暖的怀抱里待了三天,博渊立马羞红了面颊,慌乱将目光移向别处,可看到的却是执扇近在咫尺的甜美笑颜。 初见时惊鸿一瞥是狡黠,再见时惊魂一现是狠辣,相处时难得一见是温柔,危难时背水一战是惊艳,丑女人为何如此特殊?又为何如此轻易就入了他的眼? 博渊想得入神,以至于任由她二人捏着自己玩也无动于衷,最后还是执扇一把拍开了管书陶的魔爪,呵斥:“起开,我儿子可不是给你捏着玩的。对了,你方才往地上扔的铜球是何物,为何能将我们带到此处来?” “你说的铜球是它吗?”管书陶炫宝似的举着铜球在执扇眼前晃了一圈,卖弄道,“这个可不是普通的铜球,它是我爹爹研制出的独门法宝‘玄机扭’,只要我启动机关,它就可以感知到我的想法,从而将我带到我想去的地方。” “这么神奇,那它能送我回天庭吗?”执扇难掩兴奋的问道,倒不是因为在凡尘待烦了,纯粹就是不想再带着博渊和若离这两个累赘了,也只有将他二位都送回天庭,她才可以无事一身轻,自由自在游玩人间。 “不能!玄机扭只在凡尘管用。”管书陶撇嘴,无奈摊手。 原来,管欣荣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玄机扭是他研制的众多法宝之一,他本意是想通过玄机扭带领苍擎峰众人攻破天界和魔域,不过后来发现,玄机扭制造出的传送隧道只适用于没有任何结界的凡尘,像天界和魔域那种结界,法阵层出不穷的森严之地,玄机扭自是无力攻破,所以到最后,玄机扭就成了管书陶四处惹事生非后的逃命法宝。 不过这也足够管书陶显摆了,只见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大包袱,里面满满当当的竟全是玄机扭,连一件换洗的衣物也没有。管书陶大大方方捧了一把递到执扇面前,笑道:“喏,给你的,以后你想去哪儿都可以让它带你去,省得走路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执扇也大大方方抓起玄机扭往百宝袋里塞,不一会儿就将管书陶手捧的九个玄机扭全都装了进去,可那百宝袋依旧瘪瘪的,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装一样。于是,执扇又打起了桌上那一堆玄机扭的主意,“书陶,你整天背这么大包袱也挺重的,要不我帮你呀?我这个百宝袋能纳世间万物,关键是轻如鸿毛,佩戴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儿。” 管书陶未作多想便将包袱推到了执扇面前,却还是提了一个要求:“玄机扭都给你,不过你以后去哪儿都得带上我。” “成交!”执扇爽快应允,有了这些好东西,多个累赘似乎也没什么。 她二人谈话间,小二哥已经麻溜地送来了鲜羊奶和鸡蛋羹,管书陶在一旁催促着小二哥赶紧上菜,心情大好的执扇便舀了勺鸡蛋羹往小婴儿嘴边送。 博渊还在为乳汁的事纠结,却见丑女人难得笑意盈盈的喂自己吃东西,下意识张开嘴,结果却被那一勺鸡蛋羹烫到面红耳赤,小手乱抓,浑身直颤。 执扇见他被烫着了,本能地凑近他嘴边帮他吹凉。 少女呵气如兰的薄唇近在眼前,丝丝缕缕的幽香钻入鼻息,瞬间便让博渊回想起了昨夜丑女人强势献吻的那一幕,不由得脸更红了。 执扇可没想那么多,不过当她再次舀起鸡蛋羹时,已经会像模像样的放在唇边吹凉,再喂给博渊吃了。毕竟此刻,博渊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儿,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九殿下。 喂饱小婴儿后,管书陶要的硬菜也相继端上了桌,看着桌上玲琅满目的八珍玉食,管书陶便狼吞虎咽的开吃了。 执扇无奈叹了声气,她将各色菜品都夹出一些递给若离吃,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执扇本性可并非如此,只是今日遇到了与自己性格相似的管书陶,竟没来由得生出了一种照镜子的错觉,因而在管书陶面前,执扇反倒收敛了许多,这会儿倒显得乖巧懂事了些。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4章 难解难分姐妹情 “书陶,你说三日前独孤皓去了一趟天界,他去做什么了?”执扇夹起一块去刺红烧鱼递到了管书陶碗里,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期待她能为自己解惑。 “不知道!”管书陶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道,“不过好像是和冥夜辰一起去的,估计是为攻打天界做准备。” 话一出口,管书陶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毕竟,执扇也是天界的人,双方若真打起来,执扇免不了会遭些池鱼之殃。 今日自己同她讲了这么多,她会不会将此事上报天界,亦或者,她就是天界派来的细作? 管书陶恍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执扇,她放下碗筷,正色道:“执扇,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会与冥夜辰结仇?还有,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她手指博渊,神情格外严肃。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根本不认识冥夜辰,但他与整个天界为敌,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作恶而无动于衷。况且,今日我没能杀了他,他日,他定会想方设法来杀我,除开冥夜辰这个天敌不说,我还惹上了燎原神君,他是天界伪装最好的极恶之神,今日黄樱会失踪,恐与他脱不了干系。 这些事,我原也想置身事外的,但眼下,他们是不会让我如愿了。至于这个孩子,他是被父母遗弃在了深潭里的苦命娃,我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在身边与我做伴了。书陶,其实你待在我身边并不安全,要不,你还是先回苍擎峰吧?” 一番半真半假的说辞将管书陶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但因为害怕而离开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索性拍了拍执扇肩头,大义凛然道:“两个恶棍而已,怕他做甚?放心吧,我会罩着你的。” 执扇的本意是想打发管书陶离开,但此刻又不想了,身边多个人说说话也挺好的,不然成日带着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儿和一只不敢乱说话的小鸱鸮,往后的日子还不得无聊死。 她二人谈论的空档,执扇心血来潮,竟将一块鹿筋塞进了博渊嘴里。 这么小的婴儿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执扇可不清楚,只是想当然地以为,这鹿筋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小婴儿应该也能吃。 却不料,博渊却差点儿让那块鹿筋给噎死,执扇也给吓着了,全然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在若离的指挥下,才将小婴孩侧过身,没轻没重地从他口中将食物给扣了出来。 博渊疼得死去活来,小眼泪簌簌直往下掉,但好歹强忍着没至于哭出声。 管书陶却因此质疑他是个小哑巴,执扇坏坏的向她解释小婴儿不哑,就是脑子可能有点问题,还有意无意地讲起了若离从深潭里驮着博渊上岸的那一幕,逗得管书陶哈哈大笑。 总之,这顿饭吃得是提心吊胆,鸡飞狗跳的,博渊也从被一个女子嘲笑,变成了被两个女子取笑,属实郁闷得紧! 酒足饭饱,执扇与管书陶却因结账一事起了争执,原因很简单,管书陶点的这一桌菜都是名菜,需得银钱一百零一两,小二哥瞅着她眼熟,还给她抹了个零头。是以,管书陶总共得出一百两银,可问题是,这姑娘吃饭从来就没付过钱,要不就是跟着师父爹爹一起来的,结账之事根本用不着她操心,要不就是吃完把嘴一抹,再往地上扔出一个玄机扭,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管书陶出门就没带过钱,执扇更是因被帝君打落凡尘而身无分文,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并不愿做恃强凌弱,欺负凡人的混账事,吃饭就必须给钱。 两人因此事争执不休,最后双双无精打采坐回了桌边,异口同声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她二人面面相觑后,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片刻后,执扇忽又想起,管书陶今日戴了一对点翠垂珠蓝玉耳坠,应该还挺值钱的。于是便一把扯下一只,赞叹道:“蓝田玉呀,这个应该能换不少钱,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当铺换点银钱来结账。” “凭什么用我的耳坠去换钱,是你要结账的,就得……”原想说用执扇的耳坠去换钱,却发现,她全身上下除了一只白玉发钗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佩饰。因为结账起争执一事,管书陶气还没消,赌气道,“就得用你的玉钗去换钱。” 执扇拔下玉钗,心念微动,将它变成玉扇持在手中,嘻笑道:“潜风可是我的保命法宝,这要是将它给当了,咱俩可就离死不远喏。” 管书陶不服气,却又无计可施,索性提出自己要亲自去当铺换钱的要求,理由是,怕执扇耍无赖,拿了钱就不管她了。执扇则坚持要自己去换,因为她怕缺心眼的管书陶让人给坑了,更怕管书陶一言不合,把当铺都给拆了。 她二人再次为谁去换钱而起了争执,却不想,这些话全被上楼添茶的小二哥听了去。 担心她二人赖账,小二哥忙不迭下楼,跑到了正在拨算珠的老板娘身边,附耳将刚才听到的谈话和自己的怀疑全都讲述了一遍。 老板娘是个年近三十的美艳女子,一听这话,立马风风火火冲上了楼,也未敲门,便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她一掀长裙露出两条纤长笔直的大白腿,抬起一脚踩着木凳,纤指有意无意挑起鬓角一缕发丝玩儿,霸气又不失妩媚的说道:“两位姑娘可曾商量好,今日这饭钱,究竟由谁来结呀?” 一看这架势,执扇与管书陶立时互指对方,异口同声道:“她!” “二位姑娘,我这儿可都是小本生意,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耍无赖不肯结账的话,那我这天香府,早就关门大吉了。”老板娘一身暗紫罗裙美得妖冶,轻抬兰花指挑起执扇下颌,凑近她耳畔出主意道,“要不这样,你将这奶娃娃送给我,咱俩的账也就一笔勾销了。也不怕告诉你,老娘这一生什么都不缺,就缺了个儿子,你放心,他要是跟了我,以后,我这整个天香府都会是他的,可不比跟着你朝不保夕的好?” 换作昨日,此等好事执扇自会欣然应允,她可巴不得早点将博渊送出去呐。天香府虽算不上什么富贵人家,好在衣食无忧,吃喝不愁啊!奈何冥夜辰与燎原神君这俩逆贼都还没死,执扇担心,他二人随时都会卷土重来。虽然,老板娘口口声声说她缺个儿子,却也不能排除,她是受人指使的可能。 现如今,执扇的性命与博渊紧密相连,不仅不能将他送人,还得时刻提防别人暗算于他。 “不好意思啊!我这儿子金贵得很,千金不换!”执扇挥掌拍开老板娘的手,起身扯下管书陶另一只耳坠,豪气地将两只耳坠往桌上一拍,理直气壮道,“这对耳坠少说也得换个两三百两银,姑奶奶今日高兴,便宜你了。” “执扇,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我不答应,你还我耳坠。喂!你干嘛呀,你松手……”管书陶气鼓鼓地嚷着,死活不愿吃亏。 执扇却已不由分说,强行将她拽出了酒楼,好在,老板娘得了便宜便没再追出来了。 刚松了一口气,管书陶便撸起袖子,又要往酒楼里冲,还扬言要让老板娘补出差价来,否则就拆了她的天香府。 就这脾气,简直犟得跟头驴一样,非得抽她两鞭才能安分。 怎么抽呢? 这两鞭可得抽对劲道,太轻必定起不到效用,太重则会激起管书陶的逆反心理,弄不好会与自己反目成仇。 执扇思忖着,片刻后便抢了管书陶盘悬在腰 间的长鞭,吓唬道:“你若还不消停,我便将独孤皓送你的鞭子给毁了,看你拿什么捣乱。” “你……”管书陶好生后悔,她就不该毫无保留将自己的一切全都告诉执扇,如今倒好,受制于人了。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对付小孩子最好的办法。执扇拐了拐她胳膊,笑着软了语气道:“行了!你也别装了,我知道你堂堂苍擎峰大小姐,绝不会世俗到为一对耳坠跟凡人较劲的对不对?” “本姑娘……自不会为些庸俗之物跟凡人一般见识。”管书陶经不住夸,只好咬咬牙,狠狠心,自认倒霉了。但她依旧板着脸,命执扇将逆风还给她。 这次执扇倒是出奇地配合,她点头哈腰,客客气气将逆风递回管书陶手里,赔笑道:“管大小姐,敢问你身上可还有什么值钱的佩饰?咱俩再去换点银钱使使呗,不然,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哦!” 闻言,管书陶这才知道自己又被算计了,可夸下的海口还得填呐!无奈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了一阵,最后好生不舍地,取下了手腕上的黑玉手镯,重重拍进了执扇手掌心。 不想,执扇竟连她头上的首饰,腰间的玉佩也没放过,抢了去便直往不远处的当铺跑。 “可恶!有本事你别跑,看本姑娘今日不打死你。”管书陶放着狠话,眉眼间笑意难掩。 她笑嘻嘻地追着执扇跑,执扇则边跑边回眸,做鬼脸逗她开心。 她二人嘻闹着进了当铺,不一会儿,又肩并肩,换了一大袋碎银两掂量着踏出了当铺。 管书陶觉着,什么都得花钱买太过麻烦,执扇便将银子全都纳入了自己的百宝袋,大大方方包揽了掌管钱财与衣食起居的活计。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5章 山穷水尽必有路 之后的大半月时间倒也安生,执扇先是找了家客栈住下,而后便拿着卖首饰换来的钱分别为管书陶,博渊以及她自己买了两身换洗的衣物。 因害怕燎原神君与冥夜辰会对博渊不利,近段时日,执扇总与他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但她还是在枕褥下备了把匕首,以防博渊会变大欺负她。 而博渊自樱花村变大过一次后,就一直保持着小婴儿的形态,不仅如此,他还在与执扇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学会了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譬如,以往他无论饥饿还是内急都会强忍着,如今却会以哭泣的方式提前知会执扇一声,原因嘛,自是为免受皮肉之苦。 事实上,博渊能安然无恙在执扇的辣手摧残下存活下来,也算是一大奇迹了。犹记得在客栈定居下来的第一夜,执扇便心血来潮要给小婴儿洗澡,结果却因未能事先试好水温,将他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丫烫到掀了皮。执扇手忙脚乱往水盆里加了些凉水后,却又在拿换洗衣物时,不慎松手,将博渊掉进了水盆里,差点儿没将他给淹死。 入夜,执扇便将他放到了自己的床上,但因害怕小婴儿会有变成大尾巴狼的可能,执扇也没敢搂着他睡。 然,他二人虽隔了三尺以上的距离,执扇三更半夜睡觉不老实,还是伸手压在了小婴儿脖颈上,若非栖息在房梁上的小鸱鸮及时将她唤醒,博渊这条小命儿早就玩完了。 次日,博渊更因内急没憋住,被执扇洗洗干净后又骂咧着在他光溜溜的小屁股上留下了好几个巴掌印。博渊又羞又恼,又痛又憋屈,可他终究无法改变现状,不得不屈尊降贵,勉强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婴儿。 更有甚者,执扇会因与管书陶玩得太尽兴,一整日都忘记给小婴儿喂东西吃。 饥饿难耐时,博渊便只能以哭泣的方式提醒她为自己觅些吃食,因为只有这样,执扇才会想起他的存在。 还有好几次深夜里,博渊都被睡觉不老实的执扇一脚踹下了床,幸得若离彻夜不眠不休,时刻准备着,为被踹下床的小殿下充当个肉垫,博渊这才没至于被摔死。 若离呢,砸得再疼也得悄无声息将小殿下叼回床上去,捎带着又当爹又当娘的,帮他和执扇盖好被褥。否则,不仅殿下会遭罪,连它也免不了会被执扇暴捶一顿。 长期以往,一切便已成为了习惯! 博渊一哭,执扇便会手忙脚乱地伺候他吃喝拉撒,而当他停止哭闹时,执扇便会如释重负,眉眼弯弯的冲他笑上一笑,时不时还会啧舌逗逗他。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内心的温柔才得以被窥见,时间久了,博渊便也习惯了用哭泣的方式博得执扇的同情心。从某种意义上讲,博渊很热衷于看到执扇忙前忙后伺候他的模样,更热衷于捕捉她难得一见的温柔笑颜。 如今,他二人的相处早已变得十分融洽,甚至于博渊再怎么赤条条摆在执扇面前,也不会觉得羞耻难忍。就好像——光着光着就习惯了,糗着糗着也自然了,只要他没想太多,似乎也没什么难堪的。 在执扇面前会哭会笑,但只要管书陶在,博渊就会变得异常安静,毕竟管书陶不仅缺心眼,还很缺德! 管书陶凡事都不喜欢太过麻烦,更不喜欢麻烦的小屁孩。 每当执扇因沐浴更衣不方便带着博渊时,管书陶便会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不情不愿从她手中接过小婴儿帮忙照看。可管书陶抱一会儿便会觉得累,她会先在博渊脸上捏几下以示威仪,再将他丢到床上,任其自生自灭。 更过分的是,若离跟来照看自家殿下时,管书陶总会因太过无聊而将长线绑在它脚爪上,并拽上线轴,以博渊的性命威胁小鸱鸮往高空飞。每当若离飞上天时,管书陶就会像放风筝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而执扇知道后,不仅没觉得管书陶玩得过火,反倒抱着小婴儿与管书陶并排而站,指着展翅高飞的小鸱鸮,让她放高一点,再高一点。 这俩祸害都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因此,她俩谈天说地,格外地投缘。 但她二人也会因性格要强,免不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而且每次吵到最后,都是管书陶败下阵来,谁让她缺心眼呢? 近段时日倒是出奇地风平浪静,冥夜辰与燎原神君没追来寻仇,就连默濮也没跟来寻徒,她二人这才得以毫无顾忌的吃喝玩乐,小日子过得是滋润又逍遥。 然,此刻她二人却是双双坐在桃林里犯起了愁,只因二人卖首饰得来的银钱就只剩下十个铜板了,并于一个时辰前,因交不上房钱而被客栈掌柜给赶了出来。 管书陶手抚小腹嚷嚷着喊饿,执扇便掂量着仅剩的十个铜板,脑子里思绪万千。从清晨到现在,他一行人便没再进过食,她倒是无所谓,左右也饿不死。管书陶虽嘴上喊饿喊得厉害,但她不吃不喝撑个一年半载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可肉体凡胎的博渊就不一样了,他不吃不喝最多只能撑个一两日,这可如何是好? 执扇也想用这十个铜板生出更多的钱来,奈何她身无长处又懒得找活干,想想便已作罢。 直到怀中的小婴儿都饿到嘴唇干涸,两眼发直时,执扇才咬咬牙,站起身道:“走,带你们吃饭去。” 管书陶兴冲冲起身,揽上执扇,笑赞:“这就对了嘛,咱们吃完就跑,看他们能奈我何?” 执扇没吭声,管书陶便以为她默许了,哪成想执扇会用七个铜板,买来三个大馒头和一碗白米粥让她吃。 管书陶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当下便没了胃口。博渊自然也没吃过这样的粗粮,再加上米粥清汤寡水,一点味道也没有,他喝了两口也觉得难以下咽,索性也不张口了。 执扇无奈,只好将馒头撕碎后放在米粥里泡软再喂给博渊吃,虽说二者混合后的味道也不太好,但好歹也能勉强下咽,总比饿肚子强。 管书陶不愿吃,执扇却是不舍得吃,她将剩下的两个馒头打包好,放进了百宝袋里,留着晚上再给小婴儿吃。 饶是如此,余下那三个铜板也撑不了两日,还是得想办法弄钱才行。 思忖间,手无意间在百宝袋里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圆球,拿出来一看,正是管书陶之前给她的玄机扭。募地,执扇有了主意:“书陶,还饿吗?” 管书陶坐在她对面,无所事事的转着筷子玩儿,一听这话,立马揉着小腹惨兮兮答:“饿,好饿呀!” “咱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你用玄机扭回苍擎峰取点钱来,我去桃林里等你回来。” “好主意。”管书陶也觉得可行,当下便接过执扇递来的玄机扭,往地上一扔,眨眼间便已回到了自己的闺阁之中。 为防外族入侵,苍擎峰在万年前就已设下双重结界,按理说,玄机扭只能将管书陶带到苍擎峰山脚下,她必须运转自身灵力和法决才能回到苍擎峰上。 可此次,管书陶却是一步到位,直接回到了闺阁内,这并非什么好兆头,而是因苍擎峰的结界,让人给攻破了。 管书陶先是寻到了父亲的寝殿,却发现父亲并未在房中,因害怕父亲出了意外,又忧心皓月哥哥的安危,便一路寻到了斗天宫。 但斗天宫里也没有独孤皓的身影,管书陶急得快疯了,揪住一个看门的小兵,急急问道:“统领呢?我爹爹呢?” 小兵被她揪着衣襟,却还是恭敬地告诉她:“统领与管大人都去了小径园。” 管书陶从未听过小径园这个名字,只得命令小兵为自己引路,火急火燎往小径园赶。 途径武场时,遍地横尸便撞入了视线,鲜血在阳光的炙烤下早已变得干涸凝结,却依旧红得耀眼,腥得刺鼻。还有一些幸存的兵士,正抬着不幸战死的弟兄往柴禾堆上扔,似是要将尸体集中起来,再进行焚烧处理。 此情此景,管书陶曾在五百年前便见过一次,那一场战役,苍擎峰虽侥幸与天界打成了平手,但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战况同样惨不忍睹。 有战争必然会有死亡,管书陶从来就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女子,她只是自私的希望爹爹与皓月哥哥平安无事。 还未踏入小径园,远远便见着一身戎装的默濮端坐于石凳之上,千金锤被他随意搁置在脚边,其脸上,身上全是干涸的血渍,眉眼中还有着难以掩饰的疲倦之色。 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则是来回踱步,愁得眉宇皱成小山丘的独孤皓。 以往,独孤皓身披战甲时,总是一副气宇轩昂,神采英拔的矜贵模样,但此刻的他却是一副愁肠百结,心力交瘁的颓然模样。 他二人都在,却是不见管欣荣的身影,管书陶便本能地以为,爹爹是出了事。她风一样奔到了孤独皓身旁,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问:“出什么事了?我爹爹呢?” 颤着手要去推门时,独孤皓却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双手拄着她肩头,劝慰道:“你先别急,你爹他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在救人而已。” “皓月哥哥,你不用瞒着我,我就想知道,我爹……还有救吗?”言语间,管书陶已是捂着嘴,泣不成声。 她不是不信任独孤皓,只是觉得苍擎峰除了她爹,不会再有人能让皓月哥哥与师父,同时放任死伤无数的将士不管,选择寸步不离候在其房门外。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6章 苍擎峰上怪物现 话音落下,房门兀地从里面打开了。留着山羊胡,身材精瘦的管欣荣背着药箱站在门后,作势掏着耳朵斥责:“一回来就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疼,还让不让你爹活了。” 亲眼目睹爹爹安然无恙,管书陶立马破涕为笑,也不计较爹爹嫌自己闹腾,直接扑进他怀里撒起了娇:“我不管,我就是要吵你闹你,谁让你躲起来不肯见我了。” “你呀!你呀!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的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管欣荣看着女儿,饱经风霜的眼眸中尽是温柔与宠溺,女儿可是他的宝,是他一生的骄傲。 抬眸望了眼急奔而来的统领与默濮二人,管欣荣又摇了摇头道:“贺公子乃木偶人所化,其体内本就只余下了两魂七魄,如今再遭重创,体内魂魄即将离体。我虽是医者,却不擅医魂,即便尝尽毕生所学,依旧没能留住他。” 管欣荣不仅在奇门遁甲上造诣颇高,医术上也是登峰造极,可再高明的医术也只能医治活物,并不能起死回生。管欣荣活了好几万年,如贺郢这般以残魂复生的木偶人却也是第一次见,他给贺郢施了一夜的针,甚至动用了一棵千年人参给他续命,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此刻,毫无生机的贺郢正躺在床榻上,其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木化,右耳,眉心,以及鼻梁处都显出了树皮,手臂则变成了树桩,十根手指也变成了木枝,木枝上伴有几枝枯芽,几朵蔫蔫的樱花依附在枯芽旁,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独孤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着急不仅仅是因贺郢是冥尊安排进苍擎峰的‘人’,更因贺郢是整个苍擎峰的救命恩人。 眉心是魂魄的聚集地,独孤皓并起两指探向贺郢眉心处,很快便感知到贺郢的七魄早已离了体,只余下两道残魂仍顽强的依附在眉心处,应是执念未消所致。 独孤皓生于魔族,所修之法皆为魔功,招魂引魄之法却是一窍不通。苍擎峰原也有几位凡尘前来投靠的得道高人,可大战后,他们全都魂灭道消,苍擎峰已经没有人能替贺郢引魄了。独孤皓不忍看贺郢魂飞魄散,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焦急难安的轻揉眉心,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有烦心事就喜欢闭着眼揉捏眉心。 “皓月哥哥,他是谁呀?树妖吗?”管书陶开口道。适才她沉浸在与父亲重逢的喜悦中,没听清父亲所说的话,以为贺郢纯粹就是一只树妖而已。 苍擎峰虽是魔族分出的一小支,但自从万年前,独孤皓招兵买马后,这里就变得鱼龙混杂了,如今的苍擎峰妖魔鬼怪云聚,花妖,树妖多得是。 管书陶是真不明白这只树妖为何能让皓月哥哥如此在意?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贺郢,心想: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不过就是一个相貌平平,修为全无的下等妖怪罢了,有什么可稀罕的? 然,抛出的问题还未得到答案,独孤皓便用力抓着她胳膊,反问:“黄樱不是跟着你的吗?她为何会失踪,又为何会变成他人的傀儡?” “皓月哥哥,你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管书陶被抓得生疼,抬眸,却撞上了皓月哥哥焦急殷切的视线,这让她又想起皓月哥哥为了那只黄鼬精羞辱自己一事,便赌气去掰他的手,嚷嚷道,“你放开我,臭黄鼬是你相好,又不是我相好,凭什么让我保护她?” 独孤皓一把将她推开,虽未出言斥责,眼神却是冷冽森寒。 统领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眼见陶儿又要张口撒泼,默濮忙不迭一把捂住她的嘴,腆着老脸赔笑:“统领,陶儿就是小孩子脾气,你莫要与她置气。黄樱那日的确与我一道前去保护执扇姑娘了,但后来我们就走散了,陶儿又与执扇姑娘相谈甚欢,形影不离,自也无从知晓黄樱的去向。” 同样的谎言默濮七日前也讲过一次,那时他被龙卷风刮到了天盛国皇城百里开外的偏僻山村里,因忧心徒弟的安危,默濮没日没夜,苦觅了三日才在皇城里找到了管书陶,结果却发现,陶儿竟破天荒的与执扇姑娘成了谈天说地,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执扇诡计多端,谎话连篇,默濮担心陶儿是让她给骗了,便又悄无声息,跟了她二人五六个日夜。末了却发现,她二人虽时常斗嘴,但更多的时候是好到如影随形,同吃同穿。 如此,倒也无需忧心陶儿的安危,至于执扇,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鬼灵精,完全没有保护的必要,再加上每日盯梢属实太过无聊,默濮想了想,索性自作主张回了苍擎峰。 统领追问缘由,默濮就言执扇姑娘本事大,又有陶儿做伴,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统领问起黄樱时,默濮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些时日未曾见过黄樱了,但他不敢将管书陶对执扇出手一事如实相告,更没有脸讲自己技不如人,被执扇一扇子煽飞出了百里开外,只言黄樱性格怪僻,大多数时候都不让自己跟随,他二人没过两日便走散了。 独孤皓将信将疑,又再次遣他去保护执扇,默濮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服从圣令,可前脚刚踏出斗天宫,后脚就有魔兵慌里慌张来报说:有怪物侵入了苍擎峰。 默濮本就窝火,当即便怒斥了魔兵两句,苍擎峰妖魔鬼怪还少吗?一只怪物也能将他吓破了胆,真他娘的废物。 魔兵却是颤颤巍巍的告诉他不是一只,而是一群,最关键的是根本打不死,而且劈开一只变一双,斩断一双生两双。 此等怪事默濮也是第一次听说,当下便扛起千斤锤,火急火燎往武场赶去。 到时,将士们早已与怪物厮杀在了一起,地面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尸,可仔细一看,死的竟全是苍擎峰的将士,且都是喉管断裂,失血过多而亡。 那怪物的体型与常人无异,但它钢毛横生的大脑袋上,并没有双眼和鼻梁,只有一张开裂到耳后根的血盆大口,其挂着血水的尖长獠牙暴露在下颌处,看着恶心又瘆人。 也不见那怪物持有兵器,只一个劲的张牙舞爪,抓到猎物便开始疯狂吸食血液,直到牙下猎物变成死物,方才一把将其推离,继续张牙舞爪找寻下一个目标。 默濮人高马大,举起千斤锤就将两只怪物砸了个稀巴烂,然,未等他再次出手,那团稀烂的肉糜便已自动分散开,眨眼间又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怪物,依旧是张牙舞爪的,抓到活物便开始疯狂吸血。 默濮举起千斤锤又砸死了两只,并快速往肉糜上扔出一只火把,一脚踹翻了身侧的油灯台。有了火油的助攻,那火把轰一声响,火星子一下蹦到了两丈之高,烧得那肉糜滋滋作响,蠕动着堪堪化作了灰烬。 怪物怕火,但苍擎峰会火系术法的将士毕竟是少数,默濮只得命令将士们先用火把对付他们,可武场四周的油灯台也不多,加上火油本身就是危险物,所以苍擎峰大部分的火油都储存在山脚下的库房里,搬运上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仍有不计其数的将士被怪物咬破了喉管,吸成了干尸。 独孤皓比默濮想得更周全,他知道那群怪物杀不死,就先派了人下山取火油,随后又命令将士们先把怪物抓起来,等搬来火油再将其统一焚化处理。 然,那群怪东西滑不溜秋很难捕捉,独孤皓好不容易抓到了两只,那怪东西竟是越缩越小,最后直接从他手中溜了出去。后来,将士们又找来了几张大网,独孤皓便运起魔功操纵大网将怪物全都罩入其中,却不料那群怪东西狡猾得很,见无法挣脱大网,索性齐齐钻入了地底下,须臾间又从地面另一端冒了出来,继续张牙舞爪,疯狂嗜血。 如此僵持了一夜,火油却迟迟没能搬上苍擎峰,独孤皓预感到火油库可能也出了事,只好先将精力集中在抓捕怪物上。 面对越杀越多的怪物,苍擎峰已经完完全全处于了劣势,好在阳光一照,那群怪物便争先恐后,缩回了地底下,任默濮一行人掘地三尺也没能将它们挖出来。 怪物惧阳怕火,且来无影去无踪,就好似鬼魅一般,可它们又不是鬼魅,毕竟苍擎峰所有将士的兵器都可以遇神杀神,遇鬼诛魂。但那群怪物不仅杀不死,反而越杀越多,它们似乎不会说话,只会叽叽哇哇乱嚎乱叫。 这些怪物究竟从何而来?此刻,又藏去了何处? 独孤皓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先命人将死去的将士集中起来,而他自己则瞬移到了山脚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火油库早已被人放火给毁了,此刻便只余下些零零碎碎的火星子,四周歪歪斜斜躺满了干尸,正是他昨夜派来搬运火油的苍擎峰将士。 无论是攻打魔族还是天界,独孤皓都会堂而皇之的下战书,然后再正大光明的与他们斗上一场,可眼下却有人耍阴招偷袭于苍擎峰,此等手段未免太过下作,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那群怪物的踪迹,但独孤皓还是忧心那群怪物到了夜里会再次卷土重来,于是便命人去凡尘购买一些火油回来。 然,独孤皓等了整一日,派出去的将士也没再归来,但怪物却又再次毫无征兆地从地下钻了出来。 独孤皓也有交代将士们只做一些简单的防御和攻击,切记不可随意斩杀。奈何面对一群穷凶恶极的嗜血怪,血气方刚的将士们没忍多久便开始本能地拔剑相向了,其结果就是,怪物越杀越多,活着的将士们却是越来越少。 如此顽抗了三四日后,苍擎峰竟已折损了两万精兵,独孤皓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只好趁着天明,乔装成小兵模样混入了购买火油的精兵队伍里。毕竟,烧毀火油库之人极有可能是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只有抓住了他,苍擎峰的麻烦才有迎刃而解的可能。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7章 纵使身殒情难断 果然,兵队还未去到凡尘,就在半路遭遇了截杀。但令独孤皓意外的是,对方竟是单枪匹马一女子,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便已失踪的黄樱。 此时的黄樱着黑衣,持赤剑,闭着眼一动未动,一头散乱长发随风张扬,似一条条蠕动的黑长水蛭,看着颇有几分阴瘆。 募地,黄樱睁了眼。 独孤皓定睛望去,却见其眼眶里竟已没了黑眼珠,只余下了白色虹膜部分,虹膜中依稀可见数道棕光在游窜。 虽不知黄樱遭遇了什么,却也不难看出她早已沦为了他人的傀儡,杀了她不仅是为解开苍擎峰的困局,亦是为了给黄樱一个解脱。是以,独孤皓二话不说便已拔剑击向了黄樱,却不料黄樱不仅功力大增,且有战术性退避,并没有负隅顽抗的意思,独孤皓一时半刻也没能讨到便宜。 他二人你追我赶,竟从黎明打到了黄昏,又从黄昏打到了子夜,独孤皓始终没能拿得下她。 子时正是一日之中阴气最盛的时刻,原是且战且退的黄樱,竟突然狞笑着掷出赤剑去攻击独孤皓。 独孤皓下意识挥剑去砍,不料一剑劈下,那赤剑竟化作浓烟四下扩散开来。浓烟倒也无毒,就是呛得独孤皓睁不开眼,掩面直咳嗽。 黄樱便趁机飞入浓烟之中,纤手化为利爪,正是个穿胸挖心的攻势。 独孤皓虽是闭着眼,却也凭着风声准确判断出了黄樱的方位,并将计就计在其利爪贴近自己胸口时,挥剑砍下黄樱一条手臂。接着又一鼓作气再次削出一剑,端得正是斩其首级之势,却被黄樱一个后空翻躲闪开去。 待浓烟散去后,独孤皓借着月光终能勉强视物了,只见黄樱正气急败坏的恶视着自己,其断臂处白骨森森,却又不见血肉。 疑惑间,又见她左手向下呈抓握状,摇头晃脑的浑身痉挛了一阵,末了就见几十个灰头土脸的怪物从那上下鼓动的土堆包里钻了出来,正是武场上那群无眼无鼻的大嘴怪。 那大嘴怪一声不响,张牙舞爪就往独孤皓身上扑,孤独皓知道它们杀不死也抓不住,只好拔腿就往山林里跑。 没有用瞬移之法逃离,是不想让那群东西失了目标,再跑去凡尘作乱。苍擎峰十万精兵皆对其束手无策,区区凡人岂不是只有乖乖洗净脖子等死的份儿。 独孤皓很英勇,也很理智,他知道黄樱背后之人要对付的是他和苍擎峰,横竖也躲不过,索性大步流星往苍擎峰山下跑去。 苍擎峰受怪物侵扰的这几日,管欣荣便一直闭门不出,专心致志研究起了诡门异术,并根据怪物惧阳惧火的特性,打造出一面‘火阳镜’,但这面镜子没有镜面,立在地上就像一块打磨光滑的朱漆大石盘。而由于时间太过仓促,管欣荣也不确定这面火阳镜是否真能降伏那群怪物,但他依旧觉得有总比没有的强,不试试,又怎知不行呢? 管欣荣觉得,怪物既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火阳镜就应该立在山脚下,于是便命人将它往山下抬,但火阳镜委实有些沉得慌,七八个魔兵抬着都东倒西歪十分吃力。好在,他们的举动全让力大无穷的默濮瞧在了眼里,默濮磨掌擦拳嚯嚯了几声,举起火阳镜就往山下跑,竟也步履稳健,走出了虎虎生威的步伐。 几人折腾了一下午,终于在黄昏前将火阳镜立在了山脚下阳气最盛的地方,到了夜里,苍擎峰果真没再受怪物侵扰。 管欣荣负手立于武场正中央,享受着所有将士的尊崇与夸赞,心里多少有些沾沾自喜,想着大嘴怪也不过如此,一面火阳镜立在哪儿,还未等他启动机关,它们就原地消失当起了缩头乌龟。 一直等到子夜也没发现任何异常,管欣荣觉得怪物今晚是不会来了,便招呼着大家回房歇息,可这时,忽有将士来报说:统领被怪物堵在了山脚下。 一行人提刀扛剑就往山下赶,到时,正巧看见统领被一群怪物围堵其中,手持利剑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的画面。 默濮大刀阔斧,一声怒喝,原想吸引怪物的注意力来追赶自己,却不料竟吸引到了一个断臂的黑衣女人。默濮看了许久,也没看出对方的身份,于是操起千斤锤就向她冲了过去。 他一跑,地面就开始震动不安了。黄樱咧嘴笑了笑,继而转身逃离,轻巧身影在丛林中疾跑飞跃,刻意躲避而不作反击。 默濮举着千金锤追出了几十里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哼哼。千斤锤不变大也就是个几两重的小物件,默濮想先将它变小,等抓到那臭娘们再将她砸成肉饼也不迟。 黄樱等的便是这一刻,她一挥利爪直抵默濮胸口处,却不料抓到的并非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而是一张光滑的脸皮,接着便有一只大手抓住了她手腕。 来人正是贺郢! 他唤:“阿樱,醒醒吧!别再滥杀无辜了。” 黄樱失了心智,早已经不认得贺郢了,但她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杀他,于是又狠狠抽手,试图再次攻击默濮。 贺郢只好将她抱得紧紧,口中一遍遍唤着阿樱,喃喃:“阿樱,我们带着孩子离开这儿,去找一个无人的清净之地,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好不好?” 黄樱任他抱着,眼白里游窜的棕光却是越来越密,越来越快,她痛苦地大叫,身子痉挛不止。贺郢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黄樱抬手要去抓自己的眼球,贺郢便将她的手也紧紧箍住,死活不撒手。 如此僵持了许久,黄樱竟也逐渐恢复了心智,棕光在她眼中消失,黑眼珠跃然于眼白之上,终是恢复了正常模样。 偏偏这时,一柄长戬从她后背贯穿到了贺郢后背,他二人迎着惨淡的月光被一柄长戬紧密相连,连血肉都融合在了一起。 黄樱回抱着贺郢,声泪俱下的言:“郢郎,对不起,都是我太贪心了,对不起,对不起!” 哧拉一声,长戬拔出,溅了默濮一脸一身的血,他怒不可遏的斥骂:“他娘的,谁让你们动的手。” 默濮懂得感恩,贺郢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他将贺郢当恩人,黄樱既已恢复了神智,他也没打算杀她。哪成想一群将士跟过来,问也不问,直接便将长戬捅进了他二人身体里。可事已至此,再纠结是非对错也是枉然,索性试着征询黄樱的意见,问她是否愿意去苍擎峰疗伤,并再三保证,管欣荣一定能治好他二人。 贺郢身子沉重疲乏,连睁眼也变成了一种奢望,但他仍为黄樱做出了最后的请求:“救她,一定要救救她!” 话音止,他的脑袋歪向一旁,沉甸甸地向后仰了下去,僵在半空中的手指也迅速变成了枯枝,而他方才被黄樱抓破的右耳,眉心以及鼻梁全都显出了树皮。他那被捅穿的小腹则涌出一股粉色的血液,鲜血很快便凝结在了他的素白的衣物上,之后便再没新鲜血液涌出。 怔了好半响,默濮也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在他看来,长戬贯穿腹部只需救治及时,根本不至于送命,可贺郢也的确是倒下了。默濮茫然无措的看了眼黄樱,唯恐她会因过分悲痛而再次失去心智。 然,黄樱并没有,她的表情一直都很漠然,直到抬脚离开时,才道了一声:“郢郎,等我回来!” 与此同时,苍擎峰下的怪物也由原来的几十只壮大到了几千只,管欣荣的火阳镜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块竖立的大圆石盘,似乎并未起什么效用,怪物们依旧猖獗横行,将士们半攻半守打得十分吃力,独孤皓也只能一味的防御,彻底失了主意。 这时,黄樱兀地从天而降,她闭眼碎念了一通咒语,再睁眼时,那群怪物就像听到了她的召唤一般,纷纷化作棕光往她七窍里钻。 独孤皓愕然不已,却听黄樱沉声说道:“杀了我以后,将我的尸首放在阳光下,用火油烧了吧!若你愿意帮忙的话,请将我的骨灰与郢郎葬在一起,如此,我与他便再也不会分开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是谁操控了你?你又为何一定要死?”独孤皓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可这些问题不会再有答案了,因为黄樱黑色的瞳孔正在迅速收缩,原已消失的棕光又再次出现在她眼白里疯狂游窜,她痛苦到面目狰狞,沙哑着嗓音喊道,“来不及了,杀了我,快杀了我!” 话音未落,黄樱兀地挥爪击向了独孤皓。 孤独皓本能地挥剑反击,却又发现,黄樱只是虚晃一招,根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奈何察觉到这些时,黄樱已被他手中之剑斜劈下了半个身子,一半有着一条胳膊和大半个身子,而另一半却因为早已失了右臂,只余下一小片胸脯和头颅部分。其空洞洞的身体里早已没有血肉,失了血色的嘴唇却仍在张合着言:“记住,一定要在阳光下烧了我。” 言尽于此,黄樱便再也没了声息,可她眼球里的棕光却是异常活跃,以至于她始终阖不上眼,半张着嘴竟是个死不瞑目的模样。 翌日晌午,独孤皓依言将黄樱的尸体放在阳光下焚化,并敛了骨灰放入骨灰坛中。而贺郢也被默濮带回了小径园,他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告知了管欣荣,恳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救贺郢一命。 管欣荣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但他还是竭尽所能施了一夜的针,孤独皓知道后,以为贺郢还有救,便一直候在了房门外。 孤独皓心里一直都不好受,默濮和管欣荣心里也不好受,可不明缘由的管书陶一回来就闹了一场,惹得独孤皓不胜其烦挥手示意默濮将她带出去。 管书陶是被默濮捂着嘴从身后抱出房门的,她那倔脾气一上来,出了门,仍在嚷嚷着要进去找孤独皓理论。 “别再闹了!”默濮拽着她,伸手指向桃树下陈放的骨灰坛,沉声道:“看到了吗?那坛里装的就是黄樱的骨灰。”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8章 一段往事一段情 管书陶愕然怔了片刻,方才一扯师父衣袖,不确信道:“她…死了?” 默濮回头往屋内瞧了一眼,见统领依旧坐在床榻边轻揉眉心,心知统领这几日为苍擎峰不眠不休甚是疲惫。默濮唯恐自己嗓门太大会惊扰了他,索性将管书陶拉到桃树下的石凳上坐好,这才将苍擎峰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末了又道:“短短几日,苍擎峰便已折损精兵两万有余,统领又失手杀了黄樱,他心里肯定不好受。陶儿,你以后性子收敛着点儿,不要有事没事就惹统领动怒,明白了吗?” 管书陶撇了撇嘴,始终没能接上一句话,她一直觉得黄樱讨厌,但此时听师父说起黄樱与贺郢的故事,心里又没来由得十分难受,一不小心就湿了眼眶。 因曾误解诋毁过黄樱,管书陶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她,于是又走到骨灰坛前蹲下身,低声说道:“对不起呀!之前是我不好,说了很多中伤你的话,不过你放心,既然暗害你的人是冲着苍擎峰来的,皓月哥哥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待皓月哥哥手刃仇敌后,我必将亲自带其首级来奠祭你,你且安心去吧!” 三月的午后风和日丽,小径园内花红柳绿,春意盎然,就连迎面袭来的微风中都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香。管书陶嗅着花香,又亲口向黄樱道了歉,这才安心了些许,起身长叹了一声后,忽想起执扇曾言黄樱是冥夜辰的人,又本能地将矛头指向了冥夜辰。 “师父,你们总跟我说冥夜辰是苍擎峰的尊主,让我敬戴于他,可苍擎峰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身娇肉贵的尊主到现在都未曾现身。但凡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就不应该放任自己手下两万精兵皆成了怪物的食物,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做苍擎峰的尊主,更不值得你们如此爱戴予他。” 管书陶讨厌冥夜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扭头就对着师父抱怨了一通,不料师父还未答话,就有一只小鸟疾冲而来,张嘴就往她眉心处啄。管书陶冷不防被它吓了一跳,竟连挥鞭反击也忘了,只是本能地往后避让,这一退,就撞入了一个男子的臂弯之中。 鬼百灵停滞在半空中,用它奶里奶气的小嗓音撒着娇:“主人,是她出言不逊在先,我食了她的魂魄应该不过分吧?” 身旁之人也未作声,那只五彩冰晶鸟竟怏怏不乐,掉头飞到了桃树上。管书陶募地想起自己方才出言不逊的对象是冥夜辰,再一看师父竟已恭而敬之的单膝跪了地,这才察觉到揽着自己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冥夜辰。 脑子里嗡嗡作响,管书陶微微侧目,却也只敢弱弱瞧上一眼,毕竟背后语人是非委实不大光彩。 可就这一眼,竟让管书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于是又再次侧目去瞧他,不成想对方竟抽回手臂,大阔步踏入了小楼之中。管书陶还想跟上去瞧个究竟,却被默濮一把拽住,压低嗓音道:“陶儿,不得胡闹,他可是冥尊。” “师父,你又没见过他,如何断定他就是冥尊?”管书陶并非是胡闹,她方才见那人戴了副银狼面具,兀地想起自己千岁时,有个大哥哥也曾送了自己一副银狼面具。管书陶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带着银狼面具的神秘人,究竟是不是自己三千年都没再见过的大哥哥。 默濮自是不知她的想法,回她道:“统领一再叮嘱,让苍擎峰上下见到一位身着黑袍,带一副银狼面具的神秘人定要俯首行礼,因为他是苍擎峰的尊主。” “那万一你们认错人了呢?” “怎么会?苍擎峰岂是一般人能擅自闯入的。” 管书陶见师父底气十足的模样,也没好说一群怪物就把苍擎峰的结界给毁了,可见结界也并非坚不可摧,倒是趁着师父没注意,直接掉头往小楼跑去。 默濮本想出声制止,但一想到自己的大嗓门可能会引得冥尊不悦,只好默不作声跟了进去。 管书陶躲在屏风后,探头往里屋看,却见父亲与皓月哥哥恭恭敬敬的立在屋内一角,而戴着银狼面具的神秘人正咬破食指,伸手探向了贺郢眉心处,指尖隐约有灵力在往贺郢身体里送。少顷,他抽回食指,竟是运气往贺郢身上隔空打了一掌,八片樱花花瓣自他掌心化出,悄无声息落在贺郢脸颊上方,那花瓣好似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直往贺郢皮囊里钻。 须臾,贺郢竟恢复了本来样貌,横在床上的木桩和树枝也开始变了模样,正是一双苍劲骨干的手臂,以及一双修长却并不纤细的手。贺郢缓缓睁了眼,却因不适应屋内光线又重新阖上了。 独孤皓与管欣荣一个因为愧疚,一个因为惊奇,皆是盼着贺郢能早点好起来。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贺郢再次睁眼,独孤皓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开口询问冥尊,可话未言出,就见冥尊起身说道:“贺郢的主魂与七魄皆已归位,但因其主魂常年生长在不见天日的墓室里,这才有些不太适应外面的环境,等过上些时日,他自会苏醒。” 说这话时,他一双深不可测的朗目正往管书陶藏身的屏风处瞧,管书陶冷不防与他对视了一眼,心虚不已,直往屋外逃。 屋内交谈声起,似乎是冥夜辰又问起了苍擎峰怪物事件的始末,管书陶没再多听,扭头就回了自己的闺房。 她火急火燎,翻箱倒柜地乱找了一通,最终在床头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木盒,木盒虽有些陈旧,却是被一把纯金小锁锁了个严严实实。 管书陶急着一探究竟,恨不能直接拿刀将木盒给劈开,却又唯恐自己会因把控不好力道,而将藏在木盒里的宝贝面具给劈坏了。 三千年来,管书陶一直将它珍藏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时间一久,她竟忘了银狼面具的存在,自然也忘记了这个小盒子的钥匙藏在了何处。于是又毛手毛脚乱翻了一通,翻得衣服被褥扔了一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遭了贼呢。 婢女叶儿见是大小姐回来了,忙迎上前,询问她要找寻何物? 管书陶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叶儿,你有没有见过一把金钥匙,小盒子的那把。” “没,没有,奴婢和大小姐一起找吧!”叶儿伺候了大小姐三千余年,知道大小姐脾气不太好,若是找不到钥匙,必定又要砸桌子摔茶具拿自己撒气了,只好慌慌张张陪她一起找。 她二人寻了将近两个时辰,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直到夜幕降临,晚风袭来时,忽听到了一阵铃铛声。 那声音不似其它铃铛声那般清脆,就好像里面的小铁珠被换成了其它物件一般,叶儿率先反应过来,手指床帐上悬挂的小铃铛问:“大小姐,你看是不是那个?” 管书陶注视着来回摇晃的小铃铛,记忆一下子拉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管书陶还不足百岁,模样及心智就等同于凡尘三四岁大点儿的小娃娃。一日,她偷懒不想练功,竟孤身一人跑到了山脚下的湖泊边,脱了鞋,想去湖里抓鱼玩儿。 可不料刚踏入水中,水面就窜出了一条成精的肥硕大水蛭,大水蛭一晃头,管书陶便被其呑入了腹中,是一位大哥哥及时斩杀水蛭将她救了出来。 大哥哥手中既没刀剑也没利器,小书陶并不知他用何物斩杀了大妖怪,只觉得他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煞是好看。 因沾了水蛭腹中粘液,小书陶浑身脏兮兮黏糊糊的,大哥哥便施了仙术为她换了身干净衣物,并与她约定好,不得将两人碰面之事告诉其他人,还向她承诺只要她遵守约定,往后每年他都会来看她一次。 救人又不是一件丢脸的事,小书陶不明白大哥哥为何不想让旁人知道,却又觉得有秘密会很好玩儿。再加上她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大哥哥,也希望他以后可以经常来看看自己,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一大一小的二人在湖泊旁拉了勾盖了印之后,小书陶便遵守约定没向任何人提及此事,而大哥哥也十分守信,每年都会来苍擎峰看她一次,且每次来都会带上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或者小玩具。 可随着小书陶一天天长大,大哥哥来往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了,他最后一次来,是在管书陶千岁成人礼的前一天夜里。当时,大哥哥送了她一副银狼面具,并告诉她:“我要走了,若有朝一日,你我二人还有再见的机会,我定会帮你完成一个心愿。” 管书陶哭着求着不让他走,但他依旧决绝而去,再也不曾回头。管书陶赌气将面具摔在地上,抬脚想要将它踩碎,可她又舍不得,于是又捡起面具,将它收入了一个木盒里,并将它锁起来放在了暗格里,而后又将床帐上方的铃铛取下,把铃铛中间的铁珠换成金钥匙挂在了床头上方,试图以触手可及的方式,日日见到大哥哥送给自己的成人礼物。 翌日醒来,管书陶的记忆却有些模糊了,她记得有个大哥哥待自己特别好,却忘记了大哥哥的容貌。 恰是那日,独孤皓将逆风长鞭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了她,管书陶使着称心,便在潜意识里将大哥哥与皓月哥哥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因害怕失去,她总是千方百计去讨好他。 奈何独孤皓对她总是忽冷忽热,管书陶也因此变得疑神疑鬼,脾气也越来越坏了,现如今,连伺候她的婢女也是怕她怕到了极致。 忆起这些,管书陶突然痴痴地笑了,她知道自己记忆错乱极有可能是大哥哥所为,却依旧压不住内心想要再见他一面的渴望。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39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小心翼翼取出木盒中的银狼面具,管书陶又用衣袖擦了擦,这才将它举至眼前细细端详。 面具乃是纯银打造,即便存放了三千年也依旧如崭新的一样,且外形与冥夜辰戴的那副银狼面具一模一样,这是否也意味着,冥夜辰就是自己的大哥哥? 思忖片刻后,管书陶又觉得自己想的不大对,冥夜辰五百年前就曾到过苍擎峰,之后又与皓月哥哥会过好几次面,若他真是自己的大哥哥,为何迟迟不肯与自己相见?可若不是,他又为何会戴了副相同的银狼面具? 管书陶性子急,一般能直接问出的问题都懒得费脑子去想,所以片刻的沉思后,便直接拿着银狼面具去找冥夜辰了。 另一边,冥夜辰难得问起了苍擎峰的近况,并且也没有着急离开的意思,独孤皓便命人在斗天宫中备下了好酒好菜。一则是为冥尊接风洗尘,再则苍擎峰遭逢大厄,将士们人心惶惶,他们急需一个比独孤皓更好的领头人鼓舞士气,冥夜辰无疑是最佳人选。最重要的是,独孤皓想趁此良机,正式将冥尊介绍给他的几位心腹爱将。 然,冥夜辰孑然一身孤独惯了,并不喜人多的场面,虽未拒绝独孤皓带着自己在众将领面前寒暄,但面对众将领的恭维之词,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来,全程皆以沉默应对。 独孤皓恭请冥尊往殿中高座上坐,但冥夜辰却径直走到了殿内右侧的桌案边盘膝而坐。 冥尊不愿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独孤皓自也不能强求,只得恭而敬之,坐在了他右下方的位置。 将领中除开管欣荣都是些粗俗之人,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八珍玉食与美酒,倒真恨不能直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可冥尊一直不动筷子,他们也不好失了礼数,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冥尊果真如传闻般高深莫测,竟惜字如金到一声未吭。 场面一度有些僵,独孤皓正想起身敬冥尊一杯酒以缓解尴尬时,默濮已先他一步站起身来,举杯道:“冥尊,末将这辈子真心拥戴的人不多,您是其中之一。末将是个粗人,好听的话也不会说,但从今往后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必定肝脑涂地,誓死相从!这一杯,末将在此,先干为敬!” 默濮举杯一饮而尽,此番豪言壮语皆发自肺腑,并非是阿谀奉承。贺郢是他的救命恩人,冥尊救了贺郢就等同替他还了一份恩情,他是心服口服,非得效忠冥尊不可了。 冥夜辰碍于情面,只得对他微一点头,冷默举杯,一饮而尽。 这时,有婢女上前为他斟酒,也不知是不是因害怕之故,她低垂着眉眼,小手一直在抖。冥夜辰斜睨了她一眼,便认出此婢女是管书陶所化,索性将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用他惯用的沙哑嗓音说道:“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在座之人皆是一惊,他们合起伙来,恭维的话说了一堆,始终未曾撬开冥尊的金口钢牙,哪成想冥尊竟会对一个婢女如此温柔,莫非果真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管书陶也怔了一下,她本想直接开门见山问问冥夜辰认不认识她手中的银狼面具,可到了斗天宫才发现,冥夜辰排面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一群人簇拥着他,他愣是一言不发摆起了谱。大哥哥才不是这样的!大哥哥每次见到她都是和颜悦色,抱起她时更是笑得温润俊雅,冥夜辰与他差异如此之大,他们真会是同一个人吗? 倒也不怕认错人会闹出笑话来,只是冥夜辰若不是大哥哥,管书陶便会一如既往的讨厌他。她不想与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多作纠缠,所以便自作聪明,幻化成叶儿的模样接近他,企图往冥夜辰身上泼酒,再趁他回屋换衣,摘下面具之时,悄悄窥探他的容貌。 却不料,计划还未得以实施,冥夜辰竟先开口同她说起了话,他的声音苍老沙哑,雌雄难辨,一点也不好听。但大哥哥喉清韵雅的嗓音却如同美酒斟入酒杯,洋洋盈耳,十分醉人。显然,眼前这位坐享其成的冥夜辰,根本就不是自己温柔俊美的大哥哥。可不知为何,管书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以至于一时失神,美酒斟满酒杯,溢的满桌都是。 酒水滑至桌沿,正是要往冥夜辰腿上滴的趋势,却见他冷眼一瞥,那酒水便自行调转方向,沿着桌沿往桌角方向淌了下去。 当清脆的啪嗒声传入耳中时,独孤皓方知婢女在冥尊面前失了礼数,起身,怒将婢女拽起,呵斥:“怎么办事的,还不快滚!”他看也没看,随手将管书陶往身后一推。 而心神不宁的管书陶一个趔趄,竟提着酒壶栽倒在了后排的桌案上,酒壶磕碎,瓷器碎片被压在手臂下,扎得她一双纤纤柔荑愣是破了好几处血洞。管书陶委屈极了,回眸楚楚可怜地望了独孤皓一眼,却见他满脸怒容,挥手呵斥:“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独孤皓推她是真没认出她来,但管书陶一个泪眼婆娑的回望,独孤皓便知道自己伤到了不该伤的人。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应该先顾及冥尊的颜面,再则,也不能总惯着管书陶的性子,任由她胡闹。万一,管书陶哪天真惹恼了冥尊,他夹在中间必定左右为难,与其如此,倒不如先将她的坏心思遏杀在摇篮里。 知女莫如父,管欣荣也认出了女儿,忙起身要将她带回去治伤。却不料,冥尊竟先他一步抱起了管书陶,并于众目睽睽之下决然离去。 独孤皓傻眼了,默濮与众将领也傻眼了,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莫非三界中至高无上的冥尊,还真就看上了一个小丫鬟? “冥尊之事不用你们费心,苍擎峰好不容易渡过难关,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来,本统领先敬你们一杯!”独孤皓说罢,自顾自举杯,一饮而尽。 殿内的气氛立马活跃了起来,众将领也开始推杯换盏,酣畅共饮。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孤独皓竟埋着头,独自小酌了起来,同时,心里也开始惴惴不安,隐隐泛起了酸。 管书陶从呱呱坠地便被他抱在怀里,独孤皓自然是喜欢她的,只不过他一直当这种喜欢是兄妹情谊,并非男女之情。而且独孤皓一直觉得,在大仇未报之前,自己不该沉迷于儿女私情,再加上管书陶总喜欢缠着他,脾气坏到他身边有个婢女多看他一眼,便要将那人狠狠鞭打一顿。如此,独孤皓便有些烦她了。 烦她却不是不喜欢她,独孤皓疏远她也是不想惯着她的坏脾气,可方才他伤了她的心,冥尊又好像挺喜欢她的,她会不会也喜欢上冥尊? 心烦意乱的时候,用酒杯喝酒显然极不过瘾,独孤皓仰头,抓起酒壶就往口中猛灌了几大口烈酒。 七八壶烈酒下肚,独孤皓终是醉倒在了桌案上,恍惚间,眼前竟出现了管书陶的身影,她饶有兴致的背着手,俯身盯着他看,甜甜唤着“皓月哥哥。” 管书陶欠身凑近他面前,笑容格外阳光,温暖的几乎将他整颗心都融化了。独孤皓傻呵呵跟着她笑了一阵后,便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可左右摸寻了许久,始终无法触及到她。 乃至此时,独孤皓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对她好一点儿,后悔自己将她弄丢了。 管欣荣本有意出言劝慰,但统领伤害女儿一事在他心中架起了一道坎儿,管欣荣暂时还无法跨过去。 彼时,六神无主的管书陶早已任冥夜辰将她抱回了朝阳宫,放在了闺房中的大床上。 独孤皓伤透了她的心,管书陶感觉自己几乎快要窒息了,以至于冥夜辰抱起她的那一刻,她竟痴愣到忘了拒绝。他的怀里冰冰凉凉有些冷,默不作声的神情也有些冷,管书陶有些惶恐,却也并不想推开他。 冥夜辰坐在她身旁,牵起她衣袖查看她的伤势,见她手臂上有许多碎片扎进了皮肉里,便抬眸与之对视,轻声说道:“忍着点,碎片拔出来时可能会有些疼。” “你到底是谁?”管书陶听得清楚,他的声音清润韵雅,像极了大哥哥的声音。 冥夜辰笑着摘下面具,不答反问:“小书陶,可还认得出我?” 管书陶愣愣地盯着他看,随即扑哧笑了一声,可笑过之后眼泪就开始不听使唤了,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激动到热泪盈眶,还是生气到泪腺失控,只会哽咽着冲他嚷:“皓月哥哥欺负我,连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是大骗子,大坏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你走,你走啊!” 冥夜辰踌躇片刻后,竟真的起身要走,管书陶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满腹委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儿的抽噎不止。 冥夜辰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回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边动作轻缓地用灵力毁去碎片,一边低声说道:“三千年未见,小书陶是越长越漂亮了,就连小脾气也见长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漂亮了,这都不是我的容貌。”管书陶忍痛撅着嘴,赌气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可心底那抑制不住的思念,却让她根本挪不开目光。 “那你就不打算,让大哥哥看看你有没有变漂亮吗?” “不要,你明明都认出我了,却故意戏弄我,我讨厌你。”管书陶赌气与他犟嘴,可话一出口又唯恐大哥哥会生气,再也不理她了,忙垂下眼帘解释,“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是你烦我,嫌我,厌恶我了,所以才不来看我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0章 款语温言为知己 管书陶心里委屈,眼泪便又开始泛滥成灾了,她想知道大哥哥这些年都去了何处?想问他明明五百年前就已经回来了,为何迟迟不肯与自己相认?还想问他此次回来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可她终究什么也没敢过问,因为她怕,怕大哥哥的答案会同皓月哥哥一样,是烦她讨厌她了。 冥夜辰毁去碎片后,又往她手臂上渡起了灵力,直至她伤口完全愈合才轻轻为她拭了泪,柔声劝道:“放心吧!大哥哥是永远不会讨厌小书陶的,我回来就是为了履行当年的承诺。说吧,你有什么心愿,大哥哥一定帮你完成。” “什么心愿都可以吗?”管书陶哽咽道。 “当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大哥哥一定帮你办到。” 管书陶得了肯定的答案,立马破涕为笑一把搂住他脖颈,呢喃:“你一定能做到的,我只要大哥哥一直待在苍擎峰就好,我想日日都能见到你,时时刻刻都可以赖在你身边。” 冥夜辰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便试着将她推离,可管书陶却像只八爪鱼一样,越是拉她扯她,她就粘得越紧。冥夜辰无奈由她搂着,摇头道:“还是换一个吧!” “不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哥哥刚才都已经答应我了,现在可没有后悔的余地了。”管书陶泪眼带笑,俏皮的用下颌在他肩头蹭了蹭。 大哥哥身材消瘦,肩膀也很单薄,但管书陶却觉得他的肩膀无比宽阔,足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管书陶思想纯粹,也特别容易满足,只要大哥哥愿意留下来,过往的一切她都不想再追究了。 冥夜辰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杀人也好,救人也罢,都有他自己的目的,对管书陶的好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小书陶一口一声大哥哥,总让他有些不忍心伤她。 罢了!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日,他都应该让小书陶活得开心自在些。长长叹息一声后,冥夜辰又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我会在小径园住上一段时日,你若是想好别的心愿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不要~”管书陶拖着尾音,竟是撒起了娇,“大哥哥说过每年都会来看我的,可我已经三千年都没见到你了,你必须得补偿我。” “如何补偿?” “我要你今晚留在这儿陪我,待明日天明,我再让叶儿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你就住在我隔壁,我要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把我这三千年来失去大哥哥的缺憾全都补回来。” “那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冥夜辰有些哭笑不得。 “不要了,我只要大哥哥,其它的我都不要。” 冥夜辰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回来,是因为她顶着婢女的容貌,他不需要顾及一个婢女的名声。可小书陶竟为了将他留下,连自己的名节也不顾了,这让他很是心疼,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卑鄙无耻的大混蛋。 良久的沉默后,冥夜辰又试着将她往前推了推,这一次,他很轻易就将她推开了一些,只因管书陶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冥夜辰无奈摇了摇头,随即就将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一条胳膊取下,小心翼翼用自己的臂弯驮着她后颈,动作轻缓又温柔地将她放在了床榻上。而后又替她脱了鞋袜,盖好被子,掖好被角,最后才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戴上面具离开了。 类似于这样的举动,冥夜辰已经不记得自己做过了多少次,小书陶从小到大都是同样的粘人,每次他要离开时,她都会紧紧搂住他颈脖,试图以此来阻止他离开。但每一次,小书陶都会在他怀里安然入睡,翌日醒来找不着他了,她便会黯然神伤持续上好几日,之后她又会满心欢喜的期待他下次到来。 一觉醒来,大哥哥竟又抛下自己离开了,管书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胡乱套好鞋袜就往屋外冲,冷不防与叶儿打了个照面,惊得她浑身一激灵,忙抓着叶儿手臂,脱口道:“大哥哥,不对,冥尊呢?” 叶儿抬了盆热水,被她这么一抓,竟也禁不住打了冷颤,低垂着眉眼,颤颤巍巍答:“冥尊昨夜便离开了,他说,您若是想见他了,就去小径园找他。” “你见过他了?你还看到了什么?”管书陶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语气也有些硬。 “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看到。”叶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下热水,跪趴在地上止不住的瑟栗。 昨夜大小姐被一位戴着银狼面具的黑袍男子抱回朝阳宫时,叶儿便已猜到那人是鼎鼎大名的冥夜辰,只是不清楚他与大小姐究竟有何羁绊?叶儿不敢多问更不敢打扰,只得远远的候着,想着等冥尊离开后再伺候大小姐沐浴更衣。 孤男寡女,三更半夜,还共处一室,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叶儿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冥尊从大小姐闺房里走出来,她本想装作若无其事从他身边溜走,不料冥尊竟突然驻足,对她言:“小书陶若是想见我了,就让她来小径园找我。” 叶儿恭敬应是,也未等冥夜辰再次开口,便着急忙慌跑开了。叶儿此举并非是惧怕冥夜辰,而是担心自己再与冥尊多说一句话,大小姐便会误以为他们是在眉来眼去。曾经就有婢女因为倾慕统领,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结果却被大小姐打到皮开肉绽。叶儿怕她怕得要死,自然也不敢说实话。 “起来吧!本小姐又没怪你。”管书陶努嘴一甩衣袖,转身回了房。 原想向叶儿炫耀自己有个温文儒雅,润世无双的大哥哥,哪成想叶儿眼中只有惶恐不安,根本无法察觉她的喜悦。管书陶觉得,叶儿可真太扫兴了! 叶儿虚惊一场跟进去时,便见大小姐又开始翻箱倒柜了,没过多久,她便一手提了一套明黄色刺绣滕纹锦裙,一手惦着一套素白长裙,犹豫道:“明黄色好像有些艳俗,白色又好像太素净了。叶儿,你说我穿哪一件更好看?” “大小姐天生貌美,无论穿哪一件都如锦上添花,美上加美。”叶儿放下热水,又拧了把湿毛巾,恭而敬之的递到了大小姐面前。 “叶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烦人,很讨厌?” “大小姐明鉴,奴婢从未生出过这样的想法。”叶儿十分惶恐,便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摇头如拨浪鼓一般。 “行了,你先出去吧!”管书陶被其扰了兴致,随手将衣物丢进了木柜中。 叶儿如逢大赦般恭敬应是,忙不迭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管书陶怅然哀叹一声,叶儿跟了她三千余年,却是满口阿谀奉承没一句真话。再放眼整个苍擎峰,除了师父和爹爹不惧怕她,不拍她马屁外,也只有皓月哥哥会出言评断她的是非对错了。可昨夜发生的事,恐已让皓月哥哥对自己失望透了吧?或许以后,他都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细思极恐,管书陶突然发现,偌大个苍擎峰,她竟连个说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或许这世间,也唯有大哥哥与执扇跟她比较投缘。 虽说执扇那人吧,有时候还蛮讨厌的,但她机智聪慧,又重情重义,倒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也不知,执扇是否还在桃林里等着自己,她身上就只余下三个铜板了,会不会真就露宿街头了? 念及此,管书陶又懊恼地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大哥哥一回来,她竟将自己与执扇的约定给忘了。忙从妆台上抓了几件珠宝首饰塞入木盒之中,随即便火急火燎的往屋外跑,可刚踏出房门,又立时停了下来,心想:“不对呀!大哥哥好不容易才答应留在苍擎峰,我要是现在去找执扇了,他会不会生气又不理我了?可如果我不去找执扇的话,就三个铜板,她可怎么活呀?” 一边是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大哥哥,一边是相知相惜的好姐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管书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抉择才好,不过当她眼角余光瞥见正在院中扫地的叶儿时,立时便有了主意,唤来叶儿交代道:“叶儿,你替我把这些珠宝首饰都拿给执扇,再替我向她带个话,就说本小姐最近有些私事要处理,等过段时间我再去找她玩儿。嗯……这个时候,她应该还待在天盛国皇城内。” “大小姐,我不认识她呀。”叶儿战战兢兢一脸难色。 “不认识,我想想……”管书陶努力回想着,“她一直抱着个孩子,很瘦,跟我差不多高,柳眉杏眼,秀鼻小嘴的,长得还蛮好看的,不过,比起本小姐可差得远了哈。” 就这外貌特征,只能说聊胜于无吧!天盛国皇城少说也有好几万人,要从几万人中寻找一个柳眉大眼,抱着孩子的美人谈何容易? 叶儿脸上的表情简直比苦瓜还苦,可她也不敢多问,好在大小姐今日似乎格外的善解人意,她言:“你等一下,我给你画一幅执扇的画像。” 管书陶说着便大步来到了书案前,抓起狼毫就是一通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的涂涂画画,末了举起画像,自卖自夸道:“本姑娘可真是太有才了,寥寥几笔便画出了精髓所在。” 的确只有几笔,也的确是画出了精髓,画中女子长发飘飘,双眼瞪得比嘴唇还大,身形竟简单到只用了一个‘十’字代替。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它完全符合执扇身形高瘦,大眼睛,唇形小巧的外貌特征。就是……怎么看都不太像个人,倒像是十字木桩上顶了个长毛球,球上还有一双大如铜铃的眼睛,看着别提多隔应人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1章 为谋生计生百计 叶儿恭敬接过画像,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就这幅画像,有还不如没有的好。再一瞧大小姐,已是欢欢喜喜对镜梳起了妆,叶儿哪敢坏了大小姐的兴致,只得硬着头皮先去皇城碰碰运气。 长空乌云密布,晨风中透着些许微凉,些许冷清。 许是因即将下雨之故,原本人声鼎沸的皇城内竟安静的出奇,偶见几位路过的行人,皆是垂头缩脑,来去匆忙。叶儿拿着画像逢人便问:“你认识她吗?她叫执扇,她一直抱着个孩子,我找她有事,我有东西要给她……” 路人瞧见这画像,都会以一种异样的眼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摇头道一声“不认识”,更有甚者,会毫不客气的反问一句,“你有病吧?” 叶儿跑得满头大汗,忙得焦头烂额,结果却是遍寻不得。然,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小胡同里,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头探脑盯着她看,此人正是她苦苦寻觅的执扇。 从昨日午后至今日凌晨,执扇一直都待在桃林里,苦等管书陶归来。期间,她觉得自己该给小婴儿喂食了,便就近择了处小水洼,将冷馒头撕碎后全扔了进去,之后又捞起来喂给博渊吃。 可这哪里是在喂食,分明就是谋杀! 博渊死活不愿张口,若离也在一旁誓死抵抗。执扇便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喂了狗,身上没钱了,她宁可自己饿着,也把余下的两个馒头留给小东西当晚餐。怕他噎着,还用水泡一下再喂给他吃,哪成想他居然还挑三拣四嫌弃上了,真当自己还是天界那位作威作福的太子殿下呀? 执扇委实有些气不过,就把捞起来的馒头糊放入了自己口中,馒头糊被泡得稀稀软软,还带着一股子水腥味,委实难以下咽,也难怪小东西不愿意张口。万般无奈下,执扇只能劝慰他先忍忍,等管书陶送来了钱,她再带他去吃好吃的。 奈何苦等了一夜,管书陶依旧没有露面,执扇感觉管书陶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亦或者是被独孤皓给软禁了,总之,管书陶是不可能给她送钱来了。 没人送钱,往后的衣食住行可怎么解决? 执扇想了想,便又带着博渊来到了皇城内,用她仅剩的三个铜板,好说歹说才让街边的小贩连卖带送,给了她一碗肉沫粥。 这次,博渊倒是乐意吃了,就是把执扇给愁坏了,毕竟带着个孩子在凡尘谋生可太难了,方才小贩那不耐烦的眼神,就跟打发臭要饭的差不多。 正头疼呢,忽发现有人在打听她的行踪,便本能地以为那女子是仇敌燎原神君或者冥夜辰的走狗,毕竟他二人安生了大半个月,总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执扇绕进小胡同里,原想悄无声息跟上去将对方打晕,然后想办法问出她主子是谁,顺便再劫个财。哪知博渊这个欠收拾的,竟在关键时刻提醒她自己要‘放水’,无奈放低声音命令道:“别出声,先憋着。” 叶儿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便顺着声音飘出的方向寻进了小胡同里,可四下张望了许久,却并未见到哭泣的小婴儿。她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忙昏了头,出现了幻听,索性不再找寻,转而走向了另一条街道。 直到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执扇方才不急不缓从草堆后探出头来,一边伺候太子殿下‘放水’,一边言:“那小丫头究竟是谁派来的,竟如此招摇寻了我一路?” 眼瞅着快要下雨,执扇却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她盯着街边着急收摊的商贩们,心里兀地有了主意,便从百宝袋中掏出一枚玄机扭,笑嘻嘻地跑到一家卖水果的摊位前,故作神秘道:“大叔,你看这天就快下雨了,就你这速度,收拾东西还来得及吗?” “我这可是小本生意,养不起闲人,你赶紧一边待着去,我忙着呢。”小贩忙着将水果往木桶里装,头也未抬,根本不乐意搭理她。 “我不需要你养,就是有个好东西要卖给你,你看啊,这个东西它叫做玄机扭,你只要心里想着自己的家,然后扭动一下这个机关往地上一扔,就可以连人带水果一起回家了。”执扇拨弄着玄机扭,绘声绘色的示范着。 “去去去,你不在这儿烦我,我现在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家了。”小贩挥手示意她走,一脸的不耐烦。 执扇想了想,又看了眼周边忙忙碌碌的其它商贩,抛砖引玉道:“大叔,要不这样吧,你是个生意人,我呢也是第一次做生意,玄机扭我就免费送你了。你拿着它扶上你的小摊位,再想着自己的家,然后扔地上试一下,你要是回到家了,再过来帮我向他们宣扬一声,如何?”她抬手指了指周边数位摊贩,笑得格外真诚。 “嘁,不要钱的东西谁敢要,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小贩迟疑片刻,终是摇头拒绝了。那玩意儿没用倒也罢了,万一它要真有用处,却没能将他送回家,而是送到了其它不知名的鬼地方,那他可就因小失大了。 执扇委实给气着了,鼓着腮帮子,好半响也没能接上话茬,心想:这凡人怎的比妖魔还要精明,管书陶都那么好骗,他怎么死活都不上道呢? 执扇偏不信这个邪,便依葫芦画瓢问了其他商贩,结果还是没人愿意尝试。正当她兴味索然,准备拿着玄机扭先去月老祠避一下即将来临的大雨时,忽有人扯了扯她衣袖,道:“姑娘,在下出门忘了带钱,你的玄机扭可否先借我用一下,等在下取来了钱,再付钱给你可好?” 笑意盈盈一回眸,执扇方知说话之人是那位曾带她到月老祠暂住过的沐晨沐公子,她对沐晨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觉得他白衣蹁跹,温润如玉,看着倒也赏心悦目。 但他二人两次巧遇,都是在执扇最落魄的时候,这会儿执扇是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算了。却不料沐晨似乎并未认出她来,笑着又道:“姑娘,你意下如何?” 执扇本有些迟疑,偏偏一位挑担卖豆腐的中年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扯着嗓门道: “这位公子,最近皇城可不太平,我看这位姑娘形迹可疑,你可千万别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 “送你了,我不差你那点儿钱。”一听这话,执扇立马没好气地将玄机扭塞入沐晨手中,随即又恶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倒也识相,挑起担子,拔腿溜了。 执扇抬腿欲走,沐晨却横臂拦在了她身前:“姑娘,这可使不得,在下与你非亲非故,岂可白白拿了你的东西。” 执扇可不认为一个修行之人会这般健忘,更不认为自己的长相容易被人遗忘,便想从沐晨的眼中,看看他是否不怀好意? 可沐晨澄澈的眼眸里只有她的浅影,完全看不出一丝弄虚作假的成分,或许,他是真忘了自己也不一定。 如此倒好,省得装模作样了。执扇顿了顿,随即伸出一只纤白如玉的小手,贼兮兮的笑:“好啊,既然你不愿白拿,那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抵押给我吧。” 沐晨在自己胸前袖口摸索了一阵,最终将无名指上的玉指环取下递给了她,叮嘱道:“这个玉指环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务必妥善保管才是,等我取来了钱,你再将它还给我就行。快下雨了,那边有家酒楼,你便去那里等我吧!” 执扇握着玉指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才知对方所指正是天香府,也就是管书陶一餐饭吃了一百两银子的地方。 去天香府等人,万一沐晨一去不复还,执扇可付不起饭钱,倒也可以用玉指环抵债,但这样未免也太便宜天香府那位老板娘了。再说了,万一沐晨哪天心血来潮,再来讨回玉指环,而她又没有,那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犹豫片刻后,执扇又从百宝袋中掏出一枚玄机扭塞入沐晨手中,交代道:“这个你也拿着,速去速回,我就在这儿等你。” 沐晨笑着道了声谢,随即便启动了玄机扭上的机关,往地上一扔,伴随着一地狼烟升腾而起,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来往行人先是一惊,接着哗然一片,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活人化无的怪事来,有知情的小贩向他们详细解说了事情的全经过,便有许多好事之人愿意留下来围观,因为他们也很好奇,那个叫作玄机扭的铜球,是否真就暗藏玄机。倘若它真有,那买到可就是赚到了,用这东西出远门可比舟车劳顿舒适太多了。 天色阴沉的厉害,大雨却迟迟没有降下的意思,执扇蹲在原地,无聊的与小婴儿触手指玩儿。 这是他二人朝夕相处所产生的默契,只要她点点食指,博渊便会捏着拳头,尽可能的伸出食指与她对碰,她笑,他亦会跟着她笑。 他二人在这种简单幼稚的游戏里,逐渐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乐趣,每每博渊咯咯笑出声时,执扇便会格外的开心和得意,毕竟在她眼里,这份喜悦可不就是舐犊情深嘛? 身后忽传来一声轻咳,回眸便见沐晨正一脸不悦的盯着小婴儿看。执扇下意识弹立起身,奈何蹲得太久,又起得太急,不免就有些泛晕了。 手扶额头差点儿往后栽下时,沐晨及时搀了她一把,关切道:“可还好?”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2章 无师自通生意精 “我没事,你怎么脸色不太好,是出什么意外了吗?”执扇两次使用玄机扭皆是让管书陶带着的,是以根本想不出玄机扭的奥秘在哪儿,更不敢保证别人在使用玄机扭时会不会发生意外。此时见沐晨面色不好,就连方才扶着她的手也是凉得厉害,免不了就有些心虚了。 “无碍,钱我取来了,玄机扭你还有多少,我全要了。”沐晨提着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在她眼前晃了晃,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招牌式浅笑。 执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将玉指环递还给他道:“公子要这么多玄机扭作何用途?” “用途在下暂不方便透露,总之你有玄机扭,我也有的是钱,平等互利的买卖,姑娘莫非还不愿意?” “平等互利的买卖我自然愿意,不过玄机扭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得来也是十分不易,这价钱嘛,自然也便宜不了。这样吧,相逢即是有缘,我给你个友情价,十两银子一个,你要多少我有多少。”执扇竖起食指比划着,狮子大开口道。 十两银子相当于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家用,拿一年的家用去换一个用一次就失效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划算。围观者有人看不过意,出言指责道:“十两一个?你怎么不去抢?” 执扇耸耸肩,一脸无辜:“人以群为居,物以稀为贵,公子若是嫌贵,不要也罢,不过你刚才用过的两个,总得给钱吧!” 沐晨瞥了眼她再次伸过来的小手,笑着将手中银钱放入她手中,又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在她眼前晃了晃:“沐某最喜欢与直爽人打交道,十两就十两,钱我有的是,就看你有多少东西了。” “哟,这世上还真有人傻钱多的主儿啊!”一中年男子出言戏谑,围观群众立马笑作了一团,就连老天爷也适时地泼起了冷水,仿佛是要淋醒沐晨一时的头脑发热般。 细雨飘飘洒洒落下时,众人也失去了围观的兴致,纷纷往归家的方向跑。 执扇四下环顾了一圈,却是茫茫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只下意识用衣袖替怀里的小婴儿遮了雨。 雨一直下,却并未落至她身,抬眸才发现,自己头上也被人用衣袖遮了雨。执扇极不自然地瞟了沐晨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这般呵护有加,却见他勾唇笑了笑:“买卖成不成,这雨还是要避的,走吧!” 执扇几乎是被他推着跑进了天香府内,店小二依旧热情又谄媚的将她往楼上雅间领。 恍恍惚惚跟上楼,直至房门被小二哥推开的那一瞬,执扇才发现沐晨并未跟上自己的脚步,回眸望去,便见沐晨正隔着柜台与巧笑嫣然的美艳老板娘窃窃私语,怎么看怎么有点奸夫淫妇的意思。 不对!不是奸夫淫妇,或许,他们是在密谋加害博渊的法子。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时,执扇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老板娘曾言自己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儿子,如今沐晨对她诸般迁就,还刻意将她往天香府里带,种种迹象表明,沐晨与老板娘根本就是同伙。 虽心中起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交代店小二道:“小二,你先去给我备些鲜羊奶来,捎带着鸡蛋羹也来一份儿。” “好嘞,姑娘请稍等。”店小二乐呵呵的应,随手将擦桌子的方巾往肩上一搭,掩上房门便踢踢踏踏下楼忙活去了。 执扇附耳听着门外的动静,直到确认门外并无人靠近后,方才伸手在百宝袋里摸索了好一阵,半响才从百宝袋中抓出一只抱着大馒头的小鸱鸮来。 馒头表面坑坑洼洼被啄出了好几处小洞,那小鸱鸮被执扇抓在手里,依旧从容不迫,保持着闭眼将尖嘴埋入馒头里的睡姿,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自打在月老祠外被凡人追打过一次后,若离便不愿再与凡人交涉了,白日里它几乎都藏在执扇的百宝袋里睡觉,只有在黑夜时,才会主动承担起保护殿下的重责。 昨夜却是离谱,因为桃林里不时便有几只蚊虫出没,执扇竟让它帮忙驱赶蚊虫。若离好歹也是个神侍,赶蚊虫可真太憋屈了,不过在执扇的威逼利诱下,若离最终还是屈服了。 威逼自然是不服就打,利诱就是那个大馒头。若离赶了一夜的蚊虫,被执扇塞入百宝袋时早已是又困又饿,索性抱着百宝袋里唯一的馒头啄了几口,啄着啄着便与馒头腻歪在了一起。 执扇将它放至桌上时,馒头依旧被它抱得紧紧,无奈扯了扯它耳羽唤道:“喂,别睡了,赶紧起来,帮我看看此地有没有妖魔鬼怪的气息?” 自上次樱花村煽风点火,耀武扬威后,执扇便以为脚上的红线已经不再束缚她的灵力了,可试过后才发现,那红线仅仅是不束缚潜风的战斗力而已,其它的照缚不误。执扇现在就连最基本的幻化之术,辨认之术都使不出,以至于每次察觉到身边有人形迹可疑时,都得寻求若离的帮助。 “别烦,困着呢!”若离睡眼惺忪地晃了晃脑袋,着实打不起精神来应付她的神情紧张。毕竟之前好几次,执扇都是指着凡人,让它感受一下他们是不是燎原神君或者冥夜辰的眼线,弄得若离成日成夜睡不上好觉,最近都瘦了不少。 “死到临头了,我让你困。”执扇按着它脑袋使劲往馒头里压,压到若离煽着翅膀一个劲儿的鸣呜认错时,才一把将馒头从它脸上扯了下来,呵令道:“现在你就告诉我,沐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若离胡乱抹去脸上的馒头屑,不解道:“此话何意?” “今日一早便有位姑娘四处打探我的行踪,那姑娘前脚刚走,后脚便跟来一个沐晨。这个沐晨一出现就要买光我的玄机扭,我严重怀疑他是想断了我逃生的后路。而且,我还发现他与酒楼老板娘也有些猫腻,看那两人一脸奸笑的表情,指不定谋划着什么阴招对付咱们呢。” “你确定不是你在疑神疑鬼?上次你在月老祠就睡得跟猪一样,沐公子若真想对付咱们,他早就得逞了。” “那他买我的玄机扭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人家就是看你可怜,想接济一下你呗!” “滚蛋,你才可怜呢。”执扇白了它一眼,忽又贼兮兮的笑,“若离,我怎么感觉,你对沐晨的评价特别高啊?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抱起博渊的时候,那怒发冲冠,横眉冷对的小模样,活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但你第一次见沐晨时就格外温顺乖巧,还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我身后,最关键的是,沐晨给博渊喂血你都不介意,难道你就不怕他在血液里藏了毒,会吃死你家殿下?” 此言一出,博渊立时生了疑,目光也从执扇脸上移到了若离身上。那日他高烧晕厥,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喝过沐晨的血,之后执扇无意中将他带到了樱花村,燎原神君与冥夜辰便相继出现了。 博渊一直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因为他料定自己变成婴孩一事,帝君定会想方设法隐瞒下去,毕竟天界丢了太子殿下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此事若是张扬出去,怕是整个三界都会动荡不安。 是以,三界中除了帝君、月老、执扇以及若离知道他的身份外,应该不会再有第五人知道才对。而这四人中能实时了解他行踪的,便只有执扇与若离了,其中,若离是他的伴生兽,博渊没理由怀疑它,执扇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危机关头却是她竭力护得他周全,博渊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她。 眼下看来,事情的根结应该就在沐晨身上,博渊喝了沐晨的血,沐晨便能利用‘血引咒’准确找到他的方位,如此,燎原神君与冥夜辰会出现在樱花村似乎也不奇怪了。而若离作为他的神侍,理应杜绝一切可能引发的后患才对,但若离却并未反对沐晨给他喂血,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博渊不愿再往深处想,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若离看,想听听它作何解释。 瞧这一大一小的架势,若离便知自己是被针对了,忙解释道:“姑奶奶,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是你平白无故将我与殿下煽落凡尘在先,提着我翅膀上下乱抖在后,若非神力受限,我早就宰了你泄愤,还轮得到你对我吆五喝六吗?欸!欸欸!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殿下那时候肯定也是这般想的。” 执扇立马将恶狠狠的目光移到了博渊身上,捏着他小脸儿问:“说,你是不是也想宰了我?” 别说,还真是! 博渊气急败坏的时候还想过挖她眼珠呢,不过现在不想了,因为他已经知道怎样才能打开执扇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了,忙晃了晃头,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果然,执扇立时便松了手,还温柔地抚了抚他被捏到微微泛红的小脸儿,转而将怒火烧到了若离身上:“别打岔,他这么小哪有你那么多坏心眼,想宰了我,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3章 一曲相思一红尘 “你也别生气,我说的那是以前,以前。”若离胆战心惊的摆着翅膀,见执扇终于不再瞪着自己了,才又解释道,“当时殿下都高烧到晕厥了,你我二人又都没有能力救他,再加上沐晨身上半点邪气也没有,我便觉着,与其让殿下自生自灭,倒不如让他试上一试,而且他看起来也比你靠谱得多。欸!你别瞪我呀,事实本就如此,殿下那次高烧不退,不正是沐晨给治好的吗?而你,就只会丢殿下去喂狼,喂蛇,若非我……” 若离喋喋不休的讲,却见执扇怒而拍案而起,忙下意识往后躲,却依旧没能逃脱她的魔爪,被她拧着耳羽摇到了晕头转向。 被放下时,若离就像醉了酒一般,小小的身子踉跄着走了好几步才扑通一声栽倒在桌上,大张着嘴,从喉腔里蹦出了三个字:“算你狠!” “让你看看此地有没有妖魔鬼怪,没让你评判我的是非对错,此事你若还敢再提,我便丢你去喂狼喂蛇。”刚训斥完,执扇便察觉到门外有人靠近,忙将若离塞回百宝袋,理了理额前碎发,坐到了木凳上,以手托腮轻敲面颊,作出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姑娘,我可以进来吗?”伴随着三下规律的扣门声,沐晨清润的嗓音自门外传了来。 执扇望了眼窗外飘飘洒洒的细雨,心知此时跑路并非是明智的抉择,索性回他道:“沐公子,进来吧!” 沐晨推门而入时,身后还跟了两位送菜的小二哥。几样家常小菜摆上桌后,小二哥又放下了一壶上好的陈年花雕,随后就点头哈腰离开了雅间。 执扇自顾自将鲜羊奶和鸡蛋羹挪到了自己面前,先是凑近碗边闻了闻,而后便各舀一勺放入自己口中尝了尝,最后才轻轻吹凉往博渊嘴边送。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从始至终,都未曾抬头看沐晨一眼,更没邀请他坐下。 沐晨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惊讶,有羞赧,还有深深的无奈。他定了定心绪坐下,拿起筷子将桌上的每一样菜都试吃了一遍,而后便放下筷子,温声说道:“菜我都试过了,没毒,你可以放心的吃。” 执扇手上动作一滞,片刻后又继续舀起鸡蛋羹递至唇畔吹凉,再喂给博渊吃,也未抬眸去看他,只是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声:“多谢!” 直到执扇将小婴儿喂饱,沐晨都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往口中灌。但当执扇拿起筷子要夹菜时,却又没来由得问了一句:“为何待他这般好?” “我承诺过会保护他,便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执扇语气温柔,面带笑意,心里却是自我鄙夷道,“嘁,若非博渊的命与我紧密相关,我才懒得管他呐。” 博渊欣然而笑,心想执扇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而且明辨是非,有勇有谋,关键对他也好。博渊曾觉得执扇眼里满是狡黠,现在却觉得她眼里满是真诚,是他身边最值得信赖之人。 沐晨一笑置之,仰头灌下一杯烈酒,便转移了话题:“姑娘可否考虑好,这笔买卖是做还是不做?” “平等互利的买卖,我当然要做。”执扇将百宝袋里的玄机扭一一掏了出来,一边掏一边在心里计数,末了笑着又道,“这里是五十一个,加上之前的两个一共是五十三个,一个十两银子的话,你得付我五百三十两才行。不过看在你我这么有缘的份上,零头我就不要了,你给我五百两就好。” “这里是五百两。”沐晨将五张百两银票推到了执扇面前,“方才我给你的钱袋里有五十两银,我不需要你抹去零头,不过你得还我二十两。” 执扇把银票往百宝袋一塞,然后拿出沐晨的钱袋递还给他,笑道:“既然是做生意,还是有来有往的好,银子都还你,这顿饭你请如何?” “好!”沐晨爽快应允后,他二人便围绕着玄机扭这笔生意,以及今后的合作交谈了几句,倒也没之前那般生疏了。 细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晌午时分放了晴,他二人酒足饭饱后也在简单的道别中分道扬镳。 目送着沐晨渐行渐远的背影,执扇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沐晨跳下万丈高崖的那个画面,突然就有些百感交集了。 沐晨给她的感觉便是,越靠近越危险,越疏远反倒越心安,但眼看着他离开,却又生不出一丝轻松愉悦的感觉,还真是奇了怪了。 虽不明白沐晨买那么多玄机扭作何用途,不过聪慧如她,怎可能把自己逃生的法宝全给卖了? 玄机扭卖了五十一个,还留有三个备用,五百两银子不大手大脚乱花的话,足够她带着博渊和若离生活好几年了。 近段时日,执扇明显感觉到博渊重了好多,好像还长高了一点儿。一想到博渊能从这么丁点大长到满地乱爬,然后再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最后围着她满屋子乱蹦乱跳,执扇便感觉特别有成就感。 年幼时,执扇也曾养过哮天犬的崽子,是月老从二郎神那儿讨来再送去璠云宫的,只可惜小家伙太不争气,没坚持几天就跑阎王殿报到去了,所以博渊她要好好养,绝不能将他养死了。 打定主意后,执扇又回眸往天香府看了一眼,只见那老板娘正笑意盈盈,媚眼如丝的倚靠在柜台上,与一位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款款而谈。那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其半遮半露的胸脯上,垂涎欲滴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饥饿难耐的凶猛野兽,随时做好了扑倒猎物的准备。 或许沐晨刚才与老板娘窃窃私语时也是这样的神情,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 思及此,执扇便也不再停留,直接去钱庄换了一百两碎银子出来,而后便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家客栈里住了下来。如此,若是管书陶回来了,便可以直接来客栈寻她了。 —— 管书陶精心打扮一番后,最终还是穿上了那套素白长裙,以往大哥哥每次来看她都是着一身素净的白衣,管书陶便觉得,大哥哥应该更喜欢素净的颜色才对,而且,她还刻意戴上了冥夜辰送她的银狼面具,兴冲冲跑小径园找他去了。 远远的还未靠近,便听到了一阵凄凉哀绝的琴音,仿佛一曲谱尽了毕生所有的伤心过往,听得人止不住心悲切,泪盈眸。 管书陶原以为是大哥哥在抚琴,推开院门却发现,是贺郢盘膝坐在桃树下拨弄琴弦,其身侧摆放的正是黄樱的骨灰坛,想来黄樱的死,他也已经知道了。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桃树枝洒落在了琴弦上,微风拂过,捎带着几片桃花飘然起落。花瓣俏皮的落在其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顷刻间又被其抬手拨弦的动作惊到怯了场,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落在了瑶琴上。 贺郢一生的起落便是如此,曾经的他不甘平庸总想着考取功名为国效力,奈何官道决疣溃痈,他满腹经纶却也无人赏识,那里终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后来,他机缘巧合遇到了黄樱,便将她当作了心灵的寄托,愿意为她停留,与她一起过最平淡幸福的小日子,却又被燎原神君打破了生活中所有的宁静。 燎原神君就像是命运的终结者,一来便肆无忌惮侮辱他的阿樱。贺郢清楚地知道,燎原神君说的那些话也并非完全是假,毕竟,黄樱从始至终都未曾反驳过一句。 其实,黄樱的过去再是不堪贺郢都可以不在乎,他只是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被人糟践,所以宁可自己死也绝不让黄樱妥协。 但燎原神君实在太可怕了,他命人割去贺郢的舌头,还施术将黄樱的记忆全都刻进了贺郢脑子里。 在那段记忆中,贺郢看到了黄樱历经百年的残忍厮杀,看到燎原神君对她长达百年的身心凌辱,以及她被一群毫无人性的天兵天将,无情折磨了五十年的耻辱与不堪。 燎原神君故意让贺郢在樱花村村民与黄樱之间做选择,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黄樱不堪的过去,料定贺郢会选择村民而抛弃黄樱。 贺郢的确持剑刺入了黄樱腹中,可阿樱是他见一面都会心跳加速,拉一下小手便会面红耳赤的心上人啊,他怎么可能会抛弃她?他会这么做,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论选择哪一方,最后受伤的都会是阿樱,与其选择阿樱激怒燎原神君,让他杀了村民后又再次欺辱阿樱,贺郢宁愿亲手了结她的性命。 贺郢道歉则是因为觉得自己无能,保护不了阿樱,他也没想过独活,只是想确定黄樱再也不会受到凌辱后,再安心随她上路罢了。 却不料,此事竟成了阿樱解不开的心结,甚至还因此丢了性命,终究,是他错了! 思及此,琴弦突然断了一根,贺郢放下瑶琴,转而抱起骨灰坛,掸去坛上花瓣,言:“阿樱,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当年的事我从未忘记过,我知道樱花村所有村民都是你杀的,也知道黄鼬阖欢图后面藏了一条密道,密道尽头是我和乡亲们的埋葬地。之所以一直瞒着你,是希望你不要因为那件事而有负罪感。 还有,你的过去我也全都知晓,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恨自己太过无能,明知大敌当前,却没有能力替你报仇雪恨,明知对你出手会伤了你的心,却还是出手伤了你。 阿樱,你可知冥尊为何会出手助你? 因为,我不忍再看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想劝你好好活下去。可我死得无怨无悔,无法像其它村民一样因为怨念聚集成形,再回到你身边,所以我只能恳求冥尊让他帮我再见你一面。 后来的十九年都是冥尊赠予你我的,我珍惜,不舍,却也并不敢奢求太多,是你太执着于永远了。 如今这样也好,你等着我,我很快便能去陪你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4章 意料之外的意外 “喂!你别冲动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意轻践。”管书陶怕贺郢会做傻事,索性不管不顾从门后冲到了他面前。但当贺郢抬起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望向她时,管书陶却显得有些局促,毕竟窥听这事委实也不太光彩。 不想贺郢怔了片刻后,却又牵强笑了笑:“我见过你。” “啊?”管书陶泛起了迷糊,目光在他苍白无血色的面颊上扫视了好几遍,最终确认自己唯一一次见他,是他昨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时候。而且她此刻还戴了副面具,即便是熟人见了也未必能认得出来,贺郢又怎会识得她?管书陶不解,“贺公子,你确定有见过我?” “嗯,那日你穿了一身艳绝人寰的大红长裙,在武场上,你随手推了阿樱一把。”贺郢语气平和,言语间右手一直轻抚着骨灰坛,动作比之抚琴时还要雅正几分。 那日管书陶无理取闹差点儿抽了黄樱一鞭,此时再被贺郢提及,管书陶自觉失了礼数,奈何她性格要强,即便早已认识到了错误,也无法当着贺郢的面表露出自己的惭愧之意,索性甩了甩手一笑置之。 原想转移话题问问大哥哥去了何处,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武场宽阔无匹,且四周除了几十盏用于照明的石灯台别无他物,那石灯台也不过碗口般粗细,根本没办法藏人。若当时贺郢人就在武场,管书陶不可能没注意到他,可如果贺郢当时并不在武场,又是如何得知当时的情况呢?莫非他还是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想不明白的事,管书陶一般都会直接开门见山问个明白,不过此事终归是她理亏在先,是以,无论暗中酝酿了多少说辞,最终也没好意思接下话茬。 “大小姐,进屋说吧!”贺郢起身,抬手示意她屋里请。 贺郢是在今日破晓时分醒来的,一醒,阿樱的死便如釜底抽薪,让他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欲望。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仅仅是想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也好让冥尊与统领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奈何冥尊来无影去无踪的,贺郢唯恐自己会等不到他,而统领又忙着处理苍擎峰大小要务,贺郢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见到他。眼下,大小姐亲自前来,贺郢便觉着,告知她也是一样的。 进屋后,贺郢便恭请大小姐坐下,他将骨灰坛放在床头的木柜上,随手从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一张符纸,一把匕首和一个火折子,走回桌边倒了一杯水后,又用匕首割破手指往杯中滴了血,随后便念念有词,点燃符纸在水杯上绕了三圈。 那血液在杯中迅速扩散开,须臾,浑水中竟影影绰绰显出了焮天铄地的烈火,火中焚化的正是被独孤皓劈成两半的黄樱。她一双煞白的眼珠瞪得狰狞,裸露在外的肌肤表面下能清晰看到许多活物在游窜,活物大小长短不等,却统一的因耐不住阳光与烈火灼烧而急于逃出皮囊的束缚,但因皮囊外围也有烈火之故,活物也不敢强行破体而出,只得倾尽全力趋使着两半断裂的身躯往一处合拢,似乎是意图拼凑完整后,再逃出火海。 此等怪异惊悚的画面,吓得一旁的两名魔兵连连后退,独孤皓则眼疾手快夺过他二人手中长矛,用力一掷,分别将两半身躯稳稳固定在了地面之上。而后,便有两名魔兵提来火油泼入了火海之中,大火越燃越旺,两半身躯也在火海中逐渐化作了灰烬。 恰是此时,贺郢手中符纸也已燃尽,那画面便随之消失了。 “她,她她……你……”管书陶哆嗦着嘴唇,先是指了指水杯,后又指了指贺郢,明显被吓得不轻。 管书陶从未见过哪只树妖的血会是粉红色,也想不通贺郢的血为何能重现昨日黄樱被焚化时的场景,更纳闷的是,贺郢从始至终都是一副麻木不仁的冷漠脸,根本看不出一丝悲伤情绪。 她已经基本能确定,贺郢就是用了此法才窥探到了自己那日在武场上的所作所为,但她还是没弄明白,贺郢将这副画面展现给自己看究竟是何用意? 莫非他将自己当成了敌人,此举是想在报仇雪恨前,也让自己做个明白鬼吗? 管书陶下意识四下望了望,见屋内并未燃香,贺郢也并未给她添置茶水,便也暂时安心了些,可手还是不知不觉摸向了腰间的逆风长鞭。 贺郢将她的神态举止都看在眼里,了然道:“大小姐不必慌张,这是我能用‘血符咒’见到关于阿樱的最后一幅画面,并无其它用意。 当年,冥尊用‘木代魂僵’之术将我的主魂与其余两魂七魄分别注入了一棵即将枯死的樱花树树枝和树桩里,阿樱便用她的血养活了我的主魂,这才有了死而复生的我,我也因此得了能通晓她心意的本事。因我身体里的血多半都来自阿樱,另一小半则是树浆,两相融合后,血液的颜色也就变得怪了些。” “血符咒?你的意思是你一直使用此法查探黄樱的行踪,所以黄樱失踪时以及失踪后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暗害黄樱和苍擎峰的幕后黑手也被你看到了?”管书陶听得一知半解,索性直接抛出几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我的确知晓一二。”贺郢如实道,“自执扇姑娘带着天界太子出现在樱花村那日起,阿樱便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我知她在冥尊与统领面前搬弄是非,是错,却因顾及她的感受没敢与她明言,不成想却因此害她丢了性命。”他手拄额头颓然而坐,长叹着久久没了下文。 黄樱死得凄惨,贺郢又怎会漠不关心?只是他乃木偶人所化,言行举止相比常人僵硬了太多。这些年为了让阿樱过得开心,贺郢也学会了笑,可除去笑容外他便只会板着一张脸。因而管书陶根本无从察觉到他的悲伤,直接提出了疑问:“等等,这件事怎么跟执扇也有关系,还有,天界太子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但我的确亲眼见过天界太子。”贺郢停顿了片刻,见管书陶仍是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看,于是又将执扇出现在樱花村以后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她。 事实上,从执扇带着博渊出现在樱花村那日起,黄樱便开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贺郢因知晓她心意,便也一直未曾入睡,直至黄樱听到萧音后起身出了门,贺郢也就跟着起了身。 那晚黄樱在执扇门外停留了多久,贺郢便躲在自家门后窥了多久,而当黄樱再次收到冥尊召唤离开时,贺郢原本也打算跟去的,谁知执扇竟先他一步追了上去,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位芝兰玉树的俊美公子。 因曾在黄樱的记忆里见到过天界太子,贺郢当下便确认了那俊美公子的身份,不过未等他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那只名唤‘若若’的小鸱鸮也飞到了庭院中,莜地落地时,却是化作了一位眉目冷峻的黑衣少年。 那黑衣少年似是有所顾忌,一直等到天界太子失了踪影才疾步跑出了院门。紧接着,燎原神君也兀地从天而降,讪笑着尾随黑衣少年离开了。 燎原神君一出现,贺郢便彻底慌了神,他担心燎原神君会对阿樱图谋不轨,便想带阿樱和孩子们离开。 贺郢凭着通晓黄樱心意的本事找到了她,只是那时的她脖颈上已然多出了两道青紫掐痕,但他并未追问缘由,也未曾告诉黄樱自己见过天界太子与燎原神君一事。一则是因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多做解释,再则阿樱这些年为了救他已经不剩多少灵力了。是以,无论是执扇还是天界太子,亦或者是黑衣少年与燎原神君,阿樱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贺郢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带着阿樱远离他们了,而万幸的是,统领竟亲自前来接应了他一家人,还将他一家人安顿在了小径园内。 至此,他一家人该是平安逃过了一劫才对,却不想,黄樱为复仇竟不择手段去拉拢了独孤皓。 那日,黄樱回到小径园后,贺郢也想过同她坦白自己从未失忆一事,可他害怕自己十九年来的欺骗会让阿樱再次走火入魔,同时又抱着侥幸心理想,阿樱有了苍擎峰这个后盾,或许真能杀了天界太子报仇雪恨也不一定。 是以,一番权衡下来,贺郢终究选择了装聋作哑。但因担心阿樱会再出意外,贺郢便用‘血符咒’查探了她的近况,正巧看到了管书陶在武场上无理取闹的那一幕。 血符咒需要用到贺郢的血,而贺郢的血又十分稀少,因而他并不能时刻以此来查探黄樱的行踪。但没过几日,贺郢突然感受到黄樱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便又再次用血符咒查探了黄樱的行踪。 透过杯中水,他看到近乎全裸的黄樱被人用铁链捆绑在了十字木桩上。当时,黄樱只穿了件白色绣花亵衣,腰腹臀胯仅被一条透明宽丝带随意遮掩,豆大的汗珠在她脸颊,脖颈,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此消彼长的往下滴,而肌肤表面下,却能清晰地看到无数细长活物在游动。 身上仅有的衣物皆被汗水浸湿,肌肤也是白里透着红斑,那是被体内活物撕咬留下的痕迹。黄樱疼到浑身止不住的抽搐,却依旧攥紧双手怒吼着,挣扎着,似是打算强行挣脱捆绑在她手臂以及小腿上的铁链。 其对面还站了个体态健硕,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 男子看似老实憨厚,却又一直目不斜视盯着黄樱看,那专注的神态,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5章 缘起缘灭义难全 看到此处,手中符纸已然烧到了他手指,可贺郢却全然不觉疼痛般,任符纸在他指缝间燃成了灰烬。 贺郢原打算将此事告知独孤皓,恳求统领施以援手,可当他火急火燎跑到斗天宫时,却被守卫给拦了下来,理由是:统领很忙,没时间见他。 他苦苦哀求守卫替自己通报一声,可守卫见他毫无修为根本瞧不起他,被吵得烦了,竟直接持剑架上他脖颈,威胁他不想死就赶紧滚。 贺郢不怕死,但他不能死,毕竟还有阿樱等着他去救。 面对冷酷无情的守卫,贺郢无计可施,只得悻悻然离开了斗天宫。他悲观的想:自己就算救不了阿樱,也要与她死在一起。 苍擎峰高逾万丈,贺郢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只得徒步往山下跑,他不记得自己摔了多少次,也不知自己滚下了多少条坡道,甚至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少个日夜才跑到了山脚下,只是感觉自己离阿樱越来越近了。是以,贺郢更加卖力地往前跑,没跑多远竟真的见到了一身黑衣,披头散发的黄樱,但桓在她面前的却是灼灼燃烧的火油库。 贺郢感觉到黄樱失了神智,便一边唤着阿樱一边缓步向她靠近,试图将她唤醒。可未等他靠近,黄樱却兀地回眸,狠狠睨了他一眼,继而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贺郢凭着感觉又苦觅了黄樱四个日夜,每当他以为自己快要寻到她时,都只见到了阿樱不断杀戮后残留下来的尸骸,直到黄樱出手挖默濮心脏的那一刻,贺郢才再一次见到了她。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阿樱的本意,也知道阿樱这段时日承受了太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折磨,所以才只身拦在默濮身前,将阿樱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却不料,这一抱竟成了生死诀别。 “之后发生的事,大小姐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贺郢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娓娓道出,不过为了爱妻的声誉,他没言明黄樱仇视天界太子的缘由,只道,“我也不知阿樱为何会与天界太子结仇,但自从她发现天界太子化身成婴孩待在执扇姑娘身边后,整个人便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最后被人利用,搭上了自己的命。” 而听到这一切的管书陶,脑子里早已乱作了一团,心里也涌起了无尽的悲伤与失望。 她掏心掏肺将执扇当作了最好的姐妹,可执扇身边的婴孩却是天界太子幻化的,执扇还骗她说是在凡尘捡来的,就连若离也不是一只单纯的小鸱鸮,它竟能幻化出人形。 虽不认识燎原神君,可他是跟在若离身后出现的,他二位之间又有何关联? 依执扇所言,她与燎原神君是敌对方,可她与若离的关系却又十分密切。那么,究竟是执扇被若离给骗了,还是执扇与他们合起伙来欺骗了自己? 管书陶围绕着这些问题,想得头都要炸了,却依旧没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知道执扇从一开始就在耍心眼刻意套她的话,却不知自己为何非要跟在执扇身边。似乎,执扇谎话连篇也并未让她觉得厌恶,反倒认为执扇十分对自己的脾性,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可执扇从始至终都未曾当自己是好姐妹,她就是个骗子,是个阴险狡诈,不折不扣的大坏蛋。管书陶越想越是生气,两道浓淡相宜的秀眉久久深拧,双手紧握成拳,重重捶打着桌面。 贺郢无奈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副画卷摊在了管书陶面前:“这是站在阿樱对面的那个人,应该也是残害阿樱与苍擎峰的元凶,大小姐看看是否认识他?” 画中之人浓眉大眼,身形健硕,一脸的憨厚老实相,正是昔日替执扇挡鞭的项墨白。 管书陶虽不知其名,却清楚地记得自己曾被其搂在怀里言语侮辱了一番,还记得执扇称他为项公子,显然,他二人早已结识。 那姓项的曾扬言要杀了冥夜辰飞升成神,而最有能力提点他飞升的人,必是天界太子无疑。 先有执扇出面探听苍擎峰的情报,而后,那姓项的便趁机将黄樱变成了怪物,最后又是苍擎峰遇袭。这一桩桩,一件件,很难不让人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是她轻信执扇害得苍擎峰损失了两万精兵,也是她不知不觉中成了残害黄樱的帮凶,还差点儿因此伤害到了师父和皓月哥哥。 念及此,管书陶便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只见她泪眼婆娑,拍案而起,抓起画像便打算去找执扇秋后算账。 然,当她怒不可遏冲出小院时,却又冷不防与冥夜辰打了个照面,吓得她立马后退了两步,还下意识地将画像往身后藏。 “怎么,你很怕我?”冥夜辰出声调侃了一句,声音依旧苍老沙哑,十分刺耳。 管书陶定了定心神望去,便见大哥哥唇角勾笑,如清风抚柳般让人心旷神怡,其身旁还站着皓月哥哥,他二人身后则跟着师父与父亲二人。管书陶摇了摇头,忙将画像藏入了袖中,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总之心里很慌很乱。 孤独皓见她与冥尊戴了同款面具,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定情信物上,虽未发一言,心里却是酸溜溜地十分难受。 默濮则直接绕到了管书陶身前,兴致勃勃道:“陶儿,你这面具哪里买的,怎的看起来与冥尊的一模一样,摘下来让为师仔细瞧瞧。”说着便要伸手去摘,却被管书陶后退两步避开了。 默濮以为管书陶是故意与他闹着玩儿,当下便运起掌风要强行去摘她面具,却因此害得管书陶被身后的石阶重重绊了一下。眼看着陶儿快要栽倒在地,默濮忙将她拉起扶正,疑惑道:“陶儿,你怎么失魂落魄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管书陶摇头,强作镇定道:“我没事,只是贺公子方才告诉了我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一时间有些失神罢了。对了,他才刚醒,你们这么多人前去叨扰他也不合适,不如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只有神经大条的默濮喜不自禁的一合拳,笑道:“贺公子醒了,太好了!” 冥夜辰眼神示意独孤皓先离开,独孤皓稍作迟疑,随即便命令默濮与管欣荣随自己先回去。 默濮不想走,但碍于统领的圣令也不敢造次,只得一步三回头往院内瞧。可没走多远,又突然折回到了院门处,探头大喊:“贺公子,你的几个孩子都很乖巧,我已决定将他们收入自己门下,不知贺公子以为如何?” 他嗓门大,贺郢闻声踏出了房门,对他拱手深鞠了一躬:“承蒙默将军愿意收留,贺郢在此谢过了。” “不用不用。”默濮连连摆手,有些难为情地呵呵笑了两声,之后便追随统领一起离开了。 默濮是个粗人,道谢之言,客套之语,他都不会讲,只想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意,收贺郢的孩子为徒便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报恩方式。 殊不知这样的报恩方式只会加剧贺郢寻死的决心。于他而言,那四个孩子虽不是亲生,却也是阿樱消耗自身灵力换来的,而且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对孩子们也是十分疼爱。如今他要追随阿樱离开了,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他们四个,眼下, 他们有默将军帮忙照看,贺郢终于可以毫无顾虑的离开了。 三人走后,贺郢便来到了冥夜辰面前,面向他深鞠了一躬:“多谢冥尊两次出手相救,贺郢感激不尽!” “你不必谢我,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从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救人。上次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试试木代魂僵的功效,此番救你,也不过是因你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罢了。”冥夜辰言之凿凿,语气冷得像是啐了冰,开口便伤及人心。 虽是在回贺郢的话,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管书陶身上,冥夜辰想让小书陶知道,自己当初救她同样是有目的的,自己根本不值得小书陶真心相待。 奈何管书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听出大哥哥有意向贺郢打听幕后之人一事。她很慌,害怕自己的过错会兜不住,也害怕大哥哥会因此讨厌自己,更害怕大哥哥知道真相后,会毫不犹豫杀了执扇。 管书陶之前还在想,找到执扇后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可见到大哥哥后,却又莫名地害怕大哥哥会真的去伤害执扇。她甚至越来越理智的想,自己应该给执扇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然冤枉了好人事小,失去姐妹可就事大了。而在此之前,她应该尽量避免贺郢与大哥哥谈话,否则,大哥哥知道真相后恼羞成怒,杀了执扇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论冥尊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救我,救了便是救了,贺郢再次谢过了!”贺郢再次拱手深鞠了一躬,随即便抬手邀请冥尊屋里请。 冥夜辰刚准备挪步,管书陶突然兔子似的蹦到了他身前:“大哥哥,刚才贺公子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我,他才刚醒,应该很需要休息。咱们就别在这儿打扰他了,去我屋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解惑。” 见大哥哥并没有跟自己走的打算,管书陶忙取出袖中画卷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装作恍然大悟般,道:“哦,对了!这是背地里暗害黄樱和苍擎峰的元凶,贺公子已经将他给画下来了,咱们先回去商讨一下对策好不好?”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6章 九万年后邪术现 管书陶虽算不上聪慧,却也绝对不傻,当下又将画卷藏回袖中,大咧咧挽上了冥夜辰胳膊,再对着贺郢微一颔首,自圆其说道:“贺公子,给你添麻烦了,事情的真相我会亲自同大哥哥讲清楚。你放心,大哥哥定能手刃真凶,替黄樱及死去的两万精兵讨回公道,你先回去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也不待贺郢回话,便不由分说拉着冥夜辰离开。冥夜辰由她拉着走,也不多言,倒要看看这个毫无城府的小丫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二人踏着朦胧月色回到了朝阳宫内,管书陶一路都在思考,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食物诱香渐入鼻息,才又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能吃上饭了,正好能以吃饭为由,再拖些时间。 打定主意后,管书陶便开始呼唤叶儿为自己准备膳食,可接连唤了好几声,叶儿都没能出现,索性使唤了另一个小丫鬟,绘声绘色的让她为自己备吃备喝。 冥夜辰手拄下颌,端坐于圆桌旁的木凳上,看她像只喜鹊般不停的叽叽喳喳,心想:以小书陶这般欢脱的性子,怕是没什么事能真正击垮她吧? 待丫鬟侍从们备齐酒菜,掩上房门离开后,管书陶终于消停了下来,刚落坐于冥夜辰对面,忽又一惊一乍道:“呀!我都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就自作主张把我喜欢吃的全让他们备来了,大哥哥若是不喜欢吃,我再让他们重新准备。” 冥夜辰平日里很少进食,偶尔饮食也以清淡为主,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肉食,心里是真喜欢不起来,但他还是十分洒脱的摘下面具,对着她微微一笑:“小书陶喜欢吃什么,大哥哥就吃什么。” 管书陶像个要到糖吃的小孩子,乐得小脸儿都开了花,人也从他对面的位置挪到了他身边的位置,卖乖似的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肉,催促他趁热吃。 冥夜辰蹙了蹙眉,拿起筷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索性把筷子一搁,顺手把碗也推到了管书陶面前,正色道:“酉时已过,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久待此处也不合适,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哎!真没劲儿,还以为你超凡脱俗,不会在乎凡人眼中那些陈腔滥调的破规矩,没想到你和皓月哥哥一样无聊,成天就知道谈正事,一点儿也不风趣。天大的事,不都应该吃饱了再说吗?”管书陶夹了块牛肉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又自得其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边吃边夸赞着味道不错,还让大哥哥赶紧尝一尝。 她手不停,嘴也不空,摆明了就是不想谈正事。冥夜辰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看,看得她如坐针毡,赶紧挪到了旁边的位置。 心里藏了事,便也没了大快朵颐的心思,管书陶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夹菜往嘴里送,竟破天荒吃出了大家闺秀的优雅与端庄。 冥夜辰也真真是极有耐心,管书陶不言语,他也不催促,反倒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吃饭,见她嘴角沾了些油脂,又将丫鬟们备好的锦帕递了过去。 管书陶知道自己弄脏了脸,却也不接锦帕,只将袖中画卷摊到了大哥哥面前,随即便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说辞娓娓道出:“此人就是暗害黄樱与苍擎峰的元凶,其手法之卑劣,简直有违人道。” 由于从小到大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也没撒过谎,管书陶只能省去关于执扇的部分信息,直接拣了最重要的信息讲。不过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大哥哥似乎并没有兴趣听,目光也未曾往画像上挪,而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她在浅笑。 美酒在烛光的映射下闪烁着浅淡的光,光线投映在他黑曜曜的朗目里,宛若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管书陶俏皮的伸手去挡光线,却见他的眼中没了星星,却多了自己,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呵呵道:“大哥哥,你的眼睛里有星星哎,还有我哩。” 冥夜辰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便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起身欲走,不料管书陶突然抓住他的手,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仰望着他,弱声道:“我…我没说实话,大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你说呢?”冥夜辰板着脸。 管书陶想要出言挽留他,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适当的理由能将大哥哥留下来,除非道出实情。但不知怎的,她就是想要包庇执扇,哪怕大哥哥会因此生气,哪怕执扇真的与天界太子合谋暗害了苍擎峰,她也想为执扇争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松开他的手,管书陶垂下眼帘,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回他道: “我,我不知道。” 冥夜辰着实有被她心虚的小模样给逗到,再次揉了揉她的头,道:“行了,别沮丧了,其实贺郢透露给你的那些信息,我早就知道了,并且比你知道的更为详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你知道?”管书陶抬眸看他,心里寻思着,大哥哥是不是也在套自己的话? “嗯。”冥夜辰点头,“昨日将贺郢的三魂七魄集齐后,我便用‘摄魂术’读取了他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我看见黄樱被绑在了十字木桩上。” 言到此,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见小书陶愕然张着嘴,便屈指抬了抬她下颌,让她嘴唇合拢道:“先别急着惊讶,我还有话没讲完。” 管书陶听话的点了点头,冥夜辰又道:“黄樱会失去神智,是因其体内活物吃空了她的大脑与全身血肉,只为其留下了骨架与皮囊。活物支配着她的躯体杀人放火,行走自如,因此,在外人眼中看来是黄樱召唤出了怪物,实则是她体内活物驱使她召唤出了同类。 此乃以母体造‘人’的上古邪术,施术者先将虫卵从活人的面部七孔投入,随后施术让虫卵在母体中快速孵化,孵化后的幼虫便会以母体血肉为食,逐渐长成大虫,大虫再经施术者催化,最后便成了疯狂嗜血的怪物。 母体男女均可,但施术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般会选择年轻女子作为母体。女子本就是孕育生命的母亲,只要将虫卵放其宫腔,它们便会像胎儿一样在母体腹中迅速孵化,并快速生长,从而达到事半功倍之效。好在黄樱体内的大虫还没成长到能食其魂魄的地步,这才给了贺郢将她唤醒的机会。” 言尽于此,冥夜辰突然感觉手腕一紧,低头就见是小书陶用力抓住了他手腕,盈盈秋水的眼眸中蕴藏着泪花,她很自责,也很害怕。 冥夜辰重新坐回她身旁,柔声劝道:“小书陶放心,大哥哥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便一定不会放过他。” “大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信错了人,是我把黄樱和苍擎峰给卖了,我对不起黄樱,对不起贺郢,对不起师父和皓月哥哥。”管书陶说着说着,竟“哇”一声扑进了他怀里,抽抽嗒嗒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事了,此事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冥夜辰一边拍抚她后背,一边轻声劝慰。 但其实,冥夜辰还有许多话没讲明,譬如,放入虫卵的位置除了面部七孔还有女子下体,而且从黄樱当时的衣着来看,她定是属于后者。 此等污秽不堪之事,冥夜辰并不愿心思单纯的小书陶知晓。只是,会此邪术的‘宫羽残’一门,早在九万年前便因作恶多端而被无忧国国主下令诛了九族。按理来说,邪术应当早已失传了才对,为何会在九万年后重现人间?而且怪物再怪,也无非是长相丑鄙以血肉为食罢了,绝非是无法斩杀,何至于越杀越多? 因没能亲眼见到怪物本身,冥夜辰也无从知晓它们是何种虫卵所化,但他料定黄樱只是个开始,施术者必然还会寻找下一个母体,然后故技重施再次攻打苍擎峰。 今日他与独孤皓一行人在苍擎峰下巡视了一番,发现管欣荣的火阳镜也并非完全不起效用,至少放置火阳镜的周边区域就没受到怪物侵扰过。想要保住苍擎峰,还得巧妙运用火阳镜布下‘地火阵’才行,不过具体要怎么用,冥夜辰暂时还未想好,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管书陶哭了好一阵,终是哽咽着停了下来,心想大哥哥读取了贺郢的记忆,那执扇之事他必定也已经知道了,忙离开他的怀抱,支支吾吾问他会如何处置执扇。 冥夜辰会随她前来,纯粹只是好奇小书陶心心念念护着的人是谁罢了,此时才发现小书陶护着的人竟是执扇,于是又正色道:“放心吧,无论她有没有犯错,我都不会伤她,因为,她予我而言,比命重!” 这可远远超出了管书陶能理解的范围,毕竟执扇曾说过她与冥夜辰是仇敌,管书陶想不通,大哥哥为何会将仇敌看得比他的命还重,总不能是为了安抚自己吧?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7章 爱哭爱闹真性情 管书陶不理解,索性直接问他:“大哥哥此言可真?” “千真万确!”冥夜辰十分笃定。 “那皓月哥哥会派师父去保护执扇,当真是听你差遣?” “是!” “可执扇明明说过不认识你,她还说自己曾与你恶战过一次,还说你会找她麻烦的,你为何……” “她是我妹妹。”冥夜辰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她忘了我,樱花村那场大战她许是曲解了我的用意。” “怎么会?”管书陶蹙着眉,像是在质疑他,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她想不通,大哥哥一个八万年前就与天界对着干的冥神,与天界三千来岁的执扇仙子怎么就变成兄妹了。毕竟,他二人无论从年龄还是身份背景来看,都不像同道中人呀! 冥夜辰也不作解释,只道:“我不会伤她,永远不会。” 怔了片刻,管书陶莜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见大哥哥仍定定坐着未起身,又连忙伸手去拽他,边拽边老气横秋的说道:“还坐着干嘛呀?既然是执扇误解了你,那咱们便去找她把话讲清楚,省得她哪天,再让那天界太子给利用了。” 冥夜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着调侃:“小书陶的思路为何如此清奇?” “你是我大哥哥,执扇是我好姐妹,你们俩都是我喜欢的人,是不是兄妹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是仇敌就好。”管书陶嘻笑着,开门,拽上冥夜辰便要往门外走,全当大哥哥的话是赞扬自己了。 冥夜辰矗立着不挪步,并以天色已晚为由搪塞她,让她先回去睡觉。管书陶不愿意,他又以苍擎峰结界被攻破,自己要留下来重新布阵为由,以理服人。 管书陶一想也对,目前苍擎峰才是重中之重,要找执扇,再多等几日也无妨。 冥夜辰见她好不容易松了口,忙将她推进门,抓住两扇房门便要替她掩门而去。然,就在房门要闭不闭之际,管书陶又兀地从门缝中间挤了出来,急道:“大哥哥,姓项的那么坏,她接近执扇肯定另有图谋,咱们还是得赶紧去找她才行!” 冥夜辰是真后悔,自己就不该与她透露太多信息,小书陶还真不是一般的闹人,于是又再次搪塞她道: “她可比你精明得多,不会轻易受骗,况且她也有能力自保。” “也对!她狡猾着呢。”话罢,管书陶灵光一闪,手指冥夜辰,质疑道,“大哥哥,你都没问过我与执扇是如何相识的,你是不是也对我使了摄魂术?” “被摄魂后的人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懵懂痴愣的状态,我若是对你用了,只怕你这本就不大灵光的小脑瓜会因此变成小呆瓜。”冥夜辰说着,又轻轻戳了戳她脑门。 “你骗人,贺郢不也好好的吗?” “贺郢是个例外,木偶人没有大脑可以思考,他用的是魂识。” “哦!”管书陶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忽又想起贺郢抱着骨灰坛时说的那番丧气话,担心他会想不开,便又催促大哥哥说,要他陪自己一起去看看贺郢。 冥夜辰无奈,只得拽紧她手臂,瞬移到了小径园外。 到时,却见小径园院门大敞开着,数不清的晶亮花瓣自小楼门窗与墙壁四周直贯而出,花瓣随着晚风四下飘零,仿若银蝶漫天起舞,唯美却又悲凉无限。 管书陶虽见识浅薄,却也知道那些根本不是花瓣,而是些零碎魂魄,忙冲进屋子,却见屏风后的床榻上,卧倒着一棵将死不死的樱花树,仔细瞧之,便见那樱花树还保留了些许人形模样。 “那是…贺郢吗?他怎么会……”管书陶喃喃着欲言又止,眸中含泪,又开始自责上了,“他说过要随黄樱而去,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可我却忘了留下来看着他,都是我的错。” 冥夜辰拍了拍她的肩,就事论事道:“你不用自责,贺郢之所以能依附在樱花木上重生,是因其执念未消,心有羁绊,如今黄樱已死,他没了牵挂,自然也就魂飞魄散了。心如死灰之人留不住,这是他的选择,亦是他的归宿,跟你毫无关系。” “可是,如果我一直在的话,说不定就能劝住他了,都是我不好……”管书陶哽咽着,习惯性地往大哥哥怀里钻。 三千年过去了,小书陶的秉性还是一点儿未变,喜欢的人她追着赶着也要黏上去,不喜欢的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烦,高兴了就叽叽喳喳讲个没完没了,难过了便抽抽嗒嗒往他怀里钻。对此,冥夜辰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由她哭着在自己怀里渐渐入睡,待她一觉醒来,所有的烦恼便也随之消散了。 翌日。 管书陶是在小径园醒来的,恍惚间听见楼下传来了铲土的声音,便赤着脚凑近窗棂处往下瞧。只见,皓月哥哥正带着几名手下,合力把樱花木种在了小径园内,而大哥哥则端坐在石桌旁悠闲的品着茶。 孤独皓今日穿了身莹白色云纹锦衣,负手立于桃树下,犹如泥塑雕像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几位兵卫挥铲填坑的动作。阳光下,他的身影好似被渡上了一层金边,浑身上下都在闪闪发着光。冥夜辰依旧着一身黑袍,戴银狼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可这也恰好说明了,能见到他的都不是普通人。 两位兄长同时映入自己的眼帘,当真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旖旎风光,管书陶越想越是欢喜,高兴地直蹦哒,招手唤道:“大哥哥,皓月哥哥。” 冥夜辰抬眸望了她一眼,点头微微一笑。独孤皓却是神情一滞,双手也不自然的紧了紧,他怎么也没想到,管书陶竟住进了小径园,短短两日,她与冥尊便已经这般亲密了吗? 独孤皓不愿再往深处想,只是烦躁地揉捏眉心。而这时,管书陶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她一直在笑,开心到连鞋也忘了穿。独孤皓愣愣地盯着她看,期待她如往常一般,义无反顾的奔向自己。 然,不等管书陶奔向他,冥夜辰便已来到了管书陶面前,打了个响指为她化出一双绣花鞋,轻斥:“蓬头垢面,衣不得体,将来那个男子肯要你?” 管书陶呵呵笑着,乖乖穿了鞋,又悄咪咪侧目瞟了皓月哥哥一眼,见他背过身去,根本不愿理睬自己,索性环上大哥哥手臂,刻意提高音调道:“鬼才稀罕别人要,我身边有大哥哥便已足矣。” 独孤皓听得心里阵阵发酸,却也清楚自己与冥尊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且不论其它,就说刚才,冥尊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都会屈尊降贵去呵护她,而他却傻乎乎的等着她率先奔赴自己,这般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喜欢她。 自嘲的摇头苦笑,独孤皓便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也是多余,索性脚尖摆正,一走了之。 管书陶却会错了意,以为皓月哥哥是在嘲笑自己,气鼓鼓地横臂将他拦下,忽又换了副喜逐颜开的神情,出言讥讽:“皓月哥哥,哦,不对!口误口误,我应该叫你独孤皓才是,以前我不明白你为何非得改名不可,但现在我明白了,毕竟,只有大哥哥才配与日月星辰争光辉,你是在自惭形秽对不对?” 言语间,她又重新环住冥夜辰手臂,倚在大哥哥肩头故意刺激独孤皓。 独孤皓委实有被她给气到,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她话糙理不糙,若真与冥尊相比较,自己的确会自惭形秽。 见他闷葫芦般默然无语,管书陶气得狠狠一跺脚,咬牙切齿道:“你放心,以后我自会长记性,牢记,你的名字是独孤皓,绝不会再喊错。” 冥夜辰可算是看明白了,小书陶这是喜欢上了独孤皓,想用激将法激他一下,不过貌似这招并不好用,因为独孤皓已经挥手示意众兵卫离开了。 管书陶瘪着嘴,显然很不开心,可独孤皓依旧没理会她,只恭敬向冥尊请了辞,便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他一走,管书陶便沮丧地松开大哥哥往石凳上一坐,心事重重的趴在了石桌上。 情爱之事,冥夜辰也不擅长,所以他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才好,再则,以小书陶的秉性,越是劝她,她只会越较劲,昨晚便是个经验之谈,还是装聋作哑比较稳妥。想通此结,冥夜辰便以自己要去山脚下布地火阵为由,让她自己先回朝阳宫休息。 管书陶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冥夜辰也随之离开了。待她消沉够了,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跟大哥哥一起去时,小径园内也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身在凡尘的执扇也同样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 昨夜,客栈里有个婴孩哭了大半宿,闹得执扇一宿都没睡好,原打算补补觉睡到晌午才起的,却苦于博渊的吃喝拉撒无人照应,不情不愿,还是起床为他张罗起了吃吃喝喝。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8章 小小怪婴因何至 说来也是奇怪,昨夜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孩分明就在客栈内,可等执扇不堪其扰开门去找他父母说道时,哭声竟意外地停了。迷迷糊糊摸回床上刚要进入梦乡,哭声却又再次传入了耳中,烦得她嚷嚷着起身又要去看,但一开门,那哭声又再次兀地消失了。 如此折腾三四次,执扇也懒得起了,直接吩咐若离去门外守着,待若离确认好哭声是从哪个房间传出的,她再去同那婴孩的父母好好说道说道。 若离在门外守了两个多时辰,哭声都没再继续,执扇这才得以睡了小半夜的安稳觉。今早一起床,她便打着呵欠去找掌柜,问他客栈里除自己以外,还有谁是带着孩子来的,又住在哪间客房? 掌柜的却是好不幽怨的告诉她,客栈里仅她一人带了孩子,还言客栈里的其他人都被哭声吵得半宿没睡着觉,今早便有好几位客官来退了房。 这可把执扇郁闷的呀,回房便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彻底不想动了。 还真别说,身边没了管书陶,都没有一个可以和她谈笑斗嘴的人,真真是好没意思。博渊最近倒是乖得很,可他咿咿呀呀也不会说话,再这样下去,她红颜未老人先衰,非得郁闷死不可。 执扇想了想,还是决定抱着博渊出去走一走,指不定就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碰到管书陶呢。 客栈外便是一条喧闹繁华的宽阔长街,街道两侧,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果蔬小吃应有尽有,好吃的,好玩的,耍杂技的比比皆是。但这些东西也就一开始的时候看着新鲜好玩,一旦看得多了,吃得遍了,新鲜劲儿过去后,便再也提不起兴致了。 漫无目的在街上晃悠到了戌时三刻,执扇百无聊赖,又踱步回了客栈。招呼伙计送来了洗浴的热水,她动作娴熟地先将小婴儿给洗洗干净了,等他睡着后又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最后无所事事,便把若离从百宝袋中抓到了圆桌上,夹起特地为它准备好的鸡肉丁喂给它吃。 那受宠若惊的小鸱鸮直晃脑袋,死活不愿张嘴。它与殿下不同,只要食物大小适中,根本不需要别人喂,臭丫头如此殷勤必是不怀好意,便弱弱地睨了她一眼道:“你想干嘛呀?” “我还能干嘛?无聊闲的呗!”执扇耸耸肩,搁下筷子,从百宝袋中拿出一小袋瓜子嗑了起来,嗑着嗑着又出声问道,“秃鹰,你说昨晚那孩子究竟怎么回事儿?” 若离啄起一块鸡肉丁,一脸享受地吞入腹中,回她道:“不是人就是鬼呗!” “也对!”执扇随口附和。 鬼她是不怕的,几个月大的鬼婴就更不会怕了,不过对方躲在暗处不出现,三更半夜又跑出来哭哭啼啼,扰她清梦就有些烦人了。想了想,执扇又道:“你吃饱了就给我去门外守着,看它今晚还敢不敢来,它若不来,我正好可以睡个安稳觉,若它还敢来,你便抓住它。左右养一个也是养,养一双也是养,我也不介意再给博渊找个伴儿。” 若离愕然地看着她,没言语,神情却是极不乐意。但是没办法呀,小姑奶奶的话就是圣旨,违命不遵可是会被杀头的。 囫囵吞枣的吃完了一盘鸡肉丁,若离又千叮咛万嘱咐,交代执扇照看殿下要小心着点,千万别再把他踹下床了,毕竟它出去后,便再没人能给殿下当肉垫了。 执扇笑嘻嘻应承着自己会抱着博渊睡,绝对不把他踹下床,若离虽半信半疑,却还是规规矩矩看门去了。 客栈分上下两层,四合院的结构,院中央立了座一人多高的假山,假山四周种了些花花草草以及一棵野蛮生长的罗汉松,松树高逾假山,倒也挺适合小鸱鸮藏身。 它锋利的小短瓜抓住一根粗壮的枝干,橙圆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东南方楼上瞧,因为临街之故,那里就只有一间房,也就是执扇住的那间。 亥时初,执扇所在的房间便已熄灭了烛光,到了亥时末,客栈里仅剩下一间屋子还亮了光,那是勤恳的掌柜在等着最后一批客人来住店,而子时过后,客栈便彻彻底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此时正是鬼怪们活动的最佳时机。 黑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啼哭响彻于客栈内,哭声像是饿极了却找不到母亲的小婴儿,委屈巴巴的,十分可怜。 然,若离却是看得清楚,那东西哪里是一个正常的小婴儿,分明就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怪物。 小东西光溜溜地,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血红色,其身体里隐约可见骨骼筋脉以及五脏六腑等物,外表类似于娘胎里发育不健全的胚胎。 但此刻,它却是撅着屁股,如八九月大的婴孩般,以一种四脚着地的方式在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哭,哭得撕心又裂肺。 若离原想趁其不备直接将它抓去执扇那儿邀功,可刚展开翅膀,周遭的松针立马便起了动静。动静不大不小,正巧被那小怪婴听了去,它回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乳牙,对着若离咯咯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天真无邪。 许是因自家殿下如今也是小婴儿的缘故,若离着实有被它的笑容感染到,不过这可不代表它不会抓它。一个猛扑压下去,若离明显感觉自己身下多了个肉乎乎的小东西,滑不溜秋的就跟泥鳅差不多,可当它抬起脑袋细瞧时,却又感觉身下一空,冷不防便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疼倒不是很疼,只可惜让那小怪胎给逃了,若离起身,本能地用爪子去刨土,试图将小怪胎从地底下刨出来,但,终究是徒劳而已。 那小鸱鸮转动脖子环视一圈,见周遭并无异动,索性摇身变回了神侍之身,打了个响指让时间静止,他从腰间取下了‘破冰’宝剑。 被执扇藏进百宝袋的第一时间,若离便从百宝袋的储物空间里拿回了自己的佩剑,此时拔出破冰剑猛地往地面一插,其强大的剑气,立时便将土地公给震了出来。 矮矮胖胖的土地公拄着一根悬挂酒葫芦的土仙拐,前俯后仰的扶着额头,虽是闭着眼,却也感觉到了天旋地转,耳心里嗡鸣声不停地响。待晕乎劲儿缓过来了,土地公睁眼怒喝:“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三字硬生生卡在了脖梗,因为其对面一位眉目冷峻,气宇轩昂的俊公子一把冷剑已直指他咽喉。 “神君,咱有话好好说,刀剑可不长眼呐!”土地公哭丧着脸,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虽不认识若离,可他认出若离手中之剑乃是一品神剑,寻常仙子侍从们根本没有资格佩用,只有在天界有头有脸的上仙上神才能与之匹配。 见对方不为所动,只用一双峻目冷森森的看着自己,土地公着实有些慌,但想到自己守护一方土地,虽无大功,却也并无大过,顶多就是有些贪杯而已,还不至于触犯到天规,索性腆着老脸赔笑:“小老儿不知是神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神君莫怪!” 若离一抬下颌,斥道:“老东西,少在这儿给小爷打马虎眼,枉你身为守护一方的土地公,竟连自家奶娃娃都看不住,还让它半夜三更跑出来嚎丧扰人清梦,你家是被人刨了祖坟还是咋的?” 土地公笑脸一僵,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嚷嚷:“神君切不可胡言,小老儿孤寡几十万年,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哪里有奶娃娃可以照看?” “哦?如此说来倒是小爷冤枉你了?”若离勾唇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又道,“既然不是你家的奶娃娃,还不赶紧把它交出来。”说着,手中之剑又往前推近了一寸。 若是再推近半寸,土地公就该血溅当场了。土地公抹着冷汗,有心用土仙拐将神剑击开,再缩回地下继续过自己的清闲日子,但转念一想,自己就算缩回地下,对方也照样能将自己给震出来,只好苦着脸喊起了冤:“神君,冤枉啊!小老儿是真没见过您口中的奶娃娃,您要是不信,小老儿可以带您上我家去搜。” 若离本就不认为土地公会藏个小怪婴到自己家中,此举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眼下目的已达成,若离便也收起了剑,只在土地公肩头重重拍了三下,语重心长道:“瞧你说的,你我都在天帝手下当差,怎么着也算是同僚了,我又岂会不信你呢?不过嘛,那鬼娃娃咱也不能不抓,此事还得劳烦土地公帮我个忙,看看它究竟藏身于何处?” “不麻烦,不麻烦,小老儿这就帮您找找看。”土地公暗暗松了口气,忙不迭攥紧土仙拐重重顿于地面,闭眼,并起两指指向自己阳白穴处,随即便以‘土灵术’查探起了地下的动静。 片刻后,他手中仙拐骤然调头指向了东南方,往上瞧之,正是执扇住的那间房。 若离心道不好,‘静时术’只针对凡人和一些灵力低微的妖魔鬼怪管用,小怪婴已然有了实体,必是早已修成了鬼煞,此术怕是对它不起效用。 恰巧此时,楼上也传出了一声熟悉地啼哭声,若离立马意识到了不妙,大惊失色道:“不好,殿下?”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49章 夜遇鬼煞谈冥神 心急火燎的挥手示意土地公离开后,若离便打了个响指解封了静时术,而后又化作鸱鸮之身飞到了半空中,猛一俯冲,用力撞向了执扇住的那间房。 “哐当!” 一声重响,房门猛地被撞开,犹在睡梦中的执扇立时被惊醒。睁眼,便见一位身影模糊的年轻女子正试图用自己形如枯槁的双手去抱博渊,可她的手穿过博渊身体,却是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 执扇下意识抱起博渊,起身便去抓那女子的胳膊,却不料,那女子身影一晃,竟莜地消失了,致使她扑了个空,还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床底下。 忙拔下潜风将它变成玉扇用于照明,扭头才发现,自己的被褥上竟有一个半透明的小娃娃,那小东西似乎是因她起身的动作太大而翻滚了一圈,此刻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她腿边。 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它脚踝,执扇将它倒提着,凑近刚飞进屋的若离面前晃了晃,啐道:“秃鹰,你怎么看的门儿,它都跑我床上了,你现在才来。” 若离停顿在半空中,不满辩解:“我刚才都压到它了,哪里想到它还能缩回地下去,这能怪我吗?我又没手,你让我怎么抓?” 执扇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它一眼,转而看向自己手中的小怪婴,只觉这小娃娃软绵绵地跟没长骨头一样,定睛一看,便见它半透明的皮肤下连腿骨都没长健全,顺着小腿往下看,竟还辨不出它是男是女,小脸儿也皱巴巴的,依稀能见到隐于皮囊下的头骨与脑髓等物。执扇蹙眉摇了摇头,嫌弃道:“咦,这什么怪东西,长得这么丑,还是我儿子好看。”说罢,还笑着对博渊啧了下舌。 博渊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儿子”两字他在执扇口中听了不下二十次,每次都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和挫败,奈何他就是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就这么忍着,受着。 适才,博渊睡梦中突然感觉脖颈一凉,醒来便见到一位披头散发的陌生女子正满眸悲悯地盯着自己看,女子骨瘦如柴,身影飘忽不定,面色惨白如纸,正是个没能好死的女鬼模样。博渊心里发怵,又见执扇睡得正香,这才以哭泣的方式提醒了她一下。哪成想执扇竟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吵都吵不醒,幸好若离及时撞开了门,不然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小怪婴似乎对执扇说它丑很是不满,龇牙咧嘴,嗷嗷乱叫,还试图躬身反咬她一口。 执扇岂能让它如愿,提溜着它不停乱抖乱晃的同时,嘴上也不饶人:“小丑八怪,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床上来干嘛?刚才那女鬼是你娘亲吗?你娘亲怎么能弃你于不顾呢,这未免也太自私了吧!还好你遇见的是我,我这人很好说话的,只要你把来意如实告知于我,我便放了你。” 小怪婴也不知是被她晃得难受,还是听懂了她的话,这会儿也不挣扎了,只一个劲的哇哇大哭,哭声凄凄惨惨,委实可怜得紧。 被人倒提着的滋味自然不好受,其中苦楚,若离可是深有体会,便出言提醒她道:“你别晃了,它才多大,怎么可能回答你的问题?” “也对!”执扇终是停了手,先将博渊放回床上躺好,而后便将双手架在了小怪婴腋下,狐疑的目光将它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了个遍,最终得出结论道,“这小东西应该是在娘胎里三四月大便夭折了,你看,它的骨骼都未完全成形,是男是女也辨不清。欸,你说它这么小就夭折了,哪来的戾气变成鬼呢,更何况还是个有血有肉的鬼?” 若离思忖片刻,回她道:“一般来说,鬼都是虚无缥缈没有肉身的,就好比刚才那只女鬼,她就只有残影,没有实体,所以你才抓不住她。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就好比咱们在樱花村里见到的鬼村民,他们就已经拥有了肉身。妖魔与凡修都能以掠夺他人灵力的方式来提高自身的修为,鬼自然也可以吞噬其它亡魂,以此来修炼成有血有肉的鬼煞,我估摸着,这小东西也已经吞噬过不少亡魂了。” “就它?”执扇属实难以置信,毕竟小怪婴实在是太小了,它不被其它鬼魂吞噬就不错了,哪有本事去吞噬其它鬼魂?更何况鬼魂修炼成鬼煞需要极强大的怨气或者执念支撑,这小怪婴的娘亲都还只是只刚聚成形的女鬼,它又能有多少怨念? 心中疑惑提出时,若离想了想又道:“依我看来,这小东西应该已经死了好些年头了,刚才那女鬼肯定不是它娘亲,不然她也不可能丢下它不管。你也别小觑了它,它能在地底下穿梭自如,也算有些本事了,你难道就没发现,它还长牙了。” 执扇倒提着小怪婴时,它虽一直在哭,但当执扇将它架起来打量时,它便也不再哭闹了。此刻它深陷地眼窝里,一双凸起的大眼珠正滴溜溜乱转,半透明的薄唇下,依稀可见两颗可爱的小乳牙。 “长牙又如何?”执扇不解。 “你刚不是还说它是胎死腹中吗?既如此,这两颗乳牙必定不是在它活着的时候长出的。你想啊,它死后还长了牙,这说明了什么?” “你是说它还在长大?” “不错,我刚才还见它满地爬了。” “这么能耐?”愕然将小怪婴放在自己腿上,执扇一手压在它胸口防止它逃跑,另一只手则去捏它脸蛋儿,意图掰开它的嘴,将它的乳牙看得更清楚些。然,手刚伸过去,那小怪婴突然扬起脑袋,一口咬破了她食指。 仿佛是出于天性一般,那小怪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断地吸嗦她手指。执扇甚至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液正从指尖一点点流失,情急之下,扬手便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小怪婴脸上。 小怪婴皱巴巴的小脸儿仿佛膨胀了一般,瞬间便肿起了老高,但它吸血的动作却并未因此而停下。 执扇气极,扬手又要动粗,但这时她突然发现,小怪婴皮囊下的脑髓与骨骼筋脉等物不见了,准确的说,是看不见了,因为小怪婴正以惊人的速度长出了血肉,身子也逐渐变得结实了许多。 正是迷惑之际,若离已先她一步在小怪婴眉心处啄了一口。 小怪婴仿佛受了惊吓般浑身一激灵,连吸嗦地动作也停下了。执扇趁机抽回手,便见食指上已多出了两个细小的血窟窿,她嫌弃地甩了甩,那血窟窿很快便自行愈合了。 “怎么会这样?”若离诧异道。 “我也不知。”伤口自愈的能力,执扇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令她匪夷所思的是,银环蛇吸了她的血会死,博渊吃了浸血的仙丹就变成了婴孩,就连若离也变回了鸱鸮真身。但贺郢喝了她的血后,却又能从昏迷中清醒,小怪婴吸了她的血,竟还长出了血肉,那她的血究竟是救人的药还是害人的毒呢? 左右也想不明白,索性转移了话题:“你如何知道它的软肋是眉心?” 若离有些恍神,怔了好半响才答道:“小东西能吞噬其它鬼魂修炼成鬼煞,必然也害怕被人吞噬,如此一来,魂魄的聚集地也就变成了它的死穴。幸好它还只是只小鬼煞,若是让它修成了鬼罍或者鬼神,我刚才的举动就吓不到它了。” “鬼罍?鬼神?”执扇的认知仅限于鬼煞,这两个新称谓她还是第一次听闻。火速将小怪婴收入百宝袋中,她抱起博渊,抬手示意若离接着往下讲,一本正经的当起了听众。 若离飞至被褥上,站立稳当了,才开口解释道:“其实很简单,厉鬼吞噬了足够的亡魂就能修炼成鬼煞,鬼煞再吞噬其它鬼煞便形成了鬼罍。鬼罍除身躯冰凉无法改变外,其它与活人无异,它们能在阳光下行走自如,而且能力往往比一般的妖魔鬼怪都要强大百十倍,难缠至极。至于鬼神嘛,三界之中没人知道他的由来,只知道他不死不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是令诸天仙神闻风丧胆的人物。” “等等,我怎么觉得你口中的鬼神像是在说冥夜辰?他不是堕神吗?怎么成鬼神了?” 若离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知殿下千岁时便对冥夜辰十分在意,他翻遍了天界近三十万年来记载神仙名录的‘仙神录’,却也没能从中找到冥夜辰的名字,由此可见,冥夜辰并非如传言一般是堕神。 后来,殿下又想冥神冥神,可不就是死神的意思吗?于是他又去阎王殿查看了生死簿,但生死薄上同样没有冥夜辰的名字。 这种情况只能有两种解释,一则冥夜辰是化名,不过以他的本事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做,再则就有些玄乎了,殿下言冥夜辰极有可能来自三界之外,他非人非鬼,也非妖魔鬼怪,但他比鬼更阴鸷难缠,比神还神通广大,所以说他是鬼神。” “难怪你家废物太子一听说要与冥夜辰对战便跑去凡尘喝花酒,原来是怕死啊!”执扇表示质疑,“那日在樱花村,冥夜辰对付燎原神君都显得有些吃力,最后还被我困在了火海里。依我看来,冥夜辰就是个改名换姓的蝼蚁之辈,也没多大本事,根本不足为惧!”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0章 做法极端心境明 博渊是真佩服她的盲目自信,那日冥夜辰分明是有所顾忌才未全力应战,博渊估摸着,执扇能顺利逃出生天,也是冥夜辰刻意为之。 诸天仙神皆言是天选之子的出生震慑住了冥夜辰,但博渊从不这样认为,或许他前世真与冥夜辰有些渊源,但这份渊源绝对不足以震慑住对方,冥夜辰蛰伏了三千年又再次卷土重来,定是策划了更大的阴谋。 五百年前天界与苍擎峰的那一战,博渊临阵脱逃也并非是因为害怕,只是在大战的前两日,博渊便已得知引领苍擎峰出战的人会是独孤皓。而在当时,独孤皓不过是魔族判出的一位无名小将,断不会傻到在自己羽翼未丰时公然与天界为敌,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意图坐收渔翁之利。.z.br> 经调查得知,将矛头引向天界的正是魔尊缪迟锐,但缪迟锐不过是个听话的傀儡魔尊,其麾下早已是分崩离析,更有甚者,早已在九重天找到了自己的靠山。如此,在缪迟锐背后推波助澜的那双手,或是出自天界某位位高权重的上神,博渊不甘为他人作嫁衣,更不愿对苍擎峰赶尽杀绝,便将此事上报了父帝。 然,天帝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下战书的目的是为了正三界,立神威,若是临阵退兵,不仅会增长苍擎峰与心怀鬼胎之人的嚣张气焰,还会惹得诸天仙神怨声载道,生出策反之心。战书已下,别说苍擎峰是魔族分出的一小支,它就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这一战,天界也必须打。 博渊也知道父帝身为三界独尊,他的考量并没有错,但徒增杀戮的一战博渊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打,所以他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临阵脱逃)将双方的伤亡数减到了最低。此后,天界虽因此沦为了三界笑柄,博渊也名誉扫地,但天帝却因事先并不知情而未受任何影响,同时,也为三界换来了五百年的太平。 博渊从未与任何人提及过此事,日后,此事也将成为永久的秘密。 这些年来,博渊刻意将自己伪装成一副玩世不恭,人见人厌的纨绔太子,也是想混迹在歪风邪气之中,找到勾结魔族,意图谋乱的那一派,而燎原神君便是他首要怀疑的对象。 燎原神君于五万年前接管其父「焰皇」的火神之位,天界盛传焰皇与其长子太原神君是被冥夜辰所杀,但在此之前,冥夜辰出入天界三万年有余,却从未伤过任何人。而且,年幼时的燎原神君天资极其愚钝,他虽为火神之子,却是连最基本的控火之术都难以驾驭,曾几次三番不是烧了神树就是点了其他神君的宫殿。为此,焰皇不得不屈尊降贵,腆着老脸替儿子赔礼赔笑赔损失,如此周而复始了几百年后,焰皇便不再对燎原神君抱有幻想了,他将着重培育的对象变成了长子太原神君,对燎原神君则是非打即骂,见之生厌。 却不成想,燎原神君两千岁时突然神窍顿开,不仅自学成才练好了控火之术,还在闲暇之余结识了一大批同龄的上仙上神们。此后,燎原神君更是自创了一套玄火神功,在他五千岁时,其神力与人脉皆已远远超越了兄长太原神君,至此,焰皇与燎原神君的父子关系才稍有缓和。 但不久后,焰皇与太原神君便双双惨死在了冥夜辰手下,燎原神君则因当时不在火神殿而逃过了一劫,再后来,他便顺理成章继承了父君的火神之位。 此事在当时也引起了诸多揣测,毕竟,燎原神君神窍顿开过于匪夷所思,而且他与父兄关系历来不和,焰皇与太原神君一死,燎原神君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免不了就有了重大的弑兄弑父之嫌。 然,猜测终归是猜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谁也不敢妄下定论。更何况,风雨雷电四神皆可以证明事情发生的当日,燎原神君的确不在火神殿,而是在陪着他四位比武切磋。再后来,也因未有机会与冥夜辰当面对峙,此事 也就不了了之了。 天界大挫魔族锐气后的万年里,诸天仙神多少有些自鸣得意,忘乎所以了,也不知是在谁的带领下,竟有神仙开始阳奉阴违,背着天帝向缪迟锐要来了魔族女子供其玩乐,歪风邪气自此而生。 天界与苍擎峰开战之时,博渊不过两千五百岁,他对燎原神君与冥夜辰的认知皆是从诸天仙神口中道听途说得来的,所以无论他二位中的谁,博渊都不会轻易相信。 被关禁闭的两百年时间里,博渊带着若离暗中查到了许多荒Yin无道的神仙名录,这些神仙或多或少都与燎原神君沾亲带故,但燎原神君自身却是清清白白,名利双收。 博渊知道事出反常,便刻意将隐藏在暗处的不正之风带到了人前。博渊的确调戏过仙子,但也仅限于逢场作戏的言语调侃,而那些被打压的上仙上神,则是因其背地里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博渊不得不出手教训。 因为心中已有策略,博渊的所作所为从不与外人道,就连天帝天后也并未相告,唯帝君与若离知晓一二。再加上被他打压的神仙都在极力宣扬他嗜酒好色,恶贯满盈的」光荣事迹」,天界太子荒Yin无道一事,便也成了板上钉钉的实锤了。 博渊从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但被执扇冷嘲热讽的时候,却很想与她理论一番,许是因婴孩当得久了,连心性也变得孩子气了吧! 一念至此,博渊突然发现,执扇正伸出小手在自己眼前来回晃,口中唤道:「小东西,你怎么了,被女鬼吓傻了吗?」 博渊的思绪这才从往事转念到了近前,仔细想来,刚才那女鬼满目悲怆,似乎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如此,女鬼的身份与来意便有待揣测了。 执扇见他眼神迷离,神情呆滞,便断定博渊是让女鬼给吓傻了。摸了摸他额头,确定他并未发烧后,执扇又俯身在他眉心处轻轻吻了一下。 「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执扇莞尔一笑。抬眸正对上若离惊诧的目光,便收好潜风,扯起被褥一角用力一抖,直接将它从被褥上抖下了床,训斥,「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关门,不怕你家殿下再次被鬼缠啊!」说罢,便抱着博渊躺下了。 担忧女鬼还会再次登门,执扇只好让小婴儿枕在她手臂上,两条细细长长的胳膊将他环得紧紧,还用下颌紧挨着博渊头顶,这才放心大胆闭了眼。 待若离磨磨唧唧关好房门后,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静到博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适才,执扇又吻了他,还将他保护得这般好,让博渊都有些怀疑,丑女人这是喜欢上他了。嗅着执扇身上淡淡的女儿香,博渊心情大好,竟也咯咯笑出了声。 执扇睡着了没听见,若离却听得一清二楚,逐飞到床榻上空,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家殿下,小声问道:「殿下,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博渊立马敛了笑意,闭着眼开始装睡,喜不喜欢他还真不知道,只是觉得执扇不再惹人厌了,而且被她呵护时,博渊很惬意也很欢喜,似乎一直待在她身边也挺好。 辰时。 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执扇愕然从床上弹起,盯着那几位来者不善的小道士,以及畏畏缩缩躲在几人身后的客栈掌柜,执扇打了个呵欠,不耐烦道:「干什么你们几个,还想谋财害命呀?」 「妖女,少在这儿给我装蒜!你们几个,给我搜!」领头的小道士不由分说一挥手,立时便有两个小道士掩上房门,其余人则开始翻箱倒柜搜起了屋子。 领头的小道士名唤白平,紫旸真人座下大弟子。 坊间传言,紫旸真人是帝君座下弟子,下得凡来便是为了普渡众生。此后,紫旸真人便堂而皇之的带着座下弟子在帝君庙 里住了十几年,如今混得是风生水起,在天盛国大小也算个人物。 今日天刚破晓,掌柜的便马不停蹄跑去帝君庙寻求紫旸真人相助,因为他昨晚在家中看到了妖怪。 掌柜的有位虎背熊腰,平日里啥也不干,只会吃喝玩乐和热衷于鱼水之欢的悍妻,掌柜的怕她如怕虎,对她是言听计从,从不敢有半分懈怠。 昨夜,他如往日一般在子时前熄灭蜡烛睡觉,上塌后又被妻子不依不饶地折腾了一番,末了便觉腹痛难忍,只好溜下床,言自己要去趟茅房。 可就在他双手搭上房门之际,院中突然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但客栈里唯一带着孩子的执扇却住在楼上,并且执扇也说过,她家孩子夜里从不哭闹,如此,院中哭泣的婴孩又是谁家的? 掌柜心生好奇的同时又没来由得有些害怕,只好捅破窗户纸往院中瞧。借着朦胧月色,掌柜的正巧看到了若离捕捉小怪婴的那一幕。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1章 一波未平波又起 之后,若离静止了时间,掌柜也随之失去了意识,但当若离解封静时术,由一个气宇轩昂的俊公子变回鸱鸮一事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误将若离当成了妖怪,见它撞开了房门,唯恐执扇一个小姑娘会有危险,便找了把铁锹攥在手中,提心吊胆的跟上了楼,却不料,见到的竟是执扇抓了只小怪婴,与那鸱鸮相谈甚欢的画面。 在掌柜的眼中,与妖怪混在一起的必定也是个妖女,一想到此妖女已经在自家客栈住了半月有余,掌柜便吓得腿肚子一个劲儿的打颤,嘴唇哆嗦着,想呼救,却又吐不出一个字。 好半响,掌柜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寡不敌众,不得已夹起尾巴,灰溜溜回了房。待他连滚带爬摸回床上后,忙抱着自己壮如大山的妻子哆哆嗦嗦讲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妻子身宽体硕却又胆小如鼠,二人战战兢兢抱了一夜,天一亮便乘了马车去帝君庙寻求紫旸真人前来捉妖,不成想紫旸真人云游去了,夫妻俩只好请了白平和一群小道士来。 此刻,白平正色***盯着执扇吹弹可破的小脸看,心想:妖女就是妖女,容貌气质皆是寻常女子望尘莫及的,等自己找到了作怪的鸱鸮精,定能名正言顺将此女带回家中逍遥快活上一阵,如此,也算不虚此行了! 美滋滋想得正出神,突然感觉脚背上多了几分温热感,低头才发现,自己已被妖女怀中的小婴儿尿了一脚。Z.br> 「找死!」白平怒而挥拳教训执扇,却不料对方也是个练家子,身子微斜,一个疾旋起身站定,反手便用手肘狠狠击向了他后背。 白平一个趔趄扑上床,执扇又抬脚在他屁股上一通狠踹,末了在他哀嚎不断的求饶声中一脚踏上其后背,口中训道:「姑奶奶最烦臭道士和扰我清梦的人,你却两样都占全了,打你一顿,不过分吧?」 白平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只是一个劲儿痛哼着。余下几名小道士迟疑着,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拔剑冲向了执扇。 然,未等他们靠近,执扇便已干净利落将白平提了起来,纤手一转紧紧锁住其咽喉,冷声恐吓道:「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说明来意后自动卷成球—滚蛋,要么,等我杀了他之后,再将你们也一并解决了。」 几名小道士虽觉得她没那么大能耐能以一敌十杀了自己,但碍于大师兄还在对方手里,便也踌躇着没敢轻举妄动。至于来意,他们只知是捉妖,捉什么妖,到哪里捉妖全凭大师兄一句话,他们根本无权过问,也无须过问。 掌柜见自己请来的帮手被妖女给制服了,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衣衫被冷汗浸湿,他打着寒颤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口齿不清道:「昨晚,我…我看到…有只…鸱鸮,它,它……」 若离委实没想到自己昨晚的举动会被人瞧在眼里,此时看掌柜的言行举止,料想他定是见到自己变成了人,错把自己当妖怪了。若离并不想让执扇与殿下知道自己能变回神侍之身,当即便从房梁俯冲直下,落至了掌柜面前。 将自己的脑袋扭了一圈又转回原位后,若离出声斥道:「鸱鸮怎么了?鸱鸮就该被你们当成妖怪随意践踏吗?我告诉你,若非小爷与执扇抓住了小怪婴,你都不一定能见到今日的太阳。」 掌柜本就被吓了个半死,此时见鸱鸮精突然飞到了自己面前,还扭动脖子放出了狠话,当下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竟是堪堪晕了过去。 执扇瞥了眼若离,心里隐约觉得它有事瞒着自己,毕竟以往,若离对凡人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今日却因掌柜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就现身与之辩解,属实有些反常。 若离也注意到了执扇审视的目光,正是心虚之际,忽又发现,那被执扇挟持的小道士以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似乎是准备 对执扇出手。 然,此时提醒执扇明显已经来不及了,若离只得猛扑上前,试图撞击其手臂,让他吃痛弃掉手中之刀。却不料白平也是眼贼得很,见势不好,忙将手中匕首调转攻势,直直刺入了若离腹中。 「若离!」 伴随着执扇的惊唤声,白平一把抽出匕首,转而推向了她小腹,不想匕首竟停顿在半空中,任凭他如何用力,始终无法推动半分。乃至此时,白平才发现,锁住他脖颈的小手早已扼制住他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其腕骨竟被执扇生生折断了。 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嚎,白平手中的匕首也随之掉了下去。也未待匕首落地,执扇便一脚将其踹飞,正正插入了白平腹中。 「敢伤我的人,姑奶奶让你双倍奉还。」执扇一把抽出匕首,旋即,又将那沾满鲜血的匕首推入了白平腹中。 几名小道士皆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傻了眼,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该帮忙时,白平已经如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了,而执扇却早已带着若离奔出了客栈。 若离伤得极重,伤口几乎快要贯穿到了背部,腹部成片的褐羽皆被鲜血染成了深褐色,奄奄一息,看着极其可怜。 执扇一手抱着博渊,一手抱着若离,疾步奔进了一家药房,小心翼翼地将若离托到大夫身前的柜台上,让他赶紧帮忙救治。 那大夫一看是只「不祥鸟」,哪里还愿意帮它医治,又见执扇衣服和手上都沾了血,大夫嫌她晦气,便命令两个小徒儿将她驱走。 这一刻,执扇突然无比厌恶起凡人和自己脚踝上的红线来,若非灵力被束缚,凭她的本事,替若离疗伤不过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又何需求助凡人遭其白眼。 也就是在这一刻,执扇效仿起了管书陶,先是将两个靠近自己的少年给撂倒了,随即又将中药柜上几个大瓷瓶全部推倒在地,最后踏着满地瓷器碎片,一把揪住大夫衣襟,恶狠狠道:「最后再问你一遍,救还是不救?」 「救,救救!」大夫哆嗦着应道。 「那你可得抓紧了,它要是活不了,你也不用活了。」执扇一把将大夫推开,伸手在若离脑袋上抚了抚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而就在她安抚若离的一刹那,大夫也在使眼色,示意两个徒儿去报官。 执扇虽注意到两人逃出了药房,却也并未在意,只是不停催促着大夫替若离治伤。 那大夫心怀鬼胎,便刻意在剪去若离伤口四周的羽毛时磨磨唧唧,但最终,还是在执扇咄咄逼人的目光中洒了些金创药上去。 执扇对仙草很熟,对凡尘的药物却是知之甚少,此时见大夫如此敷衍了事,便抢过他手中药瓶闻了闻,得知此药的确对外伤很有效用后,又命令大夫多给自己拿两瓶备用。 大夫依言给她拿了药,随后又给若离进行了包扎,也就是在包扎过程中,他终于盼回了两个徒儿领来的官兵。 俩徒儿运气颇好,本想着去府衙里报官,没成想在半路就遇到了巡城的卢均卢少将。 卢均是天盛镇国大将军李铭胜的心腹爱将,李铭胜素来为官清廉,治军严明,其属下也是廉洁奉公,深得百姓爱戴。 大夫见庇护神到了,立马丢下手中活计跑到了卢均面前,哭嚎着告状:「卢少将,小的一不偷二不抢,做的全都是些救死扶伤的好事,可那丫头一进门就砸了我的东西,求卢少将为小的做主啊!」 卢均扫视一眼背对着自己默不作声的执扇,出声喝道:「你,转过身来。」 执扇有条不絮的将若离包扎完毕后,才转身面向一众来势汹汹的官兵,无语的笑了笑。都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即不是秀才,也没有道理可言,更 懒得与他们讲道理,索性将手伸进百宝袋,想取出一颗玄机扭离开此地。可不料摸了半天没摸到玄机扭,反被什么东西一口咬住了手指,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昨晚将小怪婴塞进百宝袋了。 小怪婴用它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她手腕吸嗦的很是卖力,执扇怕疼,本能地反应便是将手往外抽,这一抽,便将小怪婴从百宝袋里扯了出来。 堵在门口的一众官兵骤然见她从腰间的小荷包中掏出来一个小婴儿,一时间惊得怔愣当场,呆若木鸡。而执扇却因抱着博渊腾不出手来,不得不转着圈狂甩右手,试图将咬住自己手指的小怪婴摔下地。奈何小怪婴抓她抓得死紧,她怎么甩也甩不掉,索性将博渊放在柜台上,抓起一旁的剪刀朝它后背扎了下去。 小怪婴吃痛终是松了口,转而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仰着小脑袋,趴在柜台上哭得凄凄惨惨。 这回执扇可算是长见识了,那小东西原本半透明的身子此刻却是白白嫩嫩的,完全看不见其皮肉下的骨骼经脉与内脏等物了,就连原本皱巴巴的小脸也变得肉乎乎水灵灵的,小乳牙也由原来的两颗变成了四颗,上下对称着,看起来竟还有几分可爱。 虽惊讶于它成长的速度,但执扇也知道,此时并不是研究它的时候,她拔出小怪婴后背的剪刀,再次将它倒提了起来,也只有这样,它才咬不到自己。 可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穷凶极恶,毫无人道。 执扇不仅砸人药铺,还公然出手刺伤了一个小孩子,此等恶行,身为一国少将的卢均岂能容忍,他大刀阔斧踏上前,二话不说,抬掌便击向了执扇后背。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2章 怪事频出谁之过 执扇虽察觉到了背后呼啸而来的掌风,却还是因躲闪不及被卢均一掌击中了肩头,她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便将小怪婴扔了出去。 卢均下意识去接孩子,却不料执扇趁机飞起一脚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更要命的是,接至手中的小婴孩竟一口咬住了他颈脖。卢均忍着剧痛,试图将孩子给推开,奈何对方的利齿早已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他推一下,疼痛便加剧一分。 见此,堵在门外的几名官兵也纷纷聚集过来帮忙拉扯,疼得卢均面红耳赤,冷汗直流,药铺里顿时乱作了一团。 良久的无用功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拔了刀,意图将小怪婴一刀斩断,却不料一刀下去竟是划了空,扭头才发现,那小东西正躲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津津有味地舔着嘴角血迹,不时便咯咯笑上两声。 它笑得天真无邪,声音却又尖锐刺耳,听得人心里阵阵发毛,却仍有几名胆大的官兵持着刀,试图向它逼近。可这时,那小怪婴突然换了副七窍流血的狰狞笑容,吓得几人一哆嗦,当即便止步不前了。 卢均在两名官兵的搀扶下起了身,伸手摸了摸自己鲜血淋漓的脖颈,他摸到了四个小小的血洞。卢均蹙眉,甩了甩满手粘稠血液,这才发现,那砸药铺的女子早已趁乱逃了。 怒不可遏推开赶过来要替自己看伤的大夫,卢均举步往小怪婴所在的角落逼近,可未等他靠近,那小怪婴竟莜地消失了。卢均心知,自己今日算是踢到铁板上了,可他铁骨铮铮好汉一条,遇事绝不能怂,于是又面向部下命令道:「还愣着干嘛,大的小的一并给我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部下齐齐领命冲出药铺,卢均本想紧随其后跟上去,可大脑一阵阵的晕眩感迫使他扶着柜台,举步难行。 强撑着抬头时,他的嘴唇早已变成了乌褐色,末了竟意识全无晕了过去,幸而大夫及时上前将他搀住,卢均这才没至于摔倒在地。 大夫临危不乱,先是招呼了一个徒儿去将军府通风报信,而后便与另一个徒儿一起将卢少将抬到了内室。大夫坐在床边全神贯注的为卢均把脉,小徒儿也机灵地取来了湿水的手帕,为卢均擦拭伤口四周的血迹。 待小徒儿将血迹擦拭干净了,那四个小牙洞也彻底暴露了出来,牙洞四周的皮肉皆是乌紫一片,似有些溃烂的征兆,惊得小徒弟尖叫了一声。 大夫立时将他推开,拧眉往伤口处洒了些金创药上去,随后便是长达半个时辰的施针取毒,其结果却是收效甚微,卢均依旧迟迟未醒。 两个时辰后,将军府来人将卢均给接走了,之后的几日便是满城求医,李铭胜甚至还为他请来了宫中御医,但卢均始终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即便偶尔清醒片刻,也不愿与任何人交谈,只因他颈脖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溃烂化脓,远远的便能闻见一股恶臭味。 如此熬到了第七日,卢均昏迷的情况终于得到了缓解,但他依旧将自己困在房间里。他恐惧阳光,更害怕与人接触,因为只要闻见活人的气息,他就恨不得扑上去吸食对方的血。 卢均痛恨这样的自己,为了能让自己活得像个人,他开始对着铜镜,持刀剜去自己脖颈上的腐肉。然,溃烂的皮肤早已蔓延到了胸膛,他的举动无疑是在自戕,幸好被「齐玖」撞见,及时制止了他。 齐玖是李铭胜的另一名心腹干将,卢均性子急,无论是上阵杀敌还是为人处事全凭一腔热血,一往无前。而齐玖却是有勇有谋,临危不惧,也因此,李铭胜更加器重于他。 齐玖将卢均「自戕」一事禀告李将军时,因说不出前因后果,用的是中邪来形容。李铭胜一生杀伐果决,本也不信奉鬼神之说,可将军府进段时间发生的怪事委实太过骇人听闻了,卢均 之事姑且不提,单只论他的两位夫人便已经让他坐立难安,心力交瘁了。 二夫人「青竹」月前难产诞下一死婴,那段时间李铭胜正在边关与敌军交战,等他大胜归来已经是六日后的事了。 李铭胜追查起二夫人与幼子的死因,菊院的丫鬟仆从皆言自己在二夫人生产的当晚曾见到红光笼罩了整个「雅菊楼」,还言自己曾听到过婴儿的啼哭声。可奇怪的是,那晚陪在二夫人身边的大夫人「林婉玉」与产婆皆一口咬定,二夫人的孩子一出生便是死胎,二夫人也因体虚和伤心过度没能捱过当晚。更奇怪的是,二夫人的贴身侍女「秋菊」自那夜之后也无故失踪了,至今仍生死不明。 起初,府中关于大夫人面善心恶,残害二夫人与小公子的蜚言传得是沸沸扬扬,但最终都被李铭胜强行压了下来。 林婉玉的为人李铭胜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若不是她执意要给李家留后,哭着求着把自己的贴身侍女青竹送到了李铭胜面前,李铭胜断不会纳妾,此等温婉贤淑的良妻,李铭胜又怎会怀疑她? 饶是如此,林婉玉依旧郁郁寡欢,她吃不下饭,也不敢睡觉,即便偶尔支撑不住阖了眼,也会立时被噩梦给吓醒,所以没过几日,林婉玉就病倒了。 先是痛失幼子,后,发妻又被病魔缠身,如今再添卢均中邪一事,李铭胜心急如焚,不得已听从了府中管家的建议,亲自带了人,前去帝君庙寻求紫旸真人出手相助。奈何紫旸真人云游未归,其大弟子白平也在数日前被人捅成了重伤,至今仍行动不便。余下几个小道士也没什么真本事,因害怕自己救人不成,李将军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故而没人敢答应李将军的请求。 李铭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于是又在药铺大夫的描述下找人绘出了执扇的画像,末了就命人全城搜捕,顺带满大街的张贴悬赏通缉令。 他想抓人,却并不想将神鬼之事公诸于众,所以悬赏通缉令上只画了一位与执扇容貌三分相似的女子半身像,通缉理由也变成了杀人行凶的逃犯,悬赏内容则是提供该女子近两日的行踪,若情况属实,赏银百两。中文網 百姓们三五成群凑近通缉令前,对着通缉令议论纷纷,显然,他们对赏银很有兴趣,但对通缉令上的女子却是全然不识。 直到翌日凌晨,才有一中年男人摸着下颌,将通缉令上的女子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扯了一位官差的衣角,犹犹豫豫道:「官爷,我好像…见过她。」 官差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见过就说见过,什么叫好像?我警告你啊,别让我们白跑一趟,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我也不能确定呀!」男人迟疑了一下,又道,「官爷,她一个小姑娘还能杀人?」 「我说你怎么回事?白纸黑字写出来难不成还能有假?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别妨碍我当差。」官兵不耐烦地将他推开,可男人却突然急了,「官爷,别别别,你先听我说,前几日有个姑娘来我家投宿,长相跟通缉令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当时她一手抱着小婴孩,另一只手还抱了只受伤的鸱鸮,浑身上下脏兮兮血淋淋的。我觉着晦气,本不愿搭理她,可她瞪着我的眼神恶狠狠地,活像是要吃人,我心里发怵,只好让她住下了。」 「此话当真?」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那姑娘现在还住在我家客栈呢。」言到此,男人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官爷,赏银我不求,只求你们能随我回去一趟,确认那位姑娘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那杀人逃犯我也害怕呀!官爷,我家不远,「吉祥客栈」你应该听过的,前面拐个弯就到了。」 「行!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见齐少将,然后我们再去你家看看。」说罢,那官差便挥退人群,带着男人扬长离去。 此后,忽有一女子挤出人群,一溜烟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女子生得妩媚,婀娜娉婷的极为貌美,正是那天香府的老板娘「彩茵」。 彩茵从袖中掏出一只五彩冰晶鸟,低声说道:「百灵,速去禀报主人,执扇姑娘可能有麻烦了。」 「几个凡人而已,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我们分工合作,你负责杀人,我负责食魂。」鬼百灵笑得贼兮兮,如今由它负责窥探执扇的行踪,好不容易能在凡尘光明正大的食人魂魄了,自然不愿这么快回到主人身边去。 「你想得倒美,主人说了,咱们不能伤害无辜,更不能食人魂魄。你看看你,都几万岁的鸟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一戳鬼百灵的小脑袋,鬼百灵当即便一个趔趄在她手心里滚了一圈,索性仰面朝天躺在她手心,不服道:「瞧给你能的,披了张人皮就开始耀武扬威了,你不也是一只鸟吗?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对人不感兴趣,我早就变成人形了,而且肯定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彩茵其实是鬼百灵的亲姐姐,但二者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几万年来都是聚少离多。彩茵在凡尘混得风生水起,鬼百灵则一直跟在冥夜辰身边,此番主人强行将二者凑在一起,免不了就会生出些小分歧,吵吵闹闹实属家常便饭。 彩茵为长,又觉得自己是人,不该与鸟一般见识,索性服了软:「行!你说得都对,那能不能麻烦你先去给主人通报一声,我还得留下来确保执扇姑娘的安全,你速去速归,少磨叽!」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3章 敢作敢当入李府 话罢,便一把将鬼百灵抛向了半空中,待鬼百灵煽动翅膀反应过来要反驳时,彩茵早已化作一道彩光消失了,气得它骂骂咧咧啐了一口,终是不情不愿往苍擎峰飞去。 彩茵再出现时,已是化成了执扇的模样,她将自己的着装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等她好不容易想明白了,便探头四下找寻了一圈,末了纤手一指街角的两块小石头,分别将它们变成了小婴儿和小鸱鸮抱在怀里,最后来到祥云客栈对面的包子铺,点了一屉热包子。 不多时,齐玖便带着一队官兵赶了过来,其身后气喘如牛的中年男人手指正在吃包子的「执扇」,惊道:「齐少将,她在那儿。」 齐玖侧目去瞧她,彩茵便笑着对他招了招手,还抛了个媚眼,原打算以身作饵将官差给引走,可好巧不巧的是,执扇也在这时抱着博渊大摇大摆的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因白日里要照顾博渊和伤重的若离,夜里还得提防鬼邪上门,执扇只觉累得精疲力尽,是以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住皆在客栈里解决。好在,近两日若离的伤已经基本痊愈,执扇便觉得今晚可以让它守夜了,便想在此之前,先买点好吃的给若离补补身子,谁成想一脚踏出门,却与另一个「自己」对视了一眼。 阴谋,绝对的阴谋! 执扇一扯嗓门高喝道:「喂,你谁呀?竟敢顶着本姑奶奶的脸招摇过市,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齐玖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看到的就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根本辨不出真伪来,索性挥手示意属下道:「甭管谁真谁假,一并带回将军府再说。」 彩茵害怕身份暴露,只得抓起桌上的假鸱鸮便开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这一跑,官兵就全部出动追她去了。 执扇一头雾水看着他们表演,随后一甩衣袖决定不予理会,可刚走了没几步,头顶便掠过一道黑影,随即便有一位身着戎装,英姿勃发的少年拦在了她身前。 「姑娘,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齐玖对着她抱拳颔首,抬眸时是一副很好说话的笑模样。 「不方便,让开,好狗不挡道!」执扇对官差的印象可不太好,态度强硬到随手推了他一把,不想对方竟立如磐石,纹丝未动。执扇不信邪地又推了一把,却依旧没能推得动他,末了抬起头来怒目而视,「你到底想怎样?」 齐玖不言语,只是恭敬地作了个邀请的手势,执扇心中存疑,便又掉头回了客栈,寻了处僻静角落坐下。齐玖则不急不缓的坐在了她对面,开口讲了句无关紧要的话:「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少废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执扇不耐烦的粗语相向,听得怀中的小婴儿直蹙眉。 齐玖尴尬地笑了笑:「姑娘,事情是这样的,几日前你丢出的那只小怪婴咬了我朋友一口,之后我朋友的伤总也不见好,现如今,他的伤已经溃烂到了胸膛处,前两日他一时想不开,差点儿就引咎自戕了,不知姑娘能否帮忙救救他?」说这话时,他又瞥了眼博渊,唯恐执扇会将博渊也扔过去咬他。 那日,执扇也是情急之下才将小怪婴扔出去的,虽也见到小怪婴咬住了对方脖颈,但她认为对方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放点血总不会死,毕竟她细胳膊细腿儿的,被小怪婴咬了两次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嘛,所以才未作理会。 此时齐玖再提及此事,执扇便颇为认真的审视着他,意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是否在诓骗自己。却见他脖颈上戴了个铁皮打造的护颈,手腕处还戴着一对儿护腕,左手也被一副特制的铁手套套住,除了脸和右手,他身上严丝合缝的看不到其它皮肤。 对方似乎很怕她,害怕到全副武装,却又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沉稳模样。执扇顿觉有趣,语气也 软了下来:「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认定,是我丢出小怪婴咬了你朋友,而不是刚才逃跑的那位?」 「你俩长得一模一样,我本也辨不出真伪来,不过卢均说过,你是从一个小荷包里扯出小怪婴的,而刚才那位姑娘身上并没有荷包。对了!卢均就是我朋友。」 执扇没想到对方的心思竟如此缜密,这一点连她也没有留意到,便又指了指对方的护颈,戏谑道:「你很怕我?」 齐玖摸了摸自己的护颈,羞赧一笑,却也未置可否。其实,在来此之前,齐玖去了趟深牢大狱,那里关押之人正是卢均。 卢均的情况已经严重到神志不清了,昨日他竟兽性大发咬死了一名送饭的仆从,李将军怕他再伤害其他人,不得已将他关进了铁笼子里。谁成想到了半夜,卢均竟徒手撕开铁笼,将两名看守给咬死了。李将军与齐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用铁链五花大绑着丢进了牢狱里,如今整个将军府人心惶惶,无人敢踏进牢狱半步,唯有齐玖还敢全副武装的去看他一眼。 然,不明真相的执扇却误以为齐玖是默认了,再加上卢均之事她的确也有责任,索性大方表示自己愿意挪步去看看卢均,但能不能救他就另当别论了。 他二人一拍即合出了客栈,乘马车火速赶往了将军府。 将军府座落于皇城靠北区域,其面朝大街,背倚崇山,是个横跨十里的高门大院。执扇观望片刻,末了一言未发随齐玖进了将军府。 齐玖本打算回府便将执扇扔进牢狱里去,她若是有办法救卢均自然是好的,若是救不了,便由她成为卢均齿下亡魂,毕竟整件事都是她惹出来的,她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些代价。 可此刻真回了府,齐玖又突然有些不忍心了,他看执扇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觉得自己不该为一己之私,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妄送了性命。 可如果不送她去,卢均又该怎么处置才好? 犹豫良久,齐玖也没决定好该不该将对方送到牢狱去,就听她喃喃自语道:「竹园?」 齐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代替大脑作出了选择,竟无意间将她带至竹园来了。 这竹园中的「静竹轩」,正是李将军与大夫人的住处。 将军府分东南西北四院,分别以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命名,各院中都有一座三层小楼以及许许多多的奴仆房。 梅园以梅花居多,其中名为「凌雪阁」的三层小楼是大小姐李洳鸢的住处。兰院则遍地生兰草,「墨兰居」是大夫人特意为二夫人还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只可惜小公子一出生便夭折了,墨兰居也因此一直闲置着。菊院中的「雅菊楼」则是早已故去的二夫人住所,自二夫人死后,菊院中的丫鬟仆从都被派去了他院,满院的雏菊也因无人打理而死得一株都不剩,如今的菊院看起来荒凉又萧条,莫名的还有些阴森森。中文網 竹园中成片的翠竹都被仆人们修剪出了大小不一,高矮不等的蘑菇形状,看着颇为赏心悦目。执扇跟着齐玖穿过一条朱漆长廊,又踏过了一座拱石小桥,末了停留在了静竹轩前的竹丛前。 齐玖面向竹丛下坐立的两位女子,抱拳行礼:「夫人,大小姐。」 李府大小姐李洳鸢正舀了一勺银耳羹往林婉玉嘴边送,奈何母亲始终不肯张口,她是劝了又劝,母亲依旧神情萎靡,不语不怒。 此时听到了齐玖的声音,李洳鸢便将汤勺搁置在了玉碗里,起身面向他,柔声道:「齐少将,有事吗?」 如空谷幽兰般的小嗓音传入耳中,执扇立马从齐玖身后探头去瞧她,只见对面站了位小家碧玉型的美人胚子,小美人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双手交叠附于米色长裙上,一看就是 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她打量李洳鸢的同时,李洳鸢也在观察她,只觉得眼前女子貌美似画中仙,尤其是那一双如黑曜石般闪亮的杏仁瞳,看着格外地灵动,便对她点头一笑,笑不露齿,极为含蓄。 其温婉可人的小模样,不知不觉便让执扇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执扇挥着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贝齿。 齐玖一个大男人,堵在两位小姑娘中间委实有些不大合适,便自行侧挪了一大步,恭敬道:「大小姐,这位姑娘是将军点名要找的人,属下将她带来了。」 「我爹早朝尚未归来,齐少将若有事要忙的话,便将这位姑娘留下吧,等我爹回来,我替你转告他一声。」李洳鸢说罢,又扭头对执扇说道,「我是李将军的女儿李洳鸢,这位是我母亲,不知姑娘可否愿意陪我们小坐片刻?」 执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那妇人面色苍白,瘦骨嶙峋,是个终日缠于卧榻的病怏子模样,其眼神空洞洞地没有焦点,似乎正在游神。执扇收回目光,又对李洳鸢笑了笑:「李大小姐,别姑娘姑娘的称呼我了,唤我执扇吧。」 「那你也别称呼我大小姐了,唤我洳鸢便好。」 她二人相视而笑,随即又默契的坐到了石桌旁。李洳鸢见执扇怀里抱了个小婴儿,又见她盯着白玉瓷盅里的银耳羹垂涎三尺,逐命身后的丫鬟取来了一副碗勺,亲自盛了一碗银耳羹递到了她面前,笑道:「喝吧,别客气。」 执扇活了三千年,还真不知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当即便笑盈盈地接过银耳羹道了声谢,随即又舀起一勺银耳羹吹凉送到了博渊嘴边。 博渊习惯了被她喂食,她喂什么,他就吃什么,加上他也的确饿了,所以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张嘴就衔住了小勺子,一卷小舌头将上面的银耳羹吸溜个精光,顺带着还吧唧吧唧嘴,以此来提示执扇,他还想吃。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4章 妖女名誉被坐实 「小胖子,馋不死你。」执扇一边笑他,一边将银耳羹吹凉后往他嘴里送。近段时间博渊重了好多,脸上白嫩嫩肉乎乎的明显胖了一圈,因而执扇对他的称呼也从小东西改为了小胖子。 李洳鸢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觉得他专心干饭的小模样简直可爱到爆炸,她的弟弟如果不是一出生就夭折的话,如今也该与他差不多大吧? 想着想着,李洳鸢便伸手轻轻戳了戳博渊肉乎乎的小脸儿,只觉触感软绵绵的,像是摸到了棉花一样,禁不住夸赞道:「好可爱呀!他是你弟弟吗?」 执扇想也没想,随口答道:「不是,是我儿子!」 「你儿子?」李洳鸢有些不可置信,毕竟执扇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大,言谈举止甚至比她还要孩子气,怎么看都是一副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模样。 「别不信呀!他真是我儿子,捡来的儿子。我保证,绝对不是偷来的。」执扇并起两指作发誓状。 李洳鸢被她认真搞怪的语气逗得掩唇一笑,笑着问她孩子多大了?取名了没有? 执扇对李洳鸢的感觉很好,对她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见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博渊脸上,索性大大方方将吃饱喝足的小博渊往她面前一送,笑道:「给,你抱抱他。」 「我可以吗?」李洳鸢想伸手去接,却又犹豫着不敢去接,见执扇点头笑了,这才笨手笨脚的将博渊抱进了自己怀里,还无师自通的一边摇他,一边啧舌逗他笑。 奈何博渊一到她怀里就紧蹙着眉,不苟言笑的,看起来很不喜欢她。执扇简单粗暴的拉扯他两边腮帮子,硬是将他扯出了笑脸模样,口中说道:「小胖子,不准你欺负姐姐啊。」 博渊本就有轻微的洁癖,并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尤其是陌生女子,此时连脸蛋儿也被执扇扯得火辣辣的,生疼得厉害,再加上对小胖子这个新名字十分不满,索性孩子做到底,直接以哭泣的方式进行了一次激烈的抗议。 哭音起,林婉玉游离的目光也随之有了焦点,见女儿正与另一个小姑娘手忙脚乱的哄孩子,林婉玉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撑着石桌勉强站起身,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了执扇面前,满眸慈爱地盯着博渊看,试探性问道:「要不,我帮你抱抱他吧?」 执扇见她病怏怏的走路都需要人扶,实在很怀疑她能不能承受得住小胖子的重量,可转念一想,对方重病缠身都想抱抱博渊,自己若是拂了她的意,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迟疑片刻后,执扇还是将博渊递了过去,大不了就一直盯着对方,凭她的身手,博渊就是真摔了,执扇也能一把将他捞起来。 好不容易才回到执扇怀里,却又被她送到了一个病妇人手中,博渊心中愈发反感,索性扯着嗓子哭了个昏天黑地。 起初,林婉玉还颇有耐心的拍抚他后背,笑容满面地温声去哄他,可没过多久她就蹙起了眉,凶神恶煞去扯他襁褓,扯着扯着突然尖叫了一声,旋即便伸手去掐他颈脖。 执扇属实忍无可忍,抬掌便对着她手腕狠狠一劈,末了抢回博渊,一把将她推出了老远,恶语相向道:「我见你生得面善,又是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才肯让你抱一下,没想到你竟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林婉玉身子骨本来就弱,再加上噩梦缠身,终日食不下咽,瘦得就跟个竹竿一样。被执扇这么一推,整个人便连连后退着栽了下去,幸得齐玖及时扶住了她。 好半响,林婉玉才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子,她抬起形如枯槁的手,抖如筛糠的指着执扇道:「祸害呀,他就是个害人精,是怪物!」 她声嘶力竭的哭吼着,见执扇不为所动,又死死抓住齐玖手腕道:「小玖,小玖,你赶快将他 们撵走,快,快呀!」 齐玖是因不放心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留在大夫人与大小姐身边,所以才一直没敢离开。方才他见执扇与大小姐相谈甚欢,觉得执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并非什么豢养怪物的妖女,这才一时松懈让她钻了空子。 此时见一向温婉的大夫人突然情绪暴躁了,齐玖又觉得执扇果真是个妖女,自己真不该一时妇人之仁引狼入室。 齐玖恨不能以牙还牙一掌将执扇劈成两半儿,却始终提防着执扇会再次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扯出一个怪东西来对付他们。他能跑能跳倒也无所谓,怕只怕夫人与大小姐会因此遭罪,即便自己能护得了她二人,府中其他人又当如何护得住? 一个卢均已经够麻烦了,若是再多来几个,将军府怕是永无宁日了。 齐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稳住执扇再说,他挣开李夫人的手来到执扇面前,轻声说道:「抱歉!执扇姑娘,我不知道夫人的病症已经严重到了疯魔的地步,没伤着小公子吧?」 执扇狐疑地盯着他看,他又接着说道:「夫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是个好人,只是二夫人与小公子的死对她打击太大,这才让她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姑娘可否念在夫人病重的份上,大人大量别与她一般见识,若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的,齐某就站在这儿,任打任骂绝不还手。」说罢,他就摘了铁手套和护腕扔在地上,随即又将护颈也取下扔到了地上,最后又将自己的刀,恭敬递到了执扇面前。 如此诚恳的态度,执扇也不好发作,再者她看林婉玉也的确是个疯疯癫癫的模样,而且李洳鸢还在旁边看着呢,她若是不依不饶再闹下去,恐会因此吓到对方,便也只是瞪了齐玖一眼,冷声说道:「走!去看卢均。」 齐玖已经做好了万死不辞的准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存侥幸的同时便对着大夫人与大小姐行礼告辞,末了就将执扇带到了牢狱前。 李将军在外雷厉风行,在家却是个温谦随和的好秉性,因而将军府的牢狱自建立起便没住过人,卢均是第一个。 「卢均住在此处?」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牢狱,执扇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正是,卢均被咬后就莫名其妙恐惧阳光了,也不喜与旁人接触。为此,他不惜搬进了黑漆漆的牢狱里,我与将军几次好言相劝他都不听,索性听之任之了。姑娘若是有所顾忌的话,咱们就不进去了。」齐玖气定神闲地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言辞娓娓道出,语气十分诚恳,是个决定权在你,悉听尊便的态度。 执扇未置可否,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博渊,踱步进了黑漆漆的牢狱里。 齐玖在她身后掏出火折子要吹燃,可这时,眼前突然一片通明,细细瞧来,竟是执扇手中的夜明玉扇照亮了整间牢狱。齐玖不禁在想:那玉扇肯定也是执扇从小荷包里掏出来的,也不知她的小荷包里还藏了多少害人的怪东西,如此,自己将她骗来牢狱似乎也没有错。 执扇停留在最后一间牢门前,手指被铁链五花大绑的卢均说道:「这也是他自己绑的?」 「这……」齐玖支支吾吾没了下文。.z.br> 其实,在来的路上齐玖便已经盘算好了,他要身先士卒先将执扇引进卢均所在的牢房,然后趁对方不注意时溜出去,再将他二人锁在同一间牢房里,最后跑出牢狱埋伏上一队精兵。 如此一来,无论最终卢均和执扇是谁走出了牢房,齐玖都会命令手下精兵将其万箭穿心。卢均虽是他好友,但作为一名将士,半人半鬼的活着还不如慷慨就义的赴死,卢均的牺牲能换来整个将军府的安宁,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算好了一切,唯独没料到执扇能用一把玉扇照亮整间牢狱 ,此时再想趁黑实施之前的计划,属实也行不通,索性打开牢门,开门见山道:「你猜得没错,是我将他绑进了牢狱里,因为他神志不清,已经接连咬死了三个人,我不想再让他半人半鬼的继续错下去,便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说着,忽又一把将执扇推进了牢房,随后便慌里慌张的开始上锁。 执扇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回头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看着他,语气平和道:「你引我来此,究竟是想利用他杀了我,还是想让我替你杀了他?」 齐玖没回答,上锁后便一溜烟儿的逃了。执扇无所谓的笑了笑,其实只要她想,刚才就可以趁齐玖锁门的瞬间一把掐死他,或者一扇子将他镶嵌进墙壁里去。但她不想,毕竟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她惹出来的,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卢均是否还有救。 卢均趴俯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生是死。执扇试着用脚去给他翻身,奈何卢均被层层叠叠的铁链绑着,重若千斤,根本翻不动,索性出声唤道:「喂?你还活着吗?」 话音落下,便听见了重重地喘吸声以及铁链摩擦地板的闷响声,执扇下意识避开了老远,回眸就见刚才还半死不活的「铁链人」竟已直挺挺的弹了起来,一头松散乱发遮掩了他的全部面貌,却遮不住他脖颈处溃烂化脓的伤。执扇这才明白自己一直嗅到的腐臭味是从哪儿来的,也没敢贸然靠近对方,只是下意识地拍了拍百宝袋,轻声呼唤着若离,想让它帮忙看看卢均此刻是人还是鬼? 然,若离还未作回应,卢均却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呜怏怏地嗓音听起来像是凶兽濒死前最后的咆哮。 一声过后,他突然凶神恶煞的斜睨了执扇一眼,口中也生出两颗尖长獠牙,猛一用力,便将身上的铁链悉数震断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5章 生死角逐逢故知 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响彻了整间牢狱,同时,卢均身上的铁链也开始肆意妄为地四下乱飞。执扇忙将潜风变大成一把成人高大的玉扇竖立于自己身前,及时避免了被铁链砸伤的可能性。 然,断裂声未歇,卢均苍劲有力的大手却已死死抓住了玉扇边沿,试图将其掰断。执扇不得不将潜风变回玉钗藏回袖中,旋即侧身避开了老远。 牢狱里顿时漆黑一片,耳畔也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想来是卢均在发力时手中突然失了支撑物,出于惯性而迎面撞上墙壁所至。 执扇虽看不见对方,却也可以凭着听觉与嗅觉确定卢均的方位,索性趁他被撞得七荤八素的间隙,抬腿狠狠踹向了他左肩。可不料卢均早已失去了晕眩和疼痛的知觉,当即就一把扼住了她脚踝,龇牙咧嘴便要去咬她。 感受到对方口中呼出的浊气,执扇顿觉十分恶心,她可不想被这么大只怪物咬上一口,是以反应奇快的前挪一步,那只被抓住的右脚则用力往墙壁一蹬,借势发力一跃而起,飞起左脚狠狠踹上了对方脑门。 黑暗中,执扇先是听到了对方颈骨错位的咔嚓声,随即整个人连带着博渊和卢均一同往地面砸了下去。 饶是如此,卢均的手依旧像铁钳一样牢牢抓住她脚踝。执扇无法挣脱脚上的束缚,只能听天由命往地板上扑,但在砸向地面的最后一瞬,执扇又快速将博渊贴着地面扔了出去,若不这么做,博渊一定会被她压死在身下。 忍着剧痛爬起身,扭头便将玉钗狠狠***了卢均手臂中,只听得一声惨嚎,束缚在她脚踝上的大手终是松开了。执扇连忙拔出玉钗,将博渊一把捞回了自己怀中,待确认博渊并未受伤后,便又嫌恶地将玉钗上的血渍往襁褓上蹭,等玉钗好不容易蹭干净了,这才堪堪回首去看卢均。 卢均抱臂瑟缩成了一团,脏污不堪的脸上冷汗直冒,口中也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那是凡人痛苦到极致时最本能的反应。 神器的力量凡人自是难以承受,即便卢均早已失去了痛觉,神器依旧能让其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执扇之前没用潜风伤他,是因为知道被神器所伤的人,需得以灵力或者仙丹救治,而执扇灵力被束缚,身上又没有仙丹,卢均被伤便只有等死的份儿。 救人变害人非是执扇的本意,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趁没人发现,赶紧开溜。来时的路线她即已走过了一次,必定也能避开巡逻的守卫原路溜出将军府,那牢门上的大锁就更好办了,只需用玉钗轻轻一捅,便能轻而易举的撬开。 起初,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执扇三两下就撬开了锁,但跑出牢狱却发现,外面竟有一队手持弓弩的精兵正等着她自投罗网,那为首者正是齐玖。 齐玖见是妖女跑出来了,当即便挥手命令众兵卫:「放箭!」 执扇万没想到齐玖从一开始就存了要置她于死地的心思,眼见弩箭如暴雨倾盆般接踵而至,忙转动手中玉扇,扬手便是一招「疾风平地起」扇出。 疾风起,箭雨徒然调转方向,竟是原路折返了回去。 「快,迅速后退!」齐玖见势不好,高声提醒道。 众兵卫急急后退,弩箭正巧插在其脚尖前的地面上,吓得众兵卫浑身一激灵,冷汗涔涔。 眼见妖女手中玉扇可大可小邪乎得很,齐玖便弃了弓弩,拔刀大喝:「杀妖女,立军威!」 「杀!」 齐少将一呼百应,众兵卫激情愤慨,齐齐弃了弓弩,改为拔刀相向。 执扇并不想伤人,否则地上那些弩箭早就贯穿了众兵卫胸膛,哪里还轮得到对方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奈何对方步步紧逼誓不肯善罢甘休,执扇不得不再次出手自保。 然,正当她扬手欲发作时, 却发现潜风竟不听自己使唤了,侧目才知潜风是被两根修长的手指给夹住了。只见那手指的主人白衣蹁跹,面若冠玉,不是沐晨,还能是谁。 想不到对方竟请来了沐晨这样的帮手,执扇今日可算是碰到刺儿头了。正欲拼死一博时,忽又发现,远方疾步奔来一位皮肤黝黑,瘦而精干的中年将军,其身后不远处还跟着手提裙摆小跑而来的李洳鸢,也不知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 「都住手!」 那中年将军高声一喝,齐玖与那群剑拔弩张的兵卫们便齐齐收了刀剑,一言不发的单膝跪了地。 「小萱儿,哥哥一个没看住,你就又跑出来惹事生非了是不是?」沐晨板着脸对执扇使了个眼色,接着便缓缓松了手指。 执扇倒也识趣,并未立即揭穿他的谎言,只将潜风藏回了袖中。 沐晨莞尔一笑,转身便对中年将军颔首作揖道:「李将军,舍妹年幼无知,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是我的下属给你兄妹二人添麻烦了。」李铭胜摆手笑了笑,扭头又对齐玖说道,「齐玖,还不快给执扇姑娘赔礼。」 齐玖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李将军的命令不可违逆,虽不情愿,却还是很顺从的面向执扇拱手道:「执扇姑娘,多有得罪!」Z.br> 执扇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游移,最终停留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洳鸢身上,见她小脸红扑扑的,渗出了一层细密的香汗,便问她:「怎么?连你也想杀我?」 李洳鸢唯恐会被误会,急得连连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执扇你听我说,我事先并不知齐少将会带你来牢狱,安抚好母亲后,我便想去寻你,却发现齐少将正在调兵,细问之下才知他是想杀了你。我不许他这么做,可是他言你是,是……是你伤了我娘和卢少将,他执意要杀了你,并不听我的劝,我急都快急死了,幸好我爹带着沐公子回来了。」她急得眼中蓄泪,本想说齐玖言执扇是妖女,但此话委实不大好听,便也没好说出口。 执扇察言观色发现李洳鸢并未说谎,便也逐渐释然了,但她还是没明白沐晨怎么会来,于是扭头又去问沐晨:「你来干嘛?」 沐晨笑着在她额间轻轻弹了一指,语气宠溺道:「还不是替你善后来了。」 执扇不以为意地白了他一眼,随即就听李将军唤道:「齐玖,速将卢均带出来。」 齐玖领命带着四个兵卫跑进了牢狱,片刻后又领着四人将卢均给抬了出来。 卢均紧闭着眼,大张的口中虽没了獠牙,但脖颈处大面积的腐肉依旧丑得骇人,此刻他无声无息的仰躺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执扇感觉他已经没救了,当下便要逃之夭夭,不想手臂却被李洳鸢给攥住了。 李洳鸢紧咬着下唇,泪眼婆娑的看了眼卢均后,又往执扇身后缩了缩,明显是被吓着了。执扇轻声安抚了她两句后,便见沐晨欠身蹲在了卢均身边,大有为其疗伤的架势,索性静观其变,暂时不逃了。 沐晨总是在危急关头适时出现,又无条件地帮她解决了一些燃眉之急,且每次出现,都会以不同的身份待她。从滥好人到生意人,现在居然自封成了她哥哥,铁定没安好心,可具体怀了什么样的坏心思执扇又说不上来,因而很想见识一下沐晨的真本事。 沐晨匆匆扫了眼卢均脖颈上的腐烂皮肤,当即便将一粒血色药丸放入了他口中。因嫌弃对方脏,沐晨始终未触碰到卢均,起身后又递了一红一白两个药瓶给齐玖,道:「红色内服,白色外敷,每日一次,七日后他的伤自当痊愈。」 齐玖点头应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卢均的情况太罕见了,他可不认为手中这两瓶药能将卢均给治好。 执扇却是好生失望,她还以为沐晨要给卢均渡灵力,不成想对方竟打算用俗药给卢均治伤,还大包大揽的言七日便可痊愈,这不明摆着忽悠人吗? 既然沐晨这般不靠谱,那她也只能溜之大吉了,可脚步刚挪,眼角余光却瞥见卢均急喘着,悠悠醒转。 其余人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惊喜中有两名离卢均较近的官兵已经将他扶了起来,不时的唤着「卢少将」,大抵是想确认他神志是否清醒。 卢均虚弱地点了点头,脖颈也因被执扇踹过而歪向一旁,待看清李将军也在场时,便试着下跪行礼。 李铭胜将他搀扶,制止道:「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如此,好好养伤,本将军还等着你为我冲锋陷阵呐。」 李铭胜语带笑意,卢均却是红了眼眶,在被兵卫们搀扶着离开时,他又艰难地回头望了执扇一眼。原想提醒将军要提防执扇,可喉间又痛又肿,嘀嘀呜呜了好半响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急得他满头大汗,最终也只能在李铭胜的挥手示意下悻悻离去。 看着他颤巍巍离去的背影,执扇心中疑惑丛生,也不知沐晨给他吃的什么药,竟有立竿见影之效,抬眸去看沐晨,却见对方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看。 这时,攥着她胳膊的小手突然紧了紧,侧目才发现,李洳鸢正垂着眼帘,娇滴滴的竟是红了面颊,执扇不解:「你脸红什么?」 李洳鸢含羞带怯的摇了摇头,从第一眼见到沐公子时,她心里就撞进了一头小鹿。此刻瞥见沐公子笑意盈盈的目光移了过来,心中的小鹿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乱撞,撞得她一颗心几乎快要蹦出胸腔了。 她脸上火烧火燎的烫得厉害,此等模样委实有些见不得人,正是羞得无地自容之际,忽又瞥见,沐公子竟是迎着自己走了过来。李洳鸢举足无措的攥紧执扇胳膊,心想这两人不愧是兄妹,容貌皆是一样的绝世出尘,胜却嫡仙。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6章 真真亦假假亦真 沐晨在距离执扇三步之遥的地方伸出手,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小萱儿,你闯下的祸哥哥已帮你解决,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 「呸!装模作样的坏胚子,我回你姥姥家。」执扇心中暗骂,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鄙夷的大白眼,扭头对李洳鸢说道,「洳鸢,你别攥着我了,这晌午都过了,我得回家吃饭了。」 李洳鸢忙抽回手,又偷偷瞄了沐晨一眼,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执扇身上,似乎从未发现过自己的存在一般,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今日一别,余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可她生性怯弱,挽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而且,她也不认为他们会因自己的不舍而留下,便也识趣地什么也没多说。 这时,李铭胜也大阔步走了过来,先是对沐晨言了一番感谢之语,后又对执扇表达了一番愧疚之意,直至将执扇都给讲懵了,才又笑着说道:「沐公子,执扇姑娘,还请二位务必赏脸同李某吃顿便饭,不然李某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沐晨也未客气,微微颔首道:「如此,便有劳李将军了。」 李铭胜点头一笑,旋即眼神示意齐玖先去备筵席,他自己则陪着沐晨且行且聊,不时的叹息一声。 盯着他二人寒暄离去的背影,执扇一时也没想好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按理来说她误打误撞遇见老熟人应该高兴才是,可莫名其妙成了熟人的妹妹就显得有些憋屈了。正是迷茫之际,李洳鸢扯了扯她衣袖,莞尔笑道:「执扇,你怎么不走啊?他们都走远了。」 执扇不答反问:「洳鸢,沐晨怎么会来?」 「沐晨?你是在说沐公子吗?他不是你哥哥嘛,肯定是寻你来了。」李洳鸢骤然得知了沐公子的全名,心里很是欢喜,不料执扇却是冷哼一声,气鼓鼓道,「我没有哥哥。」 李洳鸢可不会质疑沐晨的话,又觉得执扇所言像是在赌气,便拉着她的手岔开了话题:「你呀,衣裙都弄脏了,去我房间换身干净衣物可好?」 经她提醒,执扇这才想起自己刚在牢房里滚过一圈,现在浑身脏兮兮,臭烘烘地很是恶心,的确有必要梳洗一番,索性却之不恭了。 李洳鸢将执扇带回了自己的闺阁之中,亲自挑选了一套浅粉色缀花长裙给她换洗,又将自己最喜爱的鸢尾花金钗也一并赠予了她,最后竟是跃跃欲试要帮博渊洗澡。 有人愿意帮忙照料博渊,执扇自是欣然应允,不想博渊一到李洳鸢怀里就一个劲儿的哭闹不止,执扇觉得自己不该惯了他这认生的坏毛病,当即便训斥着在他襁褓上连扇了两巴掌。李洳鸢看着揪心,连忙将博渊递回她手中,表明是自己不会哄孩子,让执扇别再打他了。 执扇无奈只好亲自动手帮他洗,而这一会儿的功夫,李洳鸢已经出门,命人买了些鲜羊奶回来。 两人守着个小婴孩待了小半个时辰,府中的丫鬟才将她二人请到了静竹轩用膳。 李铭胜认为沐晨既能治好卢均的怪病,必定也能治好他发妻的心病,因此愿意花重金聘请沐晨帮林婉玉瞧上一瞧,沐晨也并无异议,他二人便一拍即合将筵席的位置定在了静竹轩的大堂之中。 林婉玉终日缠绵病榻,并不愿见生人,李铭胜好说歹说才将她从寝殿带到了大堂外,可踏进门的一瞬间,林婉玉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恐慌,转身欲往门外逃。 「夫人,你就让沐公子看一眼吧,他是神医,看一眼准能治好你的病。」李铭胜忙拉着她温声相劝,林婉玉却是惊魂未定,歇斯底里道,「我没病,不用看大夫,将军,让我走,快让我走!」 「夫人,就看一眼,看一眼。」 「将军,你别逼我了,你再逼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林婉玉说着就要往石柱上撞,李铭胜 迫于无奈只好先带她离开了。 他二人一走,大堂里瞬间变得噤若寒蝉,李洳鸢眼睁睁看着母亲从一个温婉贤淑的将军夫人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病妇人,心酸到眼泪啪嗒啪嗒直往桌案上砸。一旁的执扇拍了拍她肩头,劝慰道:「你别伤心了,你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李洳鸢重重点头,持手帕轻轻拭净了脸上的泪水后,便抬眸楚楚可怜地望了眼斜对面漠然无语的沐晨,垂眸时心中酸涩更甚,眼泪又再次不受控制的往外淌。 其实,李夫人的病能否治好执扇并不关心,她就是想安安静静的蹭个饭而已,可现在李洳鸢的心情早已跌到了谷底,沐晨又摆出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势,他二人谁也不动筷子,执扇也不好反客为主率先动筷,偏偏食物的诱香总是不请自来往她鼻息里钻,馋得她腹中一阵阵地闹起了空城计。 只能看不能吃可真是太难受了,执扇想自己干脆离开算了,可转念又想,自己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全是李洳鸢给的,一走了之似乎有些不太厚道,只好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抬眸,正好对上沐晨一双柔情似水的朗目,便对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唤道:「沐公子,李夫人的病你可是有法子了?」 沐晨没言语,只是招手示意她过去说话。执扇以为他神神秘秘的,是要背着李洳鸢同自己讲李夫人的病情,当即就起身走到了他身旁,不料沐晨却是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说道:「小萱儿,坐到哥哥身边来。」 执扇气得不行,正是活动指关节想揍他一顿时,沐晨又起身凑近她耳畔说道:「别急着拆穿我,等拿了钱,咱们二八分账。」 执扇一听有钱可拿,又再次压低声音问道:「什么钱?」 「李将军说了,若是我能治好他夫人的病,就以百两黄金酬谢我。」 「是吗?那你方才怎么都没看她一眼。」 「这么跟你说吧,要想成为别人眼中的世外高人,就必须时刻保持自己的神秘感,我若是主动贴上去了,李将军还不得误以为我是江湖骗子呀?」沐晨一改之前的淡漠神色,笑得眉眼弯弯没个正形儿,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执扇对他的话始终持怀疑的态度,若沐晨果真为图财才接近李将军,那他完全没必要谎称自己是她哥哥。如此,不仅不用与她二八分账,还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若他不为图财,图的又是什么呢? 「咱俩总是交头接耳也不大合适,你若还有疑问,等待会儿没人了再问好吧?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待在我身边。」沐晨不由分说将她按坐在了身旁的空位上,待他再次落座后,却又摆出了一副不苟言笑的冷漠脸,着实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意图。.z.br> 执扇倒也无所谓,坐就坐了,坐哪儿不是坐?可怀中的「小胖子」却瘪着嘴,蹙起两条小眉毛,小手一个劲儿的乱抓乱晃,咿咿呀呀的也不知想说些什么? 执扇伸出食指在他十根小手指上通通点了一遍,末了笑嘻嘻道:「乖,别闹,你该睡觉了。」 博渊总觉得沐晨接近李将军是假,接近执扇才是真,故而想提醒执扇要小心提防着沐晨,奈何有口难言竟让执扇误以为他是在闹着玩。博渊极力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自己也是有思想的,于是一把抓住她悬在半空中的纤长食指,塞入自己口中狠狠地咬。 却不料执扇被小怪婴吸血吸得怕了,当即便尖叫一声抽回了手指,待见到自己指尖并无伤口后,才明白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毕竟,博渊都还没长牙呐,怎么可能会吸自己的血? 轻轻拍打他小手以示惩罚,忽又察觉到了一股杀气,执扇抬眸,正对上李洳鸢疑惑的目光,侧目去看沐晨,又见他对自己勾唇笑了笑,眸色温柔好似晨间第一缕阳光, 温暖的刚刚好。他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有杀心的模样,难不成是自己神情紧绷才导致感官出现了误判? 执扇想了想,觉得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索性不了了之了。 少顷,李将军也愁容满面的回了来,面向沐晨道:「抱歉!沐公子,执扇姑娘,李某招待不周,让二位久等了。」 「无妨!李将军不必介怀。」沐晨摆了摆手。 「沐公子,依你看来,夫人的病该如何治为好?」 「顽疾好治,心病难医,既是心病,唯有找出心病的诱因方能对症下药。李将军,尊夫人的病非是朝夕之间落下的,她是否常年对某人或某事耿耿于怀?」 李铭胜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先回头看了看眼眶红红的女儿,最后一脸为难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招呼着大家先用膳。 席间,李铭胜一直很客套的向沐晨敬酒,沐晨亦是来者不拒。他二人推杯换盏间喝了很多酒,末了都有些醉意微醺的意思。 因林婉玉的病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治愈,沐晨来来回回跑会十分麻烦,故而李将军提议让他兄妹二人安心在府中住下。 沐晨照例是毫无异议,执扇也觉得将军府有李洳鸢在,倒也不会太无聊,而且她尝过没钱的苦,所以对沐晨口中的二八分账十分感兴趣,索性一言不发,默许了。 饭后,李铭胜便招呼齐玖将他兄妹二人往兰院带,心想:墨兰居一直空置着,如今总算排上了用场,也不枉夫人苦心经营了两年之久。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7章 抚今思昔身世谜 李洳鸢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忙向父亲表明自己要送执扇去墨兰居,继而小跑着跟上执扇的脚步,怯怯地,又无法自抑地偷眼去看沐晨。 却不料沐晨突然驻足,转身面向了她。李洳鸢冷不防与他打了个照面,忙挪开视线往地面瞧,紧张得小手攥紧衣裙来回揉搓,一颗心扑通扑通欢蹦不止。 然,沐晨却是无视了她的存在,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执扇肩上:「小萱儿,哥哥有些醉了,你扶我一下。」 「起开,离我远点儿。」执扇知道他是在装醉耍无赖,心里十分窝火,恨不能立时给他来一掌,让他死得更彻底一点儿。奈何对方看似轻轻搭在她肩头的大手,实则暗下力道,执扇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甩开他的魔爪,索性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 沐晨神色痛苦地抽回了手,执扇便得意地一挑柳眉,那意思是:活该! 李洳鸢看着他二人的小举动,顿觉十分有趣,她没有兄妹,所以格外羡慕执扇能有个哥哥可以依靠。但执扇却是唯恐避之不及,挽上她手臂,小声询问:「洳鸢,我可以跟你去凌雪阁住吗?」 「当然可以,只是不知,沐公子是否会同意?」 「嘁,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他管。」执扇嗤之以鼻。 李洳鸢只当他兄妹之间闹了些小矛盾,索性一笑置之,没再多言。 齐玖更是因对执扇有着诸多不满,一路上都是沉默无语,直至他一行四人踱步到了兰院大门,方才转身对沐晨言:「沐公子,兰院到了。」 放眼瞧去,便见遍地生兰草的院落中,有四个小丫鬟正忙着修剪兰草。 她四人闻声,忙放下手中活计,齐齐欠身行礼道:「见过大小姐,见过齐少将。」 李洳鸢点头,手指身旁的执扇与沐晨介绍:「执扇姑娘与沐公子会暂住在墨兰居,你四人需精心照料他二位的衣食起居,切不可怠慢。」 「是!」丫鬟们齐声应。 执扇盯着几人的着装看了许久,她发现,兰院的四个丫鬟,统一着一身衣襟与袖口处分别绣有兰花图案的浅蓝色长裙;梅园里的丫鬟则是着一身浅粉色长裙,衣襟与袖口处均绣有梅花图案;竹园中的丫鬟同理,是绣有翠竹图案的浅绿色长裙。 如此,是不是说明将军府还有另一处别院是菊院呢?如果有,菊院中的丫鬟是否着一身衣襟与袖口处绣有雏菊图案的鹅黄色长裙呢? 心中疑惑提出时,李洳鸢微微一怔,回她道:「的确如此,菊院原本是二娘的住处,但现在已经空置了。」 沐晨道:「我很好奇,黄色系列如此之广,小萱儿如何得知菊院中的丫鬟身着鹅黄色衣裙?」 「我天生聪颖,一猜即中不行吗?」此言不假,却也不真。执扇之所以一猜即中,是因她跌落凡尘的那日,曾在深潭中拽起过一位中箭身亡的女子,此女子身上穿的正是一件衣襟与袖口处均绣有雏菊图案的鹅黄色衣裙。后来她与若离闲谈时,若离告诉她,正是此女抱着九殿下从悬崖边掉进了深潭里,那时执扇便猜测,此女极有可能是博渊在凡尘的生母。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在真相没查清楚之前,执扇断不会贸然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与外人道。也因此,她对菊院之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索性刨根究底,再次问李洳鸢道:「齐玖说你娘的病,是因为二夫人与小公子的死对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对吗?」 李洳鸢迟疑了一下,想起母亲多年来落下的心病,又想起沐公子方才所说的对症下药,末了回她道:「二夫人与亡弟应该只是原因之一,我娘的心病,或许是没能为李家留后吧?」Z.br> 执扇愤愤不平:「你娘怎么想的呀,你不也是后人吗?」 李洳鸢嗫嚅着答道:「其实,我并非是二老的亲生女儿,爹娘一直瞒着我,直到两年前我才无意中听到了这个事实。」 原来,李铭胜与林婉玉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婉玉没能为他育出一儿半女,女儿李洳鸢实则是故人之女,非是亲生。 林婉玉也并非是不能生育,婚后的十年里,她曾先后怀胎六次,可每一次都以小产告终。其中最令人惋惜的一次,是她腹中孩儿都已经八个月大了,就算提早出生也能养得活。可一觉醒来,她腹痛如绞,同时感觉身下粘稠一片,掀开被褥一看,却发现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突然变得平坦了,衣裙上成片的血迹更是红得刺目。 那段时间林婉玉终日神情恍惚食不下咽,李铭胜不忍爱妻受苦,便收养了一位壮烈牺牲的故人之女,取如愿以偿之意,赐名李洳鸢。 年仅一岁的小洳鸢生得娇憨可爱,一口一个娘亲唤得林婉玉极为欢喜,失去孩子的伤痛也逐渐因女儿的到来淡化了许多。 林婉玉待李洳鸢极好,将她视作了掌上明珠,但她心里一直有个结,认定自己没能为李家留后是大不孝,便想将自己的贴身侍女青竹送给李将军作妾。 起初,李铭胜是极力反对的,他二人终日为此事争执不休,林婉玉时常会在与李将军理论时,带上洳鸢不是亲生女儿,算不得李家后人诸如此类的话。 讲的次数多了,李铭胜唯恐下人会乱嚼舌根,更怕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会伤心难过,不得已听从林婉玉的安排纳了妾。殊不知,李洳鸢早在无意之中将他二人的谈话全听进了耳中。 李洳鸢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毕竟从小到大,李铭胜每年都会带她去给一位故人上坟,也不讲缘由,却又让她唤对方一声父亲。那时她年纪小,只当对方是她的义父,后来才想明白,对方才是她的生父,而将她从小养到大的父亲,仅仅只是她的养父而已。 言到此,李洳鸢早已是泪花涟涟。执扇却是听得兴起,只因李夫人并非如她所想,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是以很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但她也知道,自己再问下去,李洳鸢会更加伤心难过,便也识趣地没再过问。 不过少顷,李洳鸢便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生性怯弱,又觉得爹娘待我极好,所以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也全当没这回事。二夫人与我娘情同姐妹,她有了身孕后,我娘比我爹还高兴呢。」 握着执扇的手,她指着院内一片花开正艳的春兰,泪眼带笑:「执扇你看,这院中的每一株兰草都是我娘亲手种下的呢,她说兰花的品种很齐全,春兰,剑兰,墨兰,寒兰,还有蝴蝶兰等等,总之各季开花的都有。她还说,等二娘腹中的孩儿出生了,正好能瞧见春兰花开之景,而且只要他愿意,便能一直看到盛开的兰花。可惜亡弟福薄,连睁眼看看这世间的机会都没有了。」言到最后,李洳鸢已两眼泛红。 执扇很想劝劝她,奈何人死不能复生,执扇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才好,求助的目光望向沐晨时,却见他以手拄头,竟是倚在桌边睡着了。 见此,李洳鸢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出门使唤丫鬟拿来了披风,可踌躇良久,终究也没敢上前为沐晨披上披风。 执扇觉着,李洳鸢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一点也不可爱,又觉得沐晨在别人讲话时睡着很不尊重人,于是扯过她手中披风随手一扔,将沐晨连人带头一并遮了去,旋即便拉上李洳鸢撒腿开溜,口中说道:「洳鸢,看见了吗?对付他这种人,根本用不着客气。」 「那咱们跑什么呀?」李洳鸢边跑边回头去看沐晨,便见他扯开蒙头的披风,浅笑着直摇头,显然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不跑,等着被抓现行呀 ?只有跑了才可以耍无赖嘛!」执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洳鸢被她这套歪理邪说给逗笑了,心中苦闷也减轻了许多,末了就带着她在将军府四处转了一圈。 夜幕降临前,她二人结伴回了凌雪阁,相谈甚欢地用过晚膳后,李洳鸢便命人收拾出了三楼的空房给执扇住,并派出一名丫鬟去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执扇夜里要将若离给放出来,也不习惯被人照顾,故而拒绝了李洳鸢的好意,关好门窗,倒头就睡。 奔波了一天,执扇属实没精力照管若离的吃食问题,只闭着眼将它从百宝袋里掏了出来,打着呵欠道:「我累了,今晚你自己出去觅食。」 若离也觉得执扇这段时间要同时照顾殿下和自己的确很是辛苦,便也没出声打扰她休息。直到执扇与小殿下都睡着了,它才藏身于屏风后,化回人形盘膝而坐,调转周身灵力替自己疗伤。 凡尘的金创药再好,却也无法治愈内伤,若离前段时间伤及肺腑,不得不于夜间悄悄变回人形为自己疗伤。唯恐执扇会察觉出端倪,若离只得循序渐进,艰难而又缓慢地治愈自己的伤。 身后忽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若离忙变回鸱鸮之身,飞到了房梁上,本以为是执扇醒了,不成想竟是小怪婴来了。 小怪婴此刻的皮肤白白嫩嫩倒也不算怪,但他小小的身子却有着极为矫捷的爬行速度,眨眼间便已爬到了床榻边缘,眼瞅着快要爬上床,若离立时化回人形要去抓它。 然,小怪婴骤然听身后传来了破空之音,便一闪身隐入了地底下。而楼下所住之人,正是李洳鸢。 李洳鸢躺在床上,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沐晨的身影,忆起今日种种,李洳鸢真是懊恼极了。毕竟与沐公子相处的大半日,她不是羞红了脸就是哭红了眼,竟未曾同他搭过半句话,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念及此,李洳鸢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索性睁眼往楼板上瞧,却见那光滑的楼板上竟倒吊着一个赤条条的小婴儿。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8章 博渊失踪李府乱 小婴儿两只赤露的小脚仿佛粘在了楼板上一般,一双小手凌空乱抓,抓着抓着整个人就像壁虎一样完全贴在了楼板上,吱吱咯咯笑过一阵后,它突然纵身一跃,竟结结实实扑到了李洳鸢腿上。 李洳鸢有些犯迷糊,怀疑自己是在做怪梦,因而不仅没觉得害怕,反倒十分好奇的坐起身来,并试着伸手抚了抚它寸毛不生的小脑袋。小婴儿隔着被褥跪趴在她大腿上,低眉顺眼的很是乖巧,李洳鸢怕它冻着,就想将它抱进被褥里取暖,可双手托起它时却发现小婴儿身下空无一物,竟也辨不出是男是女。此等怪事李洳鸢从未见过,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继续抱着它,还是该扔了它为好? 如此僵凝了片刻,小婴儿竟讪讪的笑了,张嘴露出四颗尖尖的小乳牙,它扭头就往李洳鸢颈部咬,可还未凑近,小手却先碰到了对方藏于衣襟下的水滴玉坠。 那玉坠曾被高僧开过光,对驱魔辟邪有一定的效用,如今被小怪婴一按,吊坠中骤然迸出一道佛光,当即就将它弹飞到了床尾处。小怪婴痛苦得娃娃大哭,大眼珠里有红色液体在流淌,是血! 李洳鸢吓坏了,尖叫一声便跳下了床,小怪婴则张嘴去咬她的腿,好在李洳鸢身形瘦小又避得及时,小怪婴只咬住了她衣裙。李洳鸢拽着衣裙试图将它晃下去,奈何小怪婴竟顺势箍住她小腿,开始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来人啊!快来人啊!」李洳鸢哭喊着,本能地抓起枕头往小怪婴头上砸,但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小怪婴狞笑着,张嘴又要去咬她。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兀地被撞开了,来人是住在临屋的小丫鬟霜梅。霜梅浑然不知小怪婴的危险性,当即便冲上前将其拦腰抱住,用力往后拽。 这一拽,小怪婴便松开李洳鸢,扭头去咬霜梅手臂。李洳鸢怕极了,但她更怕霜梅会因自己而死,于是不管不顾伸手就去捂小怪婴的嘴。恰是此时,一只鸱鸮破空而来,张嘴就往小怪婴眉心处啄。 小怪婴张牙舞爪怪叫了一声,旋即缩小身子从霜梅手中滑了下去,待四脚着地后,又快速钻进了床底下。 若离原想乘胜追击,却被人一把拽住了翅膀。 「别追了,危险!」李洳鸢强行将它抱在怀里,转身面向霜梅命名道,「速去找我爹和沐公子过来,我上楼去看看执扇。」 讲这话时,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瑟抖,明显心有余悸。若离试着挣脱,却被她抱得紧紧,只好认命地由她抱着。 李洳鸢是第一个见到若离真身不害怕,不嫌弃的凡人,虽然这个凡人搅黄它抓鬼煞属实有些烦人,但若离实在没办法讨厌她。 李洳鸢身上有股独特的香味,浅淡而又甜丝丝的,像是日日泡梅花浴留下的女儿香。嗅着芬香,若离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左右都是去执扇那里,便也由她将自己抱回了执扇所在的那间房。 然,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若离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因为它刚离开一会儿的功夫,执扇还在,小殿下却是不见了。 「执扇,执扇,小博渊呢?」李洳鸢见床上只有执扇一人,忙摇晃她胳膊试图将她唤醒。 「别烦,你床下找找看。」执扇闭着眼嘟嚷了一句,又背过身去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李洳鸢探头往床下瞧,若离更是直接钻到床下找了一圈,末了一人一鹰异口同声道:「床下没人。」 李洳鸢怎么也没想到,一只鸱鸮竟会讲话,是以微蹙黛眉,盯着若离是看了又看。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博渊的安危,而且依目前的形势来看,小鸱鸮必定与执扇熟识,所以也并未追问,只晃着执扇胳膊唤她起床:「执扇,你快醒醒,我没找到小博渊。」 若离见她并未受惊,又觉殿下之事迫在眉睫, 索性落至执扇额前,煽动翅膀,让凉风将执扇吹醒些,口中大喊:「臭丫头,不好了,殿下不见了!」 「烦死了!」执扇被他二位吵得不甚其烦,先是梦游似的伸手在床上乱摸了一阵,随即又趴在床榻边沿,极不情愿地探头往床底下瞧。第一次睁眼没见着人,她又闭眼再睁了一次,等确认床底下真的没有博渊时,朦胧睡意才终于散了去。 大惊失色直起身,她对着若离劈头盖脸的指责:「秃鹰,你怎么回事?让你守个夜,居然把小胖子给我弄丢了,是不是这段时间被我照顾的太好,连骨头都变得懒散了?」 李洳鸢扯了扯她衣袖,自责道:「执扇,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大呼小叫惊动了它,它也不会离开,小博渊也不会丢。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责怪它了。」 若离的主要目的是抓小鬼煞,救人也只是顺便而已,不想李洳鸢竟会为了帮它,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反观执扇,明知做错事的是自己,却将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同为女子,她二人怎能有如此大的差别? 虽是这般想,若离也没好多说什么,毕竟在执扇面前,它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因此也懒得同她辩解,一展双翅飞出门,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地话飘散在风中:「我去找殿下。」 「等等,你去哪儿找他,我也去!」执扇着急忙慌下床穿鞋,起身才发现李洳鸢正惴惴不安地搓着小手,眼眶中蓄满了泪。伸手替她掖好鬓角一缕青丝,执扇温声劝道,「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放心吧,我会找到他的。」 她转身欲走,却被李洳鸢一把抓住手腕,焦急道:「你别去,楼下有一个奇怪的小婴儿,他会爬墙,还会咬人,太危险了。你再等等,等我爹来了,咱们再一起去找小博渊好不好?」中文網 「会咬人的小婴儿?他长什么样?」 「他没长头发,没穿衣服,还辨不出是男是女。」 执扇一听就知道李洳鸢说的小婴儿就是自己日防夜防的小怪婴,想不到自己稍有松懈,小怪婴就又趁虚而入了。可既然小怪婴在李洳鸢房间里,那偷走博渊的会是谁呢?此人偷走博渊的目的又是什么? 越是紧急关头,执扇反倒越淡定,她猜测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偷走小博渊,自己也不能漫无目的瞎找一气。握拳敲了敲头,执扇又联想到了那日同小怪婴一起出现过的女鬼,可对方只是虚无缥缈一孤魂,别说偷走博渊,就是想实实在在触碰到博渊也不大可能。 略过女鬼,执扇又快速将自己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结下的仇敌全都想了一遍,末了又全盘否决了,毕竟对方若为寻仇而来,大可趁机将她也一并铲除了。博渊这些年得罪的上仙上神虽多,但他们理应无从知晓博渊的行踪才对,况且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他们要杀博渊,必定会永绝她这个后患。 对方既不是天上来的,又能自由出入戒备森严的将军府,还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走博渊,可见此人很不一般。将军府中,或许只有李将军与齐玖有这个本事,此外,便只有沐晨了。 李将军正气凛然,应该干不出此等鸡鸣狗盗之事。沐晨虽高深莫测,但他若真想对付执扇和博渊,断不会三番两次出手相救。三人之中,也就齐玖的嫌疑最大,齐玖对执扇有怨恨,但是碍于李将军施压,不敢光明正大的对付她,所以才悄悄偷走了小博渊,然后再利用博渊来威胁她。 如此想来,博渊应当暂无性命之忧,执扇暗暗松了一口气,忙拽着李洳鸢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问她:「齐玖住在何处?」 李洳鸢不知她为何会在此时问起齐玖,却还是回她道:「齐少将和卢少将都是在战场上立过大功之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府邸, 不过进段时间府中不太安宁,齐少将就暂住在了竹园。」 此言一出,执扇立马联想到了李夫人,若此事真是她一手谋划,博渊恐会有生命危险。她又急又恼,以至于在听见楼下有人呼唤李洳鸢的第一时间便将她打晕了,随即捻决将其收入了百宝袋之中。纤手抚过百宝袋,她言:「洳鸢,对不住了,你娘偷了我儿子,我也只能用你作为筹码去交换他了,不过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的。」话罢,她唤出潜风,御扇飞出了凌雪阁。 李铭胜带着齐玖与一众属下赶来时,正巧见到楼阁上飞出了一把巨大的白玉花边团扇,细一端详,团扇上还站了一位长发飘飘,衣袂蹁跹的粉衣女子。 「大家快看啊,仙女下凡了。」一位年轻士兵手指半空中快速变成光点消失的女子惊声大喊。 另一位士兵则立即反驳:「仙女下凡不应该从天而降吗?怎么会从大小姐的闺阁出来,不会是妖女吧?」 千人千面,千面千心,有人看她似仙女乘扇而归,自然也有人看她似妖魔横空作乱。 齐玖早已见识过玉扇的威力,因此十分笃定玉扇上的女子就是执扇,当即便出声打断了士兵们的浮想连篇:「行了,都别吵了,找大小姐要紧。」 李将军则一言不发径直往楼上跑,于他而言,无论对方是仙女还是妖魔,只要事关女儿的安危,他拼死也要与之顽抗。 当众人寻遍了凌雪阁也没见到李洳鸢时,猜测统一的变成了执扇与小怪婴合伙掳走了李洳鸢,而他们刚才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就是不该放跑了掳走李洳鸢的妖女。 李铭胜忙命令齐玖调动府中所有男丁去寻李洳鸢,后又亲自动身前往墨兰居征询沐晨的意见,可到了墨兰居才发现,沐晨也不见了。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59章 百鬼禁令出百鬼 李铭胜与沐晨的相遇本就是一场意外,今早他骑马归家的途中,一向温驯的马儿似中邪般突然横冲直撞发起了疯。李铭胜几欲驯服均未能如愿,唯恐马儿会伤到沿途的百姓,便也没敢贸然下马,而就在马儿即将撞上路人的一瞬间,沐晨及时以箫声制止了它。 两人一番交谈下来,沐晨拿出通缉令,言明自己是为惹事生非的妹妹而来,并表示自己能解决将军府现有的燃眉之急。李铭胜对这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很有好感,因而未作多想便将他带回了府中。 现在想来,自己的马儿突然发狂极有可能是被人动过手脚,沐晨出手相救也必定是蓄意为之。若他们掳走女儿是图财倒也罢了,无非就是舍些身外之物而已,可万一他二人是敌国派来的细作,那可就麻烦了。李铭胜越想越是后怕,也不知该去何处寻女儿,只能无头苍蝇般,先调兵遣将在府中寻人。 将军府乱成一锅粥时,执扇正躲在静竹轩外的竹丛下,窥见李夫人鬼鬼祟祟出了门。 林婉玉分明并未怀胎,但此刻她却是手扶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疾步如脚底生风。执扇严重怀疑她一直都是在装病,并且怀疑她衣服下藏的就是小博渊。 原打算将她拦下救出博渊,偏巧有一队巡逻的兵卫徐徐经过,执扇不得已重新藏回了竹丛后,待他们走远时,李夫人也已经出了竹园。执扇一路尾随,却见李夫人手脚并用爬上了一棵大树,旋即纵身一跃攀上了不远处的屋檐,末了脚蹬墙壁,竟是借力飞到了屋顶之上。 执扇就纳了闷了,李夫人一个深居简出的妇道人家,轻功怎会如此了得。她现在都有些不太确定,此刻的李夫人是不是自己白日里见过的李夫人。 但不管对方是谁,抢她儿子就是不行! 亦步亦趋随着李夫人的步伐,爬树,攀墙上了屋顶,执扇方知对方在屋顶上疾跑跳跃的速度简直如有神助,虽有心将其拦下,却始终追不上对方,大喊出声又怕吓跑了对方,无奈只得默不作声远远尾随。 少顷,李夫人便跳入了黑灯瞎火的菊院之中,她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未发现旁人尾随,才又推开雅菊楼的大门走了进去。 执扇追来时,雅菊楼的大门已经重新合上了,便也跳下院墙,蹑手蹑脚靠近了雅菊楼。透过两扇木门中间的缝隙,她看见屋内燃起了一盏油灯,持灯之人虽背对着她,却也不难看出那人是个身形高瘦的紫衣男子。 男子缓步行至李夫人面前,伸手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戏谑道:「小东西,你倒挺聪明,还知道只有这里面最是安全。」 执扇听得云里雾里,全当对方口中的小东西就是自己的「小胖子」了,于是头脑一热便想直接冲进去抢人。手刚抬起,却被身后一只突袭而来的大手给捉住了,愕然间,连嘴也被对方捂住了。 怒睁双目,执扇恶狠狠地抬脚就要去踩对方的白靴,不料一脚下去没踩到别人,自己却因用力过猛而崴了脚,疼得她浑身一颤。身后之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疼痛,双手均在不知不觉中颤了一下。执扇便趁机掰开对方覆在自己唇瓣上的大手,张嘴便是一口狠狠咬了上去。 鲜血从齿缝溢向舌尖,滑入喉腔,猩猩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执扇不禁蹙起了眉,自己咬得这般卖力,对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是怕惊扰了屋中之人,如此是不是也能说明,对方是友非敌? 仿佛是为了应证她的猜测一般,那人俯在她耳畔,低声说道:「别出声,是我!」 执扇没听出对方是谁,索性紧咬牙关艰难地扭头去看他。却见眼前之人五官俊朗,英气逼人,不正是放大版的小博渊吗? 可他是自己的「小胖子」,李夫人衣服下藏的又是什么? 她直勾勾的盯着博渊看,博渊便竖指至唇畔示意她噤声,随即又瞥了眼自己被咬住的手掌,眼神示意她先松口。执扇一时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因此很听话的松了口,不料博渊竟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腾空跃上了雅菊楼三楼回廊。 「你干什么?放我下去。」执扇低声喝斥,语气似怒似嗔。 「替你治伤!」博渊将她放在栏台上坐下,伸手拉过她崴伤的右脚,专心致志的用灵力替她疗伤。 执扇不安分的缩了缩脚,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她着急忙慌寻了博渊一路,却不料对方根本没被别人偷走,而且看他现在这副强势的模样,分明就是翅膀硬了自己飞走的。走就算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这不明摆着没将她放在眼里吗? 执扇越想越是来气,恨不能现在就教教博渊该如何做人,可见他手掌鲜血淋漓仍在为自己疗伤,又脱口而出道:「疼不疼?」 「不疼。」博渊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执扇却是被自己话语中的关切之意给吓到了,心想:博渊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小胖子」了,自己不该对他这般仁慈。 奈何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执扇委实也没办法对其视若无睹,更不可能再持着玉钗往他心口处扎,毕竟养条狗都会生出些感情,何况对方还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呢? 「你怎么回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执扇嚷着,随手推了博渊一把。推过之后,却又下意识将他的手扯到了自己腿上,口中喃喃,「都咬成这样了,还说不疼,是不是小婴儿当得久了,连智商都下降了?」说着,又从衣袖里掏出一方手绢,胡乱往博渊手上缠。 博渊默不作声,只愣愣地盯着她看,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以天界太子的身份感受到了她的关怀。即便她是在贬低他,即便她包扎的手法粗糙到了粗鲁的地步,博渊依然觉得心里暖烘烘地,很是欢喜。 「呸,你大手一挥齿印便可消失了,我费这劲儿干嘛?」执扇见他不吭声,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喂了狗,心里百般不爽,便想将自己好不容易裹好的绢布给扯下来,不想博渊竟起身躲开了,还神色得意的将手举得老高。 这不明摆着欺负自己没他高吗?执扇嘟着嘴,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她起身站在栏台上,居高临下的伸手去抓博渊的手。 博渊就势攥住她小手往身前一拉,执扇便因重心不稳扑进了他怀里。四目相对时,他眉眼间全是无法自抑的欢悦,执扇却感觉自己被他当猴给耍了,此时若不教训他,往后他还不得骑到自己头上来? 如是想着,执扇便伸手揪住他耳朵,誓要将他揪到求饶认错为止。可这时,一支毒镖挟风而至,端得正是一镖穿心之势。 「小心!」执扇下意识去推博渊,但博渊身形高大又是环抱着她,根本不可能推开,无奈只得垂下双手,闭着眼,用自己的胳膊死死护住了他后背。 危急关头下意识护着博渊似乎早已成了习惯,执扇根本无暇顾及自身的安危,却忘了,博渊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软萌可欺,需要她时刻保护的小婴儿了。 博渊眸色一凝,转瞬间便已调转方向,运掌如风将那飞镖击了个粉碎。 执扇只感觉自己被他单手抱着转了一圈,随即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飘飘忽忽的。睁眼才发现,自己竟无意间将下颌枕在了博渊肩头上,双手更是紧搂着他后背,就连腿也死死缠绕在他腰间,活像只八爪鱼粘在了他身上。 愣神间,博渊已将她带出了将军府,飞向了一片山林之中。 浑身不自在的抬眸与之对视,执扇语气不善,质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放我下去。」 「你确定?」博渊故意松了松力 道。 执扇以为他真要松手将自己丢下去,忙不迭死死搂住他脖颈,弱声道:「我现在不想下去了,你别松手。」 话音落下,忽感觉身后凉飕飕地杀机四伏,回头才知博渊竟是在抱着自己的情况下,仍在追逐前方不断扔出飞镖的紫衣男子。 博渊泰然自若,抬掌反击,那一支支攻势十足的飞镖便在其强大的神力攻击下化成了灰烬。 「李将军?」执扇惊呼。 博渊边运掌反击,边回她道:「不是李将军,是障眼法。」 「障眼法?现在的人都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吗?自己长得丑只好变成他人的模样,省得再吓到其他人,对不对?」她满眼无辜,语出却是惊人。 紫衣男子持着飞镖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气急败坏扔出手中飞镖,他咬破食指,虚空画出一道符咒击出,大喝道:「百鬼禁令,破!」 话音刚落,符咒便在半空中爆出了数十道色彩各异的光,光芒中传出一阵女子的嘻笑声,紧接着数十位风姿绰绰的女鬼便悬浮在了半空中,将他二人层层包围。 女鬼们仪态万千,或巧笑嫣然,或妖娆妩媚,或清伶可人,却又统一的披头散发,赤足,衣不遮体。其单薄纱衣下饱满欲滴的胸脯清晰可见,阵阵香风扑面袭来,执扇兴奋得直拍博渊脸颊,手指众女鬼道:「博渊,快看快看,凝脂肤,杨柳腰,一山还比一山高!」 博渊属实搞不懂她在兴奋什么,恨不能现在就将她从空中扔下去,但卸磨杀驴的事属实不大人道,博渊也干不出来。 清冷目光扫过众女鬼的脸,博渊沉声说道:「尔等既已身死,切勿再贪恋红尘,速速投胎去吧!」 女鬼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纷纷掩起了嘴,笑得花枝乱颤。末了一位风情万种的红衣女鬼飘到了博渊正前方,媚眼如丝,呵气如兰道:「公子怎狠心讲出这样的话,是觉得姐妹们都不够美吗?还是说,公子对我们的身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说罢,便抛着媚眼舔了舔唇,纤指一勾,开始慢条斯理褪去自己衣衫。 中文網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0章 追魂铃中尽销魂 「公子,奴家虽然是鬼,但奴家的身子可比你怀里那小丫头曼妙多了,而且呀,奴家伺候男人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绝,公子就不想试试?」红衣女鬼嗲声嗲气继续蛊惑,纱衣从她如雪肌肤缓缓滑向了足尖,又被夜里的风捎带着飘扬远去。 博渊侧身,闭着眼不看她。女鬼却不依不饶,赤身***的凑近他身前,纤长玉指轻轻滑过他手臂,手背,指尖,末了就将他的手往自己胸前拉,娇嗔道:「公子,你不睁眼看看,都不知道奴家的心跳得可快了呢,快到要蹦出胸腔了,你就帮奴家按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嘛?」 「咦!」执扇本是持袖手旁观的态度在盯着她看,一听这话,立时感觉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但下一瞬,她就听见女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其身子也在一道刺眼的强光下变得模糊不清,随即便化作零零碎碎的光飘散开去。 执扇看得很清楚,那道强光是从博渊掌心迸出来的,似玄火又似赤霞,总之杀伤力十足,不留一丝情面,不带一丝感情。 侧目便见博渊拧眉紧闭着眼,执扇没心没肺的问:「你不是很喜欢女人吗?怎么把她给杀了呀?难不成因为她是女鬼,你嫌弃她了?」 「住口!你再说话我就将你扔下去。」博渊面红耳赤,体内邪火乱窜。 「不说就不说,你凶什么凶?」执扇嘟嚷着又将博渊搂得更紧了些,毕竟这十丈高空摔下去,不死也残了。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缺只胳膊少条腿儿,那样真太丑了! 一闪即逝的柔软触感促使博渊心中一惊,他感受到执扇粉嘟嘟的小嘴不经意间擦过了他脸颊,脖颈处也贴上了她温热水嫩的小脸儿,这一刻,她就像只温顺的小绵羊,乖巧而又懂事的枕在了他颈窝处。也就是在这一刻,博渊彻底败下阵来,情不自禁抬手抚了抚她后背,他言:「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她们来者不善,你闭上眼,千万别被她们蛊惑了。」 「嗯!」执扇口服心不服,一双杏仁瞳睁得老大,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纱衣就是肉色,其正前方一位黄纱女鬼则一直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 黄纱女鬼生得眉黛青颦,盈盈一笑间抬手摇晃着腕间一串赤金铜铃铛。清脆有节奏的铃铛声传至耳畔,执扇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皮也沉重好似灌了铅,不消片刻便阖眼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执扇已身处一间朱甍碧瓦的屋子里,四周丹楹刻桷,烂若披锦。往前走,入目皆是至房梁垂下的大红薄纱,薄纱后依稀可见一群不着寸缕的女子正簇拥着一位浑身赤裸的年轻男子在浴池中嘻笑打趣。 掀起一条又一条薄纱,执扇缓步靠近了背对着她的年轻男子,就见他紧拥着一位眼神迷离,双颊绯红的俏佳人。 佳人喘息着在男子耳鬓厮磨,两条白皙纤细的胳膊紧紧环住他颈脖,她的身子上下起伏着,连带着浴池中的水也荡来荡去,口中发出一连串令人脸红心跳的浅吟声。见执扇缓步走了过来,女子眨巴着迷离的双眼,娇嗔道:「讨厌,都被人看见了啦!」 男子正十分卖力地干着体力活,伸手在另一名女子胸前捏了一把,方才回她道:「怕什么,她既喜欢看,那就让她好好看看你。」说着,便一把将女子从自己怀里推开,转而扯来另一名女子跨坐在他腿上,继续身心愉悦的卖力气。 「博渊?」执扇惊呼出声,她已经从对方的声音中猜出了男子的身份。 男子依旧沉浸在男欢女爱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其它。恰是此时,浴池后方又出现了一位身型妖娆的女子,执扇抬眸细细打量,发现此人正是对自己摇铃铛的黄纱女鬼。 盯着她看时,女鬼忽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走上前来,执扇以为她要对自己不利,神情警惕要掏玉扇,却听女鬼解 释道:「莫慌,我是来助你的。」 执扇一脸茫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拧眉沉思,就听女鬼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世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最喜拈花惹草,又骨子里喜新厌旧,薄情郎就该见一个杀一个,除之而后快!」她咬牙切齿,眼神中尽是杀意,虽一脸的深恶痛绝,却也并不下手,反而将匕首递给了执扇。 执扇这才明白女鬼是想借刀杀人,淡定接过匕首,她言:「你说得很对,不过……我最恨被人牵着鼻子走。」话音未落,匕首已刺入了黄纱女鬼的胸口处。 女鬼惊愕垂眸,便见插在自己心头上的匕首缓缓抽了出去,她手捂着不断溢血的胸口,不解道:「怎么会?你为何不受「追魂铃」的影响,你明明都已经在我的幻境里了呀?」中文網 「你傻啊?这么精彩的画面,我杀了他不就没戏可看了吗?至于你嘛……」执扇摇了摇头道,「你一直叨叨叨真挺烦的,所以就别怪我狠心伤你喏。」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女鬼喃喃自语,苦思了好一阵才终于顿悟,「我明白了,不是我的追魂铃有问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执扇摊了摊手,一副嘴长在你身上,随便你怎么说的表情。 这时,女鬼突然放肆大笑了起来,绝美的面孔在笑声中逐渐变得狰狞,成片的烧伤疤痕从右脸遍及全身,她含着满口鲜血,使出浑身解数晃动腕间铃铛。 叮铃铃的声响瞬间掩盖了浴池中的动静,池中数十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也在顷刻间变成了皮开肉绽,面目狰狞的恶鬼。 池水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袭卷而来,不多时,房屋便在其迅猛攻击下剧烈摇晃着。黄纱女鬼挥手将池中男子摔在执扇脚下,咬牙切齿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你杀了他,要么大家同归……」 余下的话还未出口,她的表情瞬间呆滞了,因为执扇不知何时已经挪步到了她面前,还趁着她大放厥词之际,一把将她腕间的铃铛给夺走了,其动作之快,迅如闪电。 执扇晃了晃手中铃铛,讪笑道:「就这么个玩意儿也想困住我,毁了它不就行了。」话音落下,铃铛已在她手中变了形。 黄纱女鬼还想伸手去夺,但明显已经晚了一步,她的身影逐渐淡去,最终也没逃得过魂飞魄散的下场。其余女鬼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嘶吼着朝执扇扑了过来,只是还未靠近,她们的身影也开始淡去,周遭的一切皆以光速消退,执扇也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晕了过去。 等再次睁眼时,却是躺在了博渊的臂弯里,四周一片寂寥,原本包围着他二人的女鬼以及紫衣男子皆已失了踪迹。 「醒了。」博渊见她醒来,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嘴角也逐渐有了笑意。 适才博渊闭目之中突闻一阵铃铛声响起,便知女鬼们要用追魂铃对付他和执扇,所以一直提醒着执扇要闭目,静心,充耳不闻。哪成想执扇早就着了她们的道,博渊一怒之下接连诛杀了数十只女鬼,却仍有一小半女鬼趁乱逃了,其中就有那黄纱女鬼,以及唤出百鬼的紫衣男子。 因忧心执扇的安危,博渊也没打算追,而就在他尝试着进入执扇神识将她唤醒时,执扇竟自己醒了。博渊又惊又喜,不料执扇却一把将他推开,还起身避开了老远,揶揄道:「你刚刚是不是也入幻境了?我看见你跟她们在浴池里鸳鸯戏水,呸呸!那画面简直……」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博渊怒而出声打断,眸中似要喷出火来,声音也冷得像是淬了冰,「记住了,你所见到的一切都是追魂铃制造出的幻境,与我毫无干系。还有,此事你以后休要再提,否则……」 执扇不服反驳:「否则怎样?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可以试试看 。」博渊步步紧逼。 「行行行,不提就不提。」执扇连忙摆手退后服了软,但还是没忍住碎碎念,「本就是荒Yin无道的天界太子,还不让人说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博渊看她的眼神活像要将她凌迟一样。 博渊从未在乎过别人怎么看他,可这些莫须有的事从执扇口中讲出来,他就莫名的心浮气躁,更不知怎样才能让执扇相信自己,只能捏住她下颌,强迫她直视自己的双眼,冷声道:「我再重申一遍,我从未进入幻境,也未曾做过你说的那些事。」 执扇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忙拍开他的手,嘟嚷:「知道了知道了,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那么较真?」 博渊仍在气头上,执扇又同他解释:「起初,我还真以为幻境中的男子就是你,不过当女鬼将他摔在我脚下时,我就知道他不是你了,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她笑嘻嘻地卖了个关子。 听她这般讲,博渊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傲气凌神回她道:「因为本殿下不可能那么弱。」 「切,你要是不弱,干嘛整天赖我怀里?」 「你当我愿意?你变成小婴儿强一个给我试试?」 谈及此,执扇又有了新的疑惑:「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见你变成大人啊,怎的今夜突然就变大了?」她比划着博渊小婴孩时的身高,又目测着博渊现在的身高,一脸的不明就里。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1章 各执己见分歧生 此人出现的时机委实太过蹊跷,博渊原想跟上去一探究竟,却见李夫人从院墙一跃而下,踱步进了雅菊楼,其身后还跟了个蹑手蹑脚的执扇。博渊唯恐她会坏事,又恐她不管不顾冲进屋会涉险,这才出面将她拦了下来,不曾想执扇竟会因此崴了脚。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考虑到你定有许多话想问,我便用隐身咒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言到此,博渊又想到了执扇不顾自身安危为他挡飞镖一事,心中一暖,「我虽未与紫衣人正面交锋,但对方既能破除我的隐身咒,还能封印百鬼又召唤百鬼,本事必然也不小。以你目前的实力,恐难以与之对抗,况且,天有天规,凡尘之事我们也不便插手,倒不如,先送你回天界?」 「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你若害怕,就滚回你的天界去,别扯上我,我还没玩够呐。」说罢,执扇抬腿就走,博渊一把攥住她手腕道,「紫衣人来者不善,恐与冥夜辰脱不了干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你还得罪了燎原神君,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放过你,我猜他迟迟未对你出手,许是因忌惮冥夜辰的实力,也有可能,他还酝酿了更大的阴谋,亦或者,两个原因都有。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你回璠云宫最为妥当,也只有帝君,才能护你周全。」 「你这是在关心我?」执扇突然软了语气,笑嘻嘻凑近博渊面前。 博渊被她突来的举动惊得退后了一步,握拳压下内心的悸动,他红着脸没吭声。执扇笑着捏了捏他脸颊,老气横秋道:「嗯!长大了,都知道关心娘亲了,不枉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这么大,以后可要乖乖的哦!」 这不是训儿子的话嘛! 博渊察觉其中蹊跷,一把拍开她的手,厉声道:「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若非因为你,本殿下何至于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孩?念在你照顾我一场的份儿上,本殿下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千万记住了,此事只能你我和若离知晓,若是泄露半分,本殿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嘁,就你那点儿破事谁稀罕知道?」虽嘴上不承认,但执扇也清楚其中厉害,断不会傻到自掘魂墓将此事给抖出去。 博渊知道,执扇没驳回,便是答应了,转而问她:「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如何能断定幻境中人不是我?」 「这个嘛……」执扇说着便要动手去扯博渊衣襟,惹得博渊好一阵脸红心跳,反应过来就死死拽住衣襟不让她得逞,呵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知道呀,给你脱衣服嘛。」执扇满不在乎,「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你全身上下哪哪儿我没见过?」 「这能一样吗?」博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不尴尬的将她推离,又快速整理好自己衣襟。 「不一样吗?」执扇抚着下颌作苦思状,「好像是不太一样,幻境中的你身上就没有胎记,我便是凭这个断定他不是你,快让我检查检查,长大的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说着又要动手去扯他衣物,博渊一把抓住她小手,警告道:「丑女人,你再乱动,本殿下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对你做些什么。」他呼吸略急,眸中似有火苗窜起。 执扇盯着他看了许久,心想这家伙阴晴不定的,保不齐等会儿就要杀她灭口,毁尸灭迹了,索性识相的认了怂,双手合十对他拜了拜。 「九殿下,万事好商量,您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保证以后再也不对您动手动脚了,不对,是保证以后再也不瞻仰您的英姿神容了。您若实在不想见我,我现在就可以从您面前消失,以后再见您时亦会自动卷成球,有多远,滚多远,绝对,绝对不给您添堵!」执扇并起两指作发誓状,语气也很诙谐,试图以此与博渊划清界限,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本 殿下何时说过要伤你,又是何时许你离开了?」博渊面色阴沉,攥着她的手不知不觉中加大了力道。 「疼,好疼!博渊,你松手。」执扇只觉自己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可博渊却并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挣扎许久也没能挣脱腕间的束缚,执扇的火气也蹭一下上来了,抬脚就对着博渊脚背用力碾了下去。 这招倒也管用,博渊终是松了手。执扇转身欲逃,却被博渊一把拉回怀里紧紧拥抱,他将下颌抵在她头顶,沉声道:「没有本殿下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许去。」 如此蛮横的态度,着实让执扇很是反感,但她很惜命,知道自己不是博渊的对手,是以很明智的选择了忍气吞声。如此持续了片刻,博渊突然屈指挑起她下颌,踌躇着一寸寸凑近了她唇畔。 执扇眼珠一转,知道自己再怂下去就要被人欺负了,索性直接撅嘴在他微凉的薄唇上吧唧了一口,冲他叫嚣:「别以为你个子高,本事大就可以欺负人,我才不怕你呐。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再给你喂一次血,等你变成小婴孩了,我再把你丢女鬼堆里去,看她们怎么折腾你。」虽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张,但语气还是明显的底气不足,因为她也不确定博渊上次变回小婴孩,究竟是因为她的血还是另有原因。 「哦,是吗?你可舍得?」博渊抚了抚自己被执扇亲过的唇瓣,方才还阴沉着的脸瞬间绽开了笑意。 执扇认真想了想,觉得博渊若是变回小婴儿,自己的确不舍得将他丢女鬼堆去,但他现在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又属实有些欠揍,可问题是,自己揍不过他该怎么办? 正搜肠刮肚想办法呐,挂在腰间的百宝袋突然动了一下,执扇这才想起自己将李洳鸢收进了百宝袋里,忙一把推开博渊,取下百宝袋,欠身将李洳鸢往地上倒。 李洳鸢从百宝袋滑出来时,也就拇指那么大点儿,落至地面后,又快速恢复了原样,她晃晃悠悠扶着额,似乎随时都有栽倒的可能。中文網 执扇伸手欲将她搀扶,却被她惊恐万状的退后躲开了,只听她沙哑着声音问道:「这是哪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洳鸢,你都听到了?」 「我……你们方才说的是真的吗?他是小博渊?他为何长得这般快?」李洳鸢手指博渊,眸中汇聚着恐惧与怀疑。 「我该怎么与你解释呢?」执扇犯了难,博渊却认为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大步行至李洳鸢面前,他抬手就要抹除她关于自己和执扇的所有记忆。 执扇一把拉住他的手,制止道:「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即便你是天界太子,也没有权利剥夺她的记忆,除非她自己愿意舍去。」 「她是凡人,知道太多对她并无好处,我这么做完全是在帮她。」博渊固执己见,再次抬手时,掌中已化出一道赤色灵力击向了李洳鸢额头。然,李洳鸢却快速窜到了执扇身后,拽着她手臂哀求,「执扇,我不愿舍去这段记忆,你能帮我吗?」 执扇拍了拍她肩头以示安抚,扭头对博渊说道:「此事归根究底都是我引起的,我不会让你动她,除非你先抹去我的记忆。」说着,就将额头贴近博渊掌心。 博渊无奈收了手,瞥了眼李洳鸢,冷声道:「希望你不要为自己今日的决择后悔。」 李洳鸢避开他的目光,又晃了晃执扇胳膊道:「你们真是从天上来的?你是仙女?」 「是,不过你不用害怕,神仙是不会害人的。」讲这话时,执扇也有些心虚,毕竟神仙中也有许多人面兽心的败类,就好比燎原神君,以及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天界太子。凑近李洳鸢耳畔,她压低声音又道,「洳鸢,其实天界太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之前他变成小婴孩的时候,不也照样被我捏扁搓圆了耍着 玩儿?这会儿倒挺会装腔作势,等我寻着机会将他变成小婴孩,我就将他丢给你,随你怎么报复他都可以。」 「执扇,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洳鸢嗫嚅着,迟疑良久才又开口到,「我……我想你既然是仙女,就一定有办法能治好我娘的病对不对,你愿意帮我吗?」 「啊?这个嘛……」到目前为止,执扇都不确定李夫人是真病还是装病,说救治未免为时过早。 「抱歉,是我唐突了。」李洳鸢松开她胳膊,垂下眼帘很是失落。 「洳鸢,你别难过,我会想办法治好你娘,放心吧!」 「执扇,谢谢你!」李洳鸢激动地抱了她一下。 执扇呵呵干笑两声,心里是真后悔自己一时口快答应了李洳鸢,万一治不好她娘,岂非是贻笑大方。 求助的目光望向博渊时,却见他故作姿态侧过身去,口中说道:「别看我,答应替人治病的是你,与我何干?」 「你……算了,正好我也很想与你撇清关系。」执扇气鼓鼓地拉着李洳鸢就走,没走几步又突然回头说道,「别指望我会求你,虽然我灵力被束缚了,但还有个医术高明的哥哥可以帮我,哼!」 一听此话,博渊立马拽住了她,厉声道:「什么哥哥,你哪儿来的哥哥?」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2章 言之凿凿入情理 执扇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奈何力道太小无法得逞,索性也不挣扎了,反问:「这是我的事儿,与你何干?」 「你……」博渊愠怒将她摔开,「别怪我没提醒你,沐晨城府极深,不是你能招惹的,别到时候救人不成反倒搭上了自己的小命。」 「博渊,我原以为你只有在变成小婴孩的时候才会很没用,现在看来,你即使恢复了真身,还是一样的没用。」抬眸直视博渊快要喷火的眼睛,执扇又道,「别以为我是故意气你,现在我就来帮你回忆回忆,五百年前,天界与苍擎峰那一战,因为你临阵脱逃,天界成了三界笑柄,这是事实吧? 二十年前,黄樱惨遭燎原神君迫害时向你求援,也是因为你的熟视无睹,才导致樱花村村民无辜被屠,这也没说错吧?Z.br> 一月前,燎原神君要杀了你我,此等弑君诛仙的逆贼你却只想让我避着他,这不就是无能吗?冥夜辰道行高深也就罢了,如今一个凡修你也让我能避则避,真不知你这天庭恶霸怎么当的? 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俩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谁也别碍谁的眼,就在此地分道扬镳吧!」执扇摇了摇头,拉着李洳鸢快步离去。 博渊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五百年前,博渊以最极端的方式改变了苍擎峰被屠戮殆尽的命运,却也因此背上了千古骂名。二十年前,他因为没有证据定火神的罪,就用自己的方式帮助黄樱逃脱了囚笼,却也因此助长了火神的嚣张气焰,最终酿成了樱花村被屠的惨案。 如今樱花村的亡灵均已魂丧火海,想要定火神的罪,须得先找到黄樱与贺郢二人,否则火神弑君一事就只能成为博渊与执扇的片面之词,并不足以揭开火神伪善的面具。 至于沐晨,此人出现的时机与冥夜辰相差无几,且几次三番皆以不同的身份刻意接近执扇,其来历与目的均有待查证,属实不得不防! 但执扇可没考虑这么多,她就是想找个借口甩掉博渊而已。直到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执扇才回眸去看博渊,见他没再跟着自己,不免有些得意:「太好了,终于把瘟神给甩掉了,果然啊,越是心高气傲之人越是承受不住打击。我真是太聪明了,博渊,永别喏。」言语间,对着空无一人的后方挥了挥手。 「他真是小博渊吗?」李洳鸢问。 「对呀!难道不像吗?」 「不是,我是想说……」李洳鸢欲言又止,执扇却是大大方方一甩手,「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别吞吞吐吐的,对你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李洳鸢想问执扇与博渊的关系,之前他二人就住在同一间房,李洳鸢待在百宝袋时又听执扇说了脱衣服和喂血,着实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但见执扇此刻这副坦荡荡的模样,李洳鸢反倒觉得自己想偏了,索性换了个话题问:「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博渊是天界太子对吧?天界太子不应该很威风吗?怎么会变成小婴孩?还有还有,博渊为何会说沐公子城府极深,沐公子不是你哥哥吗?你哥哥怎会伤害你呢?」 「首先,沐晨不是我哥哥,他城府深不深我还真不知道,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他想动我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其次,博渊的确是天界太子,也曾有口皆碑,风光无限,但再威风八面的人也有他的克星,譬如我,就是他的克星。所以博渊遇上我以后,就稀里糊涂变成小婴孩了,你姑且当他倒了八辈子血霉吧!」 居然还有人这样损自己的? 李洳鸢愕然半张着嘴,愣了好半响才堪堪回过神来:「沐公子真不是你哥哥?我怎么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啊 ?」 「你呀!估计就是被他那副好看的皮囊给迷了心窍,我有没有哥哥我自己还不清楚嘛?话说,你到底信他还是信我?」 「我……」李洳鸢欲言又止,其实从博渊与执扇的谈话中也不难听出,执扇与沐晨并无瓜葛,但她依旧觉得沐晨不像会说谎的人,或许真如执扇所言,她就是被沐晨好看的外表给迷惑了。 「行了,你与其纠结这些,倒不如想想咱们该如何回去?」执扇抬眸望了眼东方渐升的旭日,又看了眼一望无际的树林,心知自己迷路了。 「我们是迷路了吗?怎么办?」李洳鸢平日里鲜有出门的机会,此等人迹罕见的地方,她更是见所未见,当下便攥紧执扇手臂,警惕地四下张望。 「别急,我有这个。」执扇嘿嘿笑着,炫宝似的将玄机扭递到李洳鸢眼前晃了晃,也不等她开口追问,便将玄机扭往地上一扔,两人也在一地尘埃中失了踪影。 她二人再出现时,是在将军府梅园内,院中几名正在修枝的丫鬟仆从均被这凭空出现的二人吓得惊慌失措,尖叫连连。须臾间便招来了苦寻女儿一夜未果的李铭胜,以及其手下的百余精兵。 于是,执扇很荣幸的再次被百来人圈围其中,只不过昨夜是外表风姿绰约,实则长相瘆人的女鬼,今早则是手持弓弩,凶神恶煞的官兵。 「爹,您这是?」李洳鸢说着,已是下意识将执扇护在了身后。 「鸢儿,快过来!」李铭胜招手,眉眼中尽是疲累与担忧。 「爹,你别误会,执扇只是带我出去玩了一夜,你千万别伤害她。」 李铭胜蹙眉沉思片刻,随即挥手示意麾下放下弓弩,言:「既如此,那鸢儿就过来爹爹这边,告诉爹爹,你昨夜都去了何处?」 李洳鸢不疑有他,一边思忖着为执扇开脱的说辞,一边抬脚往父亲的方向走。不料刚一靠近,便被父亲一把扯到了身后,耳畔传来他铿锵有力的命令:「放箭!」 「不要!」李洳鸢试图阻止,奈何根本无人服从于她,百余支弓弩还是齐刷刷地对准了包围圈中的执扇。尽管她拼了命的往包围圈里冲,却依旧无法挣脱父亲死死钳住自己的大手。 执扇早已手握玄机扭,作好了立即撤离的准备,可未待她扔出玄机扭,携风而至的箭雨突然被一道无形的气流阻挡在了半空中,紧接着,沐晨欣长翩跹的身影便落在了她身前,关切道:「小萱儿可有哪里受伤?都怪哥哥不好,哥哥来迟了。」 「没伤,我好得很!」执扇咬牙切齿地白了他一眼,这家伙逮着机会就占她的便宜,等拿了钱,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如此便好!」说罢,沐晨转身面向李将军一行人,挥手撤去了结界。 与此同时,众官兵手中弓弩也在一道无形的重压下,悉数化成了灰烬。 如此厉害的术法,李铭胜平生也是第一次见,但眼下箭在弦上,委实也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拔出了刀,催促女儿赶紧离开。 不想李洳鸢竟橫臂拦在他二人中间苦苦哀求:「爹,执扇与沐公子都不是坏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咱们都先冷静下来,把误会解释清楚好不好?」 说罢,又转身面向沐晨微微欠身:「沐公子,此事皆因洳鸢而起,还望沐公子念在家父护女心切的份儿上,莫要与他多作计较,沐公子若不解气,洳鸢愿任凭处置!」 「李小姐不必如此,此事说到底都是舍妹性子顽劣引起的,沐某在此,代舍妹赔不是了。」沐晨微微颔首。 李洳鸢还待再言,却被其父抢先一步道:「令妹利用怪物咬伤卢均在先,抓走本将军爱女在后,本将军要如何断定她是性子顽劣,还是另有所图?」虽明知自己不是沐晨 的对手,但他身为护国大将军并没有怯弱的资格,若对方真是敌国细作,李铭胜宁死也不会屈服。 「爹,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您说的怪物昨夜我也见过,当时它还想咬我来着,得亏是执扇养的鸱鸮救了我,不然您就见不到女儿了。执扇也没有要害我,我俩真的只是出去玩了一夜。」 李洳鸢着急为执扇辩解,李铭胜却是全然不信,因为他断定自己的女儿,做不出三更半夜偷溜出去玩这等有损清誉之事。女儿会这般讲,定是受人蛊惑,于是又苦口婆心劝道:「鸢儿,你难道就没发现,她带在身边的小婴儿不见了吗?或许你看到的出手相救,原就是他们策划已久的阴谋,再则,谁没事会在身边养一只寓意不详的畜生?鸢儿,为父知你心地纯良,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倾心相待,你可明白?」 「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洳鸢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她对执扇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执扇仙子的身份而已。博渊长大成人一事更是只字不能提,否则,父亲定会将他当怪物看。 她低垂着眉眼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前方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抬眸便见执扇气定神闲地迎着父亲走了过来,口中说道:「敢问李将军,天盛有哪条律例规定,平民百姓不得圈养鸱鸮?」 李铭胜稍作迟疑,如实答道:「暂无!」 「那可有律例规定,女子必须时刻带上自己的孩子?」 「没有!」 「可有律例规定女子不得夜不归宿?」 「这……」李铭胜瞬间没了底气。 「也没有对吧?」执扇勾唇一笑,「那我带走洳鸢又将她毫发无伤的送回来,可有触犯天盛律例?」 「并未。」 「既如此,李将军何以认定我就是那十恶不赦之徒?又有何理由过问我儿子的去处?又凭什么调兵遣将,意图草菅人命?」执扇语气越来越重,言语间步步逼近李铭胜。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3章 似是而非招质疑 李铭胜着实没料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怼到哑口无言,不知不觉中竟被执扇狠厉地目光逼得倒退了好几步。仔细想来,自己似乎真没理由对她赶尽杀绝,更何况这一战自己从始至终都处于弱势的一方,再僵持下去,恐会殃及将军府满门。 可就此认怂,似乎又有损颜面,正进退两难时,却见沐晨一把拽住执扇胳膊,厉声呵斥:「休得无理,你个娇纵蛮横的小丫头,如何能与知书达礼的李小姐相提并论?你擅自将她带出府,若是遇到了坏人,又当如何确保她的安危?错了便是错了,还不快给李将军赔不是。」 这可把执扇给气坏了,正欲劈头盖脸问候他祖宗时,沐晨清润的嗓音兀地撞入了脑海:「小萱儿若是生气,就想想你那五十两黄金,想想李小姐左右为难的处境,再想想你招惹上的小怪婴。」 此话倒也点醒了执扇,小怪婴已失踪半月有余,此时出现在将军府未免太过蹊跷。沐晨与他同日出现,是机缘巧合还是蓄意为之? 此事必须弄个明白,否则,将军府必将永无宁日! 虽说将军府与她也没什么干系,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已答应李洳鸢为她母亲治病,便不能逞一时之快撒手不管。况且认个错服个软也没什么,毕竟还有五十两黄金作为报酬嘛。 念及此,执扇便有些动摇了,不料沐晨竟先她一步开口道:「舍妹自小娇惯坏了,今日之事,还望李将军多多包涵,莫要与她置气。作为补偿,沐某必当倾尽毕生所学为尊夫人诊治,并承诺,分文不取!」 李铭胜没再多言,只是看向沐晨的眼神仍有疑虑,毕竟昨夜府中大乱时,沐晨去向成了谜。 沐晨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出言解释道:「李将军大可不必有所顾忌,虽说心病难治,却也不是无药可治,沐某现在缺的,仅仅只是再见尊夫人一面而已。」 「也好,那便劳烦沐公子移驾静竹轩了。」李铭胜作了个恭邀的手势,态度却有些模棱两可。 「李将军不必客气,这是沐某应该做的。将军,请!」沐晨优雅回礼,却被执扇拉至一旁,小声嘀咕道,「说好的五五分账,你分文不取是几个意思?」 沐晨淡淡一笑,凑近她耳畔低语:「孤陋寡闻了吧?这么跟你说吧,站得高方能看得远,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是以,咱们不必在乎一时的得失,而是应该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孤陋寡闻也好,目光短浅也罢!姑奶奶长这么大,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要么你给我钱,要么我现在走人。」 「小鬼灵精!」沐晨笑意渐浓,「放心,事成之后,你的酬劳我会一分不少全都算给你,另外,你若配合积极,我会多给你十两金子作为答谢。如此,小萱儿可还满意?」 「君子一言。」执扇点了点头,笑着勾出小指。 突来的举动竟让沐晨有些痴愣,片刻后又勾了勾唇,伸出小指与她的小指轻轻绕在了一起:「驷马难追!」 「再盖个章,不许反悔哟!」执扇得意地用拇指在他大拇指上重重按了一下,毕竟替李夫人治病原就是她允诺李洳鸢之事,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沐晨出手诊治,还能额外赚取高额报酬,这笔买卖,属实太划算了。 「至死不悔!」沐晨晃了晃手,执扇葱白如玉的小手也跟着他的动作来回摇晃了两下。 凝视着她沾沾自喜的小模样,沐晨突然好想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但他明是非,知分寸,只道:「走吧!李将军还在等着我们呐。」 「好。」执扇抽回手,转而挽上李洳鸢胳膊,与她一路私语,远远跟着李铭胜的脚步到了静竹轩内。.z.br> 原以为事情得以了结,不想林婉玉早已吃斋念佛住进了李氏宗祠, 并以此为由谢绝见客,就连李家父女也被其贴身侍女红竹拒之门外,声称祈愿心诚则灵,片刻耽误不得。 李铭胜忧心夫人身子吃不消,欲硬闯,红竹又再次将他拦下,言:「夫人说了概不见客,将军若非得闯进去,便只能见到她的尸身了。」 如此反常的举动,让人一度怀疑,屋中之人是否是李夫人本尊。 看着焦急候在门前的李家父女,执扇不由联想到了自己昨夜见过的那位飞檐走壁的李夫人,心知事出反常,便同沐晨耳语:「我猜屋内之人并非是李夫人,你可有随身携带照妖镜之类的法宝?有就借来使使呗。」 沐晨道:「李夫人闭门不出,要照妖镜何用?」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执扇笑着将手伸进百宝袋,心想:只要交代好若离进屋捣乱,闹出大动静来,李将军誓必会不管不顾破门而入,届时再用照妖镜去照李夫人,真相便可昭然。 然,执扇摸寻许久也没能揪出若离来,这才记起,昨夜若离先自己一步寻博渊去了。如今博渊已恢复真身,若离自也没了继续待在自己身边的必要,以后再想使唤它可就难了。 「小萱儿在找什么?」沐晨凑近她耳畔低语,吓得她浑身一颤,抚着胸口轻斥,「不该管的少管,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沐晨不怒反笑:「我猜你一定很好奇李夫人闭门不出的原因,不如,我想个办法让她自己走出来呀?」 「你有办法?」 「看这儿。」沐晨摊开手掌,一条全身遍布银白色环状花纹的小蛇便从他袖中爬到了掌心里。 此蛇执扇再是熟悉不过,正是幼年时咬过她的银环蛇,也是她从小到大的心理阴影。因此,从见到它从沐晨袖中爬出的那一刻起,执扇便如同坠入冰窖一般,浑身都在抖。她此刻与沐晨的距离属实太近了,近到她动一下,银环蛇便扭头对着她吐信子示威。 「别害怕,幻术而已。」沐晨说着,银环蛇已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条黑白相间的绸带,对着绸带轻轻一吹,绸带也在他手中消失了,继而化作若有似无的白烟,自门缝钻入了宗祠内。 执扇紧绷的神经这才得以松懈,但同时,她对沐晨的戒备又加深了许多,毕竟落入凡尘的第一日,执扇就被银环蛇吓到从树上摔了下去。鬼知道那条蛇是否也是沐晨使的幻术,更有甚者,那狼群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博渊所言非虚,沐晨此人,果真不能靠太近,还是能避则避的好。想着,执扇已经识趣地避开了老远。 这时,屋内忽传出一声惊叫,伴随着李洳鸢的呼唤及李将军破门而入的声音响起,一个瑟瑟发抖的清瘦背影也撞进了视线里。 「夫人,发生了何事?」李铭胜焦急去搀跪在蒲团上的李夫人,却见她嘴唇一个劲儿的哆嗦着,吓到失了声。而她手指的方向,正是李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其中一块牌位上还盘旋着一条吐信示威的银环蛇。 执扇拐了拐沐晨,竖起大拇指,损他:「比我还缺德,沐公子这招还真是绝啊!」 「承让!」沐晨耸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而后就见他轻轻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玉指环,须臾,那指环便迸出一道莹白的光,光线照于林婉玉后背,不多时,林婉玉便晕倒在了李将军怀中。 「夫人?」 「娘?」 李家父女同时惊呼出声,又同时投来了审视的目光。沐晨摆了摆手,言:「李将军不必担忧,在下只是略施小计让尊夫人睡上一觉而已,接下来,就该为她看诊了。」 话音止,一条银色丝线已出现在他食中二指之间,丝线的另一端则自动缠绕在了林婉玉右手手腕上。只见他阖眼片刻,末了收回银丝,厉声道:「胡闹!李夫人身子弱,又 有孕在身,怎可久跪于此?速速将她带回房,好生养着!」 「一派胡言!」李铭胜怒目而视,若非此刻还抱着李夫人,他定会再次拔刀相向,就连李洳鸢也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瞥了沐晨一眼,最后蹙着眉,一脸难色。 近一年来,李铭胜都在边关打仗,鲜少归家,唯一回过家的两次,是林婉玉特意为他安排的纳妾之喜,以及近段时间的丧子之痛。 纳妾不过三日,边关便传出战事告急的消息,李铭胜甚至都未同林婉玉独处片刻就急急奔赴了前线。而近段时日,将军府诸事不顺,林婉玉又终日缠绵于病榻,何来有孕一说? 更何况为林婉玉诊治过的大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从未有人讲过她身怀六甲。如此,便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沐晨诊断失误,他根本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庸医,其二,沐晨刻意挑拨离间,诋毁李夫人声誉。 无论是那一种,李铭胜皆无法容忍,但碍于对方实力过硬,只得压下怒火抱着夫人往静竹轩走,临出门前又瞥了眼门外待命的红竹,高声道:「速去库房取百两黄金酬谢沐公子,就说夫人已无大碍,将军府诸事繁多,本将军就不亲自相送了。」此话是讲给红竹听,亦是在讲给沐晨与执扇听。 红竹恭敬应是,沐晨横臂将其拦下,言:「无功不受禄,李将军大可不必如此煞费苦心,沐某离开便是。」他一把揽过执扇的肩,欲强行带着她离开。 执扇不想靠近他,但为了得到六十两金的高额报酬,不得已乖乖配合他演戏,直到出了将军府,方才冷嘲热讽道:「哼,还以为你多能耐,结果不照样被人下了逐客令。」 沐晨驻足,松开她的肩,笑问:「小萱儿敢不敢与我打个赌?」 执扇得了自由,忙退开两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道:「赌什么?」 「就赌七日之内,李将军必会亲自拜访于我,如若不然,哥哥今后,愿任你差遣!」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4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都被人扫地出门了,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这家伙脑子是让驴给踢了吗?执扇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伸着手要钱:「我这人独来独往习惯了,根本不需要别人伺候,你只需按照约定将我的酬金付予我就成。」 「什么酬金?」沐晨一脸疑惑。 「我们事先说好的五五分呀,你该不会想赖账吧?」言语间已将潜风攥在了手中,倘若他言而无信,执扇便能将他送上天。 「小萱儿莫不是听错了,我说的酬谢是事成之后,眼下事情才刚开始,你便想拿了钱一走了之,这似乎不大合理。」 执扇认真回想片刻,认为还真是这么个理,只好默默收回潜风,与他划清界限:「既如此,之前的约定便就此作废,以后不许唤我小萱儿,更不许靠我太近,否则,别怪姑奶奶对你不客气。」 「我倒是好奇,小萱儿为何这般爱财?」 「我瞧着赏心悦目不行呀?多管闲事!」执扇微微侧身,双手环胸,颇有些心高气傲的架势。可久久未听到回话,又不由得心生疑惑,便又偷偷瞟了沐晨一眼,却见他骨干修长的手指已经抚上了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 适才李夫人便是因他转动玉指环才晕了过去,执扇心中警铃大作,当下便要掏潜风与他决一高下。不想沐晨竟取下玉指环递到了她面前,莞尔笑道:「我并未随身携带五十两金,老规矩,用无虞来抵,不知小萱儿意下如何?」 无虞的确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灵宝,但上阶灵宝皆会认主,因此,它予执扇而言除了养眼,基本毫无用途。不过能让沐晨失去灵宝,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当下便要伸手去夺,可沐晨却出尔反尔,一把将它攥进手心道:「无虞可以给你,不过在将军府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我需得继续以兄妹相称。」 「没问题!」执扇笑嘻嘻要去接,可沐晨得寸进尺又加了一句,「小萱儿,唤声哥哥来听听。」 执扇笑着连连点头,忽又飞起一脚朝沐晨膝头踹了过去。奈何这点儿小伎俩根本逃不过沐晨的法眼,脚下急旋避开她的攻击,他闪身绕至执扇身后,化出一条丝线将无虞挂在了她脖颈上,低语:「你若不愿,哥哥也不会强求于你。」 抬手摸着自己胸前悬挂的玉指环,执扇委实压不住内心好奇,侧目去瞧他,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沐晨缓缓抽回手的一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像清风拂过水面,在执扇心中荡开了一层层涟漪。 梦中白衣男子轻抚野草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了眼前,那一滴晶莹的泪,依稀还挂在他眼睫上。 像是魔怔一般,执扇竟抬起手去碰他眼睫,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你们在干什么?」 执扇倏然醒转,这才察觉到沐晨眼角不仅没有泪滴,还蕴藏着笑意。抽回手,她像是做错事又不肯承认错误的孩子一般,背过身去不看他。可一转身,便见到了紧锁眉头,一脸不悦的博渊。 「你怎么回来了?」她脱口而出。 「怎么?你是在怪我坏了你二人的好事吗?」博渊面色阴冷,语气也有些阴阳怪气。 「什么好事?」执扇一脸懵圈,沐晨却一把揽过她的肩,还刻意瞥了眼她胸前悬挂的玉指环,往火上浇油,「小萱儿既已收了无虞,我便当你应了我的请求。走,哥哥带你去天香府,吃好吃的去。」 提到天香府,执扇便想到了那位媚眼如丝,婀娜多姿的老板娘,想到她与沐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画面,不由得心生排斥。不过当她见到博渊越来越差的脸色时,又立时改变了想法,点了点头,轻启薄唇应道:「好!」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她的态度,亦是对博渊无声的抵抗,惹得博渊厉声大喝:「不许去!」 「 凭什么?」她问。 凭什么博渊也说不清楚,只是在见到执扇靠近沐晨的那一刻,心里就莫名的燃起了一簇火。 早前与执扇分开的时候,博渊本打算先回天界一趟,不成想树林里突然窜出了一群无眼无鼻的大嘴怪,那东西倒也没什么杀伤力,就是张着一张开咧到耳后根的血盆大口直往他身上扑。博渊心里隔应,又不想它们的血脏了自己的刀,索性直接使出」不灭火」来攻击它们。 不灭火是博渊与生俱来的神力,自掌心而发,形似霞光,力胜焰火,其威力之盛,须臾间便将那群怪物燃成了灰烬。 此外,博渊还发现有人藏于暗处窥视,于是便大步流星追去捉人,不成想那人早有防备,竟以玄冰之力筑了张冰网朝他扔了过来。博渊正拆招,那人便趁机逃了,而他逃离的方向,正是将军府的方向。 虽未看清那人的容貌,却见他身型颀长,白衣翩翩的很是眼熟,此刻瞧见沐晨,博渊不由得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想来是沐晨为了接近执扇,刻意放出一批怪物拖住了他,可悲的是,执扇竟曲解了他的好意,还将他的忠告当成了耳旁风,属实太不识抬举。 虽是这般想,但在不确定沐晨真正的目的之前,博渊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但不知怎的,心里那簇火始终无法熄灭,索性侧身不去看他二人,冷着脸伸手:「把若离还我,至于你的去留、随意!」 「若离没回到你身边?」执扇诧异。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寻你的吗?」 执扇没作答,反倒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若离早她一步出门,又能飞在半空中俯瞰将军府的动静,理应先她一步找到博渊才对。即便他二位阴差阳错错过了,博渊随便捻个诀儿也能将其召回,何至于来此寻它? 有没有可能,若离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难以脱身?不然它也不可能不受博渊召唤,也不知若离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执扇越想越没有头绪,以至于所有杂乱无章的思绪全都汇聚在了脑海里。满目悲怆的女鬼,离奇出现又离奇失踪的小怪婴,病怏怏还能飞檐走壁的李夫人,突然长大成人的博渊,以及高深莫测,敌我难辨的沐晨,这其中,究竟有何牵扯? 事情既已摆在了面前,便也只能抽丝剥茧查明真相。眼下,执扇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博渊与沐晨二人,只好先从沐晨下手。 但碍于对方实力过硬,执扇又开始打起了博渊的主意,伸手扯了扯他衣袖,她抬起一双黑曜曜的杏仁瞳,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博渊,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能不能念在昔日情份上,莫要与我置气?」 博渊心中微愕,侧目去瞧她,却见她眨巴着大眼睛可劲儿使眼色。 莫非她早已察觉到了沐晨的阴谋,靠近他,也只是为了谋定而后动? 如是想来,博渊心中的无名火竟也奇迹般消失了,用力甩掉执扇扯自己衣袖的手,他厉声呵斥:「倚在别的男人怀里与我讲情份,这便是你认错的态度?」 「那你想如何?」执扇瞥了眼沐晨,见他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打算,只好以眼神示意博渊别太过份。 然,博渊却变本加厉冲她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现在就摔了它跟我走,要么,你我就此恩断义绝!」他指了指执扇胸前悬挂的玉指环,怒而甩袖背过身去。 好你个博渊,平日里看着就不怎么聪明,关键时候更是蠢的可以呀!执扇暗恼,没好气地回怼:「麻烦您麻溜地顺着街道往前走,在离开的我的视线之前千万别回头,速离!不送!」 话音落下,执扇已拽着沐晨走出了老远,如今博渊是指望不上了,寻若离一事还得她自己来,索性直言不讳去问沐晨:「我的宠物不见了,它是一只幼年 鸱鸮,大概这么高,这么大,灰褐色,长得还挺神气,你有见过吗?」 她绘声绘色比划着若离的身型,却发现沐晨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便见不远处的」楠兴琴行」前聚集了许多围观的莺莺燕燕,其正前方的台阶上,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登高一呼:「姑娘们稍安勿躁,白公子最不喜嘈杂,向来只与有缘之人会面,你们若是心急,大可先进本琴行看看琴,再静候白公子到来的佳音。」 「秦掌柜,这白景枫都已消失三年了,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借他的名义敛财?」人群中有一女子提出异议,立马招来一群人附和,「说得对!咱们就得等白公子来了再进去!」 掌柜的捋了把胡须,故作姿态道:「非也非也,看琴不一定非得买琴,你们若是不愿,自行离去便可!」 姑娘们一番商榷,最终还是迈步踏入了琴行内。 对此,执扇很是不理解,喃喃道:「白景枫是谁?很厉害吗?」 「天盛第一美男子,据说此人不仅生得极美,抚琴更是天下一绝,但有幸听过他琴音的也不过寥寥。我听闻,天盛前君主曾几次三番邀其为皇家献艺,皆遭到了婉拒,最后恼羞成怒直接用武力将其掳回了宫中。前君主命白景枫在自己生辰当日当着文武群臣的面献艺,否则就要剁他十指,让他此生再也碰不了琴。」 言到此,沐晨久久没了下文,执扇却是来了兴致,不由追问:「后来如何?白景枫屈服了吗?」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5章 弦乐绝知音难觅 沐晨摇头:「白景枫入住皇宫的第一夜,懦弱无能的七皇子竟带人血洗了」明徳殿」,并亲手弑父得了君主之位,从此暴虐无道,纸醉金迷。如此光景也不过数日,远赴边关的三皇子便携同护国大将军李铭胜杀回了皇宫,并成功夺得了君主之位。 自那以后,白景枫也于天盛销声匿迹,不成想今日竟会出现在这市井之中,看来,咱们今日有机会一睹尊容了。」说着便要抬腿往琴行走。 「唉唉唉!对方是美男子又不是美人,你去凑什么热闹呀?」执扇一把拽住他胳膊,试图劝说,「依我看,白景枫三年前便已经死于宫乱了,今日之事定是琴行掌柜为敛财故意使的小伎俩,当不得真。」 「真假与否,去看看不就知晓了。」沐晨执意要去,执扇也只好听之任之,随他一起进了楠兴琴行。 此时的琴行内早已观者如堵,但整齐陈列的各式瑶琴却依旧无人问津,毕竟大家来此的目的皆为一睹白景枫英姿,谁也没办法闲下心思来赏琴。 少顷,琴行掌柜突然自二楼旋梯疾步跑下,边跑边扒拉开面前的人群,直奔向执扇,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姑娘可真幸运呐,白公子有请。」 「我?」执扇手指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就是跟着沐晨来凑热闹而已,从未想过去见白景枫,此时接收到周遭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立时后挪一步,敷衍道,「我就算了,还是把机会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掌柜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笑着自袖中取出一方木盒递至她面前:「此乃白公子赠予姑娘的见面礼,姑娘不妨先打开看看,再行考虑要不要与他会面。」 「这怎么好意思呢。」虽嘴上婉拒,手却诚实地一把夺过木盒。兴冲冲打开一看,执扇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随即推搡开面前人群,直往楼上冲。 眼见执扇已冲上了旋梯,沐晨纵身一跃拦下她去路,好心问她发生了何事,却被她一把搡开,没好气道:「不关你的事。」 沐晨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大阔步跟上前去,却被琴行掌柜撑臂拦下,点头哈腰赔礼道:「公子莫恼,白公子说了,只见姑娘一人,还请公子让步。」 「我若非去不可呢?」沐晨语气冰冷,眸中杀意波动。 掌柜被他一个眼神削得头皮发麻,只得乖乖让道。 待他追上去时,执扇已经接连踹开了好几扇房门,最后在一间朴实无华的屋子里见到了一个盘膝而坐的挺秀身影。 「白景枫,若离在哪儿?」一进门,执扇便先发制人将木盒拍在了白景枫面前的书案上,见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瑶琴上,又抬腿踏上瑶琴一端,居高临下凝视着他,怒问,「我再问你一遍,若离在哪儿?」 白景枫勾唇一笑,取出木盒中灰褐色的鸟羽,他抬起一双明净的眼眸,不温不热对她讲:「在下见这鸟羽煞是好看,便想将它赠予姑娘,不成想竟让姑娘心生误解,是在下考虑不周,失礼了!」他起身对执扇颔首行礼。 执扇的嚣张气焰立马被对方以身高的优势完全碾压,默默将脚从瑶琴上挪开,这才抬眸去瞧他。只见面前之人生得高颀挺拔,眉眼般般入画,举止雅人清致,是世间少有的倾世魅骨之相,也难怪楼下那群姑娘苦等多时也只为见他一面。不过论气势,白景枫比不得博渊神采英拔,论皮相,也比不得沐晨润世出尘,再加上白景枫刻意用褐羽诱她前来一事,执扇委实没办法对他生出半分好感。 但眼下白景枫的来意与目的均不明确,沐晨将她带进琴行是否刻意也尚未可知,如此处境,恐会腹背受敌。再则,若离还在对方手里,若稍有不慎激怒了对方,只怕对方会狗急跳墙伤害若离,也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上之策。 如是想着,执 扇已抬手接过褐羽,假意奉承道:「白公子言重了,能得公子另眼相看,小女子无甚荣幸,只是……」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姑娘不必拘谨,有话但说无妨!」白景枫笑着示意她坐下讲,还亲自倒了杯热茶递至她面前。 执扇点头落坐,轻抚着手中褐羽,她垂着眼帘讲速:「不瞒公子讲,小女子生性孤僻,并不喜与陌生人接触,唯有一只灰褐色的小鸱鸮甚得我意。可昨夜它不慎走失,至今未归,我心甚忧,公子又在此时赠我褐羽,可是知晓它的去向?」 「这褐羽其实是在下晨间路过鸟市所得,你的小鸱鸮恐是……」白景枫摇头一叹。 「如何?」 「无事,你就当它是被心善之人买走了吧!」他修长十指轻轻拨弄琴弦,指尖跳跃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清朗朗流淌出了动人的旋律。似月色皎洁,似瀑布落下,似流水潺潺,似清风拂面,令人神往,使人陶醉。 执扇对白景枫的警惕被这袅袅不绝的音侓一点点削弱,像是饮了酒,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痴迷。 白景枫邪魅一笑,指尖拨动琴弦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得心应手的琴技和沉浸入曲的神情使人产生无穷的遐想。 募地,琴声戛然而止! 白景枫神情一顿,目色怅恨地瞥了眼沐晨,捻起那根断掉的琴弦,淡雅一笑:「看来,在下的琴艺并不足以为姑娘解忧,姑娘请回吧!」 「哈?」执扇一脸的不明就里,回头望了眼沐晨,却见后者点头示意她离开,于是又茫茫然起身来到了他身边。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沐晨来此不是为一赌白景枫真容吗?那他为何从始至终都未有过只言片语,而且他看白景枫的眼神为何会有警示之意? 执扇来此是为了找寻若离,如今若离没找着,倒是带了根羽毛回去,这算怎么回事? 「不行!若离的事还没弄清楚,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心念一动,执扇便转身欲同白景枫再周旋周旋,可沐晨却附耳提醒道,「白景枫没你想的那般简单,走,出去再说。」Z.br> 执扇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应下了,因为无论是沐晨还是白景枫,她都不相信,与其同时待在两位可疑人物身边,逐一攻破显然更为明智。 下楼时,琴行内原本拥挤的人群却已所剩无几,执扇顿觉诡异,就如同她前去见白景枫一样,有人心生不满,却无人出言反对。这明显很不符和人之常情,难不成群众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询问过掌柜才知其中蹊跷,原来,白景枫会在楠兴琴行住上一段时日,且每日都会择一有缘人会面。群众不争不抢,自行离开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给白景枫留下一个好印象而已,以便自己能成为下一位有缘人。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个白景枫一定有猫腻。」出了楠兴琴行,执扇便自顾自感叹了一句,见沐晨笑而不语,又用手肘拐了他一下,有意无意道,「喂?你不是挺欣赏白景枫吗,怎的见了他反倒没了兴致?」 「没什么,你不是想找若离吗?我可以帮你。」 其实,白景枫抚琴时,沐晨便想用摄魂术查探他的记忆,却不料他记忆里空白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倒是那琴音别有一番摄人心魄之效,沐晨这才暗中出手,以灵力震断了他的琴弦,否则,执扇此刻定然已经着了他的道。 「你也知道若离?」执扇神情戒备,若她记忆没出错的话,沐晨应当不曾见过若离,而她向沐晨提及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宠物小鸱鸮。 沐晨微微侧身,掩唇轻咳一声,随即便轻轻戳了戳她额头,反问:「你当我傻?你质问白景枫时都那般明显了,我还能猜不到?」 「 是吗?」执扇将信将疑,「那你打算如何帮我?」 沐晨神秘一笑:「这个嘛……山人自有妙计!」 「说说看?」执扇追问,沐晨却已抬腿往天香府的方向走,明显并不愿相告,执扇犹疑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天香府依旧是门庭若市,户限为穿。 着一身五彩缤纷立领烟纱长裙的老板娘正埋着头,一手轻压账本,一手拨弄算珠,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老板娘抬头伸了个懒腰,正巧撞见沐晨踱步行了来,欣喜若狂欲迎接,却见沐晨斜睨了身后的执扇一眼,立马翘起兰花指,取过一旁的兼毫记账,闷声询问:「二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天香府还可以住店?」执扇抬头望了眼雕梁画栋,奢华至极的七层高阁,觉得在这里住上一晚,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当然,只要你身上的银两管够,我保证能让你流连忘返。」老板娘媚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沐晨胸膛,甚至还一脸娇羞的跺了跺脚,抖得胸前春光若隐若现。 「咦!那还是算了,我可没钱。」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戏,瘆得执扇起了一身的鸡皮,便想吃顿饭走人算了。不想沐晨竟甩出一沓银票,春风满面道,「银票管够,就看你是否真有本事能让我流连忘返了?」 说好的所带银钱不多,用无虞来抵呢?执扇瞥了眼柜台上千两不止的银票,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前悬挂的玉指环,暗恼:「执扇啊执扇,妄你自翊聪明,也不知道想想看,怎么可能有人会将自己的灵宝送人?这下好了,被坑了吧,这东西肯定是个不值钱的假货,说不定白送都没人愿意收?」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沐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七楼清净,我与老板娘说好,你我的房间就定在七楼,可还有不妥?」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6章 花开花败伤满怀 「倒也没什么不妥,既然沐公子财大气粗,想必也不介意请我吃顿好的吧?」虽心有不快,但事已成定局,这玉指环真也好,假也罢,执扇都得收着,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多宰沐晨几顿,吃他个倾家荡产。 沐晨满口应道:「饕餮盛宴,佳肴美馔,小萱儿想吃什么随便点,哥哥定不吝相赠。」 于是,执扇便将天香府中最名贵的美酒珍馐全都点了一遍,末了便跟着店小二大摇大摆上了七楼客房,坐等佳肴上桌。 天香府名菜共七十八道,上到熊掌鹿筋,下到豆腐白菜,皆少不了后厨耗时耗力的精心烹饪,这一桌菜全部上齐,时间已从午时持续到了酉时。 即便每道菜都只浅尝了一两口,执扇也早已是撑肠拄腹,而那位美艳的老板娘从第一道菜上桌时,便换上了一套上不足以遮胸,下不及掩腿的大红水袖裙前来献舞献媚,并以斟酒为由全程待在沐晨身边,还不停的为执扇斟酒,似是打算将她灌醉。 天界的玉露琼浆执扇都不放在眼里,区区凡尘佳酿何至于将她灌醉,但为了看清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执扇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睡趴在了酒桌之上。 「小萱儿?」 「嗯?」 耳畔传来一声轻唤,执扇睁开一双水朦朦的大眼睛,便见沐晨润世无双的俊美容颜近在咫尺,不由得心中一紧,面上却憨态可掬冲他傻傻一笑,闭眼,继续装醉。 沐晨笑着将她鬓角一缕青丝抚至耳后,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她耳廓,便一发不可收拾想要摸摸她脸颊。但最终,他的手也只是绕过她后背,落在了她手臂之上,左手则环过她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如此举动,执扇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翻脸无情,只隐隐觉得沐晨不会对她怎样,是以直到沐晨将她平放在了床榻上,执扇也只是砸了砸嘴,继续装睡。 而当沐晨替她盖被子时,那位美艳的老板娘早已单膝跪地,恭敬道:「公子,天界太子已不在姑娘身边,公子打算何时动手?」 动手?对谁动手? 执扇心中一紧,潜风也随之攥入手中,却听沐晨悠悠开口道:「此事暂缓,你先替我好好查查白景枫这个人,再去探探若离的去向。」 老板娘依旧跪在地上,斗胆提问:「公子可是不舍了?」 「放肆!」沐晨大袖一挥,老板娘便结结实实砸在了石墙上,落至地面时,已是口吐鲜血,难以起身。 沐晨缓步行至她面前,抬手以灵力掐住她脖颈,强行将她拽离地面与之平视,怒斥:「妄你混迹人世几万年,却连立身处世的道理都不懂,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公子饶、饶命,彩茵知、知错。」老板娘拼命抓挠着脖颈上那道无形的枷锁,每吐出一个字,呼吸到的空气便越来越稀薄。 奄奄一息时,沐晨忽又松开了她:「记住了,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服从命令即可,否则!」他目厉如刃,言语间隔空一抓,窗前那盆盛开的海棠花便在他的暴戾摧残下迅速枯萎,生机全无。 「是,是!」彩茵扶着桌沿勉强起身,环抱起那珠枯萎的海棠花,跌跌撞撞出了门。 沐晨大手一挥抹去地面血迹,随即转身走向了执扇。 偷眼打量到这一切的执扇不禁有些忐忑,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人变起脸来会比变天还快,那老板娘也没讲什么大不敬的话,怎么就触碰到沐晨的逆鳞了呢? 随着沐晨的靠近,执扇越发惴惴不安,就连攥着玉钗的手心也瘆出了一层薄汗,她现在毫不怀疑,只要沐晨出手,自己便会如那海棠花一般,迅速枯萎,再无生机。 脑子里迅速冒出一大堆的奇思妙想,譬如,趁其不 备用潜风偷袭于他,再譬如,假装耍酒疯给他喂口血,或者干脆使出美人计刺杀他…… 奈何沐晨不是博渊,这些办法也不知管不管用,万一搞砸了,她这条小命可就跟着玩完了!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执扇只得硬着头皮装睡,可真当沐晨行至床榻边坐下时,她还是紧张到皱了下眉。 沐晨伸手抚平她的眉,喃喃道:「放心,除了你,哥哥不会再有不舍。」 执扇听得一头雾水,期待他能说得再明确一些,可沐晨似乎陷入了沉思,没离开也没了后续。也不知过了多久,烈酒终是上了头,执扇便在一阵头晕脑胀中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一切如常。 沐晨依旧笑得温雅,一身正气,老板娘也照旧风情万种,媚骨天成。他二人一见面便开始谈笑风生,无比融洽,似乎昨日之事并不存在,皆为执扇梦魇一场。但老板娘对执扇的态度却明显转变了不少,左一声小姑娘,右一句小美人,唤得执扇无从适应,只得以添置新衣为由逃离了天香府。 许是因天色阴沉之故,今日的市集格外冷清。执扇游走在大街上,脑中一直思忖着沐晨与老板娘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二人口中暂缓行动,欲对付之人究竟是谁,以至于被人迎面撞了过来。 「喂?你谁呀,没长眼睛吗?」执扇揉了揉酸痛的肩头,转身大喝,这才发现对方竟是一位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女子。 该女子行色匆匆,惹来一干行人指手画脚,骂骂咧咧,却也不作理会,只埋着头,一个劲的往前冲。 捡起女子掉落在地的纱巾,执扇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疑惑追上前,却见那女子站在桥梁上,纵身一跃落入了护城河中。 「什么情况?快救人,快救人呀!」急切的呼喊声,惹得行人纷纷驻足,却无一人愿意施救,执扇只得亲自动手,撸起衣袖便一头扎进了护城河中。 护城河水清且浅,但执扇游了好几圈愣是没找着人,等她身疲力乏探出水面时,那女子却已四仰八叉浮在了水面上。 正常情况下,人溺水死亡后,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日才会浮上水面,此女怎会这么快浮上来? 来不及细想,执扇忙脱下外衣裹在该女子身上,随即用尽全力将她拖回地面,并试图按压其胸口拯救于她。奈何此举终究是雨后送蓑衣,白费了神。 这时,忽有人为她披上衣物御寒,抬眸便见到了沐晨那张清润雅正的脸,他言:「天凉,回去吧!」 「你怎么来了?」执扇问。 「寻你。」他答。 「那她怎么办?」 「官府来人后,她的家人很快便会来认领尸体了。」 「哦,那我们先离开吧!」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问一答,实则格外的小心谨慎。也是自那日起,执扇乖张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尤其是在沐晨面前,她的言行举止总是中规中矩,百般谨慎。沐晨亦是如此,二人若即若离的关系持续了五日也未曾缓解,直到李铭胜亲临天香府。 凌晨时分,着一身雨花锦劲装的李铭胜出现在了沐晨房门外,待执扇听到动静出门时,他二人已商榷好了前去李府的相关事宜。执扇也未多问,只默默陪同沐晨乘轿辇来到了将军府外。 将军府比之以往更显萧索,府中奴仆个个神情萎靡,苦相一脸,更有甚者,竟在修剪花草时打起了盹儿,像是多日未曾休眠一般。 对此,李铭胜早已是司空见惯,并且深感无力与愧疚,执扇问及缘由,李铭胜便如实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沐晨与执扇离开的当晚,将军府便有三名侍女无故丧命,之所以称之为无故,是因她三人往日无灾,近日 无痛,身无外伤,死于睡梦。更可怕的是,之后的每个夜里都有三五人死于睡梦之中,以至于将军府上下人人自危,昼夜不敢合眼。 趁着李将军没留意,执扇扯了扯沐晨衣袂,语带怒意:「你早知道对不对?」 沐晨如实答道:「略知一二。」 「果然!」执扇点头后退,与之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想来沐晨敢笃定李将军会在七日内登门拜访,是因为他早已策划好了一切。 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便是随意践踏他人的生命,以此来谋取暴利?Z.br> 「这次是多少?」执扇道。 「什么?」 「钱,多少钱?李将军亲自登门拜访,承诺给你多少钱?」执扇语气不善,目露鄙夷。 沐晨笑脸一僵:「你怀疑是我做的?」 「最好不是。」咬牙切齿丢下一句,执扇又快步行至李铭胜面前道,「李将军,洳鸢她还好吗?」 「好得很!」李铭胜还未答话,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便从前方传了来,放眼瞧去,便见一群衣冠楚楚的小道士迎面行了来。为首之人身高平平,长相平平,口气却是狂妄至极,「李小姐有我师父的法力加持,又得了帝君老爷的庇佑,任你本事再大也休想近得她身。识相的话,就给我滚的越远越好,否则,你这副精雕玉琢,好不容易才修来的悄皮囊,我可就要将它剥下来了。」 此人正是大半月前捅伤过若离的白平,执扇一眼便认出了他,出言讥讽道:「是你呀!怎么?那日被我一刀捅成了死狗,刚活过来就又开始四处咬人呐?」 「你……」白平怒指着她,恨得牙根儿发痒,但考虑到李将军这棵摇钱树还在一旁,又故作姿态一甩袖袍,昂首挺胸,「本道长不与你趁口舌之快,有本事就看好你家的鸱鸮,别到时候连羽毛都落不着一根。」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7章 雷雨夜惊魂一瞥 「若离在你手里?」执扇一把揪住他衣襟,恶狠狠道,「你敢动它试试看。」 白平满脸鄙夷,冷哼道:「我不介意试上一试。」 「我看你是活腻了。」执扇怒而挥拳相向,却被李铭胜伸手截下,调和道,「欸,二位都是本将军请来的贵客,还请二位能看在本将军的薄面上,姑且放下个人恩怨,先助我李府渡过难关再说。」 执扇不悦:「李将军此话何意?」 其实一直以来,李铭胜都对沐晨心怀芥蒂,是以将军府出事的第一时间,李铭胜就怀疑到了沐晨身上,但碍于对方实力过硬,不得已求援到了紫旸真人哪儿,结果紫旸真人没见着,倒是请来了白平一行人。 不成想白平在将军府待了数日愣是毫无作为,李铭胜不得不另作打算。请沐晨前来,便是提前在菊院内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先诱敌深入,再来一招瓮中捉鳖。却不料白平与执扇之间有过节,李铭胜不得不暂缓计划道:「李府近日诡事频出,多个人也就多了份力量。执扇姑娘,本将军知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性命攸关的时刻,还请姑娘宏量。」 执扇不屑嗤笑:「李将军,一个招摇撞骗的小道士你都敢请,该不会是真急糊涂了吧?」 「妖女,休得口出狂言!」白平一声怒喝,李铭胜立马摆手示意他噤声,再次调和道,「执扇姑娘有所不知,白道长可不是普通的道士,他是紫旸真人门下大弟子,本事自也不小。」 「管他子羊还是母羊,只要他敢动若离一根毫毛,我立马让他变死羊。」 「你,你……你胆敢侮辱我师父,我现在就杀了你替他老人家泄愤。」白平怒而拔剑相向。 执扇也毫不留情拿出了玉扇潜风。然,未等她出手,白平的身子骤然起飞,随即便咣当一声砸向了地面,摔得他满脸是血,哀嚎不断。 但这还没完,沐晨大手一挥,白平又再次飞到了半空中,紧接着整个人都呈圆弧形旋转了数十圈,末了便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沐晨扔到了九霄云外。 其强大的玄力,吓得余下几名小道士胆战心惊,短暂的痴愣过后,几人便开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可没跑几步,一股无形的力量又将他们给拉了回去,而后,几人便肩并肩,背贴背,被一根手指粗细的银丝捆绑在了一起。 沐晨冷声发问:「说,若离在哪儿?」 「若离?谁呀?」 「不认识。」 「不知道。」 几人七嘴八舌,面带苦色。执扇踢了离她最近的小道士一脚,帮他回忆道:「少给我装蒜,就是你们师兄口中的那只鸱鸮。」 「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闭嘴!」执扇嫌他们吵,又再次踢了面前那小道士一脚,恐吓道,「我问,你答,要是敢撒谎,姑奶奶便先宰了你,再刨了你家|祖坟,让你爹娘上无长辈,下无子孙,孤苦伶仃渡余生。」 此言一出,吓得一众小道士哆嗦不止,执扇面前那位倒霉蛋更是急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结巴道:「不,不不,不敢!」 「那好,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半月前被你师兄刺过一刀的鸱鸮,究竟被你们藏在了何处?」 「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嘴唇哆嗦着,泫然欲泣。 「还敢说谎,嫌命太长了是不是?」执扇说着又往他身上踹了好几脚,直到那人不停地哀嚎求饶才又将矛头指向了其余几人。 但最终,几人给出的答案都是没见过,沐晨隔空在几人头顶摄取记忆,末了面向执扇摇了摇头,道:「他们没说谎。」 「算了,放他们走。」执扇有些泄气,本以为能顺藤摸瓜找到若离的线索 ,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想想也对!若离好歹是个神侍,即便神力受鸱鸮之身限制,也不该栽到一群招摇撞骗的小道士手中,是她关心则乱了。 沐晨挥手收回银丝,几人立马一哄而散。执扇打量着他的举动,又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对他的态度。 自窥听到沐晨与老板娘对话的那日起,执扇便将身边一切不好的事全都归咎在了他头上,有人投河自尽,她怀疑他,李府多人梦亡,她也怀疑他。可沐晨从始至终都未有半句怨言,并且总会在她有需要时主动施于援手,如果这些都是惺惺作态的话,那他未免也太会演戏了。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沐晨又面向李铭胜微微颔首:「有智者任人唯贤,李将军应当不会介意才对。」 李铭胜目睹了他「作恶「的全过程,心知自己的天罗地网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强行为之,恐会搭上将军府所有人的性命,不得已硬着头皮附和道:「无能鼠辈,留着亦惹人生厌,府中之事,还得劳烦沐公子多多费心才是。」 「自当尽力而为。」 「多谢沐公子!沐公子有需要尽管提,只要本将军力所能及,只要不负恩昧良,本将军绝无二话。」李铭胜握拳轻击胸膛,以勇者之名表决心,立正义。 「无须麻烦,你只需安排几人正常作息即可。」 李铭胜思忖着,让人正常作息就等于将他们往火坑里推,可若不这么做,精力到达极限后,他们一样会睡着,届时,死的人只会更多。 究竟是妥协还是背水一战? 李铭胜犹豫良久,终究也没敢赌上整个将军府,妥协道:「好,本将军今晚便安排。」 执扇听他二人有板有眼的商榷,思绪却开始跑了偏,方才白平提到了帝君老爷,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帝君,应该就是指她的师父青吾帝君。也不知李洳鸢现在在哪儿?是否真能得到师父的庇佑? ——— 李洳鸢被其父强行送来帝君庙已达五日,连日来的忧心忡忡,寝食难安,让她本就娇小的身子看起来愈加羸弱了。 帝君庙香火鼎盛,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李洳鸢被父亲困在此处着实乏味得紧,便自行做了些为帝君神像添香火,掸灰尘的小事。 一直到戌时初,前来祈愿的香客才悉数散尽,帝君庙的院门也会在这时候落锁,之后便到了一日之中最为难捱的时刻了。 李洳鸢所住的西厢房是离庙堂最远的一间房,平日里鲜少有人来往,白平将她安顿在此便是看中此处清净。奈何李洳鸢生性怯弱,越是静谧的时候越会胡思乱想,而且自李府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后,李洳鸢不忍连累其他人,便将侍奉过她的几个小丫鬟通通遣回了家。现如今,她身边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便也只能以抄写经书的行为来转移注意力,实在困得不行就趴书案上小憩片刻,根本就不敢沾床。 今日大门落锁后,李洳鸢照例是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回了房,可刚提起笔,就感觉地面轻轻摇晃了一下。李洳鸢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多日不眠不休产生了幻觉,逐又打开经书认真研读起来。 少顷,惊雷入耳,地面又再次摇晃了几下,而且这一次,地面晃动的强度很大,时间也相对久了些许。李洳鸢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幻觉,于是便开门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为何,门外负责保护她的两名士兵全都不见了。 电闪雷鸣间,暴雨倾盆而下,就连地面也随之剧颤了好几下。此情此景,像极了李洳鸢幼时听先生提到过的」虺蛇走蛟」。 传说中在深山老林修炼上千年的蛇会变成虺,虺再修千年便可成蛟,蛟需得饮风露,历雷劫,走山川,游四海,方可成龙。虺蛇走蛟时常伴有狂风暴雨,山崩 地裂,洪水肆虐等毁灭性的灾难。 李洳鸢怕极了,却也不敢回房,毕竟房屋也有坍塌的可能,只得顺着长廊往庙堂的方向跑,那里有帝君老爷的神像在,相对来说应该会安全些。 可还未靠近,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便传入了耳中,李洳鸢蹙了蹙眉,不明白这么晚了怎还有女子停留在庙堂之中,不过庙堂既然有人,她也就没那般害怕了。 庆幸之余,李洳鸢忙加快步子往庙堂赶,可这时,一道闪电突然斜劈而下,生生将地面撕开了一条狭长的裂缝。李洳鸢吓得抱头蹲地,瑟瑟发抖,等好不容易战胜恐惧抬眸时,却又看到了骇人听闻的一幕。 只见屹立于庙堂之中的帝君神像神光乍现,紧接着一位身型健硕,横眉怒目的中年男子便从神像之中走了出来。随即,数十位身姿窈窕,轻纱遮面的女子齐齐欠身行了礼:「恭迎主上。」 男子张开双臂,轻蔑一笑。众女子便齐齐摘下面纱,褪去衣衫,娇笑着举步往他身边凑,接下来便是不堪入目的肉搏之战了。 李洳鸢羞得面颊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神明,竟是一个***熏心的登徒子。 如若作为天地共主的青吾帝君尚且如此,试问这天地间可还有神明值得供奉? 心中悲愤交重,泪水在眸中横冲直撞,李洳鸢拼命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Z.br> 然,庙堂中人并未因她的羞怒与胆怯而停下动作,反而变本加厉玩起了残食配偶的螳螂游戏,而那被吸食的一方,却是那群阿娜多姿的莺莺燕燕。 宣欲过后,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光,而女子们却在这阵金光之中模糊了身影,并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融入了男子体内。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8章 采阴补阳修邪道 此后,雷雨骤停,帝君庙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须臾,一位风华正茂的紫衣道人便出现在了庙堂之中。.z.br> 对着男子微一颔首,紫衣道人出言询问:「此次的祭品,主上可还满意?」 「尚可。」男子点头,「紫旸,事情进展得如何?」 紫衣道人眉飞色舞,恭敬交待道:「主上放心,一切尽在属下的掌控之中。」 男子报以嘉许的态度拍了拍他肩头,随即化作一缕赤烟消失在了神像之中。紫衣道人则挥手燃尽地面狼藉的衣物,嘴角挂上一抹邪肆的笑,随后也消失在了庙堂之中。 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李洳鸢早已吓得面色苍白,魂不附体。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地上爬起来的,更不知自己脚下的路通往何处,只知自己的眼泪一直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心脏也扑通扑通欲往外跳,压迫得她几乎快要窒息了。 「这么晚了,谁在外面?」屋内传出一声喧喝,李洳鸢这才意识到自己跌跌撞撞竟跑到了东厢院。 东厢院是白平与一众小道士们的居所,也就是说,这里住的全都是男子。 自见到刚才那一幕起,李洳鸢的潜意识里便已经开始恐惧男子了,以至于在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便只想到了逃。她慌不择路,又没有东西可以照明,最后竟不慎跌入了古井之中。 像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宴桌上的李铭胜忽感觉心绞痛得厉害,可此刻正值紧要关头,他绝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身体有异,索性仰头灌下一杯烈酒,咬牙强撑。可偏偏事与愿违,沐晨意味深长的摇头笑了笑,接着便举杯浅抿一口,言:「酒能成事,亦能败事,少则养身,多则夺命!李将军,你觉得呢?」 「沐公子所言极是,李某受教了。」李铭胜嘴角一抽,过分的疼痛与紧张令其面部肌肉痉挛,加之其黝黑的皮肤,竟显得有些凶相毕露。 反观沐晨,白衣蹁跹绝尘色,倾世容颜颠众生,举手投足神雅韵,款款之言淡云轻。 他二人若真比起来,李铭胜反倒更像坏人,沐晨嘛,顶多算个伪君子。念及此,执扇不由得展颜一笑。 「小萱儿,可以去歇息了。」沐晨道。 「哦!」执扇闷闷应声而起。 李铭胜立时眼神示意门外待命的齐玖跟上去盯人,今日这酒宴,以感谢沐晨不计前嫌为借口,以防止沐晨祸害李府为目的。李铭胜以为,只要不让沐晨离开自己的视线,府中所有人都会是安全的。当然,妖女也不得不防,所以他与齐玖商量好,只要执扇找借口离开酒宴,齐玖便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喂?你跟着***嘛?」执扇瞥了眼身后亦步亦趋的大高个,不悦发问。 齐玖道:「奉将军之令,保护姑娘安全。」 「保护?得,随你便。」执扇没好气欲关门,却被齐玖一把抵住,「将军说了,寸步不离。」 「呵!你家将军是不是还说,让你盯着我沐浴更衣啊?」执扇说着,双手已经拉上了腰带。 「姑娘……使不得!」齐玖脸颊滚烫,却也目不斜视。 「使不得?」执扇冲他眨了眨眼,解下自己的腰带绕在他脖颈上,附耳道,「我看你是求之不得吧?」 「我…我……我没有!」齐玖慌乱移开视线,脸刷一下红到了耳后根。 执扇心中暗喜,这一招还是从彩茵哪儿学来的,那位婀娜娉婷的老板娘教会了她,对付男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最简单奏效的方式当属美人计无疑。 如何才能将美人计发挥到淋漓尽致呢?执扇思忖着,突感觉手腕一紧,人也被一股蛮力推进房中,摔在了床上,随后房门紧闭,博渊愠怒的面孔撞入了视线里。 「干嘛呀?你弄疼我了。」执扇撑着床沿起身,却被博渊一把推倒在床,欺身而下,怒问,「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什么?」 「你还装?」他眉头一紧,目光游移至她半开的衣襟处,忙翻身坐正,背对着她化出一条丝带,反手递了过去,「衣服穿好,我有话同你讲。」 执扇好似有些明白他生气的原因了,又好似不太明白,索性一把扯过丝带,边往腰上系,边问:「是不是若离有消息了?」 「暂时没有。」博渊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眼中的帝君,究竟是何模样?」 「嗯?老东西平日里就是一副道貌岸然,不近人情的模样,还能是什么模样?」 博渊转身呵斥:「胡言乱语!帝君可是天地共主,无上神明。且不论其它,就说他在天盛的宫观庙宇,比我父帝还多出了八座。你可知八座宫观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州九郡一百三十八县的百姓都信奉他,爱戴他。而你身为他的弟子,却屡屡败坏他声誉,可真有能耐呀!」 执扇也不甘示弱,抬手怒指于他:「好你个博渊,找不到若离就搁我这儿找茬来了,你可别忘了,我不是你的神侍,更不是你的犯人,你没资格在这儿审问我。」 「你……不可理喻!」博渊一摔衣袖,负手不再看她。 「我不可理喻,你还仗势欺人呐。一回来就把我扔床上,现在还凶我,我是欠你钱了,还是欠你情了?」执扇瘪了瘪嘴蹲在地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清瘦的身子微微颤栗,似是抽泣。 「行了,别装了。」话音落下,执扇的哭声便传入了耳中,博渊无奈摇了摇头,蹲在她身旁,学着她之前哄自己入睡时的模样去轻拍她后背,「你可别真哭啊,本就长得丑,这一哭,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你说谁丑?」执扇峳地转身去揪他耳朵。 博渊原以为她还能再装会儿,是以毫无防备竟被她扑倒在了地上。执扇压在他身上,气焰嚣张的揪住他两只耳朵,凑近他面前道:「你好好看看,姑奶奶五官精致,肤白貌美,哪里丑了?」 博渊没言语,只愣愣地盯着她看,执扇以为他是要和自己对着干,索性加大力道去揪他耳朵,揪着揪着,指腹便触及到了那颗软软的珊瑚痣。她放轻动作去研究他耳垂,一遍遍揉搓着那颗粉痣,完全没注意到身下之人不知不觉间滚动的喉结,以及他紧攥着的双手。 「起开,别误了正事。」博渊厉声提醒。 「正事?」执扇认真回想片刻,蹭起身道,「我先去盯着李夫人,回来再找你算账。」 沐晨言李夫人才是李府祸事的诱因,只要盯紧她,李府今夜必能安然无事。执扇虽不信他,却也觉得李夫人形迹可疑,是以也想亲自去探个究竟。 「我与你同去。」博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思绪一下拉回到了七日前。 那日他二人不欢而散后,博渊并未真的离去,而是悄悄尾随执扇到了天香府。那晚沐晨在执扇房里待了一整夜,博渊便暗中护了她一夜,直到次日晚上,才又重新与执扇碰了面。 执扇难得没有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吵吵嚷嚷,博渊便将他在树林遇袭一事,以及自己对沐晨的怀疑如实相告,执扇也将自己的怀疑坦言相对。 一番商榷下来,他二人决定由执扇在明,博渊在暗,明里暗里一起查探沐晨的行踪以及若离的去向。不料沐晨整日待在天香府内,偶尔才与执扇出去闲逛一圈,看着就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根本查不出什么来,若离就更不用说了,至今消息全无。 皇城近日也不太平,每日都会发生一起少女自戕事件,抛开执扇见过那位投河自尽的女子不计,还有上吊自尽 的,割腕自杀的,引火***的等等。 据说,这几位少女生来富贵,身子康健,性子乐观,完全没理由会想不开。但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她几人之间并无牵扯,却在死前统一的着了一身透明的薄纱,且几人皆神情安详,面带笑意,似乎死亡对她们来说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踏上了一段新的旅途。 博渊心知此事蹊跷,便试图以招魂引魄之法询问几人死亡的真相,却发现几人魂魄已散,根本无法召集起来。 可几人死亡时间均不足七日,不该出现此等情况,博渊就此事查到了地府,老阎王告诉他,几人的寿命从五十至七十不等,不应该红颜薄命才对,且几人的魂魄均未进入地府。 如此,似乎只有魂魄被他人收集和吞噬两种可能了,联想到那位使出」百鬼禁令」的神秘人,博渊隐约猜出了个大概。 道亦生道,道亦生邪,有人清心苦修,便有人剑走偏锋,邪之极端,采少女之阴,补已身之阳。那几位可怜的女子,魂魄恐早已遭人荼毒,永世难入轮回了。 可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群富贵人家的女儿才会甘心情愿自戕? 博渊本也不明白,但今日去帝君庙探过之后,却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能让人视死如归的只有信奉,将士们浴血奋战,只因他信奉自己的家国,将家国看得比命重。而女子性柔,她们会信奉的除自己的父母与心上人外,便只有神明了。 此事若真是天神所为,博渊定斩不饶,为此,他不惜跑遍了天盛国所有的宫观庙宇,结果却发现最可疑的竟是帝君庙。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69章 一时恻隐惹猜忌 帝君庙/观在天盛共有三百八十一座,其中有三百零一座竖立的帝君神像均是身型健硕,横眉怒目的青年模样。而青吾帝君却是从混沌初元起,就以一副清韵雅正,白发垂暮的老者形象示人。 虽说凡人没见过神仙,神像与神仙本尊有所差异也很正常,可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塑造成一位横眉怒目的青年就很让人匪夷所思了。更何况还有八十座神像有着帝君本尊三分神韵,这便足以证明,凡人对帝君的了解并非是一无所知。 博渊还留意到,那八十座神像年代从几百年到几千年不等,而那三百零一座神像却是百年之内的新塑。由此可见,近百年里,有人刻意误导凡人,让他们在信奉帝君的情况下,供奉的却又不是帝君本尊。 博渊奇怪的是,诛天仙神中并无一位神与假神像容貌相似,就连魔尊谬迟锐及其余魔族长老,妖帝荼陌及妖族能将也无一与之神似。再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香火严重受损的帝君不可能浑然不知,可他既已知晓,又为何会置之不理? 此外,博渊还发现皇城内的帝君庙里生长着一棵高逾十丈的」见血封喉」,其树身遍布刀痕,应是被人取走汁液所致。 见血封喉是一种罕见的毒性及药用性合体的树木,其乳白色汁液含有剧毒,一经接触人畜伤口,即可使中毒者心脉堵塞,血液凝结,从而窒息身亡。Z.br> 博渊记得自己初次变成婴孩时,那位抱着他一路狂奔的女子所中之箭也被人抹上了见血封喉,也不知帝君庙与他变成婴孩一事,是否也有某种特殊的关联? 博渊不解其因,这才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帝君的事,可执扇的思维根本不能以常人解,你好好同她讲话,她没准儿也能气死你,明明打晕齐玖就能解决的事,偏生还学人家飞眼传情,用起了美人计。 见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解了腰带,博渊没来由得怒火中烧,见她将自己置于险境,又没来由得坐立难安,这才打算与她同去看看李夫人。 然,执扇却并不领情,制止道:「别了,我的实力对付几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还是去盯着沐晨吧,我怕他将我支开是想对李将军不利,你去也能照应着点儿。」 「李将军几次三番针对你,你为何还愿意拉他一把?」 「他是对事不对人,我是对人不对事,他是洳鸢的爹,我爱屋及乌,能帮就帮喏。」 明明就是心有不忍,却还死鸭子嘴硬!博渊看破不点破,拉过她的手,隔空在她掌心画出一道符篆,嘱咐道:「遇事别着急动粗,有危险就对着灵符吹一口气,我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嘁!姑奶奶大战冥夜辰时,你还躺我怀中避难呐,我何需用你这破玩意儿。」执扇用手去搓符篆,却发现根本搓不掉,索性撅起嘴,准备当着博渊的面儿将它吹散。 博渊竖指轻抵她的唇,盯着她的眼,正色道:「别闹,我不会害你!」 执扇微微一笑,纤手缓缓抓住他的手,然后……趁其不备,张嘴就在他竖起的食指上狠狠咬了一口,末了俏皮的对他做了个鬼脸,自鸣得意的跑了。 「丑女人,还真是牙龇必报!」博渊看着食指上浅浅的牙印,由感而发,忆起自己咬她食指那次,又不由自主的笑了。 执扇打听过,知道李夫人一直住在李氏宗祠,也知道李铭胜几次好言相劝她都不肯踏出祠堂一步,是以直接揭开了屋顶的瓦片,悄无声息跳入了宗祠内。 「不…不要……不要……」一声接一声的梦呓传入耳中,执扇寻声而至,便见李夫人躺在一张简易的卧塌之上,摇头紧蹙着眉,鬓角冷汗涔涔,一双手死死攥紧被褥,睡得极不安稳。 执扇俯身凑近她耳畔,低声问:「不要什么? 」 「不要……不要……」梦呓仍在继续,执扇索然无味欲起身,却被李夫人一把抓住了手,尖长指甲嵌入皮肉,疼得执扇咬牙切齿,几欲挣脱未果后,便直接挥手甩了她两记耳光。 林婉玉骤然瞪大了眼,浑浊的眼中饱含泪水,松开执扇的手,她颤着声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我弄疼你了。」 「没事儿!」执扇虽有些生气,却也不忍见到一位风前残烛的妇人哭哭啼啼的画面,索性将自己逐渐愈合的伤口展示在了她面前,「喏,你看,它自己能好。」 「真好,真好!」林婉玉拉着她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在了枕褥上,硬生生挤出一抹笑,「你是……鸢儿的朋友?」 她满眸慈爱,语气中竟有一丝小俏皮,与执扇之前见过的李夫人大相径庭,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李夫人是可敬的,执扇摇了摇头:「您说得不对,我和洳鸢不止是朋友,还是好姐妹呐!」 「好姐妹?真好!」林婉玉欣慰地笑了,笑得泪流不止,「我曾经也有一个好姐妹,可后来我违背了承诺,我对不起她。」 「她?她是谁呀?」执扇小声询问。 「她叫青竹,曾是我的贴身侍女,亦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妹妹,我与她说好,等她平安诞下麟儿后,我们就一起做孩子的娘亲,教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伴他长大成才。」言到此,林婉玉饱含泪水的眸中皆是笑意,可下一瞬,忽又变得歇斯底里,「可她诞下麟儿就走了,将孩子也一并带走了。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抱来的那个孩子,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在哪儿?」她兀地起身,双手按住执扇肩头用力摇晃。 执扇任她晃着,试图压下她的狂躁:「李夫人,你先冷静冷静,其实那个孩子他,他,他不见了。」 「冷静?我要怎么冷静,那个孩子他不见了,是因为,他钻进了我的肚子里!」林婉玉掀开被褥,露出自己圆滚滚的腹部,声泪俱下,「你可知,他每日在我腹中拳打脚踢有多痛?你可知,每日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面前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执扇愕然反问:「那些死于睡梦中的人,都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林婉玉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否认。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执扇掀起她里衣一角,这才发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遍布伤口,伤口很小很深,似是用发簪自残所至,不由追问:「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杀了他?」 「他害死青竹的孩儿,他该死!」林婉玉目露凶光,抓狂地掐住执扇脖颈,怒吼,「你也该死!」 「你……再这样……咳咳,咳咳,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执扇被她掐得直咳嗽,最终忍无可忍将玉钗插入了她小腹。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婴啼声响起,一团浊气破腹而出,林婉玉当即眼前一黑,昏倒在了卧塌之上。 执扇起身去追那浊气,却不料房门忽被人从外踹开了,那浊气也是眼贼得很,当即便掉头逃了出去,更糟糕的是,插入李夫人腹中的玉钗还没拔出来呢! 执扇转身欲取回玉钗,却被李铭胜抢先了一步,他扶起昏迷不醒的李夫人,目光落在了她血迹斑斑的衣物上,颤着手拔出玉钗,他抬起一双老泪纵横的眼眸,痛声质问:「你怎狠心,对一个病重的妇人下这么重的手?」 「我……她刚才差点儿掐死我,我还不能还手呀?」话毕,执扇才感觉到自己的说辞毫无说服力,毕竟她脖颈上的掐痕早已自愈,李夫人腹部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却仍在往外溢血,孰是孰非,一般人还真辨不出来。 姥姥的,被算计了! 李将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刺伤李夫人的时候及时赶到,明显是被人挑唆的呀, 而知道她来这儿的,除开博渊就只有沐晨了。 「呵,你还真是用心良苦!」执扇恶狠狠地瞪了沐晨一眼,恨得牙痒痒。 沐晨薄唇几欲张合,终是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讲。 李铭胜将李夫人平放在卧塌上,起身抽出佩剑,厉声发难:「一派胡言!伤吾妻小,誓死必诛!」 话音止,手中之剑已直抵执扇胸口处,可还未得逞,手中剑又兀地化成了虚无,人也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击倒在了地上。 「李将军稍安勿躁,给在下一些时间,你夫人她还有救!」沐晨挥手定住了蠢蠢欲动的士兵后,又挥手让李夫人悬离了卧榻,横浮于半空之中,紧接着,便见一道银色灵力自他掌心缓缓渡入了李夫人腹中。 满目疮痍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片刻,李夫人也已悠悠醒转,待其重新落回卧榻后,竟能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李铭胜激动万分奔至她身边,关切道:「夫人,可还有哪里不适?」 林婉玉摇了摇头,双手捧着他面颊一遍遍抚摸,泪眼带笑的模样让人瞧着十分心疼。 李铭胜看着自己身子大好的发妻,又扭头看了看沐晨与执扇二人,疑惑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婉玉抽回手,垂下眼帘,犹疑道:「将军,我若犯了错,你会原谅我吗?」 「会!」他斩钉截铁,未带丝毫犹豫。 「你都不清楚我犯了什么错……」 李铭胜握住她的手,打断道:「无论你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怪你,因为我知道,我的夫人心地纯良,断不会犯原则性的错误。」 「将军,算我求你,能不能别把我想得那般好?」 李将军摇头,林婉玉的情绪却彻底失控了,声泪俱下道:「将军,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青竹,对不起将军府所有人。」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0章 画虎画皮难画骨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击得李铭胜猝不及防,在此之前,府中有多少关于大夫人面善心恶,害死二夫人的蜚言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始终坚信自己的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她温婉贤淑,通情达理,怎么可能会害人?可此刻,婉玉一口一声对不起,却让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青竹的死以及那个讳莫如深的丧子之痛,以至于不知不觉间,竟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林婉玉凄然一笑,那件事久埋心底,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如今将它彻底摊开来讲,反倒轻松了不少。 「将军,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没关系,我会一五一十全都讲予你听。」她迟疑着想要拉李将军的手,但终究还是作罢,「青竹产子那晚霞光普照,天生异象,我以为这是大吉之兆,是以满心欢喜期待着麟儿的诞生。奈何产婆进去了两个多时辰,青竹也没能诞下麟儿,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我心急如焚,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默默祈祷上苍,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此后不久,产婆便着急忙慌的开了门,她将一个面色发紫的小婴儿抱到了林婉玉面前,告诉她说,二夫人血崩,孩子也没能保住。 林婉玉因承受不住打击差点晕过去,但她还是强撑着命红竹去请大夫,随后便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让青竹坚持到大夫前来。然,命悬一线的青竹却告诉她,自己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让她去帮自己请产婆进来。 青竹自有孕以来,隔三差五便有大夫上门为她调理身子,她腹中胎儿是一个还是一双,林婉玉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为了平复青竹的情绪,她还是准备将产婆请进来,可出了门却发现,产婆早已没了人影,而那个一出生就夭折的小可怜儿则被随意弃在了栏台上。 林婉玉痛心疾首,命人务必追回产婆,她则颤着手抱起了自己日盼夜盼的李家后人,却又发现,怀中的小可怜儿竟少了一只耳朵。 那不是生来的残疾,而是被什么东西撕咬导致,因为他耳道旁边还能清楚的看见两颗小牙洞。 恰是此时,一袭紫袍,手挽拂尘的道人从天而降,他告诉林婉玉,自己是帝君庙里的紫旸真人,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诛邪。他口中的邪祟是一个以婴儿血肉为食的怪胎,而这个怪胎,此刻就在二夫人腹中。屋内适时地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林婉玉心神一颤,即刻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紫旸真人还告诉她,那怪胎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肉痣,胸口处也留下了一块十字形刀疤,他说那刀疤是怪胎上次残食婴孩被抓时,自己亲手留下的。 他讲得头头是道,林婉玉不疑有他,便问他自己该如何处置那怪胎?紫旸真人讲,邪祟一日不除,李府便一日不得安生,趁着他借腹降世,功力大减时,杀了他永绝后患! 林婉玉出生于书香世家,别说杀人了,就是杀条鱼她也不敢,所以犹豫片刻后,便恳求紫旸真人先将那怪胎带出李府,之后要怎么处置它,全凭紫旸真人的意愿。 可紫旸真人却摇了摇头,言头顶悬剑,必须自己拿,眼中钉肉中刺,全靠自己拔,若想李府安然无恙,这怪胎就得李夫人亲自除。他将一瓶见血封喉汁液塞入她手中,言:「见血封喉,见血,封喉,我现在把它交给你,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话毕,他的身影飘然远去。 林婉玉在门外怔了许久才狠下杀心,可进门却发现青竹早已气绝,那怪胎也已失了踪迹。 言到此,她的目光落在了执扇身上:「我真正见到他,是在你第一次入府的时候。那日见你与鸢儿手忙脚乱哄着一个啼哭的小婴儿,我心中一暖,便想亲自抱抱他。却发现那孩子耳垂上也有一颗肉痣,我不相信那会是巧合,便想撕开襁褓看看他胸口处的伤疤,而你却阻止了我,你说,你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手指执扇,怒 目而视。 执扇没回话,因为她还没完全消化李夫人口中的讯息,博渊是借二夫人的肚子出生的,那这么说,他也算李将军半个儿子喏,李将军的儿子岂不就是李洳鸢的弟弟? 也不知博渊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欸,博渊呢?他不是负责盯紧沐晨吗?沐晨在这儿,博渊又去了何处? 正思忖着,李铭胜的黑脸突然闯入了视线里,执扇受了惊,抚了抚胸口,没好气道:「怎么?李将军也觉得是博渊吃了你儿子,要找他报仇雪恨?」 「我……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儿吗?我想看他一眼。」李将军态度谦卑,眸色悲怆。 「哼,告诉你?告诉你以后,再让你杀了他吗?」 李铭胜满脸愁苦,李夫人却颤颤巍巍下了床,拉着他衣袂哀求:「将军,你别犯糊涂了,他不是你儿子,他是害死你儿子的怪物。」 「姐姐,糊涂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呀!」 一声低沉的女音传来,阴风扑面而至,熄灭了屋中所有烛蜡,眼前顿时漆黑一片。执扇本能地反应就是拔玉钗防身,不过玉钗掉在了卧塌上,她还没来得及去拿,这会儿只能是拔了个寂寞。黑暗中,执扇一眼便看到了那支晶莹透亮的玉钗,可当她伸手去拿时,已有人先她一步拿了起来。 「混蛋,把潜风还给我。」她破口大骂。 「好,还给你。」话音止,屋内又重新恢复了光明。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博渊帮执扇佩戴玉钗的画面,而后才注意到他身旁还站着一位怀抱婴孩的年纪女子。 「青竹?」 「妹妹?是你吗?」 李铭胜与李夫人同时愕然出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中文網 「是我!」青竹应了一声,泪水便湿了眼眶。 「原来这只女鬼就是青竹呀,怪不得她会三更半夜出现在我房里。」执扇喃喃,扭头又对博渊小声嘀咕道,「她是你在凡尘的生母欸,博渊,你怎么找到她的?」 博渊假咳两声示意她别乱讲话,随后又揽过她肩头往旁边挪了挪,将主场留给了李家人。 林婉玉扑通一声跪在了青竹脚下,拉着她衣裙哭诉:「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我允诺过你,会杀了那怪胎才下去陪你的,可我至今都没能杀了它替你的孩儿报仇,对不起……」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青竹便欠身拥抱着她,泪流满面道:「姐姐,你受人蒙骗,难道就没想过那孩子也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他也是我的孩子呀!」 「青竹,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孩子还活着?」李铭胜犹疑道。 「嗯!」青竹重重点着头,「那晚我隐约听到了姐姐与紫旸真人的谈话,我知她耳根子软,容易被人欺骗,只好拼尽最后一口气让秋菊悄悄将孩子带出去避难,等您回来了,再将孩子托付予您。不想那紫旸真人还是得到了消息,秋菊被其门下弟子追杀不幸中箭,坠湖身亡,幸运的是,咱们的孩儿得上天垂怜,遇见了执扇姑娘这样的好心人。执扇姑娘,你就是活菩萨呀,青竹给你磕头了。」说着,还真面向执扇磕起了头。 「哎……不是……你干什么呀?」执扇将她搀起,心里直发嘘。她算哪门子的好心人,要不是因为博渊天赋神力,早就死在她的辣手摧残下了,或者也有可能,直接被她丢弃在荒山野岭,成了群狼的食物。 「谢谢你,谢谢你将我的孩子养得这般好。」她抬眸望向神采英拔的博渊,倍感亲切,「博渊说,你待他极好,将他托付给你,我也放心。我没什么念想,只希望你们能一生顺遂,不离不弃。」她拉着博渊的手,覆在了执扇手背上。 执扇心里奇奇怪怪的,想抽回手,却被博渊攥得紧紧,只好赏了他一 记大白眼,由他去了。不过此话怎么越品越不对味儿,似乎有种老母亲嫁女儿的感觉,不对,是嫁儿子! 博渊将自己的身份全都告诉她了?这样她都能接受? 其实搞不清楚状况的不止是执扇,林婉玉与李铭胜也是一脸懵,唯有沐晨是难得的人间清醒,但清醒的代价是,心里憋得难受。 气氛徒然变得有些僵,林婉玉到此刻都没觉得自己有被利用,喃喃自语:「紫旸真人是帝君的嫡传弟子,怎么会骗我呢?」 这话执扇可就不乐意听了,讽刺道:「可笑!他是帝君的嫡传弟子,那我是谁呀?你们这些人,听风就是雨,他说他是帝君的徒弟你就信,他说博渊是怪胎你也信,那我还想说博渊是天界太子呐,你信吗?」 「怎么会?他是紫旸真人,没理由害人的。青竹,你告诉我,是你弄错了,对不对?」林婉玉眼巴巴的望着青竹,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青竹却摇头否定道,「姐姐,别再自欺欺人了,青竹从未有责怪你的意思。」 「不……不是这样的。」林婉玉悲苦万分的抱头痛哭,瘦弱的身子瑟缩成了一团。 近两个月以来,林婉玉都活在死亡的边缘线上,面对府中下人的盲目猜忌,她悲痛欲绝,恨不能随青竹一道去了。可她在青竹的遗体面前发过誓,自己誓要为死去的小可怜儿讨回公道,现如今青竹却回来告诉她,自己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都是错的,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1章 按迹循踪错综杂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她抽抽嗒嗒地呜咽声,李铭胜叹息着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肩头,劝慰道:「夫人,起来吧!地上凉,你的身子才刚好。」 林婉玉哽咽着抬眸,泪眼婆娑的问:「将军,你是不是在怨我?」 「原就不是你的错,我怎会怨你?」李铭胜将她搀起,面向众人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即日起,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议论此事,都回去吧。」 执扇道:「李将军,这就算了?」 「此话何意?」李铭胜不解。 「二夫人的事,大夫人是不知者不怪,那将军府妄死的十七条人命,李将军也能视若罔闻吗?」执扇徒然提高声线,气势逼人。 林婉玉身子一颤,瘫软在李铭胜怀中,哭戚戚道:「将军,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看到有尸体摆在我面前。我没有杀他们,我手里没刀,也没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你当然没有杀人,杀人的一直都是——她!」执扇手指青竹,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目光继续道,「我一直在想,凶手频繁杀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直到二夫人出现,我才总算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何意?」博渊板着脸,看不出过多的喜怒哀乐。 「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情形?」博渊点头,执扇又接着道,「我与二夫人初次见面应该是在客栈里,当时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小怪婴。对了,小怪婴就是咬伤卢均,吓到洳鸢的那个小东西,别看它个子小,却是个有血有肉的小鬼煞。」 博渊面色一凉,青竹连忙辩解道:「这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凑巧在那夜去看望博渊而已。」 「第一次也许是巧合,那第二次呢?」执扇盯着她的眼睛,坏坏一笑,「第二次你也是来凌雪阁看博渊的,不过很凑巧,那晚小怪婴也来了。」 「那又能说明什么?」青竹反问。 「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那时的你应该还是一只虚无缥缈的幽魂吧?」执扇伸手捏了捏她手臂,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冰冷触感,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二夫人可否告知大家,你是如何在短时间内重塑肉身的?」 青竹不答话,执扇便替她讲:「鬼魂若想重塑肉身就必须修炼成煞,而成煞的唯一途径就是吞噬其它亡灵。想来最初之时,二夫人应该并不通此道,故而只能以幽魂的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但后来,你受人点拨,渐修此道,这才得以重塑肉身,是与不是?」 「是又如何?作为一个母亲,我只是想亲手摸摸自己儿子的脸,这有错吗?」青竹眸色渐厉。 「若你仅是吞噬亡灵,倒也可以谅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联合小怪婴谋害了将军府十七条人命。」执扇气势不减,咄咄逼人。 李铭胜终是沉不住气,问她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证据?」执扇勾唇一笑,接着便以徐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抓住了青竹怀中小婴儿的脚踝,将它倒提着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小婴儿张牙舞爪唧唧哇哇哭个不停,青竹于心不忍伸手来抢,却被博渊抬掌截下,制止道:「让她讲完。」 「啧啧,小东西最近胖了不少啊,提着还挺费劲。」执扇提溜着小怪婴,伸手捏它脸颊强迫它张嘴,「哟,又长新牙了,都六颗了。」Z.br> 李铭胜误以为它是自己与青竹的孩子,出言维护道:「你别晃他,他还是个孩子。」 「别急,小鬼煞厉害着呢,别说晃它了,就是刺它几下也死不了。」执扇拔下玉钗,作势就往小怪婴胸口刺,不想青竹一时情急竟徒手抓住了玉钗。 随 着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执扇心中一紧,忙抽回玉钗挪到了沐晨身边。眼瞅着二夫人鲜血淋漓的掌心一点点变黑,执扇越发的忐忑不安,毕竟青竹再怎么有错都是博渊在凡尘的生母,她可不敢保证博渊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博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末了一言不发运转神力替二夫人治伤,但青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泪眼带笑道:「不必麻烦了,如今我心愿已了,死而无憾了。」 「别说丧气话,我会救你。」博渊道。 「执扇姑娘说得没错,府中妄死的十七人都是我害的,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不怪她,你也不要怪她。」青竹说着,忽咳出了一瘫浓墨色的血,身子也无力的倒了下去。 博渊及时将她搀住,喃喃道:「我没怪她,别说话了,让我救你。」 「不,不用!」青竹摇头,「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我不怕死,但你不一样,你是天之骄子,是正义的化身,莫要为了我背上这徇私包庇的污名。如若不然,我必将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言到最后,她已并起两指对天起誓,此为忠告,亦是威胁。 既是她的选择,博渊也不好再坚持,只是觉得胸口憋了一道气,堵得心里十分难受。他闷闷地,没再讲话,气氛便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直到林婉玉出声打破了沉寂:「青竹,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林婉玉近日记性一直不好,可看到小怪婴哭哭唧唧时,却又一点点全都记了起来。几日前的夜里,林婉玉睡梦中突闻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睁眼便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趴俯在自己的被褥上,伸手去碰,那小婴儿竟峳地消失了,同时,腹部也传来了撕裂般的疼。她身子骨弱,还没坚持到唤侍女去请郎中便疼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腹大如鼓,像极了身怀六甲的模样。 那日恰逢李府大乱,林婉玉没敢声张,只得私下里命红竹去请了郎中过来,末了得郎中证实,确是喜脉无疑。 摊上此等邪事,林婉玉心里苦不堪言,更羞于见人,不得已以祈福为由住到了李氏宗祠,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见。却不料沐晨竟以一根银丝轻而易举探出了她的秘密,林婉玉情急之下,只得假装晕厥蒙混过了关。 之后的两日,林婉玉先后服用了大量的附子,天雄,侧子,半夏等堕胎药,结果怪胎没掉,身子却险些垮了。 再后来,林婉玉每日清醒过来都会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自己脚边,身心饱受摧残的她,最终忍无可忍拿发簪扎向了自己腹部,可即便如此,那怪胎也丝毫不受影响,仍在她腹中翻天覆地的折磨她。 原以为这一切皆是意外,不料青竹竟舍命护着那怪婴,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竟让青竹如此恨她。 青竹急咳了一阵,回她道:「姐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怪你,更不可能害你。殷儿(小怪婴)它还小,不懂事,钻进你腹中,也纯粹就是因为喜欢你而已,别无他意。」 执扇嗤之以鼻:「喜欢?何以见得?」 「与殷儿相遇时,我还是一缕幽魂,留存于世也仅仅是想确认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而已。殷儿他哭着找娘,我哭着寻子,我们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我看着他亲,他看我也亲,我们就这样互相陪伴,相互治愈。殷儿很乖,我答应他,帮他找娘,没想到他却先帮我找到了博渊,甚至还因此搭上了他自己。 殷儿从你手中逃脱后受了很重的伤,我本不想再去寻你们,可他伤好后又擅自跟着你来了将军府,我怕他惹出麻烦,只得陪他一起回来。那天夜里见你睡得熟,我便想伸手抱抱博渊,不巧正撞见他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变成少年的那一幕,我当时吓坏了,却也急中生智跑回了雅菊楼。 雅菊楼 是我的故居,那里还残存着我的气息,也因此,我巧妙的避开了博渊的追踪,谁知没过多久,姐姐与你也相继到了雅菊楼,我也是那时才发现,殷儿竟钻进了姐姐腹中。事后,我找到他,让他别闹,他却告诉我,姐姐就是她一直寻找的娘亲。」青竹的目光掠过小怪婴,落在了李夫人身上,「姐姐,殷儿他、是你的孩子。」 恰是此时,原已安静的小怪婴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林婉玉难以置信直晃头,末了身子一软,竟堪堪晕了过去。 「夫人?」 「姐姐?」 屋子里顿时慌作一团,李将军忙不迭将她放回了卧塌上,二夫人则在博渊的搀扶下,强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来到了卧榻旁,唯沐晨始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立于原地,不靠近,亦不离去。 听着小怪婴号啕大哭的声音,执扇着实有些云里雾里,怔了片刻后,她又捏着它的后脖梗将它提溜起来,指着它鼻头恐吓:「不许哭,否则,我现在就灭了你!」 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被吓懵了,小怪婴竟真的吸了吸鼻子止了哭腔,乖巧又可怜的小模样让执扇都觉得自己对它太残忍了些。叹息着摸了摸它光溜溜的小脑袋,执扇便准备先将它塞进百宝袋关起来,至于如何处置它,还得等李夫人醒来再作打算。 然,就在她打开百宝袋的一刹那,小怪婴竟抱住她胳膊,张开了嘴,吓得执扇一把将它扔在了地上。 可扔完就后悔了,只见小怪婴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她咧嘴一笑,进而化成一团黑气钻入了林婉玉腹中。 执扇急忙跑去查看,却见李夫人刚刚平坦的小腹又重新鼓了起来。执扇气极,恨不能再次用玉钗将它给逼出来,但考虑到李夫人的身子再也经不住这般折腾,无奈只能作罢。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2章 若即若离相思意 突来的状况令在场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青竹连忙躬身抚了抚李夫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小心翼翼哄道:「殷儿乖,娘亲病了,我们不找她了好不好?」 李铭胜紧张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发妻高隆的腹部,却听里面传出了一声稚嫩的小嗓音:「不,我就要娘亲,就要娘亲。」声音带着些许傲气,些许撒娇,奶酥奶酥的十分好听。 「这……」李铭胜手指一颤,求助的目光看向青竹,便见她一遍遍抚摸着林婉玉小腹,耐心劝解,「殷儿听话,娘亲病得很重很重,你再不出来,她会死的。」 执扇这会儿倒真有些好奇小怪婴究竟会不会听二夫人的话,自己乖乖跑出来,奈何这一次,林婉玉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等得着急,便用手指戳了戳一旁的博渊,小声问他:「喂,你有没有办法把它弄出来?」 博渊摇头表示自己没招,李夫人身子骨太弱,若用神力强行将小怪婴逼出来,她必定难以承受其中的苦楚。若直接进入她腹中抓人,小怪婴势必会想方设法进行反击,届时李夫人不仅要遭罪,恐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青竹,还有其它办法吗?」李铭胜眼巴巴的望着青竹。 青竹摊开手,看着掌心逐步扩散的黑色伤疤,心知自己余下的时间不多了。点了点头,她言:「将军若还信得过青竹,青竹这就去姐姐腹中将殷儿带出来。」 李铭胜正欲应下,沐晨却突然出声提醒道:「没用的,善恶报应,福祸相承,身当自受,无谁代之。你们若真想救她,就必须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如若不然,其结果只会徒添伤悲。」 「你有办法?」执扇一脸的不信任。 「办法是有,不过需要你的帮助,并且得征询李将军的意见。」 执扇好奇:「说来听听。」 「我会打开李夫人尘封已久的记忆隧道,再将你送进去查个究竟,这个过程李夫人可能会非常痛苦,但绝不会伤及性命,这一点,李将军大可不必忧心。」 博渊将执扇拉至身后,厉眼质问:「为何非得是她?」 沐晨耸肩,无所谓道:「我只是提了个建议,采纳与否那是他们该考虑的事,与你何干?」 这似乎是他二人第一次正式对话,还都是一副气势凛然,互看不爽的模样。 眼瞅着博渊要吃亏,执扇连忙往他二人中间一站,她身姿高挑出众,但跟这挺拔如松的二人一对比,还是显得有些娇小柔弱,不得已举双手挡住他二人疯狂乱削的眼刀,高声道:「我愿意去,就看李将军是否愿意让我去了。」 李铭胜一脸难色,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自己该信任谁,又能信任谁了。犹豫片刻,李铭胜抬眼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博渊,问青竹:「你所言,可当真?」 青竹点头,认真回他道:「我们的孩子耳垂上有颗小小的肉痣,胸口处还有个十字形胎记,这些特征,博渊身上都有,我知你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当初,我见他顷刻间长成大人时也曾怀疑过,可后来想想,我一子变双生这件事本身就超出了世人能理解的范围,再多出个稚子变少年的事似乎也不稀奇。 后来,我遇见了一位白发垂暮的神秘老者,他告诉我,博渊是上天垂怜,恩赐予我们夫妻俩的福祉,他还告诉我,吞噬其它亡灵就能重新拥有肉身,甚至还给我」点睛」,让我看到了曾经站在九霄之上的博渊是如何的风光无限。我惊喜,诧异,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修成鬼煞也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地想跟在博渊身边,哪怕只能远远地站着,默默地望着他也好。」她的目光落在了博渊脸上,唇角上扬的弧度彰显了她所有的宠爱与知足。 与之相比,博渊却显得有些窘迫,他对二夫人没什么特 殊的感情,见她悄悄尾随自己,便想查清她的底细,待她道出实情时,又觉得徒增了自己的烦恼,带她来此是为了让她替执扇解围,愿意出手救她也仅仅是因为仁义之心。可如今,青竹将他的身世公诸于众,就等于扯掉了他最后一块儿遮羞布,让他赤条条地接受在场所有人的眼神洗礼。 博渊有些恼,因为他对二夫人的偏爱无从适应,对李将军审视的目光极为反感,更因为沐晨眼里的谑笑让他颜面有损。 心情复杂时是执扇抓住了他的手,笑望着他,将自己葱白如玉的纤指硬扣在了他冰冷的指缝间。她将博渊拉到李将军面前,用她前所未有过的温柔举起自己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挑衅道:「你完全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他,他是我的人,跟你没关系。」 像是冰天雪地遇了火,像是昏天黑地见了光,博渊心里暖烘烘的,欣喜若狂。尽管他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却还是情不自禁攥紧了执扇的手,那深达眼底的笑意更是无处遁形。 青竹看在眼里,乐在心中,能亲眼看见博渊牵着心爱之人站在自己面前也算不枉此生了,可惜,没能听他亲口唤一声「娘亲」。 但事到如今,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了,她只想在自己魂飞道消之前,真真切切摸一摸博渊的脸。然,她的手才刚伸过去就一点一点虚化了,心急火燎伸出另一只手,可另一只手和身体也开始虚化了。她无助的望着博渊,泪流不止,可直到最后,博渊都没再靠近她一步。最终,青竹也只能带着所有的遗憾与不甘,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青竹?」李铭胜起身,追着那星星点点的光前行了好几步,末了缓缓转身同沐晨讲,「我也愿意一试,开始吧!」青竹已经成了李将军无法弥补的遗憾,他不想再让婉玉成为另一场遗憾。 「你考虑好了吗?」沐晨面无表情盯着执扇的背影,这一次,他没再唤她小萱儿。 执扇侧目看了眼眸色迷惘的博渊,转身,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她方才想去纯粹是因好奇心作祟,现在想去,似乎是想替博渊达成二夫人的遗愿。 博渊道:「我陪你一起。」 执扇点头,回以他一抹甜甜的微笑。 「他不能去,那个人只能是你。」沐晨藏于袖中的大手紧了又紧,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生硬,冰冷。 「理由呢?讲不出理由我不会让她去。」博渊有样学样,举起自己与执扇十指紧扣的手,成功在沐晨面前扳回一局。 「随你!」沐晨侧身,冷冷丢下两个字便迈腿离开了屋子。 执扇连忙甩开博渊的手,快步拦下沐晨的去路,见他下颌高抬不予理会,又示弱般扯了扯他衣袖道:「别呀沐公子,将军府的事是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她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努力卖乖。 可眼睛都眨酸了,脸也笑僵了,愣是只等来了沐晨冰冷的两个字:「借过!」 「不借。」执扇摇头,横臂耍起了无赖。 沐晨的视线快速在她脸上扫了一遍,末了摇了摇头,选择绕道而行。 执扇见他要走,索性直接跪坐在地紧紧抱住他小腿,将无赖进行到底:「我不管,你若是不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就这样抱着你,一直不撒手,直到你同意为止。」 沐晨试着挪了挪脚,执扇便用力箍住他小腿,为了加重力道,连身子也压了上去。 博渊看得火冒三丈,冲出屋子欲将她拽起,却被她一句话怼停了脚步,「你走开,我爱缠谁缠谁,不关你的事!」 「是不是呀,沐公子?」说着,又抬头去看沐晨,见他对自己爱搭不理,挤眉弄眼又唤了声,「沐、大哥?」 「起来!」沐晨终是软了语气。 「你答应我了?」执扇面色一喜,见他点头,立马蹭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嘴里嘀咕着,「早知道沐大哥三个字这么管用,我还费这劲儿干嘛。」 沐晨未作回应,却也没忍住窃笑了一下,执扇疑惑的望着他,瘪着嘴似怨似嗔的问:「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有吗?你再墨迹,天都亮了。」沐晨转身,负手往祠堂走。 其语气之轻快,步伐之矫捷,让执扇一度怀疑自己中了他的圈套,不过这种时候退缩会显得自己很怂,索性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路过博渊身边时,又重重拍了拍他肩头,摇头晃脑直叹息:「为了你,我也算豁出去了,若我遭遇不测,你可一定要记得多给我烧些纸钱,否则,我到了地府没钱打发鬼差给我开路,我做鬼也要同你讨回来。」 「为了我?」博渊蹙眉,忽略了她口中无用的玩笑话,拣了最在意的问。 「那不然呢,在这里,我只跟你熟嘛。」执扇啧舌,拉起他的手,用自己的食指在他食指上轻轻点了一下,末了给了他一个「行了,你都懂」的眼神,转身跑进了祠堂。 博渊这才明白她口中的「我的人」与自己所想的「我的人」根本就是两码事,直到现在,他在她眼中依旧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孩,是她口中,心目中的「儿子」。 博渊思忖着,是否应该先抹除她与自己现在这段记忆,再重新结识她算了。可如此一来,博渊在她眼中就只剩下天庭恶霸,纨绔太子之类的「谬赞」了,依她的火爆脾气,估计连结识的机会也不愿给他。 正无计可施时,执扇又从门后探出脑袋,悄***地唤着博渊,招手示意他快进屋。 博渊摇头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举步向她迈近,就听她不满嘀咕:「墨迹什么呢,等你半天都不来,我又不会打你。」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3章 色授魂与心愉侧 若不是忧心她傻到生活不能自理,博渊非得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铁是不是生了锈? 博渊不理她,执扇便白了他一眼,悻悻然来到沐晨身边,不再自讨没趣了。见李将军将李夫人抱了起来,又附耳去问沐晨:「他这是干嘛呀,出尔反尔?」 「此处阴气太重,对李夫人百害而无一利,我让李将军先将她带回静竹轩,一切都等正午时分再说。」沐晨转身,盯着她弯弯的眉睫淡然一笑,「时辰尚早,我教你一首曲子,危机关头可保你性命无虞。」 「啥?还真有性命之忧啊?」执扇瘪着嘴,肠子都要悔青了,命可只有一条,金贵着呢!可她天生五音不全,六音不识的,让她学曲子,岂非是糟践了乐器? 「怎么?这就怕了?」 「嘁,谁怕了?天塌下来不还有你们这些个高的顶着嘛。」执扇说着,又偷偷瞟了博渊一眼,见他的目光满屋子乱飘,就是不往自己身上看,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帮自己顶? 「既如此,那就先随我去墨兰居。」沐晨勾唇一笑,欣然踏出了祠堂。 不对呀!他刚不还催促自己快些吗?怎的又要等到晌午了?执扇突然发现,自己在沐晨面前很是被动,似乎自己的言行举止永远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眼下,她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伸手戳了戳博渊胳膊征询他意见,却见他侧过身子不作回应,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 执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干嘛不理我,吃错药呐?」 博渊是真不想搭理她,但负气的想法终归压不住心中那份忧虑,无奈将她小手摊开,咬破食指,往自己先前画下的符篆上挤了一滴血。血滴迅速融入筋脉,顺着她纤细的手臂攀上了眉心处,博渊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便已知晓她心中疑惑,解释道:「这是」眉授」之术,有了它,你所见到的一切我皆会知晓,若你遇到危险了,我也能及时出手相救。」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不妄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这么大,嗯~真乖!」执扇赞许着去拍他的肩,却被他一把拍开,「我警告你,本殿下变成小婴孩一事,你以后只字不能提,否则……」他抬手至她眼前,刻意将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吓唬她。 「好好好,我保证再也不提行了吧?」执扇嬉皮笑脸压下他拳头,开始揉捏他胳膊讨好他,「九殿下,我觉得吧,那个紫旸真人在您出生时教唆李夫人杀人灭口,还将您的体貌特征讲得那般细致,必然早已知晓了您的身份。知道您身份还敢对你出手的人,断不会是普通人,这个紫旸您可得好好查。」.z.br> 「嗯!」博渊忍受着她没轻没重的按摩手法,点了点头。紫旸自然要查,执扇不提,他也会查个一清二楚,只是不知,丑女人这般殷勤究竟意欲何为? 「那你打算何时动身?」执扇欣喜地望着他。 博渊见她心急,故意逗她:「看心情,也许现在,也许……再过几日。」 「别等了,就现在吧。紫旸那么坏,洳鸢在他哪儿肯定不安全,你这个当弟弟的,理应将她完好无损带回来。」 「你与她相识不过数日,为何对她的事这般上心?」博渊好奇。 「我哪儿是对她的事上心啊,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何意?」 执扇停下按摩的动作,双手捧住他面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想啊,你借腹出生在李府,李府就发生了一系列的诡谲之事,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事或许是因你而起。再则,无论你承认与否,李将军都是你名义上的爹,洳鸢也会是你名义上的姐姐,我不希望我心心念念护着的人,会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大混蛋。博渊,我的良苦用心,你能明白吗?」 她浅浅的笑,清伶可人的小模样令博渊的心欢腾不已,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他伸手将她推离,清了清嗓子言:「行了,别贫了,李洳鸢我自会去救,你小心提防着沐晨,我很快回来。」 「快去快去,快去快回。」执扇不断挥手打发他走,却见他盯着自己不为所动,索性率先踏出了屋子,没走几步又突然回眸,手指博渊下命令,「博渊,你给我、注意安全!」说罢,转身小跑着追沐晨去了。 博渊会心一笑,随即瞬移到了崧山境内。 时至破晓,屹立在崧山脚下的帝君庙远离喧市,烛光疏落如海底磷光,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鸟啼声,极度的幽静,透露着极其不寻常的诡秘。 推开虚掩的院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博渊嫌恶地以手掩鼻,足尖轻点起跃,掠过遍地血河落在一处干净的栏台上。此处显然刚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是他迟来了一步,也不知李洳鸢有没有被殃及? 正挨门挨户寻人之际,一声低低的喘息自前方传来,博渊急忙上前查探,就见那人趴俯在血泊里,张合着干涸的嘴唇,愣是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本能地求生欲促使他伸手不断抓挠着地面,试图以此引起博渊的注意。 博渊隔空将他移到了栏台上,进而以神力为其续命,询问他发生了何事。 那人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告诉博渊,是一位身着黑袍的面具人血洗了整个帝君庙,那黑袍人还扬言自己与帝君,与天界势不两立,终有一日,他将血洗凌霄宝殿。 又是黑袍人? 博渊心中一惊,冥夜辰做事向来果断狠绝,不留一丝痕迹,现在却有人一息尚存告知他,帝君庙被血洗的「真相「。此事未免太过巧合,只怕是有心之人事先布局,为的就是栽赃冥夜辰,挑起三界纷乱。 还待追问,那人却突然口吐白沫,两眼上翻,手脚僵硬着抽搐不止,没过多久,又突然全身一软,猛地栽倒在了地上,半响未能动弹。博渊蹙着眉,嫌脏,用脚尖给他翻了个身,却见他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这时,一声尖厉地鸟啼声划破长空,抬眸就见一只巨大的五彩冰晶鸟展翅高旋,耀武扬威。它身侧围绕着数以万计的嗜血秃鹫,其目光之锐利,仿佛地上生的,死的,所有有血有肉的物种都将成为它们残食的对象。 「扶翊。」博渊一声召喝,一柄形似弯月,通体火红的弯刀便出现在了手中。 这种外看绚丽,实则腹黑的五彩冰晶鸟鬼百灵,博渊一千五百年前便见过一只,当时他被天帝丢入莽荒鬼域历练,九死一生,其中最为难缠的非鬼域圣宠鬼百灵莫属。 鬼百灵以魂魄为食,所过之处,风卷残云,亡灵涂炭。鬼百灵最难缠的地方在于,它能快速消融所有亡灵的记忆,并将他们的灵力化为己用。在当时,那只鬼百灵先后吞噬了莽荒鬼域上百只亡灵,博渊与它对战,足足耗时半月方才成功将其诛杀。 传闻,鬼百灵在鬼域分别对应着天、地、冥、生、四个点位,也就是说,鬼百灵共有四只。其中,天位鬼百灵因不自量力,挑衅天界权威被二郎神就地正法。地位鬼百灵也因祸乱凡尘被十多位山神联合封印在了莽荒鬼域,后被博渊诛杀。余下两只却从未现世,故无人知晓其去处,不成想今日竟会出现在此,博渊不愿与之纠缠不休,是以直接放大招,使出了」天命龙魂」。 只见他桀然傲立的身影一跃而起,火红弯刀在半空中划开一道绝美的弧度,伴随着一声气吞山河的龙啸,一条鲜活的火龙便径直冲向了鬼百灵。 鬼百灵当即就缩成了巴掌点儿大,巧妙避开了火龙的攻击,而它身旁的嗜血秃鹫却因躲闪不及,全都被」天命龙魂」烧成了」炭烤鸡」。 事关执扇安危, 博渊委实没时间陪鬼百灵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于是又取下手腕上的」银环仙魄」扔了出去。 银环仙魄是天界用于收押恶人的灵宝,因其外形玲珑小巧似银环,极便于随身携带,是以上神们人手一只,只为快而有效的抓捕恶势力。就见那小小银环凌空疾旋间越转越大,顷刻间便将鬼百灵笼罩在其巨大的银色环影之中,任它飞得再是卖力,也始终无法逃脱环影的桎梏。 「收!」博渊一声令下,那银色环影又重新缩小成银环回到其手腕上,但这一次,银环中赫然多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五彩冰晶鸟。 「小东西,本殿下还治不了你了,这会儿安生了吧?」博渊屈指弹了弹银环上的五彩冰晶鸟纹路,转身落至地面,化出数白只纸仙鹤一起寻找李洳鸢。 而另一边,李洳鸢正拖着一条伤腿,一蹦一跳的摸索着石壁往前探。 早前她不慎跌入了古井之中,幸而井中无水,虽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折了一条腿,却也侥幸活了下来。李洳鸢不是没想过呼救,但考虑到紫旸真人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又打起了退堂鼓。可井底黑漆漆地无法视物,李洳鸢唯恐会有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攻击她,是以抱着伤腿哀哀自怜了两个时辰之久。 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李洳鸢想了想,最终还是忍着剧痛起身,试探性地摸索着石壁熟悉井底环境,并惊喜地发现井底有一条三尺宽的甬道。顺着甬道蹦跳着一路向前,却又发现甬道似有无止尽的长,李洳鸢累得筋疲力竭,依旧没能寻得一丝光明。可停下就意味着等死,李洳鸢只能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 如此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李洳鸢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在地,额头也重重磕在了顽石上,伸手摸了摸额前汹涌而出的粘稠血液,李洳鸢顿时心灰意冷,潸然泪下。 「什么人?」 清冷男音兀地自黑暗中传来,李洳鸢着实被吓得不轻,惶恐抬眸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不远方的石壁上,竟多出了一双绿光幽幽的眼睛。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4章 绝处逢生芳心许 原以为自己是绝处逢生机,不想竟是祸不单行一!既然注定命丧于此,李洳鸢反倒淡然了些许,盯着那双绿幽幽的眼睛,她颤着声音反问:「你是何物?」 「李家小姐?」 李洳鸢听闻他道出自己姓氏,战战兢兢又问:「你……识得我?」 「你站起来,前行五步便会踢到一座石像,踩上石像就能摸到一盏油灯,油灯旁有火折子,你试试看能不能吹燃。」 「你为何……不亲自动手?」 对方久无应答,李洳鸢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单脚跳行四步远,她弯腰向前探了探,果真摸到了一座卧倒的石像,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却始终摸索不到石壁上的油灯。 「右挪一尺,垫脚,往上三寸,方可触及。」 李洳鸢一一照做后竟真的摸到了一个火折子,欣喜吹燃,点了油灯才发现,与自己对话的竟是一只被银色环影笼罩全身的小鸱鸮。 「是你,你怎会被困于此?」李洳鸢百感交集,也说不出是该喜还是该悲,只觉自己孤苦无依时,还能遇上曾救过自己一命的小鸱鸮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可悲的是,她似乎没机会报恩了。 若离长长叹息一声,回她道:「一时不慎,被歹人暗算了。」Z.br> 此处是帝君庙地底之下,歹人可不就是紫旸真人与那荒Yin无道的帝君本尊吗?李洳鸢抿了抿唇,喃喃道:「想不到作为三界共主的帝君本尊竟如此恬不知耻,我……」 言未尽,却被若离厉声打断:「放肆!仙神是非,岂容你妄下定论!」 李洳鸢认定自己亲眼所见断不会错,顿觉委屈至极,泪腺便在这一刻完全失控,夺眶而出似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直往石像上砸。 若离这才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些,忙解释道:「我从未讲过偷袭我的人是帝君,断不可妄加揣测,你腿受了伤,先下来再说。」 「我没有信口开河,我都看见了,他……」李洳鸢哽咽着据理力争,又觉得那件事属实难以启齿,忙改口道,「我亲眼见他从神像里走了出来,还杀害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 「傻丫头,看人不应该只用眼睛去看,得学会用心。」见李洳鸢一脸迷茫,若离又接着道,「世人皆道鸱鸮是害人的报丧鸟,是不祥的象征,在你眼中,我是吗?」 「不是!」她斩钉截铁,「我见过你救我时奋不顾身的样子,我知道,你一定是这天地间最有灵性的动物。」 「你错了,我奋不顾身不是为了救你,只是在尽我作为神侍应尽的职责罢了。但是很可惜,我失职了。」话罢,若离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样子也有些萎靡不振。 李洳鸢先是微微一怔,后又想起了博渊天界太子的身份,也从画本上了解过一些关于神侍的记载,知道神侍是无论何时都将神主安危置于首位的伴生灵/兽,便宽慰它道:「你放心,太子殿下什么事也没有,我还见过他英武不凡的仙人模样呐。」 然,若离却并未表现出丝毫喜悦之色,闭眼沉默许久,才又开口道:「困住我的东西是」银环仙魄」,我神力受其限制无法挣脱桎梏,你过来,往银环仙魄仁上,环中,颉下各洒一滴血,我便能冲破桎梏,将你平安送回将军府。」 「我?能行吗?」李洳鸢抬手自指,自我表示怀疑。 「你一定可以。」若离笃定点头。银环仙魄承载着无上的天界灵气,最受不得凡尘之气熏染,而仁上,环中,颉下是银环仙魄三大纽枢地带,只要李洳鸢按他说的做,银环仙魄灵气必将严重受损,届时若离便可恢复神力,一鼓作气冲出桎梏。 得到了肯定答复,李洳鸢片刻没敢耽搁,忙扶着石壁一路蹦跳 到了若离面前。奈何若离口中的三个地点都没有明确的标记,并且银环仙魄一直以缓慢而均匀的速度旋转着,李洳鸢根本无从下手。 「别急,你先闭眼,深吸一口气。」若离耐心指引,「抬手指额,抚血,用力弹出。」 李洳鸢本就磕破了额头,从额间抚血倒也免去了咬破食指的疼痛,因此闭着眼什么也没多想,只是本能地按照若离讲的做。 这一指弹出正好落在了银环仙魄的仁上位,若离感受了它的震鸣,抓准时机又道:「抚血,手指下挪四寸,一鼓作气,弹!」 「下蹲,抚血,手指与目平齐,弹!」 若离讲着,李洳鸢便也听话的一一照做,随着最后一指弹出,银环仙魄突然「砰」一声炸了,忽起的劲风扑灭了甬道里唯一一盏油灯,地面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李洳鸢惊叫一声摔倒在地,这时,忽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旋即便觉身子一轻,竟是被那人拦腰抱在了怀里。李洳鸢惊魂未定,却也不忘抓住他衣襟哀求:「你别管我了,先救小鸱鸮。」 「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 黑暗中,李洳鸢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却也通过其声音猜出了他的身份,激动道:「你…你……你就是那只小鸱鸮?」 若离勾唇一笑:「记住了,我叫若离,再过三个月,正好是我三千岁生辰,以你们凡人的寿龄来算,我应该比你太太太祖爷爷都大,一点儿也不小。」说罢,身影一晃,来到了井口之下。 借着头顶上方洒下的日光,李洳鸢清楚地看见他后背生出了一双灰褐色的宽大羽翼。 「抓紧了。」他言。 李洳鸢紧紧环住他脖颈,还未来得及细看他的容貌,却见他展翅起飞,须臾间便已冲出古井,回到了地面之上。 眼前之人双眸橙圆,俊逸脱俗,依稀还带着些英姿勃发的正义之气。李洳鸢不禁在想,怪不得外貌出众之人皆以惊为天人来形容,原是因为,天上的仙神个个都好看的无法用言语来修饰。 「看什么?你既舍不得下去,那小爷便将你抱回将军府喏。」若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地面的血迹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博渊离开前也将尸体集中在一起焚化过了,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若离不想让心思单纯的李洳鸢接触到这一切,索性直接瞬移到了凌雪阁,将娇羞不已的李洳鸢放在床榻上坐好,并伸手握住她小腿,替她脱去鞋袜,用灵力为她接骨,疗伤。 李洳鸢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以外的男子抱在怀里,第一次带男子回了闺阁,第一次被男子摸了脚,也第一次认可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那句话。 心中思绪尚未平复,若离突然起身欲走,李洳鸢一把拽住他衣袂,小心询问:「你要去哪儿?」 「回我该回的地方,尽我应尽的职责!」若离垂眸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上次救你完全是出于巧合,此次是你先救了我,将你平安送回李府也是我事先允诺你之事,因而并不存在救命之恩一说,你不必觉得欠我人情,即便有欠,也是我欠你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洳鸢连忙松开手,转而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裙,踌躇着欲言又止。可见他毫无留恋,转身就走,又鼓起勇气喊道,「今日一别,你我还有机会再见吗?」 「有缘自会相见!」若离脚步微顿,旋即又重新变回鸱鸮之身,一展双翅飞出了凌雪阁。 李洳鸢失落地喃喃自语:「你自天上而来,我自凡尘而生,你今年三千岁,我不过才十五岁,你拥有无止境的生命,我却难以熬出一百年,你风华正茂无限时,我白发垂暮迟早事,你我之间,又岂会存在有缘一说? 」 怅然垂眸哀叹一声,李洳鸢这才发现自己鞋上竟依附着一只霞红色的小纸鹤,弯腰将它拾起,抬眸的一瞬间,忽又见到了执扇,博渊,以及远远跟在他二人身后的沐晨。 李洳鸢欣喜起身,却被执扇一个熊抱扑得差点摔倒,呆滞目光盯着房门处看了许久,方才出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执扇将她松开,努了努嘴,埋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呀,博渊在帝君庙寻了一圈都没找着你,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呐。幸好,博渊走的时候还留了几只纸仙鹤在那里,纸鹤报信,我们这才知晓你早已回了凌雪阁。对了,谁送你回来的?」 「是……若离。」李洳鸢盯着手中纸鹤,黯然神伤。原以为这是若离留下的,不料却是博渊留下的,原以为博渊来了,若离也一定会来,可盯着房门看了许久,若离的身影也未出现。 执扇并未察觉出她的异样,脱口而出道:「若离?他在哪儿?你见过他了?」 李洳鸢还未答话,若离的声音便适时地飘进了屋子里:「这么着急呼唤小爷,是不是想我了呀?」语气十分欠揍。 执扇回眸,就见门外站了一位意气风发的俊逸少年,他橙色的眸瞳又大又圆,不难看出他就是昔日,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只小鸱鸮。执扇疾步上前,对准他膝盖狠狠踹了两脚,数落道:「好啊你,失踪了这么多天,原是背着我勾搭美人去了。你说你勾搭谁不行,偏偏色胆包天去招惹李洳鸢,你不知道她心思单纯受不得骗啊?果然呀,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属下。」 「住口!」博渊无端被骂,火气自然也小不了。若离却并未在意执扇的口无遮拦,飘忽不定地目光在沐晨身上一扫而过后,便单膝跪在了博渊脚下,恭敬道:「是属下失职,还请殿下重罚!」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5章 少年归来复仇时 「是属下的失职,请殿下重罚!」若离重重叩了一个响头。 执扇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误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博渊要迁怒于若离了,忙打着哈哈维护道:「博渊,我跟若离闹着玩呐,当不得真!傻子才会将玩笑话当真话听,您说是吧?」 博渊蹙眉未作回应,执扇又心虚地扯了扯若离衣袖,附耳道:「天规有定,神仙不得与凡人有染,博渊若真信了我信口胡诌的话,你可就遭殃了,轻则鞭刑悔过,重则剔去仙骨,贬下凡尘。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委屈一下,自己跟他解释解释呗!」 博渊假咳了两声,执扇立时乖乖避让,眼瞅着马上就到晌午了,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惹恼了博渊,不然的话,万一她待会儿遇了险,就甭指望博渊出手相助了。 博渊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咄咄目光直盯向单膝跪地的若离,问:「何故?」 「属下擅离职守,害得殿下失踪不说,还一时大意落入了歹人手中,若非李家小姐仗义出手,属下必然无法逃脱银环仙魄的桎梏。是属下无能,让殿下担心了!」若离道。 「起来!」博渊将他搀起,重重拍了拍他肩头,「此事本殿下心中有数,你不必自责。」 「是!」若离恭敬地应。 执扇见他二人主仆情深,啥事儿也没有,立时笑逐颜开拽上李洳鸢出了门,边走边同她讲,自己要兑现承诺去救她母亲了。 李洳鸢兴奋之余,又回眸偷瞄了若离一眼,却一不小心与他四目相撞,虽及时收回了目光,心却再也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了起来。她揣测着,若离口中的有缘自会相见,会不会是他短暂离开后,又刻意安排的意外之喜呢? 「若离该不会真欺负你了吧?」执扇将他二人的眼神交汇看在了眼里,又见李洳鸢脸上蕴染上一层红晕,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口无遮拦,李洳鸢可是个女孩子,面子薄得很。 「没,没有的事。」李洳鸢急急否认,脸上蕴染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耳后根。 执扇暗自松了一口气,调侃她:「也对!李大小姐的眼里向来都只有沐公子嘛。」 李洳鸢停住脚步,严肃纠正道:「执扇,你别误会,我对沐公子只有欣赏和崇敬,并没有过多的痴心妄想。」 「好好好,我知道了!」执扇笑嘻嘻拽着她胳膊,心想:沐晨此人看似极易相处,实则心机深沉难测,李洳鸢自是离他越远越好。 她二位一路窃窃私语,好不欢快,其身后的三位却个个眉头紧锁,思绪万千。 静竹轩内,李铭胜早已备下酒宴恭候多时,此刻见执扇带着女儿一同出席,大喜过望,忙举杯对着几人一一敬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铭胜操劳于李夫人病榻前,考虑不周,竟忘了将身陷敌营的女儿接回来,倒是执扇几人有心,代替他接回了女儿。 如此,李铭胜终是完全放下了戒备。在座之人,一位是他最宝贝的女儿李洳鸢;一位是他难以置信,却又很乐意接受的儿子—博渊;一位是鸢儿的好姐妹,青竹认定的准儿媳—执扇;还有一位,是即将救他夫人于水火之中的沐晨—沐公子;而博渊身后站着的那一位,更是他宝贝女儿的救命恩人—若离公子。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人,李铭胜没理由不信任他们,可眼看着午时将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为了缓解自己的忧虑,他起身对着几人来回敬酒,客套话,感谢的话讲了一大堆。 时间很快到了正午,执扇也在沐晨的安排下,躺在了间隔李夫人床榻三尺远的软榻上,其余四人则因为沐晨明令禁止旁人不得打扰,全都提心吊胆的候在了房门外。 执扇惴惴不安盯着房门看,却发现门外四人的身影只余下了两道 ,少的还是个高的那两位。一瞬间,执扇整个人都不好了,博渊和若离居然在关键时刻,抛下她,走了! 骗子,都是大骗子! 沐晨打了个响指吸引她注意,莞尔笑道:「别怕,你只是进入李夫人的魂识中看看她的记忆而已,不会有危险的。」他食中二指间夹了一根银丝,银丝的另一端则绑在了李夫人的手腕上。 心里憋着对博渊的不满,执扇愤愤冲他撒气:「怎么又是银丝,你家卖银丝的呀?」 沐晨摇头一笑,修长手指轻轻挽起她衣袖,将手中银丝缓缓绑在她手腕上,解释道:「你的灵根乃是这世间最纯净之物,也只有你,能进入他人魂识而不伤其根基。接下来,我会驱动法术让你的灵根顺着银丝过渡到李夫人的魂识中去,你闭上眼睛,就当自己做了个梦。」说着,白净掌心已在执扇面前来回晃着。Z.br> 大手好似有魔力一般,执扇看着看着,就感觉自己面前接连落下了无数颗闪闪发光的星,视线逐渐变得暗淡,周遭一片寂寥,耳畔依稀能听到蝉虫的鸣叫声,往上看,漫天星河迷人眼,往下看,星月倒影映良田。 这是哪儿? 执扇环顾四周,却发现目之所及,惨淡灯火寥寥无几,心想:自己莫不是被沐晨送到了某个不知名的偏僻村庄了? 不是吧?李夫人出身名门,怎会来此等荒野之地? 带着疑惑,执扇踱步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茅草屋外,抬手扣了扣门,门后却半点动静都没有,悻悻然抬脚欲走,房门却又兀自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浑身是伤的少年被另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扔出房门的场景。 那少年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看向男人的眼神中带着一股蚀骨的怨恨,也不知哪儿来的戾气,他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剪刀恶狠狠朝那男人刺了过去。 少年不过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此举无疑是狐狸入虎穴——不知死活! 男人粗糙的大手一把将他拍倒在地,恶毒的咒骂也随之蹦了出来:「不识好歹的东西,老子养你这么大,是让你给老子赚钱花的,不是让你忤逆老子的。」他狠辣地目光移向了掉落一旁的剪刀,狞笑着一步步逼近了地上惊魂未定的瘦弱少年。 「喂?你想干什么?」执扇立时拦于他二人中间,怒目而视,「你胆敢再欺负他,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然,男人丝毫没有因此窃步,他宽大的身子径直穿过了执扇模糊的身影,捡起地上的剪刀就朝少年身下刺了过去。 少年凄厉地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片山野,执扇急急回眸,就见他卷缩着身子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可男人却举着血迹斑斑的剪刀狂笑不止。 「混蛋!」滔天怒气直冲脑门,执扇拔下玉钗就朝男人后背刺去,可她整个身形都是模糊的,又岂能伤他分毫? 「小景,你也别怪我,怪只怪你不是个女儿身,你若是个女儿家,我定会好好疼惜你的。」男人丢掉剪刀,罪恶的大手抚上少年冷汗层出的苍白面颊,「别哭,孽根已断,你很快就能变成女儿身了。」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少年咬牙忍泪,昏迷前,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杀我?那也得先给我赚够了钱再说。」男人揪着他衣后襟,将少年提进了草屋内,丢在墙角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面前,喝令道,「别让他死了,死了可就不值钱了。」 「是,是!」女人哆嗦着回应。 直到男人躺床上呼呼大睡,女人才战战兢兢拍了拍少年脸颊,口中呼唤着小景,小景。地上的少年却始终没有苏醒,女人连忙倒了杯水捏住他双颚灌了下去。 少年急咳几声缓过气来,睁眼便极度怨恨地瞪着她, 恶狠狠道:「林欣悦,你这个歹毒的恶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落下,那少年竟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阴鸷目光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末了竟跌跌撞撞跑出了屋子,再也没回来。 执扇愕然发现,这个名唤林欣悦的女人竟是李夫人的前世,可那逃跑的少年是谁?眼前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又是谁?他们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心中疑惑未解,画面一转到了半年后,此时的林欣悦已是六甲之身,她端坐在床榻边,与所有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一样,正一针一线为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 这时,房门兀地被人一脚踹了开,男人打着酒嗝,摇摇晃晃的冲进了屋子。林欣悦连忙躲闪,却仍被男人一把推倒在了床上,男人像只发狂的野兽,两只罪恶的魔爪轮番撕扯她衣物,林欣悦丝毫不敢挣扎,只是泪眼婆娑的哀求他:「轻点成吗?别伤着孩子。」 「啪!」 男人重重扇了她一耳光,啐道:「不要脸的贱胚子,少他娘的废话,肚子里的野种死了更好!」 「别这样,他可是你的孩子呀!」 「呸!嫁给我的时候就不干不净,嫁给我以后又背着我勾三搭四,鬼知道你肚子的野种从哪里来的。」 「我没有,没有……」 微弱地反驳声被男人粗暴的动作打断,林欣悦绝望地闭眼,身上的男人忽又没了动静,试着伸手推了推,男人竟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啊!!!」 手上沾染的血,让她立时尖叫出了声,良久良久,才又战战兢兢的往床下看,却见男人后背插着一把劈柴用的斧子,双目圆睁,死相狰狞!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男人身后还站着一位瘦弱的俊美少年。那少年晃了晃手中的剪刀和绳索,冲她邪魅一笑。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6章 前世业障今生果 短暂的失神后,林欣悦本能地扯过被子遮挡自己光着的身子,颤颤巍巍往墙角缩。 凄楚可怜的模样,让执扇也为之动容不已,那少年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意,狞笑着步步逼近了床榻,每走一步,地上都会留下一个血红的鞋印。 「小景,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给你磕头,磕头……」林欣悦说着,竟真的跪在床上磕起了头。 「是嘛?那你倒是说说看,你错哪儿了?」少年将剪刀狠狠插于床榻之上,谑笑着拉了拉手中绳索,语气中透露着难以形容的阴森。 「我…我……我不该在你父亲尸骨未寒时嫁给别人,更不该在你被人欺凌时无动于衷,对不起,对不起,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她拼了命的磕头认错,涕泗交流。 少年一把揪住她头发,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咬牙切齿道:「就这些?你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他的目光移向林欣悦微微隆起的小腹,蹙了蹙眉,忽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面色一沉,瘦骨嶙峋的小手迅速锁住其咽喉,将她按倒在床,恨声道:「当初,我家族兴旺时,你想方设法爬上我父亲的床,心思歹毒到逼迫我身怀六甲的母亲上吊自尽,我家族落魄后,你又伙同女干夫害死了我父亲。你这样的女人,有何资格为***母?又有何颜面求我放了你?」 林欣悦痛苦万分的闭了眼,终究没再挣扎了,只一个劲儿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凭什么认为,你漫不经心的讲一句道歉之语,我就能原谅你?」这般讲时,少年的手已粗暴地拉扯开林欣悦原本蜷缩着的四肢,并用绳索将她四仰八叉的捆绑在了床榻上。 「杀了我,杀了我……」强烈的耻辱感,折磨得林欣悦快要发疯,只希望能以死亡的方式快速解脱。 「我不会杀你,更不会放了你,我要将你肚子里的孩子刨出来,炮制成婴灵,让他永远跟在你身边,无休无止的吞噬你腹中胎儿,余生,来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声调很轻,却也字字诛心,少年举起剪刀,恶狠狠扎向了她小腹。Z.br> 只听得一声悲怆的惨叫,喷涌的鲜血立时染红了他的衣。少年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近乎疯癫般狞笑不止,两只手更是灵活配合,生生将林欣悦的肚子撕开了一条八寸长的大口子。 林欣悦从一开始的惨嚎不止,到此刻的声哑力枯,再到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腹中取出一个发育尚不完全的小婴儿,她的身子一动未动,喉咙猩涩发不出一丝声音,唯有眼泪,仍在眼角嚣张跋扈,肆意横行!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执扇再也没忍住,冲出屋子,扶着房梁干呕了起来。 乃至此时,执扇才终于明白了李夫人几次三番滑胎的原因。小怪婴是李夫人的孩子,是被人从母胎中生生刨出的婴灵,千百年来,它不断吞噬自己母胎中的弟弟妹妹,从而由一个发育不完全的小胎儿,变成了如今冷漠凶残的小鬼煞。 可按理来说,小怪婴被人利用,应当并不知晓李夫人是它生母才对,如此,它又为何要在李夫人重病缠身之时,钻入李夫人腹中呢? 「窥探别人的过去,是不是很好玩儿?」 疑惑间,少年清朗的声音忽从身后传了来,执扇心里一惊,忙抬手去拔头上的玉钗,却发现,自己的保命神器潜风—不见了! 「姐姐,你可是在寻它?」 执扇急急转身,就见那少年一手举着她的玉钗,一手抱着小婴儿,笑得一脸狡黠。执扇原以为这里的人都看不见她,这才在明知身后有人靠近的情况下,依旧毫不设防,直接导致了保命神器落入他人手中的悲催事实。 「你竟能看见我?」问这个问题属实有些白痴,但 执扇还是脱口问了出来,因为这是李夫人的前世因,执扇没可能会参与其中。再则,执扇从始至终都无法触及到这里的人,眼前这少年,又是如何拔下她玉钗的呢? 少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抛出了另一个问题:「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辱,你为何不出手相助?」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能看到我的。」执扇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她分明有在帮他,只是力不从心而已,他为何要颠倒是非? 「不!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片刻后,执扇忽又想明白了,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那个杀人刨婴的少年,或者可以说,他并非是活在那个时期的孤苦少年,而是教唆小怪婴钻入李夫人腹中,诱她来此的幕后人。 此人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又算准了她进入李夫人魂识的时间点,这便足以证明,对方一直跟在她身边。 此人究竟是谁?为何大费周章,绕这么大一圈儿算计于她? 「不错,你很聪明!可惜,我最憎恶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今日,你不死也得死!」阴冷话音止,少年诡笑着将手中玉钗摔向了不远处的石台。 执扇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抓,奈何离得太远,玉钗还是好不可惜的擦着指尖飞了出去。正当执扇以为玉钗必碎无疑时,长空中忽降下一道霞光将玉钗紧紧包裹其中,而她倒地的一刹那,身下又莫名地多出了一个高大舒适的人肉垫子。 「你怎么来了?」执扇蹭起身,伸手捏住博渊下颚左右翻看,试图以此来辨别此人的真伪性。 恰是此时,一把带血的斧头直朝执扇后背劈了下来,博渊眼疾手快翻身抓住斧柄,将执扇死死护在身下,反手又将斧头扔了回去。 少年腾空一跃避过攻击,那斧头便径直劈向了茅草屋,只听得「砰」一声炸响,房屋瞬间塌得四分五裂。 这一切来得太快,执扇还没回过神来,人已被博渊从地上捞进了怀里,紧紧相护。愣了好一会儿,执扇的目光才锁定在了悬空立于废墟之上的少年,见他笑得春风得意,更觉气不打一处来。 「胆敢暗算于我,姑奶奶现在就刨开你胸膛,看看你的良心到底有多黑?」执扇推开博渊,抓起霞光中的玉钗就朝那少年冲了过去,不成想对方竟将怀中的小婴儿扔了下来。执扇本能地伸手去接孩子,可看清小婴儿面貌的那一刻,又下意识想要将它扔出去,奈何小婴儿却像块儿狗皮膏药般,死抓住她胳膊不放,急得执扇狂甩双手直跺脚。 博渊眼见情况不妙,抬掌就对着小婴儿天灵盖劈了下去,不想丑女人竟侧身让得远远,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你这是何意?」博渊不解。 执扇紧紧捏住小婴儿双颚,防止他咬自己,这才凑近博渊身边,解释道:「千百年前的林欣悦暗害了小景一家,小景为复仇剥出她腹中子,炮制成了婴灵,这才有了我们看到的小怪婴。其实,小怪婴才是整件事情中最悲惨无辜的那一个,倘若林欣悦当年没有犯错,小怪婴也会如其他孩子一样出生在足月,再健康长大,成年,老去,最后步入正常的生死轮回,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变成一个不生不死,不阴不阳的傀儡娃娃。博渊,他的生死去留问题,我想让李夫人自己决定,可以吗?」 「好!」博渊刚应了声,就见执扇满意地点头傻乐,无邪的笑意在眸中荡漾开,生生晃得博渊心跳如鼓。博渊恍然发现,执扇似乎成长了不少,以前的她满口胡言,肆意妄为,现在倒也能虚心征询他的意见了。 「看***嘛?你倒是抓住他呀。」执扇手指悬空而立的少年,跺了跺脚,不悦地骂了声白痴。 博渊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忙将视线移到了对面的少年身上,转眼之间,扶翊弯刀便已握在了手 中。 锐光闪现的瞬间,少年面色一沉,恶狠狠道:「前世业障,今生果!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报应,我奉劝你们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恶果自食!」语气透着狂妄。 博渊不屑与之置辩,身影一闪跃上云层,手持扶翊弯刀左右开弓,口中高喝:「千、霞、诀!」 话音未落已是风起云涌之景,漫天霞光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织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铺天法网,堪堪砸向了悬停在半空中的猖狂少年。 「一出手就放大招,太子殿下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阴阳怪气笑过几声后,那少年竟不战而逃,原地消失了。 眼睁睁看着博渊辛苦布下的法阵落了空,执扇难免有些怏怏不乐,可转念一想,对方步步为营诱她来此,断不会就此罢休,是以认定少年落荒而逃为假,声东击西才是真。 如是想着,执扇已手持玉钗,侧身斜削了出去。这一击快而凶狠,绕是身后少年避让的再是及时,依旧被她手中玉钗划破了脸皮。 「相同的手段用过一次,再用可就不好使了,你觉得呢,白景枫?」执扇一挑柳眉,似笑非笑道。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7章 大战告捷信任归 「相同的手段用过一次,再用可就不好使了,你觉得呢,白景枫?」执扇一挑柳眉,似笑非笑。 对方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少年该有的青涩神情,嗔怪道:「姐姐,你好狠的心呀,怎么可以划伤人家的脸呢?」 「咦~」执扇被他发嗲的语气瘆起了一身鸡皮,犹自分析道,「小景,白景枫,怪不得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你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姐姐,你说什么呐,我听不懂。」少年捂着脸上血痕,撅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 执扇冷哼:「为复仇,你多次指使小怪婴吞噬了李夫人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后来,李夫人忍痛为李将军纳了妾,你却见不得她好,于是又打起了二夫人的主意。这一次,你变本加厉,故意选择在二夫人临盆之际让小怪婴吞噬她腹中胎儿的魂魄,企图令她难产,一尸两命,却不料博渊阴差阳错也借腹出生在了李家,这才打乱了你原有的计划,是与不是?」 少年未作回应,嘴角却极不自然的抽了抽。执扇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成竹在胸,又继续揣测道:「我猜,当年你离家出走后必有高人相助,这位知天晓地,博古通今的神秘人教会了你很多东西,包括刨腹取子炮制成婴灵的诡术,也包括以琴音摄人心魄的本事。那日在楠兴琴行,你便打算用琴音蛊惑我,却不料半路杀出个沐晨打乱了你的计划。如此,你便不得不改变计划引诱二夫人修炼成煞,然后再指使李夫人腹中的小怪婴出现在凶杀现场,以此来陷害她,从而引发了后面这一连串的诡谲事件。」 少年犹自鼓着掌,点头回应:「还是那句话,你很聪明,同样的,也自以为是到令人憎恶。」说着,人已从一个青涩的少年模样变成了一位风姿雅韵,眉眼如画的翩翩公子,此人无疑正是白景枫。 「无妨,我就当你是夸我了。」执扇粲然一笑,「你若再夸我两句,我或许会将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拱手相让也不一定。」 「是嘛?你的命,当真舍得给我?」白景枫讪讪一笑,手中骤然多出一把桐木瑶琴。 这瑶琴执扇或许不认识,但博渊却是清楚得很,八万年前冥夜辰大闹天界后,天界曾遏密八音将所有乐器都藏集在了」倾韵殿」,直到冥夜辰彻底失去踪迹后,倾韵殿也得以重新打开。 而那时,恰逢博渊出生,鸾凤九鸣,天帝圣心大悦,便命人从极南之巅的梧桐山取来一颗万年乌桐,以七彩霞光煅造,制成瑶琴,赐名」涅生」。 普通的瑶琴有徵、羽、宫、商、角、徵、羽七弦,涅生琴与之相比则多出了槃、生二弦,也就是说,涅生琴共有九根弦,前七为乐器,能奏出恒古天籁之音,后二为慑杀,有涅槃重生,威震三界之意。 可这把从取木到煅造成琴耗时百年之久的桐木瑶琴,还没放入霞光殿就被人给盗走了,天帝圣颜大怒,却也并未声张,毕竟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贼,传出去只会让三界看了笑话。谁成想涅生琴竟会出现在白景枫手中,看来,白景枫身后那双推波助澜的手,出自天界。 「那不行,命只有一条,还真不能给你。」执扇说着,潜风已在指尖灵活旋转成了玉扇,偏偏这时,本已安静的小怪婴突然张嘴咬在了她胳膊上。 忍痛将潜风收入袖中,执扇拧眉并起两指直戳向他眉心,疼得小怪婴哇哇大哭,执扇便趁他松口之际一把将他塞入了百宝袋中。而这一会儿的功夫,行云流水之音潺潺响起,数十枚荧光发亮的银针已齐齐朝她射了来。 「小心!」提醒间,博渊已闪身至执扇身前,手中弯刀横扫而过,快而精准的挡下了槃、生二弦发起的第一轮攻击。 「太子殿下果真英明神武,只是,涅生 九境,不知神力受束缚的二位能不能抗得住?」白景枫冷笑着,修长手指快速拨动琴弦,双手悬离琴弦之际,数以百计的银针齐刷刷飞射出去。 博渊试着运起神力挡下攻击,却发现自己方才还能灵活运用的神力突然就消失了。看来,这才是涅生九境的厉害之处,闻音者,灵根损,神力失。 原是父帝用来对付冥夜辰的神器,没想到竟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短暂的失神后,博渊很快恢复了镇定,举刀将破空而至的银针尽数挡下,他神情肃然,冷哼道:「鼠目之貂,不过于五,对付你,便是蛮力亦足以!」 狂傲的语气,惹得白景枫大笑不止:「很好!希望涅生九境后,你还能保持当下的镇定。」说话间,密不透风的银针接连飞射出去。 博渊手持扶翊,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以及肉眼难辨的刀法为执扇阻拦了所有的攻击。可看得出来,失去神力的加持,他打得极为吃力,如此下去,博渊非得耗到精疲力竭不可。伸手抚了抚胸前悬挂的玉指环,执扇喃喃自语:「沐晨,我还能再信你一次吗?」 此处是李夫人魂识中的记忆隧道,白景枫闯入此地,身为记忆推动人的沐晨不可能全然不晓,可他到现在都未曾将执扇唤醒,执扇免不了就有些怀疑他的居心了。但眼下,她与博渊神力受损,命悬一线,似乎也只能试试沐晨教她的那首曲子了。 形势迫在眉睫,执扇不得不剑走偏锋赌上一堵,心中默念口诀的同时,手中玉指环骤然变成了一支剔透精晶的莹白玉箫,待她将玉萧缓缓凑近唇瓣的瞬间,天地昏黯,万物失色,耳畔依稀响起了劲风灌入甬道的声音。如此持续了片刻,沐晨清润的嗓音方才传入耳中:「小萱儿,可算是醒了!」 沐晨依旧笑得温雅,但执扇还是留意到,他的嘴角隐约残留着些许血迹,像是呕血后刻意抹去的痕迹,看着并不明显,却足以让人心疼。 「你受伤了?」执扇蹭起身,伸手在他唇角抚了抚。 「我没事。」沐晨抓住她小手,明朗笑意直达眼底,这一刻,他真的好开心,直觉告诉他,执扇终于完全放下戒备,试着接纳他了。 「沐晨,谢谢你!」执扇浅浅一笑。 「砰!」 一声重响,房门猛地被人从屋外踹了开。抬眸望去,就见是一脸担忧的博渊率先冲进了屋子,其身后还跟着若离与李家父女。 但执扇与沐晨此刻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属实像极了郎情妾意。博渊停下脚步,焦急神色立时演变成了挫败,继而摔袖离开了。 「博渊?」执扇不解其故,唤他又没有回应,只好抽回被沐晨握着的小手,着急下床找鞋穿。却发现,地上的绣花鞋早已被一只白净修长的大手捞了去,脚踝也被另一只大手轻轻柔柔握在了掌中。意识到沐晨要为自己穿鞋后,执扇忙缩了缩脚,欲言又止,「沐晨,你……」 沐晨默默将鞋套在她小脚上,起身,伸手作出了拉她起身的邀请:「小萱儿,是否要随我去看看李夫人?」 经他提醒,执扇这才注意到李夫人已经醒了,李铭胜扶起她倚靠在自己肩头,激动到握着她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李洳鸢更是不停地嘘寒问暖,热泪盈眸。 李夫人眼神空洞,神情呆滞,像是丢了魂一样,直到执扇走来,才缓缓抬眼去看她。双手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乱摸了一通,李夫人猛地蹭上前,一把抓住执扇的手,哀求道:「孩子,孩子呢?求求你,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夫人,你冷静一点儿!」李铭胜将她拽回自己怀里,轻声安抚,「夫人放心,沐公子与执扇姑娘已经帮我们解决了麻烦,别怕!别怕!」 李夫人由他抱着,泪流满面:「将军,你不懂,这一切都是我的业障,我是个 罪人,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不值得!」 「浮世万千,唯你是我的人间温暖,你若辉煌,我便陪你荣光,你若负罪,我必替你赎罪。」话语中透着坚定。 「将军!」李夫人泣不成声。 此情此景,执扇委实也插不上嘴,只好取下百宝袋,侧目去看沐晨,用眼神知会他,她准备将小怪婴交给李夫人了。 沐晨会意点头,执扇便将小怪婴抖落在了手心中,小小的人儿双眼微阖,蜷缩着光溜溜的小身子,呼噜噜睡得正酣。 眼瞅着睡梦中的小怪婴在自己怀中逐渐恢复了本来大小,执扇这才察觉到小东西呼吸均匀,面色红润,竟与正常婴孩毫无差异。 「执扇,他是?」李洳鸢惊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博渊前脚刚走,执扇怎的又变出来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 「他是你……」哥哥还是弟弟? 执扇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解释,却见沐晨咬破食指,虚空画下一道血符拍向了小怪婴额头。 小怪婴立时从睡梦中惊醒,哇哇大哭了起来,在其额间,赫然多出一道花形印记。 花状似莲,色为晶蓝,艳而不妖,举世罕见。执扇注视良久,愣是没认出此花来,问沐晨:「这是?」 「忘忧花,一株一花,一花一人!」沐晨注视着她的眼,又道,「忘忧草一生只开一次花,花为一人开,经久不败。但,一旦心上人死去或生出异心,忘忧草则花谢草枯,落地化泥,再不生根。」 .z.br>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8章 凡界事了归仙途 忘忧草? 执扇快速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自己见过的,听过的瑶草琪花,最终确定,忘忧草只在一本残缺的古籍中有过记载。 传说,九万年前的瑧江以南,淮山以北区域有座神奇的绿洲名唤无忧国。 无忧国人杰地灵,花开四季,绿树长青,但它最奇特之处还是在于一座名为忘忧谷的峡谷上。 忘忧谷水木清华,灵气充沛,最关键的是,那里还居住着一位名唤」蓝芯蕊」的忘忧花神。 忘忧草的汁液原就是救死扶伤,排忧扼难的良药,因而忘忧花神不时便会出现在无忧国各地,腕肉割血,悬壶济世。 在当时,周边列国甚至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无忧国土民无忧,忘忧谷中生忘忧。」 但后来不知何故,忘忧花神突然性情大变,竟一念成魔焚毀了整个忘忧谷。自那以后,无忧国接连遭遇外族侵扰,衰败如山倒,最后竟被水位上涨的瑧江无情吞噬,此后,无忧国与忘忧草便彻底匿了声迹。 至于忘忧花神性情大变的缘由,执扇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古籍的中间部分早已被人撕毁,况且历史太过久远,故事的真伪性也有待证实,执扇便也从未上过心。 此刻亲眼见到古籍中的忘忧草,即便只是个印纹,却也足以证明忘忧草是真实存在过的。只是不知,这绝迹了九万余年的忘忧草,沐晨怎会信手拈来? 疑惑间,李夫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抢走了执扇怀中的小怪婴,纳入自己怀中轻轻摇晃,口中哼着小调儿:「乖宝宝,别哭闹,娘亲及时把你抱,左摇摇,右摇摇,脾气立马消失了,亲亲手,亲亲脸,时刻伴你不嫌烦……」她声情并茂的亲吻着小怪婴的小手和脸蛋儿,末了将他的额头紧贴自己脸颊之上,感受着他额间独有的冰凉,笑得泪滴成雨。 「殷儿听话,娘亲不要哭。」奶里奶气的小嗓音夹杂着浓浓的哭腔,怀中的小人儿努力挥动自己藕节一样的小胳膊,晃晃悠悠替她拭去脸上连成珠线的泪滴。 「娘亲不哭,不哭!」李夫人激动得无以复加,只一个劲儿的亲吻他小手,怎么吻都吻不够。李将军则将他二人拥入怀中,老泪纵横…… 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执扇站在阳光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后,才将目光挪向翠竹丛下,倚桌而立的白衣公子身上。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沐晨一直在盯着她看,目之所及,四目相撞,未语笑先至。 大摇大摆走到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执扇伸手抚了抚胸前悬挂的玉指环,万分留念地将它取下,搁置在沐晨左手下方的石桌上:「这是你的灵宝,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无虞既已赠你,便是你的东西,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了。」沐晨将玉指环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沉闷,透着不高兴。 「你帮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未曾好好谢过你,怎还好意思白拿你的东西。」虽是这般言,但执扇还是本能地将无虞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感受到对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后,又嘿嘿一笑将无虞推还回去,心口不一道,「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收回去吧!」 就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哪里逃得过沐晨的法眼,只见他刻意板起了脸,抓起无虞往身后一拋,口中说道:「你若不要,扔了便是!」 「别~」执扇蹭起身去抓他的手,可摊开他手掌一看,哪里还有无虞的影子,气得一把摔开他手掌,踏着石凳上了桌,抬手遮阳往竹丛中寻,奈何寻了许久,始终未能搜寻到目标。 转身,她像只斗败的公鸡,蔫蔫地蹲在石桌上嘀嘀咕咕:「这么好的宝贝,怎么能说扔就扔了呢?」 「怎么?舍不得?」沐晨问。 「我哪有?不过就是有点 儿可惜罢了!」她垂着眼帘,食指抵在桌上画圈圈。 无虞可是拯救了执扇五音不全,不耗时,不费力,更不用苦苦专研,只需默念口诀,就能吹奏出绝绝之音的上等灵器。最关键的是,无虞还能抑制涅生琴的神威,带她走出困境,回到现实。如此宝物,沐晨竟将它给扔了,属实太可惜了! 「就知道你不舍,喏,给你!」沐晨捏拳至她头顶上方,手散开时,莹光闪亮的玉指环赫然悬在了执扇眼前。 执扇又惊又喜,抓起无虞就举至唇畔狠狠吧唧了一大口,末了蹭起身,双手环胸,居高临下质问道:「你竟敢骗我!信不信姑……信不信我揍你!」 那句信口拈来的姑奶奶,愣是在沐晨温雅谦和的注视下,梗在了咽喉里。但执扇还是不愿输了气势,于是又高高昂起了头,不带正眼瞧他的。 娇俏可人的小模样,逗得沐晨爽朗大笑。 执扇怒挥小拳头,象征性的在他面前比划了两下,训斥:「笑什么笑,再笑,我可真揍你了!」 此言一出,笑声立时收了回去,执扇正琢磨着,自己的拳威何时如此奏效了,忽感觉腿弯一紧,双脚也离了桌,原是被沐晨抱了起来。 沐晨抱着她的姿势,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托起了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妹,得意,满足,兴奋得原地打转。 「干嘛呀,放我下去!」担心自己会摔倒,执扇也有过短暂的抗拒,可转着转着便觉得沐晨的手臂似金柱顶梁,他不倒,自己永远不会倒。索性张开双臂,尽情享受着被人抱得高高,转圈圈的儿时之趣。 欢悦的笑声传遍了静竹轩每一处角落,李铭胜携同妻女,幼子出了屋子,注视着园中同气连枝的温馨画面,面面相觑,一笑置之。 林婉玉已将自己前世犯下的过错和盘托出,李铭胜非但没有责怪,反倒愿意将殷儿视如己出,悉心教导,不求回报。 李洳鸢性柔,尚且还有些惧怕小怪婴,但沐晨讲过,殷儿额间的忘忧花印纹能助他洗却周身戾气,渡他成为一个正常人,因此,李洳鸢还是愿意接纳他的。 当然了,殷儿注定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毕竟,他的年龄已达千岁,智商与身高却永远定格在了五六月大的奶娃娃模样。 同样的画面落在博渊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沐晨的出现,似乎就是为横刀夺爱而来。以往,执扇对沐晨尚有猜忌,总不愿与之过多接触。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眼里只看到了沐晨的付出,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那就是沐晨的料事如神! 再则,沐晨从一开始就在故意接近执扇,执扇被狼群围攻,他在;执扇身无分文,他送;执扇一不小心放走小怪婴,咬伤卢均惹出麻烦事,他出面平息;就连小怪婴钻入李夫人腹中的缘由,他也一清二楚。不仅如此,沐晨还料定执扇进入记忆隧道会遇险,并教她曲子提前预防,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透着古怪,博渊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眼下李府事了,也是时候该送执扇回璠云宫了,丑女人的安危远胜一切,余下之事,博渊会自行解决。 「下来!」他语调高涨,怒气腾腾。 执扇远远瞧见博渊发了火,忙收敛笑意拍了拍沐晨的肩,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去。可沐晨却视若罔闻,刻意加快了转圈的速度,执扇便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甩出去了,忙环住他脖颈,以防摔伤。 此举无疑触及到了博渊的底线,大步流星冲上前,他一把拽住执扇胳膊,硬生生将她从沐晨臂弯拉入了自己怀中,霸道宣示***:「我让你下来,没听见?」警醒之言,透着冰冷。 执扇用力将他推开,刻意岔开了话题:「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为何寻不到你?」 「少含糊其辞 ,我一直在你身后,你当真看不见?」 「在我身后也不知道吱个声,你当我是那只秃鹰,脖子能直接转一整圈的呀?」她手指若离,嗔怪道。 「你们两个吵架,干嘛牵扯上我?」若离不满抱怨,却也仅限于嘀嘀咕咕。Z.br> 如此,博渊反倒被逗笑了,放软语气道:「好,之前的事算我不对,那现在,你总该跟我回去了吧!」他不由分说,拽着执扇就走。 「欸!你等等,回哪儿去呀?」执扇心不甘情不愿,试图掰开他的手,可螳臂安能挡车,不过是不自量力罢了。 「慢着!小萱儿不愿回去,你没听见吗?」沐晨出言喝止,却换来博渊一记死亡眼刀,「本殿下与未来太子妃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 太子妃是个什么鬼? 执扇拼尽全力,却也没能挣脱博渊禁锢在自己剜间的大手,便鹾了鹾牙齿,呲牙咧嘴以示抗议。不想博渊这个天杀的,竟横臂至她唇畔,让她咬道:「本殿下抗痛,太子妃随便咬!」 执扇终是泄了气,道:「博渊,别玩了,你到底要干嘛呀?」 「带你回璠云宫,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此话原是刻意讲给沐晨听,可讲着讲着,脑海中竟真的浮现出了自己与执扇大婚的画面,博渊翘首以盼,期待得到她的回应。 「呵呵,一点也不好笑。」假笑过后,执扇便陷入了沉思。她来凡尘也已两月有余,是时候该回去糟践糟践师父的瑶草琪花了,不然这璠云宫怕是再无她一席之地了。再有,臭老头将她丢入凡尘这笔账,必须好好清算清算。 如是想来,执扇便扭头去看沐晨,笑着道别:「沐晨,我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的。」 说罢,又面向李洳鸢一行人,挥了挥手道:「洳鸢,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记得,不要太想我哦!」 「好!」李洳鸢同样挥了挥手,纵使不舍,也未作任何挽留,只因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其实无论是执扇还是若离,皆是过客,来时坦然接受,去时潇洒挥别,挽留的话深埋心底,咬咬牙,忍忍泪,日子还得照旧过。 执扇与博渊都走了,沐晨也走了,若离紧随其后,忽又回眸瞥了李洳鸢一眼。见她眸中泪花涟涟,面带笑意,不由得心中一悸,却也未作停留,迈步远去…… 第一卷 明战与暗谋篇 第79章 一触即发恼成怒 九重天上,璇霄丹阙中,梧桐树下,两位老者正相对而坐,举棋博弈。 白衣老者手持白子,轻巧落于玉盘之上,继而手抚白须,点头一笑。其对面的红衣老者持黑子悬于玉盘上方,提醒道:「棋行险招,顺则大获全胜,逆者满盘皆输,帝君当真考虑清楚了?」 「行棋之道,落子无悔,为人根本,无愧于心!」帝君平淡的言,抬手示意月老落子。 「好一个无愧于心?」月老突然翻脸,将棋子往玉钵里一扔,起身,强压怒火,「为虎傅翼,姑息养女干,这便是你口中的为人根本?」 帝君摇了摇头,以念力取来一枚黑子落于残局之中,刻意转移了话题:「算算时辰,丫头也该到了。」 一听这话,月老立马笑逐颜开:「扇丫头要回来,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戏谑之音便传入了耳中:「月老头儿,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是不是嫌腾云驾雾太麻烦,想让我用潜风送你一程?」 「臭丫头?」月老欣喜回眸,就见着一袭翠绿色折枝牡丹纱裙的执扇躬身前倾,负手,笑意盈盈的立在自己面前。其身侧,则是着一袭碧色斜领锦衣的九殿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二位的衣着,竟有些神似。 月老恭敬行礼唤了声「九殿下」后,便闭口不言了。 「月老头儿,平日里就属你最能欺负人,怎的今日见了九殿下,也学会夹着尾巴乖乖做神呐?」执扇讪讪地笑,手也不老实,扯着月老雪白的长胡须摇来晃去。 早前,执扇在门外徘徊许久,唯恐自己脚踝上的红线未除,回到璠云宫会再次被禁足。而与之相比,凡尘明显更为逍遥自在,是以她临时起意,撒丫子开溜,却被博渊一把拽住衣后襟,不由分说推进了璠云宫。 执扇气不过,就将博渊也给拽了进来,想着由博渊出面劝说,师父定能看在九殿下的面子上,将自己脚上的束缚给解了。至于月老嘛,脚上这红线少不了他谗慝之口的功劳,所以适当地整一下他,属实一点儿也不过分。 月老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是从容一笑,精亮的老眼偷瞟向九殿下,见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帝君身上,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过帝君。」博渊颔首低眉,态度恭谦有礼,心里却早已敲响了战鼓,毕竟帝君曾明令禁止他踏足璠云宫,此番明推暗就被执扇拉了进来,唯恐帝君会因此动怒。此外,博渊还有重要的事要请教帝君,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愿意如实相告。 「随我来。」帝君不温不火招呼了一声,转身往禅房走。 博渊埋头跟了上去,执扇便扯了扯月老衣袖,问他:「月老头,我怎么觉着博渊有些怕我师父?」 「什么怕不怕的,这是尊重,尊重懂吗?」月老在她头上猛敲一记栗子,疼得执扇「哎呦」一声,杏目厉瞪,「倚老卖老,信不信我削你?」 气鼓鼓的模样,逗得月老朗声一笑,笑过之后,却又摇头一叹:「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如此也好,不必急着长大。」 「老头儿,我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执扇手抚下颌,兴致大起。 平淡的语气,却惊得月老手指一颤,他伸手按向太阳穴,轻轻揉捏,找借口开溜道:「与你师父对弈属实太伤脑筋,这会儿还头疼得厉害,我先回香火琳宫休息了,择日再来看你。」话音落下,人也一溜烟跑出了璠云宫。 「月老头?」 越是唤他,月老便跑得越快,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执扇才耸了耸肩,自言自语:「跑这么快,也不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悻悻作罢,又有些好奇师父与博渊在谈什么,于是便打算去禅房外偷听,却被一声呼唤惊得止了步 。 「执扇?」戴月刚从炼丹房出来就见到了蹑手蹑脚往禅房凑近的执扇,飞奔而至将她熊抱入怀,兴奋地直蹦哒,「可算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执扇推开她,拍了拍自己胸口压惊,斥道:「我不过是去凡尘玩了几日,怎么搞得跟劫后余生一样?」 闻言,戴月哇啦一声便哭上了,哭着埋怨:「你们一个个的,都没良心,我,我……」余下之言,皆被止不住的眼泪取代。中文網 「我们?」执扇不解,为她擦眼泪道,「除了我,还有谁?」 「哼,还不是戴星那死丫头!」戴月咬唇,滢滢泪眸中染上一抹忧虑。 「别哭丧着脸了,同我讲讲,戴星怎么欺负你了,我给你撑腰。」执扇粲然一笑,将她拉进了炼丹房。 炼丹房的陈设一如既往,一鼎丹炉,一方药柜,一扇屏风,纤尘不染。 推开屏风,便见到了那张熟悉的墨玉软榻,执扇兴冲冲往塌上一倒,四仰八叉感慨道:「还是自己的床躺着舒适。」 「老站着干嘛呀,过来说话。」起身拍了拍软榻,她笑着招呼戴月来自己身边坐。 戴月抹了把脸上未干的泪痕,快步来到她身边坐下,歪头倚在她肩上诉苦:「你走了以后,我和戴星每日都会坐在宫外的丹阶上,等你回来,可还未等回你,戴星却被火神殿下拐了心。」 听她谈及燎原神君,执扇心中警铃大作,追问道,「详细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嗯!」戴月点头,「你走后的第三日,我与戴星干完活便去丹阶上等你,不想竟见到了重伤昏迷的火神殿下。我们将他搀回宫中,寻丹药为他治了伤,可火神殿下的伤情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这一待,便是半月有余。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戴星对温雅俊逸,谈吐风趣的火神殿下深种情根,有一日,我甚至撞见戴星在他面前解了衣带,他们,他们……」戴月睫毛轻颤,眸中含泪。 戴月没说的是,她那时也对燎原神君动了心,并且,燎原神君起初喜欢的也是她,还直言不讳对她诉过相思意。戴月自是高兴的,可当燎原神君尝过她的唇,要再尝她身子时,戴月还是推开他仓皇逃了。只因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低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得到火神殿下的真心,他的情,可堪当下,却不及长久。 事实也的确如此,燎原神君次日便对戴星表明了心意,然后,他二人便顺理成章的滚上了床。戴月虽然失望,却也并未责怪戴星,反倒有些忧心她受骗。 近段时日,戴星每日都会备好膳食,兴致勃勃去火神殿寻他,直到夜深方才归来,可每一次回来,皆是落寞之色。戴月关心她,戴星也视若罔闻,有次被问得烦了,竟还冲戴月发了火,言戴月猫哭耗子,假慈悲,明面上是在关心她,实则是在嘲讽她,还言戴月贼心不死,想抢走她的心上人。 执扇愤愤起身,压根儿没留意到戴月眼中的伤怀之色,怒斥:「好啊!我说燎原这狗东西怎么没再来找我麻烦,原是背地里放阴招,从我身边人下了手。狗贼,你死定了!」边说边撸衣袖,要往门外冲。 「执扇,你别冲动!」戴月吓坏了,拽着她的手,语带哭腔,「也许,也许,燎原神君是真心的呢?」 「真心?你都不知道燎原那狗贼有多坏。戴月,你别拦着我,今日我非得宰了他不可。」执扇掰开她的手,径直冲出了屋子。 戴月拦不住她,只得追着她跑,原以为执扇再生气也踏不出璠云宫的大门,不成想她轻而易举就跑了出去。戴月知道坏了事,忙跑去求助青吾帝君,可禅房大门紧闭,她也徘徊不决,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敲响那扇门。 「怎么办,怎么办?执扇,你可千万别再惹祸了呀!」戴月嘀嘀咕咕,急 得直砸手,纤细的身影在门前来回踱步。 声音不大不小,正巧一字不差落入了博渊耳中。博渊本欲开口征得帝君许可再去寻执扇,却见帝君率先挥了挥手打发他离开,是以什么也没多说,直接火急火燎出了屋子。 「出了何事?」锐利目光瞥向戴月,语气好似淬了冰,让人胆寒。 戴月追着他的步伐跑,战战兢兢答:「回九殿下,执扇找火神殿下算账去了。」 一听这话,博渊立时瞬移到了火神殿外,恰巧被杀气腾腾的执扇迎面撞上了胸膛。 「不长眼的东西!」执扇怒火正盛,根本无暇顾忌来人是谁,攥紧玉钗就朝对方脖颈刺了下去,却被博渊一把截住手腕,厉声道,「闹够了没有?」 执扇抬眸与之对视,冷声发问:「你拦我?别忘了,燎原神君曾暗……」言未尽,却被博渊抵在了壁墙之上,以嘴唇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气得执扇肺都要炸了,奈何博渊的吻强势又霸道,无论她如何抗拒,也推不动他半分。 「啪啪啪!」掌声如鼓,徐徐行来的燎原神君痞坏一笑,「太子殿下好兴致啊,追女人都追到火神殿来了。」 博渊这才离开执扇唇瓣,将她纳入怀中,继而抬手抚去唇瓣血迹,桀骜一笑:「这小东西性子太野,让火神见笑了。」 「九殿下哪里的话,这不正是男儿本色嘛。」燎原神君瞥了执扇一眼,有意无意地拉过身后垂眸不语的戴星,温柔地将她手背贴在自己俊美无暇的脸颊上蹭了蹭,「比起性野的女子,小神倒是更钟意温婉可人的姑娘。」说罢,他微凉的唇便覆上了戴星手背。 惺惺作态的模样,惹得执扇满腔怒火直线上飙,奈何她被博渊禁了言,想讲的话一句也讲不出来,只得用那只被博渊压制在他身后的小手,使劲掐着他的腰。 博渊反手捉住她小手,面不改色道:「太过听话的没情趣,本殿下就喜欢难以驾驭的小、野、猫!」喊话提醒间,博渊又以眼神暗示执扇不得放肆,以免惹祸上身。 第80章 孤立无援意志坚 可执扇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看他的眼神,即便看了,也不会服气,双手被博渊擒住,她便用脑袋猛地撞向他下颌。 「砰!」一声响,疼得博渊埋头闷哼了一声,口中立时多了些猩甜,他强行咽下带血的唾沫,冷冷的笑,「够野,本殿下吃定你了。」说着,便将执扇拦腰抱了起来,手臂似铁链枷锁,执扇越是挣扎,他便箍得越紧。 执扇恨得咬牙切齿,怒火袭天卷地,被博渊抱着路过燎原神君身边时,悬空的双腿踢动得越发卖力,以至于在擦肩而过的最后一刻,竟将自己的鞋踢飞了出去。 燎原神君伸手接住她的鞋,放在鼻尖嗅了嗅,那阖眼感受的痴醉样,就好似在吸食凡尘供香一样的享受,不对,是比之还要心旷神怡的享受! 可那是鞋呀!他怎么能这么……恶心? 执扇胃里一阵倒腾,几乎快要忍不住吐出来了,可燎原神君却像是得到了一件觊觎已久的珍稀至宝,将她的鞋藏进了怀里,还冲她痞痞的笑,末了竟以食中二指贴了贴唇,径直指向了她。更让执扇郁闷的是,戴星看她的眼神也已不复曾经那般温柔,隐隐的还带了几分怨恨。Z.br> 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戴星为何会变得这般陌生? 从五岁起,戴星戴月便照料着执扇的衣食起居,她二人将她从一个奶里奶气的小丫头片子,娇宠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野丫头。姐妹二人陪伴了她将近三千年,可她却从不知道戴星戴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这一刻,执扇突然有些迷茫,就如同无从知晓自己身世一样的迷茫。 博渊走的很快,直到临近璠云宫时,才垂眸看了执扇一眼,见她的眼中映入了自己,却没有一丝焦距,不由得心中一颤,忙解了她的噤声术,将她放在了地上。 「我刚才一时情急,失了礼,抱歉!」讲这话时,博渊已经没有了底气。用吻她的方式阻止她说漏嘴,用噤声术阻止她讲话,在她怒不可遏时强行抱着她离开,这些,无一不触碰到了执扇的逆鳞。博渊唯恐自己今日的行为,会坐实了自己在执扇心中荒Yin无道的坏形象,更怕执扇会因此疏远他,讨厌他。 执扇却是盯着自己那只赤露的脚背看,无声的沉默了许久。 再抬眸时,已换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她言:「博渊,我们联手吧,联手揭下火神伪善的面具,将他拉下神坛,就像在凡尘一样,我们里应外合。不过这一次,得由你蛰伏在火神身边,我来想办法收集他作恶的证据。」 此言并非是临时起意,是执扇经过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虽说她与博渊结识不过短短两月,但她看得出来,博渊并非如传言那般,是个贪生怕死,荒Yin无耻的下作之徒。因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博渊从未对那个女子有过不纯洁的眼神,即便面对数十位光着身子的女鬼,他也未曾多看一眼,试想一下,这样的人怎会是一个风流成性的登徒浪子? 执扇很清楚,博渊刚刚会亲她,完全是因为看见燎原神君远远行来之故,对她那番戏谑之言,也是尔虞我诈中的权宜之计。 天神的统治不同于世俗凡人,更不似凡尘君主那般,看不惯谁就能宰了谁,因为九重天的每一位上神,都会守一方安宁,握一份实权。譬如风雨雷电四神,就掌控着呼风唤雨,击雷闪电的权利,他们会根据各洲各地不同的需求,给够相对应的雨量,以确保各洲各地风调雨顺。这些事对他们来说再是寻常不过,但换作旁人却未必能做到尽善尽美。 燎原神君是掌管凡尘地火的火神,火神擅于建造神殿,制作各种武器和金属用品,技艺高超,是凡尘工匠的始祖,以及锻造的庇护神。 也因此,即便是天帝,也没有权利肆意斩杀任何一位神仙,除非他们犯下 了不可饶恕的重罪。 但执扇不一样,她虽是帝君的弟子,却是个没有实权的散仙,燎原神君是神,想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博渊刚才的举动,一是为了堵住她的嘴,让她守住秘密,二是在警示燎原神君,执扇是他的人,燎原神君碰不得。 博渊倒是真没想到,执扇竟能在怒火滔天的情况下,压下自己暴躁的坏脾气,不动用武力,生出了将燎原神君拉下神坛的想法。但燎原神君老女干巨猾,所行之恶绝非是她一个小丫头能轻易查到的,博渊有些担心,担心她容颜绝色会招来燎原神君觊觎,因为他也留意到了燎原神君藏鞋的那一幕,更因他的荒Yin失德是装出来的,而燎原神君的龌龊无耻却是真实存在的。 总之,博渊不想让执扇掺和其中,他只想让她回到璠云宫,得帝君庇护,继续过她无忧无虑,平静安稳的日子。是以,博渊直接怼回了她的提议:「笑话,凭你也配与本殿下联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小、仙、子。」他刻意强调着执扇低微的仙子身份,语气带着些轻浮,让人听着生厌。 然,执扇却是出奇的平静:「我想做的事,即便是孤立无援,也会倾尽全力办到。博渊,走着瞧!」弯腰脱下自己另一只鞋,她提着鞋,赤着脚,一步一步往璠云宫的方向走去。 博渊则痴痴地,愣愣地目送着她走远,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方才转身回了霞光殿。 霞光殿如其名,金楼碧瓦,霞光普照。 刚进门,阵阵香风便扑入了鼻息,放眼瞧去,就见迎面站了位蛾眉曼睩,冰肌玉骨的红粉佳人。 佳人眼波流转,如同荡漾着秋水,盈盈一笑间,花羞月闭,堪堪可谓是艳色绝绝。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佳人启唇,气若幽兰。 「你怎么来了?」博渊心事重重,自也没给她好脸色看。 佳人是北海龙王最疼爱的幺女」苒觅」,年长博渊两万岁,记忆中,她总是变着法子来寻博渊玩儿,可那时博渊一心向道,极少会搭理她。尽管如此,在博渊放弃攻打苍擎峰,声名狼藉时,苒觅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相信他是有苦衷的那个人,直到博渊荒Yin无道的名声响贯三界,苒觅才没再来看过他。 「下月便是天后寿诞,我闲来无事,便提前来看看你。你还是同以往一样,对我爱搭不理的,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苒觅娇嗔着握拳砸向博渊胸膛,却被他无情躲开,厉色警告,「男女有别,望自重!」 苒觅掩唇一笑:「到底是长大了,都知道男女有别了,看来不仅你不欢迎我,连这霞光殿也不会欢迎我,我还是搬出去算了。」 博渊厉目扫向一旁天兵,那天兵立马单膝跪地解释道:「殿下息怒,苒七公主是天后娘娘安排住进来的,属下也不敢加以阻拦。」 博渊眉头一皱,登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毕竟下个月才是母后寿辰,苒觅却早早来了天界,还被安排住进了霞光殿,这其中必有古怪。 「你既有此觉悟,那便请吧!」博渊抬手下了逐客令,旋即拂袖回了寝殿。 「砰!」 殿门重重合上的声响,彰显了博渊心中所有的不快。 苒觅摇了摇头,上前扣响了门:「太子殿下,我也很想按照你的意思搬出去住,可天后娘娘说了,我若不愿留在霞光殿,就只能搬去璠云宫住。璠云宫于我而言毕竟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帝君又太过严苛,我怕稍有不慎,就会惹得他老人家不开心,而且天后娘娘还告诉我,璠云宫有位执扇姑娘不太友好,我怕……」 话未讲完,殿门又重新打开了,博渊打量她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罪犯,冷漠的让人胆寒,语气更是冷得刺骨:「你若喜欢,留下便 是。」 纸包不住火,博渊担心他被执扇煽落凡尘一事父帝已经知道了,之所以迟迟未降罪,一是顾忌博渊的颜面,二是卖了帝君一个人情。而苒觅会在此时提及璠云宫和执扇,必是经母后授意,蓄意为之,其目的便是留在霞光殿。 母后将苒觅安排在他身边,必定是想以此来拉拢龙族巩固他的地位,更有甚者,他的婚姻大事也会被其左右。博渊心里是抗拒的,却又唯恐自己赶走苒觅后,母后会真的将苒觅送去璠云宫,若苒觅伺机挑起事端,依执扇的性子,定与她针锋相对,水火不容,其后果不堪设想,博渊这才暂时妥协了。 但奇怪的是,苒觅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欢喜,虽也笑了,但眼神却是暗淡的,她好似对自己的去留问题并不上心,同时,又有着不得不留在霞光殿的无奈。 被胁迫了? 博渊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但稍一深思,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看似文文静静的人,往往骨子里都藏着一根叛逆的筋,苒觅便是这样的女子。她温柔善良,落落大方,但绝对不懦弱,也断不会轻易受制于人。 「你我联手,做个交易如何?」苒觅迟疑片刻,终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联手,又是联手?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的个个都想与他联手? 博渊疑惑:「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四周天兵如云,苒觅唯恐隔墙有耳,索性眼神示意博渊,自己要进屋里谈。 博渊未置可否,直接掉头回了寝殿,苒觅便也不请自来跟了进去。 这一去,却是很久都没再出来…… 第81章 越挫越勇不言输 执扇回到璠云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戴月将自己的鞋给烧了,而后便直接来到了帝君的禅房前。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长风随之灌入屋内,拨乱了帝君干净利落的皎白须眉,却撼不动他阖眼打坐的静谧气息。 「师父?」 执扇绕行至帝君身后,纤手在他瘦削的肩头轻轻按捏,作出了一副娇俏讨好的乖模样。不想师父始终不为所动,执扇只好觍着脸凑近他身侧,葱白食指绕着他长眉漫不经心地转着圈,口中喃喃:「徒儿有一事不解,还请师父指点一二。」 「何事?」 「我想知道,博渊吃下的仙丹究竟是何物?」执扇停下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师父的脸,尽量不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帝君微微一怔,旋即睁眼与之对视道:「洗髓还灵丹,为你备下的。」 「为我?」 「对,为你。从小到大,你偷吃的每一枚仙丹,皆是为师特意为你准备的。」 「什么鬼?」执扇属实有些难以置信,一直以来,她偷吃仙丹都是为了与师父反着干,却不想歪打正着,全如了师父的意,这叫什么事儿啊? 「都是些固本培元,修身养性的辅药,不打紧。」帝君面不改色。 「我就知道,你养我就是为了拿我试药。」执扇手指帝君,气鼓鼓埋怨,「现在我长大了,招你烦了,所以你才炼那什么还灵丹想将我变小是吧?」 「洗髓还灵丹只会提升你的灵力修为,并不会将你变小,是你的血,改变了它原有的效用。」 执扇将信将疑,又问:「洗髓还灵丹师父手上可还有?」 帝君摇头,她又不死心的追问:「那师父能否再为我炼制几枚?」 帝君眉头一皱:「你要它何用?」 「提升修为呗!」执扇低垂着眉眼,心虚地掐着指甲盖。其实,她是想研究出洗髓还灵丹的成份,以此来鉴别帝君话语中的可信度,甚至还卑劣地想让燎原神君服下浸过她血的洗髓还灵丹,再趁他变小之际,直接取他狗命。 燎原神君欺辱黄樱在前,暗杀她与博渊在后,现在又将魔爪伸到了戴星身上,对付此等卑鄙无耻的神,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以,执扇并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可耻,只担心自己的谎言会被帝君识破,因为从小到大,她的谎言在帝君面前总也无处遁形,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哎呀,你就别看着我了,就说能不能炼吧?」 帝君似乎并未识破她的谎言,深沉目光透过半开的房门,落在了院中一株半人高的雪色仙草上,道:「炼制洗髓还灵丹,雪魂果必不可少,你若有办法让那雪魂草结出果实,为师便可再为你炼制几枚。」 执扇扭头往院中瞧,但见那半人高的雪色仙草,叶下宽上窄,边有小刺,如十余柄斜插的宝剑,晶亮晶亮的,煞是好看。 雪魂草是天地间唯一一株花、叶、根、茎、果同色的药用仙草,其生长周期十分漫长,堪堪可谓是千年生根千年芽,万年成长万年花,三万年结果仅三枚,其香远飘十里,睥睨百花。 六岁时,执扇便因为好奇,摘下一枚未成熟的雪魂果穿成了珠链,百年前,又因经不住雪魂果香味的诱惑,偷吃了一枚,而那最后一枚,已然被师父入了药。若想雪魂草再次结出果实,至少还得再等四万年,师父这般讲,不摆明了故意刁难嘛? 「算了,我不要了。」执扇顿时没了精神,也不同他讲理,趴在桌案上生闷气。 「还没开始就轻言放弃了?」帝君扣了扣桌面吸引她注意,「用为师教你的」速生诀」试试。」 「不试,没用!」执扇犟嘴。 帝君摇头轻叹一声, 末了又再次阖眼打起了坐。执扇深感无趣,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出了门,可试过之后才发现,速生诀是师父教过自己最没用的仙术,没有之一。 入夜,天渐凉! 历经无数次失败后,执扇终是放弃了,恰是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了眼帘。 「站住!」执扇高声一喝,「戴星,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戴星未作回应,只默默加快了前行的步伐。执扇飞身拦下她去路,正色道:「戴星,你没话说,那就听我说。」她拉着戴星回到了药草地前,「燎原神君不值得你倾心相待,离开他!」 「是命令还是商榷?」戴星问。 「有区别吗?」 「有。」戴星直视着她的眼,语气很强硬,「命令,我不从,商榷,没意义!」 「戴星,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我变了,你不也变了?」 「你对我有不满?」执扇揣测着,「是因为燎原神君藏鞋一事吗?」 「是又如何?」戴星移开视线,双手不自觉攥紧。 「有些话,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要说。被师父打下凡尘的第三日,燎原神君就曾暗杀过我和博渊,如今回了天界,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博渊,便只能将怒火引到我身上来,而你作为我的好姐妹,恐会因此遭受池鱼之殃。 戴星,燎原神君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花言巧语对你好也必定另有企图,至于藏鞋一事,或许是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亦或者,还策划了更大的阴谋在等……」执扇还有许多话没讲,却被戴星出言打断道,「你讲的这些,可有证据?」 执扇摇头,戴星又道:「若没有证据,以后还是不要再讲了,不然我会以为,是你在挑拨离间。」话罢,转身就走。 「戴星?」执扇伸手去拉她,却被她反手一推,直直向后仰去。 戴星朱唇轻颤,伸着手却并没有要拉执扇一把的意思,甚至还在她倒向药草地的前一刻,掉头跑了。 执扇却因误以为戴星会顾念昔日情谊拉她一把,故而在能避免摔倒的情况下任由自己的身子往后仰去,最终可怜兮兮地摔倒在了药草地中,手也因不慎被雪魂草叶边上的小刺划到,留下了两道狭长的伤痕。 伤口自愈的同时,雪魂草小刺上残余的血迹也随之隐入了茎叶之中,根茎光华流转至叶脉,乃至整株雪魂草,很快,一朵朵纯白色的花蕾便悄然绽放在了藤脉之上。 「我的血,竟然?」执扇本能地翻身而起,也说不出是惊还是喜,只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雪魂草花蕾,用玉钗扎破自己的手指,往雪魂草上滴了几滴血。 「为何还不结果,难不成是血滴的太少?」执扇直勾勾地盯着雪魂草,说话间,已手持玉钗划破了掌心。 大量的鲜血滴落在雪魂草的花蕾,剑叶上,光华再起,照得整个璠云宫亮如白昼。很快,她的血便与雪魂草融合在了一起,花蕾随之打开,而后越开越大,最终在花蕊处印上了一抹妖艳的红。 眼瞅着还有希望,执扇又再次手持玉钗往掌心划去,可这一次,劲风突起,击偏了她近乎自残的举动,师父的训斥也随之灌入了耳中:「胡闹,你再继续滴血,雪魂草必死无疑!」 执扇起身,抓着他胳膊询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血为何能让雪魂草开花,又为何不能让它结果?」 帝君手指雪魂草血红色的花蕊,满目心疼:「雪魂草瑶芳似玉,玲珑纯白,你再看看它,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师父……」执扇瞥了雪魂草一眼,有些气馁,又有些不甘心,「戴星与火神的事,你也知道对不对?」 帝君道: 「一切皆有定数,有些事,强求不得!」 执扇备受打击,本能地后挪两步,与帝君拉开了一尺之距,追问:「那燎原神君欺辱黄樱,屠戮樱花村,暗杀我和博渊的事,你是否也早就知情?」 「为师本以为你下凡一趟,会成长些许,如今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半点长进也没有。」帝君失望地摇了摇头,没再过多的解释,只一摔袍袖,转身往禅房走去。 「师父,我不信定数,只相信人定胜天!」执扇赌气放狠话,「我会找到证据,当众揭开燎原神君伪善的面具,向你和戴星证明,这一次,我没有任性,更没有胡作非为!」 帝君勾了勾嘴角,却并未停下脚步,只道:「言必行,行必果,希望你能说到做到。」Z.br> 「好,一言为定!」笃定的口吻没再换回帝君任何的回应,但执扇心意已决,干劲十足,出了璠云宫便一头扎进了磬心楼。 磬心楼作为天界最大的书屋,横跨十里,高达九重,里面插架万轴,浩如烟海,是除禅房外,帝君最爱待的地方,也是执扇从未涉足之地。 樱花村大战那一次,燎原神君便自翊为冥夜辰之师,若能找出三界近十万年来的史记,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可面对一望无际的浩瀚书海,执扇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随手拿出几本藏书翻了翻,又随手将它们都扔在了地上。 耐着性子折腾了两三日,磬心楼早已是面目全非,木架上的书摆的歪歪斜斜,七零八落散了一地。执扇也终是泄了劲,四仰八叉的倒在了书籍之中,心中寻思着,自己要从这么多书中找出几本」三界史云」,其艰难程度与大海捞针无甚差异。再则,天界从不限制仙神出入磬心楼的自由,像三界史云这般隐秘的东西,会不会根本没放在此处? 其实,最简便奏效的办法就是去问博渊拿,可执扇拉不下脸来,索性铤而走险,决定去苍擎峰寻黄樱指证燎原神君,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碰上管书陶。 第82章 步步为营涉险境 自上次一别,管书陶便再也没了消息,执扇一度怀疑,管书陶是让独孤皓给软禁了,毕竟依她那直来直往的性子,绝对干不出背信弃义之事。 据管书陶所言,黄樱是被冥夜辰安排住进苍擎峰的,她遇袭后,独孤皓定会全力施救,是以唯一能找到她的方法,只能是去苍擎峰碰运气。好在自凡尘回到天庭后,执扇脚踝处的红线便不再束缚她的灵力了,这也让她多了些底气,至少在遇到危险时,她的本事足以全身而退。 打定主意后,执扇便施以仙术让磬心楼里的书籍归到了它原本的位置,末了拍拍屁股,大摇大摆走了。 而就在离磬心楼不远的地方,戴星的身影又再次撞入了视线里,同往日一样,她一袭淡粉色长裙将身型勾勒出了最完美的曲线,只是,昔日她脸上的笑,眼神里的清澈,再也不复存在了。Z.br> 鬼使神差的,执扇竟不急不缓跟着她来到了火神殿外,若非是被殿外的天兵拦下去路,执扇或许会稀里糊涂的跟进去。 这时,长风骤起,执扇胸前悬挂的玉指环忽闪烁着微弱的光。她拈起无虞,举目四望,发现在一棵巨大的神树背后,疑似藏着一个着白衣的男子。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往树后缩了缩,执扇大步流星冲上前,撑臂拉下他去路。 但意料之外的是,对方并非是无虞的主人,而是一位身型魁梧,憨厚老实的大个子,执扇看着很是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他姓甚名谁。 「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项墨白呀,在凡尘,我们见过一面。」大个子搓了搓手,眼中喜怯交替。 执扇这才想起,项墨白就是在管书陶对她大打出手时挺身相护,曾扬言要杀了冥夜辰飞升成仙的那一位。 「你怎么在这儿?」执扇就纳了闷了,莫非短短两三月的时间,眼前这虎头虎脑的家伙果真杀了冥夜辰不成? 「我偷偷来的,你可千万别讲出去啊。」项墨白摸了摸脑袋,呵呵傻乐。好半响才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执扇,「姑娘,你怎的也在?」 「我生在天庭,长在天庭,你说我怎么会在?」执扇竖指自指,自卖自夸,「天界可是我的地盘,这里我说了算,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项墨白看了眼火神殿的大门,摇了摇头:「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回家。」 「家?火神殿是你家?」执扇诧异。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以后还会是的。」项墨白蹲下身去,掸了掸鞋上的灰尘,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垂着头,落寞的抱紧了自己双臂。 「你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我没听懂。」执扇蹲在他身前,歪着脑袋去看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神里辨别他说谎的可能性。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项墨白抬头,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就是不愿意讲而已。 「好吧,这是你的自由,我不强求。」执扇起身,像一个诱拐小孩子的坏姐姐,向他伸出了手,「既然你的家暂时回不了,那我姑且带你回我家去,如何?」 项墨白抬头仰望着她,只觉她的脸在日光的沐浴下,圣洁到无法直视,而那只近在咫尺的小手更是纤尘不染,让他多看一眼就会产生一种亵渎的罪恶感。 垂眸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看了看,他像个自尊心严重受创的小孩子,怯弱地将自己的双手藏在了身后。 「怎么了这是?怕我图谋不轨呀?」执扇笑着将他藏在身后的胳膊拽了过来,玩笑道,「让我看看,你这手中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 「你别碰,我的手,脏!」项墨白再次将手往身后缩了缩,执扇甚觉有趣,又故意去拽他,「手脏怕什么,洗干净不就好了吗?」 项墨白眼中光华流转,片刻后又低下了头:「沾满鲜血的手,洗不净。」 执扇万没料到他会这般讲,是以停了动作,愣愣地盯着他看。少顷,她又拍了拍手,无所谓道:「没有洗不净的污点,只有灭不尽的妄念,你若能放下屠刀,自能乐得轻松自在。项公子,火神殿不是个好去处,既然离开了,那就别再回去了,天大地大,到哪儿不是家。」她负手莞尔一笑,举步远去。 项墨白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再次看了眼自己粗糙的大手,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远远地跟上了执扇的步伐。 执扇察觉到有人尾随后,便默默将前去苍擎峰的步伐,调转成了暂回璠云宫。 阳光将一前一后前行的二人,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剪影。清风徐徐,捎带着琪花馨香,虽未有只言片语,却也在项墨白心中,刻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临近璠云宫,执扇便见到了紫藤萝瀑布下手持扫帚,翘首以盼的戴月丫头。放轻手脚踱步至戴月身后,执扇拍了拍她的肩,故意吓唬道:「喂?」 戴月大惊回眸,捶她肩头抱怨道:「死丫头,你又去哪儿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又被师父打下凡尘了?还是以为我闯入火神殿,被燎原神君给宰了?」执扇笑嘻嘻没个正形儿,却见戴月瘪了瘪嘴,泫然欲泣道,「执扇,戴星说她不回璠云宫了,我就多劝了她几句,然后,我们就闹僵了!」 想起戴星去火神殿时的决绝,执扇无奈一声叹:「没事,戴星只是赌一时之气,不日便会想通,自己回来的。」 「可燎原神君……」戴月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我虽无法阻止戴星的选择,但燎原神君的太平日子,很快就会到头了。」言到此,执扇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项墨白,也不知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究竟与燎原神君有何关联?是不是只要稍加利用,那傻大个就能成为她反杀燎原神君的一把刀? 戴星拉着她的手,急得眼泪汪汪:「执扇,你别乱来,我怕……」 「怕什么,姑奶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次,我势在必得!」执扇说着,几大步迈向了院墙拐角处,一把揪出了躲躲藏藏的项墨白,「别藏了,跟我来。」 被揪住衣襟的项墨白,实则是心甘情愿被她拽进炼丹房中的。 执扇先是招呼戴月拿来绳索,趁项墨白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将他五花大绑捆了起来。项墨白也不反抗,就这么傻傻的盯着她看,直到执扇拿出了一枚黑乎乎的药丸凑近他唇畔,方才开口问了一句:「执扇姑娘,这是?」项墨白听戴月唤她执扇,自让而然便记住了她的名字。 执扇惊讶于他的从容,却还是拿着丹药吓唬他:「这是断肠丹,你吃它了以后,肠穿肚烂,魂不附体,不消片刻便会爆体而亡。」 「哦!」项墨白沉沉应了声,情绪毫无起伏。 就这反应? 看来,这傻大个,是真傻呀! 执扇一时无计可施,只得重新拿出一枚丹药吓唬他:「这是灭魂丹,你吃了它以后,魂飞魄散,永无轮回转世之机。怎样,怕了吧?」 项墨白很实诚的摇了摇头:「这两枚丹药本该有活血养颜的功效,但由于药剂量控制不当,火候也不够,所以变成了废品。若我所料没错的话,这两枚丹药都是你炼的。」 一语中的! 想不到这傻大个竟还精通药理,倒是自己小觑了他。执扇尴尬一笑,见招拆招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拐着弯旁敲侧击:「其实吧,我就是与你开个玩笑。你不用告诉我,你与燎原神君的关系,我一点也不好奇,真的!」 「嗯,我也没打算告诉你。」 执扇笑脸一僵, 这傻大个,绝对是个极品,还是个差点儿把她气到背过气的特大极品。招了招手示意戴月上,她言:「戴月,我跟他五行犯冲,你来,同他好好讲讲理。」 「讲什么?」戴月瞪着大眼睛,显得有些云里雾里。 当着项墨白的面,执扇也不好明言,索性摆了摆手道:「随便,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戴月稍加思虑,而后便问起了项墨白的称呼,还问他家居何方,有无亲人,可有婚配…… 总之就是一个字,绝! 更绝的是,项墨白竟毫无隐瞒,一一作答了。不过当戴月问他可有喜欢的人时,项墨白的目光突然变得飘忽不定,末了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讲。 执扇听得有些不耐烦,提醒戴月道:「喂,划重点啊!」 「什么是重点?」戴月看了看执扇,又看了看项墨白,全然不明就里。 项墨白则耸了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出去出去,都出去!别打扰姑奶奶睡大觉。」仅有的耐心消耗殆尽,执扇直接推攘着两人,将他二人赶出了炼丹房。 房门关上后,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执扇瘫倒在玉榻上,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腰间的百宝袋,伸手往里摸了摸,当下便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 「好宝贝,能不能落到一处安全的地界,全靠你了!」执扇在玄机扭上狠狠吧唧了一口,末了将它往地上一扔,砸出滚滚狼烟平地起。 原想直接去管书陶闺房,但玄机扭的能力到底还是有限,只将执扇送到了苍擎峰山脚下。本来这也无可厚非,可好不巧的是,一位黑衣蒙面人直接迎面撞了上来,执扇差点被撞倒不说,还被追杀而来的将士当成了黑衣人的同伙,直接下令当场诛杀。 第83章 近在咫尺无可及 执扇原打算搬出管书陶与对方好好说道说道,可要命的是,那黑衣人跑都跑了,忽又回头将她给拽上了,这不摆明了想拉她垫背嘛。这执扇哪能轻易就范,当下便抬掌狠狠击向他后背,可当对方隐忍着痛苦回眸时,执扇立时便后悔了,只因对方耳垂上有她熟识的那颗珊瑚珠肉痣。 博渊也没料到执扇会突然出手,是以毫无防备受了她力道十足的一掌,钻心的疼痛让他微微躬起了身。博渊忙攥紧衣襟强压着身体的不适,可喉头翻涌的猩甜,仍让他一口鲜血喷在了蒙纱上。 黑色的蒙纱亦掩不住那斑驳的血迹,执扇有些自责,嘴上却是不饶人:「别赖我,我又不知道是你。」 「少废话,快走。」博渊沉沉的应,足下丝毫不敢懈怠,疾如踏风。之所以不用瞬移之术带她离开,除自身伤重外,最主要还是因为脚下地界被人下了禁制,博渊无法自由施展神力。 「小贼,哪里逃?」如洪钟般的暴喝,伴随着大地的轰鸣与震颤,两把重逾千斤的大铜锤狠狠落下,生生将地面砸出了两大深坑。 他二人也因避无可避,被其荡开的气流弹飞,也就在那弹指一瞬的间隙,博渊本能地将执扇拉入怀中,用自己坚实的后背,又一次为她当了肉垫。 「博渊,你怎么样?」执扇忙从博渊身上爬起,手忙脚乱将他扶了起来。 「没事。」接连遭受两次重创,让博渊不自觉地蹙了蹙眉,一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的往外淌,将他白皙的脖颈染得赤红一片。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能?」执扇手持锦帕为他擦拭着脖颈处的血迹,结果却越擦越多,越擦越触目惊心。 怒火在心中燃烧,执扇峳然转身,手中血染的锦帕翩然落下,她抬头,眸中寒光乍现,一招疾风平地起已向对方招呼了过去。 高风怒号,飞沙走石,掀飞了一众步步紧逼的苍擎峰将士,唯一人紧咬牙关,手握锤柄迎风独立。 及至此时,执扇方才认出,对面那满脸络腮胡的大块头竟是管书陶的师父,是以压下邪火,收起潜风,对博渊说:「博渊,你先走,我还有事要办。」 「你能有什么事?」博渊问。 「找到黄樱,让她出面指证燎原神君。」 「仅凭一只黄鼬精就想撼动火神现有的地位,愚蠢!跟我回去!」博渊伸手去拽她,却被执扇摔手躲开,「仅凭黄樱的力量,自不能将燎原神君如何,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我敢打赌,黄樱必能成为压垮燎原神君的稻草之一。」 「所以,为了一根稻草,你就敢独闯苍擎峰?」博渊阴沉着脸,自问自答,「若真是如此,我劝你还是死心吧,黄樱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执扇还待追问,却见一把巨大的铜锤径直朝博渊背后飞了来。 「小心!」生死一瞬间,执扇牟足了劲将博渊扑倒在自己身下,险险避过一劫,而那不幸被千斤锤砸中的高山当下便「轰」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执扇急急起身,却见默濮耷拉着一张脸,恶眼瞪得似铜铃,忙出声解释:「大块头,你先冷静冷静,我们就是来寻个人而已,没有恶意的,」 默濮冷哼一声,眼神很是不屑。当初,执扇折辱管书陶时,默濮便恨不能亲手宰了她,后来执扇与管书陶化干戈为玉帛,默濮仍对她抱有敌意,之所以迟迟未出手教训,一则是碍于统领的命令,再则是真打不过。眼下,执扇又与擅闯苍擎峰的刺客混在一起,默濮属实咽不下这口恶气,当下便掏出一张」启灵符」狠掷于地,霎时,地面便生出了一条启灵索,启灵索如藤蔓一般爬上了不远处巍立的火阳镜,触发机关,启动了」冥火阵」。 冥火阵是冥夜辰为防止怪物入侵,特意在此地布下的毁灭阵法。一经启动,火阳镜便可将储存已久的纯阳之力投射在地面上,导出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引火索,使得地面无火自燃,灼灭万物。除此外,冥夜辰还在苍擎峰山脚下施下禁术,压制万物生灵的灵根,迫使身处此地之人均无法正常施展灵力。 以光速蔓延的火势,很快便窜至了半人多高,执扇根本来不及多想,只是本能地挥动玉扇,以一招凛风乐章将博渊卷上了天。 然,越发凶猛的火势却宛如滔天巨浪席卷而下,顷刻间便将执扇吞没在了火海之中。 席天卷地的疼痛传遍了四肢百骸,恍惚间,执扇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正被疯狂肆虐的烈火焚烧,峳地,一道耀眼的强光自悬浮在火海上空的玉指环中散了出来,冰冰凉凉的光线瞬间将火海中的野草卷入其中。 待到光线散去,执扇身上的疼痛立时得以缓解,人也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悠悠转醒。隐约中,一女子压抑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大哥哥,他们都说我师父死了,还是被你杀死的。怎么可能嘛?我怎会相信这样的谣传,你快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执扇听出那是管书陶的声音,睁眼便见逆光之中站着一位黑袍加身的神秘人,他负手背对着自己,一手紧握成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其对面站的应当就是管书陶,从执扇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随风起舞的衣袂以及那双死死抓住黑袍人胳膊的手。 「他该死!」寡冷的语气,仿若淬了冰。 五日,管书陶在门外闹了整五日,冥夜辰才愿开门见她一面。她不知执扇伤势如何,只知师父启动冥火阵后,那日到过山脚下的所有将士,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尽管如此,只要冥夜辰矢口否认,或者仅是沉默不语,管书陶也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喜欢他,亲近他。是大哥哥冷漠的语气以及同以往判如两人的态度,让她被迫接受了现实。 「那你杀他的时候,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会因此怨恨于你吗?」管书陶嘴唇哆嗦着,汹涌夺眶的泪,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下颚滴下,湿了衣襟。可大哥哥总在不该沉默的时候沉默不语,伤透了她的心,「假如,当时我也在场,你是否会看在我的情面上放过我师父?还是说……你会一怒之下,连我也杀了?」 「……」 「大哥哥,你为何不应我,你倒是说话呀?」管书陶情绪激动,嗓子几乎喊破了音。 奈何冥夜辰的表情除了冷漠还是冷漠,最后竟背过身去不理她,却不想正巧与满脸狐疑的执扇视线相撞,他紧张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直到指尖触及到脸上的银狼面具后,才又暗暗松了口气。 管书陶不依不饶的绕至他身前,再次抓紧他胳膊追问:「倘若有一天,是我不小心伤了执扇,你也会毫不犹豫杀了我吗?」 「是!」冥夜辰终于直面了她的问题,可答案却如此的寒彻人心。 「好,我明白了。」管书陶松开他胳膊,自嘲似的笑了笑,末了抹了把眼泪,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书陶?」执扇急着起身,却因用力过猛,直接从床榻上跌了下去。中文網 见此,冥夜辰掩于袖袍中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几欲上前将她扶起,最终还是忍下,只道:「你好生歇着,我去看她。」 说罢,他抬脚欲走,却听执扇唤道:「你是冥夜辰?你……为何会救我?」 脑子里一片混乱,执扇握拳轻敲额头,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是如何从火海中逃脱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冥夜辰出手救了她,毕竟以当时的状况,有能力救她的也就只有冥夜辰一人。 冥夜辰手指微颤,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反问她:「那你以为,我当如何待你?」 「我……不知。」 一直以来,冥夜辰都是诛天仙神眼中恶贯满盈的大魔头,执扇深受影响,对他亦是敬而远之,尤其是经樱花村一战后,执扇更是将他视作比燎原神君更难对付的劲敌,是以处处防范,步步小心。可此刻,冥夜辰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那张被面具遮去一大半的脸,神秘而又柔和,举手投足间,是难以名状的丰姿雅韵。 熟悉,太熟悉了! 执扇犹疑着,缓缓踱步到了冥夜辰身前,冰冰凉凉的气息瞬间钻入鼻息,执扇盯着他绝美的下颌轮廓线,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为了印证这个猜测,她缓缓抬手,一寸一寸向那银狼面具递近。 他二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能清晰听到双方心跳加快的声音,可到底为什么会紧张,执扇自己也说不清。反观冥夜辰,依旧气定神闲的杵在哪儿,不闪不避,全然就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执扇终是怯了场,她的手在触及到银狼面具的最后一刻,似触到了电,顿时缩了回去,连视线也慌慌张张移了开。 然,她没注意到的是,冥夜辰藏于袖袍中的大手亦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更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 第84章 破釜沉舟强强合 良久,执扇方才平复自己的心绪,对冥夜辰说:「我该回去了。」 「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小书陶。」冥夜辰清润的嗓音,掩盖了她如蚊蝇般的呢喃,也为她添了一个留下的理由。 「我也去。」心中有太多的不解谜团,执扇也不好直接询问冥夜辰,但是管书陶,她可以随便问。 「随意!」 毫不在意的口吻,让人猜不出冥夜辰的喜怒哀乐,但当他转身引路的那一刻,却是不自觉勾起了唇,眸中的喜悦,好似纳入了湖光山色,层层叠叠,涟漪交辉。 出了房门,执扇的目光便定格在了那棵半枯半荣的樱花树上。一半花开满枝,一半枯萎萧条的樱花树在这满园春色中尤显别树一帜,更吸引她注意的是,樱花树下那位金钗之年的小女孩,执扇记得,她是黄樱的大女儿。 女孩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白瓷坛,见了执扇,神情亦有瞬间的错愕,但在见到执扇步步迈近时,却又匆匆忙忙将手中瓷坛放在地上另一个瓷坛旁,逃也似的跑开了。因为太过慌乱,瓷坛也随着她离开的步伐歪倒在了地上,坛盖随之滑落,露出半截青色丝线。 执扇满心好奇,躬身将丝线拉出,就见丝线的另一端串接着一块象牙腰牌,腰牌雕工精细,刻有虎头和一个「默」字。 冥夜辰同她解释:「黄樱死后,其子女皆拜入了默濮门下,这应当是用来祭奠他的物件。」 「黄樱死了?」执扇蹙了蹙眉,想起博渊那日说过的话,又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逐又问道,「是谁杀了她?」 「她被人施以邪术,丧失神志后操纵怪物入侵苍擎峰,是独孤皓失手杀了她。」 「什么样的邪术?可有查出幕后之人是谁?」 「不过是一种以人体为皿器,纂养虫卵的下作之术,不提也罢!」冥夜辰负手行走在青石小径上,长风拨乱他的发,带着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肆无忌惮地拂上执扇面颊。 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如此强烈,那根近在咫尺的玄色丝带如此抢眼,只需轻轻一拉,那副神秘的银狼面具便会被揭下。 念及此,执扇已本能地伸出手,却不料冥夜辰峳然回眸,盯着她半抬高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头发吹我脸上了,有些痒。」执扇连忙缩手揉了揉鼻梁,巧妙的化解了尴尬,心里却在自我埋怨,不就是想看看他的脸嘛,怂什么?中文網 「抱歉!」冥夜辰道。 令三界众生望风披靡的冥夜辰居然在道歉?还是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道歉? 执扇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见他唇角微微上扬,大手缓缓递近她面前。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让执扇情不自禁联想到了他手持玉箫,弄管调弦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 毫无征兆的问话,敛去了冥夜辰脸上的笑,也将他的神色染上了几分黯淡。执扇压下内心的颤乱,追问道:「你我素未谋面,你为何会让独孤皓派人保护我?又为何要因为我,杀了管书陶的师父,寒了部将的心?」 冥夜辰怔了怔,却也并未逃避这个话题,只再次确认道:「你当真想知道?」 「想!」执扇极认真的点点头。 于她而言,摘下冥夜辰的面具需要勇气,于冥夜辰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冥夜辰的手缓缓移向了自己的面具,可这时,一只大型五彩冰晶鸟突然盘旋在了头顶上空,尖长鸟嘴张合道:「主人,默濮麾下寻仇来了。」 执扇被其吸引了目光,却听冥夜辰出声命令道:「带她去找管书陶,本尊随后便到。」 「我不走,此事因我而起,不能让你独自承担。」未等那大鸟开口,执扇便率先言明了态度,倒也不是忧心冥夜辰的安危,而是唯恐自己离开后,冥夜辰会将来人全给杀了。 冥夜辰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转身往院门走去。 执扇亦步亦趋跟着,没过多久,便见到了浩浩荡荡行来的戎装将士,人数之多,当以万计。 为首一位精干的中年将领,扬手止住了部下前行的步伐,炯炯目光直逼向冥夜辰,高声道:「冥尊,属下斗胆问一句,五日前下山缉拿刺客的八百将士与默将军都去了何处?」 此人是默濮义弟祎昶,默濮失去踪迹后,有羽探发现冥夜辰自火场中浴血而归,于是,关于冥尊为了一女子残杀忠将的消息便在苍擎峰扩散开了。 祎昶知道此事后便开始联合苍擎十二峰将领,誓要为默濮讨个说法,奈何众将领皆忌惮冥夜辰的实力,狠话放了一堆,结果却只想置身事外,就连身为苍擎峰统领的独孤皓,也在极力压下此事。祎昶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这才带了一众视死如归的精兵良将,前来小径园***。 「你带人来此,必已心中了然,又何必多此一问?」说这话时,冥夜辰又刻意换回了苍老沙哑的嗓音。 祎昶面色一凉,显然是被气着了,怒而拔剑指向冥夜辰:「我苍擎峰将士向来只会把剑尖指向外人,为了个红颜祸水就对自己兄弟下手的人,当诛!冥夜辰,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今日我就斗胆领教一下你的本事。」 即便到了此刻,祎昶依旧保持着极好的教养,没有群起而攻,反倒是扔出一把剑给冥夜辰。瞧这架势,竟是要以一对一,单打独斗。 「要打就一起上,本尊不喜浪费时间。」冥夜辰丝毫不留情面,袖袍起伏间,那柄剑顿时化成了灰,归于无形。 「冥夜辰,这是你自找的,休怪我以多欺少。」祎昶咬咬牙,举剑呐喊,「兄弟们,杀了冥夜辰,为默将军报仇,为逝去的弟兄们雪恨!」 破釜之音,一呼百应:「为默将军报仇,为逝去的弟兄们雪恨,杀!」 肃杀之声,势大滔天! 可下一瞬,肃杀之声兀地变成了惊诧之声,却见众将士脸上,身上,悉数挂了彩,地面也早已铺上了一层带血的绿叶。 冥夜辰指尖夹着一片青翠欲滴的叶子,淡淡吐出两个字:「太吵!」 乃至此时,双方力量上的悬殊方才如此清晰地展现出来,若非冥夜辰手下留情,那些叶刃割破的,该是他们的咽喉了。 「还打吗?」执扇一抬下颌,轻蔑道,「姑奶奶就是你们口中的红颜祸水,想打架,随时奉陪!」 祎昶攥紧拳头,强硬开口:「我不打女人!」 「巧了,我也不打女人,但是你们,怕是只有重新投胎才有这待遇了。」执扇勾唇一笑,言语间已是手握玉扇,时刻准备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以免对方激怒冥夜辰后,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你既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了。」话音未落,祎昶便被一声脆响刺痛了耳膜,旋即便感觉手臂一麻,手中之剑顿时只余下了半截。 另一截断刃深埋进地里,其正前方,是一片旋转落地的绿叶,原是冥夜辰用指尖夹着的那一片绿叶,击断了祎昶手中之剑。 双方僵持不下时,一个红衣猎猎的身影徒然跃下,脚尖刚一着地,已是急急呵斥:「祎昶,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来此叨扰冥尊。」 「统领。」祎昶颔首行了礼,看向他的眼神中有崇敬,但更多的是不服,「您让属下将冥夜辰奉上高位,可他予我们究竟有何建树,是带我们杀回了魔族,还是攻上了天界?毫无建树也就罢了,只要是统领您 的命令,末将不敢不从,可他万不该将矛头指向自己人,默将军可是陪您父亲征战过天下的人,是您的左膀右臂呀!」 无形的压力,让独孤皓瞬间沉默了下来。论起冥夜辰予苍擎峰的建树,又如何能与外人道?若非是打着冥夜辰的旗号招兵买马,独孤皓恐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何来现下这如日中天的苍擎峰?若非是天界太子碍于冥夜辰的余威临阵脱逃,苍擎峰又何以险险与天界持平? 一边是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一边是自己心悦诚服的冥尊,独孤皓亦是左右为难。息事宁人,只会寒了部下的心,争锋相对,又违背了自己的良知,似乎无论他怎么选,皆是错! 冥夜辰定定站着,并不愿表态,执扇只好出言打破僵局:「陪魔君征战过天下,就能不将统领放在眼里吗?自翊有些本事,便可抗命不尊吗?究竟是统领太过仁慈,还是尔等太过放肆?」 「你……」祎昶被她怼到无言以对,只愤愤一摔手,撂下一句「胡搅蛮缠」便没了下文。 「我胡搅蛮缠?那我便与你好好说说道道。」执扇踱步至独孤皓身侧,锐利目光扫向众人道,「未经统领许可,私自调兵遣将征讨冥尊,视为不尊,对统领咄咄相逼,视为不敬,剑指冥尊,视为不忠,明知毫无胜算,却依旧让部下誓死明志,视为不仁。如你这般不忠不仁,不分尊卑的部下,是不是就该立即处于极刑?」 义正言辞的狡辩,让独孤皓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心想:这姑娘果真是个巧舌如簧的鬼灵精,难怪管书陶那般肆意妄为的性子,也会折服在她的巧言令色下。 第85章 情之极致痴若狂 想到管书陶,独孤皓又徒生了几分怅然,那小祖宗从小性子刁钻,极少有人能入她的眼,可一旦与人交心,便是一往无前,至死不渝。现如今,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却杀了对她宠爱有加的授艺恩师,这事儿任谁也接受不了,管书陶此次,定是伤透了心。 自古红颜多祸水!这位执扇姑娘,怕是足以挑起三界战祸吧? 独孤皓思忖着,就听执扇冷哼一声,又道:「蜉蝣安能撼树?倘若你真想报仇,就应该先提升自己的灵力修为,而不是在自己羽翼未丰时,硬拉着别人与你陪葬。」话毕,她转身攥上了冥夜辰的手,堂而皇之拉着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久久未听到有人追来,执扇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既要攻破对方的心里防线,又得留有余地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执扇能想到的,也只是将冥夜辰带离而已,殊不知,从她拉冥夜辰手的那一刻开始,冥夜辰也早就破防了。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崩不住了。」执扇驻足回望,见身后并无异常,这才侧目去看冥夜辰的脸色,却发现,冥夜辰的注意力竟在自己攥着他的那只手上。执扇忙抽回手,扯着衣袖擦了擦他手掌道,「你可能不太喜欢我碰你,没事没事,擦一擦就好了。」 冥夜辰隔着衣袖反握住她的手,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不,我甘之如饴!」 执扇注视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心中暗叹:「天啦!冥夜辰居然会笑,还笑得这般温润无邪,这还是传闻中那位威震三界的冥神吗?究竟是传闻有假?还是我的眼睛出现了问题?」 左右不会有人告知她答案,执扇机智的转移了话题:「那个,管书陶住哪儿?」说着便试图抽回手,却不料反被冥夜辰攥得紧紧道,「别撒手,跟我来!」 执扇也并未拒绝,毕竟能被冥夜辰牵着走一圈的人,无形之中已经拥有了一块免死金牌,以后出入苍擎峰,定会方便许多。 彼时。 苍擎峰下,一片焦黑的土地上,管书陶正带着一对人马,掘地三尺找寻默濮的踪迹。 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管书陶始终不愿相信师父已死的事实,更不愿相信对她一向宠溺包容的大哥哥,会一怒之下杀了她师父。哪怕她早已得到了大哥哥的亲口证实,哪怕大哥哥对她比以往冷漠了许多,她也在自我安慰的想,只要一日没寻到师父的骸骨,师父就还有活着的希望。大哥哥也不是个绝情的人,他只是因为执扇受伤有些生气罢了,等再过些时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小姐,你看!」 突来的呼唤,打破了管书陶散乱的思绪,她怔怔抬眸,就见是叶儿捧着什么东西,一路小跑到了眼前,迟疑着说:「大小姐,这好像是,是默……是千斤锤碎片。」 管书陶心里咯噔一下,也未看那碎片一眼,只道:「扔了吧,师父的千斤锤坚不可摧,不会碎的。」 「可是……」 「本小姐说扔了,你没听见吗?」怒喝声起,鞭响声至,吓得叶儿急急后退了好几步,捧着碎片却忘了扔。 「还敢忤逆我,皮痒了是不是?」管书陶训着,迅猛而疾的一鞭已狠狠抽了过去,却不料鞭子打中叶儿的最后一刻竟被一来路不明的女子截住了。 女子身型娇小玲珑,力道却是大得惊人。管书陶与她各拽着长鞭一端,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定住脚,可对方却稳如泰山,不卑不亢道,「管大小姐息怒,婢子是执扇身边的侍女戴月,来此也只是为了寻回执扇,并无恶意。」 话虽如此,其不怒自威的气势,别说婢子,就是寻常男子也望尘莫及。饶是管书陶神经大条,也持怀疑态度,况且她此刻怒火正盛,哪能因为一句话就轻易放过对方。 「都愣着干嘛?给我抓住她,要活的!」 管书陶高声一喝,周围的侍从立马磨掌擦拳围了上来。但对方根本没打算抵抗,举双手言降:「既然管大小姐心情不好,戴月愿任凭处置,只希望管大小姐消气之后,能让戴月去见执扇一面。」 「你若还有命在,本姑娘便许你去见她。」 鞭子啪啪落地,抽出沙尘漫天,侍从们多少见识过逆风长鞭的威力,纷纷避开了老远。而那独立于尘土之中的女子却是寸步未挪,娇小身影如雾中之花,时隐时现。 管书陶压抑的情绪终是爆发了,手中鞭子也如空中赤练,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狠抽数十鞭后,管书陶竟突然扔了长鞭跌坐在地,埋首痛哭了起来。明明她才是施虐的一方,现在却像被毒打了一样,哭得惨惨戚戚,撕心裂肺。 侍从们皆知她脾气坏,是以无人敢上前询问缘由,就连叶儿也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那血肉模糊的受虐者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行来,也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张白净的帕子,俯下身,递到了她面前:「别哭了,你师父他,还有救。」.z.br> 「你说什么?」管书陶愣愣抬头,晶莹簌簌的眸子也掩不住面上的喜悦,「你说的可是真的,师父他,当真有救?」 「七日魂归,若是冥夜辰肯出手,你师父便有救。」 经她提醒,管书陶立时便想明白了,对方口中所指乃是木代魂僵,也就是大哥哥挽救贺郢的办法。可她一介婢子,为何知道这么多?又为何,要帮自己? 心中警铃大作,管书陶捡起长鞭,再次掀起了一地狂沙,怒问:「说,你到底是谁?」 「不重要,你只需知道,你师父的魂魄在我手里,而我的目的,仅仅是带执扇离开而已。」手持玉瓶在管书陶面前晃了晃,她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意。 管书陶伸手去夺,却被她一个疾旋躲了开去,纤纤玉指虚空起跃,似在拨弄琴弦,却又不见弦影,只听得泓音如泄,似吟似歌,摄人心魄。 打了个响指吸引管书陶注意,她笑着提醒:「管大小姐,时候也不早了,该去看看执扇的伤了。」 「对!执扇受伤了,我得去看看她。」管书陶如梦初醒,也不寻师父了,匆匆忙忙招呼了侍从,回了苍擎峰。 黑夜如魅,捎上一阵凌厉的风,掸落花雨无数。 执扇立在樱花树下,仰望着那半是萧条的枯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据冥夜辰讲,受困于火海后,她昏迷了五日之久,而这五日,天界从未有人来寻。 那日情况太过危急,执扇也不确定博渊有没有得救,眼下她甚至怀疑,博渊已经被人给软禁了起来,毕竟以博渊的秉性,定不会弃她于不顾。 而冥夜辰作为当事人之一,必然最了解当时的情况,但执扇不能直接问他,毕竟天界与苍擎峰的矛盾从未真正解决过,此时提及博渊,无异于雪上加霜。况且,今日没能寻到管书陶,冥夜辰似乎极为不悦,这会儿也不知去了何处? 正思忖着,院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了,两队侍从手提灯笼,夹道簇拥着风风火火行来的管书陶。还未走近,便有人将一位浑身是血的女子扔在了地上,管书陶止步不前,盛气凌人道:「执扇,你的侍女想见你,我便将她给你带来了。」 「侍女?」执扇心中起疑,拽紧玉钗迎上前去,就见趴在地上的女子伤痕累累,明显是遭人毒打了一顿。执扇将她翻了个身,这才发现对方竟顶着戴月的脸,奄奄一息道,「执扇,我可算见着你了。」话音刚落,人已晕厥了过去。 执扇探了探她鼻息,复又抬眸盯了管书陶一眼,问:「你打的?」 「是又如何?」管书陶踱步至她面前,纤长玉指游走在她的脸颊上,似是抚摸,又似戏谑,「冥夜辰为了你杀了我师父,而我却顾念旧情,仅仅是打了她一顿而已,怎么样,是不是很够意思?」 「书陶,你师父的事,我很抱歉!」 「人死了才道歉,有意思吗?」管书陶神情一凛,纤手突然移向她脖颈,缓缓用力道,「血债血偿!执扇,这是你欠我的。」 「书陶?」执扇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却见一片碧绿的树叶斜削而至,堪堪划破了管书陶手背。 管书陶吃痛收了手,无形的重击再次突袭而来,迫使她身影一晃,人已重重砸向了那棵半枯半荣的樱花树,而出手伤她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哥哥。 「管书陶,你在挑战我的底线?」冥夜辰面色阴冷,脚步挪动的声音在静夜中尤显突兀。 管书陶看着他,仿若看到了宣判死期的勾魂使者,每前行一步,自己的时限也就少了一分。 管书陶扶着樱花树艰难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在她结净似雪的衣襟上蕴染出一朵朵妖冶的花。 而比之更甚的,是她脸上诡异的笑,那抹笑是悲是悯,亦是痴狂:「你不是说,我若伤了执扇,你就要杀了我吗?你杀了我呀,像杀死师父那样杀了我。」声音歇斯底里,宛若泣血。 「你认为我不敢?」冥夜辰徒然逼近,修长手指死死锁住她脖颈,迫使她双脚离地,呼吸困难。 第86章 时过境迁故地游 管书陶闭上眼,大颗大颗的泪珠直往下掉,可她丝毫未有挣扎,俨然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 冥夜辰将她扔在地上,下着最后通碟:「若有下次,本尊便让整个苍擎峰为你殉葬。」说罢,他转身欲走,却听得管书陶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自身后传来,「不会再有下次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缠着你。」 凄厉决绝的声音仿若泣了血,叫停了冥夜辰前行的步伐。管书陶从地上爬起,颤巍巍与他擦肩而过,纤弱身影仿若风中劲草,摇摇欲坠却又倔强不服输。 黑夜吞噬了悲伤,面具掩埋了失落,冥夜辰踌躇着,终究也没有上前,堪堪转身与她背道而行。 执扇看了看管书陶,又看了眼形单影只的冥夜辰,心中大抵猜出了一二。她揣测着,冥夜辰在管书陶心目中的位置应该很重,否则以管书陶的性子,定是拼了命的喊打要杀,而不是以这种激进的办法,逼着冥夜辰替她做出决择。 眼下,他们之间隔着弑师之恨这一道难以跨越的屏障,想要言和,基本没有可能,除非,默濮能死而复生。 思忖间,躺在地上的」戴月」突然咳嗽了几声,执扇将她唤醒,搀进了屋子。 屋中的气氛略显静谧,冥夜辰手持茶盏,盏中水雾氤氲,茶香四溢,但冥夜辰却在走神。 执扇顿了顿脚,思来想去也没好开口打扰他,只好自作主张将」戴月」放在了她之前躺过的那张床上。 」戴月」似乎伤得极重,白衣血染,一条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从颈部蔓延至全身。 执扇犹疑着,以往,戴月最是怕疼,平日里划破手指也能咋咋呼呼叫唤好半响,可今日她受了这般重的伤,愣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这未免也太过反常了。再则,以戴月怯弱的性子,断不能做出独闯苍擎峰之事,眼前这个」戴月」,恐是来者不善。 虽已了然,但执扇暂时不想打草惊蛇,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只道自己要去寻些治外伤的药来,并不愿耗费灵力替她疗伤。 然,就在执扇转身的那一刻,伤重的」戴月」竟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她唇角勾了勾,纤手一拂,一把若隐若现的瑶琴便搁置在了腿上。 随着她手指拨弄琴弦的动作起伏,执扇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涣散,最后竟关了门,温顺地蹲在她面前,趴俯在了床沿上。 」戴月」抚摸着她的长发,像哄着孩童入睡一般,在她耳边低低呢喃:「你与管书陶是好姐妹对吧?你也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是不是?」 执扇半眯着眼睛,如梦初醒般呓语:「对,我不想她伤心。」 「很好,那我们帮帮她吧!」细软的声音带着蛊惑,执扇点了点头说好,不消多时,便开门来到了冥夜辰身边坐下。 伸手夺走他手中茶盏轻晃了晃,她递至唇畔悠闲的品着,半响才放下茶盏,左手托腮,似水柔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冥夜辰脸上的面具道:「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你无情吧,你还救了我,说你多情吧,管书陶你都下得了手。」纤长食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冥夜辰下颚,抚上了他脸上的银狼面具。 冥夜辰一把捏住她手腕,制止了她摘面具的举动,道:「你想说什么?」 执扇悻悻然抽回手,抓起桌上的茶盏再次浅抿了一口,这才回他道:「我听闻这世间有一种罕见的起死回生之术,想来,你应当有所耳闻才对?」 「你想复活默濮?」 「为什么不呢?复活默濮,苍擎峰就多了一员猛将,其余将士也会更真心的拥戴你,就连管书陶与你之间的隔阂也能不攻自破,一举三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这世间若真有起死回生之术,我也不会苦觅一人九万余年,我所知道的复活, 不过是一种以树木锁住残魂的无奈之举。你当真觉得,这样的方式能换回一员猛将,这样的默濮,还会是管书陶想要的那个师父吗?」冥夜辰的语气略显凝重,他的确能救默濮,但他不愿救。 毕竟在当时,执扇已经被大火烧回了原形,若非冥夜辰没日没夜为她灌输了五日的灵力,执扇到现在或许都还只是一株生机全无的枯草。他寻了九万年才找回的妹妹,又岂能容忍别人伤她分毫,默濮该死,死有余辜! 「你说得不错,这样的师父定不会是管书陶想要的那个师父,但至少,她能感受到你想要与她握手言和的态度。人很多的时候,追求的都不是那个非黑即白的结果,而是过程中,那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心理安慰。」执扇粲然一笑,起身时,又喃喃说道,「冥夜辰,你不是无情之人,没必要将自己伪装成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那样真的、太累!」 言尽于此,执扇便转身回了房,将最终的决定权留给了冥夜辰。 之后的两日,执扇都没再见过冥夜辰,就当她以为冥夜辰不会妥协的时候,冥夜辰却在这个星月无踪的深夜里回来了。 今夜的露似乎格外地重,浸湿了冥夜辰浓墨色的袖袍,当他将一棵荧光闪闪的幼松递至执扇面前时,执扇无意中触碰到了他寒凉似冰的手指。 像是出于本能地关心,执扇随意将幼松搁置在桌上后,便推着冥夜辰坐到了凳子上,亲自倒了杯热茶塞进了他手中,用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握紧了,暖手!」 冥夜辰将茶盏放在桌上,伸手抚了抚幼松细密的松针,他面色凝重的叮嘱:「此乃荧金松,是我从极北苦寒之地带回来的,其耐寒耐罕的属性,可大大减少精血的摄入量。待我成功召回默濮的魂魄,你替我转告管书陶,只要她将荧金松养在冰窖里,每月施以精血一滴,不出半载,默濮定能死而复生。」 「你为何不亲自告诉她?」执扇满心好奇,不料冥夜辰给出的答案却是,「没那个必要。」 执扇没来由得有些气恼,拍了拍双手站起身,她问:「怎会没有必要?你千里迢迢寻了荧金松回来,不就是为了减少失去精血对管书陶带来的伤害吗?你明明很在意她,为何非得装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来?」 「这只是你的想法,当不得真!」冥夜辰抓起荧金松,起身避开了她的视线,「我这么做,不过是在履行千年前许下的承诺,待此间事了,我与她之间,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什么了结,怎么了结?」执扇再行追问,冥夜辰却不再有回应。眼瞅着他踱步出了门,执扇大步追上前,问道,「你要去哪儿?」Z.br> 「樱花村。」 「去那里做什么?」 「樱花村处于阴煞之地,地底下有一条直通地府的幽冥河,河里的水极为滋养阴魂,想要复活默濮,樱花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执扇定住脚,眼睛斜斜的瞟了眼屋中晃动的人影,末了作出决定:「我陪你一块去。」 冥夜辰稍作迟疑,最终什么也没说,任由执扇跟着自己到了樱花村。 樱花村经大火肆虐后,早已没了当初的景象,入目皆是一片焦黑的土地,以及那七零八落的颓垣废址。 周遭没了树木,似乎连风声都静止了,唯有脚下踩断枯枝的声音,不时便能传入耳中,为这注定不寻常的暗夜,更添几分诡谲。 湿重的雾气氤氲在前方的道路上,手中紧攥的玉扇也只能照亮脚下的路,执扇亦步亦趋紧随冥夜辰的步伐而行,其胸前悬挂的玉指环也在这一刻隐隐发着光。 也不知走了多远,总算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离得近了,不时便有一团缥缈鬼火飘过,照得四周忽明忽暗。 也不知从何时起,执扇悄无声息拽上了冥夜辰的手,而冥夜辰也自然而然的握紧了她小手,沉声道:「别怕,闭眼!」 「怕」这个字眼在执扇面前显得尤为陌生,但由心而生的紧张却是十分显著。冥夜辰的手指依旧寒凉,拽在手中的感觉就好像握了块冰,可就是这样冰冷的温度,竟让执扇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执扇听话的闭了眼,只听得耳畔风声骤起,刀光剑影恍若昙花一现,等她睁眼查看时,四周的一切早已豁然明朗,数不胜数的荷花灯漂浮在幽深的暗河里,映出了两人紧密相依的浅影。 「刚才发生了什么?」执扇后知后觉抽回了手,略显尴尬地抚了抚自己脸上肆意张扬的碎发。 「没什么,有人自愿为我们照明,我便成全了他们。」冥夜辰讲得十分轻松,但执扇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你是说,河里这些荷花灯,皆是你用刚才那些人的阳火所做?」 「怕了?」冥夜辰反问。 执扇摆了摆手后退,打着哈哈道:「不,不是怕,是惊讶!不愧是令三界望而生畏的冥神大人,这速度,杀人比宰鸡都快,佩服佩服!」半遮眼睛瞟了眼河中密密麻麻的荷花灯,执扇暗暗庆幸自己不是冥夜辰的敌人,否则,就算命有千条也不够她挥霍的。 细思极恐,执扇突然发现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竟带着些暗讽之意,都怪平日里油嘴滑舌习惯了。但话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去了,只好另寻话题转移冥夜辰的注意力:「那个,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招魂引魄。」冥夜辰并未在意她的口无遮拦,言语间已挥手化出一方木祭台,惹得执扇又一阵膛目结舌。 第87章 尔虞我诈险求胜 这方祭台无论大小与形状,皆与之前的祭台一般无二,位置也还是原来的位置,就连祭台上毀去的那面大鼓,都与之前的别无二致,执扇严重怀疑,这祭台就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一方祭台。 可大火过后,草木皆毁,不该独独留下这一方木祭台才对,除非是冥夜辰刻意保下的。只是,冥夜辰保一方木祭台做什么,难不成他早就料定自己还有用得上它的一日,或者也可以说,他还有要复活之人? 若果真如此,以冥夜辰的能力该是早就做到了,又何需将这祭台留存至今? 莫非,他想要复活的那个人至今都还活着,但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他要杀了那个人,然后,再复活他? 念及此,执扇顿觉背脊一阵发凉,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荒诞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足以令她惊恐,让她害怕,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拉开了自己与冥夜辰之间的距离。 冥夜辰回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你若害怕,我便送你回去。」 执扇摇了摇头,假笑着再次回到了冥夜辰身边的位置。眼见他脚踩虚空的台阶上了祭台,执扇又回眸四下张望了一番,直到看见不远处的秃石旁倒映出一个人影,方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冥夜辰一挥袖袍,化出一张高矮适中的书案,他隔空划破自己的手掌,将掌中血滴进了砚台里,接着便手持狼毫沾了些血墨,凌空画出一张又一张的符篆。 伴随着他大手起伏的动作,血符也在空中凝聚成了弧,圆弧顺着风向旋转了数十圈,最后越转越大,变成了一个以符纂堆成的八卦图。 只见他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抨击在那缓缓转动的八卦图上,促使它转动的速度徒然加快,激得阴风阵阵起。 执扇拂袖挡了风沙,却听不远处传来了轰鸣之声,她急急举目远望,就见默濮的三魂七魄已然漂浮在了洒满血符的祭台上方,闭着眼,一动也未动。 当初,冥夜辰复活贺郢时,黄樱保存了他完整的尸身,过程也会相对顺利许多。如今默濮尸身尽毀,魂魄也像被人控制了一般痴痴傻傻,无形中增加了冥夜辰聚集魂魄的难度。也因此,他施术的动作已由单手换成了双手,奈何阵法中的魂魄依然支离破碎,随时都有悄然消逝的可能。 如此,冥夜辰便不得不以念力催动书案上的荧金松悬空而起,漂浮至阵法上空去,试图强行将默濮的三魂七魄引入其中。可这时,寒光突现,一柄匕首自身侧突袭而来,斜斜没入了他胸膛里。 冥夜辰蹙了蹙眉,看着执扇近在咫尺的俏美容颜,他高抬的手掌缓缓收了力道,轻轻落在了她脸颊上。可执扇却是冷默地拔出了匕首,那四溅的血花,染红了她迷离的双眼,却拦不住她将匕首刺入冥夜辰胸膛的疯狂举动。 冥夜辰终究是倒下了,倒在了血泊里,他的手高高抬起,依旧保持着抚摸执扇脸颊的那个动作。 执扇僵硬地跌坐在他身边,空洞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情绪,仿若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啪!啪!啪!」 一阵激烈的鼓掌声起,」戴月」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巧笑着踱步到了执扇面前,纤长食指挑起她下颌,摇头讽刺:「啧啧,亏得主上夸你心智超群,难以掌控,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过来,将冥夜辰的尸体大卸八块,撕成碎肉,拿去喂地龙。」她冲默濮的魂魄招了招手,那些个痴痴傻傻的魂魄徒然瞪大双眼,疯一样跃到了冥夜辰面前,张牙舞爪扑了上去。 然,一道刺眼的强光兀自爆出,弹开了如泰山压顶而来的三魂七魄,惊得」戴月」膛目结舌:「你,你们……」 冥夜辰骤然从地上弹了起来,执扇也掸了掸膝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学着她的动 作,摇头啧舌:「你若是同你的主上一样有远见,也不至于被人当猴耍还不自知。」 「你……」她手指执扇,又指了指冥夜辰被鲜血浸湿的胸口处,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 「你是在说这个吗?」执扇将匕首刺入自己腹中,立时涌出的鲜血惊得」戴月」连连后退,却见她讪笑着拔出匕首,手指一抵,匕首刃瞬间弹进了手柄里,倒是汹涌而出的鲜血滴的遍地都是,「枉你活了那么久,竟连最常见的江湖骗术也不识得,合着这千年里,你就只长了个子,却忘了长脑子呀!是不是啊,白景枫?」 「原来,你早就知道。」 「也不是很早啊,在你弹琴蛊惑我的时候才知道的而已。」执扇笑着,很肆意的笑着。 「主上说得不错,你的确很难控制。」说着,白景枫已变回了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郎,「还有一点我没明白……」 「哦?」执扇打断他的话,「你是想问,你时刻窥视着我的动静,我哪儿来的机会与冥夜辰商榷出这样一出好戏,对吧? 其实吧,我就是刚才将匕首刺入冥夜辰胸膛的时候,在他耳畔嘀咕了两句,然后,就现在这样了。」执扇摊了摊手,好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白景枫沉默了,在他看来,他不是输给了执扇,而是败给了冥夜辰对执扇无条件的信任。 以白景枫的经历,真的很难再相信任何人,即便他控制管书陶混入了苍擎峰,即便执扇听从他的安排,劝说冥夜辰复活默濮,白景枫也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直到冥夜辰倒下的那一刻,白景枫方才有所动容,毕竟曾经,他也有过相似的经历,那种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蒙蔽了他的双眼,这才让他信以为真。 但那又如何?冥夜辰动用禁术耗费了不少灵力,再加上主上高瞻远瞩的万全之策,这片死沉之地,必将成为冥夜辰的葬身之地! 念及此,白景枫大手一拂,一把宏光绝绝的瑶琴自指尖伸展开来,只见他手指矫捷游抚,泓音顿泄,不多时便将支离破碎的魂魄聚集在了一起,它们像被人牵着线的木偶,机械地,毫无感情地往冥夜辰身上扑。 冥夜辰捻了诀,本欲打散突袭而来的傀儡魂魄,可这时,管书陶带着哭腔的声音兀地响起:「大哥哥,你杀了我师父,现在连他的魂魄也不放过吗?」Z.br> 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了管书陶,执扇有些心急,扯着嗓子唤道:「书陶,别被他蛊惑了,你师父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这些魂魄,早已成了白景枫的傀儡,我们不杀它们,它们就会杀了我们。」 管书陶微有动容,白景枫赶紧蛊惑道:「大小姐,你听到了吗?你所谓的好哥哥,好姐妹,他们不仅联合起来杀了你师父,现在还要连手打散他的魂魄,这魂魄一旦散了,可就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啊!」他抚琴的动作未停,弦惑之音似有无穷魔力,让管书陶刚刚清明的眸子又重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似有山雨欲来的先兆。 显然,管书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真打散默濮的魂魄,其后果不堪设想。万般无奈之下,冥夜辰与执扇二人都只能躲避着魂傀的攻击,尽可能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也让对方伤不到自己。 可这谈何容易?那一个个傀魂,都是拼着命来的,即使没有携带武器,一记拳风便足以将执扇击退数丈。 执扇一时不慎落了下风,幸而空中及时降下一道黑影,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毫无意外的,执扇看到了博渊那张清绝冷俊的脸,但下一瞬,博渊却一把将她推离了身边。待她旋转几圈站稳脚跟时,博渊手中的刀,已经打散了默濮的三魂七魄。 解决麻烦最简单奏效的办法无疑就 是釜底抽薪,博渊并没有太多的顾忌,毕竟管书陶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由他这个陌生人出面灭了默濮魂魄,管书陶的心里也会相对好受些。 奈何管书陶还是没能承受住眼前的视觉冲击,当即便惊叫一声,晕倒在了地上。其身侧的白景枫见势不妙,拨弄琴弦的动作徒然加剧,泓音倾泄,流水逆转,无数条锋利如刃的冰锥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冰锥倾斜,尖锥直抵博渊而来,快似流光之星,逼得博渊连退数步,急急持刀来挡。 执扇当即便与博渊站到了同一阵线,手中玉扇横扫,煽飞了风驰而来的万千冰锥。博渊则抬手击出一掌不灭火,摧枯拉朽的神力立时烧向了后继而来的冰锥,促使冰渣子碎了一地。 见势不好,白景枫忙捞起地上的管书陶意图逃离,却不料一扭头正对上一副冰冷的银狼面具,胸口也如遭雷击般受了一掌,他心念一动,忙不跌将管书陶推了出去。 趁着冥夜辰接人的间隙,白景枫咬破食指,虚空画出一道符咒击出,口中大喝:「百鬼禁令,破!」 话音未落,爆破声起,符咒化作灰烬四下飘散的同时异光顿现,随之而来的还有数十名薄纱赤足的女子。 香风弥漫,女子足尖轻点,轻巧落入地面,白景枫便趁此良机,化风而去。 此时此刻,无需过多的言语,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博渊便知执扇能妥善解决好眼前的一切,当即便化作一道霞光,追白景枫去了。 第88章 拨云见雾背道驰 执扇的目光则被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所吸引,这少女,可不就是在凡尘时,曾衣不遮体当着她的面投河自尽的哪一位嘛,执扇还亲自下水去拉过她呐。 短短时间里,执扇愣是没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更奇怪的是,她居然是带着笑意赴死的,那时执扇便觉得,这少女的死隐隐中透着古怪,极有可能是被人给蛊惑了。后来,凡尘又陆续有年轻貌美的女子离奇自戕,执扇曾一度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了沐晨身上,但后来经博渊查证,那些事与沐晨并无直接联系,却也不排除有间接关联的可能性。 于是,执扇又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白景枫,因为沐晨曾蓄意带她去见过白景枫,而白景枫也用若离的褐羽胁迫过她,甚至还用琴音蛊惑过她。 也正是因为有了那一次的遭遇,执扇才会对琴音格外敏锐,以至于白景枫幻化成戴月对她施以蛊惑之术时,能在第一时间自封听力,化险为夷。之后那些乖顺的反应,也只是为了查明白景枫的图谋及其幕后主使,故意虚以委蛇的手段罢了。 如是想着,一条薄纱已迎面飞来,端得正是缠脖绕颈之势,幸而执扇眼疾,躬身躲过一击后又反手抓住了薄纱。再抬眸时,却见那数十位风姿卓越的女鬼皆已快速倒下,化成了灰,随风消逝,而冥夜辰的手中,还握着一片滴血的叶子。 「为何非得杀了她们?」执扇盯着冥夜辰,语气明显不悦。 「我不杀她们,她们就会杀了我们,这是你说的。」冥夜辰淡淡道。 「是吗?」执扇步步逼近,咄咄目光直视着他的脸,「上次樱花村那一战,我灵力被缚,是你暗中相助,才让我有机会死里逃生的对不对?」 冥夜辰神情一怔,手中树叶徒然落下,执扇却不依不饶继续道:「你刻意引我进樱花村,又在我遇险时蓄意放了我,是想跟我玩欲擒故纵吗?」 话说到这份上,冥夜辰的脸色也不好看,执扇却是打破沙锅问到了底:「初下凡尘那日,是你用幻术制造了鬼打墙的假象,也是你操纵狼群围攻我,最后,你又化出一条银环蛇吓唬我,为的,也只是营造出一个与我意外结识的假象,对吧?」 像是默认般,冥夜辰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执扇又继续揣测道:「管书陶告诉我,樱花村相遇的三日前,你曾带着独孤皓去了趟天界,算算日子,那日正巧是我与博渊初相识的日子。在当时,博渊曾前后两次出入璠云宫,第一次,他借取药之名欺负了我,第二次,我便恼羞成怒将他煽下了凡尘。 可下了凡尘我才注意到,博渊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肉痣,但我认真观察过,第一次出现在璠云宫摸我手的博渊,耳垂上根本就没有肉痣。那时我便知道,有人刻意伪装成博渊的模样,精心谋划了一场纨绔太子调戏执扇仙子的精彩戏码,只可惜,我无从知晓对方的身份与目的,但现在我知道了,那个人,是你!」 冥夜辰依旧沉默着,但这一瞬间,执扇却将一切都捋得清清楚楚:「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身边带的小婴儿就是天界太子,但出于某种未知的目的,你不得不在他高烧不退的情况下出手救了他,但事实上,你不止一次想杀了他,也包括这一次,对吗?沐晨?」 「不错,从天界太子出生那日起,我便想杀了他,即便到了此刻,这个想法也从未变过。」铿锵之音回荡在荒山之中,冥夜辰直视着她的眼,片刻后,竟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果然,面具下那张清逸脱俗的脸白如美玉,净若晨曦。 沐晨,沐晨,也许就是踏着曙光而来的意思吧? 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刚在脑海中成了形,便被执扇给掐灭了,即便她能确定沐晨待她的好不是装出来的,却依旧改变不了沐晨设计她,欺瞒她的事实。执扇看着他,坚定不 移的说:「无论你是沐晨也好,冥夜辰也罢,我都不允许你伤害博渊。同样的,我也会替你守住这个秘密,就当报答你在凡尘三番五次的仗义援手了。」 冥夜辰不再表态,执扇自也没了多说的必要,伸手抚了抚管书陶泪迹未干的面颊,她言:「管书陶没什么心眼儿,你多关心关心她,这个坎儿,她一定能迈过去的。」话毕,她抬脚欲走,却被冥夜辰一把拽住手腕,问,「终有一日,我会与天界太子兵戎相见,届时,你当如何应对?」 「我希望那一日永远不要来临,若真的必不可免,我会毫不犹豫与博渊站在同一阵线,毕竟,我也是九重天的一份子。」果真未有片刻犹豫,执扇用力挣脱他的手,进而取下脖颈上悬挂的玉指环递了过去,「这是你的东西,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或许对他三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没当着博渊的面揭穿冥夜辰的把戏,是鉴于曾经的那些情份,将无虞还给他,是在用实际行动与他划清界限。 冥夜辰的脸色很难看,执扇却视而未见强行将无虞塞入了他手中,可一转身,就见一枚荧光闪闪的玉指环从自己头顶上方飞了出去,同时,身后也传来了冥夜辰寒彻心扉的声音:「你既不要,扔了便是!」 「喂?」执扇反应过来要去抓时,无虞早已坠入了幽冥河中,还因此惊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片刻后,止于平静。 那可是灵宝啊,执扇的心都在滴血,早知道冥夜辰这么狠,就不将无虞还给他了,如今倒好,谁也拿不到了。可事已至此,执扇也只能撇撇嘴以示惋惜,随后便头也不回的寻博渊去了。 ——— 「砰」一声响,白景枫的身子径直摔在了地面上,口中鲜血像是泄了洪,一个劲的往外涌。其对面傲立的博渊,却是一手抱着琴,一手持着刀,身姿挺拔,锋芒毕露。 在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中,白景枫的手刚触碰到琴弦,博渊手中的刀便已恰到好处地挑断了他的手筋,他甚至都没看到博渊如何出的手,只知道对方的速度很快,肉眼难辨的快。而当他忍着剧痛打算掏出符咒时,手中的琴也被博渊给抢走了,就连胸口也被连踢了好几脚。其结果就是,白景枫根本没来得及出手,却也只能认命的从半空中狠狠砸向了地面。 身子好似被车轱辘碾过了一般,疼得几乎快要散架,可白景枫愣是紧咬牙关从地上爬了起来。 晃晃悠悠站稳身子,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强自镇定的笑道:「九殿下,你我目的相同,不如暂且放下偏见,一致对外如何?」 「哦?」博渊冷冷一笑,「那你不妨说说看,何为内,何为外?」 白景枫愤愤道:「在下混进苍擎峰,原是想控制执扇杀了冥夜辰,不料竟被他二人携手反控了局面,栽了个大跟头。不过,冥夜辰也没落着好,他灵力消耗严重,对付他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九殿下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在下,白景枫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活捉冥夜辰。」 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挑唆之意,毕竟天界追捕冥夜辰多年未果,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白景枫不相信天界太子会放弃冥夜辰,抓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啰啰回天庭交差。 博渊漠然开口:「就你现在这副德行,扔到大街上,恐连乞讨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你凭何觉得,本殿下会需要你的帮助?」 「就是!」匆匆赶来的执扇适时地添油加醋,「还想联合博渊对付冥夜辰,你莫不是脑子进了水,忘记自己曾幻化成李将军的模样,在雅菊楼暗杀过我和博渊一事?」 若非白景枫再次使出百鬼禁令,执扇还真没把这事儿往他身上想,毕竟那时她与白景枫素昧谋面,对方根本没理由暗杀她。即便到了此刻,执扇依旧没想明白,继而追 问道,「白景枫,你我素不相识,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难道仅仅是因为一段千年前的旧怨,因为你想折磨李夫人,而我却想医治她?」 白景枫的脸色越发难堪起来,可事到如今,他已没了隐藏的必要,索性直言不讳道:「没错,我就是要她生不如死,让想帮助她的人都下地狱。」他讪笑着,般般入画的眉眼逐渐变得狰狞,「林欣悦逼得我母亲上吊自杀,害得我家破人亡,最后害得我连做男人的尊严都失去了,我凭什么,让她好过?」 「所以,你就将她的孩子炮制成了婴灵,让它不断吞食自己的弟弟妹妹,让他们母子相残了千年之久?」 「怎么?觉得我阴狠毒辣,心胸狭隘?」白景谑笑着,目光阴得瘆人。 「是,你不仅心胸狭隘,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执扇毫无畏惧,迎着他的目光道,「你指使小怪婴吞食李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因为旧恨,那二夫人呢?她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连她腹中胎儿也不放过?」.z.br> 二夫人的孩子一出生便夭折,其被扯下的耳朵旁边还有两颗小牙洞,可不就是白景枫指使小怪婴咬的嘛。一瞬间,执扇好似又明白了,博渊借腹出生的那日,紫旸真人好巧不巧出现在了将军府,还编造出一个除邪祟的理由诱导李夫人,他将博渊的体貌特征讲得一清二楚,其目的,不就是为了暗害博渊吗? 可这紫旸真人明明有机会亲手杀了博渊,为何非得假借他人之手?莫非他是在忌惮着谁?或者说,那时的紫旸真人也不确定二夫人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博渊,他是在试探? 执扇思忖着,知道博渊体貌特征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天帝,天后,若离,还有太微玉清宫照料过博渊衣食起居的仙子神侍,以及博渊身边的几个近侍。 偏偏这些神中,有能力暗害博渊的没理由会害他,有理由害他的又没有能力暗害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89章 涅生九境锻乐神 执扇想啊想,觉得有能力,有理由,又有谋略暗害博渊的人,只有算计自己将博渊煽下凡尘的冥夜辰,那有没有可能,紫旸真人也是冥夜辰的部下呢? 答案是否定的,毕竟凭冥夜辰的本事,杀人根本无需假借他人之手。再则,冥夜辰会在月老祠中搭救高烧不退的博渊,必定另有图谋,如此,他也就没有理由指使部下在博渊出生时暗害他了。 如是想着,白景枫却是会错了意,以为执扇是在鄙视他,怒道:「收起你那副假仁假义的神情吧,你们这些个自命不凡的神仙,没一个好东西。」 「放肆!紫旸,真当本殿下不知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吗?」博渊面色一凛,眉宇间皆是肃穆之色。 如此,执扇倒是懵了,她怎么也没料到,那个打着帝君首徒名号四处招摇撞骗的紫旸真人,竟也是白景枫。虽然若离也讲过,他是在寻找自家殿下的过程中被琴音蛊惑,失去意识才被人囚禁在了帝君庙地下的暗室里,但那也只能证明白景枫与紫旸真人有勾结,何以判定他们就是同一人? 疑惑的目光看向博渊时,却见他抬了抬手中瑶琴,为执扇解惑道:「这涅生琴,原是父帝在我出生时,为抑制冥夜辰的魂殇之音所造。涅生九弦,其境有九,一为绝,可奏出亘古天籁之音;二为惑,音出之时,蛊惑人心;三为魇,噩梦缠身,生死一念;四为诱,诱敌自戕,杀人于无形;五为控,控人魂灵,为已所用;六为无,无声之音,穿脑渗心;七为杀,灵力化针,遍杀四方;八为寒,控冰之术,所向披靡;九为灭,抑敌灵根,灭其神魂。」 博渊刻意顿了顿,想着凭执扇的伶俐聪慧,定也能猜出个一二。再则,自己解开的谜团,远远比别人解出来的更有说服力。 执扇手抚下颌,目光在涅生琴与白景枫身上来回游移,心想:李夫人夜不能寐是因为魇境;楠兴琴行,白景枫出为绝境;少女离奇自戕为诱境;小怪婴与百鬼禁令则为控境;方才那前仆后继的冰锥暴击,定是寒境无疑;而白景枫胆敢在冥夜辰眼皮底下对她出手,必是仗着无境的威力。 「我知道了!若离是因涅生惑境才被人囚禁在了帝君庙地底下的暗室里,而早在李夫人的记忆隧道里,白景枫就手握涅生琴,先后对你我使出了杀境和灭境,所以你才能断定他就是紫旸道人。」执扇看着博渊,脸上带着拨云见日的喜悦。 「这只是冰山一角,事情的真相,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博渊沉沉应了声,锐利目光紧盯着不远处讪笑着的白景枫。 月前,博渊被怪物突袭后,白景枫去而复返又刻意身着白衣,佯装成被博渊发现后仓皇逃回将军府的假象,成功的将嫌疑甩到了沐晨身上。 自那以后,沐晨所有的举动皆在博渊的窥视范围内,很快他便发现,除开对执扇无条件的好以外,沐晨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本以为线索就此断了,却不料白景枫画蛇添足,又自导自演了一出帝君庙被冥夜辰灭门的惨案,那时博渊尚不知布局之人是谁,但他敢断定,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冥夜辰。 再后来,白景枫与林婉玉的千年恩怨被刨出,沐晨便以忘忧花印纹压制了小怪婴体内的邪性,至此,李府的麻烦当是妥善解决了才对。但事实上,手持涅生琴的白景枫随时都有可能夺回小怪婴的掌控权,亦或者重新杀回李府拼他个鱼死网破。是以,博渊明面上是将执扇送回了天庭,实则将若离留在了凡尘,让他担下了保护李府众人与活捉白景枫的重任。 次日,身处凡尘的若离便传回消息说,李洳鸢曾亲眼目睹了」帝君」与一位身着紫衣的道人采阴补阳的画面,并附上了一副紫衣道人与假帝君的画像。 博渊虽不识得那假帝君姓甚名谁,却认出那紫衣道人就是白景枫,但碍 于白景枫去向不明,博渊只得先去了趟关押若离的暗室。 在那里,博渊见到了真正的帝君神像,那断腿神像卧倒在地,身上还有多处利刃划过的痕迹,显然,将它遗弃在暗室的人恨极了青吾帝君。 博渊就此事问起了帝君的看法,可帝君的回答却是长时间的沉默不语,末了竟长叹一声:「俗世之争,皆为虚妄,此事我知与不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九殿下,您的处理方式。」 帝君此言,显然是禀持着坐壁上观的态度,博渊也不好强求,只得着重查起了涅生琴被盗一事,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奔波数日,博渊终归查清了事情的始末。 执扇却是不明所以,好奇的拉着他衣袖询问:「什么真相?难道白景枫做这些坏事,还有别的原因?」 「不错!」博渊点头,侧身扯回了被执扇拽紧的袖子,他从容的收起扶翊和涅生琴,目光直逼向白景枫,「据我所知,两千八百年前,看守倾韵殿的共有两位神君,一位名唤铭禅,而另一位,就唤作紫旸。涅生琴被盗后,他二位皆因守护不利被贬下凡,至今仍未回归神位,关于此事,你作何感想?」询问的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白景枫握紧拳头,愤愤道:「你与阎王那老贼串通一气,早就将我的前世今生查了个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问?」 博渊的确去地府查过生死簿,且查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言:「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紫旸,真正的紫旸早已顶替了你的身份,代替你承受了雷火之刑,此后魂飞道消,永世不入轮回。」 「你不是说白景枫就是紫旸真人吗?怎么又不是紫旸了?」执扇听得云里雾里,再次好奇的去扯博渊衣袖,「你讲清楚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博渊侧目看了她一眼,回她道:「当年负责看守倾韵殿的紫旸还有一孪生兄弟奕旸,奕旸为煅乐之神,精通泓音与各种乐器的锻造,天庭遏密八音后,奕旸神君终日郁郁不得志,直至我的降生,他才有了次一展宏图的机会,既奉我父帝之命,锻造涅生琴。 涅生琴原是以极南之巅一颗万年乌桐木锻造,以七彩霞光制成七弦,但奕旸神君却在锻造的过程中起了歹心。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奕旸神君率领部下屠杀了两条蛟龙,抽其龙筋作为槃、生二弦,生生将一把七弦神器变成了九弦凶器。」言及此,博渊手中已化出一条七尺骨鞭,唰唰就是两鞭狠狠摔了出去。 鞭子破风之音与膝骨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执扇如同惊弓之鸟,立时跳开了老远。她从未见过博渊如此动怒,那鞭子抽在白景枫膝头之上,血流如注,他的双腿不再能支撑身子的重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博渊脚下。 博渊余怒未消,高声呵斥:「父帝命人锻造涅生琴的初衷是为御敌,而不是杀人,奕旸,你可知错?」 「错?错在何处?」白景枫嗤笑,「当年,冥夜辰以一曲魂殇在天界为非作歹,诸天仙神虽心有不甘,却无一能与之匹敌。更可笑的是,他们竟将冥夜辰的过错全都算在了我头上,说什么若非是我这个煅乐之神职务上的疏忽,冥夜辰也不可能拥有得天独厚的赋乐能力,更有甚者,竟污蔑我与冥夜辰狼狈为女干,蓄意在天庭制造恐慌。而你那位居高自傲的父亲非但没有加以制止,还刻意将抑制魂殇之音的难题假手于我,这鬼差事,办砸了是过,就是侥幸办成了也不见得有功。 我别无选择,只得顶着掉脑袋的风险,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重任,从取材到锻造,从大战乌桐妖到猎杀蛟龙,历时百年,折兵上万,方才锻造出一把足以动荡三界的涅生琴。可事成之后,天帝却因我杀了两条孽龙要将我处以极刑,你说,这是三界至尊该干的事吗?」他看向执扇,嘴角微勾,眸瞳中皆是讽刺之色。 百 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奕旸神君可以屠龙剥筋,天帝亦有足够的时间阻止他胡作非为,若非天帝存有私心,又怎会选择在涅生琴制成之后才对奕旸神君狠下杀手呢? 执扇微微动容,博渊却是怒斥出了声:「揣着肮脏的思想去看别人,看谁都是不怀好意!你以为父帝是在针对你,却不知,他是想让你用自己的双手去堵住诛天仙神的悠悠众口。你以为父帝迟迟未对你出手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怀着仁慈之心,希望你能及时悬崖勒马。你以为父帝并未察觉紫旸神君代你受刑一事,其实,是你弟弟在凌霄宝殿上跪了七个日夜,恳求父帝让他代你受过,父帝才勉为其难默许了他。」 博渊痛心疾首,恶狠狠抬脚就往白景枫肩头上踢,愣是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继而恨声质问:「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得知父帝要降罚后,你用涅生控境将自己的亲弟弟送到了雷火刑台之上。为避免引起他人的怀疑,你不惜抽走了紫旸神君的主魂,这才导致他在受刑之后,七魄离体,三魂尽失,最后飞灰湮灭。」 此后,奕旸便顶替了紫旸神君的身份,揽下了看守涅生琴的重责。谁知,没过多久,天庭便传出了天帝要将涅生琴放入霞光殿的消息。奕旸不甘心将自己辛苦百年才得来的神器拱手相让,当下便监守自盗,趁着夜黑风高将涅生琴偷出了倾韵殿。 Z.br> 第90章 尘埃落定诉相思 奕旸不甘心将自己辛苦百年才得来的神器拱手相让,当下便监守自盗,趁着夜黑风高将涅生琴偷出了倾韵殿。 可好巧不巧的是,那日夜里还有别的贼也盯上了涅生琴,他二位骤然相遇后,立时大打出了手。奕旸擅谋不擅武,情急之下只得拨弄涅生琴,试图以诱境制敌,不料那小贼出手快而精准,不仅没被诱惑,还顺手抢走了涅生琴。而奕旸神君却因作茧自缚,惊动了另一位看守倾韵殿的铭禅神君以及一众天兵天将。 很快,涅生琴被盗一事便传入了天帝耳中,天帝震怒,逐将看守不力的二位神君贬下凡尘,勒令其历经三十三世轮回之苦,方可重修仙道,回归神位。 凡尘历劫,一世堪比一世苦,奕旸神君的第二十二世便是白景枫,而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则是他成仙路上必经的磨难。只可惜奕旸死性不改,竟堕落到与窃贼同谋,将涅生琴这把屠戮之刃挥向了凡尘那些无辜的弱女子身上。 白景枫仰躺在焦黑的土地里,目光触及到灰蒙蒙的天色,阴鸷的眼中突然有些湿润。当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划过眼角,落入耳中时,白景枫竟误以为是天空下起了雨。直到第二滴,第三滴接连落下,他才伸出食指沾了一滴,递近唇瓣尝了尝。 咸咸的,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苦涩,那是眼泪的味道。白景枫这才记起,天帝在命他煅造神器时说过:「明言擅辨七分假,脚踏实地才是真,尽善尽美无全事,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是来自天帝的肯定与鼓舞,是他一叶障目,错把好心当恶意,一步错,步步皆错。 而胞弟紫旸在他决定取龙筋作弦时就百般阻扰,阻拦未果后又将此事捅到了天帝那里。奕旸神君一直不理解弟弟的所作所为,认为他胳膊肘往外拐,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叛徒。但此刻,白景枫却是明白了,紫旸的心里悬着一把正义之尺,这份正义容不得他的兄长犯错,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他也要恪守本分,为兄长守一份仁心仁德。 白景枫终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旭阳,看着逐步褪去的黑暗,心中郁结豁然开朗,面上也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光线逐渐变得刺眼,白景枫半眯着眼勉力坐好,忽又主动挑起了话头:「九殿下,若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出卖主上,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主上?」执扇满是不屑,「你的主上到现在都未现身,摆明了就是拿你当弃子来使,竟还想着为他守住秘密,可笑!」 博渊道:「他不是不想说,只怕,他也无从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 「的确!」白景枫道,「主上为人严谨,我与他相识千年,替他物色了数万花容月貌的处子,却从未见过他的本来面目,只隐隐觉得,他是天界某位位高权重的上神,毕竟当初从我手中抢走涅生琴的人也是他。」 既是被贬下凡,断不会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执扇猜测,是盗走涅生琴的贼人替白景枫恢复了奕旸的记忆,并用半年的时间教会了他炮制婴灵的阴毒邪术。可她不解的是,对方煞费苦心抢走了涅生琴,又为何要费尽心机将它送回白景枫手中?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白景枫勾唇笑了笑:「主上不是不想据为己有,只是,他钻研了两千年之久,愣是无法让涅生琴发挥它该有的效用,因为,涅生琴只认它。」他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物,坦露出胸膛,手指指向心口处那嵌入皮肉的龙纹符印,道,「其实,当初被我猎杀的是一对蛟龙夫妇,我抽出他们的龙筋制成槃、生二弦后,又将他们的神魂分别封印在了涅生琴和我自己的身体里,以此来达到驱使涅生琴的目的。」 执扇被博渊高大的背影遮挡了视线,看不见白景枫嵌入皮肉的龙纹符印,因此十分好奇的探头去看。可她左挪右挪,博渊的背影始终桓 在眼前,执扇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将他扒拉开,却见他并拢食中二指指向白景枫,指尖灵力流转,白景枫的着装也在顷刻间变得整齐如初。 「好你个博渊,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凭什么你看得,我就看不得?」执扇撇了撇嘴,俯身就要去扒白景枫的衣,气得博渊一把将她捞起道,「男女有别,非礼勿视,懂不懂啊你?」 「嘁,你的身子我看过不下百遍,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啊?」说着,又要上手去掀白景枫的衣。 「行了,别误了正事。」博渊红着脸按住她后脑勺,将她提溜着转向了自己,目光却落在了白景枫身上,刻意转移了话题,「纵观天界,胆敢移花接木,将帝君神像踩在脚下的神可不多,奕旸,你觉得他会是谁?」 「我不知。」白景枫翻看着自己渐变透明的手掌,涩然一笑,「我的时间不多了,那些前尘旧事,似乎也不再重要了。」 他的身子逐渐变得飘忽不定,那是魂飞魄散的先兆,可执扇还有好多事没理清楚,急唤道:「白景枫,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博渊借腹出生时,你明明有机会亲手杀了他,为何非得假手于他人?」 可白景枫不会再替她解惑了,他的身子化成了光,顺着风的方向,悄然消逝在这个黎明初升的清晨,从此孑然一身,不留一丝遗憾,不惹半点尘埃。 执扇捡起他遗留在地的龙纹符印,问博渊:「白景枫是死了吗?我怎么感觉不像呢,他是不是还策划了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咱们呀?」 「真不知你这小脑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博渊屈指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笑着说,「奕旸第二十二世轮回,已经死在了十二岁,你看到的白景枫,本就是怨念所化,如今他心结已解,自也魂飞道消,长辞于世了。」 「哦!」执扇摸了摸被弹的额头,又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理涅生琴?」 经此一问,博渊也犯起了难,按理来说,涅生琴是父帝为他所造,博渊完全有理由将其据为己用,可涅生琴背负的杀孽太多,博渊也拿捏不准,自己有没有足够的能力驾驭好它。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奕旸神君被诸天仙神孤立了几万年亦能安分守己,偏偏在锻造涅生琴的过程中生了歹心,与其说是奕旸驾驭了涅生琴,倒不如说是涅生琴控制了他。」执扇拉过博渊的手,笑着将龙纹符印放入他手心,「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有的只是遵循本心的善恶决择,至于最后是成了佛还是堕了魔,皆在你我一念之间。博渊,涅生琴是你的,它是吉是祸,也应由你说了算。」 几乎没再过多的犹豫,博渊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捏拢,生生将龙纹符印压入了自己掌心之中。注视着执扇近在咫尺的绝美笑颜,博渊却是锁紧了眉头,脑海中登时涌入了前几日,执扇奋不顾身将他煽离火海的画面。Z.br>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执扇已从那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小丫头片子,变成了一个勇于舍己救人,有担当,明事理的大姑娘。博渊情不自禁拉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道:「很多时候,你的无礼莽撞都让我十分头大,但更多的时候,你的存在会让我莫名心安。执扇,我恐是,是……」 「是什么?」执扇歪着脑袋去瞟他低垂着的眉眼,却见他睫羽纤长,好似两把墨色小扇嵌在了上眼睑之中。一时起了玩心,使坏的食指在他睫羽上转啊转,弄得博渊眼睛发痒,心中更是奇痒难挠。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博渊那只无处安放的大手,终于缓缓落在了她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之上。 突来的亲密之举,瞬间打乱了执扇使坏的小心思,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手也僵在了半空之中。 「闭眼。」博渊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是过度紧张所致 。他虽与执扇有过一两次亲吻的经历,可哪一次都不如现在这般患得患失,毕竟此刻的他早已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而执扇对情爱之事却是一如既往的懵懂无知。 回到璠云宫的第一日,帝君便将执扇天生无情无泪一事告知了博渊。博渊其实是怕了,他怕自己一旦表明了心意,执扇会因此将他当作怪物看,更怕执扇会毫不犹豫一巴掌扇过来,再咬牙切齿的骂一声「混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执扇并没有,短暂的错愕后,她手捧博渊面颊,闭眼,垫起脚尖,在他眉心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此话会一直作数。」执扇松手,握拳在他胸口处砸了一下,脸上始终挂着笑。 也就是在这一刻,天地骤然失色,博渊的眼里只纳入了一个巧笑嫣然的坏丫头,那个说过要保护他的坏丫头,还真就不止一次的保护了他。 博渊没再迟疑,再次牵起她小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深长的吻,良久良久才念念不舍的离开,深情款款道:「从今往后,换我来保护你。」 第91章 云霓之望镜观花 「从今往后,换我来保护你。」清朗的声音带着坚定。 执扇蓦地抽回手,对准他脑门就是一巴掌抡了上去,轻斥:「想什么呢?姑奶奶就这么点癖好,咋滴,还想跟我抢?」 「好,好,不跟你抢。」博渊摇头笑了笑,「那、小姑奶奶,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嗯……你先回,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何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你不是急着回天庭嘛,赶紧的。」她按住博渊肩头帮他转了个方向,而后又用力推了他一把,见博渊回头,又不迭挥手示意他快些离开。 博渊却是双手环胸,板着脸道:「不急,等你一起走。」 「你……」执扇手指博渊,气鼓鼓叫嚷,「你要是觉得自己回去太费力,姑奶奶也不介意用潜风送你一程。」说着,手中玉钗已变成了一把成人高大的玉扇,她将玉扇扛在肩头,抬高下颌以示威仪。 可博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寸步未挪,拗不过他的坚持,执扇负气似的轻哼一声,自行掉头往幽冥河走去。 幽冥河因直通忘川,河水也呈现出不寻常的幽绿色,执扇试探性的扔了颗石子进去,那石子立时化为了泡影。果真不出所料,那河水具有蚀人肉,化白骨之效,如此一来,无虞是否也在落水之时便已化为了乌有? 执扇手拄下颚,蹲在河畔直叹息,心中似乎有一个无法解开的郁结,令她久久不能释怀。最难受的是,她也不知自己是因为失去无虞而惋惜,还是因为即将与冥夜辰站在对立面而烦忧。 虽然冥夜辰从一开始就算计了她,但执扇总觉得冥夜辰不是个恶人,毕竟将她从火海中救出来的是他,苦守五个日夜,耗费灵力为她疗伤的也是他。而她之所以着急与冥夜辰划清界限,仅仅是因忧心冥夜辰会对博渊不利,哪曾想冥夜辰会意气用事将无虞扔进幽冥河,那可是他纵横三界的灵宝啊! 没了无虞,冥夜辰就像脱了牙的老虎,失了鳃的鲸,倘若他一意孤行非攻打天界不可,天帝断不会姑息,而博渊作为天界太子,势必会代表天界出战,只怕到时候,冥夜辰会因此丢了性命。 执扇不愿看到冥夜辰与博渊为敌,更不想他以身试险妄送了性命,可眼下这僵局,究竟该如何解?是不是只要找回无虞,局势就还有缓和的机会? 念及此,执扇便运转周身灵力,试图踏入幽冥河去寻回无虞,全然忘了水流的危险性,幸好博渊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回,怒斥:「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你是小孩子吗?」 「不是,我……」执扇低垂着眉眼,半真半假道,「我刚才着急去寻你,不小心将无虞掉进河里了,你能帮我找回来吗?」 「无虞?」 「嗯,就是沐晨送我的玉指环,那可是个值钱的好宝贝,丢了真太可惜了。」执扇甩了甩手,尽可能表现出一副小财迷的模样,她不能将冥夜辰的身份透露给博渊,更不能让博渊知道,冥夜辰如今就是一只名不符实的纸老虎。奈何博渊的脸色比想象中还要难看,眼神里好似燃起了一簇火,逼得执扇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良久的沉默后,博渊极力压下心中不悦,对她言:「等回到天庭后,你要金山银山我都可以给你,这里太危险了,回去吧!」 「可是,无虞它不一样,它是冥……明明是沐晨好心好意送的东西,我就这么丢了不太好吧?」 「你就这么在意他?」博渊步步逼近,审视道,「明知他接近你的目的不纯,为何如此袒护于他?」 袒护? 执扇快速分析着博渊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凡尘一别,博渊与沐晨应当不曾会过面,可他言之凿凿,分明就已摸清了 沐晨的底细,难道冥夜辰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可是,不对呀!执扇能揣测出冥夜辰的身份,完全是因为她从冥夜辰身上嗅到了沐晨身上那份独有的冰凉气息,以及他挥之不去,揉进骨子里的温润雅正。而博渊与他的接触少之又少,不可能仅凭这些推断出冥夜辰的身份,莫非,苍擎峰还有天界的细作? 执扇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问过博渊去苍擎峰的缘由,也没来得及追问他为何会知道黄樱已死的讯息,更没有问过他这几日都去了何处,为何迟迟不来寻自己? 但似乎,现在也没有问的必要了,她言:「看来,你已经知道冥夜辰的身份了,苍擎峰有你的眼线对吧?是……祎昶?」 博渊眉尾微跳,却并没有反驳,执扇便知,自己是猜对了。 细作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执扇醒来后带头闹事的人便是祎昶,虽然他闹事的理由冠冕堂皇,但他息事宁人的速度却是匪夷所思的快。中文網 在此之前,执扇一直觉得,是她那番义正言辞的狡辩唬住了祎昶,此刻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可笑。祎昶胆敢冒着大不敬之罪声讨冥夜辰,又怎会因她的只言片语而放弃自己的坚持? 独孤皓虽也会对他施压,但这样的服从只会是明面上的,人的叛逆心理不会因为压迫而退却,反倒会因此而递增。冥夜辰离开苍擎峰足有两日之久,祎昶随时都有机会来找她的麻烦,但他并没有,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最关键的是,执扇一直感觉有人黄雀在后,窥视着她与假戴月的动静,而躲在秃石旁那个高大的黑影,以及在危机关头适时出现的博渊,皆足以证实祎昶就是博渊安插在苍擎峰的细作。 事实也的确如此! 博渊自出生起就注定与冥夜辰牵扯不清,年幼时听过最多的阿谀奉承,大抵就是他一出生,冥夜辰便不再出入九重天的传奇故事,也因此,博渊对冥夜辰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苍擎峰招兵买马的消息传回天界后,博渊便将自己的心腹祎昶安***了苍擎峰。而在天界出战苍擎峰的前几日,祎昶传回消息言,苍擎峰的尊主是叛离魔族的小魔君独孤皓月,并非冥夜辰,但冥夜辰也的的确确到过苍擎峰,博渊这才放弃了攻打苍擎峰的念头。 此后,祎昶便在默濮的扶持下,从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兵,一步步爬上了苍擎峰主将的位置。而默濮扶持他的原因,仅仅是因苍擎峰与天界对战时,祎昶替他挡了刀,殊不知,此举正是祎昶打入敌人内部所使的苦肉计。 那日在苍擎峰下,冥夜辰大杀四方,片甲不留,根本就没有羽探能活着回去,是前去同博渊汇报消息的祎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也是祎昶,找到了伤重的博渊,并告知他,执扇变成了一株草,被冥夜辰带走的消息。 博渊忧心冥夜辰另有图谋,便谋划了一出,祎昶忠肝义胆为义兄默濮鸣冤的声讨,而当时,博渊就化作魔兵,藏身在祎昶身后的队伍里。待确认执扇安然无恙后,博渊本打算直接带她回天庭,但因为假戴月的到来,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除此外,博渊也想查明冥夜辰接近执扇的目的,毕竟连他都不知道执扇的真身是一株草,而冥夜辰却丝毫不意外。 或许这三千年来,冥夜辰并非是不曾出入天界,而是频繁出入天界无人知。 意识到这一点后,博渊便暂时打消了带走执扇的念头,直到白景枫拿出了涅生琴,博渊这才及时现身制止,毕竟涅生琴的神力太过强悍,博渊唯恐执扇会因它而受伤。 而白景枫逃跑后,博渊会放心将执扇留下来与冥夜辰对峙,一则是因为冥夜辰灵力消耗过度,执扇完全有能力自保。再则,心腹祎昶就藏在暗处,博渊根本无需忧心执扇的安全问题。 原本博渊很不解 ,白景枫为何会舍近求远,选择以控制执扇的方式来暗杀冥夜辰,但当执扇遮遮掩掩要寻无虞时,博渊突然就想明白了。白景枫行事历来谨慎,在李夫人的记忆隧道里,他便迫不及待使出涅生灭境来对付自己,不料却被执扇以箫音破境而出,大挫了涅生琴的威风。是以,白景枫也不确定涅生琴能否抵御冥夜辰的魂殇之音,这才打起了执扇的主意,却不知执扇身上的玉指环,正是奏出魂殇之音的关键所在。 博渊并不认可冥夜辰负气将无虞扔进幽冥河的做法,但这份气魄与决绝,却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那是源于执扇句句欺瞒,时时袒护的态度。他问执扇:「我若不知,你还想瞒我到几时?」 执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没想瞒你,只是希望在冥夜辰攻打九重天之前,你不要与他为敌。」 「我不会计较那些无法对峙的陈年旧事,但他若敢公然挑衅九重天,欺负你,本殿下绝不姑息。」博渊攥紧拳头,信誓旦旦道。 如此,执扇倒也安心了些,但见他神色严肃,又不由得扑哧一笑:「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地位竟跟天庭一样重呐,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原是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却让博渊涨红了脸,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是啊,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恨不得揉进怀里,占为己有的那种喜欢。」可这些话博渊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悻悻转身,冷傲的留了个背影给执扇。 「切,不喜欢就不喜欢嘛,甩脸色给谁看呐?」执扇嘀咕着回眸瞥了眼深不见底的幽冥河,最终还是放弃了寻无虞的念头,毕竟比起冥夜辰的安危,她更珍爱自己的小命。 第92章 预谋之爱的陷阱 回璠云宫后,执扇便一身轻松,蒙头大睡了整两日,直到第三日才想起来问戴月,项墨白的去向。 戴月告诉她,项墨白在她离开后的第二日就不辞而别了。执扇觉得无趣,便想去苍擎峰看看管书陶,但碍于自己与冥夜辰之间的隔阂,想想还是作罢。 可这野惯了的心哪能轻易收回来呀,执扇睡趴在玉榻上,双手自然垂至地面,无聊的晃动着一双赤露的小脚,嘟着嘴嚷嚷:「戴月,好无聊啊!」 戴月手持绢布将药柜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没听见她的话,却见门外行来了一位眉目冷峻的黑衣男子,忙提醒执扇道:「九殿下身边的神侍来了,快些穿鞋。」 「神侍?若离回来了?」执扇兴奋的翻身而起,三两下套好了鞋袜,小跑着迎了出去。 若离负手立于梧桐树下,见执扇是跑着出来的,脸上立时有了笑意,玩笑道:「才几日不见,便这般着急想见我了,这若是让殿下见到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是啊,几日没见你,我就浑身难受,尤其是这胳膊,腿呀,特别的难受。」话音未落,执扇的脚已毫不客气落在了若离膝头之上,正欲踹出第二脚时。 若离赶忙避开了老远,却见执扇坏笑着步步逼近,只好作揖告饶:「姑奶奶,不带这么玩的,我错了,我认错好吧?」 「是嘛,错哪儿了?」执扇一把揪住他耳朵,厉声质问。 「错哪儿了?我不知道啊!哎哟,疼,疼,你轻点,轻点。」若离捂着耳朵直叫唤,偏生执扇还变本加厉狠揪着他不放。 或许女人的道理就是蛮不讲理,若离只得息事宁人道:「那个,错哪儿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得端正自己的态度,作为赔礼,我给你带了样好东西。」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浅翠色玉牌,恭敬地递到了执扇面前。 「这还差不多。」执扇撒了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玉牌细细端详。 这玉牌上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那一双眼好似能传神般,无声地倾诉着它涅槃重生的辛酸史。在其羽翼旁那一个凤舞龙飞的渊字,恰如妙笔生花,将此玉牌的王者之气点缀到了极致。 「好你个若离,竟敢栽脏予我,这分明就是博渊的令牌,你赶紧哪儿拿的送回哪儿去,丢了我可不负责。」执扇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是一刻也不离玉牌左右。毕竟有了这令牌,她便能自由出入天庭每一处地界,这是博渊给予她的信任与自由,相当于一块免死令牌。 「那你倒是给我呀。」若离作势伸手去抢,却被执扇侧身躲了开去,于是又翻着白眼道,「咱殿下说了,你拿了这令牌,天庭各地任你游,满园蟠桃随你摘,只有天后娘娘的寿宴,你不能去。」 「为何不能?」执扇随口一问,突又觉得不对劲,「什么寿宴,我何时说过要去了?」 「让你多嘴。」若离侧身,对着自己嘴唇拍了两下,回过身来又道,「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呀,那个……我还有事,告辞!」说罢,撒丫子开溜,眨眼间便已失了踪影。 执扇连唤了两声,若离都未作回应,不免就有些好奇了,她问戴月:「天后什么时候的寿宴,为何我就去不得?」 戴月道:「天后娘娘的寿宴还有大半个月呢,不过啊,太微玉清宫的仙娥们早就开始布置了,据说是因为天后娘娘要在寿宴上替九殿下选妃呐。」 「给博渊选妃,有点意思哈。」 「有什么意思啊?说的好听是选妃,其实啊,天后心中早有人选。」她凑近执扇耳畔,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啊,北海龙王幺女,苒七公主早就住进了霞光殿,这太子妃的位置,还用选吗?」 执扇点头表示赞同,末了又问:「可这与我有何干系,我顶多就 是去凑个热闹而已,怎么就不行了?」 「你和九殿下走得那么近,他们可能是怕你闹事吧!」 「闹事,我闲的呀!」执扇在她额头猛敲一记栗子,想了想又道,「我好像还真挺闲的,给博渊选太子妃,那我可得好好把把关。」说着,就要出门去。 「你把什么关呀,我拜托你,可别添乱了。」戴月抱着她胳膊,死活不让她走。 「怕什么,天后的寿宴不让去,又不是不能去霞光殿,我这就去看看你口中的七公主,顺便再给你摘几个蟠桃回来。」执扇持着玉牌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颇有几分小得意。 戴月咽着口水,显然是被她口中的蟠桃给收买了。 执扇趁机抽回手,兴冲冲地跑远了,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掉入了若离的陷阱里。 躲在紫藤花瀑布下的若离见执扇要出门,立时瞬移回了霞光殿,远远便见自家殿下正手持天书,翘首企足往屋外看,于是便定住脚,故作深沉摇了摇头。 博渊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索性自行踱步至他面前,急道:「事情办得如何?」 若离绷着脸,又再次摇了摇头,博渊焦急地来回踱步,手中天书一遍遍轻砸左手心,显得十分烦躁。 直到若离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博渊方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手中天书狠砸于左手心,吓得若离急忙躬身作揖:「启禀殿下,执扇正在赶来霞光殿的途中,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能到了。」 「你怎么不早说?」质问的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属下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若离耸耸肩,表情很是无辜。 「惊喜?此事你若是办砸了,本殿下就还你一个惊喜。」博渊神色狠厉,怒将天书拍进若离怀里,转身回了寝宫。 他前脚刚走,执扇后脚便踏入了霞光殿。有了博渊的火凤令牌,执扇一路畅行无阻,不消片刻便见到了宫苑中环胸而立的若离,高声问:「若离,小龙女呢?」 「小龙女?」若离挠头,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道,「你指的是苒七公主吧?」 「北海龙王的小女儿,可不就是小龙女嘛?」执扇笑嘻嘻的补充,「我听闻这小龙女会是未来的太子妃,所以想见见她。」 「还真不巧,苒七公主今早便去陪天后娘娘了,近几日都不会回来,若想见她,恐是得去太微玉清宫了。」 「什么不巧,我看是太巧了吧?」执扇直接将他扒拉开,开始挨门挨墙的四处寻人,生怕博渊金屋藏娇将小龙女给藏起来了。然,女娇还未寻到,目光却是定格在了有着藏娇之嫌的博渊身上。 博渊此刻正面窗而立,手持一枚荧光闪耀的玉指环细细端详,其神情之专注,似乎并未发觉执扇凑了过来。可当执扇试图伸手去抢时,博渊突又抬高了手臂,将玉指环高举过了头顶,举目仰望。 那是执扇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不过她一点儿也不生气,莫名的还有些感动:「博渊,你竟将无虞给找回来了,我真是爱死你了。」言激之时,便垫着脚准备在他额头上吧唧一口,却碍于身高的差距,她的吻只落在了博渊高挺的鼻尖上。 也就在这弹指一瞬间,博渊的思绪全乱了,良久良久,才反应过来将玉指环收进了怀中。他转身行至书案前坐下,抓起玉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猛地灌入口中,醇香的玉液压不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反倒让他升起了一丝为所欲为的渴望。 「喝酒也不叫我。」执扇不明其故,大咧咧坐到了博渊正对面,但见他握着玉壶的手微微颤抖,书案上也洒了些酒渍,便误以为博渊是遇到了烦心事。执扇本想抢走博渊手中的玉壶,却在不经意间将博渊的手指也按在了手掌下,惊得博渊立时抽回了手。 「饮酒呢,讲究的是心境,若是一味地借酒浇愁,会很容易醉。要不这样,你将心事讲予我听,我替你干了这壶酒?」虽是询问,却并不在意博渊是否应允,抓起博渊用过的酒杯便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喝了个酣畅淋漓。 一连灌下了两三杯,执扇仍意犹未尽为自己倒着酒,博渊一把夺过她手中玉液一饮而尽,刻意板着脸道:「你来此,所谓何事?」 「我听闻你要与小龙女成亲,特地为你把关来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执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令牌我收下了,天后的寿宴你不让我去,那我便不去了。」 博渊锁着眉,目光瞥向了殿门外鬼鬼祟祟偷听的若离,吓得他赶紧缩回脖子,被迫当起了忍者神龟。 一个时辰前。 若离自凡尘归来,便见自家殿下正握拳撑头,对着书案发愣,时而抿笑,时而蹙眉,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若离试着唤了他两声,殿下竟半点回应也没有,只好凑近些,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这才发现殿下正在看的竟是一幅执扇肩扛玉扇,俏皮眨眼的画像。Z.br> 画中人儿无论五官还是服饰,皆被勾勒得十分精细,活像是执扇本人钻进了画里,美得衿贵,笑得洒脱。 朝思暮想画解疾!殿下明显是对执扇动了心呀,若离清了清嗓子,故意试探道:「殿下,执扇来了。」 此言一出,博渊登时弹立起身,抓起书案上的画像便要寻一处藏匿之地,却被若离拦下道:「殿下,不用藏了,执扇没来。」 博渊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之余却是数不尽的惆怅,这才两日,相思便已成疾,奈何执扇那傻丫头根本不知情爱,博渊委实也寻不到借口去打扰她。 若离问:「殿下可是喜欢执扇?」 「一派胡言,本殿下如何会喜欢她?」博渊言不由衷。 「那这画?」若离指了指他手中画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博渊深觉不妥,将画像藏于身后道:「闲来无事,随手画的。」 若离看破不点破,只道:「殿下不喜欢执扇最好,那丫头与沐晨走得那般近,许是早已动了凡心。」 眼见殿下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若离又立马改了口:「不过也不一定!那丫头平日里是莽撞了些,但对殿下你,却是真心实意的好。那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是喜欢你的,只是爱而不自知而已?」 第93章 扇惑人心君自持 爱而不自知? 博渊认真想了想,认为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帝君也讲过,执扇无情无泪是因情脉缺失所致,一旦她有了想保护的人,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会成为助她生出情脉的有缘人。 而执扇信誓旦旦要保护的人,可不就是自己吗? 念及此,博渊的心情豁然开朗,面上也添了几分喜色,但他不知如何才能助执扇生出情脉,倒是若离接下来的话点醒了他。 若离道:「总觉得执扇聪慧有余,情智却是欠佳,作为朋友,我是不是应该帮帮她?」 「如何帮?」博渊脱口而出。 若离想了想,觉得执扇最大的缺点就是性子乖戾,蛮横倔强,于是便与殿下商量着,以不让执扇去天后寿宴为局,激发她的逆反心理,再以诛天仙神议论纷纷的选妃之事探探她的心意。 可现实却是,天后的寿宴执扇压根儿没兴趣参与,毕竟在这浩瀚三界,比凌霄宝殿有趣的地方,比那些古板老神仙有意思的人可多了去了,执扇哪能低三下四去别人脚底下自寻不痛快? 再则,执扇年幼时曾与天后有过口舌之争,她可不想在那个喜庆的日子里去触天后的霉头,惹得博渊和大家都不开心。 至于博渊选妃一事,执扇并无任何异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情,执扇没理由,更没资格插手其中。她会来霞光殿寻苒觅,纯粹就是闲来无事以及好奇心作祟而已,眼下,执扇却只想拿回无虞。 「博渊,你发什么呆呀?」执扇伸手在博渊眼前晃了晃,见他回神,又笑着将手一摊,「你看,我都这么听话了,作为奖赏,你也该将无虞还给我了吧?」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盈盈一笑间美不胜收。 一直以来,博渊都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在他眼里,良将不打无准备之仗,君子不压无反抗之人,战胜一个失去灵宝的人,那不是荣光,而是虚荣。所以博渊才会去地府召集了数十位无法步入轮回的水鬼,以转世重生为饵,诱使水鬼们心甘情愿去幽冥河里寻回了无虞。 可当执扇伸手问他要时,博渊却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或许执扇想保护的人除了他,还有冥夜辰。 执扇想拿回无虞,不正是想保冥夜辰魂殇之音震慑三界不倒,保他冥尊威仪于天地间长存不败嘛,简单点说,她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护冥夜辰性命无虞。 想着想着,博渊甚至开始怀疑,能助执扇生出情脉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冥夜辰。博渊属实有些慌,可即便如此,不到最后一刻,他也绝不言输。 「想要?」定了定心神,他将无虞取出,递到了执扇手心上方,却在她连连点头时攥得死紧,唬她道,「这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寻回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那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嘛?」执扇撇撇嘴,不满嘟嚷,「你要非得这么说的话,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搅黄你与苒七公主的婚事了。」 「求之不得!」博渊桀骜一笑。 「你……」执扇手指博渊,怒目而视,「好啊!那咱们走着瞧。」她拍案而起,作势就要走。 可足下步子前行了四五步,博渊却半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执扇回头,黛眉微蹙,高声宣战:「我走了以后,再见时咱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博渊轻扬眉尾,挥手示意她赶紧走人,气得执扇垂足顿胸,冷哼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偏偏博渊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挽留,执扇只好一步一回头,重复着提醒他:「我走了噢,真走了噢!」 可直到踏出大殿,博渊仍没有半点儿挽留的意思,执扇气鼓鼓地回眸放狠话:「博渊,你一定会后悔的!」 「放心,绝不后悔!」博渊迎 着她的目光,语带挑衅。 「混蛋,算你狠!」执扇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话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事后,执扇越想越是生气,认为无虞是冥夜辰送给她的东西,博渊仗着自己位高权重,便将她的东西据为己有,此等不公之事,必须奋起反抗才行。 呃……打不过也不碍事,她还可以偷,左右她手持火凤令牌,出入霞光殿畅行无阻,等夜里再去而复返,杀他个措手不及。 如是一想,执扇的心情瞬间变得奇妙无比,本着打压博渊这股恶势力的原则,她手持火凤令牌,大摇大摆踏进了蟠桃园,一口气将九棵蟠桃树上的蟠桃全都纳入了自己的百宝袋。 再后来,凡是路上偶遇的仙子神侍都会被她强行塞上一颗蟠桃,引得大家议论纷纷,猜测不断,都说这位拿着火凤令牌的俏丫头是九殿下的新欢,此举是在公然挑衅苒七公主的权威。 而无一例外的是,那蟠桃除了执扇,没谁能吃得下,就连戴月也被她出手即是毁灭的做法吓了一跳,那颗心心念念的蟠桃捧在手心,似有千斤般,让她觉得沉重无匹,难以入口。 到了夜里,执扇果真去了霞光殿,但碍于目的不纯,她也没敢太过招摇,手持令牌糊弄过看守的天兵后,便悄***进入了内殿。 巧的是,博渊正好不在内殿,执扇左看右看,认为最适合自己藏身的地方就是床底下,但藏床底下委实太过憋屈,于是就将自己藏到了玉桌下。 不多时,屋外便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最终止于平静。 执扇心中正喜,想着博渊该是歇息去了,等他睡着后,自己便可以趁机去搜他的身了。可回头一看,一双大长腿笔直地停在了眼前,还没来得及惊讶,她的身子便被一股强大的神力吸了出去,堪堪摔在了地上。 博渊躬着腰,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审视着她,戏谑道:「本殿下还以为屋里进了老鼠,却不想原来是个贼呀!」 还没行动就被抓了包,执扇揉了揉摔疼的胳膊,不服气冲他嚷:「天庭怎么可能有老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这小贼,脾气倒是不小。」 「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执扇怒抬下颌,愤愤回怼。 博渊微微勾唇,恐吓道:「盗窃也就罢了,竟还敢出言辱骂本殿下,你说,我当如何治你?」 「谁盗窃了,你有证据吗?」执扇猛地抽回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先是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后又抖了抖自己的衣裙,冲他挑眉,「看到了吗?姑奶奶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哪里像贼了?」 「是嘛?本殿下怎么听闻,某人今日去蟠桃园摘了不少蟠桃呢?」博渊躬身前倾,将脸凑到了与执扇平齐的高度。 执扇下意识地捏了捏百宝袋,心虚赔笑:「也不是很多,就摘了个零头而已。」 「见者有份,你倒挺大方,怎么不分一颗给我尝尝?」博渊伸着手,脸上始终带着云淡风轻的笑。 可事实却是,那些风言风语四下扩散时,博渊第一时间便赶去了鸾和殿,只因他知道,母后或许不会因少几颗蟠桃而动怒,但执扇拿着下界垂涎欲滴的蟠桃四处送人情,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母后断不会轻饶于她。 博渊为了护她,只好力揽全责,声称执扇拿蟠桃送人是经过自己首肯的,而且火凤令牌他若不愿给,便没谁能拿得到。这也间接承认了他与执扇关系匪浅的事实,天后盛怒之下,罚他在太微玉清宫里跪了一整日。 这会儿,博渊的膝头都还是麻的,偏生扇丫头根本不知自己惹了祸,还小人之心的以为,博渊此举就是想没收自己辛苦摘来的蟠桃,当下便将手伸进百宝袋,佯装成左右摸索,好不容易 才找到一颗蟠桃的样子,毕恭毕敬地将蟠桃递到了博渊面前,眼睛盯着蟠桃道:「还说呢?这还不都赖你,我好心好意来送蟠桃,你却误将我当成了贼,害得我将正事都给忘了。这蟠桃是我特地给你留的,又大又红,仅剩最后一颗了,我自己都没舍得吃。」 「是嘛?藏桌底下给我送蟠桃,还真是别出心裁!」博渊接过蟠桃随意瞥了眼,便将视线挪向了执扇小腹,「两百余颗蟠桃就剩最后一颗了,你这肚子,莫不是……无底洞吧?」 执扇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强词夺理道:「反正我已经吃了,你就是将我的肚子刨开也于事无补,至于藏桌底送蟠桃一事,你若不喜,那我离开便是。」她瘪着嘴,赌气似的转身就走,心里却在暗暗窃喜,此时不溜更待何时?.z.br> 可不料,博渊身影一闪,将她拦下道:「本殿下何时准你离开了?」 「那你想怎样?」执扇眨巴眨巴眼,无辜道,「要不,我现在就让你开肠破腹看一眼?」说着,便开始装模作样解自己腰带了。 「你做什么?」博渊连忙侧身,手掌遮面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赶紧把衣服穿,穿好。」 「不穿了,热!」执扇坏坏一笑,纤手从博渊腰际缓缓移向他胸膛,再一寸一寸,试探性的伸进了他衣襟里。她将身子紧贴在博渊后背上,下颌抵在他肩窝处,轻声呢喃,「博渊,自从回了天庭后,你就变得好凶好凶,我都快要不认识你了,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凶?」 透着委屈的声音酥酥软软,连带着博渊的心也跟着酥酥麻麻,失了方向。若非清楚地知道她的来意,恐真会掉进她温柔的陷阱里,博渊一把抓住她手腕,制止道:「别找了,无虞不在我身上。」 「那你不早说,浪费我的时间。」执扇募地抽回手,这会儿倒是真想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将博渊手中蟠桃抢回来狠狠咬了一大口,再拍进他手心道,「姑奶奶给你蟠桃是看得起你,你爱吃不吃。」 第94章 穷图匕见玉骨碎 「给你蟠桃是看得起你,爱吃不吃。」执扇冷哼着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目送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博渊不自觉勾了勾唇,手捧蟠桃递至鼻尖闻了闻,清甜的果香味立马充盈着整个鼻腔。 博渊并不喜甜,却也在执扇咬过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口,只觉入口极甜,如饴似蜜的滋味从舌尖一路蔓延至心坎里,让他止不住的笑意盈面。 风恬月朗,群星璀璨! 执扇孤身行走在夜色里,暗自琢磨着自己计划失败的缘由,好似从一开始,博渊便察觉到了她的目的,若再行窃取之举,恐会因此惹怒了他,还得另寻他法才行。 正搜肠刮肚想办法时,忽察觉有人在暗处窥视,同上次一样,那道目光殷切关怀,却又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执扇举目四望,却不见周遭有任何能容人藏身的地方,没有墙,也没有树,只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小片花开正艳的白牡丹,牡丹丛中零星有几株叫不出名的碧色瑶草,并不足以藏身。 「冥夜辰?」 「沐晨?」 执扇试着唤了两声,却未有回应。尽管如此,那莫名的熟悉感还是有增无减,执扇大步上前,摘下一朵白牡丹递近鼻尖嗅了嗅,只觉花香清新淡雅,并无异样。 可风中总有股冰冰凉凉的淡香味,那是冥夜辰身上独有的气息,执扇欠身寻找淡香的来源,却发现,那香味竟是从自己衣裙上散发的。 不确信的拉着衣袖闻了一下,凉丝丝的感觉立时钻入鼻息,执扇心中疑惑顿起,忙挽起衣袖闻了闻自己手臂,后又扯开衣襟嗅了嗅自己肩头,最终确定,这香味正是自己的体香。 为何自己身上突然有了冥夜辰独有的气息?为何与冥夜辰素昧谋面时,自己会梦到他?又为何,冥夜辰憎恶天界所有的神仙,却独独善待自己? 「小萱儿,唤声哥哥来听听。」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沐晨玩笑似的无礼要求,执扇心脏突突直跳,脑海中忽有个想法一闪而过,让她抓不住,却又迫切的想要寻求答案。 「师父,师父一定知道些什么。」执扇喃喃着蹭起身,迫不及待往璠云宫的方向跑去。 恰是此时,牡丹丛中流光乍现,一株荧光闪耀的扇叶草徒然疯长,直至高逾七尺方才变回了人形模样。此人黑袍加身,银狼面具遮脸,无疑正是冥夜辰。 「煜凤,你、该、死!」一字一顿,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冥夜辰双拳捏紧,黑色身影在极度的愤恨中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夜色里。 彼时,一道暗影从天而降,飒然落于霞光殿内殿之中,博渊亲迎上前,将单膝跪地的祎昶搀起,拍了拍他肩头道:「回来就好!」 博渊以为,祎昶的身份执扇都能猜到,冥夜辰不可能猜不到,于是便将他召了回来。 「殿下不必担忧!」祎昶恭敬禀报,「自樱花村一别后,冥夜辰便再没回过苍擎峰,就连管大小姐也失了踪迹,独孤皓早已无暇顾及属下的去向了。」 「消息可属实?」博渊问。 祎昶重重点了下头:「起初,属下也怀疑这是冥夜辰为掩人耳目所使的障眼法,于是便刻意放出管大小姐失踪前曾夜会冥夜辰的消息,现如今独孤皓满三界查寻他二人的下落,应当做不得假。」 博渊原以为冥夜辰失了无虞,定会想方设法拉拢独孤皓攻打天庭,却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冥夜辰会带着管书陶离开苍擎峰,着实让人猜不透他的意图。但不管如何,祎昶的身份不能暴露,博渊再次拍了拍他肩头,语重心长道:「安全起见,苍擎峰你还是别回了,留下吧!」 祎昶却摇头表示,「属下花了五百年时间 才成功潜入苍擎峰内部,若此时离开,那就前功尽弃了。」 「祎昶,你不是冥夜辰的对手,本殿下不想你以身试险,你可明白?」 「殿下!」祎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单膝跪地道,「冥夜辰一日不除,天庭便永远留了个后患,属下担心他离开苍擎峰只是权衡利弊后的决择,毕竟以他的本事,就是联合妖魔两族为他所用也绰绰有余,届时,咱们会很被动。」 「听你的意思,是有办法解决此事?」博渊蹙了蹙眉。 「属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可以试一试。」 「起来说话。」博渊行至桌边坐下,亲自倒了杯热茶给他。 祎昶起身,恭谦接过热茶,却也不着急喝,只道:「属下以为,独孤皓与魔族积怨万年,却迟迟未曾杀回魔族,定是因忌惮妖帝与魔尊交好一事。但独孤皓是个性情中人,他对管大小姐有情,若咱们趁机放出消息,声称冥夜辰为联合妖族,蓄意将管大小姐送去了妖族和亲,独孤皓势必会站不住脚,前去妖族抢人。 此时,咱们只需再加一把火,将独孤皓抢人一事刻画成出征讨伐,如此,苍擎峰与妖族的战争便会一触即发,而以双方目前的实力,这一战定将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届时,魔尊谬迟锐定会伺机而动,打压苍擎峰,支援妖族。一旦三方火拼不下,冥夜辰便再无容身之处。此举,乃是一举四得。」 「呵!」博渊冷笑一声,咄咄目光直逼向祎昶,面无表情道,「本殿下尚不足百岁时,母后便将你作为影卫送到了我身边,此为秘事,连若离也不知情。予本殿下而言,你早已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倒是忘了,别人的狗,自己再怎么养也终究养不熟这个理。」 祎昶慌忙跪地,杯中热茶也因他动作过大而洒了出来,烫得手背红了一大片却无暇顾及道:「属下愚钝,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祎昶,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本殿下现在就问你一句,若本殿下不允你回苍擎峰,你回还是不回?」 祎昶迟疑着,咬咬牙道:「属下以为,这是一个不容错失的良机。」 「行了!」博渊怒声一喝,挥手打发他走,「先回去歇着,本殿下明日再给你答复。」 「是!」祎昶起身,恭敬退出了内殿。 博渊唤出扶翊弯刀,手持锦帕细细擦拭,心里却是百感交集。他为佩刀赐名扶翊,就是想用手中之刀,惩女干除恶,平三界之乱,定苍生安宁。 何为苍生? 三界云云,万物生灵,皆为苍生! 博渊守的是三界再无战火,天后却要因冥夜辰一人而挑起下界战祸,如此极端的作派,属实与博渊的初衷背道而驰。 可天后到底是他的生母,博渊也不能明着忤逆她的意愿,但具体要如何做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博渊一时也失了主意。 这一夜,注定不再平静! 祎昶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遵从天后娘娘的懿旨,按原计划行动。毕竟如今的苍擎峰蒸蒸日上,实力不亚于万年前的魔族,妖族虽从未与天界正面交锋,但妖族势力早已遍通八荒四海,妖帝荼陌又几次三番拜访过独孤皓,其图谋迷离惝恍,让人捉摸不透。 怕只怕妖帝野心勃勃,意图摒弃魔族,联手苍擎峰,若冥夜辰与孤独皓为攻打天界应下此事,天庭统治三界的局面必将被颠覆。 博渊是祎昶看着长大的,他知道这位世人眼中玩世不恭,荒Yin无道的九殿下,其实德才兼备,心明如镜。 九殿下仁心仁徳,不忍三界战火再起,可冥夜辰一日不除,天界便永无安宁之日,与其被动挨打,倒不如主动出击,永绝后患。 天后娘娘大权独揽,也只是为了帮九殿下披荆斩棘 ,铺就一条阳关大道而已,即便九殿下一时不理解,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天后娘娘的良苦用心。 念及此,祎昶已踏离了南天门。正欲捻诀瞬移回苍擎峰时,狂风骤起,一抹嫩绿自风中飞来,疾如流光,快若闪电。 祎昶还没来得及拔剑,便感觉右手手腕处被什么东西划了一刀,先是看到了喷洒而出的血,而后才感觉到了钻心剜骨的疼。 祎昶忙运转周身灵力准备防御,却发现自己右手手筋已经断了,而祸之根本,竟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叶子。 祎昶很快意识到,今日这一劫,自己定是躲不过去了。但他没有退缩,反倒高声宣了战:「冥夜辰,你出来呀,藏头露尾算什么正人君子?」 话音未落,冥夜辰的身影徒然落于正前方,惊得祎昶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只听得冷冽似冰的沙哑嗓音回荡在风中:「记住!来世别再做什么正人君子,你所谓的君子行径,让人恶心。」言外之意,正是暗嘲他为打入苍擎峰内部与默濮金兰结义一事。 祎昶自知理亏,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单只弃掉手中之剑,奋起一击,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追魂夺命手」。 祎昶左手戴着的追魂四连环是初入霞光殿那日,天后娘娘防范于未然赠予他的礼物,为的就是让他有朝一日与冥夜辰当面对峙时,能一举取其性命,灭其神魂。 可天后娘娘再是高瞻远瞩,也无法预料到冥夜辰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哪怕祎昶出手的速度快到肉眼难测,冥夜辰还是一把擒住他手腕生生折断了。更要命的是,冥夜辰始终负手而立,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而抓住祎昶手腕的,则是一只黑雾缭绕的鬼手。 「咔咔」的骨裂声响彻整片云霄,左手从腕骨的位置一路碎到了肩胛骨。祎昶脸上,身上皆是层出不穷的冷汗,但他愣是紧咬后槽牙,强忍着没哼出一声。.z.br> 冥夜辰敬他是条汉子,也不屑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索性用灵力操纵起地上那片染血的树叶,一击封喉,给了他一个痛快。 天明时,祎昶的尸身出现在了太微玉清宫的仙池里,据说发现他的是两位负责打扫庭院的小仙娥。等到天兵将他的尸身捞起时,很多在场的仙子仙娥都看吐了。 戴月听到传言的第一时间便跑去了炼丹房,难得的是,执扇今日竟没有赖床,便好奇地问她:「起这么早?难不成冥夜辰卷土重来的事你早就听闻了?」 第95章 心若无尘心自安 执扇盘膝坐在玉榻上,目光呆滞盯向仙草地里的雪魂草,似乎正在神游。 戴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担忧道:「怎么了这是?昨夜才兴冲冲跑去霞光殿,今日却郁郁寡欢的,不会是九殿下欺负你了吧?」 「啊?你刚说什么?」执扇恍然醒转,一把抓住了戴月手臂。 戴月吃力地将她的手掰开,边揉胳膊边回她道:「我说,九殿下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是这一句。」 「霞光殿,还是郁郁寡欢?」 「不是不是!」执扇摇摇头又问,」你刚是不是谈及了冥夜辰?」 「是呀!我听闻冥夜辰弑神后将其尸身扔进了仙池里,据说那位神君被捞起来时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碎了,身上也被剔去了两百多块肉,就连胯下……」戴月打了个冷颤,忽略部分细节讲,「反正他全身上下除了脸没一块好肉,冥夜辰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他故意让大家认出那神君的身份,定是在公然宣战天庭。」 「你这般言之凿凿,是有谁亲眼看见冥夜辰行凶了?」执扇问。 「那倒没有,但有能力在天帝眼皮底下杀人,还不被人察觉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就因为冥夜辰力可撼天便认定他杀了人,愚昧,愚昧至极! 执扇嗤之以鼻,却也懒得纠结此事,只道:「死者什么身份?」 戴月俯身至她肩头耳语:「听说是天后娘娘的神侍,不过那都是两千九百年前的事了,后来不知何故那神侍竟销声匿迹了。谁曾想一朝归来竟落得个肉体被摧残,神魂被诛灭的下场,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博渊今年三千岁,死去的神侍又消失了两千九百年,如此凑巧,难不成死者竟是祎昶? 若果真如此,极有可能是祎昶身份暴露冥夜辰才出手杀了他,可弑神诛魂已是极刑,冥夜辰何以非得行剔肉之举?剔去的肉又被带往了何处? 执扇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便决定亲自去太微玉清宫了解了解事情的始末,顺带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是不是祎昶。 然,真跑到了金碧辉煌的太微玉清宫前还是却了步,此地是天帝天后的住处,容不得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仙子乱闯,况且天庭还发生了有损天帝天后颜面的事,博渊免不了要替父母分忧,执扇不想在这紧要关头给博渊添堵。 可就此离开又着实不太放心,因为她昨夜向师父问起自己身世时,师父的回答很是模棱两可。 帝君的原话是:「你是汇天地灵气而生,酌日月精华而长,无亲无故,无根无源,三界之中独一人。」 执扇听得云里雾里,只好撸起衣袖,让师父闻了闻自己手臂上突然多出的冰凉淡香,还有意无意向师父提及了冥夜辰身上也有着相同的气息。 但帝君回答她的却是含糊其辞的反问:「你是师父养在暖室里的娇花,冥夜辰是诸神共愤,处在阴暗角落里的邪魔,你觉得自己与他,能有何关联?」 此话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反倒让执扇觉得师父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可师父究竟瞒了些什么,执扇也无从知晓。 也因此,执扇破天荒的彻夜未眠,这会儿站在太微玉清宫外,脑子里全是昔日与沐晨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位出尘绝绝,笑如清风朗月的俊雅公子好似承载了她凡尘之旅的所有记忆。 即便沐晨还有个威震三界的冥神之称,执扇也不愿相信他会做出弑神剔肉的疯狂之举,那一袭似雪白衣,怎能被鲜血染红? 一直等到了正午时分,执扇始终未见博渊出入太微玉清宫,倒是在耐心尽失之际,见到了令她生厌的燎原神君。 执扇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枝节,索性视而不 见,直接掉头闪人。可偏偏燎原神君存心找茬,拦在她面前道:「怎的本殿才刚来你便要走,难不成扇姑娘竟是忘了本殿?」 执扇没心思陪他周旋,直接将玉钗桓在他脖颈道:「少在姑奶奶面前耍手段,惹急了我,管你魑魅还是魍魉,姑奶奶照样取你狗命!」 「嗯~好香呀!」燎原神君吸了吸鼻子,捻起执扇一缕发丝递近鼻尖,闭着眼极为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你身上的女儿香越发好闻了,简直让本殿欲罢不能!」 执扇持着玉钗的手猛一用力,在他脖颈处划出一条狭长的伤口道:「别以为在天帝眼皮子底下,姑奶奶就不敢动你,天规这玩意儿,姑奶奶还从未放在眼里。」 燎原神君抹了把脖颈处汹涌而出的血,将手掌贴近唇畔,魅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举止轻浮到发出意犹未尽的吸嗦声,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更是一刻不离执扇左右,好似手上沾的不是他的血,而是慰解他相思之疾的药。 看得执扇起了一身的鸡皮,想逃,却又不想在对方面前失了锐气,只好硬着头皮道:「你既如此嗜饮自己的血,那姑奶奶便助人为乐,多在你身上凿几个洞,让你一次饮个够。」说罢,便挥动玉钗,径直朝燎原神君胸口扎去。 却不料燎原神君身影一晃,直接闪到她背后搂住她纤腰,凑近她耳畔呢喃:「你说的不对,本殿不是嗜饮自己的血,而是享受扇姑娘给予的爱。」 「滚开!」执扇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却被他一只铁臂紧紧箍进了怀里,「扇姑娘身上的香味与冥夜辰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竟是一种让人血脉喷张的味道。」话及此处,突瞥见博渊踏出了太微玉清宫的大门,便也自觉地将执扇松开了。 执扇怒上眉梢,转身就用玉钗狠狠戳向了他的眼,可就在玉钗将落不落之际,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住了她的手,任凭她如何用力,手中玉钗始终与燎原神君保持着一寸之距。执扇怒不可遏,抬脚便准备赏他一记断子绝孙腿,奈何自己的身子竟不受控制的悬了空,末了竟被一道强大的神力拉得倒退数丈,撞入了博渊臂弯里。 「哟,是九殿下呀!」燎原神君惺惺作态,佯装成才瞧见博渊的样子,颔首行了礼,「小神见过九殿下。」 博渊充耳不闻,顺势将执扇揽入怀中道:「小野猫竟也会主动投怀送抱,如此,本殿下只好却之不恭了。」说着,撅嘴便要一亲芳泽,却被执扇一巴掌甩过去道,「混蛋,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么野,看来,是本殿下将你给惯坏了。」博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强势抓住她的手,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执扇又惊又怒,瘦小的身子在他宽大的怀抱里不断挣扎着,俏脸也因为生气憋得通红。执扇怎么也没想到博渊会在她被人欺负时反过来欺负她,这让她无比生厌,可博渊的吻霸道又带着极其危险的侵略性,就好似一个偏执的灵魂踏遍万水千山终于寻到了栖身之所,容不得她讲一个「不」字。 良久良久,博渊才念念不舍离开了她的唇,而不出意外的是,他的留念只换来了执扇毫不留情的大耳刮子。好在博渊早已洞悉一切,在她得逞之前一把截住她手腕,戏谑道:「欲迎还拒?本殿下不介意再来一次。」 「博渊,你混蛋!」执扇怒上心头,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劲儿也没了,楚楚可怜地就只会骂这么一句。 「九殿下可真是好兴致啊!小神每次见您,您都能旁如无人的与这小丫头卿卿我我,真是羡煞了小神。」燎原神君怪腔怪调调侃了一句,却遭到了执扇明目张胆的回怼,「亏你还有点自知自明,自己脸丑得像一桩冤案,可不得别人替你开开眼界吗?」 博渊哑然失笑,好半响才清了清嗓子言:「火神可千万别见怪,这丫头就是个有一说一的急 性子,永远学不会虚情假意恭维人的那一套,她其实没有恶意的。」 他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明里暗里皆是在嘲讽燎原神君面相丑恶。 可燎原神君生来就是一副丰神俊朗,温雅谦和的好皮囊,平日里对他青睐有加的女子更是数不胜数,何以与丑字挂钩? 气得他攥紧拳头,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道:「若是小神记忆无误的话,天后娘娘寿宴当日即是九殿下的策妃之时,也不知这野性难驯的小丫头,能否入得了天后娘娘的法眼?」 「本殿下的私事就不劳火神费心了。」博渊强行搂着执扇行至他面前,「火神若是闲不住,本殿下倒真有件事需要你多多上心。」 「不知殿下所谓何事?」燎原神君恭敬地应。 「祎昶之事,想必火神也已经听说了吧?本殿下怀疑有人假借冥夜辰之手,故意在天庭制造恐慌,其野心昭昭,属实令人发指。眼下母后寿诞在即,本殿下便是再荒唐也不能扫了她的兴,所以呀,这内鬼,本殿下还非得揪出来不可?」 「诸神历来清心寡欲,殿下何以觉得天庭会有内鬼?」 博渊神神秘秘招了招手,待燎原神君凑近才附在他耳畔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天庭有没有内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抓内鬼可比抓冥夜辰容易得多。」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执扇听进了耳中,立时升腾的失望犹如怒江之水溢满了胸腔,博渊欺负她也就罢了,竟为了交差让燎原神君去办一桩冤假错案,这样的博渊,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博渊吗? 执扇试图挣脱博渊的束缚,却被他屈指勾了勾鼻梁,笑以一句「别闹!」随意打发,于是便抬腿狠狠碾了他一脚,疼得博渊直蹙眉,终是撒手松开了她。 原想乘胜追击打得博渊磕头求饶唤祖宗,却在瞥见燎原神君脸上那一抹狡笑时猝然而止,执扇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跑远了。 博渊轻咳两声吸引燎原神君的目光道:「此事就按本殿下的意思办,出了任何纰漏,皆由本殿下一力承担,明白了吗?」 第96章 貌合神离假结盟 「此事就按本殿下的意思办,出了任何纰漏,皆由本殿下一力承担,明白了吗?」说罢,已是刻不容缓迈腿去追执扇了。 「这……不妥吧?」燎原神君面露难色,心中却是鄙夷万分。 博渊驻足睥倪他一眼,不耐烦道:「本殿下再重审一次,这是命令,不是请求,火神还想抗命不成?」 燎原神君躬身作揖:「小神不敢!」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本殿下还有些私事要处理,火神请自便!」话音止,博渊便化作一道霞光消失在了云层里。 燎原神君嗤之以鼻,本想进入太微玉清宫看看情况,却在抬脚踏上云阶的那一刻,收到了神侍」徵姝」的千里传音:「主上,不好了,冥夜辰杀入了火神殿。」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燎原神君唇角勾笑,火红身影瞬间降落在火神殿内。 火神殿大门紧闭,院内负责守岗的天兵们身躯笔直,如泥塑雕像般一动不动,而仙子们或手持扫帚俯视地面,或保持着抬步前行的姿势,好似被施了定身术般。 伸手碰了碰其中一位天兵,便见他笔直的身躯徒然散架,落地时已化作一地散沙。燎原神君这才留意到,在场所有人脖颈处皆有一道暗伤,伤口细而狭长,均为一击毙命。 「好徒儿,你还真是个奇才,在杀人如麻一事上,连为师也深感自愧不如!」燎原神君犹自鼓着掌,锐利目光扫过四方庭院,大袖一挥,毀去了周遭所有的尸身。 未待尸身落地成沙,院落中的仙植藤蔓徒然疯长,燎原神君一不留神便被藤蔓缠住了双脚,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以万计的锋利叶刃。 燎原神君倒也不慌,火红身影点地而起,牵带着脚上藤蔓升入半空,那接踵而来的叶刃则不偏不倚,正好削断了腾空竖立的藤蔓。 脚上束缚得以解除,燎原神君俯身直下,双手接连击出数十个火弹,焚灭了足下泛滥成灾的叶刃以及地上四处乱爬的藤蔓,随后便堂而皇之进入了主殿内。 分明是风和日丽的暖阳天,屋内却满是森冷压抑的气息,着一身黑色斗篷衣袍的冥夜辰阖眼静坐于高座之上,在其脚下,正跪立着一位束发及腰的黑衣女子。 女子将头埋的很低,让人瞧不清她的容貌,更不知她是生是死,燎原神君却是一眼认出此人正是自己的神侍徵姝。 「神君?」长殿另一侧,正在烹茶的戴星泪眼婆娑唤了一声。比起经常凌虐自己的燎原神君,戴星更害怕高座之上那位一言不发,杀人不眨眼的冥神大人。 戴星原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但不知为何,冥夜辰杀了火神殿所有的天兵和仙子们,却独独放过了她和徵姝。徵姝是火神神侍,冥夜辰将她踩在脚下,留她一命尚有利可图,可她一介失了宠,被燎原神君贬得一文不值的低贱小仙,何以侥幸存活下来? 冥夜辰让她烹茶,戴星便唯唯诺诺的烹起了茶,但由于太过紧张,她不是打翻了茶盏就是磕到了凳脚,冥夜辰却也只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未动怒。 戴星诚惶诚恐好不容易盼回了燎原神君,可燎原神君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厌恶,毕竟一个失去利用价值,死活都要倒贴他的女子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怜惜。 「出去!」燎原神君冷声一喝,吓得戴星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而后便逃也似的跑出了门。 「怎么?本殿的好徒儿是为那小丫头打抱不平来了?」言语间,燎原神君一掀火红长袍,神闲意定的坐在了玉凳之上。 他伸手取过茶盏,犹自倒了杯刚沏好的热茶放近唇畔轻轻吹凉,浅抿一口才又说道:「你还是同九万年前一样,寡言少语,好似除了你妹妹,钢刀铁棍都难以撬开你的嘴。不过可惜,你寻了八万余年才找回的妹妹却一 门心思扑到了仇敌身上,啧啧啧,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话音未落,便听到了冥夜辰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同时,俯首跪地的徵姝猛地弹了起来。 她涣散发红的双眼四下搜寻着目标,身子却立如磐石,纹丝未动,以至于侧目时颈骨咔咔直响,似断裂般骇人视听。 直到发现燎原神君后,徵姝细白的脖颈顿时青筋暴涨,似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藤蔓爬遍了她原本清冷白皙的面颊,那双眼更似滴血般森冷猩红。她的身子逐渐拉长,后背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彩色鳞片,俯地的手脚则迅速变成了马蹄,同时,狮头、鹿角与龙尾均已缓缓显了出来。 徵姝的真身乃是一只玉麒麟,其高逾八尺的身型立时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它嘶吼着,庞大的身躯呈泰山压顶之势,猛地扑向了燎原神君。 燎原神君拍案而起,身影似风从玉麒麟腹下疾掠而过,仅一个眨眼的功夫,那白壁无瑕的桌凳便被玉麒麟踩得四分五裂,而那抹火红身影却已定定骑在了玉麒麟后背之上。 「冥夜辰,你用摄魂术控制徵姝,是觉得本殿对自己的神侍下不去手吗?」燎原神君抓住两块鳞片用力一拔,只听得「哧啦」一声,飞溅的鲜血立时染红了他的眼。 他将鳞片怒砸于冥夜辰脚下,大喝:「无用之徒,死不足惜!」说罢便扬手唤出闇炎神戬,对准玉麒麟鲜血淋漓的后背狠狠插了进去。 腾升的灼热之气刺入玉麒麟背脊,钻入骨髓,它愤怒嘶嚎的声音逐渐变得微不可闻。 燎原神君一跃而下,手持闇炎神戬步步逼近冥夜辰,每行一步,地面便会印上一朵耀目的血花,其身后的地面上,远远趴俯着重伤不起的徵姝。 「如何,这样的结局可还满意?」燎原神君顿住脚,将手中神戬重重立于地面,「本殿猜你此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杀人,而是在寻一个能与你统一阵线的盟友,毕竟,有些东西若是丢了,连活着也会变成一种奢侈,更妄论复仇了,你说,是与不是?」 他抬手指了指冥夜辰随意搭在膝头上的双手,那双手干净修长,如玉如脂,却唯独少了一枚荧白透亮的玉指环。那玉指环不仅仅是冥夜辰威摄三界的绝密法宝,更是没找到妹妹之前,冥夜辰视为生命的珍爱之物。 燎原神君曾窥见过执扇胸前悬挂的玉指环,是以清楚的知道,冥夜辰早已将自己的命与执扇系在了一起。不过今日,执扇却并未佩戴玉指环,本以为是冥夜辰将其收了回去,但现在看来,许是执扇将无虞给弄丢了。 毕竟一曲魂殇便足以操纵诸天仙神自相残杀,冥夜辰若真想寻仇,断不会只杀一个神侍泄愤,更不会陪自己诸般周旋。如此,燎原神君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将煜凤拉下神坛,本殿九万年前便做到了,如今,本殿势必再将博渊狠狠踩在脚下,凌辱至死!」 他抬脚狠狠踩向了散落在地的玉桌碎块,咬牙切齿碾了碾,直至脚下碎片化为粉末,才又松开紧握的拳头,换回了那副虚假的谦雅笑脸,道:「这说起来,你应该比我更憎恨天界太子才对,若不是因为他,你妹妹也不会死,忘忧谷亦不用覆灭。若本殿是你,早就杀了博渊,再抹去执扇所有的记忆,让她再不受天规约束,从此快意恩仇,余生无忧。」 冥夜辰的确有此打算,但眼下无虞与涅生琴皆已落入博渊之手,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倒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担心自己死了以后,妹妹会再次遭人迫害。 祎昶的死已在天庭造成了不小的恐慌,那位心怀苍生的太子殿下势必会彻查到底,一旦真相水落石出,火神伪善的面具便再也掩盖不住他的丑恶嘴脸。 眼下,火神自是坐不住的。 冥夜辰此行的目的,正是想试探火神的实力,看 看他是否有能力成为自己复仇路上的垫脚石。 如今,火神体内的嫉妒之火已被成功激化,冥夜辰现在要做的,便是踩着这颗垫脚石,冷眼旁观诛天仙神狗咬狗。Z.br> 「你说得不错,本尊的确需要一个盟友,一个与自己同仇敌忾,且有能力杀了天界太子的盟友。」冥夜辰起身,抬手将一股黑色灵力渡入了徵姝体内。 徵姝痛苦地紧咬下唇,脸上如豆粒大小的冷汗层出不穷,身子也如待发之弩缓缓飘向了半空中。 少顷,徵姝紧绷的身躯逐渐放松,人也从死亡的边缘线爬了回来,她睁开眼,虚弱道:「主上,属下给您添麻烦了。」 燎原神君隐去神戬,一挥袖袍将徵姝拉回地面,挥手打发她走:「行了,此事错不在你,你且回去好好养伤!」 「是!」徵姝恭敬后退数步方才转身迈出了内殿,可一出门,便撞见了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戴星。 戴星急忙晃动双手表明自己不是有意窥视,见徵殊面色不好,又双手合十祈求她不要出声,可换来的依旧是徵姝无情的质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窥听主上与冥尊谈话,活腻了是不是?」 「不是,我……我……」戴星跌坐在地,哭哭唧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原是忧心心上人安危不愿离开,可看到的却是燎原神君毫不留情将闇炎神戬刺入徵姝后背的画面,还听到了他与冥夜辰预谋暗害天界太子的讯息。 戴星又惊又恐,她的心上人明明是个儒雅随和的极善之神,为何才两三月的时间,他就变成了一个暴戾不堪,大逆不道的恶魔? 「吵什么?」燎原神君听到动静后出了门,见是戴星满脸泪痕的望着自己,心中嫌恶更添几分。但碍于冥夜辰还在,便虚情假意将她搀了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徵姝脸上,怒斥,「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训斥本殿的女人?」 徵姝捂着肿胀的右脸颊,扑通跪地道:「是属下一时犯了浑,请主上恕罪!」 「行了!」燎原神君摆摆手,「夫人今日受了惊吓,你速速送她回去休息。记住!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本殿饶不了你!」 第97章 行差踏错念成空 「记住了!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本殿饶不了你!」燎原神君徒然加重语气,一把将戴星推到了徵姝面前。 徵姝恭敬应是,进而扶着戴星,耐着性子道:「夫人,属下扶您去休息!」 戴星全程没有插嘴的余地,因为徵姝明面上是将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实则却用另一只手死死钳住她手臂,只要她敢出声,徵姝便会扼断她的手。再则,戴星心里很清楚,燎原神君根本不是在训斥徵姝,而是在警告她,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半分,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聪慧如她,又怎会不知燎原神君一直在利用自己,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在璠云宫时,燎原神君便刻意问及帝君的炼丹房为何缺了位执扇仙子,那时戴星芳心暗许,总想着投其所好,便支支吾吾将执扇下凡历劫一事如实告知了他,还向他提及了执扇许许多多的幼年趣事。 自那以后,燎原神君便对执扇的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致,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永远围绕着执扇展开。起初,戴星并没有想太多,可当她见到燎原神君将执扇的绣花鞋藏进怀里时,心里顿时就不是滋味了。 因为妒忌,也为了奔赴爱,她不惜与执扇划清界限,从璠云宫搬到了火神殿,却不想,这正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得不到有用的讯息,戴星便失去了利用价值,燎原神君不再虚情假意对她好,反而要将她撵出火神殿。是戴星死乞白赖非要留在火神殿,言自己只想在他身边侍奉他,哪怕只做个侍女也无妨,燎原神君这才将她留了下来。 后来,燎原神君身边的莺莺燕燕一天比一天多,他们当着她的面,做尽了苟且之事。不仅如此,燎原神君稍有不悦便会拿酒泼她,甚至还会动手打她。 戴星身心饱受摧残,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燎原神君身边,只因,当初是她死活要离开璠云宫,如今再苦再难,戴星也拉不下脸回去求执扇原谅她。 但燎原神君实在太可怕了!在绝对的生死利益面前,跟了他数万年,一心侍奉他的神侍尚且毫不犹豫想杀便杀,如此心狠手辣之徒,又岂能容忍别人怀揣着他的秘密。 可纵使燎原神君再绝情,戴星也狠不下心将今日之事捅到天帝哪儿去,毕竟这世间就只有一个燎原神君,她不能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同样,她身为天庭的一份子,亦不能在明知燎原神君要暗害九殿下的情况下,选择坐视不理,更不能让他一错再错,联合冥夜辰一起毁了天界。 整个下午,戴星都在小爱与大爱之间来回徘徊,踌躇不定,直到暮夜时分,才决定就此事与执扇商量一番。 平日里就属执扇的鬼点子最多,戴星觉得,自己没办法解决的事,不一定执扇就解决了。再则,执扇与九殿下交情颇深,由她来缓和燎原神君与九殿下的关系再是合适不过。 只要她开口向执扇求情,执扇定会念在姐妹一场的情份上,应下此事。于是,在确定门外没有看守后,戴星便悄无声息出了门,可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手持长剑,虎视眈眈盯着自已的徵姝,吓得戴星连连后退,却不想因此撞到了身后的燎原神君。 「你要去哪儿?」声音如寒冰穿透耳膜,让戴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好半响才压下心中恐慌,戴星转身面向燎原神君道:「屋子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神君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我?」 燎原神君愣了一下,接着便坏笑着凑近她耳畔,言:「许久未见过你的身子,馋了!」说着,便将她拦腰抱起,转身迈进了屋子。 换作以往,戴星一定会兴奋到难以自持,可眼下她心里藏着事,做不到强颜欢笑去迎合他的怪癖。是以,在被燎原神君扔上床时,戴星下意识用手推了推他。 燎原神君顿时变了脸色,他抓住戴星的长发,一把将她摔在地上,脚踩她的脸,出言凌辱:「你赖在火神殿不走,不正是希望本殿宠幸于你吗?既如此,何不装得乖一点,没准儿本殿善心大发,会好好疼惜你也不一定。」说着,竟狠狠加重了脚下碾压的力道。 「咔」一声脆响,面颅骨瞬间碎裂开来,戴星疼得冷汗直冒,可满口的鲜血与碎骨堵住咽喉,让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以往,她只知燎原神君心狠,却没想到他这么狠,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竟遭来了灭绝性的灾难。 这一刻,戴星突然什么也不想要了,她抓住燎原神君衣袂,用眼神乞求他杀了自己。 「想死,没那么容易!」燎原神君一把将她拽起,往前一推,「走!本殿带你去个好地方。」 戴星踉跄前扑,身子瞬间坠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四周除了风声似乎什么也没有,又似乎有许多不明生物正如饥似渴的盯着她看。 身后忽亮起了一束光,戴星急急回眸,就见是燎原神君手中燃起了一簇火。她本能地躲避他的目光,却在扭头的一刻吓得瘫软在地,只因四周的湿壁上皆挂满了丑陋不堪的怪物。 那怪物长约七尺,像蟒又不是蟒,其圆筒状的身子一节一节的,无眼无鼻,只在体表的前端有一处环带,一吸一合的,似进食之用。 「你竟嫌弃它们?连你也敢嫌弃它们?」燎原神君凶神恶煞地捏住她鲜血淋漓的下颌,刻意将手中火焰燃大了些,强迫她直视墙上那群怪物道,「它们有什么错,竟让你们这般嫌恶?你不喜欢它们,本殿偏让你好好看看它们,好好看着!」他状似癫狂的大吼,吼完便挥手在她眼前一抹,施术让她无法阖眼。 戴星嘴角不住的往下滴着血,脸上的疼早已变得麻木,可盯着那群四处乱爬的怪物,胃里还是会翻江倒海的难受。 她的身子抽搐着,眼看着忍不住要吐,燎原神君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按在地上怒吼:「憋回去,本殿让你憋回去!」 「你算个什么货色,竟也敢嫌弃它们?」 「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为什么?」燎原神君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回荡在阴暗的洞穴中,似野兽的咆哮,让闻者心惊。 好在没过多久,他失控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对着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戴星笑了笑,他问:「恶心吗?前段时间与本殿夜夜缠绵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本殿的原身就是它们这般模样?」 说罢,一把扯下身上衣物,变成了一条八尺高的巨型怪物,压在了戴星身上。它用体表的环带磨蹭着戴星脸颊,环带前端的口前叶则蠕动着靠近了她耳垂。 恶心,难以名状的恶心! 戴星实在忍不住,再次抽搐着要吐时,燎原神君却又变回了神身,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嘴。 好似要将她与自己融为一体般,燎原神君卖力地在她口中攻城掠池,他一只手垫在戴星头下,另一只手则开始撕扯她的衣物。 戴星挣扎着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襟,眼泪像屋檐滑落的雨水,一滴接着一滴。 「你怎么哭了,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好似良心发现一般,燎原神君突然停下动作为她拭泪。他的手温柔抚过她脸颊,注视着她的眼问,「星儿,你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只要你不嫌弃我,从今往后,本殿便独宠你一人。」他满脸期盼,眸中隐约有泪光闪过。 可戴星对他的感觉除了恐惧就只剩下恶心,曾经心心念念的天长地久,却成了她此刻宁死也不愿拥有的噩梦。 她拼尽全力将燎原神君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起身,一头撞上了一块凸起的岩石,用生命捍卫了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倒地的身子逐 渐虚化,戴星即将变回山茶花原身归于混沌,可丧心病狂的燎原神君愣是将她重新变回了人形。 手持匕首在她手臂上剜下一块肉,往空中一抛,燎原神君便吹了声口哨,示意墙上那群怪物可以进食了。 ——— 天界的风,好似变了! 以往极少有天兵巡视的天庭,如今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有一队天兵自璠云宫门外徐徐踏过。 执扇坐在梧桐树下,手中把玩着瓷杯,思绪却飘到了五日前。 那日,博渊先是当着燎原神君的面欺负她,后又为了推卸责任让燎原神君着手去办一桩冤假错案,执扇真的是气极了。可转念一想,博渊在诛天仙神眼中不正是一个荒Yin无道的混蛋嘛,他若不那么做,又当如何收敛自己的锋芒,让敌方放松警惕呢? 但猜测终归是猜测,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得博渊亲口说出来才作数!是以,执扇一直在等,等着博渊亲自上门,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愣是连博渊的鬼影子都没见到,执扇心里很是不爽,索性亲自动身,去找博渊算账了。 霞光殿本就戒备森严,如今更如深牢大狱般,让人望而生畏! 殿外巡视的天兵一队接着一队,若非执扇手持火凤令牌,便是给她插对翅膀,这霞光殿的大门,她也飞不进去。 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愣是没见着博渊人,倒是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瞥见了跨坐在琉璃瓦上的若离。 若离手持「天机枢「,也不知是在同谁联系,笑得贱模贱样的。 执扇顿时来了兴致,轻盈身子点地而起,眨眼间便已落在了若离身侧。 若离的视线始终落在天机枢上,根本没注意到执扇的存在,他像往常一样,问起了李府近况:「洳鸢,殷儿最近可还安分?」 天机枢闪着微光,很快便传来了李洳鸢的声音:「殷儿挺好的,我也挺好的,就是……就是……」 「洳鸢?」若离听她支支吾吾,以为是李府出了岔子,急得一直拍打天机枢问,「洳鸢,你倒是说话呀,是不是将军府出事了?」Z.br> 「不是,我……我……」李洳鸢的声音带着些泫然欲泣的惆怅,最后竟彻底消失了。同时,天机枢也失了亮光,变回了一把普普通通的木梭。 若离试着再次联络李洳鸢,可天机枢始终没有半点反应,这也意味着,李洳鸢手中的天机枢,可能已经不在她手上了。 第98章 玲珑巧心萌了芽 担心李府出了事,若离急忙蹭起了身,可转念一想,未经殿下许可,自己断不能擅离职守,更不能私自下凡,插手凡尘之事。 「想去就去呗,那么纠结做什么?」执扇适时给出了建议,吓得若离身躯一颤,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寻博渊的,他欠我一个解释。」执扇说着,又一把夺过若离手中的天机枢道,「你既敢私相授受,将天界用来传递讯息的神器天机枢赠予李洳鸢,便不该在察觉到她有难时袖手旁观。李洳鸢是我的朋友,今日之事,我自不会向外人透露,不仅如此,我还要帮你。」 「帮我,如何帮?」若离表示怀疑。 「你去凡尘找李洳鸢,我化作你的容貌,替你留在博渊身边,如此,便无人知晓你擅离职守之事了。」执扇嘴上提着建议,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博渊的寝殿她翻了个遍,愣是没能找到无虞,也只有假扮成若离的模样待在博渊身边,才能伺机拿回自己的东西。 若离蹙着眉,总觉得有些不大合适,但事关李洳鸢安危,他也不能坐视不理,索性点头默许了。 入夜。 博渊一脸倦意回了寝殿,却见自己床前的地面上满是半开的瓜子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嫌恶地挥手清理掉地上的瓜子壳,快步走到了床榻边,伸手一掀被褥,便见是「若离「四仰八叉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起来!」博渊扯了扯他衣袖,「若离「却半点动静都没有,于是便亲自上手,捏着他肩头,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干嘛呀,我困!」执扇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拍开,仰面一躺,扯过被褥,继续蒙头大睡。 博渊摇头笑了笑,再次掀开被褥,刻意加重了语气:「若离,你是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是本殿下的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执扇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眼见博渊正横眉怒目瞪着自己,忙溜下床,套好鞋袜,一股脑往门外冲。 「站住!」博渊高声一喝,她又硬着头皮回过头来,觍着脸赔笑,「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本殿下要沐浴,你来伺候本殿下……沐浴更衣。」博渊挑了挑眉。 「沐浴?」执扇手指自己,又指了指博渊,「你要我伺候你沐浴?」 「有何不妥吗?」博渊勾了勾嘴角,眼中满是笑意。 「没,没什么不妥。」执扇耷拉着脑袋,转身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道,「走吧,去浴池。」 「慢着!本殿下今日有些乏了,不想去浴池,你去寻些热水来,本殿下就搁这儿洗。」 「博渊,你故意的是不是?」执扇气冲冲回头,却见博渊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看,忙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呃……那个,我的意思是说,这里也没有浴桶,似乎不大方便。」 「简单!」博渊打了个响指,化出一个足以容纳双人共浴的大木桶,冲她挑眉一笑,「记得多提些热水来,本殿下怕自己着凉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执扇不情不愿出了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带回了二十位手提热水的天兵,指挥着天兵将热水倒入浴桶后,这才屁颠屁颠跑到了博渊面前,狗腿地冲他笑了笑:「殿下,水已经放好了,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关门,伺候本殿下宽衣。」博渊张开双臂,示意她为自己宽衣解带。 「你别欺人太甚!」 「嗯?」 「没事,属下这就去,关门~」执扇咬牙切齿。气鼓鼓关了门,又气鼓鼓地扯掉了博渊的腰带,正欲上手去剥他衣物时,博渊忽又抓着衣襟道,「去,先替本殿下拿 身干净的衣物来。」 执扇白了他一眼,扭头便去玉柜里寻衣物了,等她拿好衣物回来时,却见博渊早已经泡进了浴桶里。 她将衣物往金架上一扔,转手就要去摸博渊换下的衣物,想看看无虞是否藏在了里面。可博渊却在这时开口唤道:「过来,替本殿下捏捏肩。」 执扇深提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的不满,走到了博渊身后,伸手替他捏起了肩。 「捏重点儿,你是没吃饱吗?」博渊嚷着,执扇便恶狠狠地加重了力道,疼得他嘶了一声,转身指责道:「你今日是怎么回事儿,下手没轻没重的。」 「给你脸了!」执扇怒拍水面,溅得博渊满脸都是水,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身前湿了一大片。 博渊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语重心长道:「是不是本殿下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导致你都忘了自己的职责,看来,今后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了。」 「得,殿下,是我错了,属下这就好好伺候您。」 经他提及,执扇才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博渊的神侍若离,无奈绕到他身后,拉过他的手搭在浴桶边沿,旋即又取来一方锦帕打湿水,耐着性子为他擦拭起了身子。 细长的手指如蜻蜓点水般,温柔地触碰着后背的每一处肌肤,她的手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轻而易举就勾起了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博渊转身,水面氤氲的热气扑散开来,带着一丝朦胧美,笼罩在他二人之间,让人有些辨不清对方的真容。 执扇手持锦帕,继续为他擦拭胸膛上的水渍,却不料博渊突然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还不由分说吻上了她的唇。 执扇瞪着眼,一时间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现在可是顶着若离的脸,博渊还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这是不是说明……博渊有龙阳之好? 他口中神侍应尽的职责,该不会是要若离满足他的不良嗜好吧? 本想趁机偷走无虞,却不想挖了个坑,将自己给埋了进去。执扇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却被博渊搂得紧紧,死活不愿撒手。 执扇分明是抗拒的,但当他灵活的舌头卖力撬开她贝齿,贪婪地吸嗦她口中甘甜时,执扇竟生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本身就是一体,就该水乳相交,永不分离。 良久良久,博渊才依依不舍将她推离开,但执扇却像一条搁浅的鱼,极度渴望回到大海,回到他的怀抱。她的手不自觉抚上博渊胸膛,闭着眼,薄唇一寸一寸凑近他唇畔。中文網 博渊的手紧紧抓住浴桶边沿,强压下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再次伸手将她推开,侧过脸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先回去吧!」 执扇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这一夜,执扇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心里似乎有棵异样的种子在生根发芽,磨得她心痒痒的,脸上也蕴开了一抹红晕。 天将破晓时,执扇方才有了些睡意,可这时,忽又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睁眼,便见到了那副熟悉的银狼面具。 「冥夜辰,你怎么来了?」执扇面露喜色,当即便翻身下床,试图抓住那抹一晃而过的单薄身影。可一想到门外层出不穷的天兵,执扇又停下了脚步,若是因为自己弄出的动静,连累冥夜辰被博渊抓住,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冥夜辰瞬移至窗棂前,忽又回眸瞥了她一眼,最后竟攸地消失了。 「冥夜辰?」执扇压低声音追到了窗棂边,却是再也寻不见冥夜辰的身影,唯恐会惊扰到门外巡视的天兵,她又悄无声息坐回了床榻上,心里思绪万千。 按理说,她假扮若离一事,于她,于若离,都是不可外泄的秘密, 不应该会有第三人知情才对! 如此,执扇就纳闷了,这冥夜辰没事,三更半夜来若离房间干嘛?莫非是为了瓦解博渊势力,暗杀若离来了? 可若是暗杀,他刚才明明有的是机会,为何迟迟没有动手呢?若不是暗杀,又会是什么呢?难不成冥夜辰与若离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脑子里乱作了一团麻,执扇用力拍了拍额头,试图让自己理得更清楚些,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越理越是闹心。 辰时。 门外已闹哄哄传来了杂七杂八的声音,左右也睡不着,执扇便打开门,顺着声音的出处,寻见了一处别院。 院中,两个衣着光鲜的小仙子,正推着秋千上娥眉粉黛,窈窕无双的美少女,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七公主—苒觅? 本以为博渊金屋藏娇之事只是谣传,却不想竟是真的。执扇蹙了蹙眉,心想:博渊可真不是个东西,左手揽着若离,右手抱着苒觅,竟是个男女通吃的下作货色。 想起昨夜那不知所起的异样情绪,执扇只觉心里堵得慌,索性掉头离开,彻底不淌这滩浑水了。 「去哪儿呀,这是?」 刚踏出霞光殿的大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博渊给碰上了,执扇没好气地撞了他一下,抬腿就要走,可悬在半空中的玉指环,愣是无声地叫停了她的脚步。 她伸手去抓,博渊又故意将玉指环收了起来,逗她:「想要啊?进去再说。」 执扇是真不想回头,却又真想拿回无虞,只得放下面子,跟着博渊一同回了寝殿。左右她现在是顶着若离的脸行事,就算丢脸,丢得也是若离的脸。 「愣着干嘛?过来!」博渊坐在书案前,拿着墨锭,示意她过去研磨。 「我给你研磨,有何好处?」执扇双手环胸,并不愿被人呼来喝去。 博渊钓鱼似的,将无虞拿出来晃了晃:「你若表现的好,这玉指环便送你了。」 执扇立马扑上去抓,却一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眼瞅着自己绘了彻夜的画像被毁,博渊赶紧抓着画像弹了起来,他不停吹着画像上沾染的墨渍,眉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惋惜。 深知自己闯祸的执扇,赶忙站直了身子为自己狡辩:「是你捉弄我在先,这可怨不得我。再说了,一幅画而已,毁了就毁了呗,你再重新画一幅不就好了嘛。」 博渊将画像扔在书案上,提溜着悬挂玉指环的银线,冷笑:「那照你这么说,这东西不过就是块儿玉而已,天庭多的是极品好玉,我摔了它,再重新打造一枚玉指环给你,也行?」 第99章 韬光韫玉藏不住 「你敢?」执扇急得一脚踏上书案,直接将博渊扑倒,压在了身下,伸手强抢,「你给我,给我。」 博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捏着玉指环,尽量平心静气地问她:「在你心里,冥夜辰就这般重要吗?为他,你不惜三番两次来霞光殿行盗窃之举,为他,你假扮成若离待在我身边,为他,你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你到底要为他做到什么程度?是否还要为了他,与我为敌?」 执扇怔了,若非博渊提及,她倒真不知自己为了拿回无虞,不知不觉间竟干了这么多蠢事。 「欸!不对呀,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执扇避重就轻,选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 「会没规没矩睡在我床上,会将瓜子壳扔得遍地都是的人,这天庭除了你,必然寻不出第二人。」 「嘻嘻,原来我这么厉害的呀!」 见博渊板着脸,执扇刻意嬉皮笑脸逗他笑,可博渊今日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愣是死纠着一个问题不放:「执扇,你老实告诉我,倘若我与冥夜辰注定会兵戎相见,届时,你会站在谁那边?」 「无聊!」执扇说着,便打算撑着地面起身,却被博渊死死抓住手臂道,「倘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宁愿你袖手旁观,也不要你与我为敌。执扇,答应我!」 「好好好,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与你为敌,行了吧?那你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成何体统啊? 话未讲完,便被博渊捧住脸颊,一口衔住了唇。像是触了电,执扇瞪着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身子不自觉地发软,连带着脑子也有片刻间的短路。 「闭眼!」博渊松开她,手托着她后脑勺,将她轻轻放在地上,俯身,再次衔住了她的唇。Z.br> 他的吻炙热又温柔,好似清晨的朝露,缓缓滴入湖面,在她心里荡开一层浅浅的涟漪。 昨夜萌芽的种子,似乎已经开始长大了! 不知不觉中,执扇已变回了女儿身,博渊抚着她的脸,又再次坠入了甜蜜的爱河里,久久不能自拔。 「执扇,你还在吗?我回来……」若离高声唤着,结果却看到了自家殿下与执扇唇齿相依,纠缠不清的画面,不由得侧过身去,遮住双眼装瞎,「我好像,回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地上的二人,这才颇难为情的站了起来。执扇理了理凌乱的长发,抬眸瞥了博渊一眼,也不知是何缘故,竟有种想逃的冲动。 博渊则摊开她的手,轻轻将无虞放进她手心,叮嘱道:「近几日天庭诸事繁多,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记得不要四处乱跑,乖乖待在璠云宫。等我!」等我二字,是凑近执扇耳畔细声讲的。 「我的事,要你管?」执扇说罢,掉头溜了。 博渊摇头笑了笑,若离便凑近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院中渐行渐远的欣长背影,笑叹:「殿下,她才是你准许我下凡的缘由吧?」 昨日,若离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私下凡尘十分不妥,最后还是征询了殿下的意见,才名正言顺去了凡尘一趟。 博渊单只是笑,什么也不肯讲。 若离不死心,又捡起桌上的画像,明知故问道:「这画中手持玉扇,回眸巧笑的姑娘是谁呀?属下怎么瞧着,像极了执扇呢?」 「别贫了!」博渊一把夺过画像,细致地卷了起来,「本殿下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若离终于收起了玩笑,正色道:「回殿下,属下已经查探过了,殷儿额间的印记,正是古书中记载的忘忧花印纹。想来这冥夜辰,许是忘忧族遗孤。」 忘忧一族原是地仙,生来便有着主宰草木枯荣,治病救 人的能力。但九万年前,忘忧花神蓝芯蕊因故堕魔,亲手屠杀了忘忧谷中所有生灵后,整个三界中,便再也寻不到忘忧草的影子了。 冥夜辰出现的时间,恰巧是在忘忧一族覆灭后,他也有草木化刃,封印邪灵的能力,若说他是忘忧族遗孤,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博渊点了点头,本想再多问点讯息,却见执扇又风风火火的折返了回来,忙笑脸相迎凑了过去。 那成想执扇竟是直接绕过他,走到了若离面前,还冲他摆了摆手道:「我找若离有点事,你忙你的吧!」说着,就抓住若离手腕,要拽着他走。 「慢着!」博渊面露不悦,愣是将她的手从若离手腕上扯开,握在了自己手里,方才板着脸道,「若离是本殿下的神侍,你找他,不该经过本殿下允许吗?」 执扇抽回手,双手叉腰,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我找若离问问李洳鸢的事,怎么,你还敢有意见?」 「没,完全没意见!」博渊假意认怂,忽又凑近她耳畔,笑道,「本殿下都是你的人了,我的人,自也该任你差遣。但咱俩得约法三章,这除了我,你不可以再拉别人的手,手腕,手臂也不行!」言语间,温凉的唇有意无意碰触她耳廓。 「博渊,你别太过分!」耳廓有些痒,执扇本能地用手摸了摸,但见博渊坏坏一笑,又立马转移阵地冲若离嚷,「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将你私相授受,擅自将天机枢赠予李洳鸢一事给抖出来。」 「小姑奶奶,你这不已经抖出来了吗?」若离耷拉着脑袋嘀嘀咕咕,表情很是无奈。 执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紧张竟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嗔怪地白了博渊一眼,便又急急转身,跑了。 直到临近璠云宫,执扇才又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属实有些掉面子。以往与博渊相处,她分明是占有绝对主导权的,为何今日,会完全处于被动?难不成,是因为那两个吻? 正思忖着,若离幽灵似的出现在了她面前,调侃:「执扇,你脸红什么呀?」 脸红了吗? 下意识拍了拍脸颊,却见若离贼贼一笑,执扇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给耍了,怼他:「这私相授受可是重罪,你怎么还活着呐,没被你家殿下活活打死呀?」 「怎么会?我与殿下可是过命的交情,这点小事,他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嘁,给你能的!」执扇嗤之以鼻,想起冥夜辰深夜造访一事,便又提溜着他衣襟,拽着他往璠云宫里走,「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 「姑奶奶,咱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把我往你闺房里拉,这要是让殿下知道了,还不得劈死我呀!」 话音未落,人已被执扇推进了屋,若离本想着再玩笑两句,却见执扇径直关好门,坐在了玉榻上。也不见她开口,就这么双手环胸,直勾勾盯着他看。 若离心里一阵惶恐,不明白这鬼丫头今日又要唱哪一出,忙打着哈哈赔笑:「小姑奶奶,我不过就是开了个玩笑,你应该……不至于用你的清誉来整我吧?」 「坐吧!」 平静的口吻,却让若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扇丫头整人的手段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天知道她此刻平易近人的表面下,暗藏着多少折腾人的坏心思。 「我让你坐下说!」执扇猛一拍玉榻,吓得若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滑稽的一幕,却换不来执扇片刻间的欢颜,若离这才察觉到,事情没有自己想得那般简单,也不装委屈扮可怜了,只静静候着执扇接下来的话。 「若离,你用这样的神情,骗了我和博渊好久好久。」执扇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欠身,蹲在了若离 面前,「也可能是你鸱鸮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在我眼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那只忠心护主,蠢萌可爱的小秃鹰。但其实,你一点也不蠢,从博渊第一次来璠云宫,到他被扇下凡,再到我与沐晨的意外结缘,这些,都是你和冥夜辰策划好的吧?」 没有辩解,没有反驳,若离就这么垂下了头,不再与她对视了。 「我早已知晓,第一次来璠云宫摸我手的博渊是冥夜辰假扮的,也知道,冥夜辰会对博渊的行踪了如指掌,是因为有人在穿针引线。 但知道博渊被我扇下凡的人并不多,戴星,戴月,勾玉,翡玉,师父,月老,你,我,加上博渊,拢共也就九人。其中,最了解博渊行踪的只有师父与你我二人,这穿针引线之人自然也并不难猜。 之所以一直没将此人往你身上想,不是因为你藏得足够隐蔽,也不是因为你行事滴水不漏,而是因为,你是博渊的伴生兽,是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兄弟。 所有人都可以背叛他,唯独你、不行!可你,还是背叛了他。 天上地下,你从未与冥夜辰断过往来,哪怕是到了昨夜,你们仍试图商议出一个能对付博渊的法子,是与不是?」徒然加重的语气,透着满满的失望,她不再指责若离的不是,只道,「我很好奇,冥夜辰究竟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处,才让你甘愿背信弃义,叛离一个渡你成仙的神主?」 若离一直低着头,沉默许久方才道了声:「如果我说,我从未背叛过殿下,你能信吗?」 执扇摇头:「若是昨夜不曾在你房里看到冥夜辰,我想,我一定会信。」 「脚下的路总会有分岔,但好在,我们都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可出生这种事,根本就由不得我们选。」抬眸迎上执扇的目光,若离突然笑了,很无奈的笑。 第100章 最是患难见真情 若离突然笑了,很无奈的笑:「你们都以为我是殿下的伴生兽,但很可惜,我不是!」 「什么?」执扇简直难以置信,这种事还能造假不成? 若离道:「鸱鸮一族生来就倍受歧视,在凡人眼里,我们是报丧鸟,是不祥的象征,在枭类眼里,我们弱小无能,根本不配与他们同属一类。 妖帝荼陌的真身是金雕,妖族中人为了讨好它,故意对我们鸱鸮一族实施了打压,凡是鸱鸮出身的妖怪,此生都只有为奴为婢的份儿。 父亲不甘寄人篱下,便带着母亲与年幼的我逃离了妖族,不料中途遭遇劫杀,爹娘为了护我,只得以身作饵引开了追兵。后来,二老双双为此丢了性命,而我却意外的遇上了冥夜辰,获救了。」 「所以,冥夜辰是你的救命恩人?」 「嗯!那时的冥夜辰就像个孤独的游魂,眼里一片死寂,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对我,自也是不屑一顾。 可当时的我太饿了,死活抓着他衣袂让他赏我一口饭吃。他不理我,我亦不放手,最后我便抱着他的腿,被他拖行了十几里路,直到饿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冥夜辰却变了,他将我带在身边,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像哥哥一样,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我以为他已经彻底接纳了我,可短短两日后,他便将我封入蛋壳,送到了殿下的神识里。」 「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冥夜辰的手段多少有些卑鄙了,但执扇听到故事的第一时间,不是鄙夷,而是心疼。 究竟是历经了怎样的苦厄,才会让一个纵横三界的风云人物,变得像行尸走肉般冷血无情呢? 「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虽也隐约察觉到此事与自己有关,但真当若离亲口讲出来时,仍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执扇心上。 冥夜辰假扮博渊是为见她;化名沐晨是为结识她;樱花村与燎原神君大打出手,是为护她;替李府解决麻烦,是为保她;苍擎峰下奋不顾身冲入火海,是为救她;幽冥河畔扔了无虞,或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吧? 他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为了她,可执扇却想不通,冥夜辰为何要待她这般特殊? 若离只当她是不信,便同她讲:「记得刚被天帝剥离殿下神识的那一刻,我满心惶恐,破不开蛋壳便急得满屋子乱蹦乱窜。而让我惶恐的缘由,仅是因此地是九重天,是三界中最庄严肃穆,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地。 我以为这样的地方,根本容不下鸱鸮的存在,却不想,天帝,天后娘娘都待我极好,像亲人一样好。我喜欢霞光殿,那里就像我的家一样,殿下自小就喜欢黏着我,我们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Z.br> 如此安度了三百余年,冥夜辰突然对我下达了第一个任务,也就是赶在你爬树偷鸟蛋之前,故意放了条银环蛇在璠云宫中的梧桐树上。」 「你说什么,那银环蛇是你放的?」执扇瞬间不淡定了,薅住他头发便将若离一把推倒在地。 蹭起身,她怒指若离,居高临下指责道:「好你个若离,竟敢放蛇咬我,你知不知道,那东西都已经成为我的心理阴影了。」说着,便撸起袖子四处乱翻,想寻把戒尺教训他一顿。 结果戒尺没寻着,倒是在药柜上见着一鸡毛掸子,执扇操起鸡毛掸子就朝若离招呼了过去。若离生生受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执扇却不依不饶,追着撵着他揍,疼得他边躲边叫唤:「执扇,你别冲动呀!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蛇是冥夜辰让我放的,你不去找他,打***嘛?」 「他让你放蛇你就放蛇,你是个人唉,就不能有点主见吗?」执扇 愤愤不平连抽了好几下,却不见若离躲了,只听他讲,「冥夜辰予我有救命之恩,他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好啊!那你告诉我,冥夜辰为何要放蛇咬我,又为何不亲自动手?」执扇终是丢了鸡毛掸子,却依旧板着脸,明显余怒未消。 「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下凡后,他也只给我派了两个任务,一个是尽我最大的能力保护你,另一个,就是向他汇报你的行踪。」 这样的答案,执扇还是挺意外的,冥夜辰为她做的,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索性也不深究了,只道:「那昨夜呢,他来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糟了!」若离大惊失色,「冥夜辰怕是等不及,要对殿下出手了!」 「你什么意思?」执扇也急了。 「来不及解释了,走,去霞光殿!」说着,便抓住执扇手臂,将她带到了博渊寝殿。 寝殿里空无一人,他二人多方打听,才从一队巡逻的天兵口中得知,博渊方才急匆匆出门去了。 深感大事不妙的若离,又火急火燎冲到了殿下常用的书案前,打开书案上的龙腾宫灯,就见其中有一小堆燃烬的纸。这是殿下的习惯,凡是密函和书信,他看完都会焚烧处理,今日这灰烬,恐是冥夜辰下的战书。 「走,去樱花村!」根本来不及迟疑,若离又拉着执扇去了樱花村。 昔日被大火侵蚀过的土地上,零零星星冒了些小嫩芽,风中,也隐约多了些青草的气息。 冥夜辰负手立于幽冥河畔,欣长单薄的黑色身影投映在水中,影影绰绰,让人辨不清他的容貌,只能清晰地看见,那象征着他身份的银狼面具。 博渊则站在幽冥河另一边,与之两两凝视。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少顷,博渊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你孤身约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讨债!」话音落下,冥夜辰周身戾气暴涨。只见幽冥河中,无数条黑色藤蔓破水而出,宛如一群骁勇善战的巨蟒,争先恐后往博渊身上扑。 博渊本能地后退了两步,继而双手结印,打出一掌「不灭火「。 掌中飞腾的火焰轰一声撞上了突袭而来的万千藤条,爆出一朵朵绚烂的火花。 「本殿下自认,并不欠任何人的债,若你非要挑起事端,本殿下自也奉陪到底!」博渊手持扶翊弯刀,下着最后通牒。 冥夜辰面冷如冰,也不作回应,却见他骨干修长的手指隔空抚过水面,带着一阵逼人的寒气,数十只透明色的鬼手徒然跃于水面,如兵如刃,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博渊。 博渊疾转手中之刀,快若流光的身影穿梭在一众鬼手之中。 击声如雷,刀光似电! 那一众鬼手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支离破碎,落至地面时,已是化作冰刃插入了泥土之中。 手上的麻烦还未解决完,脚下的土壤却又忽地炸裂开,滚滚尘烟中,一条长逾十丈的巨型阮善(蚯蚓)从地下窜了出来,其圆筒形的身子挺如擎天之柱,黑压压遮挡了博渊全部的视线。 博渊紧攥手中之刀,扬手便是一招「天命龙魂「削出,随着一声气吞山河的龙啸,一条巨大的火龙盘旋而下,须臾间便与巨型阮善缠斗在了一起。 阮善惧阳,怕火,这一击,本该稳赢才对! 不料那巨型阮善极为难缠,不仅不惧火,反倒将那火龙耍得团团转。 不消片刻,火龙便在其掌控下,化为一簇烈火绕其周身。紧接着,又见那火焰绕体的阮善越缩越小,最后竟是化作三寸之长急转直下,快如离弦之箭,光速击向了博渊心口处。 博渊当下便持刀来挡,却不想那阮善只是虚晃其招,并未直击 他心口,而是拐了个弯,直接贯入了博渊腹中。 腹中火辣辣的疼,似有一把刀,狠狠刺穿了五脏六腑,博渊忙着对付周遭毀之不尽的鬼手,只得以自伤其身的方式,对着自己腹部击出了一掌不灭火。 两股力量在腹中穿梭撕斗,剧烈的疼传遍四肢百骸,博渊挥汗如雨,身子也逐渐有些吃不消了。 不得已化出涅生琴,修长手指快速拨动琴弦,博渊周身神力运转,渐成银针飞出,只一击,周遭鬼手便已毀之殆尽。 抬眸,锐利目光落在了气定神闲的冥夜辰身上,高声道:「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冥夜辰,原来,也不过如此!」 冥夜辰不动声色,只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递至唇畔,也不见他如何出力,那叶子便在他唇瓣,流淌出玉润轻柔,如泣如诉的音律来。 高山移位,河水逆流,那音律美得摄人心魄,绝得山河倾覆。 原来,在造诣上登峰造极的人,即便没有灵器相辅,亦能吹奏出如此惊涛骇浪的音律来,也难怪,冥夜辰能纵横天界八万余年而无一人能降! 博渊心中感慨,面上却不为所动,四座高山齐齐向他砸来,博渊身化流光,愣是夹缝求生,一飞冲上了天。 还没来得及庆幸,又见河流如注,逆天直上,化作煞雨,侵蚀着整片山川。 幽冥河水有蚀人肉,化白骨之效,博渊只得化神力为结界,暂时避开了煞雨的侵蚀。 「冥夜辰,快住手,我不许你伤害博渊。」 这时,执扇的身影突然撞入眼帘,博渊忙扯去结界,抽身飞向了执扇。 密集的雨点灼蚀着皮肤,博渊脸上,手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痕迹,但这些,远远不能阻止他那颗奔赴执扇的心。 煞雨终是停了,他抓着执扇的手,紧张地来回翻看,急道:「怎么这么傻,要是让河水完全侵蚀了皮肤,你会没命的。」 「你才傻呢,我有伤口自愈的能力,你又没有。」执扇心疼地回握住他的手,递至唇畔吹了吹。 博渊就势拥她如怀,这一刻,心中全是源源不断的缱绻情意。 执扇给予他的,是希望,是肯定,是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恋。博渊沉浸其中,又闻耳畔传来了执扇的低声安抚:「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第101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博渊微微蹙眉,正打算按住她肩头,声正色厉纠正她的措辞,却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被执扇施了定身术和噤言术。 终究是大意了,他只知执扇的战斗力仅限于手持玉扇之时,却不知,她被红线束缚住的仙力,是在何时能正常驱使的。 执扇轻拍了拍他后背,旋即身化绿光,从他紧紧禁锢自己的怀抱中溜了出去。落至地面时,她幻回人形,也不顾地底下波涛暗涌的幽冥河水,抬脚步步迈向了冥夜辰。 冥夜辰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他明知,执扇这是在用自伤的方式,逼着他放弃杀害博渊的念头。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不忍看她受一丁点儿伤害,哪怕伤害她的人,是她自己! 每每抬脚,足下便会多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浮冰,执扇踏着冰阶,终是来到了冥夜辰面前,停在了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莞尔笑道:「见过你那么多次,还是最喜欢你白衣翩跹,不染世俗的模样。沐晨,能把面具摘下来吗?」 她唤的是沐晨,而非冥夜辰! 冥夜辰的心颤抖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抚上银狼面具,摘下,露出那精致到完美的五官,旋即又抬手拉下头上的斗篷帽,一双深邃澄澈的眼,始终不离执扇半分。 「沐晨,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很感激你,也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但如果非要在你和博渊之间做抉择的话,我想,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博渊,毕竟我答应过他,此生绝不与他为敌来着。」执扇踏出最后一步,抬手,将手中玉指环挂在了冥夜辰脖颈上,「无虞是个好宝贝,你别再扔了它了,不然下一次,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将它寻回来。」中文網 冥夜辰紧攥手中面具,久久未发一言,直到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执扇方才伸手浅抱了他一下。 收回手,她缓缓后挪两步,笑着,俏皮地将双手贴近唇畔,放声大喊:「沐晨,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记得,不许扔了无虞!不许……不认我这个朋友。」声音徒然变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仿佛这场雨,是老天爷特地为沐晨下的。 没有过多的劝解,亦不作过多的停留,执扇的背影快速消失在了雨雾中,连同博渊,连带着冥夜辰对博渊的恨,一并失了踪影。 独自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雨停了,雾也散了,冥夜辰方才从怀中掏出一紫葫芦,打开葫芦盖子,将葫芦中如拇指大小的小人儿倒在了掌心中。 小人儿撑着掌心爬了起来,刚站稳脚跟,就被冥夜辰挥手送到了地面上。 眨眼间,地上的小人儿便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仔细瞧来,竟是苍擎峰大小姐管书陶。 管书陶手拄额头,摇摇晃晃的有些站立不稳,长时间未接触过光线的眼睛在明光下的照射下,一时还有些无从适应。 管书陶闭着眼,脸上肉肉的婴儿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瘦若巴掌大小的精致小脸。 她瘦了!瘦了好多好多! 冥夜辰心里泛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怜悯,侧过身不再看她,轻启薄唇道:「你自由了!」 「呵!」管书陶笑了,自嘲的笑,「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杀了天界太子,却不想,执扇短短几句话,竟让你改变了主意。」 冥夜辰沉默着,管书陶却是走到了他面前,双手捧住他面颊,强迫他看着自己道:「我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哥哥是真心实意待我好,却不想自己竟是一个替代品,一个承载了小萱儿一魄的容器,一个可有可无,随时会被你抽走一魄的可怜虫。」 嘶哑的喊声仿若泣了血,眸中的泪也早已决了堤,管书陶愤愤摔开冥夜辰的脸,扬手,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手掌印。 冥夜辰伸手抚了抚嘴角的血 迹,微勾薄唇,眸带谑笑:「你既已知晓我的目的,就不该再对我抱有幻想。来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连同你师父的债,也一并清算了吧!」喊着,手中已化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狠狠插在了管书陶脚跟前。 「杀你?」管书陶抓住剑柄,踉跄着后移了两步,进而剑指冥夜辰,冷冷开口,「让我变成跟你一样冷血的人吗?」 「在我心里,大哥哥早已经死了,死在了我千岁生辰的前一个晚上。而你,你是冥夜辰,是杀我师父,将我关进葫芦里的恶人。」 「冥夜辰,我恨你!我恨你!」管书陶歇斯底里的大喊,「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再见亦如此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落下,那一身纯色无暇的素白长裙已被她持剑削去了衣袂一角。 布屑在风中翻飞,眼泪在脸上流淌,手中之剑亦脱离手掌,「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管书陶走了,亦如执扇走时一样决绝。 冥夜辰呆立原地,从始至终都未曾挪动过半分,好似这三界,从无他的安身之所,好似这世间,再无挂念他的人。 他苦心谋划了三千年的讨伐,到头来,却毫无用武之地,他苦苦寻觅了八万余年的至亲,到头来,依旧孑然一身。 ——— 每每想起冥夜辰,都是一种钝刀剜心的痛,管书陶手捂心口,难受得几乎喘不上气。 回苍擎峰这几日,管书陶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小丫鬟叶儿,推掉了独孤皓的求见。 独孤皓每日都会在她门前站立许久,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守着她,候着她。 今日,管书陶难得打开了门,独孤皓眼里的欢喜,却在见到管书陶的那一刻,碎成了冰渣。 「你瘦了!」心有千言万语,但独孤皓不敢问,他在害怕,害怕知道自己心中至高无上的冥尊,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更害怕知道,自己心中所爱,爱的却是另一人。 「皓月哥哥,陶儿以后再也不胡闹了,再也不让你和爹爹担心了。」管书陶笑着,似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于无形之中,绽放着独一无二的美。 独孤皓看得如痴如醉,一时也不知作何回答,却见管书陶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脸颊:「皓月哥哥,陶儿已经长大了,你愿意娶我吗?」 心里五味杂陈,独孤皓猛地抽回手,愣愣地背过身去,他不知管书陶近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却也不想在她失意之时趁人之危,只道:「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委曲求全,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告诉我,皓月哥哥便是拼了命也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想完成自己千岁时的心愿而已。」管书陶上前一步,从身后环住了他腰身,她将脸贴在他后背上,「皓月哥哥,你是我这三千年来,一直都想嫁的人,哪怕……」哪怕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哪怕是我认错了人。 真话堵在喉中,管书陶属实讲不下去了,她总觉得自己太傻,竟稀里糊涂当了执扇一千年的替身,当了冥夜辰一千年的假妹妹。 可孤独皓呢,自己又何尝不是将他当成了冥夜辰的替身? 现在自己心碎了,受伤了,便能理所当然践踏皓月哥哥的真心,用他的一生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缺憾吗? 这样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卑鄙自私的人? 管书陶扪心自问,突又松开独孤皓,摇了摇头:「皓月哥哥,你不必勉强自己,就当陶儿今日说了些胡话,我们以后,还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妹。」 「如果我说,我不愿只做你哥哥呢?」孤独皓转身,揽她入怀,「做你的夫君,并非是我三千年来的心愿,却是我此时此 刻,最最期待向往之事。陶儿,你若愿嫁,我必正娶,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的身边,都只有你!」 罢了!趁人之危便趁人之危吧! 罢了!就这样将错就错吧! 管书陶倚在他肩头,重重点了下头。 ——— 樱花村一战,让博渊的五脏六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好在他自伤得及时,那一掌不灭火击中腹部,愣是将腹中阮善给逼了出去。如若不然,任由那阮善在他腹中穿梭,迟早会吃空他的五脏六腑,届时,便是帝君也救不了他了。 也是那一战,让博渊因祸得了福! 被执扇带回璠云宫后,博渊便以伤重为由,堂而皇之的住在了执扇隔壁。 每日享受着执扇忙前忙后,端茶递水的优厚待遇,博渊别提多欢喜了。更别提偶尔能在执扇嘴上偷香一事,博渊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眼瞅着母后寿诞就在近两日,博渊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了璠云宫。临走前,他拉着执扇的手,像个啰嗦的老婆婆,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母后寿宴当日,我希望你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儿乖乖等着我,事后,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嘁,谁稀罕呐?」执扇回应他的,是一个不屑的大白眼。 天后的寿宴她去与不去倒也无关紧要,就是目送着博渊离开时,多少会有几分不舍。 博渊前脚刚走,月老后脚便踏入了璠云宫。 见执扇坐在梧桐树下,盯着璠云宫大门口发呆,这老不正经的东西欣欣然坐到了执扇对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被执扇无情打手后,又揉着泛疼的手背,自顾自感慨:「啧啧!咱六亲不认的扇丫头可算是开窍了,就刚才与九殿下依依惜别的画面,连老夫看了,都忍不住羞红一脸。这九殿下不走,老夫还真没好意思走进来,你们这对小冤家,倒是羡煞旁人呐。」 「说!人!话!」执扇没好气地回怼。 月老嘴角一抽,狡黠笑道:「老夫是在夸你,九殿下这颗千年毒瘤,还得由你这个没心没肝的野丫头来摘。这说起来,你们这对小冤家凑在一起,老夫还真不知,究竟是谁祸害了谁呀?」 「老东西!」执扇莜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月老.胡须,冲他嚷嚷,「三天不打,你这是要上房揭瓦呀!怎么,皮痒了还是头痒了,要不要我给你剃个度,送你去如来那儿待上几天。」 月老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执扇却是贼贼一笑:「想反悔呀?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若我还有命回天庭的话,就任由我扒光他的胡须,剃光他的头,再送他去如来佛祖那儿吃斋念佛呢?」 第102章 盛况空前良缘定 提起此事,月老立马怂了,之所以这般讲,不过是为了警醒执扇,俗世险恶,让她照顾好博渊而已。 原以为凡间事了,此事也就翻篇了,不曾想,执扇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竟还没忘记这茬,总不能任由她剃光自己的头,乖乖去西天受戒吧? 月老思忖着,当下便服了软:「扇儿,咱万事好商量,你想要什么,老夫都可以想方设法弄给你,但剃度一事,可万万使不得呀!」 执扇可劲儿揪着他胡须,挑眉:「怎么,你还想赖账?」 「哎呦!疼疼疼!」月老疼得直叫唤,却也不忘与她谈条件,「别,话别说得这么难听,老夫就是想与你做个交易,怎么样,想不想听?」 「姑奶奶没兴趣!」 「当真没兴趣?」月老自袖中掏出一本红册子,故意在执扇眼前晃了晃又赶忙塞回袖中,「这是天后娘娘寿宴时用的请柬,老夫猜测,你一定还没收到吧?」 执扇顿了顿,怒怼:「姑奶奶也不稀得有,那老妖婆的寿宴,我去做甚?」 「扇儿,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呀?」月老卖了个关子,趁执扇没注意,一把拍开她的手,捋了把好不容易抢回的白胡须,笑道,「你与博渊交好,这天后娘娘嘛,你迟早都得面对,与其完全处于被动,倒不如先想法子讨好她。」 「老东西,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特难受啊?你要实在难受,赶紧四处走走去,少在我面前瞎晃悠,碍!眼!」 「嘿!臭丫头,老夫一番好心,你还真当成了驴肝肺是不是?我告诉你,天后寿宴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你若是不能把握时机,就等着掉眼泪吧你!」月老将请柬重重摔在玉桌上,掉头走了! 「老东西,带上你的东西一起走!」执扇喊着,月老却是头也不回。 执扇拿起请柬,愤愤地想要将它扔出璠云宫,却因此碰到了腰间悬挂的火凤令牌,脑海中,立时冒出了若离讲过的话,「咱殿下说了,你拿了这令牌,天庭各地任你游,满园蟠桃随你摘,只有天后娘娘的寿宴,你不能去。」 戴月的话也适时地在耳边回响:「我听说啊,天后娘娘要在寿宴上替九殿下选妃呐。说是选妃,但北海龙王幺女,苒七公主早就住进了霞光殿,这太子妃的位置,还用选吗?」 那时执扇听着这些话毫无感觉,甚至还扬言要替博渊好好把把关,可今日回想起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博渊已多次强调天后寿宴不能去,但为何不能去?难道真是因为他要选妃吗? 「选妃就选妃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执扇瘪着嘴,跺了跺脚埋怨,「死博渊,臭博渊,凭什么让我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她收起请柬,忽又别有深意的笑了…… 天后寿宴这日,南天门,天柱均被仙子们装饰得富丽堂皇。仙阶,云地,虹桥,皆撒上了一层薄薄的花瓣,瞧着颇为赏心悦目,凌霄宝殿内更是一团和气,宾朋满座之景。 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的天帝泰然处于高座之上,手扶龙椅,端的是严正色厉之态。其左侧,坐着一位丰容靓饰,仪态万方的中年女子,此人正是今日的主角儿,正值寿辰的天后娘娘。 博渊的席位,位居高座之下,大殿右中,也就是天帝右侧前的第一个位置。往下便是十方诸天尊,往后则是蓬莱三仙,九司三省与北极四圣等等。 天帝左侧前方坐着的则是四海龙王,五方雷霆大帝,其余二位,分别是早已归降天界的傀儡魔尊谬迟锐,以及即将诚服于天界的妖族帝尊荼陌。再往后,便是燎原神君,风雨雷电四神,以及月老,二郎神与一众叫不出名讳的上神上仙。 执扇一路蹦蹦跳跳踏入凌霄宝殿时,见到的就是几百位 神官齐聚一堂,宏大又庄严的场面。而当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时,她的出现,好似方凿圆枘,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这会儿,执扇已经开始怯场了,想走,却在见到博渊挥手示意她离开时,硬着头皮,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坐到了月老身旁的位置。 执扇凑近月老耳畔,小声嘀咕:「老东西,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今日会有这么多神仙在。」 月老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怕了?」 「姑奶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这,还能吓到我,怎么可能?」正自吹自擂,忽见燎原神君与邻座的电母相互换了位,执扇立时赏了他一个鄙夷的大白眼,扭头又往月老身旁挪了一分,嫌恶地与他保持距离。 燎原神君微勾唇角,自顾自抬起酒杯,面向执扇道:「执扇姑娘,小神敬你一杯。」说罢,仰头灌下杯中玉酿,豪迈地亮了下空杯。 执扇提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杯酒,刻意举杯在他眼前虚晃一圈,进而碰了碰月老的酒杯道:「月老头,干了!」 月老当下便举杯与执扇欢畅对饮,还笑着夸她越来越懂事了,却不知,执扇此举根本就是在恶心燎原神君。 燎原神君倒也不动怒,只道:「执扇姑娘可知,今日为何会有这么多神仙齐聚在此?」 废话!这不是天后的寿宴嘛! 心中憎恶,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执扇仰头,扔了粒花生米进口中,这才随口一问:「月老头,你说,这凌霄宝殿的仙子们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留了只苍蝇在这儿,还一直在我耳边嗡嗡乱叫,烦死了!」 「哪里有苍蝇?」月老不明就里,探头四下看了看,见燎原神君面色不好,这才明白执扇是在指桑骂槐,颇为尴尬的笑了笑,便也没再吱声了。 殿中泓音骤起,旋即又从四面八方飞来八位出尘绝绝的仙子,仙子们拖着旖旎的舞裙缓缓落地,向后一仰,长长的水袖在空中拋出完美的弧线。 紧接着,一位红衣艳艳的蒙面女子自空中旋转落地,女子手托蟠桃,一双明亮的眸子如同荡漾着秋水,眼波流转,腰肢扭动,仙袂翻飞,似一只欢快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然起落,一颦一笑,一步一转,皆是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曲调缓缓拔高,仙子们不停的旋转,甩袖,下摆,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 曲终,仙子们足尖离地,一甩水袖飞向四面八方,缓缓退了场。 场中下蹲的红色身影如同一朵慵懒的睡莲,缓缓起身,身子后倾,原地旋转着向在场所有人展现她灿烂的笑脸。遮其脸上的薄纱被风挑起,在空中打了个旋,悠悠然飘落在地,迷乱了眼,也迷醉了心。 轻盈身子点地而起,堪堪落在了天后跟前,女子微微欠身,手托蟠桃至天后右手边,微微笑道:「杯交玉酿迎鸾飞,音启琼台颂莲洁,暖风微醺扶华裳,碧桃仙颜永世存。苒觅在此,祝三界海不扬波,和衷共济,祝天后娘娘雪颜永著,仙寿无疆。」 「好!」天后点头,屈指接过蟠桃,放在了身旁仙娥手中的玉盘里,起身,伸手握住了苒觅纤白的玉指,拉着她面向大殿众神,笑道,「苒钦,还是你教女有方啊!」 北海龙王苒钦连忙起身,面向天后颔首行礼:「谢天后娘娘谬赞,小神不胜荣幸。」 天后微垂手示意他落座,接着便高调宣布:「今日虽是本宫的寿辰,但真正的主场可不是本宫身上。渊儿,还是你来说吧!」带笑的凤眼看向博渊,点头示以鼓舞。 博渊的目光不自觉地往执扇身上瞟,见她手持酒杯不停的与月老碰杯畅饮,心知今日必将会坏事,奈何如今箭在弦上,委实也不得不发,索性一狠心,面向天后行礼道:「今日是母后寿辰,涅生琴一事,但 凭母后定夺!」 涅生琴? 那把传闻中能抑制冥夜辰魂殇之音的万年乌木瑶琴,在放入霞光殿之前便被盗了,众神只闻其利,却从未见其器。今日被九殿下当众提及,众神纷纷交头接耳,小声揣测起九殿下的用意来。 天后也没藏着掖着,雪白玉润的手凌空拂过,在她掌下,赫然出现一把刻工精美的暗红色九弦瑶琴。 天后轻启朱唇,缓缓道:「吾儿尚在襁褓时,天帝便命锻乐神打造此琴,历经百年,终得此旷世好琴。现三界安泰,吾儿也到了成家之时,今龙族苒觅,端庄大气,秀外慧中,本宫意代吾儿,以涅生琴为聘,定一桩金玉良缘,不知,北海龙王意下如何?」 「咚……」 赤金三脚杯自执扇手中滑落在地,突兀地砸出一声闷响,酒杯未碎,人心已凉! 众神立时投来了审视的目光,执扇木然未动,一双眼分寸不移,只盯着博渊的眼睛看,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隐隐泛着疼。 原来今日这寿宴,真是天后为九殿下选妃的大好日子!原来,这才是博渊不让她来此的缘由! 「母后?我……」博渊事先与天后商议好,待她寿宴之日,便当众将涅生琴作为嘉奖赠予苒觅,其目的是想利用涅生琴引出暗藏在白景枫背后,曾盗走涅生琴的女干佞之神。 万没想到,母后竟擅自做主将嘉赏变成了求娶,彻底剥夺了博渊的主控权。 此时见执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博渊深感痛心,欲开口拒绝,却被天后摆手制止,因不好当众扫了母后颜面之故,博渊埋头没再作声。 「能与九殿下喜结连理,实乃小女前世修来的福分,苒钦代小女,谢天后娘娘厚爱!」北海龙王深深鞠了一躬,仰首时,眉眼中尽是喜悦之色。 话及此处,这桩婚事基本也已经敲定了。 执扇捡起地上的酒杯,重重搁于桌案上,起身,无视月老拽她衣袖的举动,毅然决然的走了。 来时突兀,去时匆匆,引得各路仙神揣测纷纷。直到天帝眼神示意身后仙子安排歌舞,殿内又起了泓绝之音,众仙神这才堪堪止了话题,相互奉承着,推杯换盏。 第103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一切趋于平静,博渊却是久久难以释怀,执扇的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出了这样的状况,她不该如此镇定,除非,她已经对自己死心了! 博渊绝不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他攥紧拳头,丢下满殿仙神,径直冲出了凌霄宝殿。 殿内再次唏嘘不已,但博渊已经不在意了,他脚步奇快,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形单影只的执扇。 「执扇,你听我解释。」博渊拉住她的手,语气略急。 执扇抽回手,目光冷冷一瞥:「七公主貌美端庄,举止娴雅,与九殿下珠联璧合,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我若不来,怕是要错过你们这一桩天赐良缘了。」寡淡的语气隐隐泛着酸。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博渊再次试着去拉她,却被她退后躲开,打断道,「不必了,我没兴趣知道。」说罢,抬腿就走。 博渊并未多作纠缠,只道:「无论你想与不想,我都不会迎娶苒觅,我此生的伴侣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 执扇微微动容,刚顿住脚,却见苒觅缓步行了来,对着她微微欠身:「见过执扇姑娘。」 执扇别过头去,并不愿搭理她,苒觅也不恼,凑近博渊耳畔说道:「殿下,你要与执扇姑娘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万不可因小失大,耽误了正事。」秋波流转,有意无意瞥向执扇,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从执扇的角度看,他二人此刻的举动异常亲昵,加上苒觅有意挑衅,气得执扇当场将她拉扯开。 原是本能地反应,力道也不算重,可这一扯,愣是让苒觅重重摔在了地上。 担心会加深执扇对自己的误解,博渊本无心搀扶,但见苒觅秀眉紧锁,眼带莹泪,又属实心有不忍,无奈将她扶了起来。 执扇怒而讥讽:「路柳墙花,巧言令色,好一个秀外慧中的龙族公主。」 「执扇姑娘莫要欺人太甚。」苒觅紧咬下唇,莹泪颗颗滴下,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欺人太甚?」执扇谑笑一声,揪住博渊衣襟将他拉至自己面前,冲苒觅挑衅,「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欺人太甚!」说罢,伸手勾住博渊脖颈,垫脚吻上了他的唇。 博渊先是有些懵,随后便深陷其中,被动而又主动地回应着她。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拥吻,情至浓处,好似这碧天白云,璇霄丹阙通通失了颜色,此刻他们的眼中,仅限彼此! 然,下一刻,博渊的身子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了水,变成小婴儿躺在了一身宽大的衣物里。 执扇抹了把唇角的血迹,接着便动作娴熟地将博渊包裹了起来,强行塞进一脸错愕的苒觅怀里道:「苒七公主,你可得好好照顾九殿下,毕竟这小东西,是你未来的夫君嘛。哦!对了,你夫君他习惯喝狗乳,除了狗乳,其它一概不吃,这东西九重天应该没有,你不妨去凡尘找找看。」 从未抱过孩子的苒觅,抱着缩小版的九殿下委实有些茫然无措,嘴上却也不饶人:「此事若是让天帝知道了,后果极为严重,还请执扇姑娘莫要因一时之气,妄送了自身性命。」 「你在威胁我?」执扇反唇相讥,「省省吧!与其纠结我的生死,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大婚之时是要嫁给一个缩小版的九殿下,还是要嫁给一个净过身的太子殿下。」 「你怎可如此无礼?」 「少用你对付男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姑奶奶可不吃你那一套,记住了,他、是我的!」执扇抬手指了指小博渊,后又竖起大拇指狠狠指向了自己,「姑奶奶的东西向来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除非,他已经废了!」 「你……」苒觅气得膛目结舌,泫然欲泣。 「你可别在我 面前哭,省着点眼泪到天帝天后面前哭去。」执扇嗤之以鼻,说罢便掉头走了。她也不知自己今日闹这么一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觉心里窝火得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回到璠云宫,执扇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郁闷地睡趴在玉榻上,任谁唤她也不搭理。 期间,戴月来过,月老也来过,最后好像连帝君都被月老拉过来了,几人唠唠叨叨,似是在安慰她。 执扇嫌他们聒噪,却又不想开口讲话,便捂着耳朵,由他们去了。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执扇实在趴得累了,便想翻个身,可刚侧过头去,就见丹炉旁站着一个芝兰玉树的白色身影,忙翻身坐起,惊道:「冥夜辰,你怎么来了?」 「怎么?这才几日,你便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冥夜辰板起了脸。 「我不是那个意思。」执扇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忽又面色一喜,忙跑到冥夜辰面前,激动地抓住他手腕,「你拿我当朋友,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会再与博渊为敌了?」 「我可没这么说。」冥夜辰矢口否认,见执扇眼中的欣喜少了,又连忙补充道,「行了,我暂且放过他了。但他若敢再伤害你一次,我一定立马宰了他,绝不手软!」 「再?博渊曾经伤害过我?」执扇疑惑。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冥夜辰忙假咳两声,敷衍道:「口误!」 「冥夜辰,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待我这般特殊?」 完全没料到执扇会有此一问,冥夜辰微微一怔,又听她继续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让若离放蛇咬我,又为何不亲自动手?」 「你体质特殊,若是没有银环蛇的毒性以及神药的辅助,你的相貌与心智,将会永远定格在五岁大小。」冥夜辰并未有所隐瞒,微微叹息道,「三百年时间,足够研究出助你长大的法子了,可我却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毒蛇咬。」 「所以,你便让若离替你办了?」 冥夜辰点头,执扇又道:「你似乎很了解我,那你一定也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语气略急,带着些期待,亦带着份担忧。 执扇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仅仅是因师父刻意隐瞒而引起的好奇心,更是因冥夜辰为她所做的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朋友力所能及的范围。 她迫切地想知道自己与冥夜辰之间的关系,亦想知道,冥夜辰与博渊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是非恩怨? 冥夜辰迟疑良久,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告诉她实情,索性问她:「在我回答你这些问题之前,你能否先告诉我,现在的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呀!」执扇本能地应,「自从去了一趟凡尘,臭老头便不再禁锢我的自由了,我现在无拘无束,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若是无聊了,便拿月老与若离逗逗趣,这要是在九重天待得烦了,那我就去凡尘找李洳鸢,或者去苍擎峰找你和管书陶,总之,没什么可不开心的,就是……」就是博渊那混蛋,属实让人生气! 但此话不能当着冥夜辰的面讲,执扇怕他好不容易放下的仇恨,又被自己一句话给带起来了,是以嬉皮笑脸,换了个说辞:「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嫌我烦?」 「当然不会!」冥夜辰揉了揉她的头,「既然活得开心,又何必纠结过去的事?」 「好哇!我说你怎会想起来问我开不开心,合着挖了个坑,在这儿等着我跳呐!」执扇双手环胸,刻意背过身去,假装自己生气了。 冥夜辰并未因她的举动而背弃自己的原则,岔开话题道:「下月十八是孤独皓与管书陶的大喜之日,你若是想见她,便定在那日去吧!」 一听此话,执扇连假装生气也不会了, 忙回过身,拉着他衣袖反复确认:「我没听错吧?管书陶要与独孤皓成亲了?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可信吗?」 「独孤皓传信告知我的,千真万确!」冥夜辰语气淡淡,不知何时,脸上的笑意竟消失了,清明的眸子也染上了一抹忧虑。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呀?」 「没有的事!」冥夜辰不愿承认,只道,「旭日东升,也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察觉到他话语中的不寻常,执扇死死拽住他手腕,急道:「你要去哪儿?」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冥夜辰勉强扯出一抹笑,再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无论我身在何处,只要你有需要,我定会立马出现在你面前,相信我,我有这个实力!」 「嗯!我相信你!」执扇重重点了点头,进而扑入他怀中,拥抱告别,「无论你身在何处,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我会在九重天,在此处,等着你回来看我。」 「一言为定!」冥夜辰轻轻将她推离,握拳勾起了小指。 执扇便将自己的小指与他的小指勾在了一起,笑道:「绝不食言!」 冥夜辰又笑了,笑如山间清泉,晨间朝露,让执扇止不住的心情大好。但笑过之后,冥夜辰并未多作停留,身影一晃便离开了屋子。 此后不久,若离便带着缩小版的九殿下来了璠云宫,原打算让执扇想办法将九殿下变回原样,却在进门时,碰上了青吾帝君。Z.br> 帝君什么也没过问,单只施术替博渊恢复了本来样貌。 博渊变回成人的第一时间,便去找执扇了,他必须要解释一下自己与苒觅之间的事,也有必要提醒一下执扇,在这九重天上,她不该总是任性妄为,以免得罪他人而不自知。 再则,将他变小这件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若对方不是苒觅,此事早就捅到天帝哪儿去了。 博渊根本无法想象,父帝知道此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更害怕,执扇会因此受到父帝的严惩。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如何能被旁人训斥,即便执扇真犯了错,也理应由他亲自教导。 第104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可真见到执扇的那一刻,博渊却又不忍心指责了,此刻的她正懒懒地躺在玉榻上,脸上盖着一本厚厚的天书,青丝如泄,直直垂至地面。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作何,今日的她异常安静,甚至都未察觉到博渊的到来。 小心翼翼将她脸上的天书取下,博渊蹲在玉榻前,牵起她的手轻轻印下一吻,而后便将她的手贴上自己面颊,口中呢喃着:「总想着将你护在身后,可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作为一个男人,我好像真挺失败的。我知道,苒觅之事让你受委屈了,但你放心,此事我定会妥善解决,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再次吻了吻她手背,博渊便轻轻放下她的手,起身,准备走了。 却被执扇一把拽住手,美目怒瞪,气恼道:「犯了错就想拍拍屁股走人,谁借你的胆子?」 犯错? 博渊蹙着眉,不明白她意所何指,就见执扇起身,站在玉榻上,手指向他,盛气凌人道:「道歉!必须给我道歉!」 「好吧!我错了!错在……」博渊极力配合着,却也疑惑,「我错哪儿了?」 执扇抚着下颌思忖片刻,提醒他:「明明,用涅生琴引诱白景枫幕后之人一事,我也可以做,而你却宁愿将涅生琴交给苒觅,也不愿给我,这就是对我的不信任!」 博渊早该想到的,聪慧如她,怎会不知自己当众亮出涅生琴的意图。可如此聪慧的她,为何想不到自己不告诉她计划的原因呢?中文網 「苒觅和你不一样,她性子沉稳,行事内敛,也有足够的能力自保,而你性子浮躁,喜形于色,恐难担此重任。」 分明是不愿将执扇置于险境,可博渊讲出来的话愣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气得执扇撅起了嘴,冷哼一声:「既然她那么好,那你跟她过去吧你!」 「苒觅再好,终是不得我心,执扇再是不好,却也甚得我意,此生,我是赖定她了,撵都撵不走!」说罢,大手微微用力,那弱柳扶风的小丫头便跨坐在了他手臂上。博渊抱着她,仰望着她,郑重宣告,「执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想与你共度余生,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不相离的那种喜欢。」 「嘁!谁要和你生生……」一言未尽,嘴已被博渊夺了去。 执扇试着将他推离,可整个人被他抱着,秀足都悬在了半空中,也不好太用力,怕摔着自己。再则,博渊的唇软软的,还带着一股甜丝丝的香味,像浸了蜜的酒,让执扇的嘴里,心里,全是甜甜的,醉醉的,属实也舍不得将他推开。 良久良久,博渊才念念不舍的离开她唇瓣,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鼻尖,笑道:「现在,还撵不撵我走了?」 「你放我下去,下去我就告诉你。」执扇倔强地侧过头去,密密麻麻的吻便落在了她下颌,脖颈处,惹得她全身酥酥麻麻,笑得花枝乱颤,「痒,痒痒!博渊你别弄了,我不赶你走了,不赶还不行吗?」 博渊这才停下亲吻的动作,满意地笑:「总算让我逮着你的软肋了,下次再敢胡来,我便对你不客气了。」说着,又故意用鼻尖蹭了蹭她脖颈。 执扇笑着,捧着他的脸将他推离,盯着他的眼,正经道:「我没有胡来,苒觅也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昨日,我只是轻轻扯了她一下,是她故意摔倒诬陷我,我就是气不过,所以……」 「所以你就拿我撒气?」博渊笑着接下话茬,「是你把她想得太坏了,苒觅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心意,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心上人,不会刻意针对你的。」 「哼!苒觅的心上人可不就是你吗?」 「当然不是!苒觅的心上人是荼陌。」 「荼陌?妖帝?」 「正是!」博渊将她放至玉榻上 坐好,旋即也坐在了她身边,拉着她小手攥进手心,这才同她解释道,「龙族本就是神族的旁支,苒钦此人更是心高气傲,从不把妖魔两族放在眼里。苒觅则恰恰相反,在她心里,三界为一体,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苒觅与荼陌结识了上千年,彼此有情,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但碍于其父对妖魔两族的歧见,苒觅不敢贸然在苒钦面前提及此事,所以,她才找到了我,想让我为她求一纸婚书。」 「那你为何迟迟没有帮她?」 「妖帝此人城府极深,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能看懂他。据我所知,妖帝与魔尊来往甚密,但五百年前祎昶传回的消息却是,妖帝曾多次拜访过独孤皓月。独孤皓月万年前便已叛出魔族,此后更与魔族势不两立,这妖帝周旋于二者之间,必有所图谋。 正所谓当局者迷,我担心苒觅会被妖帝利用,便暂且将婚书一事给压下了。此番将涅生琴赠予苒觅,亦是想借此时机考验一下荼陌,若他经得住考验,这婚事也就定下了。」 「怕只怕,此举引来的不止是荼陌与隐藏在白景枫背后之人,毕竟,贪念无休无止,觊觎涅生琴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执扇说着,忽想起苒觅刻意挑衅一事,又道,「你就没有想过,苒觅会拱手将涅生琴送到荼陌手中吗?」 「放心吧!苒觅还是挺有主见的,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定能恪守成规,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再则,龙纹符印还在我手中,即便涅生琴真丢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不日,苒觅便会动身回北海,届时,我会暗中护送她回去。」 执扇正想说自己也一块去,却被博渊竖指至她唇瓣,制止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但我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说着,戴在腕间的银环仙魄兀自悬在了执扇面前,博渊挥手将它变成了一个透明色的鸟笼子,便见那鸟笼中赫然立着一只冰晶彩的小小鸟,他言:「帝君庙被血洗后,这小东西便带着一群嗜血秃鹫前来攻击我,我当时急着回去找你,便用银环仙魄将它给收了。 这奶凶奶凶的小东西乃是鬼域灵宠鬼百灵,你别看它个头小,嘴可严实得紧,威逼利诱我都试过,却未能从它口中问出半点讯息。你聪颖睿智,鬼点子又多,不如,你帮我试试能不能让它开口呀?」 此话真假掺半,博渊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不想让执扇跟着自己以身试险,奈何执扇性子要强,与其好说歹说让她听自己劝,倒不如给她找点事做,让她觉着自己被重用了,如此,她的心里也就平衡了。 「好!」执扇爽快应允,倒不是没察觉出博渊的小心思,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博渊的能力,相信他可以全身而退,妥善处理好所有事。 「等此事了结,我会亲自来璠云宫提亲,届时,你可不许不允。」 「一言为定!」执扇想也没想便应下了,左右她挺喜欢与博渊待在一起的,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 博渊先是有些受宠若惊,而后便情不自禁拥她入怀,眼尾眉梢全是明朗的笑。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二人之间竟有了这样的默契,你若不允,我便不问;你一心念我护我,我便对你言听计从。 博渊走后,执扇便拿来根小草逗鸟玩,奈何那漂亮的小东西高仰着脑袋,立如磐石,竟是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姿态。 「哟,还真不太好伺候。」执扇弃了草芥,摊手化出一把小刀,掂了掂,「你这一身彩羽倒也挺漂亮的,正好,我闲着也无聊,倒不如将你身上的羽毛一根根剔下来,再挑几根像样的做成毽子来踢踢。」说着便要打开鸟笼,将那小东西揪出来。 鬼百灵 吓得满笼子乱窜,嘴里骂骂咧咧:「死丫头,坏丫头,你胆敢这般对我,信不信我让主人灭了你。」稚嫩的嗓音透着委屈。 「不信!」执扇记得,冥夜辰也有一只五彩冰晶鸟,但那只鸟很大,身宽五尺,翼开两丈,而这只嘛,还不如巴掌大,属实太不起眼,便贼贼一笑,「一只鸟而已,还指望有人来救你,傻不拉叽的。」 「死丫头,早知道你这么坏,我就不让大老鼠去保护你了,呜呜,坏蛋,大坏蛋!」鬼百灵悲悲切切用翅膀抹泪,看着委实有些惨。 大老鼠是何方妖孽? 执扇思忖着,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小东西却又声泪俱下,嚷嚷:「枉费主人苦寻了你八万余年,而今,你却要嫁给别人了。」 「八万余年?我拢共也就三千岁,你骗谁呢?」 鬼百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冷哼一声后,便睡趴在笼子里,双翅抱头,彻底没了动静。 执扇百思不得其解,便再次持刀吓唬它,却不料这次,那小东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理踩,索性化出一道暗线缠在它脚上,之后便将它抓出鸟笼,扔出了屋子。 冷不防被扔的鬼百灵,忙振翅高飞,快速消失在了云层里。 执扇拽着暗线另一端,一脸狡笑,却不料那小东西飞了一圈又转了回来,落在梧桐树下的玉桌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嘿!还挺机灵! 执扇关了门,想着等它飞走了,再拽线去寻,可半个时辰后再开门,那小东西依旧怵在哪儿,一动也未动。执扇只好再次关上门,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开门见那小东西还呆在原地,便好奇地走近查看,却发现,眼前这小东西竟是幻术所化,其脚上,赫然绑着她之前化出的那条暗线。 被耍了!自翊足智多谋的执扇仙子,竟被一只鸟给耍了! 此事属实让执扇郁闷了好些天,等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才想起,博渊离开这十多个日夜,竟半点消息也没给自己传。 第105章 心哀莫大于心死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便想让师父掐指算算博渊是否安全,也是巧了,刚踏出房门,就见师父匆匆出了璠云宫。执扇唤了一声,师父也未曾回眸,索性好奇的跟了上去。 帝君脚踩祥云,不一会儿便落在了一棵晶莹璀璨的神树下。 那神树通体荧光发亮,阳光洒下,为其渡上了一层华丽的金边,晃得执扇眼睛疼。 这是何处? 印象中,自己从未来过此地,可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呢? 正疑惑时,就见师父大手一挥,一面隐形的屏障兀地出现在了半空中,在他身前,却有一条通往结界的大门。 透过那光芒四射的大门,隐约可见结界内风光旖旎之景,而令执扇惊叹的是,那一排雕梁画栋的华楼下,赫然立着天后与若离二人。 若离怎会在此?他不应该随博渊一道去了北海龙宫吗?师父着急见他二人,究竟所谓何事? 视线所及的范围越缩越小,执扇忙捻决化出一只流萤,赶在那光门消失的最后一刻,驱使它落在了若离的后背上。 这是执扇闲来无聊时,从书中自学得来的一种窥听术法,至今方才派上用场,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见帝君到来,天后忙亲迎上前,拱手行礼道:「见过师父!」 帝君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天后,落在了她身后的若离身上,白眉微蹙,缓缓问道:「博渊为何没来?」 「禀帝君,殿下他……」若离低着头,未敢直视帝君圣颜,「殿下昨夜辛劳,尚未起身。」 「胡闹!」帝君一摔袖袍,负手背过身去,「雪鸾,你可还记得,为师为何将小萱儿禁足两千七百年,又为何让你安排博渊来璠云宫取仙丹?」 天后道:「忘忧草的存在牵扯着万物枯荣,它们的血能治愈世间一切顽疾,心亦有起死回生之效。当年,忘忧花神因故堕魔,焚灭了忘忧谷所有生灵,您匆匆赶到时,却也只找到了一株被剜去心脏的忘忧草,这株忘忧草,便是小萱儿。 没了心的小萱儿变得枯黄濒死,您为了救她,不得已让她作为吾儿的伴生灵出生,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怎奈,苏醒后的小萱儿早已变得无情无心,您只好劳心费神,为她造了一颗七巧玲珑心。 您将她禁足,是不想外人知晓她的存在,让吾儿亲自去取药,则是想为他们制造些机会,好让执扇那颗玲珑石心因情生根,开枝绽花。 忘忧草的心正是它的花蕊,只要玲珑石心开了花,小萱儿便能拥有一颗真正的心,那颗心,亦是主宰万物枯荣的关键。师父用心良苦,为了三界,为了苍生,舍小爱,赴太爱,此等风节,雪鸾没能相忘。」 「你既清楚,为何着急定下那龙族公主的亲事?你可知,此事若是处理不当,小萱儿好不容易萌生的根芽,便会于朝夕之间毁于一旦,如此,三界岂能安泰,苍生何以无忧?」 「此事的确是雪鸾考虑不当,但那日,妖帝也在凌霄宝殿中,为避免夜长梦多,我一时情急,这才不管不顾选择先发制人,定下了龙族这一桩亲事。却不想因此忽略了执扇的感受,好在吾儿处理得当,总算成功压下了此事。」 「压下了便可以十个光景不见人影,压下了便与那龙族公主成天厮混在一起,把执扇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帝君语气愤然,恨铁不成钢道,「你记住了,忘忧草生根发芽离花期尚早,执扇原就拥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智慧超群,并不好糊弄。你既想取她的心,那就好好管管你的儿子,别让为师精心策划的局,毁在他一时的贪图享乐上。」 「是,雪鸾谨遵教诲!」天后恭敬的应。 帝君微微叹息,指了指若离又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他隐匿锋芒,化身 小婴儿待在执扇身边三个月之久,不正是为了三界苍生,委曲求全嘛。此番,你们务必先将那龙族公主送回北海去,他二人以后缔结良缘,自也有的是机会。眼下最关键的,是加深他与执扇的感情,如此,那三个月的隐忍,才算值得。」 若离埋着头,小声嘀咕:「可殿下说,他不想再应付那野丫头了,这段时间的伪装属实太辛苦,太憋屈了。」 「糊涂,冥夜辰前脚刚走,你们便这般懈怠,真以为他不会卷土重来吗?昔日,我将执扇从你家殿下神识中剥离,冥夜辰就迫不及待将你安插在博渊的神识里。 此后,冥夜辰又让你放毒蛇咬执扇,以毒攻毒,其目的,正是在等执扇自然生长到三千岁。冥夜辰假扮成博渊去璠云宫取药,也是为了借机查探执扇的脉象,得知时机成熟后,他又刻意在凡尘,安排了一场又一场邂逅。 冥夜辰如此处心积虑,定也是为了让执扇因情生根,从而得到她那颗能起死回生的真心,他现在离开,不过是见执扇已然生根落情,暂且放下罢了。等到忘忧草绽花之日,冥夜辰势必强取豪夺,也唯有时刻待在执扇身边方能近水楼台,明白了吗?」 「若离明白了,若离这就回去转告殿下。」 「慢着!」帝君出言制止,深谋远虑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想个妥善点的说辞,好好解释一下自己久不与执扇见面的原因。」.z.br> 「帝君放心,殿下此次是以护送苒七公主回龙族为由,堂而皇之不去璠云宫的,若执扇非要追问的话,殿下便会以重伤为由,搪塞过去。」 「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帝君点头赞许,又道,「今日着急找你们,便是算出执扇已心生疑虑,你二人速速回去告知博渊,以免再生枝节!」 「是,师父!」 「谨遵帝君懿旨!」 天后与若离同时应下,帝君再次一挥袖袍,那结界又自动打开一扇光影小门,确认过四下无人后,他三人这才相继离开了结界。 他三人走后,那结界便也失了踪迹,只余下一棵荧光闪烁的巨型神树,在其后,一个单薄的身影手扶树干,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刻,执扇是多么希望自己那窥听的术法毫无作用啊! 那一番部署精密的商榷之语灌入耳中,如万根毒针贯穿胸膛,将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天后讲,她的心是师父用玲珑石所化,可为什么,石头化成的心也会疼! 原来,天后才是师父真正的弟子;原来,她才是博渊的伴生灵,是一株主宰万物枯荣的药物而已;原来,博渊对她不离不弃的喜欢,不过是虚情假意,骗取她真心的花言巧语罢了! 师父骗她,冥夜辰骗她,若离骗她,连博渊也骗她! 他们合起伙来,设计了一出执扇仙子意外将天界太子扇下凡尘,变成小婴儿的戏码。他们运筹帷幄,让她一步步踏入其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无法自拔。 他们所有人的目的,皆是为了得到她那颗真心吗? 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师父养了她三千年,日日栽培,时时教诲,精心呵护了她三千年;冥夜辰几次三番出手相救,他就像个暖心的大哥哥,对她呵护备至,关爱有加;若离跟了她两月有余,为她解惑,逗她开心,与她嘻闹打趣了两月有余;博渊陪伴她的那些时日,生死与共,患难相携,他与她早已是交心的情谊,过命的友亲。 他们一位是她的师父,两位是她的朋友,还有一位,是她想着开心,见着高兴,拥着抱着满心欢喜的人。 他们是不可能骗她的,她应该相信他们的! 这一定是梦,是个恐怖漫长,是个 无论她怎么掐自己,都没能醒转的噩梦! 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执扇踉跄着步子,一步一晃往霞光殿走去,她想求一个答案,一个哪怕残忍,却能得到博渊亲口证实的真相。 霞光殿今时不同往日,执扇想要进去,持有火凤令牌也不行,天兵拦着她,不让她进。 执扇没心情陪他们瞎耗,天兵不让她进,她便持扇硬闯,直到霞光殿内的天兵漫天乱飞时,执扇方才收起玉扇,冷眼踱步到了博渊寝殿外。 然,未等她踹门,那扇紧闭的大门却已兀自打开了,但开门之人不是博渊,而是发髻蓬松,衣衫不整的龙族公主——苒觅。 见执扇杀气腾腾,苒觅忙拉扯着自己凌乱的衣物,慌张道:「执扇姑娘,你要做什么?」 「博渊呢,我要见他!」执扇语气颇冷,脚步未挪。 苒觅不自然地往内殿瞟了一眼,装着胆子拦在执扇面前,她言:「我回龙宫的时候遇贼人袭击,殿下为了救我,受伤甚重,至今仍未醒转。」 「所以你便宽衣解带,彻夜缠绵于他榻上?」 「执扇姑娘,你别误会,我有自己的心上人,他是……」 「住口!」执扇冷声打断,接着便高声一喝,「博渊,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立刻就滚出来见我,要么,等我走了,你再替你的女人收尸。」 话音落下,内殿忽传出一阵急咳,苒觅着急忙慌奔近博渊榻前,将他搀扶起身,扶着他来到了执扇面前。 「是若离跑去告诉你的吧?真是,我都说了,不要大惊小怪。你看,我伤得并不重,真的,一点也不重!」博渊只着了一件丝绸质的贴身里衣,面色苍白如纸,唇瓣黯然失色,但见到执扇时,他的眸中蕴开了笑意。 从苒觅肩头抽回手来,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等着执扇主动投入他的怀抱:「执扇,我好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凉意从眼底直窜心底,又从心底蔓延至全身,执扇悲凉一笑:「原以为,我会是九重天上,最会花言巧语,最会算计人心的那个人。如今看来,是我太高估了自己,你才是最会虚情假意,玩弄别人的那个人。博渊,这一场对弈,终究是我输了,但,你也赢不了!」 话罢,执扇已然决绝转身,那个答案早已不再重要了,因为博渊用事实告诉了她:他在骗她,用假意重伤,欺骗,玩弄她的感情。 她就是个傻子,是个帮他人养心的工具,是个被所有人背弃的可怜虫! 「执扇……咳咳……执扇?」 身后传来了博渊的呼唤与急咳声,他真的装得好像好像呀,比她那拙劣的演技,好了太多太多! 那个待了三千年的家,早已回不去了,执扇不愿再做那颗被人执掌于指尖的棋子,她要离开霞光殿,离开璠云宫,离开这个虚伪无人道的九重天。 可离了九重天,她又能去往何处? 执扇不知自己该往何处走,只知,自己绝不能就此停下,也不会停下。 第106章 悲怆剜心赠冥神 心好疼好疼!为何人在失意的时候,脚下的路总是格外难走? 执扇像具丢了灵魂的空壳,记不清时日,辨不清方向,也理不清思绪,只一个劲儿的闷头往前冲。 也不知跌了多少次,撞了多少次,又滚了多少次,膝盖被石子磕得鲜血直流,脑袋被大树撞得又红又肿,身子被荆棘扎得千疮百孔。 那些伤口总是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可为何,心底流血化脓的伤,总也不见好? 执扇驻足,手扶树干停留在一座叫不出名的山峰下,她蹙着眉,呼吸艰难,右手握拳一下又一下砸向自己胸口处,同自己的心叫板:「别再疼了,你若再疼,我便将你挖出来,扔了!」 奈何心根本听不懂人话,依旧疼得死去活来,执扇终是忍无可忍,也受够了! 挖了它,应该就不疼了吧? 挖了它,博渊便永远赢不了了吧? 对!挖了它!!挖了它!!! 执扇笑着化出一把匕首,未作丝毫犹豫,径直埋入了自己胸口处。 一刀,两刀,三刀,终于——挖出来了! 那颗被帝君赋予的七巧玲珑心,闪烁着七彩透亮之光,终究被挖了出来。从此,这份师恩,两清! 那颗被博渊伤得鲜血淋漓的心,再也不属于她了,如此,便再也不会痛了! 伤口仍会一如既往的自愈,不过是在衣襟处,留下了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而已,一点也不疼! 执扇弃了匕首,握着那颗滴血的七巧玲珑心,一步,一步,举步维艰却又一往无前。 时光无华,日月交替! 也不知走了多少个日夜,执扇终是停在了一处怪石嶙峋的山峰之巅,再也迈不动腿了。 好累,好困,好想歇一歇。 眼睛开合,身乏体虚,终于——要倒了吗? 可为何,在她即将阖眼之际,还能看到一抹白色光影急急向自己冲了过来,她明明,不愿见任何人的,明明,不愿任何人看到自己的。 在她身子缓缓倒下的最后一刻,冥夜辰一把将她揽入臂弯,看着她衣裙上干涸斑斓的血渍,冥夜辰的心都碎了。 「小萱儿,究竟是何人伤了你?」他茫然失措,声音都有些颤。 「是你呀!」执扇耷拉着眼皮,抬了抬握着玲珑石心的左手,勾唇浅笑,「你想……要的心,我送……给你!」声音弱不可闻,支离破碎。 「别说了,小萱儿,别再说了!」冥夜辰痛心疾首,忙聚灵力于掌心,吸走了执扇手中的玲珑石心,缓缓渡至她胸口之中。 奔走了十多个日夜,执扇终是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阖上了眼睛。 冥夜辰搂着她,下颌紧贴她额头,蓄着泪的眸子染上一层血色。他攥紧拳头,恨声道:「煜凤,你欠小萱儿的债,我必将连本带利全都讨回来!」 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冥夜辰胡乱打出一掌,面前林立的怪石便在他的掌风之下,碎成粉末,洒了遍地。Z.br> ——— 红是喜庆的颜色,亦是血的颜色! 今日是管书陶与独孤皓大喜的日子,苍擎峰上下张灯结彩,喜红一片,火红的玫瑰花瓣自长空中飘飘洒洒,欣欣然点缀于遍地红绸之上。 山河为聘,绿树作媒,百鸟朝贺,蓝天载情,连风,都带着一股浓郁的芬香,为这喜庆之色,添上一抹锦上之花。 着凤冠霞帔的管书陶在侍女的牵引下,迎着在场所有人祝福的目光,缓步踏在红绸花瓣之上。 一身大红喜袍的独孤皓则立足于斗天宫前,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翘首以盼,目光一刻不离缓步行来的 心上人,心突突直跳,好似这一切,皆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这个梦让他满心欢喜却又惴惴不安,他担心,自己一旦醒来,管书陶便会从自己身边溜走,再也不回头。 直到那抹红色倩影停在眼前,那只雪白柔荑落于掌心,独孤皓方才感受到了一丝真实。 真好! 礼成之后,她便是他的妻,他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忧心管书陶有一天会弃自己而去,害怕冥尊会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 今夜过后,一切皆已尘埃落定,她会变成他的私有物,谁人来抢,他便跟谁翻脸,哪怕是冥尊也不例外! 新郎新娘各持牵红一端,十指相扣,在众人哄闹的笑声中,迎着他们艳羡的目光,缓缓步入了斗天宫内。 管欣荣今日坐在了独孤皓的王座之上,抹了把喜极而泣的老泪,笑出了满脸褶子。 「一拜父母!」 苍擎峰之人不拜天地,只拜父母祖先,新郎新娘便在傧相的高喊声中,对着管欣荣叩首落礼。 「二拜先祖!」 洪亮的嗓音回荡在殿堂之中,新郎新娘又再次面向管欣荣微微叩首,只因,管欣荣身后便是独孤家,管家历代先祖的灵牌,其中,也包括管书陶师父——默濮的灵牌。 「夫妻对拜!」 「参见冥尊!」 傧相的声音混杂在众人齐齐跪地的拜礼声中,尤显微不可闻。 管书陶应声,将自己的手从独孤皓手中抽了出来,她一把掀开头上的红盖头,目光殷切找寻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俊雅公子,眸中泪花涟涟。 原以为,他不会来了,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他终究还是来了,在她即将嫁为人妇的最后一刻,不动声色,轻而易举撕下了她伪装的面具,将她本就不够坚定的心,击败得溃不成军! 独孤皓未发一言,目光却是锁定在管书陶身上,等着她做出最后的抉择。 然,未等管书陶做出选择,冥夜辰已大步向前,一把扯掉了她手中攥着的牵红,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将管书陶拽离了斗天宫。 最忧心之事还是发生了,独孤皓小心翼翼揣在怀中的幸福,还没捂热,就被冥夜辰强取豪夺了。他呆呆地愣在原地,藏于袖袍中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究也没追上去。 意坚之人拽不走,离心之人留不住! 管书陶不是被迫,她是心甘情愿跟冥尊离开的,在他三人微妙的关系里,独孤皓从始至终都是败者。 没能跨得过礼成,管书陶还不是他的妻,独孤皓亦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同冥尊抢人。 管书陶就这么稀里糊涂抛下了所有人,随冥夜辰离开了苍擎峰。 直到他二人落在仙南峰之癫,管书陶方才后知后觉摔开他的手,大喊:「你许我自由,又为何要搅黄我与皓月哥哥的婚事,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带着啜泣的嗓音无力且痛苦。 「我需要你!」冥夜辰面无表情,声音冷漠。 「你需要我?」管书陶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我的灵魄是你给的,你想要,拿去便是!」 她说过,再见之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她根本舍不得冥夜辰死,所以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管书陶缓缓阖了眼,却不想竟被冥夜辰拽着胳膊拉入了一处敞亮的洞府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雾气氤氲的石床,那石床之上,赫然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子。女子一袭长裙早已被鲜血染得辨不出本来颜色,明显伤得很重。 管书陶被冥夜辰拽着,一把推至扑跪在石床前,寡冷的声线下着铁令:「替她换衣,一柱香内,我不希 望再从她身上看到一丝血迹。」 管书陶愕然回眸,她不敢相信,昔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哥哥,竟如此冷冰冰地将她扔在了地上,还勒令她去做婢女才会干的活儿。 可石床上躺着的人是执扇呀!那个令她时刻抓狂,却也又爱又粘的好姐妹,那个冥夜辰捧在手心里,刻在心尖上的亲妹妹。 管书陶压下心中苦楚,抚着执扇瘦骨嶙峋的苍白面颊,泪腺失控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执扇荧白的脖颈与锁骨之上,哽咽道:「你又经历了些什么呢,为何……伤得这般重?」 「我该如何才能帮到你,将你的灵魂还给你,可以吗?」 「执扇,你别吓我了,你说话呀!」管书陶拼命摇晃着执扇手臂,涕泪交加,泣不成声,「我认输了,再也不闹情绪了,你醒来,醒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好不好?」 冥夜辰背对着姐妹二人,倚在洞府拐角处的石壁之上,持着玉箫的手越收越紧。他的身子逐渐变得冰冷,连带着身后的石壁,皆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 气温骤然下降,管书陶哆嗦着嘴唇,心急火燎替执扇擦净了身子,为她换上一套冰绿色缀花长裙,而后又取来厚厚的被褥替她盖上。 执扇的手冰凉得厉害,管书陶便将它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执扇的手。而她却因衣着单薄,冻得瑟瑟发抖。 冥夜辰拂去冰霜,又挥手在管书陶身后燃起一簇篝火。 炫彩的火焰瞬间温暖了整个洞府,亦温暖了管书陶的心。 管它替身也好,容器也罢!万幸,他总算是在乎自己的! 在这荒芜洞府中,有他,有执扇,有篝火,似乎也没有了遗憾。 管书陶勾了勾唇,替执扇掖好被角后便握着她的手,睡趴在了床榻边。 再醒来时,握在手中的纤手却是不见了,管书陶兀地抬起头来,惺忪睡眼四处找寻执扇的身影。 执扇抱膝,蜷缩在石床一角,目光警惕地四下乱瞟。管书陶忙附身上前,伸手揽住她胳膊,让她舒舒服服斜靠在自己的肩头之上。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她柔声安抚。 执扇不语不笑,黯淡目光落在管书陶的大红嫁衣上,心有力的在胸腔内跳跃着,却也扯得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疼,好似,快要疼断了! 第107章 飞蛾扑火亦无悔 管书陶在替执扇换衣时,看见了她衣物上破开的血洞,以及那衣物下暗藏的十字刀疤,虽不知她经历了些什么,却也能想象得到,执扇曾被人剜过心。 曾经有多羡慕执扇,此刻便有多心疼她。管书陶一直觉得,能拥有冥夜辰这样的哥哥,一定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事,因为他是这世间最强大最温柔的哥哥,有他的庇护,又有谁能伤自己分毫呢? 可为什么,执扇也会伤得如此之重? 管书陶想问,但她不敢问,毕竟在被冥夜辰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她也只想将自己的心封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亦不让自己窥见。为此,她不惜违背自己的心意,选择嫁给独孤皓。 然,真当冥夜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伪装通通土崩瓦解,碎成粉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以至于到头来,她没能封闭自己的心,却是害苦了独孤皓。原是她一人的痛苦,现在却加注在了另一人身上,这是多么自私的行为呀! 可人心本就是自私贪婪的,它生来便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它甚至能操控大脑的想法,让人明知是错,却也不由自主的选择错下去。 若是心伤了还没有心药解的话,便只能让它经过时间的沉淀,自己慢慢好起来。 她二人就这样静静依偎在一起,一个不说,一个也不问,无声地舔舐自己的心伤。 直到冥夜辰提着食盒缓步行来,执扇方才将目光从管书陶嫁衣上挪开,盯着冥夜辰问:「为何将它还给我,因为它不真?」手死死揪住胸前衣物,语气透着薄凉。 冥夜辰僵在原地,提着食盒的手捏得青筋暴突,面上却是淡漠如水,看不出喜怒。 「不必隐忍,你想要的真心,不会有了!」说罢,执扇闭上了眼睛。 冥夜辰依旧未作回应,只挥手在石床上化出一方桌案,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了上去,这才开口道:「先吃饭吧!属于你的东西,我会一一替你讨回来。」 执扇无动于衷,管书陶却是募地一惊,片刻后又是自嘲一笑。该来的总会来,她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颤着手舀起一勺清粥递至执扇唇畔,管书陶笑着,哄着道:「给个面子吃一口呗,或许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话音逐渐消沉,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执扇睁眼,伸手替她抹了泪,又张口喝了那勺清粥,牵强一笑:「别哭,我吃就是了。」 「好!」管书陶吸了吸鼻子,端起那碗清粥,又再次舀起一勺递了过去,可执扇却摇了摇头道,「困了,也吃不下了。」 管书陶不再强求,搁下玉碗,扯来被褥言:「那你再睡会儿,睡醒了再吃!」 冥夜辰挥去桌案,执扇便依言躺回了石床上,闭着眼,不再言语。 管书陶替她掖好被角后,便跟随冥夜辰出了洞府,来到了山峰之巅。 寒风刮得人衣袂翻飞,细密的雨点打在脸上,润了眼眶。管书陶站在冥夜辰身后一尺开外,盯着他的背影问:「想好了吗?」 冥夜辰点了点头,道:「照顾好她。」 多么理直气壮的话呀!好像照顾执扇就是她的职责一样,好像她真是执扇的侍女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让人无法拒绝。 管书陶缓步绕至他身前,灼灼目光直视着他的眼,试图从他的眼中寻一丝不舍,寻一丝安慰,可他的眼中只有仇恨,根本容不下她。 「我会照顾好她,等你回来!」话罢,管书陶兀自上前捧住他脸颊,垫脚,微凉的唇快速凑近他唇畔,却被冥夜辰一把推了开。 管书陶踉跄着向后倒去,眼看着后脑勺就要撞到地上锋锐的顽石,冥夜辰只好将她拉近 自己身前,不想管书陶竟就势环住了他的腰。 冥夜辰要将她的手掰开,她却将双手扣得紧紧,死活不愿松开,口中喃喃:「算我求你,让我再任性一次,最后一次!」 冥夜辰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他总是这么强势,也不管小书陶是否心甘情愿,便擅自将她带来了仙南峰,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而她却像只扑火的飞蛾,明知靠近他只有死路一条,却还是义无反顾投入了他的怀抱。 从樱花村救走管书陶后,冥夜辰便将她带回了仙南峰洞府之中,他的目的很明确,杀天界太子,取其心,换给小萱儿;囚管书陶,剥其灵魄,还给小萱儿。 那时,管书陶因难以接受师父的死而昏迷好几日,醒来后便口口声声嚷着要杀了冥夜辰替师父报仇。而冥夜辰也因执扇与他划清界限一事郁郁寡欢,因此一点也没惯着她,当下便挥出一掌,隔空将她打到吐血倒地,冷声道:「于我而言,杀你……易如反掌!」 管书陶撑着地面起身,冲他吼:「那你杀了我呀!」 「取回小萱儿的心后,我会杀了你,剥出她的灵魄。」 「什么意思?」管书陶蹙着眉,泪水跃然眼眶之中。 她稀里糊涂的来,总得让她明明白白的死,冥夜辰未作隐瞒,直言道:「你生来逢厄,生母难产,灵魄残缺,长大后亦会痴痴傻傻,呆滞一生,是小萱儿残存的灵魄选中了你,这才让你如正常人一般长大。」 原来,四千年前一个风雨肆虐,雷电交加的夜晚,冥夜辰无意中路过苍擎峰,来到朝阳宫屋檐下避雨时,恰逢管书陶临世的一刻。 在当时,朝阳宫中忙作了一团,一阵雷鸣电闪后,愁肠百结的哭喊声贯彻于黑夜之中。冥夜辰心中隐隐作痛,不消片刻,温养在体内的灵魄便已自行离体,钻入了产屋之中。 等冥夜辰隐身寻去时,小萱儿残存的灵魄已经附在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体内,冥夜辰本欲将它剥离,可还未动手,那一直不会啼哭的女婴,竟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冥夜辰便再也下不去手了,毕竟这是小萱儿自己的选择,他又怎狠心阻拦于她? 此后,冥夜辰便一直暗中守护那女婴,直到她因贪玩被水蛭吞入腹中时,方才首次与她打了照面,并许下承诺,往后的每年都会去看她一次。 可她终究不是小萱儿,冥夜辰自欺欺人了千年后,最终决定杀了诛天仙神泄愤。但那日,又恰逢博渊降世,冥夜辰原想将他扼杀在摇篮里,却又发现,自己苦觅了八万余年的妹妹,竟藏身于他的神识里,与他存为一体,共生于世。 后来,青吾帝君将小萱儿从博渊体内剥离,养在了璠云宫炼丹房的花盆里,日复一日以仙丹作肥,仙药为水洒灌其中,终于在五年后的某一日,将小萱儿变回了人形。 自那以后,冥夜辰便去寻药了,历经三百年的时间,他如愿觅得了让小萱儿正常长大的法子。 眼看着小萱儿一天天长大,冥夜辰又谋划了取心剥魄一事,并于博渊去璠云宫取药的当日,拉着独孤皓一起,假扮成博渊和若离的模样,亲自探了探她的脉象。 得知执扇下凡,冥夜辰便控制不住的想要与她结识,这才操纵狼群,正式与她见了一面。将执扇引进樱花村,原是想在那里取了博渊的心换给执扇,却阴差阳错被燎原神君坏了计划。 之后发生的一切也全都脱离了掌控之中,执扇对博渊以命相护,冥夜辰也对管书陶生了些异样的情愫,计划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当然,这些事冥夜辰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他将管书陶抓来此地,便是再次将计划给提了起来。 像是无法消化他话语中的信息,管书陶愣愣地盯着他,好半响才 回过神来,问他:「如此,你待我的好,是将我当成了小萱儿的替身,还是将我当成了一个承载她人灵魄的皿器?」 「都是!」冥夜辰冷冷道。 「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啊!你凭什么那么强势,说待我好便待我好,说毁了我便毁了我呀?」管书陶歇斯底里,泪流满面。 冥夜辰依旧无动于衷,冷冷回道:「剥去灵魄后,我会让你如贺郢一般起死回生。」 「呵,让我做一个活着的木头人吗?」管书陶自嘲一笑,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追问,「如果我说,我不只将你当成哥哥,你会回头吗?」 「不会!」 「那我若是喜欢你呢?」喊着,她突然从身后环住了冥夜辰的腰。 却被冥夜辰一把攘在地上,警告:「我想要的只有灵魂,在我动手之前,你必须好好给我活着,否则,别怪我对苍擎峰下手!」 一句话,击溃了管书陶所有的尊严与傲娇,化灭了她的念想,一句话,戳心剜肉般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可为何到了今日,她还要如飞蛾扑火般扑向自己呢? 冥夜辰想不通,但管书陶却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执扇就是冥夜辰心心念念的小萱儿,知道自己的灵魄,原是属于执扇的。 她不想死而复生当个木头人,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想在临死之前,随心所欲,再任性最后一次。 「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救我开始,便已经喜欢上你了。」管书陶抬眸仰望着他,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大哥哥,求你!就一次,让我看看你的心。」 冥夜辰终是妥协了,大手从她手上松离,无力地垂在了身侧,他要让她死心,彻彻底底的死心。 管书陶莞尔一笑,纤手绕上他后脖颈,垫起脚尖,缓缓吻上了他的唇。 她生疏却又迫切地想要看到他的心,可他的唇好凉好凉,凉透了她的唇,也凉透了她的心。 冥夜辰就像块顽石,任凭她如何试探,如何撩拨,始终睁着眼,不作任何回应,亦不将她推离。 管书陶累了,再也不想挣扎了,她离开冥夜辰的唇,远离他三步之外,笑着说:「走吧!你赢了!」 第108章 运筹帷幄掌局人 冥夜辰转身跃下悬崖,借着冷冽的飕风,为自己找回了一丝理智。 赢了吗? 并没有! 从他决定妥协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输了,他只是比常人冷静得多,能用大脑主宰自己的内心,能用冷漠掩饰自己的真心。 再没耐心等待时机,冥夜辰兀地止了下坠的速度,直直冲上九重天,手持玉箫杀入了霞光殿。Z.br> 凄清婉转的音律倾泄于霞光殿之中,无形的气流,阴冷的风,皆已化作冥夜辰手中杀人的利器,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天兵们个个英勇无畏,前仆后继冲上去拦他,却也无一例外,接二连三倒在了他面前,化为幻影,长辞于天地之间。 在绝对的实力值面前,那守卫森严堪比铜墙铁壁的霞光殿,很快便只余下一副空壳,而那霞光殿的神主,却是迟迟未曾现身。 盛怒之下,冥夜辰依旧保持着一定的理智,也并未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了几名战战兢兢的小仙子,用摄魂术,从她们的记忆中探查博渊的去向,并看到了执扇最后一次出现在霞光殿内的情形。 那日执扇负气离开后,博渊便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踉跄着追出了霞光殿,是匆匆赶来的天后将他拦了下来:「吾儿此去何处,妖域还是魔域?」 博渊虽心忧执扇,但听到这话时,还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他是天界太子,生来就肩负着平定三界,守护苍生的使命,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放任三界苍生于不顾。 此前,妖魔两族沆瀣一气,在博渊护送苒觅回龙宫的路上,同时实施了暗杀与抢夺涅生琴的行动,并栽脏嫁祸到了苍擎峰头上。幸而博渊机智应对,不仅在与对方的言论中探出了对方的身份,还拼死护住了涅生琴和苒觅,就是伤得有些重,昏迷了好几日才浑浑噩噩,悠悠醒转。 而他醒来的第一想法,便是去璠云宫同执扇报平安,却意外地发现,执扇竟与他心有灵犀,亲自上门来寻他了。 博渊满心欢喜,以至于将执扇的愁容理解为,她是在忧心自己的安危,这才情不自禁诉起了相思意,还眼巴巴地等着她主动投怀送抱。 直到执扇说着狠话,决绝离去时,博渊方才意识到她是生气了,因为苒觅与他待在同一间房而生气。 可博渊觉得,苒觅是因他伤重才留下来照顾他的,并非执扇想的那样。况且,此次妖族叛乱,苒觅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荼陌欺骗了她的感情,必定伤透了她的心。 苒觅在心伤未愈的情况下还能日以继夜的照顾他,此等重情重义的女子,博渊又怎会想到,她会在开门前,故意解开自己的衣带,弄乱自己的发髻呢? 当务之急,是先平定魔域叛乱,将魔族那几个溜须拍马,阳奉阴违的坏长老进行一次大换血,再宣战妖域,以九殿下的威仪,挫挫他们的锐气。 天后见他动了恻隐之心,又适时规劝道:「那丫头就在璠云宫,跑不了,做你该做的事,余下的,我来解决。」 「母后,您的意思是,您同意我和执扇的事了?」博渊简直难以置信,但天后的言外之意,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天后拍了拍他肩头,语重心长道:「等你平定妖魔两族之乱,我会退掉你与苒觅的婚约,亲自前去璠云宫,替你,向你的心上人提亲。」 「当真?」博渊蹙了蹙眉,依旧觉得不可置信,毕竟在去龙宫之前,他曾向母后提及过,自己要退去龙族婚约一事。当时母后还坚决不同意此事,怎会一转眼的功夫就这般一反常态,连自己与执扇的婚事也一并应下了。 「你觉得,母后在骗你?」天后明显不悦,却也并未动怒,「浩瀚三界,原就没有一生顺遂之人,若你的心上人连这点挫 折都受不住,又有何资格成为我天家的太子妃?」 「您的意思是?」 「在你平定妖魔逆乱之前,我不希望你再去找她,这是我对她的考验,更是对你的磨砺。这些年你做过了多少荒唐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也许你的初衷是好的,但诸天仙神注重的是结果,他们要的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太子殿下,而不是一个成天围着女人打转的庸俗无能之辈。博渊,母后言尽于此,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天后说罢,已是一挥衣袖,转身离去。 天后说得不错,这些年,博渊的所作所为早已毁掉了自己的声誉。而今,就连与燎原神君拉帮结派的神,也比与他和衷共济的神多得多,再不做些什么维护自己声誉的话,恐会连累执扇也遭人唾骂。 再则,执扇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博渊从妖魔两域回来,苒觅带给她的不愉快,应该早就烟消云散了。博渊迟疑片刻后,终是放弃了同执扇解释的想法,转而调兵遣将,先去了魔域。 终究是当局者迷,博渊从始至终都未察觉到苒觅的异样,但冥夜辰却是凭借她人的记忆,轻而易举捕捉到了苒觅故意宽衣解带,设计执扇误会博渊那一幕。 而当天后提及妖魔两族时,苒觅整个人都是慌的,薄唇几次张合,却被天后一个眼神削得低眉顺眼,一句话都没敢讲。很明显,苒觅与天后之间,有猫腻。 冥夜辰不识得苒觅,也不知该去何处找她算账,却是知道天后的住所,于是便瞬移到了太微玉清宫,踏入了天后所居的鸾和殿,见到了正在对镜梳妆的天后娘娘。 几名侍奉天后的小仙子见状,已是本能地冲上前去拦冥夜辰,习惯性地将天后娘娘护在身后。 镜中矜贵貌美的妇人抬起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屈指挥了挥,轻启朱唇下着命令:「都下去吧!没有本宫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是!」几名仙子起身行礼,缓缓退离了鸾和殿。 天后依旧坐在妆台前,轻抬兰花指,拈起一支珠钗插入发髻之中,一边对镜调整着珠钗的位置,一边漫不经心地言:「我认得你,你是小萱儿的哥哥,沐晨对不对?」 冥夜辰并不识得天后,却也能从她华贵的衣着,亮眼的头饰上猜出她的身份,当下便将手中玉箫化为玉剑,架在了她脖颈上:「说,是不是你刻意设局,害得小萱儿饱受剜心之痛?」 天后持珠钗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轻勾朱唇,给出一个鸡同鸭讲的回答:「小萱儿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她命中该有的劫数,她的劫是七情六欲,不是你一个换心的举动就能随便应对的。我相信,蓝芯蕊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她便是因逆天而行才害了自己,害得整个忘忧谷生灵涂炭。而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在步入她的后尘?」 「你到底想说什么?」冥夜辰失了耐心。 「我的目的和你一样,我要小萱儿活,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让她活着。」 「我凭什么信你?」 「以你的能力,想要鉴别我话语中的真伪性,不是轻而易举吗?」天后说罢,竟是缓缓阖了眼。 冥夜辰收回长剑,化作指间一枚小小的玉指环,抬手,摄取了天后的全部记忆。 高手之间的对峙往往不需要拐弯抹角,冥夜辰探了天后的记忆后,便直言不讳道:「你们想要我如何做?」 「一命换一命,用你的命换小萱儿的命,这是目前最快,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你考虑一下吧!」 「不用了,我同意!」冥夜辰脱口答道。 天后微微一叹,起身来到窗边,迎着风,对冥夜辰说:「不用急着做决定,就算你不同意,师父亦会另寻他法保住他二人,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有 些来不及,小萱儿所受的苦也会相对增加许多。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都会尽力而为,毕竟,此事也关系着博渊的安危。」 「我说了,我同意!」冥夜辰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 于他而言,能让小萱儿少受些苦楚,能在不伤害管书陶的情况下让妹妹活得无忧无虑,就算拿他的命去换,也是赚了。是以,这个的问题,就算是问他一千次,一万次,冥夜辰的答案依旧不可能会变。 冥夜辰前脚刚走,苒觅后脚便踏入了鸾和殿,她跪在天后跟前,抓着她衣袂哭诉:「天后娘娘,您答应过我的,觅儿替您办事,你会准了觅儿与妖帝的婚事。可您为何要食言,为何要授意九殿下去攻打妖域,您……」 苒觅的确心系妖帝,也的确因忧心父亲不同意自己与荼陌的婚事,而寻了博渊帮忙。 但没过几日,天后便亲自寻了她,直言不讳道:「你与妖帝之间那点儿事,本宫全都知情,也知道你寻了吾儿,让他为你求一纸婚书。本宫疑惑的是,无论是吾儿还是本宫帮你,最终都会经过本宫之手,你为何不直接求本宫帮忙?」 苒钦尚且不把妖族放在眼里,天后更不可能善待妖域之人。苒觅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知道,这天上地下,只有博渊会真心实意地帮她,这才寻了博渊帮忙。但既是天后亲自寻了她,苒觅便再无拒绝的资本,只得顺势而为,服从天后的安排。 凌霄宝殿外假意摔倒,刻意挑衅执扇一事,以及博渊重伤时,刻意宽衣解带引得执扇误会一事,皆是由天后一手编排出的戏码。 苒觅不知天后为何要这般做,但她其实很喜欢执扇肆意洒脱的性子,也很看好博渊与执扇这一对有情人。 奈何她人微言轻,根本没权力质疑天后的决定,更妄论改变什么了。不想却因此害得妖域被九殿下吊打,害得荼陌的性命与地位皆变得岌岌可危。 苒觅实在是没辙了,这才不管不顾,跑来找天后娘娘理论来了。 天后将她从地上搀起,好声好气同她讲:「觅儿,荼陌狼子野心,并不适合你,日后,本宫定会替你另择良人,忘了他吧!」 第109章 血染山河烽火起 「天后娘娘,苒觅什么都可以听您的,只求您让九殿下撤兵,放过荼陌吧!」苒觅说着,又再次跪在了天后面前。 「糊涂!」天后一摔衣袖,怒斥,「妖帝在你回龙宫的时候暗杀吾儿,此乃其罪之首;盗取涅生琴,以凡人的身躯炼制吸血怪,此乃其罪之二;身为万妖之主,却妄图与神族私通,此乃其罪之三。试问这三大罪,那一条不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你现在替他求情,是将龙族,将这九重天置于何地?」 「不是这样的!」苒觅不再仰望于她,起身,勇敢与之对峙,「我与荼陌虽互生情愫,但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举,何来私通一说?荼陌万年不曾踏足凡尘,又何来以凡人身躯炼制怪物一说?盗取涅生琴与暗杀九殿下更是无稽之谈,他不争不抢,一心守护自己的妖域,又有何过?」 天后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喝:「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与本宫说话?」 苒觅嘴角流着血,脸上却是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能算计执扇,算计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事是您做不出来的?」Z.br> 「放肆!」天后抬手怒指,气得舌头都打了结。苒觅却是凄然一笑,继续往火上浇油,「天后娘娘,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苒觅等着你自食恶果的那一日。」说罢,转身跑出了鸾和殿。 这世间能劝服九殿下的人不多,执扇必是其中之一,苒觅别无他法,只好去璠云宫找执扇了。 唯有先解开执扇与九殿下之间的误会,苒觅才有脸哀求她出面劝服博渊,保住妖域。 可到了璠云宫才知道,执扇已有大半月时间未曾回过璠云宫了,算算日子,应是离开霞光殿后,便再也不曾回来过。 心里顿时生出了浓浓的负罪感,苒觅所求,不过是一桩幸福美满的姻缘,却害得妖族陷入战乱之中,害得荼陌背上逆贼骂名,还害得执扇不知所踪。 这些虽不是她的本意,却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她该死! 念及此,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在问:「恨吗?」 恨! 「想改变现状,撕碎天后的阴谋,救出自己的心上人吗?」 想,当然想!可她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那个声音像是窥到了她内心的呐喊,步步引诱:「只要你想,没什么是办不成的,我会帮你救出心上人,帮你撕碎天后的阴谋,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要的一切,我都会帮你拿到!」 「你到底是谁,你的声音为何会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呀!哈哈……」那声音猖獗大笑着,听得苒觅头疼欲裂,她拼命拍打着头部,痛苦地在原地打转,试图将脑子里的声音给赶出去。 「我不是你,你出去,出去!」苒觅神色痛苦,以手捂耳,委实不想再听到那个声音了。 奈何那声音像是刻在了脑子里,一遍一遍重复着:「我是你的心魔,是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过来,过来……让我教你怎么做,让我帮你……」 远远望见苒七公主独自一人原地打转,状似疯癫般自言自语,戴月吓得赶紧捂着嘴,跑去帝君禅房外寻人了。 等寻来帝君时,院中已没了苒觅的踪迹,只在那颗遮天蔽日的梧桐树树干之上,看到了一滩未干的血渍。 帝君眉头一皱,伸手摸了摸那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竟瞬间枯死,再无昔日生机。 绿叶变黄,树干已枯,封印在梧桐树下的堕神必已重现于世,一切皆是执扇命定的劫数,无可避免,逃之不掉! 长风狂,残云卷,血染山河烽火起! 数日前—— 先魔尊 战死后,魔族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族中四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打理,谬迟锐名义上是现任魔尊,实则是他四人任意拿捏的棋子。 是以,博渊并未打算对谬迟锐出手,只带了千余天兵,将魔族那四位长老列为了主要肃清对象,可到了魔域却发现,那四位长老竟在一夜之间全都暴毙身亡了。 博渊深知事有蹊跷,便留在魔族调查起了此事,但碍于几人尸身被毁,现场又没有目击者,此事一时竟成了一桩无头悬案。 谁成想没过几日,魔族竟遭到了怪物突袭,那怪物一头钢毛,无眼无鼻,正是之前在凡尘袭击过博渊的大嘴怪,而率领大嘴怪之人,却是一位外表憨厚老实的魁梧少年。 博渊记得,那少年曾在樱花村外帮执扇挡过管书陶的长鞭,他似乎姓项,叫项什么墨来着? 博渊也记不太清了,只觉得此人怎么看都不像很有城府的样子,便交待谬迟锐怪物怕火,让他吩咐手下用火攻。博渊则飞身上前,当面与那姓项的领头人对峙,问他因何袭击魔族,又是受何人指使。 却不料对方愣头愣脑的竟还不愿搭理他,其掌下一柄飞刀正以光速旋转着击向了博渊脖颈处。 博渊身影微晃,轻巧躲过一击后,却有数十柄飞刀连翩而至,忙唤出扶翊与之对抗。而这一眨眼的功夫,那领头人便已摒弃手下那群怪物,掉头逃之夭夭了。博渊也未作他想,当下便追了上去,这一追,竟是追到了妖族的盘根之地——镜上渊。 镜上渊是一座湖河交汇,群山相傍的水上城池,素有风光秀丽,妖杰地灵之美誉。 然,今时今日,却有数以万计的奇妖异兽藏于暗处,只待天界太子一现身,它们便会鱼贯而出,将其层层包围,片片撕碎。 博渊刚靠近镜上渊,便已察觉出了异样,那姓项的领头人似乎是刻意将他往妖域领。 有三种可能,其一,那人本就是妖域之人,此举是为了截杀于他;其二是栽脏嫁祸,此举是故意将暗杀他与盗取涅生琴之事全往荼陌身上推;其三,那人背后还有另一双手在推波助澜,且那幕后人早已与荼陌串通一气,刻意在此截杀于他。 无论是何缘由,皆不足以为惧,毕竟大挫妖域也是博渊此行的目的之一,他虽只带了千余天兵去魔域,却有数万天兵潜伏于云层之上,只待博渊一声令下,拿下镜上渊,唾手可得。 荼陌本欲做那困兽人,却不知自己早已沦为了他人的笼中兽,所以当项墨白带领博渊踏足镜上渊的第一时间,便领兵将他二人困在了自己的领域里。 博渊睥睨他一眼,冷冷开口:「妖帝出尔反尔,是何意图?」 「出尔反尔?」荼陌嗤之以鼻,大怒,「我妖域历来循规蹈矩,从不与任何人为敌,是尔等居高自傲,总想将妖族踩在脚下。你要我妖域臣服于九重天,为了妖族子民,为了三界和平,本帝尚且可以忍下。但你失信在先,横刀夺爱在后,叫本帝如何能忍?」话罢,手中已多出一把六棱三叉戟。 博渊原以为是荼陌欺骗了苒觅,不想自己与苒觅的婚事才是逼反他的关键,妖帝此人,倒也算得上至情至性。只是……此等大事,他理应先同苒觅确认清楚再作打算,何以如此急躁? 先是妖魔两族联合暗杀于他,盗取涅生琴,嫁祸苍擎峰,计划失败后,又是魔族长老被杀,怪物现身,妖帝迫反。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荼陌今日之举,恐是让人给利用了。 「妖帝切勿趁一时之快,误做他人利器!念你是初犯,又是情非得已,本殿下姑且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博渊一指周遭妖兵,以眼神警告荼陌,识时务的话,他就该撤兵了。 「太子殿下,此地是镜上渊,不是你的九重天,莫要本末倒置,忘了自己的处 境。」荼陌不屑冷笑,在他看来,博渊早已成了瓮中之鳖,再无翻身的可能。 「愚不可及!」博渊一声轻叹,化出扶翊弯刀握于手中,清冷目光扫视周遭妖兵,高声道,「荼陌,本殿下奉劝你一句,莫要因一己之私妄送他人性命,现在撤兵,还来得及。」 其不怒自威的气场震得妖兵们面面相觑,显然有些动摇了,荼陌立时大声喝止:「废话少说,就让本帝先来会会你,看看你这天选之子,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说着,脚步瞬移,身形化风,顷刻间手中三叉戟已刺向了博渊胸口处,却被博渊身化流光躲了开去。 项墨白见状,忙从侧面拦截住了落地化形的博渊,其掌下快速旋转的飞刀又再次击向了博渊。 博渊很清楚,眼前之人才是解开整件事的关健所在,当下便击出一掌不灭火。 烈火如荼,掌风似箭,须臾间便将那连篇而至的飞刀燃成了灰烬,就连项墨白也被其强大的神力,震退了十里开外。 三叉戟趁机突袭而来,博渊手持扶翊与之砰然相撞,刀光寒戟,荡气回旋,击得妖兵倾倒,尘沙四起,对战中的二人亦双双被震退开去。 博渊旋转落地,好意提醒道:「蚍蜉安可撼树,荼陌,收手吧!」 荼陌倒退了两丈远,方才堪堪定住脚,咬牙切齿,驳回:「痴心妄想!」 显然,这一击,荼陌承得十分吃力,只是不愿输掉气势罢了!再则,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跨出了第一步,便再无回头的道理。 「杀天界太子,定妖族之威,创妖界辉煌!」荼陌高举三叉戟,壮志凌云一声喊。 「杀!杀!杀!」 一声呐喊,一呼百应,妖族斗志已燃,妖兵群起,争相攻之! 第110章 忘忧花神蓝芯蕊 博渊微微一叹,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妖帝身上,虽不愿中那贼人的女干计,但今日这一战,已然没了转圜的余地。眼见项墨白已趁乱潜逃,博渊摊手,化出一道霞光直冲天际,须臾,便是遮天蔽日之景。 众妖愕然抬眸,便见那云层之上,黑压压地站满了天兵天将,而那为首者,正是一身戎装,手持破冰神剑的若离。 「九殿下早已精密部署,却假意规劝于我,倒也真是演得一出好戏!」荼陌泰然鼓掌,眸中满是鄙夷。 博渊不作理会,只对着若离微一点头,继而化作流光追人去了。 若离脚踩祥云,高悬于半空中,俯瞰着妖帝,桀骜一笑:「妖帝何以觉得,自己群起而攻便是在情在理,殿下未雨绸缪却是小人行径呢?」 「鸱鸮族?」荼陌嗤之以鼻,「神侍又如何?终是无法脱离奴之本性。」 提及此,若离立时僵了脸。父母之仇,辱族之恨,皆因其神侍身份被无限搁置了,如今时来运转,诛杀妖帝乃是天道,势在必行! 「荼陌,小爷今日就让你知道,鸱鸮一族不比任何羽族差!」说着,破冰剑脱鞘而出,人也如离弦之箭,莜地与荼陌撕斗在了一起。 神妖之战,一触即发! 霎时,风云变色,战火连天,神与妖的对峙,厉与利的较量,一战既起,不死不休! 同一时间,博渊也已飞身拦下了项墨白,只见那火红弯刀在他掌心手背旋转两圈,才又堪堪负手竖于身后道:「不必逃了,你逃不掉!」 项墨白始终不曾开口回话,脚下却是步步后挪,以退为守。博渊欲逼近,又见其双手结印,闭眼施起了咒术。 疑惑间,一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子携风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赤身露体的大嘴怪。 又是这招!博渊属实有些倒胃,更没有与之缠斗的兴致,索性直接以不灭火将其焚之殆尽。 项墨白转身欲逃之,却是撞进了一道无形的禁制里,那禁制越缩越小,最后竟化作一枚银色手环,堪堪落在了博渊手腕上。原是博渊早已洞悉其意图,刻意以银环仙魄设下禁制,只待其自投罗网,便得一劳永逸之效。 解决完怪物后,博渊又折返回了镜上渊。 彼时的世外仙境早已是山崩地裂,草木含悲之景,风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入目皆是恶战不休的神将妖兵。 三界维持了万年的和平,终究还是乱了! 若离与荼陌的对峙,始终两相持平,谁也奈何不了谁。 博渊飞身至他二人身侧,持刀挑开他二人砰然相撞的兵器,一脚将荼陌踹飞了老远,怒斥:「身为万妖之王,却执于一己之私,置全族于水火之中。荼陌,这妖帝之位,你当真坐得安心吗?」 荼陌堪堪定住脚步,幽深目光环顾四周,却见地面横七竖八,躺的几乎全是妖族子民。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镜上渊数十万年根基,再也守不住了。 「若非九重天有意打压,我妖族何至于沦落至此?」荼陌怒极反笑,旋即腾空而起,一双宽大羽翼自它后背伸展开,猛地一扇,带起阵阵飕风道,「废话少说,接招吧!」 话音未落,人已俯冲直下,带着破竹之势,手中三叉戟直逼博渊胸口而去。 博渊目色渐厉,正欲提刀反击时,一道蔚蓝光影兀地落至他身前,横臂拦住了他。 荼陌心头骤紧,却也根本来不及收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三叉戟直直没入苒觅胸口之中,鲜血污了她的衣,却也绽放着她的美。 「荼陌,收手吧!」苒觅伸手,却因二人之间隔着三叉戟之故,怎么也碰不到他脸颊,索性迈步向前,似不觉疼痛一般,任由那三叉戟贯穿了自 己的身体。 荼陌急急拔出三叉戟,却被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脸,他弃了武器,转而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心上人,满目悲怆,哆嗦着嘴唇道:「觅儿,你为何要护着他?」 苒觅无力地倚在他肩头,纤手抚上他面颊,浅浅一笑:「傻瓜,我护的是你!」 「我?」荼陌微微诧异,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怀疑,他已经辨不清苒觅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了。 「是你,一直都是你!」苒觅说着,忽又呕出一口血,含泪眸子望向博渊道,「殿下,算我求你,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成吗?」 博渊举步上前,先是挥手将一枚「太初培元仙丹「送入了苒觅口中,而后便隔空往她胸口渡起了灵力,口中说道:「荼陌那一击,并未伤及你心脏,你不会死!至于荼陌,他若有心,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话音落下,博渊一摔衣袍,高声道:「若离,撤兵!」 未作出任何承诺,却是用实际行动卖了苒觅一个人情,博渊要的是三界安泰,苍生无恙,又岂会贪慕虚荣,对妖族赶尽杀绝呢? 荼陌怔了好半响,终是没再自取灭亡,转而将苒觅拦腰抱起,一步步迈向了自己的寝宫。 至此,天界与妖族之战,终得告一段落! ——— 刚踏入寝宫,苒觅便一改先前孱弱模样,冷着脸,出声下令:「放我下去!」 荼陌不明就里,却也依言将她放在了地上,自责道:「觅儿,我不该伤了你的!」 「不该?」苒觅踱步至床前,一挥衣袖落座于床榻上,不屑讥笑,「今日你若不伤我,妖族早已不复存在了。」 「觅儿,你……」荼陌欲言又止,心里总觉得苒觅好像变了个人,对他的态度,也冷得让人心寒。却不想苒觅竟勾了勾手指,继而以手背托腮,侧卧于床榻上,示意他凑近些。 荼陌爱她,疯狂地爱着她,为了她,他可以搭上整个妖族与天界为敌,也可以为了她豁出自己的命。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觅儿知书达礼,秀外慧中,断不会在成亲之前,对自己做出此等诱导性的举动。 「你到底是谁?」荼陌厉声一喝,三叉戟便再次攥在了手中,怒指苒觅道,「说,你将觅儿藏去了何处?」 「呵,真有意思!」苒觅说着,竟扯开了腰带,揭开衣襟,露出一小片莹白的肌肤,抿唇一笑,「妖帝既有所怀疑,不妨亲自来验明正身呀。」 荼陌侧身,慌乱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道:「觅儿断不会如你这般,说吧,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不愧是妖帝,定力果然非同一般!」苒觅拉好衣襟起身,踱步至荼陌身前,屈指抬起他下颌道,「妖帝不妨先好好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觅儿。」 眼前之人无论声音还是容貌,皆与苒觅一模一样,荼陌将她看了又看,始终未能在她身上察觉到妖魔鬼魅的气息。 但此人的言行举止,又与苒觅有些天壤之别,荼陌断定她不是自己的觅儿,却又唯恐她这副躯壳会是觅儿的,索性趁其不备,运气于掌心,猛地拍至对方额头上。 苒觅踉跄着倒退数步,其体内一团蓝色光影也被这出其不意的一掌拍了出去。荼陌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苒觅,咬破食指,凌空画出一道血符,击向那飞旋在半空中的蓝色光影。 那光影发出一道刺耳的尖笑声,也不作避让,任由血符击打在自己身上。 荼陌心中存疑,却见身侧爱人兀地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软软地倚在了他肩头。 「觅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荼陌急着抹去她嘴角血迹,眸中写满了担忧。 苒觅还未答话,那蓝色光影又再次发出一阵刺耳 的尖笑声,抬眸瞧去,便见那光影莜地急转直下,化作一位冰肌玉骨的蓝衣女子落至地面。 女子身姿窈窕,明眸善睐,附有一朵蓝色小花点缀其额间,为其本就绝色的容颜,更添几分惊艳。 她言:「妖帝还不明白吗?你的心上人用自己的龙血与我签订了主仆契约。我为主,她为奴,我的伤,自也由她代为受之。」 「一派胡言,觅儿怎会与你签订如此荒谬的主仆契约?」 「妖帝不妨直接问问你的心上人,我说的是真,还是假。」 荼陌侧目去看苒觅,却见她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怒而手持三叉戟指向对方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害我的觅儿?」 女子处变不惊,自报名讳道:「吾乃忘忧花神,蓝芯蕊!」 荼陌对蓝芯蕊的了解不多,只知此女先为济世救人的花神,后堕魔屠灭了整个忘忧族,成了神界最不耻,也最头疼的存在。却不知蓝芯蕊何故自甘堕落,又因何消失了九万余年,便也不以为惧,只道:「堕神而已,何以如此猖獗?」 「找死!」一声怒喝,蓝芯蕊兰指轻弹,便见一片冰蓝花瓣自她指尖飞出,也不见她如何用力,那花瓣竟直接将荼陌击飞了出去。 荼陌先是不受控制地撞上墙,而后便单膝跪了地,好不容易强撑着挺直了腰杆,喉间却是一阵奇痒,让他禁不住咳出了一大口浓稠血液。 蓝芯蕊举步逼近,却被苒觅横臂阻拦道:「你不能杀他!」 「小姑娘,我只承诺过你会救他,可从未说过,自己不会杀他!」蓝芯蕊高抬着手,清明眸子徒然染上一层血色。 苒觅垫脚,迎难而上:「花神本事滔天,想杀了谁苒觅自也管不了,但是荼陌,你杀不得!除非,你先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蓝芯蕊红颜一怒,高抬的手掌下迸发出耀眼的蓝光,光芒落于苒觅头顶,一点一点吸走了她的精元。 「苒觅从未如此想过,但没了我,花神想要得到的一切,恐再也无法得偿所愿了。」苒觅从容就义,缓缓闭了眼。 第111章 一执一念一浮生 蓝芯蕊一摔衣袖,终是愤愤停了手:「一柱香之内,自行来霞光殿找我,如若不然,你该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苒觅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刻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荼陌忙将她搀扶,疑惑道:「觅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切都是天后的阴谋,她先是利用我,挑离了执扇与九殿下之间的关系,又利用涅生琴,引得妖魔两族争相抢之,最后再冠以重任之名,让九殿下出手教训妖魔两族,从而达到她执掌三界的目的。」 苒觅将自己能想到的前因后果徐徐道出,旋即转身,双手捧着荼陌脸颊,垫脚,在他唇瓣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又道:「荼陌,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具体的经过我以后会告诉你的。你只要记得,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苒觅眼里,心里,始终都只有你一人,这就够了!」 荼陌拥她入怀,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只要杀了蓝芯蕊,那主仆契约定当自动失效。至于天后母子,我亦会另寻他法,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荼陌,不要与九殿下为敌,他是个值得拥戴的太子殿下。今后,你会明白的。」 「此话何意?」荼陌面色一凉,忽又一把将她推离,拧眉质问,「你当真要去霞光殿?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苒觅痛苦的摇头,「荼陌,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自天后让博渊出手教训妖族的那日起,苒觅便一刻也不敢懈怠,原打算提前知会荼陌一声,好让他及时撤离镜上渊,却被其父禁足在北海龙宫内,一时难以脱身。 苒觅知道父亲此举乃是天后授意,便一直收敛锋芒,规规矩矩待在自己的寝宫内,只字未提妖族之事。直到龙王放松警惕,看守她的虾兵蟹将也懈怠了许多,苒觅方才以腹痛为由,骗取了门外看守的信任。 先是哀求他们替自己禀报父王,而后便假装疼晕在地,这才成功骗得虾兵为自己开了门,最后一举将其制服,顺移到了镜上渊。 到时,荼陌正与若离打得不可开交,苒觅四下找寻,却也未见博渊的身影,不得已先去了趟鸾和殿,试图请天后收回成命。 奈何天后言之凿凿,连诉了三大罪状陷害荼陌,明里暗里皆是置荼陌于死地的意思,苒觅忍无可忍,这才与天后撕破了脸。 现如今,此事断无转圜的余地,苒觅亦不愿再继续寄人篱下,与其成为那待宰的羊羔,倒不如与蓝芯蕊联手,除去天后这个后患! 但此事绝不能让荼陌知晓,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定是宁死也不愿活在一个女人的庇护下。苒觅懂他,爱他,便更不能让他参与其中,无奈轻抬柔荑,挥去几滴剔透的水珠洒至荼陌脸上。 「觅儿,你对我做了什么?」荼陌察觉到异样时,早已无法动弹了。 他试着运转周身灵力冲破束缚,却发现自己双腿僵硬,地面不知何时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浮冰从足尖蔓延至腰腹,又从腰腹蔓延至周身,很快便将他冻结其中。 「我不会困你太久,两个时辰后,「水愔凝结术「会自动解开的。」苒觅伸手抚了抚他被浮冰冻住的脸颊,垫脚,隔着浮冰,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念念不舍离开时,苒觅梨花带雨的脸上带着坚决:「荼陌,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后,咱们一起去踏遍山川,游历四海,做那世间最闲散的神仙眷侣。」 荼陌有心阻拦,却无力挪步,就连挽留的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苒觅,不许去!我不准你去!」 苒觅还是走了,毅然决然,坚定不移,再也不曾回头。 荼陌几乎要急疯了,可身上的浮冰 未能冲破,他终究拦不住她。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是弹指一瞬,被冰冻之人悄无声息,心却如瓷器撞石,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至情至性的妖帝,有情有义的爱人,倒是让本殿好生羡慕。」 随着声音传来,荼陌顿觉温暖些许,周身浮冰一块块破裂,落地化水,静静流失。 被冻过的手脚逐渐恢复知觉,荼陌转身,手持三叉戟,怒指那手握玄火的英挺之人,启唇:「燎原,若非是你,我与觅儿断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今日,本帝便先杀了你,再攻上九重天,抢回觅儿。」 燎原神君啧舌:「妖帝好不讲理,当初在凌霄宝殿外,是你撞见苒觅与九殿下举止亲密,也是你怀疑他们之间有染,这才联合谬迟锐在九殿下护送苒觅回龙宫的途中截杀于他,怎的现在倒怪起本殿来了?」 「少给我装蒜!魔族四位长老对你惟命是从,却在事情败露后,被人毁尸灭迹。燎原,你敢说,此事与你毫无干系?」 燎原神君倒也未作隐瞒,直言不讳道:「不错,他们都是本殿杀的!」 乃至此时,荼陌才终于幡然醒悟:「燎原,别以为本帝不知道,你让项墨白将九殿下引入镜上渊,便是想将截杀一事全都赖在妖族头上,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妖帝怎能如此想本殿?」燎原神君从容以对,将恬不知耻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妖帝应该也知道,天后娘娘大权独揽,本殿一个小小的神君,即便见不得天后娘娘棒打鸳鸯,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也只能为你们做些出谋划策的小事,哪能明目张胆与天后对抗呀? 再则,九殿下在云层上埋伏天兵乃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你今日不对他出手,他亦会独断专行,灭了你们妖族。妖帝再是不悦,也不能将气往本殿身上撒呀!」 妖界在六界中,一直是最被天界歧视的存在,诛天仙神宁可将那为数不多的仁慈留给凡界,也不会对妖界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之所以迟迟未对妖界出手,不过是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即便荼陌从未截杀过博渊,妖族想要立足于六界,依旧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念及此,荼陌心里一阵拔凉,手中三叉戟徒然掉落在地,妥协道:「你今日来,断不是只想看本帝笑话这么简单,说吧,需要本帝如何做?」 「很好,本殿就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燎原神君犹自鼓着掌,笑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等着你的心上人,主动回来找你就行了!」 此话犹如伤口撒盐,让荼陌本已平复的情绪再次变得暴躁,大手一抓,三叉戟又再次握于手中,怒指燎原道:「你若敢打觅儿的主意,本帝便是拼死,也不会放过你!」 「欸,妖帝这性子,还是太急了些。且听本殿把话讲完,再决定要不要杀本殿也不迟呀!」燎原神君不急不缓将桓在面前的三叉戟推离了些,踱步至荼陌的帝座上坐下,才又徐徐抬眸,问他,「妖帝可知,蓝芯蕊消失九万年有余,为何会在此时重现于世,又为何要依附在苒觅身上?」 荼陌未答话,却也没了之前的盛怒,燎原神君满意的笑了:「忘忧一族生来命运多舛,蓝芯蕊身为忘忧花神,更需饱受情劫之苦,方可得道。蓝芯蕊的心上人原是帝君座下修炼无情道的弟子—煜凤。 修无情道者,皆不得动情,煜凤宁可引体自爆,也不愿与她在一起。 蓝芯蕊一怒之下堕入魔道,言行举止也变得越来越疯狂。她剜去小萱儿的心,企图用她的心复活煜凤,计划失败后,蓝芯蕊愈发疯魔了,先是毀去了忘忧谷所有生灵,后又灭了整个无忧国,末了多行不义,死在了冥夜辰手里。」 青吾帝君得道时,曾带了三人飞升,分别是白羽鸾鸟雪鸾 ,赤羽凤鸟煜凤,以及了无神将腾龙。前二者本就是帝君座下得意弟子,至于那神将腾龙,则是一条时运亨通的阮善。 帝君原为梧桐之身,飞升时,那阮善正巧钻进了帝君足下的泥土之中,这才飞黄腾达,一步登了天。 荼陌今年七万六千九百岁,帝君座下那三人,除了天后雪鸾,其余两位他均不曾见过,却也知道煜凤曾闻名遐迩,流芳千古。三界中,倾慕于煜凤的女子比比皆是,若说蓝芯蕊也是众多倾慕者之一,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历劫堕魔虽然可惜,却也在情理之中。 荼陌快速消化着自己听到的讯息,末了提出疑问:「你的意思是,如今的蓝芯蕊仅是一缕残魂?」 「是,也不是!忘忧一族虽命运多舛,却比常人多出一魄,此魄为灵,亦为执。蓝芯蕊死后,其灵魄不散不灭,仍作恶于凡尘,天帝得知此事后,先后遣了数十位上神对其进行抓捕,却也未能将其斩杀,最后是帝君自断枝干,化枝为木,将其镇压在了璠云宫内。」 「你说的这些,与觅儿有何干系?」 「龙族血统纯正,其心头血可镇邪,亦可招邪。苒觅用自己的心头血解开了蓝芯蕊的封印,便是与她签订了主仆契约。这份契约对苒觅很不利,除非蓝芯蕊自愿离开,否则,苒觅会一直活在她的掌控下,替她做任何事,也包括……」燎原神君刻意顿了顿,方才一挑眉梢道,「也包括嫁于九殿下!」 第112章 上古遗株遭觊觎 指关节咯咯作响,荼陌紧攥着手,气得一拳砸在了身旁的石柱之上。石柱被内力震断,手背亦被碎石划破,鲜血滴得遍地都是,可他却像不觉疼痛般,继续挥拳砸向了另一根石柱。 燎原神君握住他拳头将他拦下,开导道:「本殿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作践自己的,而是要告诉你,对于蓝芯蕊,你要绝对的顺从,绝不能忤逆于她,否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蓝芯蕊不会对任何人生出半分怜悯之心,此番她依附在苒觅身上,除去能接近九殿下外,还能借机取得忘忧花蕾,重新生出一副肉身。」 荼陌睁着一双血红的眼,质疑道:「忘忧一族既已覆灭,何来花蕾一说?」 「此事本殿也不甚清楚,只知帝君为保忘忧一脉,不惜用自己的神元,将那半枯萎的忘忧草小萱儿养在了璠云宫内,复以仙露丹粉灌溉,方才成功将其救活。直到赤羽凤鸟转世,帝君才让小萱儿作为伴生灵与其共生。 如今的天界太子,便是那赤羽凤鸟煜凤,而璠云宫那位没心没肺的小仙子执扇,则是长大后的小萱儿,也是三界中仅存的一株忘忧草。」 「执扇?」荼陌从苒觅口中听过这个名字,知道此女是九殿下心慕之人,细一回想,便知天后寿诞那日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凌霄宝殿的女子,便是燎原口中的忘忧遗株。 「不错!忘忧一族生来便有治愈顽疾的能力,其花蕾更有起死人,肉白骨之效。煜凤是蓝芯蕊的姻缘劫,蓝芯蕊善妒,又性子要强,即便屈身于苒觅体内,亦不会驱使其献出自己的身子,反倒会想尽办法得到执扇的花蕾,生出她自己的肉身。是以,妖帝大可不必担心苒七公主会失了完璧之身,一旦蓝芯蕊目的达成,你的觅儿,定也能毫发无损的回来。」 如此,荼陌倒也安心些许,却也没忍住追问:「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了解九万年前之事,又为何要将这一切告知于本帝?」 「本殿只能告诉你,本殿对天后母子深恶痛绝,欲除之而后快!既然你我目的相同,就应该同仇敌忾,相互帮衬。今后,本殿定也有许多用得着你的地方,届时,还请妖帝不吝拔刀,出手助我一臂之力。」 荼陌不置可否,反问:「你就不担心本帝会出尔反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殿所求,不过是一个智勇双全的盟友,若妖帝连这点气魄都没有的话,本殿自也不屑与你为伍!」燎原神君怒摔袖袍,踱步至门前,蓦然驻足,侧首又道,「来都来了,本殿还得再提醒你一句。不日,蓝芯蕊定会再次登门,在此之前,烦请妖帝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丢了性命事小,累及爱人可就追悔莫及了!」 燎原神君语气轻快,讲完便神采飞扬踏出了屋子,其候在门外的神侍徵殊立时跟上前去,踌躇良久,方才壮着胆子问道:「徵殊记得,主上最不屑与那为情痴狂之人为伍,觉得他们都成不了什么气候,主上因何会对妖帝格外照拂?」 「徵殊,你的好奇心是否有些重了?」燎原神君冷冷一瞥,吓得徵殊立时单膝跪地,求饶,「主上息怒,徵殊这就割去这多嘴之舌,还请主上饶属下一命!」言语间已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张口,欲割去自己的舌头。 燎原神君抓住她持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你可知,本殿宠物众多,为何偏偏将你留在了身边?」 「属下不知!」 徵殊并非是燎原神君的伴生兽,她与黄樱一样,都是历经过百年厮杀后的幸存者。不同的是,黄樱赢的手段极不光彩,而徵殊,却是完全凭实力战胜其它动物,光明正大从囚笼里走出来的。 燎原神君将其提拔至身旁,与外人道,她是自己的神侍。只有徵殊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而已,与黄樱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那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燎原神君糟践的女子成千上万,却独独未对徵殊下过手,除去徵殊长相较为普通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燎原神君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神侍,一把替自己杀人的刀,麒麟血统高贵,能力强悍,自是燎原神君的不二人选。 徵殊垂首,并不知该如何作答,燎原神君却是绕回了之前的话题:「荼陌为了心上人,敢于与天界作对,这么好的刀,本殿可不得磨锋利了,好让它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嘛?」 「属下明白了!」 「很好!」燎原神君重重拍了拍她的肩,命令道,「速去仙南峰盯紧冥夜辰的动静,本殿要在第一时间,采集到忘忧花粉。切记,勿让蓝芯蕊捷足先登,此事若是办砸了,你的下场会比黄樱痛苦百倍不止!」声线拔高,语调加重,燎原神君像那命运的独裁者,总是将别人的生死,颠覆于鼓掌之间。 「是!」徵殊恭敬领命,低垂的眸中掠过一抹寒光,转瞬即逝。 彼时,九重天,霞光殿内。 博渊自镜上渊归来,便将项墨白投入了天牢之中,亲自审讯,复以重兵把守。奈何那项墨白骨头太硬,软硬不吃,神骨鞭挨了不下三十,被打得皮开肉绽,半只脚都踏进了阎王殿里,却始终闷头闷脑,一言不发,甚至都未曾哼过一声。 再这么打下去,项墨白定是小命休矣!博渊只得命天兵收了手,拧眉沉思,试图寻其软肋攻击。 恰是此时,苒觅踱步行了来,也未开口,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博渊面前。 「此为何意?」博渊疑惑。 「苒觅有过,特亲自来此,请九殿下施罚!」 「起来说话吧!」 「殿下,我做错了事,理当如此!」苒觅抬起一双泪涔涔的眸子,坚定地望着他。 「何过?」 「当日在凌霄宝殿外,是苒觅故意跌倒,才让殿下与执扇姑娘生了嫌隙。殿下重伤,也是苒觅故意弄乱自己的衣物,才让执扇姑娘误以为你我之间有染,愤然离去!」苒觅跪行两步,抓住博渊衣袂又道,「殿下,苒觅虽是被迫,却也有错在身,还请殿下重罚!」Z.br> 博渊强作镇定,出声质问:「何人所迫?」 「是……是天后娘娘!」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苒觅从袖中掏出一枚海螺道,「这是音螺,音螺收集到的声音会一直回荡其中,殿下不妨听听看。」 博渊接过音螺,凑近耳畔,便听母后的声音自螺内传出:「你与妖帝之间那点儿事,本宫全都知情,也知道你寻了吾儿,让他为你求一纸婚书。本宫疑惑的是,无论是吾儿还是本宫帮你,最终都会经本宫之手,你为何不直接求我帮忙?」 苒觅道:「天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你想办法让璠云宫那小丫头对吾儿死心,本宫便允了你与荼陌的婚事。」 「为一己之私,破坏他人良缘之事,苒觅不能做!天后娘娘,执扇姑娘与九殿下两情相悦,您为何要拆散他们?」 「觅儿,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你只需知道,妖族的命运之绳始终拽在你手里,这便够了!」温软的语气带着恐吓,苒觅终是妥协了,「我答应您,只要天后娘娘放过荼陌,放过妖族,苒觅什么都答应您!」 听到此,博渊脑袋嗡地一声,炸了! 博渊也曾想过,母后极可能不喜执扇,他与执扇若想长相厮守,必定还有场硬仗要打。却怎么也没料到,母后竟会为了拆散自己与执扇,不择手段到用妖族威胁苒觅。这样的母后,还是那个深明大义的天后娘娘吗? 更可怕的是,博渊从未察觉苒觅是在刻意针对执扇,也不知,执扇那日离开并非是无理取闹,而是真伤了 心。 博渊天真的以为,自己出手教训妖魔两族后,母后真会去璠云宫替自己提亲,却不想自己也被算计其中。他口口声声嚷着要保护执扇,却在无意间,伤透了她的心。 念及此,博渊恨不得立时奔到执扇面前,却被苒觅拽得死紧,泣不成声道:「殿下,执扇姑娘自那日离开霞光殿后,便……失踪了!」 「你说什么?」博渊再也压不住怒火,揪住她衣襟,恨声质问,「你再说一遍!」 「知道你与妖族交战后,我去求过天后娘娘,但她不肯收回成命,我便只能去求助执扇。原打算将真相如实告知,让她替我向你求求情,让你放过妖族,却被璠云宫的小仙娥告知,执扇姑娘已离家多日,至今未归!」 「执扇,执扇?」博渊痛心疾首,一把将她摔开,风一样奔出了天牢。 他一走,若离与执刑的天兵也紧随其后,疾步出了天牢。而那被铁链绑在十字木桩上,一直不曾开口的项墨白却突然抬起一双血红的眼,奋力挣扎着,狂躁地冲苒觅吼:「恶女,你到底对执扇姑娘做了什么?」 苒觅一改先前凄苦面色,讪笑着起身,踱步至项墨白面前,厉眼打量,末了勾唇一笑:「你如此动怒,莫不是看上那丫头了?」 「不许你诋毁执扇姑娘!」项墨白咬牙切齿,额间青筋暴跳,眼中带着一种将对方撕碎的狠恶,却碍于手脚被束缚,伤不了对方分毫,倒是扯得十字木桩震颤,铁链撞击得啷当作响。 「将自己的喜欢视作诋毁,有趣,属实有趣!」苒觅兀自拍着手,邪笑,「小子,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第113章 天后花神对峙战 「呸!你休想!」 项墨白恶狠狠地啐了口带血的吐沫,气得苒觅怒挥水袖,大喝:「那可由不得你!」言语间,一朵蓝色冰花自她掌心击出,重重落于项墨白眉心处,并快速隐入其皮肉之中。 项墨白虎躯一震,血迹斑斑的脸上立时浮出一层薄霜,白雾自他半张的口中直往外窜,像是坠入了冰天雪地里,他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眼皮却是沉重地耷拉了下去。 苒觅眸中泛着刺骨的冷意,薄唇斜勾,高声道:「被打三十神骨鞭都未吭一声,却在听到执扇失踪后发了狂,告诉我,你与执扇是何关系?」 项墨白垂着头,死气沉沉回着话:「我也不清楚,我只知她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也是唯一不嫌我手脏的姑娘。」 「呵,看来,你是真喜欢上她了?」 「我不知,不知!」 「既如此,那便说些你知道的吧!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 「是火神殿下!」 「燎原神君?一个六万岁的毛头小子,也敢与天界太子作对,有意思!看来,我得好好去会会这位火神殿下了。」苒觅打了个响指,解开了项墨白的眠心术,待其缓缓回过神来,又挥手震碎了铁链,冲他微微一笑,「小子,我现在救了你,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主人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明白了吗?」 受眠心术的影响,项墨白已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何事,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只愣愣看着地面碎成一截一截的铁链,茫茫然不知所云。 「本就不大聪明,现在更傻了。罢了,我今日高兴,便给你个痛快吧!」苒觅抬手至项墨白额前,欲吸走他的精元,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道,「花神,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苒觅堪堪回眸,见天后带着若离与一众天兵鱼贯而入,将她围堵其中,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雪鸾,九万年未见,你都从煜凤师姐变成博渊他娘了,不得不感叹,这红颜—易逝啊!」 天后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下颌线,笑道:「红颜终会老,缘尽人终散,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是强求,亦是枉然!」 「少废话!」苒觅勃然大怒,「我原想多留你几日,但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话音未落,苒觅周身戾气暴涨,妖冶蓝光侵染四壁,落地化霜,速结成冰,冰面迅速扩张,很快便蔓延到了天后脚跟前。 「静时术!」随着一声大喝,迅速蔓延的冰面终是停止了扩张。若离将天后拦于身后,快速拔出破冰剑道,「天后娘娘,您先离开,这里交给我!」 天后心里清楚,若离还远远不是蓝芯蕊的对手,索性挥手打发他离开:「若离,你且退下,回你主子身边去。」 「天后娘娘?」若离迟疑不决。 「不必担忧,区区堕神,本宫有的是办法治她。」天后玉手一挥,若离与一众天兵便被其强行推出了天牢。再次往里冲时,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阻挡不前,若离只得掉头,火急火燎寻帝君去了。 天牢内蓝光忽明忽暗,苒觅悬空而立,目光冷冷暼向地面纹丝未动的天后娘娘,不屑讥笑:「不愧是天后娘娘,气势拿捏得妥妥的,就连赴死,也被你说得这般中气十足。雪鸾,念在你复生煜凤有功的面子上,我姑且留你一个全尸吧!」说着,无数朵蓝色冰花自她身体各处钻出,如刃似箭,火速击向了天后。 天后朱唇微启,发出一声悦耳的鸾鸣声,鸣声荡气回旋,须臾间便将那蓝色冰花震得粉碎。 苒觅面色一凉,正欲再次发起进攻时,却见那地上之人兀地腾空而起,紧接着一只身泛青光,其状如翟,白羽翼彩,长尾摇曳的鸾鸟便盘 旋在了半空中。苒觅冷哼一声,道:「如此正好,倒也省得我将你打回原形了。」 白羽鸾鸟道:「花神,都九万年了,放过煜凤,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苒觅怒火中烧,滔天怨气夺体而出,似一团团幽蓝冥火,争先恐后扑向那展翅高悬的白羽鸾鸟。 白羽鸾鸟张嘴,长鸣经久不息,震得冥火四下飞散。 苒觅身子微颤,忙双手结印定住心神,却依旧被那鸾鸣声震得神魂荡飏。不消片刻,一道蓝色光影脱离其身,悬空化形,正是那额缀冰蓝小花的忘忧花神蓝芯蕊。 天后亦化回人形落地,堪堪搀住了自半空中落下,已处于昏迷状态的苒觅,玉手轻抚其面颊道:「觅儿,苦了你了!」 「天后娘娘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若非是你,她又何至于成为我的奴隶?」蓝芯蕊出言讽刺,天后却也不恼,只道,「若你想利用觅儿得到博渊的垂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博渊已不再是当年的煜凤,他虽有情,却已心系她人,蓝芯蕊,你终究是晚了一步。」 「哦,是嘛?」蓝芯蕊不屑一笑,目光看向自己尖长的蓝色指甲道,「谁告诉你我要得到他的垂爱了?天后娘娘,实话告诉你吧,我此次卷土重来,就是要将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千万倍的讨回来,他喜欢谁,我便杀了谁,他想守护三界,守护苍生,我便毁了这三界苍生!」 「执迷不悟!」大喝声起,着一身素白道袍的青吾帝君兀地出现在了天后身旁,只见他大手一挥,悬空而立的蓝芯蕊立时被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神力打落在地,撑着地面抬眸时,嘴角已挂上了一抹蓝色血迹。 「阴魂不散的老东西!」蓝芯蕊愤愤谩骂,却被帝君以一个白玉净瓶收入其中。她愤怒地攻击瓶身,却被那瓶身上的禁制弹飞,重重跌于瓶底,怒极反笑,「你能困得住我一时,困不了我一世!我蓝芯蕊想做的事,亘古亘今,还从未有人能阻止。老东西,你也不例外!」 帝君不语不怒,又隔空往白净瓶上施了道噤声符咒,沉敛目光扫过痴愣原地的项墨白,对身后匆匆赶来的若离一行人道:「放了吧!」 「这……」若离迟疑着,帝君又道,「此人本性非恶,只是生不逢时而已,他此生的终点,不该是在此地!」 「可殿下回来,属下没法交代呀!」若离推诿不前,天后立时削去一记眼刀,「你家殿下若是问起来,皆由本宫一力承担,还不快去!」 「是!」迫于天后的***,若离只得眼神示意身后天兵押人。 直到若离与众天兵悉数离去,帝君方才面向天后开口道:「蓝芯蕊怨力极强,只怕,这玉净瓶也困不了她许久,忘忧草一事,你须得加快些进度,以免夜长梦多。」 「师父放心,一切尽在雪鸾掌控之中。」天后信誓旦旦,帝君这才点了点头,踱步离开了。 「出来吧!」天后一声令下,其对面一处隐蔽的角落里立时出现一位妙龄女子,女子上得前来,恭敬道,「属下见过天后娘娘!」 「徵薇,执扇怎么样了?」 「启禀天后娘娘,执扇姑娘自离开天界后,整个人都垮了,属下曾亲眼看到她剜出了自己的心,后被冥夜辰所救,留在了仙南峰。」 天后面露不忍之色,换了个话题问:「燎原最近可有异动?」 「阿姊传信说,火神今日去了趟镜上渊,似乎打算联合妖帝助其得到忘忧花粉,前忘忧花神蓝芯蕊依附于苒七公主身上,恐也有抢夺忘忧花蕾的打算。」 「此事本宫也猜到了,徵殊何在?」 「阿姊被火神派去仙南峰,窥探冥夜辰的举动了。」 「好!」天后看着面前与 徵殊有着七分相似的徵薇,赞许地拍了拍她肩头,「等此事了结,你姐妹二人便可以光明正大站在本宫身后了。」 「多谢天后娘娘!」徵薇依旧毕恭毕敬的应,眸中喜色难掩。 因为与阿姊容貌相似之故,作为天后神侍的徵薇并不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天后身边,近五万年来,她与阿姊见面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如今终于盼来了与阿姊共同侍奉天后娘娘的机会,徵薇自是高兴的。 「速将苒觅送回北海龙宫去,告诉苒钦,他若再管不好自己的女儿,本宫便亲自替他管教管教!」 「属下领命!」徵薇从天后手中接过苒觅,继而身化流光,失了踪影。 天后看了眼徒余四壁的天牢,微微叹息:「小萱儿,但愿这一次,你能平安渡厄,如此,也不枉师父与本宫苦心经营三千年之久。」 ——— 仙南峰终日严寒,执扇立于峰顶之上,目光幽幽俯视群山,飕风凛凛,刮得衣袂鼓动,呼呼作响。 管书陶将一件宽大的黑色蓬衣披在她肩头,亲自为她系好系带,拉上斗篷帽,纤手抚上她微微泛红的面颊,笑道:「风这么大,也不知道为自己添件衣物,瞧瞧你,小脸都冻红了。」 执扇木然盯着她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嫁衣,好半响才主动开口询问:「值得吗?」 「无关乎值不值得,只在于是否甘心情愿!」管书陶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双脚垂于崖边,来回晃着,「知道冥夜辰杀了我师父后,我怨他,怪他,就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恨他,我反复琢磨缘由,终是认清了自己的心。 我喜欢冥夜辰,从百岁时,他第一次救我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他。但他从未喜欢过我,我便想着,只要自己嫁给皓月哥哥就一定可以将他忘了,可偏偏,他出现在了我的婚宴之上,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讲,哪怕他的眼里从未有过爱意,我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他走了。 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心之所向,神之所往,既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那便由它去好了!」 第114章 心有千结无可解 「你太傻了!」执扇望着远方,微弱声线被风声带得所剩无几。 管书陶苦涩一笑:「或许吧!」 一语过后,这曾经爱笑爱闹的姐妹二人,却再也没了新的话题。 良久良久,执扇才将目光收回,面向管书陶做最后的告别:「书陶,我要走了。」 「你要走?要去何处?」 「寻一处清净之地,将自己藏起来,谁也不想,谁也不见,时间长了,日子久了,自也就释然了!」 管书陶急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抓住她双手道:「虽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冥夜辰寻了你八万余年,好不容易才将你给盼回来,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中文網 执扇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呵,八万余年?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已经打起了我的主意,果真是煞费苦心!」 「执扇,你该不会还不知道自己与冥夜辰的关系吧?」 执扇抬眼看她,未作回应。 「冥夜辰可是你……」管书陶觉得自己有必要同执扇解释一下,可话一出口,就被冥夜辰捏住胳膊制止了。 幽深目光看向执扇,冥夜辰道:「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若是不答应呢?」执扇语气冰冷,目露鄙夷。 「十天,我给你十天时间学一首曲子,若是学不会,你去哪儿,我便跟你到哪儿,若是学会了,往后余生,我都不会再纠缠于你。现在时辰还早,你可以晚点再给我答复,好好考虑一下!」冥夜辰说罢,又将管书陶扯到了自己身边,冷声道,「你、跟我来!」 管书陶由他拽着走,却也忍不住三步一回眸,生怕执扇跑了似的。 直到他二人的身影隐入地下,来到了洞府之中,管书陶方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为何答应执扇离开,又为何不让我说出实情?」 冥夜辰松开她胳膊,缓步行至石床边坐下,埋首,双手捂住面颊,久久未作回应。 这一刻,管书陶突然觉得,冥夜辰单薄的肩头挑起了太多的重负,他的隐忍,他的心酸,未必就比自己少。 管书陶踱步至他身前蹲下,伸手将他的手从脸上拿开,柔声道:「你若不想让执扇知道自己与你的关系,我便不讲。」 冥夜辰兀地抽回手,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冷言冷语道:「不必再白费力气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爱上你,也不值得你爱!将你带来仙南峰,是我考虑欠佳,失了分寸,我可以向你道歉。 独孤皓雷厉风行,智勇双全,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你嫁给他,应该会很幸福。小书陶,我送你回去吧!」 管书陶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哭了笑,笑了哭,末了蹭起身来,冲他吼:「冥夜辰,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粗使婢女。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阻止不了我喜欢你,更没权利决定我要嫁给谁。」 「无论你同意与否,我的决定都不会变!」冥夜辰站起身,以身高的优势碾压了管书陶的气势,「若是觉得痛苦,我便替你抹去这段不好的记忆,如此,于你,于我,都好!」说着,大手已抬至她额前。 「冥夜辰,你混蛋!」管书陶打开他的手,歇斯底里道,「抢亲的是你,给我希望的也是你,让我绝望的还是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残忍的对待我? 我不奢求你能爱我,只是单纯的想要留在你身边,直到油尽灯枯,生命耗尽。 你曾说过,会替我完成一个心愿的,可你为何要食言,为何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于我? 三千年前你搅乱了我的记忆 ,现在又要抹除我的记忆,冥夜辰,你好狠!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冥夜辰,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将你的心捂热?」细长手指狠狠揪住自己衣襟,埋在心底的痛一点点被扩大,管书陶可以想像得到,忘记冥夜辰以后,自己肯定能减少些痛苦,可她不愿忘记,宁死也不要忘记。 冥夜辰的心不是顽石,也会感伤,也会跳动,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时间,更没资格去爱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管书陶减少些痛苦,而抹除她的记忆,便是捷径。 再次抬起了手,他言:「忘记我以后,这些烦忧,通通都不会再有了!小书陶,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其掌心已迸出一道银色灵力,正中管书陶眉心处。 管书陶摇着头,哭成了泪人,可她逃不出冥夜辰的手掌心,正如猎物逃不出猎人的桎梏,只会越陷越深! 眼睁睁看着那些关于大哥哥的记忆一点点流失,管书陶的心揪成了一团,人也抖成了筛糠。 危机关头是执扇及时出现,一掌拍开了冥夜辰的手,搀住管书陶温声询问:「你怎么样了?」 管书陶摇了摇头,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执扇,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 「好,你别急,别急!」执扇拍了拍她后背帮她平复情绪,抬眸迎上冥夜辰黯淡的目光,怒而出言斥责,「冥夜辰,你凭什么觉得抹除她的记忆,她就能幸福?又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替她做选择?」 冥夜辰未作回应,可心却在滴血,他若真舍得让管书陶忘记自己,执扇那一掌,他完全可以避开,轻而易举夺走管书陶所有的记忆。 终究是他自私了,自私的希望小书陶心里永远为自己留一处位置,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处,哪怕,那个位置上清晰可见的刻着「恨「字! 「懦夫!」执扇愤愤丢下两个字,便搀着管书陶往外走,可没走几步,便感觉肩头一沉,竟是管书陶晕了过去。 「书陶,书陶?」执扇唤着,便准备撸起她衣袖为她诊脉,却被冥夜辰抢先一步。他将管书陶抱去了石床上,伸手截下自己一缕青丝落于掌中。 只见一阵荧光闪烁,那青丝便在他掌中化作了茎须,双手合十搓了搓,再摊开时,茎须已化成了一枚黑色丹药。冥夜辰轻一挥手,那丹药便自行落入了管书陶口中,顺着喉道滑了下去。 那是……灵根? 冥夜辰用自己的灵根作药喂给管书陶吃?他的软肋,竟是发丝?冥夜辰为何要当着她的面,暴露自己的软肋? 执扇心中疑惑,却也并未过问,倒是冥夜辰率先开了口:「你别多想,我的真身是一株护灵草,我的茎,能替她稳住心脉。她现在已无大碍,你要来,陪着她吗?」 或许,冥夜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情?执扇迟疑片刻,终是松了口:「比起我,她更需要你。既然决定将她送回苍擎峰了,那就趁现在,好好陪陪她吧!」 「你都听到了?」 「是!我虽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也觉得,管书陶回到独孤皓身边,会比待在你身边更好,至少独孤皓就不会动不动就抹除她的记忆。等你从苍擎峰回来,我便跟着你学曲子,十日之内,我会离开!」执扇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里,冥夜辰才又堪堪转身,面向了管书陶。大手徐徐靠近她脸颊,想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却在触手可及的那一刻,及时遏制了自己的行为,转而将她拦腰抱起,送往了苍擎峰。 自冥夜辰将管书陶带走的那日起,独孤皓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终日借酒浇愁,萎靡不振。 冥夜辰还只是瞬移到了斗天宫内,便闻到 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大步踏入内殿,他抬脚狠狠踹开了门,拧着眉头在一堆横七竖八的酒坛中,见到了瘫坐在地的独孤皓。 独孤皓闻声抬眸,一眼就看到了冥夜辰怀中那道红色的倩影,心急火燎蹭起身,他越过遍地酒坛,跌跌撞撞来到了冥夜辰面前,怒声质问:「你把她怎么了?」 「她没事,但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将她交给你。」冥夜辰嫌恶地往门外挪步,不想让屋内的酒气,熏到怀中熟睡的人儿。 「你什么意思?」独孤皓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昔日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些细密的胡茬,身上穿的,依旧是那套醒目的大喜喜袍。 墙壁上的大红囍字,床榻上的大红被褥,灯台上的大红喜烛,无一不彰显出他的可笑,可叹,可怜,可悲! 「在大婚之日将她带走,现在又将她送回来,是想将她,将我,置于何种境地?」 冥夜辰不言语,孤独皓便借着酒性,挥拳砸向了他面门,不料拳头还未接触到实物,人已被一道强大的气流弹飞,重重砸向地面,压碎了三五个空酒坛。 「收拾好自己后,来小径园寻我。」冥夜辰冷冷丢下一句,便迈步离开了斗天宫。 从斗天宫到小径园的这一路,冥夜辰没再用瞬移之术,而且捻了道隐身决,抱着管书陶,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这一路好长,九千五百七十二步,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又缓慢,这一路又好短,还未觉得疲累,便已走到了尽头。 小径园内的樱花树开了枝,散了叶,满园桃树卸下粉妆,挂上硕果。风中,隐约能嗅到一股甜丝丝的果香气息,让人止不住的流连忘返。 冥夜辰倚在窗棂边,俯视着园中风光,心里百感交集。 也不知从何时起,苍擎峰竟成了他安身立命的家? 也不知从何时起,管书陶已成了他忘不掉的牵挂? 第115章 踏遍三界觅良人 「大哥哥,抱!」稚子模样的小书陶张开双手,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少女模样的小书陶憋着嘴,不满抱怨:「大哥哥,你怎的这么久才来看我,我好想你!」 千岁生辰的前一夜,小书陶趴在书案上,闷闷不乐:「大哥哥,你为何还不来看我?」 「在我心里,大哥哥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我千岁生辰的前一个晚上。而你,你是冥夜辰,是杀我师父,将我关进葫芦里的恶人。」心灰意冷的管书陶,冲他大吼,「冥夜辰,我恨你!我恨你!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再见亦如此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大哥哥,求你,就一次,让我看看你的心。」仙南峰上,小书陶用炙热的吻,撬开了他冰冷的心。 「冥夜辰,你好狠!」到最后,小书陶却被他伤透了心。 记忆里关于小书陶的画面如走马观花浮现在了脑海里,冥夜辰长长叹息一声,末了转身来到床前,盯着睡梦中仍在蹙眉头的管书陶,终是于心不忍坐到了她身边,替她抚平眉头道:「真是,怕了你了!」 梦中,仍是冥夜辰强行抹除她记忆的画面,管书陶哀求着,梦呓着:「大哥哥,不要,不要赶我走,不要抹除我的记忆,我不想忘记你,再也不想!」 手被紧紧抓住,心也紧紧揪在了一起,冥夜辰左眼眼角,划过一滴晶莹,落于面上,挂在下颌,剔透,悲凉! 冥夜辰抹去眼泪,欲起身,却因被小书陶拽着手,又重新跌坐了回去。冥夜辰试着抽出手,管书陶却紧紧拽着,似乎是因过度害怕失去,她用身子的重量,将他的胳膊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让二人之间的距离,徒然拉近了许多。 冥夜辰再次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可手才刚动,便觉肘下柔软一片,只得由她抱着,彻底不敢动了。 目光触及到她浓密的羽睫,冥夜辰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挪,越过她秀挺的鼻梁,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她薄而水润的樱唇上。 管书陶生得极美,耀如春华,皎若秋月,但冥夜辰从未真正欣赏过她的美。以往,他看她就是个粘人娇俏的小姑娘,却忘了,小姑娘终会有长大成人的这一天。 「大哥哥,大哥哥……」管书陶呢喃着,莜地抽手环住他后脖颈,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近到鼻梁碰撞,两唇相临。 冥夜辰双手抵在床上,勉强与她保持着最后一寸之距,她的呼吸浅浅迎面袭来,缕缕体香渐入鼻息,诱导着他的心,一寸寸递近。 冥夜辰隐忍着,克制着,修长十指一点点缩拢,最终紧握成拳,用力挣脱了她的桎梏,起身,背对着她站定。 细长胳膊重重砸至床榻,管书陶缓缓睁开眼,盯着那道冷漠的背影久久没有言语,眼泪却早已决了堤,顺着眼角一路滑进了耳中。 「你……走吧!今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她的声音哽咽难鸣。 「如此最好!」冥夜辰像一块融不化的冰雕,语气生冷,背影决绝。 管书陶愣愣地看着他走,看着他打开了房门,看着他飘扬的衣袂隐入黑夜之中,终是再也绷不住情绪,急得掀被而起,赤着脚跑去追人。但由于太急太慌,她被门坎绊住了脚,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冥夜辰闻声顿了顿脚步,但最终,也没有回头去看她。 管书陶蜷缩在地,盯着青肿的大脚趾,无声地泪流不止。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再也聚不到一起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再也不会回头了。 下了楼,冥夜辰便看到了换下喜袍,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孤独皓。 他二人目光交汇,独孤皓慌乱挪开目光,生怕自己一个小 小的失误就会让冥尊改变决定,再次将管书陶从他身边带走。 独孤皓想过了,无论管书陶与冥尊之间发生过什么,他都不会介意,他只求自己在想见管书陶的时候,还能再见到她,便已心满意足。哪怕,管书陶是以冥尊夫人的身份回来的,哪怕,她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他了。 冥夜辰道:「照顾好她!她很好哄,几枚糖果,两块糕点,一颗真心,便足以让她感觉到幸福。」 「你要离开?能告诉我原因吗?」凭心而论,独孤皓并没有过多的不舍,毕竟冥尊来去自由,随性惯了,他也不奢求冥尊能一直留在苍擎峰,但这次不一样,独孤皓总感觉,冥尊此次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了。 管书陶的心,也不是几枚糖果,几块糕点就能轻而易举打开的,她看重的不是礼物,而是送礼物的那个人,如若物是人非,就算送礼之人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管书陶亦会视若无睹。 「我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拼了命都要保护好的人,但这个人,永远不会是管书陶,你能明白吗?」 独孤皓当然明白,而且还很清楚冥夜辰话里话外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冥夜辰不爱管书陶,这才将她推给了自己。 体内邪火疯狂乱窜,独孤皓终是压不住自己的火气,恨声质问:「既如此,你为何要在大婚之日将她带走,为何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难过?」 冥夜辰捏了捏拳头,终是说出了那最违心的事实:「如果我说,我带她走是想取她性命,你会如何?」 「混蛋!」独孤皓愤怒揪住他衣襟,气得挥拳相向,却被冥夜辰一把捏住拳头道,「下次动手之前,先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省得替人出头不成,反倒丢了自己的小命。」冥夜辰一把将他推开,迈腿离去。 独孤皓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方才站稳脚跟,大喝:「你有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我也有!冥夜辰,出招吧!」 冥夜辰回眸,便见独孤皓手里握着一把柄长五尺,宽约七寸的墨色大刀,愤怒地指向了他。 此刀乃是独孤皓的父亲独孤天狼大战天界时,无往不利的魔器—斩神刀,其刀下亡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很是威风。 但它在冥夜辰眼里,什么也不是,大手一挥将独孤皓击退至撞墙呕血,冥夜辰冷眼讽刺:「不自量力!」 「那又如何?为爱而战,虽败犹荣!」孤独皓狠狠抹去嘴角血迹,怒挥斩神刀,冲向了冥夜辰。 恰是此时,管书陶出现在楼道口,大声制止:「皓月哥哥,让他走。」 独孤皓抬眸望向管书陶,见她赤着脚,双眼哭得红红肿肿,更觉痛心疾首,愤恨难平道:「别难过,皓月哥哥这就宰了他替你泄愤!」 「我说了,让他走,让他走啊!」管书陶歇斯底里,吼完便蹲在地上,埋着头,失声痛哭。 独孤皓怔在原地,心里百般苦楚,却也徐徐收回了斩神刀,他宁可苦了自己,也不愿再给管书陶心里添堵。 冥夜辰远远望着,几欲奔向她,给予安慰,但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他的时间不多了,目的也达到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心似泣血般,疼得难以呼吸,冥夜辰终是无情转身,快步离开了小径园,再也不曾回眸。 ——— 日头渐隐,乌云蔽天,压抑的气氛,让人几乎快要窒息! 一连好几日,博渊都像只无头苍蝇般,调兵遣将,辗转于三界之中,苦觅执扇一人。 上到璠云宫,蟠桃园,火神殿,乃至寻遍了整个九重天。下到天盛皇城,将军府,苍擎峰,妖魔两界,甚至连冥界也没有放过,却始终未能得到关于执扇的任何消息。博渊急得快疯了,他好悔, 自己一不小心就将心爱之人给弄丢了! 再次踏上去璠云宫的路,博渊步履沉重,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执扇失踪后,博渊并不敢直面于帝君,也无法想象,帝君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儿,是被他这个不入眼的外门弟子给气跑的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气得将他撵出璠云宫,再也不许他踏入璠云宫一步。 但眼下,博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只有帝君,才能帮他找到执扇。博渊迫切地想要确认执扇的安危,与她解清误会,将她逮回自己身边,狠狠揉进怀里,再也不许任何人让她受半分委屈。中文網 「师父!」 三千年来,博渊第一次鼓起勇气唤了帝君一声师父,他跪在帝君脚下,压抑着心中酸涩,自我批评道:「师父,我知道,我还没能成为您眼中合格的弟子,我也知道,作为天界太子,却没能力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我很失败!师父,我会努力做到最好,但我真的不能没有执扇,您告诉我她在哪儿,好吗?」他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哽咽。 帝君的实力,博渊再是清楚不过,这三界之中,六界之内,只要帝君愿意,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执扇是他的弟子,帝君没理由不关心她的行踪,怕只怕是执扇故意躲起来,不让他寻到,而帝君,亦是知情人。 帝君双目微阖,盘膝打坐于禅榻之上,听到博渊的声音,不气不恼,亦不急着睁眼,只道:「太子殿下若真有心做到最好,便不该为了儿女情长,屈尊降贵,跪在地上哀求于吾。」 「在成为强者之前,我首先得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牵挂的人。博渊不是您,也永远修不了无情道,更无法放任自己的爱人流落在外而置之不理。 博渊以为,只要心中有情,有爱,有大义,明是非,知进退,就算此生都无法强到如您这般,亦是胜者。」博渊缓缓起身,对着帝君微微颔首,「帝君若不愿告知,博渊离开便是,但执扇,我一定会寻回,哪怕天崩海枯,倾尽毕生之力,也会寻回!」说罢,转身欲走。 第116章 诸天发难伐冥神 「慢着!」帝君终是缓缓睁了眼,深沉目光瞥向博渊,温声发问,「若是本尊告诉你,你必将为今日的抉择而追悔莫及,你还坚持寻她吗?」 「寻!」博渊堪堪回眸,目光坚定,「真心不悔,天地可鉴!」 帝君不再言语,转而化出一面悬镜落于掌中,递予博渊,摆了摆手打发他走,阖眼,又再次打起了坐。 博渊亦不再自讨没趣,颔首行礼后,便疾步踏出了禅房,迫不及待将悬镜摊于掌中,大手拂过,心念微动,便见那微微泛黄的镜面之上,徒然迸出一道金光,紧接着,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便跃然于镜面之上。 镜中是执扇离开霞光殿,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离开九重天后的画面。 从看到执扇一脚踏空,从云朵上直直坠落凡尘的那一刻起,博渊的眉头就像两座远山,高高蹙了起来。 锋利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衣物,在其后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执扇似不觉疼痛般,丝毫未作理会,只扶着树干,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乱走乱窜,误入荆棘林,便任由那漫天荆棘耀武扬威,划破她原本白璧无瑕的肌肤,将她的身子扎得百孔千疮。 被石头绊倒,她顺着坡道,滚了十几里远,末了脑袋又磕在了石板上,摔得头破血流。 她的身子总是伤了好,好了又伤,那一身洁白若雪的衣物,早已变得血迹斑斑,满目疮痍。 比起这些,最令博渊痛心的是,他看到执扇化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扎向了自己的心脏。会是怎样的痛苦,才能让一个自私自利,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将自己的心都挖了出来。 怪不得她总是肆意妄为,没心没肺,原来,她的心果真是石头做的!可是为何,那颗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玲珑石心,还连着血肉,生出了经脉? 博渊根本无法想象,挖出自己的心脏该有多疼,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早已在执扇心里根深蒂固,连着血脉,连着筋骨。但心里的疼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执扇所承受的痛苦,远胜他千倍,万倍! 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终是爆发了,这一刻,他像个被人摒弃的孩童,无助的泪流,举步维艰。 博渊不知自己该以何种理由,才能将她从冥夜辰身边带走,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执扇抢回来,否则——他会死! 黯然身影落于仙南峰时,执扇正手持玉箫,吹奏着一首音调悲婉的曲子,在其身侧,则是一袭白衣,如芝兰玉树般出尘绝绝的冥夜辰。 二者目光交汇,博渊低低唤道:「执扇?」声音沙哑,似有泣音。 执扇漠然转身,将变回玉指环的无虞塞回冥夜辰手中道:「还有两日,我不希望他的出现影响仙南峰的风景,你看着办!」 「执扇,你听我解释。」博渊试图伸手去拉她,奈何执扇身影一转,竟是半分未留情面,原地失了踪影。 博渊还待去追,却被冥夜辰只身拦下,训斥:「不想死的话,趁我未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 「让开!」博渊厉声警告,「别逼我出手伤你。」 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连最后两日的温存也不愿意留给他。冥夜辰心中凄然,面上却是一副桀骜不恭的神情道:「本尊倒要看看,一个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太子,又能奈我何?」 「扶翊!」博渊唤出扶翊弯刀,原打算削出一招天命龙魂,用火龙困住冥夜辰,施以薄惩,他则趁机抽身去寻执扇。却不料头顶上空,兀地出现了大批量披坚执锐的天兵神将,领兵者,有若离,燎原,二郎神,风雨雷电四神,以及五方雷霆大帝。 冥夜辰眉头深拧,他好像,被天后给算计了。 原计划里,是冥夜辰与博渊对战身亡,散尽修为,毀尽灵根,用自己的护灵草真身,替执扇修复受损的情脉,助忘忧草开花成神。此乃护灵草的使命,是冥夜辰生来就该担负的重责。九万年前,他没能护得住小萱儿,九万年后的今天,他一定能护! 可为何天后会派这么多人来杀他?是怕他临时反悔伤害博渊,还是……另有图谋? 这也是博渊始料未及的状况,他明明是孤身来此,从未知会任何人,何以会引来如此多的天兵神将? 观其形势,诸神皆是有备而来,而唯一能料定他来此的人,是帝君! 博渊不愿再往深处想,板着脸质问:「尔等来此,意欲何为?」 「吾等奉天后娘娘之命,特来此接应九殿下,讨伐冥夜辰!」说话之人是五方雷霆大帝之首,手持震天锤,满面络腮胡的中位雷霆大帝。 「放肆!本殿下何时讲过要讨伐冥夜辰了?还不速速离去!」博渊圣令已下,却无一人遵循其令,唯若离落于其身侧,小声提醒,「殿下莫恼,这都是天后娘娘的意思。」 博渊怒目而视,若离只好识相的闭了嘴,就听燎原神君含沙射影道:「九殿下若是觉得为难,作壁上观即可!但本殿与冥夜辰的杀父弑兄之仇,必须于今日,一次性算清楚!」 激情愤慨的一番豪言壮语,立时迎来诸多仙神附和:「还有冥夜辰烧本神宫殿的仇!」 「对,还有本帝的!」 一时间,讨伐声不绝于耳。冥夜辰不屑与之辩解,只道:「本尊竟不知,自己这八万余年,干了如此多替天行道的好事,既如此,那便一起上吧!」 「狂妄小儿,拿命来!」率先沉不住气的还是中位雷霆大帝,只见他高举震天锤,仰天大喝,「雷霆震怒!」 霎时,无数道惊雷应声而起,直往冥夜辰身上劈。 冥夜辰将无虞递至唇畔,轻启薄唇,以音矛壁垒之术,为自己造出一方清净之地。那惊雷劈于结界之上,只击得阵阵火光绚烂夺目,丝毫近不得冥夜辰之身。 其余四方雷霆大帝见此,纷纷掏出神器助长雷霆之势,却反被数道无形的气流弹飞了出去,惹得众神群起而攻之,但也未能攻破冥夜辰以音律筑起的结界。 博渊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左右为难,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协助诸神,拿下冥夜辰这个刺头。但不知为何,博渊总觉得冥夜辰背负的骂名,都是欲加之罪。再则,突袭,群起而攻原就是卑劣行径,博渊属实没办法说服自己与卑劣之徒为伍,更不愿再让天后主导他的命运。 此外,博渊还担心,母后是想借着铲除冥夜辰的机会,连执扇也一并除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是以,片刻的迟疑后,博渊抛下众人,隐入地下,去洞府中寻执扇了。 雷声震耳,萧声噬心,恶战仍在继续,至死方休! 自执扇手中逃脱后的鬼百灵,委实有些气不过,它被天界太子抓走了数十日,可主人半点儿未有将它寻回的意思。 自打主人身边多了个粘人的讨厌鬼之后,他对自己的关心是越来越少了,不仅不给自己喂食恶灵,还将自己派去凡尘,盯他心尖上那位姑娘的行踪。盯也就罢了,还给派了纠缠天界太子的任务,那天界太子哪儿是它能招惹的呀,这还没出手呢,就被其收入银环仙魄,可怜巴巴地成了笼中雀。 最可恶的是,主人几次与天界太子交锋,有的是机会将它救走,可主人愣是将它给忘了。这不是有了媳妇儿忘了鸟嘛,还他娘的,一次性有俩媳妇儿,这花心大萝卜式的主人,谁爱跟谁跟,反正,鬼百灵是再也不跟了。 是以脱身之后,鬼百灵并未回到冥夜辰身边,而是去了凡尘作威作福,吞噬了不少亡灵。直 到今日,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姐姐,便想去找她倒倒苦水,哪成想姐姐亦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倒霉玩意儿,愣是拎着它翅膀,揪着它往仙南峰赶。 远远的还未靠近,便听闻仙南峰起了肃杀之声,彩茵忙匿了身影,窥到了诸神围攻冥夜辰的画面。 鬼百灵虽嘴上功夫不饶人,但心里对冥夜辰还是很敬畏的。当下便欲变成大鸟,与那群卑鄙不长眼的神仙决一死战,奈何翅膀被彩茵拎着,行动力严重受限,刚想开口怼她,连嘴也被她捏得死死的,有口难开。 依目前的形势看来,冥夜辰似乎并无性命之忧,但双拳终难敌四手,冥夜辰再是本事滔天,也架不住诸神联手,十万天兵待命的强大攻势。彩茵比鬼百灵考虑得周全,所以并不打算盲目的冲出去送人头,而是掉头,赶往了苍擎峰。 在斗天宫寻了一圈没见着独孤皓,彩茵又在鬼百灵的带领下,掉头去寻了管欣荣。毕竟苍擎峰见过鬼百灵的,除开独孤皓与管书陶,就只有管欣荣了。 管书陶自冥夜辰走后,便一直留在了小径园,终日抱膝坐于床榻之上,不哭不言,不吃不喝,也不睡觉。独孤皓忧心她的安危,却又不知如何劝慰她,索性也抛下苍擎峰大小事务留在管书陶身边,无声的陪着她。 鬼百灵带着彩茵寻到小径园时,独孤皓正端了一份糕点,一盅羹汤踱步进了管书陶所在的屋子。 如往日一样,他将吃食摆在管书陶面前的桌案上,也未开口打破沉寂,只亲自舀了勺羹汤递至管书陶唇畔,她不张嘴,独孤皓又耐心地换了块糕点递过去。 管书陶双手环抱膝头,将下颌枕于膝头之上,失神地盯着自己的大脚趾看。 幼时,她每一次受伤,无论轻重,大哥哥都会及时出现在她面前,用灵力为她疗伤。后来她学精了,想见大哥哥时,便故意将自己身上弄出几道小伤,大哥哥每次都会斥责她行事莽撞,该!可每一次,他都会温柔地替她治愈伤口,哪怕明明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亦不生气。 但这一次,大哥哥明知她受伤,却再也不曾替她疗伤,明知她的伤,只有他才能治愈,却拿皓月哥哥当了他的替身。 「皓月哥哥,你也走吧!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整整八日,管书陶第一次开了口,可一开口,却是要赶他走。独孤皓心里苦涩难言,只道了声「好」,便要离去。 这时,鬼百灵兀地飞窗而入,尖着嗓音大喊大叫:「大老鼠,不好了,主人被天界那帮不长眼的狗东西,困死在仙南峰了,你快去救他,快去……欸,粘人精也在,那正好,去救你的心上人吧!」 闻声,管书陶失神的眼眸,终是缓缓抬了起来。 第117章 暗夜星辰终陨落 管书陶失神的眼眸,终是缓缓抬了起来,她急着下床,却因太久未能活动筋骨,一时不慎,踢翻了面前的桌案。羹汤糕点洒落在床,人也从床上扑了下去,幸得独孤皓及时搀扶,搀着她站了起来。 鬼百灵怪笑一声,冷嘲热讽:「这么没用,你还是别去送人头了,省得主人到时候还要分心照顾你。」 「住口!」独孤皓怒声大喝,「滚出去!」 「欸!大老鼠,你什么意思?我看你是想卸磨杀驴呀?得主人庇护时鞍前马后,现在他有难了,你就想袖手旁观了是不是?你不要忘了……」鬼百灵喋喋不休嚷着,随后跟来的彩茵只好抓住它,再次捏住它的嘴,替它认错,「百灵性子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统领见谅!」 「你是何人?」独孤皓问。 也未待彩茵开口,管书陶便一把抓住她胳膊,急道:「你是天香府的老板娘,你也是冥夜辰的人对不对?他是不是有难了,是不是快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说着,忽又松开她胳膊,喃喃自语,「救他,对,我得救他!」 「你别急,我来想办法!」独孤皓捏住她双肩,试图劝慰。奈何管书陶情绪十分激动,眼泪肆虐,口中一直呢喃着自己要去救冥夜辰,根本不听外人道,独孤皓只好将她打晕,抱回了朝阳宫。 彩茵一直不远不近尾随其后,主人之事迫在眉睫,但她也不敢出声打断孤独皓的举动,毕竟苍擎峰,是主人最后的应援了。 冥夜辰予独孤皓有恩,他理应施以援手,可冥夜辰却要伤他爱人,救他,无疑是将管书陶置入了险境,不救,管书陶一定会伤心死,独孤皓的良心亦会受到谴责。 独孤皓踌躇着,最终还是决定去救冥夜辰,无论如何,冥尊给予他的恩都得还,至于冥尊欠管书陶的情,他以后自会同冥尊讨回来。 亲自将管书陶交到管欣荣手里,独孤皓交代他:「管叔,你切记,在我回来之前,定要想办法让她一直沉睡,万不可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管欣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女儿受的苦太多太多,她已经许久未曾合眼了,管欣荣早想施针强迫女儿好好的睡一觉了,只是碍于统领也在,没好直言。如今得统领许可,索性什么也不过问,只点头应下统领的命令,抱着女儿往她闺阁走。 独孤皓也未作停留,出了朝阳宫,便回了斗天宫,整装持械,调兵遣将赶往了仙南峰。 原就了无生机的仙南峰,在诸神的暴戾摧残下,更是石碎壁断,山毀地塌。强大的破坏力,甚至秧及到了周边山峰,令其草木枯朽,生灵添悲。 因率兵数众,独孤皓还未到达仙南峰,便被燎原神君率兵拦下了去路。独孤皓不识得他,但,凡是天界之人,独孤皓皆不会心慈手软,是以直接刀指燎原,大喝:「出招吧!」 「先别急着送死,本殿还有件事想告知于你呐,你阿姊,独孤笙月……」燎原神君谑笑着,刻意停顿在此,待独孤皓紧攥手中之刀,额头青筋暴跳奔向他时,方才敏捷从其身侧掠过,在其耳畔,轻扬眉梢,不重不轻续着话,「可真是个尤物啊!」 「混账,我杀了你!」独孤皓已然气到失了理智,当下便怒挥斩神刀,一刀斩下了燎原神君身前两名天兵的首级。 鲜血喷涌,染红了他的刀,也让独孤皓杀红了眼,其身后的十万苍擎峰将士亦是挥械嚯嚯,对抗上天界的十万天兵。 针尖与麦芒的对峙,杀声与愤声的交集,挥洒的热血与汗水相融,乌泱泱的混战,夺走了天边最后一道云彩,令天地昏暗,万物生悲! 博渊还未寻得执扇,洞府便已塌了方,地动山摇间,四周皆是疯狂滚落的岩石,视线也被飞扬跋扈的尘土阻拦,难以清晰视物。 他一遍遍挥刀斩去面前阻碍物,踏着遍地碎石,找寻着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却始终,遍寻不得! 洞府早已被塌方的岩石堵得无路可寻,博渊不得已化作流光,暂离了这座危蔽之所。可刚落于峰顶之上,便见到了遍地横尸,满目疮痍的一幕。Z.br> 时隔五百余年,九重天再战苍擎峰,早已厉精更始,呈破竹之势稳操胜券。 眼见昔日生龙活虎的苍擎峰将士接二连三倒在了血泊之中,冥夜辰也琢磨不透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分明事先便已激怒独孤皓,刻意将自己与苍擎峰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可为何,他们还会出现在此?为何要因他一人,全都成为天后暗箭之下的牺牲品? 心悲切,曲凄凉! 如泣箫声兀自加深了曲调,冥夜辰的身影徐徐悬离了地面之上,傲立于长空之中。绕其周身的结界骤然破碎,化作荧光,堪堪击向了四周敌兵。 长风萧瑟,杀气震耳,皆被那曲悲戚音律淹没其中,黑色戾气萦绕于冥夜辰身侧,周遭敌兵接连倒下。 风雨雷电四神皆以手捂耳,唯恐避之而不及,就连五方雷霆大帝也被其强大的戾气,震得头皮发麻,狼狈鼠窜。 冥夜辰仅凭一己之力便已逆转了败势,苍擎峰士气大涨,原已失了锐气的将士们顿时燃起了斗志,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独孤皓则将主要攻击的对象锁定在了燎原神君身上,燎原是辱他阿姊的恶神,今日一战,孤独皓势必为阿姊报仇雪恨,铲除眼前这天界败类。奈何燎原神君为人极为狡诈,从未打算与他正面交锋,只是不时的击出一道玄火枷锁,作声东击西之用,故意扰其理智,乱其心神。 他二位久战不下时,九重天早已兵败如山倒。博渊虽不耻母后的行为,但他身为天界太子,断不能袖手旁观,弃十万天兵于水深火热之中。 收起扶翊,博渊调动龙纹符印,大手一挥唤出涅生琴,与冥夜辰凌空对峙。 二者目光交汇,博渊率先开口道:「冥夜辰,收手吧!本殿下自会撤兵,还你一片清净之地。」 冥夜辰吹奏的动作未停,视线也从博渊身上挪了开,虽未有只言片语,却也算是拒绝了博渊的好意,正式与之宣战! 「得罪了!」博渊眸色渐厉,骨节分明的手指快速拨动琴弦,清绝音律缓缓流淌,数以万计的灵针携音四泄,与冥夜辰奏出的无形气流两两相抵,撞出一朵朵瑰丽的火花。 此为涅生杀境,以灵力化针,遍杀四方! 然,涅生七重境远远不足以击退冥夜辰,反被其萧声干扰,灵力受损,一腔血腥之气涌上喉头,充斥口中。博渊勉强将鲜血咽回腹中,不愿让对手见到自己受挫,转而使出了涅生寒境,化出数支冰刃,快速击向了冥夜辰。 未直接使出涅生灭境,是留有最后一分情面,博渊虽不喜冥夜辰,却又不得不承认,冥夜辰待执扇是真的好。冥夜辰曾几次三番救执扇于危难之中,更在执扇剜心濒死之际,护得她转危为安。博渊其实挺敬佩他的,是以并不想连他的灵根与神魂也毁了,只想逼其收手,放过九重天的天兵神将。 涅生八重境原也不足以击败冥夜辰,可偏偏,小萱儿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线里。 冥夜辰与博渊对战,执扇本想持作壁上观的态度,于她而言,他二人皆是骗子,是企图靠近她,夺走她心脏的混蛋,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眼看着九重天节节败退,博渊也受了内伤,执扇还是不由自主地冲了出来。她想要阻止,可阻止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以愣在原地,任由那战火擦身而至。 见此,冥夜辰忙停了吹|箫的动作,急急奔赴于她,却不慎被涅生琴化出的冰刃击 中,在他身体各处,留下了数十道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主人!」正忙着吞噬亡灵的巨型鬼百灵见主人受了伤,气得狂挥双翅,连杀了好几名天兵。可当它急着飞向主人身边时,却被五方雷霆大帝拦了下来,鬼百灵气得不行,索性二话不说与之决一死战。 彩茵亦被风雨雷电四神困住,难以分身。独孤皓一门心思扑在了报仇雪恨上,根本就没发现冥尊受了伤。其余苍擎峰将士皆自顾不暇,更妄论顾及他人了。 所以到最后,身负重伤的冥夜辰身边一个援兵都没有,却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二郎神。 二郎神见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立时打开额间的第三只眼,于冥夜辰身后,射出一道金光透视其心脏处,旋即一鼓作气,将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刺了进去。 刃器贯胸,白衣血染,冥夜辰抬掌灌灵力于胸口,击出了插于后背的三尖两刃刀,连带着二郎神,也一并击退开去。 冥夜辰不愿让小萱儿看到鲜血淋漓的自己,可大量的鲜血自喉头涌入口中,顺着唇角不停地往下滴,怎么压都压不住!冥夜辰步履艰辛往执扇面前走,他的手一遍遍抹去下颌处那片触目惊心的殷红,不想却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他二人相隔的距离分明还不足三丈,可脚下的路却似有无止尽的长,无论冥夜辰走得多么努力,始终来不到小萱儿身边。 四周的人影逐渐变得暗淡,时间也仿若静止了一般。 执扇木然僵在原地,定定望着那道单薄地血色身影,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一步步艰难地迈向了自己。执扇只觉心跳的节奏,跳出了前所未有的快,秧及咽喉苦涩,眼睛充血,连同鼻翼,也变得酸溜溜的。 直到冥夜辰的身子重重倒地,执扇方才一把推开了疾步奔来的博渊,飞一样的扑跪在了冥夜辰身旁,颤着手靠近他被鲜血染红的面颊,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难以触及。 冥夜辰强撑起沉重地眼皮,努力挤出一抹笑意道:「小萱儿,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声音沙哑难鸣。 执扇闷闷地不作回应,冥夜辰又艰难地抬手抓住她小手,将一枚血迹斑斑的玉指环塞入了她手里,口中呢喃:「小萱儿,附耳过来。」 执扇本能地附耳至他唇畔,听他断断续续的言:「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记着,永远不要……忘记那……首曲、曲子,它能保你……一世……无虞!」话音落下,冥夜辰也散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沉沉睡了过去。 第118章 旷古绝恋生死许 大手自她手中无力地垂下,重重落至地面之上,执扇好似傻了般,木纳地保持着附耳前倾的姿势。双手被鲜血染红,摊在手心里的玉指环却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乌怏怏透着死亡的气息。 恶战仍在继续,厮杀声不绝于耳! 冥夜辰的陨落助长了九重天的嚣张气焰,颓败之势再次逆转至苍擎峰头上,彩茵与鬼百灵相继被擒,独孤皓也在与燎原神君的缠斗中负了重伤。 博渊试图终止恶战,但双方将士皆已杀红了眼,天兵神将不仅没能停止杀戮,反将手中屠刀对准了守在冥夜辰身边的执扇。 怒火在胸腔横冲直撞,博渊挥刀击退来人,以天界太子的威压,为执扇守得一片清净之地。若有掠地侵犯者,无论敌我,博渊皆不会心慈手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 眼见形势大利,燎原神君眉梢飞扬,不再刻意拖延时间与独孤皓缠斗不休,而是直接唤出闇炎神戬,一鼓作气攻向了独孤皓。 被激怒到双眸猩红的独孤皓亦未有退缩,手持斩神刀,背水一战! 「你们,通通都该死!」随着一声咄嗟叱咤的大喊,原本跪在地上的执扇不知何时竟已站直了身子,威凛飕风吹乱了她的发,掀起裙摆一角,促使那隐匿在脚踝处的红线无处遁形,很快就碎得七零八落,再也缚不住执扇分毫。 「执扇,执扇?」博渊很快意识到大事不好,忙急声呼唤着,足底生风奔近执扇面前,却见她将融合了冥夜辰血液的玉箫递至唇畔,阖眼吹奏了起来。 身子骤然撞上一道激荡的气流,博渊被那强大的控音之术弹飞,重重摔落在地。极度的心慌让他快速撑起了身子,又见周遭的身影皆以光速倒退,那泣血魔音穿云裂石,所向披靡,震得在场所有人衔悲茹恨,头疼欲裂。 博渊忍痛起身,迎着刺骨破肤的气流,艰难地挪步到了执扇身侧,伸着手试图压下她忽起的暴戾,却始终无法近得其身。 「执扇,停手吧!」 「执扇,让我带你回家,好吗?」 「执扇,你冷静下来,睁眼看看我呀!我是博渊啊,是被你抱在怀里,随你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东西啊!」 「执扇…执扇……」 悼心失图的呼唤声声入耳,执扇骤然停了吹|箫的动作,徐徐睁了眼。昔日那一双顾盼生辉的清明眸子,此刻却犹如泣了血,悲怆,怨恨地看向了博渊。 「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视线!否则……」怒声警告间,执扇纤手一挥,立时吸来一位天兵乖乖送上脖颈,暴力无情的扼断了。 眼见那死不瞑目的天兵被执扇扔到了自己脚下,博渊退后一步,坚定道:「我不会抛下你独自离开,永远不会!」声线支离破碎。 话音落下,魂牵梦萦的身影徒然落至近前,博渊大喜过望,却被执扇一把扼住了咽喉,怒目恶怼:「既如此,那你就死去吧!」指下给足了力道。 直掐得博渊呼吸艰难,勉强伸手抚上她脸颊,竭力笑了笑,道:「执扇,我、爱……」博渊每讲出一个字,脖颈上的束缚便加重一分,直至最后一字堵在咽喉,再也无法言出。 「殿下?」见此情形,若离忙从恶战中抽身,落于博渊身后道,「执扇,快住手!」 「带着你家殿下,有多远,滚多远!若有下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执扇一把将气息奄奄的博渊推至若离面前,大喝,「不想死的话,都给我滚出仙南峰!」言罢,又将无虞递至唇畔吹奏起来。 燎原神君见势不好,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余仙神见九殿下都倒下了,六神无主间,也相继落荒而逃。 独孤皓这才得以抽身奔至 冥夜辰身前,伸手将他扶起,薄唇颤抖着,却也未讲一句悲怆的话,只高声道:「众将听令,速速撤兵,回苍擎峰!」 「是!」众将齐声领命,很快便调动手下兵卫,撤离了仙南峰…… 长空晦暗,乌云密布! 冥夜辰的遗体在苍擎峰灵寒充沛,钟乳石桓生的溶泽洞中放了三日,管书陶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梦里,大哥哥一身血衣,与她遥遥挥别。管书陶唯恐梦魇成真,急急掀被下床,企图背着父亲,孤身前去仙南峰拯救冥夜辰,却因被父亲施针之故,双腿酸软无力,最后竟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陶儿?」桌边小憩的管欣荣被她落地的闷响声惊醒,忙飞奔而至,将她扶了起来。 管书陶急不可耐,抓着父亲胳膊问:「爹,冥夜辰他怎么样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 管欣荣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冥尊的遗体,在溶泽洞里。」 似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重锤,管书陶的身子无力的往地上滑。管欣荣忙将她拽起,劝慰道:「陶儿,放下吧!放过你自己,莫要为了注定得不到的情,徒添伤悲。爹爹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波了。」言尽,老泪纵横。 「爹,我想去看看他。」管书陶没有流泪,但那化作实质的悲伤,宛若钝刀剜心,割不去牵挂,磨不断羁绊,却让每一次呼吸,都痛到无法用言语来修饰。 管欣荣知道自己劝不住,便也不再强求,只希望时间的流逝,能慢慢抚慰女儿的心伤。 管书陶见到冥夜辰时,大哥哥正神情安详地躺在水晶冰棺里,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的眼睛沉沉闭着,长长的睫羽在他眼周布下了一道小小的阴影,令其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添几分惨淡。 「大哥哥,你终归是舍不下我的,这不,还是回来了。」管书陶跪俯在冰棺边沿,牵起冥夜辰冰冷的大手贴上自己温热的脸颊,咧嘴笑着,「大哥哥,你的手好凉啊,小书陶帮你暖暖,暖一暖就好了。」言语间,双手握住他的手搓了又搓,末了觉得效果不尽人意,又拉至唇畔不停地哈气,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立在一旁的管欣荣叹息着摇了摇头,终是再无劝慰之语可以讲,索性踱步离开了溶洞,为女儿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她与冥尊做最后的诀别。 管书陶折腾许久,发现大哥哥的手依旧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便又握着他的手,自欺欺人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大哥哥的手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凉的。」 「大哥哥的身上也是凉凉的,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体香味,闻着怡神又舒心。」管书陶笑着,拉着他的手递近鼻尖闻了闻,又道,「你知道吗?小书陶每次在你怀里睡着,都能在梦里闻见你的气息,唯有你,才能这般强势地侵入我的美梦,刻进我的脑海,入驻我的心田。」 「大哥哥,你怎的那么坏,偷听我这么多心里话,也不将你的心意告知于我,你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不理你了!」 冰棺中人久无回应,管书陶便赌气似地将他的手扔回棺中,双手环胸背过身去,口中碎碎念:「我生气了,真的很生气!」 可就算真的生气,冥夜辰亦没办法再温声去哄她了,这一场独角戏,终究唱得太过艰辛。管书陶回眸,再次拉着冥夜辰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喃喃道:「我知道,大哥哥没有不理我,大哥哥只是太困了而已,没关系,小书陶愿意等,等到大哥哥睡醒为止。」 「你别这样,他已经死了!」 管书陶寻声抬眸,见是执扇同自己讲话,忙竖指至唇畔,示意她噤声道:「嘘!小点儿声,不要扰了大哥哥清梦。」 「你清醒点儿!」执扇大步 上前,捏住管书陶双肩,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高声提醒,「他死了,死了!」 「所以呢?」管书陶将她推离,抬眸与之对视,追问,「他为你而死,你会为了他,与天界太子为敌吗?」 执扇矢口否定:「不会!」 「呵!原来在你心里,亲哥哥竟比不过一个外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哥哥这个词,让神情冷漠的执扇,也开始着了急。 「看来,你是真不知情,冥夜辰到死都还在护着你,你就没想过原因吗?」 「什么原因?」 「你真想知道?」 「想!」 「你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 「你说。」 「附耳过来!」管书陶躬身前倾,执扇立时附耳凑了过去,却被她抬掌狠狠劈下,堪堪晕了过去。 扶着执扇背靠石笋坐下,管书陶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微乱的碎发,道:「执扇,我欠你的,也到时候该还给你了。」 惊雷划破寂夜,闪电横贯长空,洪流顺着外壁淌入横河,波澜壮阔,惊涛骇浪。 洞中对镜梳妆的人儿却丝毫未受其扰,持钗入髻,轻抿唇脂,美似画中仙,惊艳不入俗世眼。 伸手取来搁置在妆案上的银狼面具,管书陶自镜前起身,莲步轻移,红裙摇曳,带动着发间步摇碰撞,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目之所及,千姿百态的钟乳石汇在一起,有如穿云玉柱,有如素女含情,更有如千万把宝剑悬于头顶,垂下锐刃,敛了寒光,守一人为其镀上色彩。 「冥夜辰,终究是你输给了我!」 「等灵魄还给小萱儿后,我就再也不是你妹妹的替身了。我是小书陶,是你的妻,从今往后,你休想再将我推开半分!」 管书陶粲然一笑,快若流光的身影重重撞向头顶锐石,结束了这借来的一生,痴心绝对,誓死不悔! 棺中之人亦是着了红装,静候佳人的到来,在其左肩上方,陈放着另一副银狼面具,悄声为媒,为这旷古绝恋做了见证者。 孱弱的身子徐徐坠离锐石,扑向冰棺,投入了爱人怀中。 管书陶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中银狼面具覆在了另一副银狼面具之上,终让这阔离三千年之久的佳偶,零距离重合在了一起。 血色泪珠自眼角滑落,堪堪砸在了冥夜辰眼睫上,管书陶笑望着他,脑袋负重似灌了铅,沉沉落于冥夜辰肩头,再也没能抬起来。 她的身子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化作星光飘散开去,徒留一件绣有凤凰图案的大红喜袍,覆盖在冥夜辰身上绣有龙腾图案的喜袍之上,空悲切! 第119章 灵魄回归记忆醒 三魂离体,七魄散尽,魂飞道消迹难寻,星光点点随风逝,唯有灵魄,兜兜转转终归主,渐隐执扇眉心处。 「嘀嗒……嘀嗒……」 一声,两声,点缀在钟乳石尖上的红色液体时至自坠,如雨滴般接连落下,堪堪砸在了水晶冰棺边沿处,而后顺着棺壁一路下滑,终落于地面的小水潭中,绽开一朵朵瑰丽的花。 晕厥中的人儿似被这动静惊扰,眉头紧紧蹙着,白净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恍惚中,萦绕在耳畔的稚嫩童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哥哥,呜呜……我不要自己走,要抱抱。」 「哥哥,沐晨哥哥,你为何长那般高,我都够不着你了。」 「哥哥,你的眼睛好亮呀,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会发光哦!」 「哥哥,我怕!我害怕……」 五岁稚子模样的小姑娘,被一位粉面蓝裙的貌美女子强行拽走,不住地回头哭喊着哥哥,眼巴巴地希望哥哥能陪在她身边。 奈何哥哥的双手被两个身型魁梧的大汉缚在身后,死死按跪在地上,始终无法脱身。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用一双血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那蓝衣女子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大喊:「蓝芯蕊,你放过她,放过她!我把心给你,用我的心去救煜凤,用我的……」音同泣血,逐渐淡去。 大门紧紧关闭,哥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小姑娘哭得嗓子都哑了,衣襟被眼泪浸湿,小小的身子抖如筛糠。可那天姿绝色的篮衣女子却丝毫未作犹豫,反手就将她推倒在了石台之上,罪恶的拳头狠狠砸向她面门,抹灭了小姑娘眼中最后一道光线。 衣服被撕扯开,蓝衣女子眼中满是疯狂,手中匕首却有条不紊落于小姑娘心口处,横划,竖切。 嵌入皮肉的两刀,足以撕开小姑娘胸膛,取出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了。 好似溺在了水里,没有温暖,没有光明,更看不到一丝希望。强烈的窒息感,促使执扇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张嘴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被剜去心脏的疼痛如此真实,是梦,又不是梦! 原来,沐晨不是化名,那是哥哥的名字! 原来,冥夜辰是暗夜星辰的意思,是小萱儿一句赞美之语下,哥哥刻进骨子里的温柔宠溺。 冥夜辰为执扇做了那么多,可直到死,他都没能听到执扇再唤他一声「哥哥!」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有那么多次机会,也不将真相告知于她? 「哥哥,哥哥?」执扇快速从地上爬起,疾步奔至水晶冰棺前,却见哥哥冰冷的身体上,覆盖上了一件刺眼的大红喜袍,喜袍之上,皆是蕴染开的破烂血洞。在哥哥左肩上方,还静置着两副重叠的银狼面具。 水滴砸至头顶,执扇抬头去瞧,便见那灰白色的钟乳石上镀了一层红光,其锋刃之上,赫然挂着剔透的血珠。 原来,落在头顶上的不是水,是血! 哥哥死了,管书陶也死了,好似从这一刻开始,她再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了。 孤独、寂寥、绝望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压迫得执扇几乎喘不过气,唯有记忆,如此清晰的映放在脑海里…… 九万年前。 水木清华,灵气环绕的忘忧谷中,坐落着一间花藤满墙,绿叶铺瓦的绚丽宫殿,在其四周,皆是翠蓝交辉,叶蕊相连的忘忧草原野。 叶长如梭,细若柳;花状似莲,蕾晶蓝;茎香冰凉,芳馥郁;根白入土,须交错;一株一花,一世人! 蓝芯蕊作为忘忧花神数十万载,谷中所有忘忧草皆是她亲手培育,独有一株例外。 这一株忘忧草自种子落地起,历经三万年都未能 生根发芽,倒是在其身侧,生出一株荧光闪烁的护灵草。护灵草高欣瑰丽,叶宽如扇,自晨光中而生,故被蓝芯蕊赐名沐晨。 沐晨性孤,三万年不曾挪步,更不曾开口讲话,只用自己宽大的叶掌,春日挡风,夏日遮雨,秋日避阳,冬日掩雪,默默守护着地下那颗懒惰不成才的忘忧草种子。 暑冬更替,暮去朝来,时间一晃又过了三千年,忘忧谷始终平淡,静逸安宁。 但今日,忘忧谷中破天荒发生了一件稀罕事,谷中子民皆如那不着窝的兔子——东跑西颠。所到之处,却是那护灵草的盘根之地,原是那沉睡了三万三千年的忘忧草种子发了芽。只见那破土而出的嫩芽伸展开两瓣小小的子叶,竟是堪堪化成了一个奶里奶气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打着哈欠伸懒腰,闻得嘈杂声,睡意被扰,她睁开一双澄澈水灵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聚在自己面前的一堆子人,末了侧过身子,张开双臂,冲一旁出尘决绝的白衣男子撒娇:「哥哥,抱,要抱抱!」 「好~」白衣男子金口终开,弯腰将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小姑娘拔了出来,掸去她根茎上的泥土,纳入怀中,举得高高。 现下的小萱儿半是人形半是根,暂不能行走自如,沐晨便用他的双手,带着她行遍了忘忧谷每一处地界。 直到三百年后,小萱儿的根茎才终于化成了双腿,沐晨的双手也总算得了闲,远远的看她像只小兔子蹦哒在山谷间,笑若星河坠入眼。 「哥哥,有蝴蝶唉,你陪我抓蝴蝶好不好?」 「好!」 小手握大手,摇摇晃晃,谁又能拒绝一个奶萌小团子的要求呢?更何况彼时那个性孤的少年郎,早已变成了一个光风霁月,润世无双的好哥哥。 山野田林间,总是能见到手里拿着捕虫网抓蝴蝶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童真稚趣,乐此不彼! 忘忧草自化作人形便已成年,唯有小萱儿是最不长近的那一个,她用三万三千年的时间生根发芽,用三百年的时间生出了腿,心智与模样,却始终定格在了五岁大小。 也因这娇小玲珑,奶萌可爱的小模样,小萱儿在忘忧谷中倍受宠爱,就连忘忧花神蓝芯蕊也对她青睐有加,将她与沐晨召入了自己的花殿之中居住。 一日,小萱儿坐在花殿前的石阶上,手指那高耸入云的远山,好奇道:「哥哥,山的那边会不会有话本中的兔子狐狸,老虎大象呢?」 坐在其身侧的沐晨如实回应:「哥哥也不知道呐。」 「山谷外面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如画本中一样繁荣昌盛,珍馐遍地呢?」她细细长长的食指轻点于面颊之上,拧眉深思,眸生向往。 「哥哥也没出去过,不太清楚唉!」 山谷中的日子平淡如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掀不起一起波澜,小萱儿在此待得久了,不免就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小小的胳膊搭上哥哥肩头,她趴在哥哥背上,出主意道:「哥哥,你背着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沐晨抓着她小手从肩头绕过,大手揽过她腿弯,将她纳入了自己怀里,温声提醒:「小萱儿,外面的世界很危险,谷中除了姑姑和璇筱长老,其余人皆不能走出忘忧谷。」 「会有什么危险呢?你都没去过,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小萱儿撅着嘴,闷闷不乐。 「小萱儿这是在谷中玩得腻了,想出去了?」花殿内忽传来一声娇滴清脆的女音。小萱儿忙从哥哥腿上滑至地面,迈着小短腿,急急迎上前去,张开双臂,欢喜唤着,「姑姑,蓝芯蕊姑姑,抱!」 蓝芯蕊宠溺地将她抱起,笑着捏了捏她秀气的小鼻子,却见沐晨大步追来,慌 张夺过她臂弯上的小姑娘,放至地面,躬身作揖道:「小萱儿年纪小不懂事,失了分寸,还请姑姑见谅!」说着,又垂眸扯了扯小萱儿衣后襟,「哥哥不是教过你,不得直呼姑姑名讳吗?还不快给姑姑认错!」 小萱儿背过身去,抱臂冷哼:「才不要!姑姑名字那么好听,还不让人唤了?」 「小萱儿,听话!」沐晨厉了声色。 蓝芯蕊摇了摇头,笑着捏住小萱儿双肩,让她面向自己道:「小萱儿,姑姑过段时间要去趟天界,你想不想去?」 「嗯嗯!」小萱儿重重点着头,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姑姑,你就带我去嘛,大不了以后,我都听哥哥的话,再也不唤你蓝芯蕊了。」说罢又后知后觉捂住了嘴,明朗笑意直达眼底,咯咯笑出了声。 「成交!」蓝芯蕊屈指刮了刮她额头,同意了。 「耶!」小萱儿就势搂住她脖颈,高兴地直蹦哒。 沐晨却是一脸愁苦,堪堪跪了地,恭敬道:「小萱儿性子欢脱,恐无法适应天界的条条框框,倘若惹出麻烦,定有损姑姑颜面,还望姑姑三思而行!」 「坏哥哥,我就要去!」小萱儿吐舌,冲哥哥做鬼脸以示不满。 「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的宝贝妹妹少一根头发的。」细语温声亦透着不可违逆的威仪,蓝芯蕊对沐晨说罢,又面向小萱儿说道,「主要是小萱儿想去,姑姑怎忍心拒绝这么可可爱爱的你呢?」Z.br> 「姑姑最好了!」小萱儿大大方方在蓝芯蕊脸上吧唧了一口,开心到拎着衣裙原地转圈圈。 沐晨不愿小萱儿接触到谷外的世界,奈何姑姑心意已决,沐晨也只能作罢,唯愿小萱儿此去顺遂,平安归来。 第120章 一见倾心难相忘 时光荏苒,很快便到了天帝迎娶帝君座下大弟子,白羽鸾鸟—雪鸾的大喜前日。 小萱儿在蓝芯蕊的带领下,欢欢喜喜着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衣裙,丱发缀上红色流苏,双腿短短,脸蛋肉肉,活像个小团子在地上蹦蹦跳跳,惹来不少仙娥神兵驻足回望,我见犹怜。 忘忧花神是地仙,故而与九重天上的上仙上神交际甚少,但因其生来便有主宰草木枯荣的神力,以及艳冠六界的容颜,还是引得许多上神对其一见倾心,梦寐求之。 蓝芯蕊眼界极高,一般的神仙根本入不了她的眼,能得她仰慕者,除开那闻名遐迩,流芳千古的赤羽凤鸟—煜凤,别无他人。 煜凤于三界中,倾慕者如云,奈何他得帝君真传,一心所向无情道,对身边所有倾慕者皆熟视无睹,从不沾惹是非。 蓝芯蕊觉着,所谓的无情道,不过是没遇到对的那个人,若她有心追随,必当守得云开见月明。但一昧地谄媚逢迎只会惹人生厌,所以蓝芯蕊才会将小萱儿带上天庭,试图让她为自己谋一场不期而遇的机缘。 小萱儿自不知姑姑所图,只知这九重天美轮美奂,样样稀奇,让人心生憧憬,流连忘返。 与姑姑相携来到一座远离喧嚣的琉璃宫殿,小萱儿仰着小脑袋,手指殿门上方那三个行云流水的鎏金大字,口随目动:「璠、云、宫?」 「姑姑,小萱儿有没有读错,那三个字是念璠云宫吗?」奶里奶气的小嗓音透着欢快。 「不错,那三个字的确读璠云宫,小萱儿最近的学业倒是进步了不少。」蓝芯蕊不吝赞美。 「姑姑,我们来璠云宫干嘛呀?」 蓝芯蕊蹲下身子与之平视,纤白柔荑轻抚她小手,引导道:「小萱儿,这座宫殿里面呢,住着一位很好看的大哥哥,姑姑喜欢这个大哥哥,但姑姑面子薄,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他,你帮姑姑把他约出来好不好?」 「那我约出来了,有奖励吗?」 「当然有,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呀?」 「嗯?」小萱儿轻咬食指,认真思忖后答道,「那姑姑下次来天庭的时候带上沐晨哥哥,这里真的好美,美好的东西,就应该与哥哥一起分享。」 「好,姑姑答应你,快去吧!」蓝芯蕊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蛋,眼神示意她进璠云宫去。 得了应允,小萱儿便迈动小短腿,举步生风,快速跑进了璠云宫内。 清风徐徐而过,璠云宫中的瑶草奇花皆为其倾了身子,带来丝丝缕缕的药香之气,渐入鼻息。 「阿嚏!」小萱儿吸了吸鼻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恰是这时,那名唤凤栖的屋梁上,堪堪掉下一只大公鸡。 大公鸡似是因她的喷嚏受了惊,在空中扑腾了好几下才站稳了脚跟,小萱儿忙跑过去,歪着脑袋将它细细打量,嘴里嘀咕着:「这里的神仙真奇怪,居然养了只公鸡当坐骑,比我还高的大公鸡,能不能爬上去呢?」说着,便要上手一试。 那羽翼丰亮的大公鸡立时退后避了开,继而化作一位朗目疏眉,英姿焕发的鲜衣少年郎。 小萱儿眼睛一亮,兀自上前拉住他双手,抬头仰望着他,赞美道:「好生漂亮的大公鸡,眼睛居然是红色的诶!」 煜凤是在修炼时被一阵忽起的心绞痛乱了心神,这才不慎从屋梁上掉了下来,哪成想眼前这小丫头竟错把凤凰当山鸡,属实郁闷得紧。但对方那么小小萌萌的一只,总不能还要与她理论吧,索性直接提出疑问道:「你是何人?」 「小萱儿,我叫小萱儿。」 煜凤潜心苦修,并不善与人交,是以想了许久,也不记得哪位上神的宫殿里有这样一位小仙童,想将她送走,又问:「你是 哪位神君家的小童?」 「不是神君家的,是哥哥家的。」 「那你哥哥是何人?」 「哥哥是沐晨。」小萱儿嘴里答着话,眼睛却是盯着不远处一株半人高的仙草看。 那仙草差不多与她一般高,叶下宽上窄,边有小刺,如十余柄斜插的宝剑,晶亮晶亮的煞是好看。最关键的是,在仙草中端部分,还结出了三枚晶莹剔透的果子,果子散发出浓郁的果香味,委实让人眼馋得紧。 小萱儿被那果子勾起了馋虫,当下便撒丫子跑过去摘果子,却不慎被叶边的小刺扎了食指,哭得凄凄惨惨。 周遭也没有别人,煜凤只得亲自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却见她手指白白净净,没有任何外伤,倒是在叶面上,发现了一粒小小的菱形物什。拾起那不明物什,煜凤打量许久,愣是没认出此为何物。 「种子唉,我居然也有种子了。」小萱儿立时破涕为笑,尖着手指从煜凤手中拈起种子,自言自语,「哥哥说,只有开了花的忘忧草才会有种子,我这不还没开花嘛,不也照样有种子了。」 「你竟是忘忧草?」煜凤微微诧异,忘忧一族可从未有过这么小的地仙。 小萱儿将种子放回煜凤手中道:「哥哥说,忘忧草种子可以治愈很多顽疾,你吃了它以后,身上的毒一定能解。」 煜凤近段时日的确有心绞痛的症状,却从未往中毒这方面想,毕竟现下三界一统,苍生无恙,煜凤已经许久未出过璠云宫了,何来中毒一说。但既是小丫头一番好心,煜凤也不好打击于她,只将种子放入她手心,婉拒道:「不用了,此物太过贵重,你还是将它赠予更有需要的人吧!」 小萱儿误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白拿自己的东西,索性手指仙草说道:「用一粒种子,换一枚果子,可以吗?」 「这……」这可真难为煜凤了,那株仙草乃是雪魂草,三界仅此一株,雪魂草三万年才能结出三枚果实,帝君都不舍得入药,哪能轻易送人呐。 「小萱儿?」 这时,一声焦急的呼唤传入了耳中,小萱儿立时转移注意力,奔到了蓝芯蕊面前,环抱她双腿甜声呼唤:「姑姑!」 「瞧你皮的,让姑姑一通好找。」蓝芯蕊弯腰刮了刮她小鼻子,带动着一头长若流水的发丝垂洒至胸前,起身时,柔荑轻挽长发至身后,盈盈一笑间别有一番风情。 「见过煜凤上神!」似是才发现煜凤的存在,蓝芯蕊急急欠身行了礼,见煜凤未作回应,她又接着道,「是芯蕊管教无方,才让这小丫头扰了上神清净,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上神见谅!」 煜凤并不识得蓝芯蕊,也无甚在意她如何知晓自己的名讳,只道:「无妨,你将她带走便是!」说罢,转身往禅房行去。 「煜凤上神?」蓝芯蕊唤着,见煜凤回过头来,方才低垂着眉眼道,「小仙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上神可愿相助一二?」 「你说。」 蓝芯蕊嗫嚅着,好半响才鼓起勇气道:「小仙常居忘忧谷,并不善与人交际,小萱儿又太过顽皮,恐会冲撞到其它神仙,故而想请上神行个方便,容小仙在此暂住几日,待帝后大婚流水宴结束之后,小仙自会离去。」.z.br> 「随我来吧!」到底是来参加师姐婚宴的宾客,煜凤也不大好拒绝,只得将她二人带到了偏殿外,「此地清净,你二人便在此将就几日吧!对了,师父正在炼丹,切莫让这小丫头去炼丹房打扰到他老人家,若有需要,来凤栖室寻我即可。」 「多谢煜凤上神!」蓝芯蕊微微欠身,致谢。 「不必!」煜凤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却被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拽住了手指,小丫头摊开他的手,将忘忧草种子 放入他手心道,「大公鸡哥哥,注意身体!」 蓝芯蕊闻得此言,立时上前捂住她的嘴,纠正道:「煜凤上神是凤凰,不是大……」话说到一半,又连忙住了口,同煜凤致歉道,「萱儿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所言所行皆是无心之举,还请上神莫要见怪!」 煜凤看着手中毫不起眼的忘忧草种子,蹲下身去,问小萱儿:「如果哥哥告诉你,院中那个果子不能让你摘,你还要坚持将它赠予我吗?」 小萱儿重重点着头:「煜凤哥哥便是最需要这粒忘忧草种子的人,小萱儿希望它能帮助到你。」 如此认真,如此天真,煜凤终是没再拒绝她的好意,笑道:「好,那哥哥便收下了。」 都道煜凤是块融不化的万年冰雕,不想,万年冰雕也有展颜一笑的时刻,笑若霁月清风,郎艳独绝。 蓝芯蕊不由得有些心悸,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煜凤,还是在十二万年前,那时天地初分,世间常有战祸发生,煜凤曾多次出面平息战火,英名远播。蓝芯蕊是在一次悬壶济世的途中见到的他,从此,那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鲜衣少年郎便住进了心里,魂牵梦萦,再难相忘。 「姑姑,你怎么了?」小萱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蓝芯蕊这才从回忆中走出来,拉着她小手进了屋子,疑问道,「小萱儿,你哪里来的忘忧草种子?」 「我的呀,我的手被刺伤了,血滴就变成了种子。」 蓝芯蕊微微一愣,旋即将她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末了又问:「伤口呢?」 「伤口自己好了。」小萱儿嘻嘻笑着,而后便挣脱她的手,趴在窗棂前,盯着院中那散发着诱香的雪魂果,垂涎三尺。 蓝芯蕊有些失神,血滴化成种子,伤口自愈,生长周期十分漫长,这些都是忘忧花神才具备的体质,小萱儿为何也会有? 第121章 雪魂果香引风波 蓝芯蕊不愿再往深处想,只拉过小萱儿,循循教诲:「小萱儿,你的血能变成种子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不能再告知其他人,哥哥也不例外。」 「可是,煜凤哥哥都已经知道了。」小萱儿瘪着嘴,不大愿意对沐晨哥哥有所隐瞒。 「那就加上煜凤,只能我们三人知晓,明白了吗?」 「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这是规矩,你若不守规矩,姑姑以后就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那好吧!」被姑姑拿捏住了软肋,小萱儿也只能点头应下了,但她活泼好动的本性却是一点儿也改不了,见屋子里只有桌椅床柜这些物什,并无可观之处,又道,「姑姑,我能出去玩儿吗?」 「你可以出去,但只能在璠云宫玩,而且煜凤哥哥刚才说了,帝君爷爷的炼丹房你不能去,还有,那果子你也不能摘。煜凤哥哥让我们在此借住,我们就应该恪守礼仪,不问自取之举,万不能行,明白了吗?」 「知道啦!」 话音未落,那矮矮小小的身影已跑出了屋子,蓝芯蕊无奈笑了笑,继而来到床榻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小萱儿第一次出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小小的身影在仙草地前观望了好几圈,末了就蹲在雪魂草前,望果解馋。 「哪里来的小仙童,竟敢觊觎师父的雪魂果,趁本将没发火之前,速速离去!」 身后忽传来一声大斥,小萱儿疑惑回望,就见面前站着一位横眉怒目,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披一副铝叶攒成的铠甲,腰悬宝剑,看着像是话本里的大将军。小萱儿有些怕他,拔腿就往凤栖室跑,却被大将军一把拎住衣后襟,提了起来。 「小东西,你跑错方向了,大门在那边。」大将军像拎鸡仔一样,拎着她往大门走。 小萱儿被吓坏了,急得大喊:「煜凤哥哥,煜凤哥哥救我,救救我!」 煜凤闻声而至,横臂将他二人拦下道:「了无,把她放下,莫要吓坏了她。」 被唤作了无的男子乃是帝君座下三弟子,煜凤的师弟,了无神将—腾龙。 腾龙并未给煜凤好脸色看,只道:「你有所不知,这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妄图盗取雪魂果,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恐是要翻了天。」 「煜凤哥哥,我没有偷,我就是看看而已!」小萱儿急声辩解,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不要哭,煜凤哥哥相信你。」煜凤温言安慰了声,又同腾龙解释道,「了无,你误会了,这小丫头是忘忧花神带来的人,我已允许她们暂住在此,想来这小丫头定是因好奇心太重,才会被雪魂果吸引了目光,并不存在盗取一说,你速速将她放下,以免打扰到师父炼丹。」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丫头一门心思惦记着雪魂果,窃取不过是迟早之事。」 腾龙一口一个贼嚷着,小萱儿顿觉委屈极了,哭着喊着:「你这恶人,我不是贼,我不是贼!」 煜凤见她哭闹,唯恐小萱儿会惊扰到师父炼丹,便想将她从腾龙手中抱下来,可手刚伸过去,腾龙便一个疾旋让了开去,谑笑道:「想不到苦修无情道十五万年的煜凤上神,竟会为个小丫头与我动手,看来,你这境界也不怎么高嘛!」 「了无,休要胡搅蛮缠,她还是个孩子。」煜凤说着,已是疾步上前,试图强行将小萱儿抢回地面。不想了无是真与他较上劲儿了,当下便将小萱儿往空中一拋,旋即运神力于掌心,往小萱儿身上击了去,动作快而迅猛。 千钧一发之际,煜凤忙飞身将小萱儿接住,用自己坚实的后背,代她承受了重击。 「煜凤哥哥,你受伤了?」小萱 儿见煜凤哥哥负了伤,急得泪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掉。煜凤唯恐自己吐血会吓到她,只好强行咽下口中猩咸,对她摇了摇头道,「别怕,我没事!」 话音未落,腾龙已再次挥掌击了过来,小萱儿连忙提醒道:「煜凤哥哥小心!」 煜凤面色一沉,当下便抬掌与之两两相抵,其强大的神力,立时将腾龙逼退了三丈开外,他言:「了无,此为何意?」 腾龙眸中闪过一抹阴狠,正欲再次出手时,却见炼丹房房门缓缓打了开,于是又踱步上前,拱手作揖道:「拜见师父。」 被煜凤抱在怀里的小萱儿,眼泪都还没擦干呐,又将目光移向了炼丹房大门处。只见着一身素白道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道从门后缓步行出,口中说道:「何故在此喧哗?」 「回师父的话,弟子亲眼见那小丫头盗取雪魂果,本欲出手教训,却被煜凤横加阻拦,也不知他是何居心?」腾龙恶人先告状道。 「煜凤,可有此事?」帝君一双精明的老眼扫向煜凤,声色一如既往,不温不火,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恶。 煜凤将小萱儿放回地面,正欲开口解释,却见那小丫头一溜烟跑到了帝君身前,拉着他衣袍唤道:「帝君爷爷,小萱儿不是贼,小萱儿虽也馋那果子,但既然煜凤哥哥说了不能摘,小萱儿便不会去摘。只是,那果子实在太香了,我就想多闻闻,多看看,解解馋,真不是偷!」 帝君瞥了眼刚及自己腰身的小丫头,伸手揉了揉她的丱发髻,对煜凤与腾龙说道:「行了,不过就是个馋嘴的小丫头,莫要因为此事,伤了你师兄弟之间的和气。」 「是!」他师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 帝君点头,旋即又将目光移回小萱儿身上,道:「既然馋了,那便摘去吧!」 「师父……」腾龙不满开口,却被帝君摆手制止道,「雪魂果再好,也仅是枚果子而已,难得小丫头喜欢,随她去吧!」 「帝君爷爷,我真的可以摘吗?」小萱儿仰望着帝君,见他点头默许,又抓住他的手,往仙草地前拉,「帝君爷爷,您来帮我摘,省得等会儿又有人冤枉我是贼了。」说话间,还刻意对腾龙挤眉弄眼,以示挑衅。 帝君倒也真是好脾性,果真摘下一枚晶亮晶亮的雪魂果来,不过在递给小萱儿时,他还是提醒了句:「雪魂果内的果晶素会抑制人的生长速度,若是加以药物辅助,还可使人返老还童,长生不死,你确定要吃它?」 小萱儿接过果子,天真道:「要是小萱儿一直长不大,哥哥就会一直抱着我了,姑姑也会带我去很多好玩儿的地方。帝君爷爷,你知道吗?忘忧谷其它的忘忧草可羡慕我了,他们都不能走出忘忧谷,只有我可以,因为我小,姑姑偏爱于我,嘻嘻!」说罢便将雪魂果塞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果香从唇齿溢出,香飘十里,引得蓝芯蕊急急寻来,见小萱儿正在嚼食雪魂果,忙面向帝君微微欠身赔礼:「都是蓝芯蕊教导无方,才让小萱儿偷食了雪魂果,请帝君降罪!」 「你是忘忧花神?」帝君问。 「是!」蓝芯蕊恭敬应道。 「小萱儿根骨极佳,你好好教导于她,他日,小萱儿必成大器!」中文網 「是!」蓝芯蕊嘴上应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忘忧一族生来命运多舛,其中,当属忘忧花神最为显著。蓝芯蕊空有着花神的美誉,却是个不握实权的地仙,若欲成神,需得历经天劫、地劫、情劫,三劫缺一不可。 蓝芯蕊已经历过天劫,得了天道的认可,却仍有两劫尚未来临。眼下,小萱儿已初步显出了忘忧花神的体质,又得了帝君的首肯,这花神之劫,恐是难以跨越。 蓝芯蕊也不知是该庆幸自 己有了继承人,还是该哀叹自己大劫将至,索性不作他想,恭送帝君回了炼丹房。 腾龙看了眼余下的两枚雪魂果,又看了看煜凤与蓝芯蕊,终是没再多言,愤愤摔袖走了。 「姑姑,小萱儿没有偷食,是帝君爷爷亲手摘给我的。」小萱儿扯了扯蓝芯蕊衣袖,不满嘀咕着。 「姑姑错怪了你,小萱儿可是生气了?」蓝芯蕊张臂蹲在地上,小萱儿立时投入她怀抱,热情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笑嘻嘻道,「才没有,姑姑是除哥哥外,小萱儿最喜欢的人,才不会生气呐。」 「让姑姑看看,你这小嘴儿,可是刚刚抹过蜜?」蓝芯蕊作势去捏她小嘴,逗得小萱儿咯咯直笑,笑声欢快又悦耳。 蓝芯蕊逗了会儿,见煜凤还未离去,又同他讲:「芯蕊看管不周,让煜凤上神费心了!」 「无妨!活泼好动原就是小孩子的天性,她这样也挺好的!」煜凤也伸手揉了揉小萱儿的丱发髻,继而转身回了凤栖室。 小萱儿摸了摸自己的丱发,疑惑道:「姑姑,他们怎么都喜欢揉我的头发,我又不是狗。」 蓝芯蕊噗呲一笑,损她:「你可不就是粘人的小奶狗嘛?」 「汪汪,小奶狗也是很凶的哟。」小萱儿比划着小爪子,作出了龇牙咧嘴的架势,看着奶凶奶凶的,分外惹人怜爱。 「那姑姑可得离你远远的,以免被咬。」蓝芯蕊前面跑着,小萱儿后面追着,笑笑闹闹,好不愉快…… 这一日,如死水般沉寂的璠云宫,破天荒添了一场闹剧,又破天荒多了些欢声笑语。 煜凤盯着手中那粒小小的忘忧草种子,听着屋外的嬉闹声,打坐时,再也没静下心来。 第122章 孪生古玉择良主 翌日。 小萱儿早早便起了床,欢欢喜喜地坐在妆台前,等着姑姑为自己栉发。昔日为她栉发的活儿皆是哥哥大手独揽的,小萱儿还不会自己栉发,便只能等着姑姑帮她。 蓝芯蕊身处高位,倒也真没如此伺候过别人,但小萱儿还是个孩子,需要人照料,她也就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她二人梳洗完毕,已是辰时末,出了门,便见原本门庭冷清的璠云宫,今日已是挤满了人。 雪鸾的寝宫位于璠云宫西南方,与凤栖室隔了好一段距离,蓝芯蕊拉着小萱儿站在凤栖室旁,等了好一会儿,才在一阵哄闹声中,看到一群撒花仙子簇拥着一女子缓步行来。 女子手持羽扇半遮面,眉眸含情面露凝,白羽长裙凤冠扣,窈窕玉立柔荑纤,真真可谓温柔又疏离,美得惊心动魄! 「好漂亮,新娘子好漂亮啊!」小萱儿拍着小手,兴奋得大喊大叫,好在人声鼎沸,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皆被新娘子吸引了去,并无人注意到她的少见多怪。 帝君不喜嘈杂,一直避于禅房之中,煜凤与腾龙伴其左右,等着师姐前来同师父辞别。 不多时,雪鸾便在一群仙子的簇拥下出现在禅房大门处,她挥退身侧之人,孤身步入了禅房内,本欲行跪拜之礼,却被帝君摆手制止:「雪鸾,从今往后你就是天后娘娘了,切莫再对为师行此大礼。」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培育之恩,雪鸾没齿难忘!」雪鸾说着,已是堪堪跪了地,「幸登仙京,荣光万丈,皆由师父一力成全,雪鸾在此,拜别师父了!」她磕了个头。 「去吧!」帝君挥手示意她离开,雪鸾又再次叩了头,起身对着煜凤点头一笑,才又将目光移向腾龙,敛了笑意,转身出了屋子。 腾龙面色很是难看,拳头紧紧握着,终是隐忍着什么也没讲,同煜凤一道,送雪鸾出了璠云宫。 宫外早已候上一队天兵,着一身飞龙白锦衣的天帝立于璠云宫门前,见心上人踱步出了门,立时迎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跃上了由三匹飞马拉着的金色轿辇。 飞马展翅起飞,轿辇随之腾空而起,捎带着一众仙娥天兵,踏云离开了视线范围内。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璠云宫,顿时噤若寒蝉,四周再无人迹,蓝芯蕊这才注意到,小萱儿不知何时,竟已跑得失了踪影。 唯恐小萱儿会因莽撞无知得罪其它神仙,蓝芯蕊急忙去追迎亲的队伍,却不知,小萱儿竟是因没看到帝君爷爷出门,好奇地溜进了禅房内。 好不容易耳根子清净了,帝君正想阖眼打坐呐,却被人扯了扯袖袍言:「帝君爷爷,外面那么热闹,您为何不出去看看?」 帝君睁眼,反问道:「那你又为何不去看看?」 「姑姑说过,我不能走出璠云宫的,而且,我刚才都已经看到了,有个乘坐飞马轿辇的大哥哥,接走了那位漂亮的大姐姐,他们看起来都好开心呀!可是为什么,帝君爷爷一点也不开心呢?」 「那你倒是说说,因何觉得本帝不开心?」 「嗯,您总是这样……」小萱儿像模像样的板起了脸,两只小手覆上眉头,比划出了倒八字的形状,「这样蹙着眉的。」 「哦?本帝竟不知自己何时这样,这样了。」帝君学着她的样子,拈起两条白眉提得高高,像极了蹙眉时的模样。 小萱儿咯咯笑着,认真答着:「昨日您从炼丹房出来时,就是这样的,今日漂亮姐姐走了以后,您也是这样的。」 帝君微微一怔,这小丫头倒是观察入微,竟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了眼底。 昨日了无差点儿与煜凤大打出手,绝非是因小萱儿之故。了无出身卑微 ,心思又重,且是帝君无意中带上天界的神将,帝君虽也将他收作了弟子,但在其它神仙眼里,了无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了无也因此遭受了许多白眼,是以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恰逢煜凤受尽爱戴,风光正好,了无便想将他比下去,以此自证。 唯恐了无会因妄念太深而误入歧途,帝君这才将雪魂果赠予小萱儿,以此来磨砺了无的锋芒,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除生死外的一切,皆是身外之物,可有亦可无。 可即便如此,了无还是没能明白帝君的良苦用心,方才雪鸾一个无意中的举动,便已经触发他的逆反心理。帝君担心,了无迟早会因此生出祸端,自毀仙途。 「帝君爷爷,您怎么啦?」小萱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帝君堪堪回过神来,笑着转移了话题,「你若觉着无聊,便自行出去玩儿吧!」 「不无聊呀,陪帝君爷爷聊天可有趣了呐,不过若是帝君爷爷要打坐的话,小萱儿这就出去了。」小萱儿说着便要离开,但由于腿太短之故,手就不得不扶着禅榻上的桌案徐徐往下滑,双脚好不容易着了地,其宽大的衣袖,竟将桌案上一个锦盒绊落在了帝君腿上。 锦盒掀开一条细缝,内里光华流转,吓得小萱儿丝毫不敢乱动,却见那锦盒自行晃动着缓缓打了开,紧接着,两块儿莹白透亮的古玉随之脱盒而出,散发出刺眼的强光。 待到光芒敛去后,小萱儿方才睁眼细细瞧之,只见那古玉形似两块八卦图中分离出的阴阳鱼,悬于半空,色泽莹亮,分外夺人眼球。 忧心帝君爷爷会动怒,小萱儿连忙解释道:「帝君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我……」 「无妨!」帝君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此为孪生玉,虽色泽一致,却是一阴一阳,合二为一的两块玉,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能将它们分离之人。小萱儿,孪生玉既已选择了你,本帝便将它赠予你吧!」 言语间,孪生玉已自行落入帝君掌心之中,手持其中一块古玉递近小萱儿身前道,「孪生玉力量强悍,本尊现授你一套心法秘诀,你将它熟记于心,勤修苦炼,这沉阴玉便能随着你的意念自由变换形态,可大可小,可刚可柔,亦可作防身之用。」 小萱儿欣欣然接过古玉,就见帝君爷爷将另一块玉也递了过来,继续道:「这浮阳玉,便赠予你的兄长吧!」 「帝君爷爷,您是认识我哥哥吗?」小萱儿一手捏着一块玉,举至目前,细细端详,这才发现这两块形状,色泽完全一致的古玉,其中一块玉上有一道微微凸现的纹路,作阴阳之分,而这块有纹路的古玉便是帝君口中的浮阳玉。 孪生玉是混沌元初时,天地极光所化,原就是阴阳兼融,邪正克生之物。帝君偶得此玉,一直将其搁置在禅房之中,十多万年来,从未有人能唤醒此玉,此番机缘巧合被小萱儿掀翻,一分为二,正是孪生玉自行择了主。 阴阳双生,先阳后阴,孪生玉选择的主人必是一对双生子,故而帝君能猜测到,小萱儿还有一兄长。 不过这些,讲了小萱儿也未必能明白,帝君便也没打算讲,只道:「正人说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说正法,正法亦邪。小萱儿,你当好好利用这沉阴玉,它能助你弥难渡厄,少受些命运多舛的苦楚。」 小萱儿听得云里雾里,只知这孪生玉是件不可多得宝贝,是以满心欢喜记下了帝君传授的心法秘诀,心心念念要将浮阳玉赠予自家兄长。 可等到帝后大婚流水宴结束,回到忘忧谷时,小萱儿却忘了帝君爷爷要赠予哥哥的是哪一块玉了,左右看着也差不多,索性随意给了哥哥一块,不想竟弄巧成拙,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沉阴玉给了沐晨。 斗转星移,又是百年流光一去不返。 沐晨好乐,便用帝君传授的心法秘诀,将沉阴玉化成了一支玉箫,动时可奏出正声雅音,婉转绕梁,静时可化为玉指环,扣在右手无名指上,堪堪可谓是玉随念动,运转自如。 小萱儿却因身性懒散,只将浮阳玉化作玉扇,作扇风纳凉之用,用不上时,便化为玉钗插入发髻,作妆饰之用。 这夜,小萱儿倚在哥哥肩头,坐在花殿前,盯着漫天星河发问:「哥哥,姑姑离开忘忧谷好长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沐晨道:「无忧国爆发怪疫,姑姑当是悬壶济世去了,恐有段时间不能回来了。」 「怪疫,什么样的怪疫?」 「我听闻,怪疫从无忧国边境爆发,逐步向皇城扩散,染病者皆在日日复夜夜的过程中逐渐缩小,七尺复一尺,一尺复三寸,直至缩至蚁虫大小,沦为草芥,被动物反食,了此残生。」中文網 「如此怪疫,仅凭姑姑一人之力,定是难以抗衡,哥哥,咱们去帮帮她吧!」小萱儿从地上爬起,试图将哥哥也拽起来。 「小萱儿,姑姑有令,所有谷民均不得擅自踏出忘忧谷,违令者,当以新规处置。」 谷规有定,凡肆意挑起纷乱者,擅自出谷者,均以鞭挞三十,复以万年落地化草论处。 忘忧谷历来未出现过违命不从者,但在前段时日,谷中长老璇筱无故失踪,疑是叛出了忘忧谷。此后,无忧国怪疫爆发,蓝芯蕊怀疑此事与璇筱有关,当即便下达了新规,即:凡擅自出谷者,当以火刑论处。 火刑于草木而言,便是死刑,忘忧谷民人人自危,并不敢生出半分叛离之心。小萱儿不懂事,沐晨却不能由着她犯错,又同她解释道:「无忧国人杰地灵,一直深受天庭庇护,风调雨顺,从未有灾祸发生。 新任国主骁勇善战,继位后便多方征讨他国,立下赫赫战绩,声名远播。此为尘事,并不足以引起祸端,坏就坏在这位国主还有另一癖好,喜猎! 国主喜猎,引得国民争相仿之,是以国主继任这二十年来,无忧国境内兽灵皆被猎杀殆尽,上到虎熊狮鹿,下到兔鼠鸟雀,无一能幸免于难,统统沦为无忧国民腹中食。 据姑姑所言,此次怪疫,恐为天神降罪,想要彻底结束这场怪疫,须得无忧国民自己放下屠刀,潜心悔过。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便是去了,也将毫无意义,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忘忧谷吧!」 小萱儿轻咬食指,认真消化着哥哥道出的讯息,末了提出质疑:「即是天神降罪,姑姑又为何非得去淌这浑水呢?」 第123章 行医布施初敲定 「小萱儿,姑姑是地仙,济世救人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姑姑没有退缩的权利!」沐晨起身,将她抱起,牵了牵她的小鼻子又道,「你还小,这些事你长大后会明白的。眼下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去睡觉,这样才能快些长大,明白了吗?」 「才不要长大呐,长大后,哥哥就抱不动我了!」小萱儿冲他做了个鬼脸。 「瞧你这懒散的性子,我该如何治你才好?」 「不要治,哥哥抱着准能好。」小萱儿环住哥哥脖颈,趴在他肩头嘻嘻窃笑。 沐晨微微摇头,笑着将她抱回了花殿之中,如往日一样守在她床前,持萧,起乐,哄她入睡…… 十日后,蓝芯蕊竟风风火火回了忘忧谷,还带回了负伤累累的煜凤。 蓝芯蕊在一旁捣药,小萱儿便跪在床榻上,手持锦帕替煜凤哥哥擦拭脸上的血渍,边擦边替他呼呼,泪花簌簌道:「煜凤哥哥,这些伤都是怎么弄的呀?」 此番无忧国飞来疫祸,疑是有人蓄意为之,原因是璠云宫另外两枚雪魂果前段时日不翼而飞了。 雪魂果原就有抑制人生长的效用,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保不齐就能制出奇毒,使得凡人逆生长,越缩越小。为此,煜凤特地下凡到无忧国查探缘由,看看这两件事是否真有关联,再揪出那作恶的始作俑者。 可刚落入凡尘,煜凤就遭到了异虫突袭。这些异虫也就是些尚未成精的蜈蚣,蜘蛛,蝎子,螳螂一类,但它们的体型却是人类的两倍之大。 煜凤为火属性,与之对战,倒也胜券在握,奈何体内心绞痛不时便会发作,煜凤不堪其扰,这才在对战时不慎落了下风,以至于全身上下皆挂了彩,好在异虫已被他焚之殆尽,暂不能祸害凡界了。 异虫与怪疫同时爆发,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凡尘就永无安宁之日。煜凤不敢懈怠,便负伤前往了无忧国,恰逢行医布施的蓝芯蕊。蓝芯蕊见他伤重,且中毒已深,故而强行拉着他瞬移到了忘忧谷。 但这些事,煜凤并不愿让心思纯良的小萱儿知晓,只道:「无碍,不过是些皮外伤,不足以致命。」 「你骗人,伤口都紫了,毒素也已侵入皮肤,若不及时救治,会死的!」小萱儿眨了眨眼,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煜凤无奈一声叹:「好啦,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及时来忘忧谷救治了嘛。」 蓝芯蕊手持药盅,踱步至他二人身前,适时插话道:「若非我强行为之,上神不还独自强撑着?」 「有劳花神了!」煜凤起身,对着蓝芯蕊拱手行了一礼。 「行医布施乃是芯蕊份内之事,上神不必如此!」蓝芯蕊将药盅往前递了递,又道,「此药外敷,可清上神外伤毒素,至于体内毒素,还需另觅良药。上神且安心在花殿住些时日,待芯蕊寻得破解之法,再行离去也不迟。」 「这……」眼下雪魂果被盗,煜凤也已知晓自己是真中了毒,但这投毒之人,煜凤并不愿妄加揣测,只想快些查明无忧国怪疫的根本原因,寻得解救之法,渡无忧国民脱离苦海。 也因此,这暂住忘忧谷之举,定是万不能行。煜凤本欲拒绝,却见小萱儿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看,是以话及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Z.br> 小萱儿见他吞吞吐吐不再吭声,便自行提出疑惑道:「煜凤哥哥,我给你的忘忧草种子,你是不是没吃?」 的确如此! 当年煜凤是不相信自己会中毒的,只是觉得小萱儿一片丹心赤城,难能可贵,不忍拂了她的好意,这才收下了那粒忘忧草种子。奈何种子太过渺小,煜凤唯恐自己会将它弄丢,索性将它隐入了左耳耳垂处。如今时过百年,那忘忧草种子早已 与他血肉相连,化作一颗小小的珊瑚珠肉痣,点缀在他耳垂之上。 归根究底,还是他太过自负,若他当年就吃了那粒忘忧草种子,或许毒素就不会扩散到伤及元气了。煜凤不好如实答之,只惭愧地埋下了头。 蓝芯蕊道:「小萱儿,忘忧草种子亦不足以清除煜凤上神体内毒素,就别再揪着此事不放了。你出去掩上门,姑姑要替上神上药。」 「花神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来吧!」煜凤试着接过药盅,却被蓝芯蕊让了开去,道,「医者眼中并无男女之分,上神不必觉得难为情。你背后的伤,须得尽快上药才行,不然毒素扩散至心脉,与体内毒素两相融合,恐是再无根治的可能了。」 煜凤不愿在女子面前宽衣解带,却也无言驳回,有些为难。 小萱儿懵懵懂懂,见煜凤哥哥蹙起了眉头,便趁姑姑对自己不设防之际,一把夺过药盅道:「姑姑是医者,但也是个女子,男女有别,煜凤哥哥当然会觉得难为情啦。我是小孩子,由我来帮煜凤哥哥上药,煜凤哥哥就不用难为情啦。」 煜凤眉高眼低,一脸难色。 蓝芯蕊也有些花容失色,好不容易才盼来与煜凤独处的机会,却被这懵懂无知的小丫头给搅黄了,蓝芯蕊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正僵持时,沐晨抬了盆热水从门外踱步而至,出言打破沉寂道:「上神,还是我替你上药吧!」 「也好!」煜凤点了点头。 沐晨放下热水,取走小萱儿手中药盅,眼神示意她出门去。 小萱儿没读懂,蓝芯蕊却是懂了,便拉着小萱儿,掩上房门,从里屋踱步到了花殿正堂。 松开姑姑的手,小萱儿又去而复返,跑到里屋门前偷听。半响未听见交谈声,小萱儿便试图趴在门上,透过那细小的门缝往里瞧。 蓝芯蕊怕她会推开门,引起不必要的尴尬,只好先将她拉出花殿,蹲在地上,耐心询问道:「小萱儿,告诉姑姑,你躲在门外窥探,究竟想看些什么呢?」 「煜凤哥哥中毒了,我想看看他的身子,再替他寻一个解毒的法子。」 蓝芯蕊一阵赧颜,果真是童言无忌,这种偷看别人身子的话,也就小萱儿能讲得这般理直气壮,毫不扭捏, 此外,蓝芯蕊还有些诧异,她也是探过煜凤脉象后,才知煜凤深受毒素侵扰,体魄每况愈下,须得尽快清除体内毒素才行。但小萱儿却是在与煜凤初次见面时,便已知晓他中毒一事,虽说忘忧草种子也不能解开煜凤体内之毒,却也能抑制毒素扩散,为煜凤多争取些时日。 蓝芯蕊惊讶于小萱儿一眼洞察煜凤中毒的实力,想将自己一身绝学倾囊相授:「小萱儿,可愿跟着姑姑行医?」 「行医是什么?」小萱儿问。 「行医就是用自己知道的医理,药理,去救治一些犯有顽疾的人。你若能勤奋些,即日起,姑姑便会亲自授你医学,待你学有小成后,姑姑会带你走出忘忧谷,去很多你没去过的地方,见你从未见过的风景,再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听闻能走出忘忧谷,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小萱儿当即便重重点头道:「我愿意跟姑姑行医。」 「外面的风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美好,也许你掏心掏肺对待的人,不会对你讲一句感谢的话,甚至还有可能会对你进行谩骂,诋毁,伤害。」蓝芯蕊语重心长,见小萱儿一脸茫然盯着自己看,复又轻叹一声,「罢了!我讲这么多你也未必能听懂,简单点说,行医这条路会很辛苦。一旦走出忘忧谷,便再也没有走累了随便撒撒娇,挤几滴眼泪就能被你哥哥抱得高高,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优待了。往后再苦再难,你都得咬牙忍着,小萱儿,姑姑这般讲,你能听懂吗?」 小萱儿摇了摇头道:「为何不能被哥哥抱,我们出去时带上哥哥一起不就好了吗?」 「姑姑不是这个意思。」 终归还是太小了,若再解释下去,小萱儿只会越听越糊涂,蓝芯蕊想了想,索性摊手化出一本厚厚的医书,递予小萱儿道:「你若能在三日之内,将这本《忘忧杂记录》融会贯通,姑姑便带着你和你哥哥一起去无忧国行医布施,如何?」 小萱儿眉开眼笑接过医书翻了翻,忽又抬眸与姑姑对视道:「可是,我想先替煜凤哥哥解毒。」 「你都不通药理,如何能替煜凤哥哥解毒?」蓝芯蕊怜爱地牵了牵她耳朵,又道,「小萱儿,看完这本医书后,你会学到很多东西,或许能研制出解毒的良方也不一定。总之,不读不学,你永远都成不了医者,更妄论替煜凤哥哥解毒了。」 「姑姑,我明白啦,我这就去看。」小萱儿欢欢喜喜抱着医书,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书案前,从医书的第一页,第一个字,认真研读,「上药一百八十余种,当以忘忧草为首,其叶治痢,茎治瘴,根治痨,食汁可忘忧。花为心,服之可益寿,增修,换之可活人肉,生白骨……」 少顷,沐晨推门走了进来,见小萱儿正埋头苦学,不由得一阵好笑:「莫非今日这太阳是打西边升起的?咱们家懒惰成性的小丫头,竟开始读起医书来了,奇哉!奇哉呀!」 小萱儿抬头,极为认真道:「姑姑说了,等我看完这本医书,咱们就可以去凡尘看风景了。」 沐晨笑容渐收:「姑姑当真是如此说的?还是说,她想让你跟着她行医?」 「姑姑说带我去无忧国行医布施,她还说,去了凡尘,你就不会再抱着我了,为什么呀?」小萱儿问。 第124章 赤城丹心怀苍生 「姑姑说得不错,你若想行医,往后的每一步路都得你自己走,我不会再抱着你,也没人会宠着你,你得学会自立。」沐晨说着,小萱儿却是茫然无知,继续问,「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太深奥的解释,小萱儿也听不懂,沐晨想了想,索性换了个她能听懂的问:「那我问你,你看过的话本中,可有哪个医者是被人抱着行医的?」 「好像没有哎!」如此一问,小萱儿果真懂了,就是有些怏怏不乐,「我喜欢哥哥,所以才要哥哥抱,可如果我不学医,煜凤哥哥身上的毒就没办法解了,我不想他有事。」 「小萱儿,此事不用你操心,姑姑是花神,会有办法替煜凤上神解毒的。」 「可是,你不是说无忧国有怪疫吗?如果我学医了,就能走出忘忧谷,替他们治病了。」小萱儿将医书往哥哥面前推了推,指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道,「哥哥你看,医书上说了,忘忧草为百药之首,其叶治痢,茎治瘴,根治痨,食汁可忘忧。忘忧草的汁液可不就是指我们的血嘛,此次无忧国怪疫迅速扩散,如果排除相互传染这一途径,便只有瘴气四散这一种解释了。若真是瘴气四散导致的怪疫,那是不是用我们的血,加上茎脉就可以解救他们了呢?」 「荒唐,为救他人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这算哪门子的行医之道?」沐晨脸色骤变,声音拔高,一把夺过她手中医书重重合上道,「此医书记载有误,不看也罢!」 沐晨愤愤起身,意图将医书还给蓝芯蕊,他不愿自己不谙世事的妹妹,还没长大,就已经生出了伤害自己去解救他人的心思。若小萱儿眼中的行医之道,是舍己为人的话,那他宁愿小萱儿一辈子待在忘忧谷,日日坐在他的臂弯上,时刻活在他的庇护下。中文網 小萱儿扯着他衣袂,眼角挂着两滴莹泪,楚楚可怜道:「哥哥,你别生气了,小萱儿知道错了,小萱儿行医后,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沐晨没说话,但愠怒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小萱儿便扯着他衣袂摇来晃去,撒娇:「哥哥,你就让我学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沐晨无奈,只好假意妥协,故意转移她注意力道,「哥哥可以让你学医,但你得注意劳逸结合。这本医书,你已经看了挺长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该出去放松放松了。哥哥今日学了新的菜品,这就去给你做饭,你先出去玩一会儿,等饭菜做好了我再唤你。」说罢,他抬脚就走,连医书也一并带走了。 「我分明才刚看一点点嘛。」小萱儿不满嘀咕着,但一想到有好吃的,又立时跑出了屋子,想将好吃的分享给姑姑和煜凤哥哥。 可姑姑与煜凤哥哥都不在屋子里,小萱儿便跑出花殿,沿着遍地忘忧草的田埂路,往一处较高的山峦上跑。 每每渴望走出忘忧谷时,哥哥都会带她去那座山峦上,因为只有站得高了,视线范围才会更为广阔。 到时,煜凤正迎风屹立于山峦之上,长风撩起他的墨发与衣袂,飘然欲仙,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般。急得小萱儿一把箍住他双腿,呢喃道:「煜凤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你的伤还没养好呢。」 煜凤垂眸,细细打量起这个还不及自己腿长的小丫头,有些感动,又有些怅然,伸手揉了揉她的丱发髻,他言:「伤已经上过药了,并无大碍!」 「可是,你体内毒素也还没清呢。」 「我体内毒素已有百余年,想必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当务之急,是无忧国徒然爆发的怪疫。这怪疫一日不除,无忧国便会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含恨而终。生而为神,必当解世人之忧,定三界之乱,立万民之命,所以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哥哥说,为救他人不顾自身安危是不对的。」 「小萱儿,站在兄长的立场上,你哥哥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但站在神的立场上,这种说法并不完全合适。」 「煜凤哥哥,小萱儿没明白你的意思。」小萱儿好奇地仰望着他,煜凤便掰开她箍住自己双腿的小手,蹲在她面前,耐心解释道,「神之所以称之为神,除开其生来便拥有非同寻常的神力外,最重要的还是凡人的供奉和信仰。凡人奉吾辈为神明,是为寻一道庇护,觅一个心理安慰。眼下无忧国逢厄,数万请|愿书直达九重天,若吾辈居高自傲,贪生怕死,又有何资格称之为神?」 小萱儿好似懂了,又好似不太懂,逐又问道:「那小萱儿也可以成神吗?」 「当然,心若无尘,净若神明!」 「既如此,那你咬我吧!」小萱儿挽起水袖,露出一小截白嫩嫩的手臂,递到了煜凤唇畔,同他讲,「医书上说,服食忘忧草的汁液可忘却烦忧,煜凤哥哥喝了我的血以后,便不会再有烦恼了。」 煜凤将她手臂压下,替她整理好水袖,敷衍道:「你现在还小,济世救人是大人的事,等你长大以后再说吧!」 「我不小啦,从落土之日算起,我已经三万三千四百零五岁了,我可以学医,也可以救人,还会找出替你解毒的法子。 煜凤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老是蹙着眉,那样会同帝君爷爷一样,变成一个白发白眉的老头子。」小萱儿伸手抚上他的眉,忽又捧着他的头,撅嘴在他眉心处轻轻落下一吻。 煜凤愕然瞪大了眼,却听小萱儿款款而谈:「煜凤哥哥是守护苍生的盖世英雄,小萱儿便是守护盖世英雄的雄杰,这个吻是我刻下的印章,代表你以后,都由我来守护!」 煜凤忙站直了身子,藏于袖中的大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心中柔软一片。以往,煜凤只知自己应当尽最大的努力去守护苍生,却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被守护的一天,虽说童言无忌当不得真,但这份赤子之心,值得他温柔以待。 看着那沾沾自喜的小丫头,煜凤勾了勾唇,伸手作出邀请:「小萱儿,煜凤哥哥送你回去好不好?」 经他提醒,小萱儿这才想起哥哥做了饭菜正等她回去呐,于是忽略了煜凤哥哥想要牵她回去的举动,直接张开双臂道:「小萱儿不要走了,要抱抱!」 「好~」煜凤温柔地将她抱起,小萱儿嘻嘻笑着,手也不安分地抓起他一缕青丝,自得其乐的转呀转,末了竟打着哈欠,趴在他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此后,煜凤便离开了,他没有同蓝芯蕊道别,只将熟睡中的小萱儿交到了沐晨手中,拍了拍他肩头言:「你有一个好妹妹,她很单纯,莫要让她踏足凡尘,见识过世态炎凉后,失了她原有的纯真。」 小萱儿一觉醒来,沐晨正将蒸好的兔形馒头从蒸屉里一一取出,堆进了瓷盘里。 「好可爱的小兔子呀!」小萱儿赶紧滑下床,抓起一个馒头左看右看,思忖着自己该从哪里下嘴比较好。 沐晨惊讶于她为何没问起煜凤来,小萱儿早已轻轻咬了一口兔子耳朵,甜甜糯糯的味道让人幸福极了,小萱儿一连吃了两三个,末了将小手往哥哥面前一伸,道:「哥哥,我吃饱了,你将医书给我吧,我只有三日时间,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如此积极的态度在小萱儿身上可不多见,沐晨犹豫片刻,最终也没忍拂了她的意,替她洗净小手后,便将医书还给了她,只盼着她的积极性来得快,去得也快。 却不料小萱儿此次是真较上了劲,沐晨再次试图以吃喝玩乐转移她注意力时,却再也不好使了。如此,小萱儿果真在三日之内,读完了那本《忘忧杂记录》,还将书中内容熟记于心,再未相忘。 蓝芯蕊在忘忧谷待了三日,便将谷中所有事 务暂交于」月初」打理,后按照约定,带着小萱儿与沐晨一道去了无忧国。 无忧国的境况大不如前,其边境处已无人烟,只余下一道道断垣颓壁,证明此处也曾繁荣过。 小萱儿初入凡尘,竟也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蹙眉头,话本中那个一团和气,繁荣昌盛的国度,如今乌怏怏的,只余下了瘴气。 此地名为椋安郡,椋安郡是怪疫爆发的第一地点,如今空荡荡的,连个飞禽走兽也没有。蓝芯蕊来此,是想查清瘴气的来源,以便更快,更有效的研制出破解之法。 小萱儿四处张望,忽发现前方废墟垂下的房梁上,有个小小人正抓住一颗铁钉,拼了命的往上爬。但由于实在太小之故,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只能被长风刮得荡来荡去。 小萱儿快步跑到房梁下,双手捧得高高,大喊:「你快跳下来,我接住你。」 也不知是被风刮得失了方向,还是忧心她接不住自己,那小小人往下看了眼,竟抱紧了铁钉,迟迟不肯撒手。 蓝芯蕊见状,屈指一弹,便见一片冰蓝色花瓣自她食指飞出,快速落在了铁钉之上。 那小小人好奇的盯着花瓣瞧,瞧着瞧着,手中铁钉骤然松离房梁,最后竟连人带铁钉一同摔进了小萱儿手掌之中。 第125章 任重道远心交瘁 那小小人也就拇指大小,小萱儿捧着它,好奇打量许久,才从他窄小的面部轮廓中,认出他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便问他:「你这般小,为何要去爬那危殆的悬梁?」 小小人惊魂未定,半响才松开压在身下的铁钉,自她手中爬起,回她道:「怪疫爆发后,椋安郡百姓一日比一日矮小,最后皆沦为飞禽走兽的食物。父亲发现自己染病后,唯恐自己会过染给我,不得已将我藏在了房梁上,每日以挂篮为我送些吃食,我这才得以躲过一劫。」 「躲过了?那你因何会缩小成现在这般?」 「不不,我说的劫难不是指染上怪疫,而是虫潮突袭,我曾亲眼看到一群巨型甲虫,分食了我的父亲。那时父亲才刚缩小成你这般高,也不算太过矮小,但那群巨型甲虫,却比你还高出三倍不止,它们举刀持刃,竟是将我父亲扔进了油锅里,炸熟后分而食之。」小小人讲着讲着,已是抽噎出声。 蓝芯蕊踱步至小萱儿面前,问那小小人:「你的意思是,椋安郡百姓大多为巨虫所食,并非完全是因怪疫至死?」 「应该是,我看到那群巨虫分食了很多人,其中有很大部分人均未曾染过病,却也逃不脱它们的魔爪之中,或蒸煮烹炸,或生吞活剥,最后皆逃不出惨遭分食的厄运。」 小萱儿见小小人伤心落泪,便想替他擦擦泪珠子,可食指伸过去,已经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求助蓝芯蕊道:「姑姑,你有没有办法将他变大啊?」 「将他放地上吧!」蓝芯蕊说着,小萱儿便听话的将小小人放在了地上。 起身时,却见姑姑纤手一拂,隔空从自己左臂上剜下一小块血肉,弹进了小小人口中。 只一瞬间,那小小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本来大小,先是惊讶地翻看自己手掌,而后又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末了竟跪在了蓝芯蕊脚下,涕泪交加道:「子贡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恢复原貌的一天,多谢姐姐出手相救,子贡给你磕头了。」 「小哥哥,快起来。」小萱儿本欲将他扶起来,却被沐晨一把拉开,抱在了怀里。 「哥哥……」小萱儿不明白哥哥的意思,想问问他,又见哥哥竖指至唇畔,示意她别出声。小萱儿点点头,乖巧的趴在哥哥肩头,没再多问。 小男孩一连叩了三个响头,蓝芯蕊才将他扶了起来,问:「你叫子贡是吧?」 「是的!」 「子贡,你可知那群巨型甲虫去了何方?」蓝芯蕊问。 子贡认真想了想,继而手指西北方向,不确定道:「我好像见它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姐姐现在要去巨虫出没的地方,解救更多的人。子贡,你有何打算?」中文網 「姐姐,我想和你们一块去,椋安郡已经没有人了,我一个人害怕。」哭唧唧的声音透着凄楚。 「好,那便一道去吧!」蓝芯蕊爽快应允。 子贡抹了把眼泪,又道:「姐姐,前面是容熙郡,父亲曾带我去过几次容熙郡,我认得路,要不,我来为你们带路吧!」 「也好!」蓝芯蕊微微一笑,子贡立时欢欢喜喜跑前边引路去了。 「哥哥,我要自己走。」小萱儿好不容易见着孩童,想从哥哥臂弯滑下去,跟子贡一起玩儿。 沐晨凑近她耳畔,低语:「不能跟子贡一起玩,他有问题。」 小萱儿学着哥哥的样子,悄***道:「哥哥,他有什么问题呀?」 子贡身上的疑点可太多了,其一,椋安郡所有人皆死于非命,子贡又是靠何人供给食物活下来的呢? 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油炸后分食,目睹左邻右舍被蒸煮烹炸,生吞活剥 ,子贡却能镇定自若待在房梁上,苟活至今,此乃疑点之二。 被蓝芯蕊施救,恢复原貌,子贡却并不好奇蓝芯蕊的身份,就连感激之言,也讲得那般冠冕堂皇,此乃疑点之三。 除此外,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疑点处,譬如子贡的神态,以及讲话的语气,皆透着些不寻常。但沐晨并未将疑点道于小萱儿听,只道:「小萱儿,你记住了,在这里除了姑姑和哥哥,你谁都不能信。」 「为什么呀?」小萱儿还是不理解,蓝芯蕊便捏了捏她小手,施压,「你别管为什么,只管照做便是,如若不然,姑姑下次就不带你来了。」 小萱儿瘪瘪嘴,怏怏不乐应了声:「那好吧!」 蓝芯蕊与沐晨相视点头,继而心照不宣紧随着子贡的步伐前行,全程未再有只言片语。 因太过静谧之故,小萱儿趴在哥哥肩头,没多久便睡着了,直到耳畔响起了鸣呜之声,方才从睡梦中醒转。 睡眼惺忪中,忽见前方不远处,一群两脚站立的八脚巨型甲虫持刀握枪,整齐划一的列了层层队伍,围绕在邢台四周,大如铜铃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邢台。 邢台之上赫然有一群被铁笼子关起来的凡人,凡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垂头丧气,或哭哭啼啼,乌怏怏透着死亡的气息。 邢台正中则燃起了火堆,两只巨型甲虫随意挑了一扇笼门打开,抓出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丝毫不敢反抗,因为他一动,自己的手臂便会被巨型甲虫粗壮的大钳子生生夹断,但当他看到火堆上横架的铁棍时,立时崩溃的大喊大叫:「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求求……啊!」 似乎是嫌他聒噪,一只甲虫猛地挥起巨钳,快而精准地夹断了他的脖颈。 鲜血喷涌,甲虫们兴奋地唧唧乱叫,而笼子里关着的凡人,却是止了哭声,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下一个被抓的会是自己。 两只甲虫动作麻利地将那断头的中年男人捆在铁棍上,继而横架于火堆之上,旋转翻烤,乐此不疲。 布料烧焦的气味弥漫在风中,小萱儿揉了揉眼睛,便见那火堆之上,赫然架着一个皮焦肉绽的中年男子。小萱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噩梦,而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食物链逆转,虫族反食人族的画面。 「哥哥,我害怕!」小萱儿紧紧箍住哥哥脖颈,死死闭上了双眼,可眼泪,仍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别怕,有哥哥在,没人能伤害到你。」沐晨一只手握住她后脑勺,将她的头轻压至自己肩窝处,心里百感交集。 他不愿自己的妹妹涉足俗世纷乱,却拗不过她的坚持,不得不妥协,答应陪她来凡尘走一趟。 可这才第一日,小萱儿幼小的心灵便已严重受了创伤,沐晨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将她护得更好? 思忖间,忽见姑姑水袖一拂,数不清的冰蓝色花瓣自她掌中挥出,似剑似刃,暴击向邢台四周的巨型甲虫们。 霎时,花毀虫亡,乌烟升腾,风中满是腐烂的气息。 蓝芯蕊飞身至邢台之上,纤手拂过,笼门自开,笼中之人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哭天抹泪对她说着感谢的话。 「仙女下凡了,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眼见一七旬老叟要对自己下跪,蓝芯蕊连忙扶着他,不让他跪道,「老人家,济世救人原就是我份内之事,不必如此多礼。」 如是说着,突有人猜出她的身份道:「不是仙女下凡,是忘忧谷的花神娘娘来了,大家快给花神娘娘磕头,求花神娘娘替我们铲除祸虫,击灭怪疫,护我们周全啊!」喊着,便率先跪在了地上。 他一跪,其余人纷纷效仿,徐徐跪之,齐声呐 喊:「求花神娘娘替我们铲除祸虫,击灭怪疫,护我们周全!求花神娘娘……」 喊声高涨,蓝芯蕊亦是湿了眼眶,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后,她出言安抚道:「大家放心,我蓝芯蕊在此保证,自己定将倾尽毕生所学,替你们铲除祸虫,击灭怪疫。大家都起来吧,起来!」 众人接连起身,面面相觑,相互感慨道:「太好了,花神娘娘来了,我们有救了!」 「是啊是啊!花神娘娘可是我们的庇护神啊!」 蓝芯蕊听他们夸赞自己,不由得倍感压迫,忘忧草的血肉的确能压制怪疫,但也仅限于压制,不足以彻底将其击灭。再则,割肉剜血之法极伤灵根,怪疫又传播的太过广泛,此举,定非长久之计。 但此话终究只能往肚子里咽,蓝芯蕊强作镇定,再次安抚道:「大家姑且先回家去吧!我再去前面看看,尽可能的先铲除祸虫,再带领大家一起击灭怪疫。」 「花神娘娘所言极是,我们都听花神娘娘的!」 「是啊,都听花神娘娘的,咱们先回去吧!」 短暂的喧哗之后,人群渐散。 小萱儿终是抬起头来,破涕为笑,冲邢台之上的蓝芯蕊喊道:「姑姑,姑姑好厉害呀!」 蓝芯蕊勉力一笑,继而足尖轻点飞回小萱儿身边,拉着她小手贴于面颊之上,闭眼喃喃:「小萱儿,姑姑好累呀!」 小萱儿捧住她脸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天真道:「姑姑累的话就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小萱儿给你做枕头好不好?」 蓝芯蕊其实是心累,凡人越是信任她,爱戴她,蓝芯蕊肩头的担子便越重,她是花神,是地仙,却也是个女子。 无形的重担压在肩头,蓝芯蕊也想找个人分担一下,可小萱儿太小了,什么也不懂。沐晨又太过冷漠,这世间除了他妹妹,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第126章 璇筱长老踪迹显 纵使心中万般无奈,蓝芯蕊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她睁眼,微微笑道:「你可不许耍赖哦,今晚,姑姑要枕着我的专属小枕头睡觉喏。」 「才不耍赖呐,姑姑开心,我也开心!」小萱儿嘻嘻笑着,像是忘了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蓝芯蕊伸出双手,抿笑道:「看在你这么乖的份儿上,要不,抱抱?」 「抱抱,姑姑抱!」小萱儿一头扑进姑姑怀里,开心地在姑姑脸上吧唧了一口。 蓝芯蕊抱着她,仿佛抱了个小太阳,身子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脚下的步伐迈开了,似乎前进的路也不那么难行了。Z.br> 沐晨跟在她二人身后,眼角余光不时瞥向子贡,未作言语,却是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他四人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巨型虫族反食人族的场景。虫族种类破多,有螳螂,蜘蛛,蜈蚣……等等。或蒸烤煎炸,或片肉炒食,其摄食之法五花八门,与人族食肉之法如出一辙。 蓝芯蕊逐一将其诛杀,成功解救了容熙郡所有百姓,到了夜里,灵力耗损过度,竟真累得有些挪不动步子了。 沐晨去寻客栈落脚,正巧撞见从另一县郡斩虫而来的煜凤与其师弟了无神将。 「煜凤哥哥!」小萱儿见到煜凤,本想扑上去抱他大腿,但见其身后还跟着个横眉怒目的大将军,又瘪了瘪嘴,往哥哥身后藏了去。 「见过煜凤上神,了无神将!」蓝芯蕊迎上前去,微微欠身行礼。 「花神有礼了!」煜凤点头回礼,目光越过蓝芯蕊,捕捉到了从沐晨身后探出半颗脑袋的小萱儿,蹙了蹙眉,也未唤她。 抬手示意蓝芯蕊进屋,往一旁的长凳上坐,煜凤且行且讲:「想必花神一路行来,定已见过那作乱的异虫了。」 蓝芯蕊与他隔着木桌,相对而坐,回他道:「上神放心,祸害容熙郡的异虫皆已除尽,再往前走便是椋安郡。椋安郡已是荒芜之地,再无前去的必要,上神一路辛苦,亦可暂在此歇歇脚了。」其语气神态,略显疲累。 「辛苦花神了。」煜凤亲自为蓝芯蕊斟了杯热茶,递到了她面前。 蓝芯蕊握着茶盏,未及品尝,又道:「上神从何方行来,周边可还有受异虫祸害的郡县?」 「我亦是从椋安郡出发,周边大大小小的郡县去过十余个,诛杀异虫数万,想来这容熙郡应是最后一处受异虫侵扰的地界了。」 「上神的意思是,这异虫只出现在了边境之内,暂未祸及其它州境。」 「的确如此!怪疫爆发后,无忧国主临危不乱,快速从他国觅回一老道救国。这位名唤宫羽残的老道十分有建树,当即便带领门下弟子在陵崎州布下法阵,隔绝了从边境逐步蔓延至皇城的怪疫。 此后,除边境外的其它州境再无人染上怪疫,就连曾经染上怪疫的病人,也只定格在了当前身形,并未继续缩小。如今边境再遭异虫侵扰,无忧国主弃车保帅,势不放任何一人出入陵崎州,生生将这边境之地划分到了他国区域,成了禁区。」 「竟有此事?」蓝芯蕊面色凝重,犹自分析道,「怪疫并非是通过凡人相互接触才导致的扩散,而是瘴气随着气流四处流通,这才蔓延到了无忧国各州各郡。如此,仅凭一处法阵,断不能阻绝怪疫的扩散,我想不通,宫羽残究竟是如何办到的?」 「的确匪夷所思,据我所知,三界中并无一种阵法能大面积阻断气流的流通,即便真有此法,少了流通之气,无忧国民撑不过一日便会窒息而亡,断无存活的可能。宫羽残能及他人所不能,倒也有些本事。」 小萱儿听他二人分析得头头是道,插嘴道:「不对!瘴气再是厉害,在气流中留存的时间 也是有限的,有没有可能,宫羽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骗过了国主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蓝芯蕊这才恍然意识到,目前瘴气流动比之以往明显稀薄了许多,边境作为怪疫的起始地尚且如此,其余州郡,或许已不再受瘴气侵扰了。与其说是宫羽残的阵法阻断了怪疫,倒不如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怪疫自行淡化了下去。 煜凤也将目光挪到了小萱儿身上,招手唤道:「小萱儿,过来。」 小萱儿抬头望了眼哥哥,见哥哥点头默许,这才快步跑到了煜凤身边,一把搂住他脖颈,奶声奶气道:「煜凤哥哥,我想死你了。」 煜凤取下她手臂,将她抱至腿上坐好,沉声道:「小萱儿可知,何为天灾?」 小萱儿轻咬食指想了想,知道煜凤哥哥是在考验自己,循序解释道:「话本里说,天神降罪即为天灾,意思是指凡人犯下重过,天怒神怨,故而降下天罚,小惩大诫。但无忧国的怪疫太过严峻,以此为惩,明显有失仙风,而且煜凤哥哥你就是从天上下凡来济世救人的神仙,因而并不存在天灾一说。」 「那人祸呢?」煜凤再问。 「人祸即为人为的祸患,此祸患可能是整个无忧国民无意间惹下的麻烦事,也有可能,是一人或者多人祸乱人世的卑劣行径。」 「很好,那小萱儿先同姑姑去休息,我们明日再在会会这个宫羽残,可好?」 「好呀!」 煜凤将她放回地面,小萱儿便一溜烟跑到了蓝芯蕊面前,拽她衣袖道:「姑姑今日累了,快去歇息,小萱儿说过要给你当枕头的。」 「好,小萱儿最乖了。」蓝芯蕊揉了揉她的头,起身,对着煜凤微一颔首,「上神也早些去歇息吧,这日后,恐还有许多场硬仗要打,咱们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争取快些解决无忧国的麻烦。」 煜凤点头,立时便有小二哥殷勤上前引路,鞍前马后,先后为几人安排好了住处。 沐晨,煜凤,腾龙,子贡各住了一间房,小萱儿则是与蓝芯蕊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小萱儿拉着姑姑行至床榻前,自己先脱鞋爬了上去,而后便招呼姑姑坐下,懂事的为她揉了会儿肩,最后便扒拉开床上的绣花枕头,自行躺了过去,拍打着小腹提醒道:「姑姑,快躺下来。」 「那姑姑可就不客气了。」蓝芯蕊半撑着身子,作势枕在了她腹部上。 小萱儿怕痒,姑姑的脑袋刚挨近腹部,便痒得咯咯直笑。蓝芯蕊故意在她腹部蹭了蹭,逗得小萱儿大笑不止,笑着告饶:「痒,痒痒,姑姑,我换后背给你枕吧。」 蓝芯蕊抬起头来,小萱儿果真翻了个身,趴卧在了床上。蓝芯蕊扯来枕头,铺在了木床另一头,调侃道:「你这枕头我睡不踏实,还是枕着它睡比较舒服。」说罢已拉开被褥,躺在了床上。 小萱儿悉悉索索钻进被褥,像蛇虫一样,一下子就溜进了蓝芯蕊怀里,捏了捏她伸直的右臂,撒娇:「姑姑臂弯比枕头还要舒服诶,我可以躺这里吗?」 「来吧!」蓝芯蕊松了口,小萱儿立时嬉皮笑脸蹭进了她臂弯里,蓝芯蕊替她盖好被褥,拥着她,一夜好眠。 翌日。 煜凤早早便点好了膳食,不多时,蓝芯蕊与小萱儿一行人也陆续下了楼,简单的打过招呼后,他几人便草草用了早膳,踏出了客栈。 陵崎州与容熙郡隔了千里之遥,蓝芯蕊便给了子贡一些银钱,让他留在容熙郡等自己回来。但子贡并不愿意,将银钱塞回她手中,跪地请求道:「子贡别无他求,只想留在姐姐身边,为姐姐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以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 蓝芯蕊试着劝说,子贡便跪在地上,死活 不愿起身,蓝芯蕊便也不再强求,带着他一起瞬移到了陵崎州境内。 在陵崎州,小萱儿终于见到了话本中的繁荣昌盛之景。 踱步在宽阔的长街上,入目皆是粼粼而来的车马以及川流不息的行人,街道两侧有卖肉菜果蔬,糕点吃食的小摊位。其后方楼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赌坊,当铺,客栈等等,往上看,则是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以及一些突兀横出的飞檐。 飞檐之上不时便有几只鸟雀停留,叽叽喳喳的,好不欢快。 这里的人也不再是一张张苦大仇深的脸,而是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耳畔也没了哀怜之声,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嘈杂的叫卖声,风中飘扬着食物的诱香,以及一股浓郁的花香味。 「好香啊!是忘忧花的气息。」小萱儿拉着哥哥的手,吸了吸鼻子,寻着花香的出处往前走。 蓝芯蕊跟在他二人身后,面色越发凝重起来,此香的确是忘忧花的气息,但蓝芯蕊离开忘忧谷时,曾在谷外设下禁制,谷中之人除了她与小萱儿,定再无人能踏出忘忧谷。 此人极有可能是前段时间逃离忘忧谷的璇筱长老,可忘忧花蕾香味浅淡,只有在行欢合之事时才会绽开花蕾,而后花蕾愈开愈大,香味渐郁渐浓,远飘万里。 璇筱生性冷淡,且离开忘忧谷前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如今却开出如此馥郁之花,只怕,她是与凡人私通了。 第127章 忘忧血肉解怪疫 忘忧一族体质特殊,花开则达四季,经久不败,可一旦心上人死去或生出异心,忘忧草便会迅速枯萎,自断余生。 凡人的生命有年限,爱意也有时限。蓝芯蕊不许谷民踏出忘忧谷,便是不想他们在自己无限的生命里,爱上一个生命力有限,且随时有可能会变心,会欺骗他们的人。 可到底还是大意了,璇筱失踪月余,无忧国先后遭遇了怪疫与虫袭,蓝芯蕊唯恐这三件事之间会有牵扯,却不想,越是怕什么,它就越是来什么。 蓝芯蕊见到璇筱时,璇筱正被人绑在祭台上方的十字木架上,四肢被层层铁链禁锢着,衣裙也像刚被鲜血浸泡过一般,红得妖冶可怖。 璇筱像是一只被人拔去獠牙的野兽,周身黑气萦绕,一头墨色长发凌乱披散在身前,对着祭台下方的百姓龇牙咆哮,目眦欲裂。 祭台左右两侧,分别站有一队身着道袍的青年道士,以及一队戎装持械的精兵。 璇筱身后,则有一方长长的桌案,桌案后方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龙袍,剑眉入鬓,风姿隽爽的中年男子,男子一双凤眼直视正前方,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场,不怒自威。 在其身侧,则站立着一位手挽拂尘,气质清癯的白衣老道。老道的目光似在人群中寻觅,见到蓝芯蕊一行人时,他嘴角斜挑,露出一抹邪肆的笑。 「璇筱长老?」远远看见璇筱长老遭了罪,小萱儿拉着哥哥挤进了人群里。 小小的身影被淹没其中,沐晨唯恐她会被人群误伤,连忙将她抱坐在自己臂弯上。 蓝芯蕊目色渐厉,数片晶蓝花瓣绕于指尖,正欲出手解救璇筱时,煜凤抓住她手腕,低声道:「花神别冲动,先静观其变,看看他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蓝芯蕊微微点头,收起了指尖运转的灵力,目光落在了煜凤刚刚缩回的大手上。明明隔了层水袖,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愣是未在她手腕处停留片刻,此等不落红尘的翩翩公子,蓝芯蕊真怕自己此生都打不开他的心扉了。 「姑姑,璇筱长老快死了,你快救救她。」小萱儿哭唧唧的扯她衣领,蓝芯蕊这才回过神来,安抚道,「别担心,有姑姑在,璇筱长老不会死的。」 小萱儿拼命的摇头,哭得梨花带雨,口齿不清:「璇筱长老……身体里……好多虫子,她的……她的内脏被……被吃空了。」 沐晨手托她后脑勺,再次将她额头按进了自己肩窝处,不让她往祭台上看,轻声哄道:「小萱儿看错了,人的体内怎么会有虫子呢?别怕,姑姑会救她的。」 「我没看错。」小萱儿抽抽搭搭哭个不停,沐晨的心都要碎了,带她逃离的想法不止一次在心里升华,又一次次被他掐灭。 沐晨唯恐小萱儿幼小的心灵,会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视觉冲击。可就此带她回忘忧谷,沐晨又怕自己的能力护不好她,毕竟璇筱长老是除姑姑以外,忘忧谷灵力最强的人,连她都落入了贼人之手,沐晨也不敢保证,忘忧谷是否还如以往一般静逸安全。 眼下这乱世,也只有待在姑姑和煜凤上神身边最为安全,沐晨别无选择,只得尽力蒙蔽小萱儿的双眼,让她活得简单些。 「小萱儿,看,这是什么?」煜凤突然出现在沐晨身后,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浅笑着递到了小萱儿面前。 「冰糖葫芦。」小萱儿从哥哥肩窝处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却也不忘接过煜凤哥哥手中的糖葫芦,浅浅舔了一口。 甜甜的食物会让人的心情不自觉变好,小萱儿尝了一口,便也止了哭腔,一门心思打量起了糖葫芦,毕竟以往,这东西她也只在话本里见过。 或许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般简单,十句安抚的话,也比不上一颗甜甜的 糖。沐晨感激的看了煜凤一眼,点头表示感谢。 煜凤亦是微微点头,嘴角笑意未敛,温柔眸子再次看向小萱儿,见她正津津有味浅尝着糖葫芦的味道,方才被她哭得支离破碎的心,终是渐收渐拢,止于平静。Z.br> 他伸手替小萱儿抚去眼角未干的泪滴,小萱儿咧嘴笑了笑,将带着口水的糖葫芦递过来道:「煜凤哥哥也尝一口,好甜的。」 煜凤是有轻微洁癖的,若是换作旁人,他一定会被恶心死,可是面对天真无邪的小萱儿,煜凤属实也不忍心拒绝,更何况,他似乎并不嫌弃糖葫芦上沾了小萱儿的口水,于是便张嘴咬了一颗。 小萱儿分给了煜凤哥哥,又唤起了蓝芯蕊:「姑姑也吃一颗。」 「姑姑不爱吃甜食,你自己吃吧!」蓝芯蕊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煜凤对身边所有人皆是一副寡淡的冷漠脸,唯独对小萱儿是个例外,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煜凤笑了,可他的笑容,似乎永远都只属于小萱儿。 为什么呢?难道仅仅因为小萱儿小吗?还是……他已经动了心? 「蓝芯蕊,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小萱儿还是个孩子呐,她那么可爱,你自己都忍不住呵护她,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煜凤喜欢她,对她关爱些不也很正常吗?」蓝芯蕊拍了拍头,拍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行将目光挪到了祭台上。 小萱儿见姑姑不要,便想将糖葫芦分给子贡吃,但想到哥哥不让自己和他玩儿,便也忍着没有问他。 她瞥了眼腾龙,原想问问他要不要也尝一颗,但见到对方那不屑的眼神,又连忙将递出去的糖葫芦收了回来,转而递到了沐晨唇畔,道:「姑姑不吃,哥哥吃。」 「好!」沐晨咬了一颗糖葫芦含在口中,又用鼻尖蹭了蹭她小鼻子,夸她,「糖葫芦很甜,小萱儿更甜!」 小萱儿咯咯笑着,吃了糖葫芦的小嘴愈发变甜了:「哥哥才甜呢,小萱儿最喜欢哥哥了。」 他兄妹二人嬉笑间,人群却是躁动了起来,因为此时,璇筱嘴角突然钻出一只蝗虫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不清的蝗虫自她口中接连钻出,沿着嘴角一路向下,先是爬满了她血迹斑斑的衣裙,直到衣裙上再也没了容身之处,便又开始往地上爬。 成群结队的蝗虫在地上铺散开,原本围观的百姓惊叫着,急急避开了老远。但那群蝗虫好似被圈定了活动范围,在祭台上方围了个圆,便也消停了下来。 那位龙袍加身的威严之人,此刻也是蹙起了眉头,端坐的身子微微倾斜,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但碍于自己的子民还在下方注视着自己,国主定了定心神,锐利目光瞥向一旁的白衣老道,言:「宫羽残,还不速速将这蝗虫烧死,若是吓坏了朕的子民,朕唯你是问!」 宫羽残不急不缓,面向国主道:「陛下不必担忧,这些蝗虫早已被草民的伏魔阵圈禁其中,断无变异的可能,只是……」宫羽残踌躇着,眉头深锁,久久没了下文。 「只是什么?」国主不喜说话吞吞吐吐之人,语气也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宫羽残似乎有些为难,但见国主一记眼刀削过来,立时恭敬作揖道,「陛下可知此女的身份?」 「宫羽残,依朕看,你这舌头早已经不利索了,留着亦没什么用处,倒不如直接割了,省得朕看了碍眼!」 国主说罢,又扔了把匕首在地上,吓得宫羽残立时扑跪在地,颤声哀求:「国主息怒,国主息怒啊!」 「还不快讲!」 「是,是!」宫羽残抬手沾了沾额头上的冷汗,也未敢直视国主的英容,低眉顺眼道,「回陛下,此女的真身乃 是一株忘忧草,其身上的异香,正是虫卵最喜欢的味道,想必这虫卵定是闻见了花香,才钻入了此女体内。 忘忧草乃百药之首,虫卵在其体内滋生,食其血肉,渐生灵智,一经长大便争相破体而出,落地变异,愈长愈大,这才有了祸害边境的异虫。」 「胡言乱语!」国主怒而拍案而起,大斥,「忘忧花神济世这万千年来,从未出过如此纰漏,何以断定此事是因忘忧草而起?」 「陛下有所不知,这忘忧草只有在与人欢合后才会绽放花蕾,从而将香味发挥到极致。想必这忘忧花神济世万千年未出纰漏,除去自身灵力高深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忘忧花神至今尚未婚配。」 「哦?」国主面色一喜,瞬间来了兴致,「起来吧!给朕好好说说,关于忘忧草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宫羽残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国主面色好了很多,忙解释道:「禀国主,据草民所知,忘忧草的茎与汁液混合后,能治愈染上怪疫的患者。」 「当真?」 「千真万确!忘忧草化作人形后,茎便是手臂与腿脚上的皮肉,汁液便是他们的血液,只要剜其腿臂血肉,染病之人便能瞬间痊愈。」 这般讲时,已有弟子护送着两位缩小至半人高的染病者,踏上了祭台。 宫羽残接着讲:「陛下,此二人皆是早前染上怪疫的病患,真假与否,一试便知!」 话罢,手中拂尘横扫,两条细长丝线径直飞出,分别击至璇筱右臂与右腿上,带出两片鲜红的血肉,快速飞入了两位病患口中。 第128章 欲壑难填念无止 那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现了何事,就被迫吞食了一小块猩咸的生肉,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早已恢复成了原有身高。 他二人面面相觑,眸色欣喜,嘴唇微颤,竟是激动到失了声。 原来,打败怪疫的方式如此简单,只需要忘忧草一小片血肉就可以了。祭台下方的百姓哗然一片,惊讶,兴奋,难以置信,却也纷纷在心中记下了此事。 宫羽残对群众的反应很是满意,他转身,面向国主,恭敬作揖道:「禀国主,此女虽是祸之根本,却也是解救黎明百姓的良药。眼下边境遭逢大厄,需得以此女的血肉来解,还请国主准许草民,剜其血肉,为边境百姓治疾。」 「准了!」国主挥了挥手,兴致并不太高。 「国主,草民还有一个请求。」 「讲!」 「此女戾气太重,草民好不容易才在这方祭台上布下伏魔阵围困于她,若是贸然将她带离,草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再次将她降伏。是以,草民想恳请国主下令,打开陵崎州的大门,放染疫者进城中治病。」 宫羽残字里行间皆是心系国民之意,但国主唯恐怪疫会过染给其他人,想拒绝,却又碍于自己的子民都在看着自己,不太好做出摒弃之举,有些为难。 「放肆!」蓝芯蕊早已忍无可忍,冰蓝身影一跃而起,纤手自身前拂过,散出千百片冰蓝花瓣飞向璇筱,破开了她身上的枷锁,将她层层圈围,带回了自己身边。 璇筱狂躁地大吼大叫,蓝芯蕊只好挥手将她弄晕,咄咄目光瞥向祭台之上,冷冷开口道:「我忘忧子民,岂容尔等迫害?至于异虫一事,本仙自会查个一清二楚,若情况属实,本仙自会亲手处决了她,如若不然,本仙定会让伤她之人,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话音落下,那困于阵法之中的蝗虫兀地四下飞散,惊得围观百姓尖叫着一哄而散。 宫羽残狂挥拂尘拦于国主身前,为他掸走乱飞的蝗虫,急道:「陛下,花神破除了草民的阵法,只怕这蝗虫,很快就会变异了。草民先在此顶着,陛下快些回行宫去,以免受伤。」 国主一把将他推离,往前跑了好几步,目光定定望向蓝芯蕊,喃喃自语:「花神,真的是花神!」 国主自小便是听着忘忧花神的故事长大的,功成名就后,更觉世间女子皆配不上自己,唯有那深居简出的忘忧花神才能与之匹配。国主至今未有一妻半子,倒是在几年前觅得一张蓝芯蕊的画像,常睹其画像,思Yin邪之事。 如今亲眼见了花神本尊,不由得邪念更甚,忙将宫羽残往前一推,道:「宫羽残,你不是本事滔天吗?朕现在就命你生擒花神,快,快去!」 「陛下!草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捉住花神啊!」宫羽残立在原地,属实有些进退两难。 国主抬腿就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踹得宫羽残踉跄着前行了好几步,国主却还不解气,大喝:「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抓住花神,朕重重有赏。若是你办砸了,朕便赏你毒酒一杯,白绫十丈,还不快去!」 「是!」宫羽残硬着头皮腾空跃起,手中拂尘刚要挥出,却被一道赤色光线击了个粉碎,还未看清来人模样,胸口便犹遭雷击般受了重创,继而狠狠砸向祭台,呕血连连。 煜凤凌空立于蓝芯蕊身侧,蕴含怒火的霞红眸子俯瞰国主,厉声斥责:「一介俗夫,竟也妄图染指花神,本神今日,便彻底断了你的念想。」说话间微动食中二指,指尖运转的灵力眨眼间便落在了国主裆下。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嚎叫,一股子鲜血顺着国主裤管流下,一滴皆一滴的落在了地面之上。 国主手捂裆下,疼得全身瑟抖,面目扭曲。怒火在心中燎原, 国主紧咬着牙,看向煜凤的眼神中有杀意,恨意,但更多的是恐惧,发自肺腑的恐惧。 无忧国主生性残暴,手下的人命多到数不胜数,后又因一已之好,大力倡导国民猎杀野生动物。如此暴戾恣睢之徒,煜凤早就想出手教训他了,眼下再添荒Yin之举,煜凤又岂能容他继续错下去,高声教诲:「国主,望你谨记今日的教训,切勿再行不义之举!」 煜凤说着,又一挥衣袖,化出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烧灭了泛滥成灾的蝗虫,继而眼神示意蓝芯蕊离去。 蓝芯蕊微微点头,他一行人便顺着来时的路线,远离了这片喧嚣之地。 再次回到容熙郡,他一行人又住进了昨日住过的那家客栈。 璇筱属实伤得太重,外看全身皆是皮开肉绽的鞭伤,内里器脏也被啃食的所剩无几,但嘶吼咆哮的精力却是出奇的好。 蓝芯蕊耗费了不少灵力,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香汗,却也只能勉强将璇筱禁锢在床榻上,始终压不下她的狂躁。 见此,立于蓝芯蕊身后的煜凤便抬手将自身灵力渡入了她体内。 蓝芯蕊顿觉灵力充沛不少,当下便并起食中二指抚上自己眉心,带出一股纯净的蓝色灵力,指向了璇筱眉心处。 璇筱狂躁的情绪终是得以缓解,浑浊的眸子也逐渐变得清明,她看着蓝芯蕊,无声地泪流不止。 蓝芯蕊收回灵力,压下心中翻涌的伤怀,她板着脸,出言责问:「璇筱,告诉我,为何要逃离忘忧谷,又为何会被人禁锢在祭台之上?」 璇筱想去拉她的手,但见自己满手血迹,又将手缩了回去,闭上眼,痛心回应:「璇筱从未想过要逃离忘忧谷,更未对你生过半分异心,只是……只是……」声音变得哽咽,难以启齿。 「璇筱!」蓝芯蕊终究是心软了,伸手替她拭去泪水,柔声引导,「璇筱,相信我,我会为你主持公道,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伤害。」 「芯蕊,我……」璇筱睁眼,欲将自己的遭遇如实道出,但见蓝芯蕊身后还有一陌生男子时,又立时止了话音。 蓝芯蕊回眸看了煜凤一眼,煜凤也极有眼力劲,点点头,便也适时退出了屋子。在他走后,璇筱终是娓娓道出了自己的经历。 璇筱是继蓝芯蕊之后,汇天地灵气而生,集日月精华而长的第二株忘忧草。蓝芯蕊比璇筱年长百余岁,却因生长缓慢,时常受璇筱照拂,她二人相依为伴,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一日,蓝芯蕊的手不小心被荆棘划伤,鲜血滴至地面,化作了五六粒种子。她二人心生好奇,便将种子种在了一处僻静的峡谷之中,日日精心呵护,洒水灌溉,种子终是生根发芽,渐成忘忧草,并于多年后,化得人形。.z.br> 此后,蓝芯蕊不时便会划破手指,将鲜血洒入地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忘忧草的身影也遍及了谷中各处,这片峡谷也有了它的名字,即如今的忘忧谷! 蓝芯蕊拥有主宰草木枯荣的神力,正是得上天认可的花神,璇筱也因与她交好,一跃成了忘忧谷的长老,有着自由出入忘忧谷的权利。 蓝芯蕊乐于悬壶济世,璇筱便衷于四处寻觅药材,为她济世救人出一份力。 一月前,璇筱踏出忘忧谷,背着竹篓去到了」千阙山」,正当她埋头挖一株藏红花时,有人从背后袭击了她。 璇筱当即晕倒在地,再醒来时,已是伸手不见无指的黑夜,双手被人按压在头顶,凉意袭遍全身,身下也传来了撕裂般的疼,耳畔不止有凌冽的风声,还有身体相互碰撞的声音,馥郁花香随之飘散开。 璇筱当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任凭她如何挣扎,却也未能逃出男人的魔爪,末了竟被摧残到再次陷入 了昏迷之中。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体内有一股邪恶的力量,支配了我的大脑,嗜血的欲望让我变得疯狂,暴躁,再不识人。」 言到此,璇筱突然笑了,笑着说:「芯蕊,你我相识了十余万载,你虽大我百岁,但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蓝芯蕊早已泣下湿襟,拉着她的手道:「别说丧气话,会有办法的,我会救你。」 璇筱摇头:「别再浪费力气了!我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躯,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璇筱,那不是你的错,别做傻事!」 「你知道的,忘忧花一生只为一人绽放,我这朵忘犹花,绽不逢时,这是宿命,强求不来的!」璇筱说着,忽又撑着床沿,咳出一滩浓墨色的血。 蓝芯蕊慌乱拿出手帕为她擦拭,却被她抓着手腕制止道:「你生性善良,这是好事,但俗世太过险恶,那些狼心狗肺的凡人,并不值得你付出太多。芯蕊,带我回忘忧谷,哪怕化作尘埃,我也能继续守护忘忧子民,守护着你。芯蕊,你答应我,回去以后,再也不要踏足尘世,再也不要悬壶济世了好不好?」 「璇筱,我做不到,我不能答应你!」 「罢了!我就知道,在你心里,苍生比我重!」璇筱苦涩一笑,退而求其次道,「凡人的欲念无休无止,我担心,你的善良不仅换不回他们的真心相待,还会适得其反,助长他们的贪欲。芯蕊,你答应我,永远不要用自己的血肉去救治任何人,他们不配。答应我!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说这话时,蓝芯蕊早已泣不成声。 「芯蕊,永别了!」璇筱心愿已了,笑着作出最后的道别后,她的身子逐渐变得弱不可见,继而化作星星点点的蓝光飞向了半空中。 蓝芯蕊颤巍巍起身,追逐着蓝光行了好几步,末了化出一白色瓷瓶,将其尽数收入瓶中,贴近自己心房道:「璇筱,我会带你回忘忧谷,但在此之前,我会先查出伤害你的那个人,用他的血,为你引路!」 握住瓷瓶的手指越收越拢,昔日蓝芯蕊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第一次抹上了杀意。 第129章 顾此失彼凶相露 千阙山属于深山,离忘忧谷并不太远,平日里鲜少有人会踏足,更何况凭璇筱的本事,若是普通人靠近,她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因此,蓝芯蕊认定伤害璇筱的人法力高深,且蓄谋已久。只是,璇筱从未与人结怨,蓝芯蕊属实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于是便决定去找宫羽残对峙,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出了门,便见煜凤自楼下投来了问询的目光,蓝芯蕊踱步下了楼,坐到了木桌的另一边,同他讲:「璇筱为女干人所害,宫羽残极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我必须与他当面对峙,查清事情的真相,还璇筱一个公道。」 煜凤思忖片刻,回她道:「我同你一块去吧!」 蓝芯蕊心中一悸,却还是一口回绝道:「不可!异虫之事绝非璇筱一人之过,毕竟异虫的数量太过庞大了,只她一人,断不能养出如此多的异虫。我担心,如她一般受害的女子还有很多,虫潮也可能只是暂时被我们压了下去,一旦我们离开,这容熙郡,极有可能再次遭到异虫侵扰。 宫羽残一介凡夫俗子,凭我的修为,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上神大可留在容熙郡,以保万无一失。」 「我已查实,宫羽残的身份乃是月启国国师,月启国于三年前被无忧国灭国,此后便臣服在了无忧国主的统治下,改名月启州。 宫羽残明面上对无忧国主惟命是从,实则暗中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反势力,意图推翻无忧国主的统治,自立为王。 但在我看来,宫羽残虽有些本事,却也不足以撼动无忧国主的统治,更妄论分身去伤害璇筱了。只怕,宫羽残身后还有另一只手在推波助澜,此人极有可能来自天界,原因是,师父养了几万年的雪魂果于数月前被人盗走了。 师父曾言,雪魂果有抑制人生长力的效用。想来,此人盗走雪魂果,再加以辅药调和,研制出一种将凡人变小的瘴气也并不太难。 若这几件事真有牵扯,你孤身前去找宫羽残对峙,恐会因此落入贼人的圈套,我同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至于异虫一事,我已交代好了无留在容熙郡,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了无神将?」蓝芯蕊蹙了蹙眉,心里总觉得腾龙此人不太好相处,他是否会真心守护容熙郡还真不好说。 「花神大可放心,了无为人严苛,看起来是有些不近人情,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也半点不含糊,由他守着容熙郡,再是合适不过。」 了无在天界就很不受待见,这或许与他的出身与横眉怒目的长相有关,但煜凤从不以色视人,且十分信得过他。 如此,蓝芯蕊也就点头应下了,能与煜凤相携相助是她梦寐以求之事,眼下歪打正着得此良机,蓝芯蕊自是甘之如饴。 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蓝芯蕊抬眸望了眼沐晨所在的房间。见房门紧闭,便知沐晨将小萱儿护得很好,又觉得自己此去很快便能归来,也就没有与他们打招呼,而是直接与煜凤一同出了客栈。 ——— 自璇筱口中爬出蝗虫的那一刻起,沐晨便化出一条银色丝带,蒙蔽了小萱儿的双眼。回到客栈后,又直接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避免她看到伤重的璇筱长老,徒添伤悲。 这会儿,小萱儿正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两只小脚来回晃动,踢打着床榻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叮咚」声响,眼睛则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大门,嘟着嘴,没有作声。 沐晨端了盘桂花糕,走到她身边坐下,亲自递了块桂花糕给她,笑道:「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没有!」小萱儿吼了一声,奶凶奶凶的抱着手臂,背过身去不理他。 沐晨将桂花糕重新放回盘子里,搁置在一旁的木柜上,起身, 坐到了她面前的位置。 小萱儿因为哥哥蒙自己眼,不让自己去看璇筱长老的事,气还没消,见哥哥坐了过来,冷哼一声,又将脑袋转向了另一边。 「小萱儿?」沐晨唤她,她也不理,只好再次起身,坐到了她面前去。 不成想这小丫头是真生了气,竟直接转身面向了墙壁,继而双手抱膝,下颌抵于膝头上,撅着嘴生闷气。 沐晨勾了勾唇,右手绕至她膝盖前方,左手环于她后背,就这么将她端到了自己腿上,让她面向了自己。 「小萱儿可以生气,但是不可以不理哥哥,这样,哥哥会伤心的。」说着,又刻意吸了吸鼻子,作出了泫然欲泣的架势。 小萱儿果然受骗,抬头,双手捧住哥哥脸颊,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他的额头,道:「哥哥不要伤心,小萱儿没有不理哥哥!」 「真的?」 「嗯!」小萱儿应了声,忽又松开他脸颊,低下了头,喃喃道,「哥哥,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不该贪食,吃了帝君爷爷种的雪魂果,我可能,再也长不大了。」 「长不大就长不大,这样多好,哥哥可以一直抱着你,守着你,护你一辈子。」 「可是……我不想一直被人护着,我想长大,想变强,想凭自己的本事保护我爱的人。我也想护着你,护着姑姑和煜凤哥哥,我还想和姑姑一样,守护忘忧谷子民,和煜凤哥哥一样,守护天下苍生。」 「好,我的小萱儿最厉害了,哥哥等着你保护我的那一天!」沐晨再次蹭了蹭她额头,将她抱至床榻躺好,一边为她盖被子,一边说道,「你先乖乖睡觉,等睡一觉醒来,明天又会是成长的一天。」 小萱儿握着他大手,眨巴着眼睛问:「哥哥,我真的还能长大吗?」 「当然!只要小萱儿想长大,哥哥定会寻到让你长大的法子。」沐晨笑着,很宠溺的笑着。 在沐晨眼里,无论小萱儿是什么模样,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所以小萱儿能不能长大,真的不重要。他不需要小萱儿保护,只希望自己能一直陪着她,守着她独有的那份天真良善。 「哥哥,我睡不着,要听着你的箫声才能睡着。」 小小的手儿抓住哥哥食指,撒娇似的摇呀摇,摇得沐晨的心都要化了。 「好~」沐晨将她小手从食指上取下,握在手中揉了揉,进而手持玉萧,眼眸温柔,笑着为她吹起了萧。 曲初,音调轻缓,似微风拂过,令荷叶摇晃,带动着叶中晨露荡来荡去,滴入水中,荡开一层小小的涟漪。曲中,音调渐长,似春雨轻敲窗棂,飘飘洒洒,洋洋盈耳。曲末,音调拔高,似珍珠滴落玉盘,声声清脆,余音绕梁。 「哥哥好厉害,我还要听!」小萱儿听完一首曲子,还是没有睡意,高兴得直拍小手,呼唤哥哥再奏一曲。 沐晨原想满口应下,却突然嗅到了一股别样的香味,忙掀开被子,试图将小萱儿抱起来。奈何手臂穿过小萱儿颈后,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沐晨心知大事不好,提醒道:「小萱儿,快起来,去找姑姑和煜凤上神!」 「哥哥,你是困了吗?」小萱儿从床上爬起,见哥哥眼眸微眯,身子摇摇晃晃的,以为他要睡觉,便往里挪了挪,而后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哥哥睡这儿!」 「小萱儿,快走,走!」沐晨起身,再次尝试着去拽她,奈何手脚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最后竟直接瘫倒在了床上,极不甘心的晕了过去。 「哥哥,哥哥?」 小萱儿推了推哥哥手臂,可哥哥并未有回应,只好起身,将被褥盖在了哥哥身上,而后又溜下床,替哥哥脱了 鞋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的腿脚托上了床,藏在了被褥下。.z.br> 拍了拍被褥,她言:「哥哥安心睡吧!小萱儿这就去找姑姑和煜凤哥哥。」 转身时,却见房门被人推开了,来人捧了一大把糖果,满脸堆笑,竟是子贡。 想起姑姑和哥哥的交代,小萱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床,谨慎地盯着他看。 「萱儿妹妹,子贡哥哥买了好多好多糖果,咱俩一块儿吃好不好?」子贡将五颜六色的糖果捧至小萱儿面前,作出引诱。 小萱儿摇头:「哥哥说,睡觉前不能吃糖,不然的话,牙齿里面会长小虫子。」 「不怕,吃一颗不会长虫子的。」子贡再次引诱道。 「不要!哥哥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子。」 「哥哥都睡着了,不会知道的。」子贡将糖果往她手里塞,却被小萱儿挥动小手,打掉了几枚,口中嚷着,「不要,我不要!」 子贡失了耐心,怒将糖果往地上一砸,亲自剥开手中最后一枚糖果,一步步逼近了小萱儿。 小萱儿急得要哭,抓住被褥拼命摇晃,大喊:「哥哥别睡了,快起来,快起来呀!」 「没用的,他中了师父给的」软灵散」,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要是乖乖吃了这颗糖,我就放了你哥哥,否则!」他将剥好的糖果扔在床上,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抽出刀刃,故意在小萱儿面前晃了晃。 「不许伤害哥哥,我吃就是了。」小萱儿拦在哥哥身前,捡起糖果往口中一塞,强压下心中恐慌道,「子贡哥哥,你不要乱来,姑姑和煜凤哥哥可厉害了,你要是乱来,他们会杀了你的。你若能及时悬崖勒马,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将此事告诉他们。」 「萱儿妹妹可真是热心肠啊!可惜,你的姑姑和煜凤哥哥都去陵崎州寻我师父了,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你就别指望他们来救你了。」 他盯着小萱儿,默默计算着软灵丹起效用的时间,但小萱儿始终没有要倒的症状,子贡只好暂时放弃杀沐晨灭口的想法,威胁道:「你现在就随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你哥哥。」 小萱儿又再次唤了几声哥哥,可哥哥始终没有醒来,不得已哭唧唧妥协:「我答应你,只要你不伤害哥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第130章 关心则乱言辞激 「走!」子贡偏了偏头,示意小萱儿先走。 小萱儿虽然害怕,但脑子还是转得极快,不乐意道:「我若是走前面,你出尔反尔伤害我哥哥怎么办?你走前面,我跟着你走。」 「你居然敢跟我谈条件?信不信我……」子贡高举着匕首,作势要往小萱儿头顶上扎。 「你不会杀我的,不然,你也不会千方百计诱我吃糖果。我可以跟你走,但你不可以伤害我哥哥,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带着泪光的眸子格外坚定,小萱儿取下发髻中的玉钗,将锋利钗尖对准了自己脖颈。 「好,我走前面!」子贡摆手叫停,他是宫羽残安排在蓝芯蕊身边的眼线,是以清楚地知道小萱儿于蓝芯蕊的重要性。 师父传来消息说,让他想办法抓住蓝芯蕊的软肋,子贡便想从小萱儿身上下手。先是透过门上的窗棂纸吹入混合了软灵散的迷烟,后又直接逼迫她吃了一整颗软灵散,但软灵散的药效对小萱儿丝毫不起作用,为了能将她活着带回去,子贡也不得不妥协。 小萱儿跟在子贡身后,途经姑姑房间时,赶紧推开房门跑了进去,可四下望了一圈,姑姑却并不在房间内。 「别白费力气了,我说过了,你姑姑他们去了陵崎州,这里的人也全都被我药晕了。不想你哥哥死在你面前的话,就给我老实点,我的耐心可不多!」子贡说着,一把拽住她手腕,拖着她往楼下走。 小萱儿这会儿是真急了,哭着喊哥哥,喊姑姑,喊煜凤哥哥救命,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子贡嫌太吵,将她拖下楼时,竟当着她的面将匕首刺入了一位昏迷后,仰躺在地上的男子腹中。 只听得「哧拉」一声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子贡抬眸,恶狠狠道:「不想更多的人死,就给我闭上嘴!」 小萱儿第一次见人被杀,当即便吓得止了哭喊声,抽抽搭搭,哽咽不止。 子贡耐心耗尽,直接寻了个麻袋来,将她套入其中,扛出客栈,丢进了马车里。后又围着客栈倒了几桶火油,扔出火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大火肆虐,顷刻间便蔓延到了房屋内,沐晨被浓烟呛醒,醒来便迎着大火,四处找寻小萱儿的下落。可嗓子都喊哑了,浓烟呛得他几乎快要窒息,却始终寻不到小萱儿的踪迹。 这一刻,沐晨突然感觉自己好没用,若不是因为他太弱,怎会明知被暗算却毫无反击之力!若不是因他太弱,妹妹又怎么会丟? 「沐晨,你真没用!」他扬手重重扇了自己一耳光,恰是这时,头顶着火的房梁徒然落下,正正砸中了他背脊。 沐晨被房梁砸倒在地,后背着了火,却也无暇顾及,只顽强爬起,迎着大火,冲出了屋子。 客栈外已有许多百姓自主提了水,热心肠的灭起了火,但由于火势太大,也没人敢贸然冲进去救人。此刻,忽见火场中冲出来一火人,又不约而同往火人身上泼起了水。 十余桶冷水接连泼出,那火人身上的火终是被扑灭了,人们纷纷围过去询问他伤势,却见那人定定立在原地,一声不响,只用一双浑浊的眸子,恶狠狠瞪着他们。 除衣物有些损毁外,沐晨身上毫发无伤,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从火场中逃出生天的?亦没人知道,他咬牙切齿,恨的人究竟是谁? 但其冷冽的气场,却让在场所有人望而生畏,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竟退开了老远,再无一人愿意靠近他。 直到腾龙外出归来,见客栈着了火,才凑近他面前问:「你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言语间,已身体力行,将掌中灵力往沐晨体内灌。 沐晨丝毫不领情,推开他手掌,质问:「你去了何处,为何没在客栈里?」 「 我听闻阜临郡又有异虫出没,去了阜临郡。」腾龙难得好脾气的回应,旋即又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妹妹呢?」 提及小萱儿,沐晨紧绷的神经被触动,他蹲在地上,双手狠狠揪住自己长发,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好像,把她弄丢了。」 腾龙蹲在他面前,目光瞥向他右手无名指上闪着微光的玉指环,心知沐晨能毫发无伤跑出火场,定是因沉阴玉的森寒之力,耐心同他讲:「孪生玉虽一分为二,却依旧同气连枝,相辅相成,若其中一块玉损毁,另一块玉必将永远失去光泽。神器随人,你兄妹二人是孪生玉自己选择的主人,一旦主人遭遇不测,孪生玉亦会失去原有的光泽,变成一块废玉。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沐晨看了眼无名指上荧光闪耀的玉指环,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的玉指环还有光泽,小萱儿就不会有事?」 「不错,正是此意。」 「你是神仙,能带我找到她吗?」 「这世间有很多事,神仙也无能为力,我没有掐指一算的本事,自也没法助你找到你妹妹,不过,这本天书或许可以帮到你。」 腾龙摊开手掌,掌中赫然生出一本无名天书,接着道:「此书是我偶然所得,无名,书中术法偏阴,且十分晦涩难懂,我苦心专研多年,亦未能完全融会贯通。你根骨极佳,又有沉阴玉在手,或许能通晓此书也不一定,就看你是否愿意学了。」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沐晨未作犹豫,直接跪在了他面前,恭敬叩了个头。 「起来!」腾龙将他搀起,又将天书交到了他手中,语重心长道,「不必唤我师父,书中的内容,你得自己学,以后的路,也得你自己走,我帮不上你。」 沐晨想要寻得妹妹,想要变得强大,所以无论是什么术法,无论好不好学,亦无论有没有师父,他都不在意,故而也没再坚持。 迫不及待翻开天书看时,蓝芯蕊与煜凤正好从陵崎州赶了回来。 他二人寻遍了整个陵崎州,愣是没见着宫羽残的面,就连无忧国主也失了踪迹。 到了夜里,蓝芯蕊心里那份不安越发强烈,索性暂时放弃了寻宫羽残的打算,先折返回来确保小萱儿的安危再说。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客栈被烧毀,了无神将与沐晨都在,却独独不见小萱儿的身影。蓝芯蕊当即冲上前,扯过沐晨问:「你妹妹呢?」 沐晨垂眸不语,蓝芯蕊徒然加重了语气:「你妹妹呢?」 「对不起姑姑,小萱儿被我弄丢了。」沐晨终是开了口,语气满满都是自责与愧疚。 「你不是护灵草吗?为何连自己的妹妹都护不住?」蓝芯蕊很是愤怒,但这份怒意多半源于她自己。 璇筱从不与人结怨,却遭人迫害,对方明显是冲着忘忧草来的。这种时候,蓝芯蕊本应该亲自守护小萱儿的,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顾此失彼,最后落了个因小失大的下场。 沐晨低着头,口中喃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花神,其实……」腾龙本欲出言劝慰,却被蓝芯蕊愤愤打断,「了无神将可否告诉我,小萱儿失踪时,你去了何处?」 「花神这是在怀疑我吗?」腾龙横眉竖眼,语气明显不善。 「不应该吗?」蓝芯蕊反问,咄咄逼人道,「沐晨没学过什么术法也就罢了,你一介神将,为何连个孩子都护不住,是无意,还是蓄意?」 腾龙也来了火气,怒而拔剑相向,煜凤及时将他半出鞘的宝剑推回了鞘中,制止道:「行了!小萱儿失踪,我们应该先想办法寻人,而不是在这里起内讧。」 看到煜凤,蓝芯蕊这才意识到自己操 之过急了,率先表达了歉意:「抱歉!我可能太着急了,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了无神将见谅!」 「师弟?」煜凤唤了声,眼神示意腾龙表态。 「我刚才语气也不太好,花神莫要见怪!」腾龙作揖致歉,脸却是侧向了另一边,显然余怒未消。 蓝芯蕊静下心来,认为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属实有欠考虑,弯腰行了一礼:「是芯蕊言辞过激了,还请了无神将莫要见怪才是!」 言罢,忽有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扯了扯她衣袖,唤道:「姐姐,有个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蓝芯蕊接过小姑娘手中木盒,打开,便见里面放着小萱儿的玉钗和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花神若不舍小萱儿成为下一个璇筱,就拿煜凤首级来赎人! 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名。 蓝芯蕊一把捏住小姑娘胳膊,大声质问:「快告诉我,那哥哥长什么模样?」 「我,我不知道!」小姑娘被吓到了,泪珠子一下就从眼框里滚了下来。 蓝芯蕊再次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松开小姑娘,蹲在她面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是不是弄疼你了?」 见周围几人全都面色不好,那小姑娘哇一声,哭了个昏天黑地。 「悠悠?悠悠?」女孩母亲闻声寻了来。 蓝芯蕊还待再问,煜凤连忙劝阻:「不必问了,对方行事如此缜密,不会轻易让外人见到真容的。她母亲找过来了,我们先离开,再另觅他法寻找小萱儿的下落。」中文網 蓝芯蕊终是点了点头,起身却发现,自己一个没留意,沐晨也不见了。 第131章 枉道事人邪压正 蓝芯蕊顿觉慌了神,好像一日之间,她把所有事都办砸了,璇筱死了,小萱儿丢了,连沐晨也被她骂走了。 她只是想用自己的医术,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可为什么,总有人要针对她?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璇筱的呼唤:「芯蕊,不要插手凡尘之事,他们不值得!」 「姑姑救我,姑姑救我!」小萱儿哭唧唧的呼喊声也传进了耳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沐晨的指责声:「姑姑,你是忘忧花神,守护小萱儿也是你的责任,你为何不守在小萱儿身边,为何要抛下我们,又为何要把责任归咎在我身上?」 诸多声音吵得她头疼,蓝芯蕊闭着眼,双手握拳一遍遍敲击自己的头部,痛苦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花神?花神?」煜凤捏着她双手手腕,制止了她的举动,连唤了好几声,蓝芯蕊方才睁开了眼。 「可还好?」煜凤松了手,不料蓝芯蕊竟就势扑进了他怀里,泣声哀求,「不要推开我,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可煜凤还是无情掰开了她的手,将她推离道:「花神请自重!」 「抱歉!是我失态了!」蓝芯蕊抹了把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一些,可心头翻涌的酸楚与疲累,让她差一点没能站住脚。 煜凤有心搀扶,又怕蓝芯蕊会错了意,索性什么也没做,只捡起蓝芯蕊掉落在地的纸条,分析道:「知道你我名讳的人并不多,此人指名要用我的首级去赎回小萱儿,看来,应是我们身边人所为。」 蓝芯蕊犹如醍醐灌顶,后知后觉道:「子贡,你们见过子贡吗?」 腾龙与煜凤相继摇头,蓝芯蕊立时反应了过来:「是子贡,一定是子贡带走了小萱儿!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有问题,却因他毫无修为与诸事繁多之故,疏于对他设防。不成想他竟会趁我们离开时掳走小萱儿,都怪我太大意了!」 煜凤心里的愧疚一点不比蓝芯蕊少,若非他执意要同蓝芯蕊一起去找宫羽残对峙,小萱儿如何会丢? 但事情既已发生,一味纠结孰是孰非也解决不了问题,煜凤轻叹一声,劝慰道:「花神不妨转念想一想,子贡年纪不大,又没有修为,带着小萱儿应当走不远。我们分头找找看,或许能找到他也不一定。」 「好!」蓝芯蕊今日承受的打击太多,早已失了自己的主意,煜凤说什么就是什么,煜凤说分头找,她掉头就要走。 「花神且慢!」煜凤及时将她拦下,化出一片凤羽,交于她手中道,「花神若寻得小萱儿,记得先用此凤羽传信知会我一声,切勿操之过急,自乱心神。」 「嗯!」蓝芯蕊抬眸浅浅瞥了他一眼,进而攥紧凤羽,大步离开了。 「了无,你……」 话未出口,腾龙已转身离去,极不耐烦丢下一句:「行了!我自有分寸!」 煜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三界中除了帝君,了无从不听任何人差遣,今日竟破天荒应下了留守容熙郡的重任,结果却导致客栈被焚,小萱儿失踪,属实很难不让人生疑。 了无因为出身,遭受了太多的非议和白眼,煜凤是他的师兄,本不该同外人一样,仅凭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断定他品行不正,寒了他的心。 可事关小萱儿安危,煜凤也顾不了那么多,这才在尽可能不伤害了无的前提下,提出了分道找寻小萱儿的办法。但事实上,煜凤另有主意。 蓝芯蕊走了不远,便见自己手中的凤羽起了感应,松开手,那凤羽便飞到了她耳畔,从中传来了煜凤的声音:「别出声,先听我说!子贡是凡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此事与无忧国主和宫羽残脱不了干系。 虽不 知他们的去向,但我觉得,他们一定在某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窥视着我们。眼下敌暗我明,四处找寻显然很不明智,我打算,让他们主动来寻我们。 对方既有意取我性命,想必也不会轻易放弃,你先四处走走,等着下一个为你送信的人。我一直在你身后,必要时,我会化出分身与你相见,届时,记得不要手下留情,先斩下分身首级,赎回小萱儿再作打算。」 蓝芯蕊四处看了看,却并未寻见煜凤的身影,心想,煜凤行事如此缜密,定是在防备着谁。 蓝芯蕊很快便联想到了了无神将,毕竟刚才,就只有他三人在场,煜凤提出分头行动,如今却暗中尾随于她,明显是在刻意支走了无神将。再则,能在帝君眼皮底下盗走雪魂果的人,整个三界中应该也没有几个,比起外人行窃的可能性,只怕,监守自盗会更为容易。 如是想来,蓝芯蕊当下便迈开步子,开始有意无意,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找寻起了小萱儿的下落。 辰时末,一位手拄拐杖的老叟,招手叫住了她:「姑娘,姑娘?」 蓝芯蕊四下看了眼,见周围行人忙忙碌碌,并无一人为他停步,便手指自己,不确信道:「老人家,您是在唤我吗?」 「是的,是在唤你。」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往她面前走。 蓝芯蕊忙迎上前,本能地询问:「老人家,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是!不是!」老人摆了摆手,又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道,「刚才有个小公子,让我将此信转交于你。」 蓝芯蕊接过信笺,打开一看,便见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两行大字:速来椋安郡,你想见的人都在! 子贡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在椋安郡,蓝芯蕊未作他想,当下便赶往了椋安郡。 萦绕在椋安郡上空的瘴气已经所剩无几,蓝芯蕊孤身行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目光警惕地四下张望。 疾风忽起,刮得周边东零西落的门窗哐当作响,蓝芯蕊拂袖挡了风沙,又闻四周传来了物体摩擦地面的刷刷声响。挪开手,便见一条两丈长的巨型蜈蚣,就这么挺直身躯立在了自己面前。 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右肩就搭上了一只手,可侧目一看,搭在肩上的哪里是手啊,分明就是一只如婴儿手臂大小的蜈蚣腿。 蓝芯蕊并非没见过世面之人,却仍被这突来的视觉冲击吓得尖叫了一声,当即便化作一道蓝光,窜到了长街上空。 身子悬了空,蓝芯蕊方才垂眸往下看了眼,但见脚下全是四处乱窜的巨型蜈蚣,黑压压遍及长街每一处角落。蓝芯蕊强压下胃里的不适,挥手化出数片花瓣,试图将地上的蜈蚣毀之殆尽。 可这时,忽感觉身子一沉,原是被一条徒然窜起的蜈蚣咬住了裙摆,蓝芯蕊忙抬掌击灭蜈蚣,再次往高空飞去。 「花神,我为你安排的见面礼,可还满意?」宫羽残站在一处高立的飞檐上,注视着惊慌失措的蓝芯蕊,眉眼中皆是戏谑之色。 蓝芯蕊定了定心神,出言质问:「果然是你,小萱儿呢?」 「花神莫急,小人这就带你去见她。」宫羽残说罢,已是转身跃下飞檐,落在了长街上。 地上的蜈蚣纷纷缩头缩尾,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来,宫羽残前面走着,那蜈蚣又全都立起身子,列成两队,一左一右护在了宫羽残身侧,亦步亦趋跟着。 蓝芯蕊不敢落地,一直于高空飞行,亦不敢贸然对宫羽残出手,唯恐他会狗急跳墙,伤害小萱儿。 小萱儿正被关在一个特制的铁笼子里,双手抱膝,瑟缩成了一团。 四周皆是与她身高大差不差的染疫百姓,他们的手伸进铁笼里,竭尽所能地往小萱 儿身上抓,只因在此之前,子贡已从小萱儿手臂上剜下一块血肉,治愈了一名染疫的百姓。 因铁笼是特制之故,染疫者又太过矮小,故而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他们的手始终停留在小萱儿身前,永远也不可能触及到她。 如此持续了很久,直到子贡再次把玩着匕首走了过来。 「我受够了,把刀给我,把刀给我!」有人按捺不住,扑过去夺子贡手里的匕首,却因染病变得矮小之故,始终碰不到他高举至头顶的匕首。 「嘘!」子贡竖指至唇畔,示意染疫者噤声,「都别吵!谁最听话,等会儿呀,我就将剜下的第二块肉赠予谁。」 此言一出,众人果然安静,纷纷让出道来,全都以一种期盼的眼神盯着他看。 子贡蹲在铁笼前,笑里藏刀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小萱儿,言:「萱儿妹妹,别怪子贡哥哥狠心,谁让你的姑姑迟迟不来救你呢?」言语间,手中之刀再次递近小萱儿手臂。 小萱儿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眸子望向他,被恐惧支配的身子抖得不成样,以至于忘了躲避,亦忘了哭喊出声。 蓝芯蕊远远瞥见此景,当即便弹出一片冰蓝花瓣将子贡击飞开,旋即飞身直下,一把抓住了铁笼,试图徒手将铁笼掰扯开。奈何抓在手中的铁条吸走了她的灵力,让她的双手变得脱力,人也软软跌坐在了地上。 「姑姑,呜呜……姑姑。」乃至此时,小萱儿方才挪到了姑姑面前,抓住她的手,大哭出声。 「别怕,煜凤哥哥会来救我们的。」蓝芯蕊握住她小手,弱声安抚。 宫羽残缓步行来,面向蓝芯蕊,虚情假意的躬身作揖:「花神碧血丹心,想必也不介意用自己的血肉,救救这些可怜的染疫百姓吧?」 「宫羽残,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蓝芯蕊面无血色,几次试图运转周身灵力,皆以失败告终。 「花神言重了,宫羽残不过是救人心切,略施以小计而已,能耍什么花招?」宫羽残说罢,忽转身面向一众染疫百姓,手指蓝芯蕊,高声道,「大家快看呀!这就是忘忧花神,能救你们脱离苦海的花神娘娘。」 第132章 剑走偏锋终失利 「花神娘娘,真的是花神娘娘,我们有救了!」 面前这群染疫者,或多或少都听闻过椋安郡百姓的下场,也见识过异虫带来的灾难到底有多恐怖。他们每日担惊受怕,唯恐自己会越缩越小,最后沦为异虫残食的对象。 而就在昨日,忘忧草血肉可治愈怪疫的事迹便已四下扩散,这群染疫者听闻自己尚有一线生机,便相继去到了陵崎州城门下,试图请求国主再寻一株忘忧草救他们性命。 在当时,国主正因蓝芯蕊逃脱,自己被煜凤净身一事大发雷霆,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在宫羽残头上,欲将其五马分尸,以解心头之恨! 宫羽残野心勃勃,又岂能让他得逞,当下便露出本性,命其门下弟子,杀害了国主身边所有亲信。后又打开城门,将一众染疫者放进了陵崎州,对外声称,是这群染疫者攻破了城门,企图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将自己染上的怪疫过染给其他人。 引得陵崎州百姓争相将其驱逐,从陵崎州撵到了阜临郡,这群染疫的百姓就像那过街的老鼠,基本已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到最后,他们被驱赶到了椋安郡,而迎接他们的,正是宫羽残。 国主骁勇善战,继位后便多方征讨他国,且屡战屡胜,为无忧国开辟了许多新的疆土,也让国民过上了富足安稳的太平日子。也因此,国主在无忧国的声望很高,即便性子有些暴戾,无忧国民依旧对他爱戴有加。 宫羽残得仙人指点,学会了一门以母体造虫的邪术,那侵扰边境的异虫,便是拜他所赐。但他真正的目的,不是毁了无忧国,而是凌驾于无忧国主之上,成为新的国主。 夺得国主之位的办法多得是,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更难以取得国民爱戴,宫羽残深谙其中要领,故而很好的利用了当下这场怪疫。 怪疫的起因是瘴气,瘴气随气流扩散,散至陵崎州时,早已所剩无几。宫羽残便是利用这一点,假意在陵崎州设下结界,又特地将陵崎州为数不多的染疫百姓藏了起来,编造出一场结界阻断外界的谎言,轻而易举就取得了无忧国主的信任。 国主割小保大,封闭了陵崎州的城门,将边境十余郡县的百姓拒之门外,划分了到了敌对区域,此举,本就已寒了边境百姓的心。宫羽残又趁机在边境放出异虫,让边境百姓纷纷前往陵崎州避难,遭到拒绝后,无忧国主声望大跌,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恨意滔天。 如此,宫羽残的计划就已成功了一半,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在国难当头,人人自危之际,及时施于援手,收服民心。 「花神娘娘生性善良,常于世间悬壶济世,所到之处,恶疾必除!今日到了椋安郡,你们所染的怪疫,总算是有救了!」宫羽残作势抹了把老泪,又道,「国主不仁,并不愿对你们施于援手,老夫善意进谏,却差点儿被他五马分尸,不得已揭竿起义,将他掳来了椋安郡,也好让他尝一尝,身染怪疫的滋味。」 人群一阵哗然,有人惊讶:「国主也在椋安郡?」 有人愤怒:「来了正好,这残暴不仁的废物国主,早该受些惩罚了!」 也有人抱怨:「就是就是,若不是因他胡乱屠杀生灵,无忧国怎会逢此大厄?这怪疫与虫袭,分明就是上天对他的惩戒,现在却要我们代为受过,凭什么?」 此言一出,立时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不满:「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见国主,我们要见国主……」 宫羽残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直到喊声渐渐平息了下去,才又说道:「大家先别激动,老夫这就让弟子去将国主带过来。」说罢,眼神示意子贡去带人。 子贡领命走了,宫羽残又再次面向蓝芯蕊,躬身作揖:「花神娘娘,小人用不光彩的手段将您请 过来,您现在一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小人不怕死,但在死之前,还请花神娘娘救救这些无辜的百姓吧!」 经他提及,那群染疫的百姓全都将目光移到了蓝芯蕊身上,继而扑通扑通相继跪地,磕头道:「求花神娘娘救救我们吧!求花神……」 蓝芯蕊无力的看了他们一眼,问:「你们想让我如何救?」 其实根本无须过问,他们方才就试图剜小萱儿的血肉自救,此刻,亦是想让蓝芯蕊用自己的血肉救他们一命,不过是碍于蓝芯蕊花神的身份,不好明目张胆的来,换了个道德绑架的方式而已。 人群中,有人回话:「我们听闻,忘忧一族生来就有伤口自愈的能力,想来,花神娘娘剜肉救人后,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还会因此声名远扬,流芳千古。」.z.br> 有人附和:「花神娘娘救了我们以后,我们一定感恩戴德,多为花神娘娘塑几座金像,日日供奉着您。」 「我若不愿呢?」蓝芯蕊再问。 「这……」人群一阵哑然,终是没好再吱声。 宫羽残道:「花神娘娘这是在说笑吧,济世救人可是您的职责所在,如何会有不愿意一说?」 蓝芯蕊冷冷一笑:「我的职责,从来都只有守护忘忧谷子民这一条,济世救人不过是出于一份仁心罢了!救或不救,全凭心之所向,绝非被人胁迫!」 「花神的意思是,真不打算救他们了?」 蓝芯蕊的目光落在小萱儿染血的衣袖上,怒道:「凭心而论,不愿救!」 「大家都听见了吗?不是老夫不愿帮你们,是花神娘娘她不愿出手相救啊!老夫也无能为力,总不能强行剜下花神娘娘的血肉吧?」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实则正是提醒染疫者,花神麻木不仁,想要取她的血肉,需得他们亲自动手。 果然,染疫者立时便哄闹了起来,有人捡起子贡方才掉落在地的匕首,愤愤嚷着:「国主遗弃我们,连神也遗弃了我们,以后我们谁也靠不住,能靠的,只有我们自己!」喊罢,便举着刀,快步冲向了蓝芯蕊。 其余人见此,亦是相互推搡,争先恐后的往蓝芯蕊身边跑,生怕迟一步,自己所染的怪疫就再也无法治愈了, 「姑姑快跑,快跑呀!」小萱儿哽咽着,拼尽全力推攘着姑姑手臂,却怎么也推不动,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赤光降下,将那蜂拥而至的染疫者全都弹飞了开去。 小萱儿抬起泪花簌簌的眸子四处找寻,直到看见长空中降下一位鲜衣少年时,方才大喊出声:「煜凤哥哥!」 带着啜泣的声音格外可怜,煜凤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当下便击出掌中焰,焚灭了囚禁小萱儿的铁笼。 见此,宫羽残当下便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不料前方忽多出一道火墙,挡住了他的去路。宫羽残急忙换了个方向,却差点儿被地上窜起的火焰烧到了脚,索性止了步子,将一支指骨做成的骨哨递到了唇边。 可还未吹奏,骨哨竟无火自燃了起来,宫羽残慌忙将其扔出,就见那骨哨还未落至地面便已化成了灰烬。吓得宫羽残脸色骤变,看向煜凤的眼神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煜凤眸中蕴含着怒火,大手左右开弓,竟是隔空在宫羽残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打得宫羽残重重摔倒在地,呕出了一大口血,煜凤方才启唇道:「掳走仙族后裔,教唆凡人伤害忘忧花神,你好大的胆子!」 骨哨被毁便意味着自己再无反击之力,宫羽残连忙从地上爬起,跪行至煜凤脚下,求饶:「上神息怒!小人也是受人胁迫,绝非自愿呐!」 「是吗?」煜凤冷冷一瞥,居高临下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自己是被何人所迫?」 宫羽残自知难以逃脱,索性将背后之人供出来,为自己开脱道:「那人自称北曜星君,是他告诉我花神会来椋安郡悬壶济世,也是他让我当众引出璇筱体内的蝗虫,好将异虫突袭一事嫁祸于忘忧谷头上,再以小萱儿为诱饵,将花神引来此地剜其血肉。 还有还有,那吸走花神灵力的铁笼子,也是北曜星君给我的,他还告诉我,自己会亲手解决了您。上神,小人真不是故意针对花神的,实在是兵在其颈,不得不从啊!」 北曜星君向来雷厉风行,中正无邪,煜凤并不愿相信这些事皆是出自北曜星君之手,但能吸收灵力的牢笼,也的确是北曜星君所制。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有待查证,煜凤刻意加重了语气,诈他道:「一派胡言!北曜星君一介上神,有何理由做出此等卑劣之事?」 「这……」宫羽残一脸苦相,见煜凤眼中生了杀意,立时磕起了头,「上神饶命,上神饶命!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弄虚作假,小人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他并起两指发誓。 「好一个不得好死!」煜凤再次挥手,隔空在他脸上甩了两耳光,打得宫羽残口中血沫四溅,牙齿横飞。 「你蓄意在她人体内种入虫卵,复以骨哨操纵异化后的虫潮祸害边境百姓,便是万死亦不足惜!」 在来此之前,煜凤已经抓住了滋养蜈蚣的母体,那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妇人,煜凤耗费许多神力,终是助那妇人恢复了神智。 那妇人告诉他,宫羽残在她体内放了许多的蜈蚣幼虫,复以邪术催化,这才有了椋安郡成百上千的巨型蜈蚣。那妇人还告诉他,自己将无忧国主困在了蜈蚣堆里,暂未伤其性命。 国主虽有些暴戾,但好在治国有方,也为无忧国谋得了二十多年的太平盛世。即便他生出过染指花神的邪恶念头,但煜凤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想必他定能引以为戒,改过自新。 煜凤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国主给救了出来,并将宫羽残利用母体滋养虫卵一事如实告知了他。 国主死里逃生后,性子也收敛了许多,当下便向煜凤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就近调兵遣将去了。 算算时间,国主带来的人,应该很快就能到了,这一场俗世之争,终得由凡人自己去解决。 煜凤不便插手其中,亦不愿再插手其中,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将小萱儿与花神平安送回忘忧谷,再另寻时机与北曜星君对峙,彻查事情的真相。 第133章 避世绝俗归心切 眼见事情败露,宫羽残终是没了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只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上神,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还请上神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本神不会杀你,但有人会!」煜凤的目光越过宫羽残,望向了远方。 宫羽残回头一看,皱纹横生的老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人也软软瘫在了地上,如濒死老狗,再也难以起身。 着一身墨色盔甲的无忧国主一骑绝尘,远远甩开了身后数万兵将,也不等马儿停步,便提着刀,脚踏马背一跃而起,于空中连翻两个跟头落在了宫羽残面前,手起刀落,一刀斩下了他的头。 鲜血四溅,人头落地,吓得小萱儿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蓝芯蕊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煜凤和宫羽残身上,虽拉着小萱儿,却忘了蒙蔽她的双眼,直到小萱儿的小手脱离她手掌,方才回眸去寻她。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子贡不知何时竟冲了过来,还趁机锁住了小萱儿脖颈,拖着她往后退。 「子贡,你要做什么?」蓝芯蕊急了。 宫羽残已经死在了国主刀下,其门下弟子一个也逃不了,子贡不想坐以待毙,这才抓了小萱儿,想用她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放我走,放我走!否则,我就跟她同归于尽!」他急声大喊。 「放开她!」煜凤上前两步,子贡便被其冷冽的气场吓到连退数步,但考虑到自己没有人质只有死路一条,子贡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硬着头皮道,「上神,你放过我吧!我才十二岁,我还不想死,你让国主放了我,我就放了小萱儿,好不好?」 小萱儿在其暴力施压下,大张着嘴,被掐得眼泪直掉。 煜凤心里着急,亦没耐心同子贡周旋,紧攥的手指兀地松开,口中大喝:「我让你放了她!」话音未落,掌中焰已落在了子贡手背上。 子贡被他这一声给吓着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全身的皮肉都在寸寸炸裂,极度的疼让他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小萱儿。 盯着自己手上一条条皮开肉绽的裂缝,子贡痛难自抑的失声尖叫,可下一瞬,整个身子都「轰」一声,原地爆炸了。 巨大的动静,吓得小萱儿双手抱头瑟缩在地,号啕大哭。 「小萱儿别怕,别怕!煜凤哥哥在这儿呢,没事了,没事了!」煜凤上前将她扶起,纳入自己怀中,柔声劝慰着。 可小萱儿一直哭个不停,小小的身子一直在抖,煜凤只好将她松开,但见她衣袖上染了血,便想检查她是不是受了伤。 小萱儿手臂上的伤口早已自愈,但被子贡剜肉的伤害深刻入脑海,以至于被煜凤揭开衣袖的第一时间就赶忙缩回了手,胡乱扯衣袖盖住手臂,摇头道:「不要,不要看!」 「好,好!煜凤哥哥不看,煜凤哥哥就抱抱你。」煜凤试图将她抱起,不料小萱儿却是往后退开,哭着喊着,「我不要你,我要哥哥,呜呜……我要哥哥!」 带泪的眸子四下找寻哥哥的身影,却始终没见着哥哥,小萱儿以为哥哥是出了意外,哭得更凶了。 蓝芯蕊眼中一片朦胧,却还是勉强笑了笑,安慰道:「萱儿乖,姑姑等会儿就带你去找哥哥,你过来,到姑姑身边来。」 「姑姑,哥哥,哥哥是……不是……死了?」小萱儿哽咽着,泣不成声。 「没有没有,哥哥是寻你去了,很快便会寻到这儿来了。」蓝芯蕊劝着,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心疼的拍抚她后背。 「姑姑,萱儿害怕!」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等回了忘忧谷,我们就再也不踏足凡尘了。」蓝芯蕊一遍遍轻抚她背脊,不厌其烦的 开导于她。 此言不仅仅是劝慰,亦是蓝芯蕊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曾经的她一心济世救人,哪怕伤害自己,施些血肉也无所谓,可到头来,丝毫没落着好,反倒因为自己的仁慈,助长了凡人的贪念。 贪念无休无止,今日他们能为了自救,持刀挥向蓝芯蕊,明日他们就能为了利益拿起刀挥向自己的同伴。 行医布施十余万年,看尽世间险恶,也看透了人心,蓝芯蕊累了,真的累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带小萱儿回家,今后,她也只想守护好忘忧谷子民,再不入俗世,再不染是非。 「哥哥,呜呜……我要哥哥……」小萱儿哭哭啼啼一直念叨着要找哥哥,蓝芯蕊心疼的要将她抱起,奈何灵力流失的太多,手脚都有些发软,蓝芯蕊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她抱起来。求助的目光望向煜凤时,却见他十指攥紧,霞红色的眸中染上了一层薄雾。 这一场俗世纷争,最不该牵扯到的,就是单纯善良的小萱儿。可迄今为止,煜凤都没能找出盗窃雪魂果的恶神,亦没能在第一时间保护好小萱儿,他好像,真的很失败。 「花神?」国主见到蓝芯蕊,眸中痴狂如初,但煜凤一个眼神削过来,国主立时吓得愣在原地,丝毫未敢乱动。 煜凤剥夺了他作为男人的权利,国主自然是恨他的,可有了子贡这个前车之鉴,国主就是再恨都得缩起脑袋装孙子。毕竟在神的面前,凡人就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今日煜凤能一念之仁救他一命,亦能轻而易举毁了他的一切,乃至整个无忧国。 蓝芯蕊看向他的眼神更是深痛恶绝的厌嫌,国主深感难堪,正不知所措时,忽有侍卫来报:「禀国主,宫羽残一门已尽数抓获,但方才有一白衣男子不顾劝阻闯入了椋安郡,还打伤了许多御前侍卫,此人来者不善,还请国主移驾暂避。」 「行了!」国主心里窝火,却碍于煜凤和花神都在,不敢太过造次,只道,「通知下去,所有人皆不得阻拦此人,让他来,朕今日就亲自会会他,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 「是!」那侍卫恭敬倒退数步,这才风风火火跑去传达国主的命令了。 小萱儿哭得凄凄惨惨,煜凤属实也没心思多作停留,抬眸看了眼长空中残存不多的瘴气,他对国主言:「引发怪疫的根本原因正是弥漫在椋安郡上空的瘴气,眼下瘴气还未完全散去,此地亦不宜久留。你速速带着你的子民离开此地,再适当施些面纱遮面,洒扫火燎的避疫手段,等再过两日,怪疫自当散去。」 国主顺着他的目光往长空看,却并未发现煜凤口中所讲的瘴气,一知半解道:「上神的意思是,怪疫不会再过染给其他人?」 「自然不会!」煜凤瞥了他一眼,给出了最后的忠告,「你身为一国之主,当以仁德治天下,万不可再做出舍本问末,摒弃子民的荒唐事,如若不然,本神绝不姑息!」 国主赶紧服软,低眉顺眼道:「上神所言极是,小人一定好好悔过,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煜凤轻声一叹,姑且相信了国主的保证,目光触及到四周唯唯诺诺的染疫百姓,煜凤又道:「瘴气即将散去,这些染疫的百姓已不会再日渐缩小了,但凭他们现下的身量,依旧很难再有劳作的能力。你将他们带回陵崎州好好安顿,莫要一错再错,彻底寒了子民的心。」 「是,是!谨遵上神教诲!」国主点头哈腰。 煜凤不再理会他,转而面向小萱儿,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小萱儿,煜凤哥哥送你和姑姑回忘忧谷好不好?」 小萱儿搂着蓝芯蕊后脖颈,趴在她肩头抽噎不止,听到煜凤的问话,反而将姑姑搂得更紧了些。 察觉到小萱儿的疏远,煜凤的眼里,心里皆 是落寞之色,本欲抱起她的手,也因此僵在了半空中。 乃至此时,煜凤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当着小萱儿的面杀人,可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煜凤属实也没别的法子了。 「小萱儿只是怕了,上神再等等吧!」蓝芯蕊注意到煜凤眼中的神伤,适时给出安慰。 煜凤未作回应,四周又全是殷殷切切的目光,蓝芯蕊不愿再作停留,便再次试着将小萱儿抱起,奈何灵力尚未恢复,蓝芯蕊属实也抱不动她。 为避免加重小萱儿心里的创伤,蓝芯蕊也不能让煜凤强行将小萱儿抱走,一时失了主意。.z.br> 正为难时,沐晨的身影兀地撞入视线,蓝芯蕊脸上立时有了笑意,推了推小萱儿道:「快回头看看,是谁来啦。」 「小萱儿?」沐晨急唤出声。 「哥哥,是哥哥!」小萱儿赖在姑姑肩头不愿动,但一听到哥哥的声音,又立时回过头去。远远见哥哥朝自己奔了过来,小萱儿忙松开姑姑,撒丫子扑进了沐晨怀中,哽咽道,「哥哥,你到哪里去了,萱儿好想你,萱儿害怕,呜呜……」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能护好你,小萱儿别哭,别哭!」沐晨温柔地为她擦拭着脸上成串的泪珠,藏在心底的痛,终是化作眼角一滴泪,悄然滑落在他白璧无瑕的脸颊上。 「哥哥没有错,小萱儿不哭了,哥哥也不要哭!」小萱儿哽咽着,强行收住了眼泪。她伸手抹去哥哥脸上的泪滴,环住哥哥后脖梗,趴在他肩头呢喃:「哥哥是这世间最好的哥哥,小萱儿最喜欢哥哥了。哥哥,我爱你!」说罢,便在沐晨侧脸上亲了一下。 「哥哥也爱你,走,哥哥带你回家!」 小萱儿这一吻,治愈了沐晨心底的伤,也触及到了他心里的痛,想让自己变强的想法却是一刻比一刻坚定。他将妹妹抱起,一步一步往归家的方向走去。 第134章 济弱扶倾择善从 原以为侍卫口中的白衣男子是宫羽残门下余孽,不想竟是花神熟识之人,无忧国主欲吊打此人的想法破灭,又见花神抬脚走了,索性弃了刀,装模作样弯腰作揖:「恭送上神,恭送花神娘娘!」 引得在场所有人纷纷跪地,恭敬道:「恭送上神,恭送花神娘娘!」 煜凤未作回应,亦未作停留,蓝芯蕊却是没忍住回眸看了眼,身后除了官兵,还有许许多多矮小的染疫百姓。 蓝芯蕊心想:煜凤所言非虚,凭他们现在的身量,根本不可能再有劳作的能力,往后,恐只能靠别人接济过活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暴戾恣睢的无忧国主真的能改过自新吗? 比起善待这群染疫的百姓,蓝芯蕊更相信国主会趁自己走后,直接下令当场诛杀这群毫无用武之地的人。 蓝芯蕊也想说服自己放弃他们,可心里的那份善良不允许她这么做,哪怕伤害自己,哪怕这群人差点儿伤害了她,她亦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等死而无动于衷。 此次过后,她就再也不入尘世了,就当为自己这十余万年的济世之道做个终结吧! 蓝芯蕊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奔向了那群伤害过她的人,以德报怨,用自己的血肉去治愈他们。 煜凤发现时,蓝芯蕊已经持刀腕下了自己左臂上一大块血肉,想阻止也已经晚了一步。他飞身至蓝芯蕊身旁,沉着面色道:「他们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为何非得伤害自己?」 蓝芯蕊将自己的血肉递至煜凤面前,薄唇止不住的抖,却还是牵强笑了:「不碍事,虽比我想象的还要疼上几分,但好歹不致命。上神,我灵力尚未恢复,你替我将这血肉分给他们吧。」 「好!」煜凤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应下了。 他掌下神力运转,隔空抚过蓝芯蕊手中血肉,那血肉便化作细细小小的肉丁,盛入了一个瓷盘里。煜凤托着瓷盘,顿觉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忘忧花神怀瑾握瑜,却被有心之神加以利用,煜凤作为九重天的一份子,亦为那多行不义的恶神汗颜。 血肉原就不多,那群染疫百姓唯恐自己会抢不到,又唯恐抢一小块治不了自己所染的怪疫,所以在片刻的迟疑后,个个如饿虎扑食,伸长手臂,争先恐后往瓷盘抓去。 煜凤挥手化出一道屏障拦下了他们,转身行至国主面前,将瓷盘递予他道:「分给他们吧!莫要白费了花神一番苦心。」 「是!」国主深有感触,接过瓷盘欲吩咐身后侍卫照做时,却见花神再次从自己手臂上剜下了一块血肉,大惊道,「花神?」 蓝芯蕊失了灵力,又剜去茎汁,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你不要命了?」煜凤及时将她搀扶,却染了一手的血,忙为她渡起了神力。 「我没事!」蓝芯蕊面色苍白得厉害,却也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上神,把这些茎汁也分给他们吧,若是不够,我身上还有。」 「够了!够了!」 煜凤还未开口,国主已扑通跪地,抢先喊出了声。 曾经他倾慕花神,是带着将她占为己有的心思,但此刻,他是心疼花神,感激花神,心甘情愿诚服在她脚下:「花神娘娘仁心仁德,小人铭记在心,今后必将痛改前非,引领无忧子民一心向善,还请花神娘娘莫要再伤害自己了。」 国主之前的悔改,不过是碍于煜凤的神威,不得不虚以委蛇的手段而已,此刻的悔悟才是发自内心,发自肺腑的感受。 煜凤心里的敬佩油然而生,花神剜肉的举动,救的不止是眼前这群染疫的百姓,还有千千万万受无忧国主管辖的子民。 则善人同处 ,日闻嘉训;恶人从游,则日生邪情。也只有国主真心悔改了,方能造福百姓,为万世开太平。 蓝芯蕊因灵力透支变回了一株忘忧草,在场所有人皆为之动容,纷纷跪地叩谢,感激涕零。 煜凤亦没再停留,他将蓝芯蕊带回忘忧谷,种在了花殿前的土壤里,每日渡些神力,助花神早些恢复仙身。 小萱儿回了忘忧谷,也逐渐将凡尘那些不开心的过往淡忘了,她见煜凤哥哥每日劳神费力助姑姑渡厄,便也从木桶里捧了些水来,洒在姑姑身上。 每次捧的不多,路上又洒了一地,落在蓝芯蕊身上的水也不剩几滴了,但见小萱儿来来回回跑,乐此不疲,煜凤也由她去了。 沐晨则代蓝芯蕊打理起了忘忧谷一切大小事宜,闲暇之余,则用在参透腾龙送他的那本天书上了。 日子好似又恢复了以往的恬静,除开每日给姑姑浇水用的时间,小萱儿余下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和抓蝴蝶了。 同往日一样,山野田林,总是能见到一高一矮两道追逐蝴蝶的身影,不同的是,护在小萱儿身后的人,已由沐晨变成了煜凤。 「煜凤哥哥,你快点,我要那只彩色的蝴蝶。」小萱儿一手持着捕虫网,一手指着翩翩起舞的三色凤蝶,脸上挂着娇憨的笑。 「好,煜凤哥哥这就给你抓。」煜凤满口答应,可一捕虫网挥出去,愣是扑了个空。逗得小萱儿咯咯直笑,「煜凤哥哥好笨呐,连只蝴蝶都抓不到。」 其实只要煜凤愿意,这方圆十里的蝴蝶还不都是手到擒来之事,但他就是热衷于看到小萱儿笑,索性故意作出了垂头丧气的模样:「是啊!煜凤哥哥这么笨,可怎么办呢?」 「没关系,煜凤哥哥不要灰心,小萱儿可以教你。」小萱儿抓住他大手,一本正经道,「跟我来,我们到蝴蝶多的地方去,这样的话,抓蝴蝶也就容易多了。」 煜凤由她拉着,方才还假意板着的脸,这会儿已经蕴开了明朗的笑。 原以为小萱儿会因为自己当着她的面杀害子贡一事,对他心生芥蒂,再不愿与他有任何交际了,不想她回了忘忧谷,竟再未有过疏远他的举动,煜凤怎能不开心? 那颗一心所向无情道的心,早已在与小萱儿的相处中变得微不足道了。 道之根本,在于修心,心净了,则大道长存,至于是无情道还是有情道,又有何区别呢? 煜凤时常在想,假如小萱儿的三万三千四百零五岁,不是只有五岁的心智和模样,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只可惜他想象不到,但他愿意等,等着小丫头长成大姑娘的那一天。 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方式,也未让煜凤觉得乏味,反倒让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这日,阳光正好,煜凤坐在山蛮之巅的岩石上打坐修行。小萱儿迈着小短腿,风风火火的跑了来,兴奋喊着:「煜凤哥哥,姑姑回来了,姑姑回来了。」 「是吗?」煜凤知道小萱儿口中的回来是指蓝芯蕊已恢复了人形,却也毫无欣喜之色,甚至于无意之中流露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z.br> 「煜凤哥哥,姑姑回来你怎么不高兴呀?」小萱儿边问边往岩石上爬,奈何手短脚短的,怎么爬也爬不上去。 煜凤捻了诀,在她脚下化出一块垫脚石。小萱儿这才爬上岩石,跪坐在了煜凤腿上,两只小手不安分的拉扯他腮帮子,口中说道:「自从去了趟凡尘,哥哥就不爱笑了,也不怎么陪我玩了,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默的承受一切。 我知道,他是因我被子贡抓走一事感到自责,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每日开开心心,活蹦乱跳的,有什么可内疚的? 所以呀, 煜凤哥哥也不要自责,不要难过,要笑才好看,像我这样笑。」她两只小手握拳在脸蛋儿两侧蹭了蹭,唇角上扬,笑如冰莲盛放,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纯洁无瑕。 乃至此时,煜凤方才知道小萱儿不是忘了凡尘经历过的那些事,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温暖他。有那么一瞬间,煜凤甚至觉得小萱儿长大了不少,可仔细看来,她还是那么丁点大,好似风一吹,就能将她从自己身边刮走一般。 煜凤其实是不舍了,蓝芯蕊醒来就意味着他该离开了,盗取雪魂果的恶神至今还未找到,作乱凡尘的恶神是否真是北曜星君也有待查证,煜凤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再堂而皇之留在忘忧谷了。 此次离开,再见便是遥遥无期,煜凤属实没理由再往忘忧谷跑,亦不能再往忘忧谷跑,毕竟小萱儿就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而他的心,早在小萱儿吻他眉心的那一刻,就已经乱了。 煜凤盯着她的笑颜,心里徒生了一种负罪感,好似自己这十几万年都白活了,他怎么能,对一个孩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呢? 再不敢直视她的眼,煜凤忙将小萱儿从自己腿上抱回至地面,伸手,欲牵着她走道:「走吧!去看看你姑姑。」 小萱儿拉着他大手摇来晃去,撅着嘴撒娇:「我不要自己走,要抱抱,煜凤哥哥抱!」 她张开双臂,等着煜凤哥哥抱自己,但见煜凤哥哥半响未作回应,索性环住他腰身,小短腿绕上他腿弯,像爬树一样,作势就要往他身上爬,口中念叨着:「煜凤哥哥,要抱,要抱嘛!」 煜凤定了定心神,终是将她抱了起来,轻捏了捏她鼻梁以示惩罚,他言:「小懒鬼,这是煜凤哥哥最后一次抱你了,以后的路,你得学会自己走。」 「才不要呢!」小萱儿得了便宜,兴奋地在他脸颊上吧唧了一口,拍着小手道,「这是预支你下一次抱我的酬劳哦,煜凤哥哥若是不抱我,小萱儿可就不喜欢你了哦!」小小的身子在他臂弯上掂了掂,自鸣得意环住他脖颈,嘻嘻笑闹。 煜凤抚了抚被她吻过的脸颊,刚刚静下的心又乱了,彻底乱了! 第135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煜凤哥哥,从那边走!」小萱儿手指左前方,指引着煜凤去寻蓝芯蕊。 「好!」煜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走,踏入了一片水木清华的山林里,远远便见两棵大树中央,悬挂着一张花藤制成的摇床。 藤床在半空中轻轻摇曳,带动着蓝裙一角在空中翻飞。小萱儿知道那是姑姑的衣裙,兴奋地招手呼唤:「姑姑,姑姑,煜凤哥哥来看你了。」 蓝芯蕊化回真身沉寂了大半个月方才恢复些灵力,身子还有些虚,此刻正躺在摇床之上,闭着眼,吸收日之精华。听见小萱儿的呼唤,她抚袖遮去日光,睁眼,从花床上探出头来,微微笑道:「知道了。」 盈盈身姿轻巧落地,莲步轻挪,丝丝缕缕的淡香飘散在风中,蓝芯蕊脸上挂着明媚的笑,看向煜凤的眼神中有着毫不避讳的浓情蜜意。 「芯蕊能快速化回人形,全倚仗上神不辞辛劳,日无间断输送了大半月的神力,芯蕊在此,谢过上神了!」蓝芯蕊微微欠身,礼貌又不失优雅的同煜凤道谢。 煜凤道:「花神言重了,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足挂齿!」 这段时日煜凤对她的关照颇多,蓝芯蕊感觉得到,煜凤看她的眼神同往日不一样了,他好像不会再对自己寡言少语,冷漠应对了。也许再过段时日,他就能对自己敞开心扉,完完全全接受自己的感情了。 「上神不必自谦,我此番凡尘历难,正是成神路上必经的地劫。我能平安渡过地劫,多亏了上神鼎力相助,芯蕊再次谢过了。」蓝芯蕊再次欠了欠身。 「你能平安渡劫,靠得是自己济弱抚倾的善心,我也没出上力。」 「我不管,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谢谢你。」蓝芯蕊今日格外开心,连语气都带了些少见的俏皮,她学着小萱儿的模样,试图去挽煜凤手臂。 可手刚伸过去,煜凤就蹙起了眉头,蓝芯蕊难堪地抽回手,假装若无其事去抱他臂弯上的小萱儿,为自己化解尴尬道:「姑姑都好长时间没抱过小萱儿了,过来,让姑姑抱抱!」 她笑着,紧张到心突突直跳,好在小萱儿对于抱是来者不拒,当下便扭头扑进了蓝芯蕊怀里,笑嘻嘻捧住她脸颊,一本正经的为自己揽功:「姑姑也应该谢谢我,我每日都有帮你浇水的。」 「你说得对,姑姑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我们聪明可爱的小萱儿。这要是小萱儿每日再多跑几趟,姑姑就该溺死在你的热情浇灌下了。」 蓝芯蕊讲前面一句时,小萱儿还满脸得意的笑,但听到后面一句,又立时撅起了嘴,抱臂冷哼:「姑姑乱讲,才没有哩!」 「好啦,不逗你了,小萱儿的好,姑姑都记着呐。」 「姑姑的好,小萱儿也记着呐,在这里。」小萱儿双手贴近心口处,奶声奶气道,「姑姑是这世间最最良善之人,小萱儿会永远记得姑姑的好,记在脑子里,记在心上。」 「让姑姑查查看,你这小嘴这么甜,是不是又偷喝了我采的花蜜啦?」蓝芯蕊作势去捏小萱儿的嘴。 小萱儿立时用双手捂住了唇,却也没忍住窃窃的笑:「就……偷喝了一点点,这么小一点点。」 小小的手指比划出了不足一寸的高度,蓝芯蕊不相信:「真的?」 「真的,一次就喝了这么一点点。」 「哦?那你喝了几次?」 「嗯……记不清了,应该一日就那么一两次吧!」 「一日两次,我化回真身在地里待了有大半个月,这么说,那一坛花蜜你是全喝了呀?」蓝芯蕊刻意板起了脸。 小萱儿立时摆手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没有喝完,还是能再倒出一两……滴的。」 「一两滴?」 蓝芯蕊属实有些哭笑不得,也不逗她了,而是将她放至地面站好,循循教诲道,「小萱儿,你记住了,不问自取就是偷,你偷喝了姑姑采的花蜜,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还要罚呀?」小萱儿瘪起了嘴。 「当然要罚!就罚你每日清晨为我采集朝露,直到够我酿一壶百花酿为止。」 「啊?好难呀,我起不来。」小萱儿苦着脸,忽又想起了煜凤哥哥,扯着他衣袂撒娇,「煜凤哥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姑姑说得不错,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这样,你才能长记性。」煜凤丝毫未有偏袒,小萱儿不高兴了,撅着嘴不再言语。 她不讲话,四周立时便安静了下来。蓝芯蕊抬眸瞥了煜凤一眼,见他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慌忙移开视线,伸手揉了揉小萱儿发髻。 「花神灵力复苏,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煜凤看着她,开门见山。 「你要走?」蓝芯蕊面色逐渐黯了下去。 「瘴气的来源一日未找到,看似结束的怪疫随时都还有再次爆发的可能性。我必须尽快查出窃取雪魂果的贼子,以及教唆宫羽残用邪术对付无忧国的恶神。是以,离开忘忧谷之事,宜早不宜迟。」 煜凤言之凿凿,蓝芯蕊也不好强求,索性提出建议道:「上神,我陪你一起去吧!「.z.br> 「不妥,你沉睡多日,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万不可过多操劳。」 「可伤害璇筱的贼人也未找到,此事我断不能坐视不理。」 「花神莫急,此事线索已断,查起来也会比较棘手,非是旦夕之间可以解决的。依我拙见,此贼人会指使宫羽残当众揭穿璇筱滋养蝗虫一事,定是蓄谋将异虫作乱一事嫁祸忘忧谷,此人如此处心积虑,断不会就此罢休。为免再有族人被盯上,花神理应先加固忘忧谷的结界,再行追查贼人的踪迹。」 「上神所言极是,只是……」蓝芯蕊抬眸怯怯瞥了煜凤一眼,便又垂眸欠了欠身,「上神,芯蕊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 「上神帮了我这么多,芯蕊都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感谢你。上神能否再多留两日,尝尝我亲自酿的百花酿,不然我这心里属实过意不去。」 「这……」煜凤迟疑着,小萱儿忙上前拽他大手,撒娇,「煜凤哥哥,你就多留两日嘛,小萱儿舍不得你走。」 煜凤尚在犹豫,小萱儿又招了招手,将手贴近唇畔,示意他蹲下听自己讲悄悄话。 煜凤无奈照做后,小萱儿便凑近他耳畔,小声嘀咕:「煜凤哥哥,姑姑酿的百花酿闻着可香了,但姑姑太小气了,我就想尝一口,她就偷偷藏起来了,也只有你在时,姑姑才舍得拿出来。煜凤哥哥,你就多留两日,让我尝一口好不好?」 「你姑姑不是小气,她是为你好,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又不喝,我就尝一口,小小一口。煜凤哥哥,求你了,拜托拜托!」 小萱儿又是扯他衣袖撒娇,又是双手合十请求的,煜凤属实也不忍拒绝,索性遵循自己的心意,决定多陪她两日。 他起身,做出了拉她的邀请:「那……走吧?」语气格外欢快。 「走喏,回花殿去喏!」小萱儿一手拉着煜凤哥哥,一手拉着姑姑,蹦蹦跳跳乐个不停。 他三人此刻的样子,真真像极了一家三口,蓝芯蕊心里甜甜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远远望见花殿的影子,小萱儿便撇下他二人,寻哥哥去了。 蓝芯蕊含羞带怯的眸子不时瞟向煜凤,见他的手垂于身侧,便一遍遍尝试着去拉他,却又一遍遍的放弃了。她怕自己的心意一旦讲出来,自己和煜凤 会连朋友都没得做,可现在不讲,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蓝芯蕊踌躇良久,直到踏入花殿内也没敢讲出自己的心意,只道:「上神稍作歇息,芯蕊这就去取百花酿来。」 煜凤点了点头,蓝芯蕊便逃也似的钻进了自己的闺房,她行至妆台前,看到了镜中那个面红耳热的自己,自觉在煜凤面前失了颜面,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小萱儿寻来哥哥,却始终不见姑姑拿出百花酿,便自行寻到了姑姑闺房中来,见姑姑正对镜空叹,不由得心生疑惑:「姑姑,你不开心吗?」 「没有。」蓝芯蕊矢口否认。 「那你为何愁眉不展的?」 「你还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明白呢?」小萱儿一脸认真,蓝芯蕊便回过头来,拉着她小手倾诉,「姑姑喜欢上了一个人,但姑姑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愁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小萱儿摇头:「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好事,为何不能说呢?」 「我的喜欢与你口中的喜欢不一样,我的喜欢若是得不到回应,就会变成双方的负累,只怕到时候,我和他会连朋友也做不成。」 「怎么会呢?姑姑这么好,有谁会不喜欢你呢?」 「姑姑真的很好吗?」蓝芯蕊不确信道。 「当然啦!姑姑既能守护忘忧谷,又能济世救人,还能采到好喝的花蜜,会酿酒,会抱我陪我玩,姑姑会的好多好多。姑姑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蓝芯蕊揉了揉她的头,宠溺道:「你呀,准是馋我的百花酿了。」 「才没有哩,萱儿是真的想帮你嘛。」 「我还不知道你呀!」蓝芯蕊轻轻戳了戳她脑门,起身去拿百花酿了。 小萱儿见姑姑撬开了地板,立时拍着小手欢呼:「我知道了,姑姑是将百花酿藏在了地板下,怪不得我怎么寻都寻不到。」 若非是煜凤他们还在外面等着,蓝芯蕊是真不打算当着小萱儿的面将百花酿取出来,这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馋了,看来下一次藏酒,又得换地方了。 「喏,抱紧了!」蓝芯蕊抱出一坛百花酿递给小萱儿时,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都说借酒壮胆,她喝了酒以后,或许就能当着煜凤的面讲出心里话了。 第136章 缱绻旖旎花怒放 如是一想,蓝芯蕊便招手示意小萱儿靠近些,诱惑她道:「小萱儿,你不是一直想尝一口百花酿嘛,你帮姑姑个忙,姑姑就允许你尝一口。」 「真的吗?」小萱儿盯着姑姑手中的百花酿,咽了咽口水。 「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蓝芯蕊说着,忽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等会儿我们品酒时,你悄悄告诉煜凤哥哥,姑姑会在你今日到过的那片山林里等他,让他务必要来。」 「没问题!」小萱儿满口答应,接过姑姑手中的酒就欢欢喜喜跑到了煜凤哥哥面前,原想立刻完成姑姑交代的任务,却被沐晨无意打断道,「小萱儿,把酒给我。」 这酒若是给了哥哥,自己就喝不成了,小萱儿立时不乐意了,反驳:「姑姑说了,我可以尝一口。」 「你拿过来,我给你倒。」沐晨骗她。 小萱儿信以为真,规规矩矩将酒坛递了过去,就见哥哥倒了满满两大碗酒,酒香四溢,光闻着就感觉到了甘冽可口。 沐晨将其中一碗递到了煜凤面前,一碗留给了自己,就是没有小萱儿的份儿。 气得小萱儿瘪着嘴,泫然欲泣。沐晨舍不得她哭,便用筷子沾了一滴酒,道:「喏,这是给你的。」 「不要,才一滴。」小萱儿赌气。 「你再不快点,连一滴都没得尝。」沐晨板起了脸。 眼瞅着那一滴酒即将要滑落筷头,往地上滴,小萱儿赶紧湊上前去,张口含住了筷头。 酒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未及喉腔,小萱儿意犹未尽吧嗒吧嗒嘴,还想尝,但不敢再问哥哥要了。 沐晨无奈又沾了一滴酒给她,小萱儿又尝了一次,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着说:「我屋子里有瓜子,我这就去拿给你们下酒。」说罢,真就跑去拿瓜子了。 煜凤盯着他兄妹二人的举动,有些疑惑:「小萱儿馋了许久的百花酿,沐兄仅用两滴就给打发了,可是有什么诀窍?」 沐晨摇头笑了笑:「哪有什么诀窍啊,小萱儿看似懵懵懂懂,其实她什么都懂。她知道我们都不希望她饮酒,怕自己强求会让我们不开心,便自行忍住了。 小萱儿心地纯良,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善良美好,值得宽待的。凡尘那些贪婪与罪恶,本不该入了她的眼,是我没能保护好她!」说罢便一把抓过酒碗,仰头灌了下去。 「沐兄……」煜凤欲出言劝慰,奈何自己属实不会安慰人,索性抓起酒碗,陪他喝道:「此事亦是我的失误,是我太大意了。」 沐晨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倒了碗酒,又道:「她白日里是活蹦乱跳的,可到了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醒了就开始哭,又怕自己影响到我们,她就一个人蒙在被褥里哭。」 言到此,沐晨的眸中已起了水雾,他将递至唇畔的酒碗重重搁至木桌上,起身,撇下煜凤,寻妹妹去了。 煜凤心里一阵钝痛,他只看到了小萱儿无忧无虑的一面,却不知她每夜都会被噩梦困扰。唯有沐晨才能做到事无巨细,这大半月的时间里,他一定藏在某个小萱儿看不到的地方,不分昼夜的守着她。就连失意饮酒,也不敢饮得太多,因为怕自己万一醉了,就没人能保护小萱儿了。 念及此,煜凤也没了饮酒的心思,起身出了花殿。 蓝芯蕊抱着两坛酒出来时,殿中早已空无一人,她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又见煜凤住的那间房,房门开着,煜凤也没在屋子里,便误以为小萱儿已经替自己将煜凤约了出去。 心顿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蓝芯蕊紧张极了,忙打开其中一坛酒,快速灌入了口中。 百花酿醇香甘冽,余味劲爽,蓝芯蕊急急喝了一坛,仍觉神清气爽,便试着酝酿见 到煜凤后该说的话。可试着好几次,还是觉得底气不足,难以启齿,索性将另一坛百花酿也喝了。 出门时,蓝芯蕊神智尚且清醒如初,可踏入约见的那片山林后,百花酿的后劲就上来了。脚步开始发飘,视线也变得朦胧,蓝芯蕊知道,自己已经醉了,但一想到煜凤还在等她,便又跌跌撞撞赴约去了。 月明星稀的夜色下,摇床前那一道欣长伟岸的身影格外亮眼。 蓝芯蕊借着醉意冲上前,驻足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尚有些看不清他的容貌。但直觉告诉她,此人正是煜凤,毕竟整个忘忧谷中,并无一人有煜凤这般的身型,也无一人有他这般的气魄。 「煜凤,果真是你。」蓝芯蕊半眯着眼,举手投足间,皆有着浓浓的醉意。 「你约我来此,所谓何事?」 是煜凤的声音!蓝芯蕊听出来了,便又上前两步,指着他数落:「你这万年冰山,同女孩子讲话……就不能……不能温柔点嘛,你应该说,说芯蕊,我来赴约了。」 「芯蕊,我来赴约了。」 「你说什么?」蓝芯蕊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看到更清楚些,但眼前朦胧一片,只隐约能看到煜凤在对自己笑,笑着道,「我说,我来赴约了。」 蓝芯蕊潸然泪下,哭着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对我笑了,你这大冰山,终于要被我……融化了?」 「……」 「煜凤,你怎么不说话了?」蓝芯蕊摸索着上前,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脸颊,闭着眼道,「煜凤,你真看不出来,我心悦你吗?」 「花神可从未有过心悦我的表示,让我如何能看得出来?」 「表示,如何表示?」蓝芯蕊眸色迷惘,对方便凑近她耳畔,薄唇肆意擦过她耳垂,撩起一阵酥麻,带着魅惑的音调言,「你说呢?」 蓝芯蕊身心俱是一颤,在他徐徐离开自己耳畔的间隙,纤手快速勾住他脖颈,生疏而又热烈的吻上了他的唇。 浓浓的醉意与炙热的爱意碰撞在一起,蓝芯蕊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知体内燥热难耐时,自己已经轻飘飘落在了摇床之上。 似有清风掠过,拂去了燥热,似有云海翻涌,抚慰了心伤。 在那缱绻旖旎,葳蕤潋滟的一刻,蓝芯蕊见到了一个小小的冰蓝色花蕾逐步绽放的绚烂之景。好似从这一刻开始,煜凤就住进了她的花蕊里,成为了她的私有物。 风中弥漫着馥郁的花香,像是步入了沼泽中,蓝芯蕊一步步沉沦,一步步深陷,再无抽身而出的可能。 花香漫入花殿时,小萱儿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璇筱长老被捆绑在祭台上,被人指指点点的画面。 此时又闻忘忧花香,小萱儿还以为是璇筱长老回来了,便自行滑下床穿好鞋,寻着香味的来源,寻人去了。 忘忧谷向来安宁,又随处可见忘忧草的身影,即便独自行走在夜色里,小萱儿也是不怕的。加上她五感超常,嗅觉灵敏,不一会儿就寻到了山林中去。 酣嬉淋漓之声传入耳中,小萱儿寻着声音的出处,远远便见那藤花纠缠的摇床上,有一株纷蓝骇绿的忘忧草,其冰蓝花朵之上,一条龙腾虎跃的阮善正疯狂撞击其花蕊处,抖落花粉无数。 小萱儿虽不知其意,却是见到了散落在地的银色盔甲与蓝色衣裙,她认出那是姑姑的衣裙,便知摇床上那一株纷蓝骇绿的忘忧草不是璇筱长老,而是姑姑。 正欲开口呼唤之际,沐晨及时出现捂住她的嘴,附耳道:「小萱儿,别出声!」 小萱儿听出了哥哥的声音,便也听话的点了点头,任由哥哥用手中纱巾蒙了自己的眼,直到耳中被塞入了两个小绵团,人也被哥 哥拽到了一处枝繁叶密的灌木丛后,小萱儿方才转身趴在哥哥肩头,低声问:「哥哥,姑姑他们在做什么呀?」 沐晨竖指至她唇畔示意她噤声,小萱儿也不再问了,就是压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掀起纱巾一角,透过灌木丛中的狭小缝隙,眼睛定定瞟向了摇床之上。 随着一声低吼,那阮善撞击花蕊的动作兀地停了下来,地上的盔甲亦无风自起,被那阮善穿入其中,不过少顷,便穿在了一位容光焕发的冷面青年身上。 大将军,是大将军! 小萱儿心里一惊,此人正是诬陷她偷盗雪魂果,还差点将她丢出璠云宫的大将军,也就是煜凤的师弟——了无神将。 腾龙整了整衣襟,转身面向摇床,大手掠过忘忧草上空,那抖落在花朵中央的花粉便尽数落入了悬空的青花瓷瓶之中。 腾龙伸手接过瓷瓶,举至眸前摇了摇,唇角斜勾道:「不愧是花神,连花粉也比璇筱多了一倍。本神真得好好感谢感谢煜凤,要不是他,这花粉本神也不一定拿得到。」 大手再次掠过冰蓝花朵上空,那一株随风摇曳的忘忧草便堪堪化作了一位双颊绯红的睡美人,不着寸缕躺在了摇床之上。 「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该让你的心上人头疼了。」腾龙大手一挥,用地上的衣物遮掩了蓝芯蕊窈窕莹白的肌肤,负手离开了。 直到腾龙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小萱儿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姑姑是被大将军给欺负了。 她不敢在大将军面前撒野,更不可能追上去找他算账,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姑姑穿好衣物,再安慰安慰她。可刚扯开蒙在眼睛上的纱巾,脚都还没迈出去,就被哥哥一把扣住腰身,纳入了怀中。 「不许去!」沐晨严肃道。 「为什么呀?」话一出口,泪珠子便从眼眶中滚了下来,小萱儿不理解,「姑姑都让人给欺负了,我们不应该帮帮她吗?」 沐晨这才知晓小萱儿什么都看到了,心里一阵后怕,忙出言教诲道:「小萱儿,你记住了,今日看到的一切,你就全当它是一场不好的怪梦,能忘则忘,就算忘不了,你也不可跟任何人提及此事,连想都不许再想。」Z.br> 小萱儿不乐意:「可大将军那么坏,我们不应该将此事告诉煜凤哥哥,让他替姑姑讨回公道吗?」 第137章 醉里蜜意终须醒 了无神将如何进得忘忧谷成谜,偷走姑姑花粉的意图也不明确,但从他的言语中不难听出,璇筱长老一事必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至于他口中的感谢煜凤是何用意,沐晨也揣测不到,甚至都有些辨不清煜凤到底是敌是友了,当下便否定了小萱儿的提议:「不可,此事断不能让煜凤知晓。」 但见小萱儿一脸迷茫的模样,又换了个她能听懂的说辞:「小萱儿,你要这样想,此事是姑姑的私事,原就不该被我们窥视。但既然我们已经看到了,就应该替姑姑守住这个秘密,不然的话,姑姑会生气的。」 「可是……」小萱儿还要再讲,却被沐晨打断道,「没有可是,相信哥哥,你若是将此事告诉了煜凤哥哥,姑姑和煜凤哥哥都不会高兴的。」 小萱儿不想姑姑和煜凤哥哥不高兴,当下便拽着哥哥的手,小声提醒道:「那我们赶紧离开,千万别让姑姑发现了。」 「好!」沐晨将她抱起,快步离开了此地。 在他眼里,无论是煜凤还是了无神将,小萱儿都得离他们越远越好,奈何明着让她远离煜凤,小萱儿一定不乐意,好在煜凤过两日就要离开了,如此,忘忧谷也该安生了吧?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小萱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总觉得姑姑被欺负一事应该告诉煜凤哥哥,可哥哥不让她讲,她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沐晨守在她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怎么啦?」 小萱儿睁眼注视着他,认真道:「哥哥,骗人是不对的,我们应该主动向姑姑承认错误,不能骗人。」 「我们只是将一些不好的事藏在了心里,这样就能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这是好事,怎么能是骗人呢?」沐晨揉了揉她的头,又道,「听哥哥的,赶紧睡觉,等睡醒了哥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莲花酥好不好?」 「嗯,小萱儿听话,哥哥也赶紧回去睡吧!」 「哥哥不困,哥哥就在这儿陪着你。」 小萱儿闭上眼不再讲话了,因为她不想让哥哥太辛苦,只有自己乖乖睡觉了,哥哥才能去休息。 天初明时,沐晨离开了屋子,去荷塘里采新鲜的莲花和朝露了。 小萱儿一直闭着眼,但就是没睡着,直到哥哥出了屋子,方才跟着溜下床,想去看姑姑回来了没有。 蓝芯蕊没在房间里,小萱儿又去了煜凤的房间,可煜凤哥哥也不在,她一个人呆着无聊,就坐在花殿前的石桌旁,等他们回来。 约莫等了一柱香的时间,蓝芯蕊回来了。她见小萱儿独自坐在石桌前,有些疑惑:「小萱儿起这么早,是采来了朝露?」语气轻快,带着笑意。 「姑姑回来啦!」小萱儿听到声音,立时蹭到了姑姑身前,拉着她的手问,「姑姑,你还好吗?」 「挺好的呀!」蓝芯蕊今日格外开心,喜眉笑眼,顾盼神飞。 「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小萱儿再问。 「小萱儿今日这么会体贴人呀,想来定是不想去采集朝露,故意使的小伎俩吧?」蓝芯蕊弯腰,屈指勾了勾她鼻尖,又道,「行了,姑姑今日开心,就许你不用去采集朝露了。但你要记得,下次再馋嘴的时候,记得先知会姑姑一声,万不可再行窃取之举,否则,姑姑可就真罚你了哦。」 「好,我听姑姑的。」小萱儿兴致不高,却也点头应下了。 蓝芯蕊四下看了看,忽又凑近她耳畔,低声问:「你煜凤哥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我也不知道,从昨晚喝酒之后,我就没再见过煜凤哥哥了。」 蓝芯蕊不由得俏脸一红,心想,昨夜煜凤与自己在一起,小萱儿自然不可能见得到他。一想到 昨夜自己与煜凤缱绻旖旎,翻云覆雨的画面,蓝芯蕊就羞得捂住了脸。 恰是此时,煜凤回来了。 「小萱儿,看看这是什么?」煜凤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晃着两串糖葫芦,远远唤道。 「冰糖葫芦。」小萱儿一见到好吃的,立时撇下姑姑,小跑到了煜凤哥哥面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又将目光挪到了食盒上,「煜凤哥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z.br> 「猜猜看。」 「是好吃的。」 「小萱儿真聪明,一猜就中。」煜凤昨夜便去了凡尘,买了一大堆小萱儿爱吃的食物,有桂花糕,凤梨酥,驴打滚,还有蔬菜饺子和焦黄豆腐,全都放在了食盒里,用灵力煨着,就为了让小萱儿吃到一口热气腾腾的食物。 他将食物一一摆在石桌上,化出四副碗筷,邀请蓝芯蕊道:「花神也坐下尝尝吧,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蓝芯蕊听他这般讲,误以为他是在向自己示好,一脸娇羞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焦黄豆腐,优雅浅尝,舒心夸赞:「挺好的,上神有心了。」 她身上的花香浓了许多,煜凤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也不好过问,只淡淡应了声:「花神不必客气。」 小萱儿盯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食物,不知自己该先尝哪个好。煜凤便绕至她身后,亲自夹了个蔬菜饺子递至她唇畔,温声道:「尝尝看,好不好吃?」 小萱儿一口咬了饺子,边嚼边徒手抓起一块凤梨酥往煜凤嘴边递,笑眯眯道:「煜凤哥哥也吃。」 「好。」煜凤张口咬去了半块凤梨酥,小萱儿也不客气,笑着将另外半块塞进了自己嘴里。 蓝芯蕊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搁下筷子,转身往花殿走去。 小萱儿不明就里,疑问道:「姑姑,你不吃了吗?」 「不吃,饱了!」蓝芯蕊头也不回,快步进入了花殿之中。 「姑姑不吃,我们吃吧!」小萱儿又抓起一块桂花糕,笑着往煜凤嘴边递。 煜凤刚张开嘴,嘴边的食物就掉在了地上,原是沐晨拍掉了小萱儿手中的桂花糕,将她往自己身前拽,训斥:「小萱儿,不得如此无礼!」 「哥哥?」小萱儿眸中起了水雾,因为沐晨下手很重,拍疼她了,再则,这还是哥哥第一次凶她。 沐晨无视了她呼之欲出的眼泪,面向煜凤,冷声道:「小萱儿不懂事,一时失了分寸,上神不该如此惯着她。」 煜凤当下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沐晨的意思是:小萱儿不懂事,你一介上神,就该把握好自己的分寸。 煜凤不知该作何回应,毕竟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经失了分寸,但见小萱儿眼泪直掉,又下意识抬了抬手,想替她拭泪。 沐晨再次将小萱儿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强行夺走她手中的糖葫芦,扔在地上,高声道:「太甜的食物吃了对牙不好,小萱儿,走,哥哥给你做莲花酥吃。」 从糖葫芦落地那一刻起,小萱儿就已经从无声泪流变成了号啕大哭,可沐晨并未就此打住,强行将她拽离了煜凤的视线。 哭声断断续续,煜凤蹙着眉,半响也没能静下心来。以往小萱儿也有过喂他吃东西的举动,沐晨见了,也只是笑着调侃小萱儿偏心,并未有过任何苛责,今日他如此一反常态,究竟是何道理? 煜凤想不通,又觉心里堵得慌,便想去山峦上吹吹风,让自己冷静冷静,可到了那里才发现,蓝芯蕊也在。 看来,想在此冷静是不可能了! 煜凤掉头欲走,却被蓝芯蕊从身后一把抱住,他惊诧莫名地掰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攘在地上,怒斥:「花神 请自重!」 「煜凤?」蓝芯蕊亦是莫名其妙,明明昨夜他二人才有过肌肤之亲,为何今日,煜凤会这般抗拒? 「昨夜在山林中,我们……」 话未讲完,煜凤已是无情打断:「休要信口胡诌,我昨夜去了凡尘,并未私下与花神会过面。」 蓝芯蕊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眼泪止不住往下坠,卑微道:「煜凤,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你告诉我,我可以改,我可以改的!」 煜凤眉头紧锁,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煜凤,你说话呀,不要沉默应对,我怕我会承受不住。」蓝芯蕊仰望着他,目露祈求,哭得梨花带雨。 「花神,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从未对你生过别的心思,也不会要求你改变什么,更不可能私会于你,毀你清誉。」 「不,不会的!」蓝芯蕊摇头否认,忽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喃喃道,「我知道了,你想要表示对不对?」 煜凤试图掰开她的手,却被她一把勾住后脖颈,垫脚,发颤的红唇直往他唇畔凑。煜凤终是忍无可忍,抬掌击向她肩头,气得掉头就走。 蓝芯蕊被他一掌打得倒退数步,却还是不死心,扑上前死死箍住他的腰,指尖摸索着,着急忙慌去解他腰带,哀求道:「不要走,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 煜凤真真是受够了,当下便暴力将她掰扯开,继而化回赤凤真身,飞往了九重天。 蓝芯蕊追了数步,险些掉下悬崖,这才堪堪止了步子,悲怆大喊:「煜凤,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可回应她的,只有呼啸高歌的飕风,那只心心念念的赤凤鸟,却像做贼心虚般,仓皇逃离了忘忧谷。 「煜凤,你这个敢做不敢认的懦夫,我恨你!我恨你!!」蓝芯蕊跌坐在地,埋头痛哭不止。 第138章 终是无辜受牵累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小萱儿将自己捂在被褥下,无论沐晨如何好言相劝她都不听,也不说话,就是一直哭,一直哭。 哭得沐晨心乱如麻,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属实过分了些,但一想到煜凤与了无神将之间的明争暗斗,沐晨就不想妥协了。 从璇筱被抓到小萱儿失踪,再到蓝芯蕊失身,都与了无神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沐晨想了一夜,认为煜凤铁血丹心,必定不知晓这些事。 奈何了无此人城府太深,沐晨不想小萱儿和煜凤走得太近,以免卷入他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中,无辜被牵累。 沐晨所求,不过是小萱儿安好而已,他人的是非恩怨,他不想管,也管不着。若小萱儿一时的不开心能换她一生顺遂无虞,沐晨宁愿她一次哭个够,索性也不劝了,只道:「哭吧,哭累了就睡一觉,醒来又是崭新的开始。」 随着一声长叹,沐晨起身离开了屋子,去给小萱儿做莲花酥了。 小萱儿哭了好一会儿,实在哭得累了,便也抽噎着停了下来。她举起被褥一角,悄悄探头往外窥视,待确定哥哥是真离开了以后,才又悉悉索索滑下床,蹑手蹑脚来到了花殿外。 石桌上的糕点被雨水淋得松松散散,地上的糖葫芦也湿答答沾了些淤泥,成群结队的蚂蚁嗅着甜味躲在石桌底避雨,状似焦急的爬来爬去,像是在为咫尺之近却又难以触及的食物感到惋惜。 每一粒粮食都得来不易,小萱儿心疼食物,便回屋寻了把雨伞来,撑在石桌上,为食物遮去了雨水,旋即又将地上的两串糖葫芦也捡起来放在了雨伞下,等着雨停了,小蚂蚁自己爬上石桌将食物搬回家去。 她蹲在屋檐下,等了许久雨都未停,倒是等来了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蓝芯蕊。小萱儿忙站起身来,拉着她冰凉的手往花殿拽,关切道:「姑姑,你去了哪里,怎么都淋湿了呀?」 蓝芯蕊木纳的由她将自己往屋里拽,可当小萱儿急急忙忙寻来衣物时,蓝芯蕊忽又一把捏住她双臂,红着眼道:「小萱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昨晚到底有没有将煜凤哥哥约去山林里?」 「我,我给忘了。」小萱儿低下了头。 蓝芯蕊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她用力捏着小萱儿手臂,急声强调:「不会的!小萱儿,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呢?」 「我昨晚也想说来着,但后来不知怎的就给忘了,姑姑别生气,小萱儿这就去告诉煜凤哥哥。」小萱儿试图抽回手臂,奈何姑姑手下的力道很重,疼得她泪水在眼眶中打着旋儿,很快就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蓝芯蕊顿时怒了,一把将她攘倒在地,冲她大吼:「我说你没忘就是没忘,听不懂吗?」 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小萱儿疼得眼泪直掉,再也没忍住哭出了声:「姑姑,疼!」 沐晨闻声赶来,忙将小萱儿护在怀里,大手轻揉着她后脑勺上的肿块,对蓝芯蕊说:「姑姑别动怒,小萱儿昨夜喝了点酒,应该是记错了。」 蓝芯蕊这才冷静了些,喃喃自语:「我就说嘛,昨晚跟我在一起的人就是煜凤,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认错?」 沐晨今早见到桌上有两个空酒坛,想来姑姑应是醉了酒,误把了无神将当成了煜凤上神。她如此动怒,定是已有察觉,同小萱儿确认也不过是心有不甘,自欺欺人罢了。 沐晨心里很乱,犹豫着自己该不该道出实情,但见蓝芯蕊近乎癫狂的模样,还是顺着她的话头撒了谎:「不会有错,我昨晚亲眼见煜凤上神出了屋子,所行方向,应该就是山林那边。」 「哥哥,我没记错,呜呜……」小萱儿极力为自己辩解,极度的委屈让她哭得更凶了,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你明明也…… 看见了,山林里……的不是……煜凤哥哥,是……」 「我说你记错了,你就是记错了!」沐晨大声呵止,吓得小萱儿浑身一颤,一时间连哭也忘了,只一个劲的掉眼泪。 沐晨也心疼妹妹,但他看得出来,蓝芯蕊已经开始迁怒小萱儿了,若任由小萱儿道出真相,蓝芯蕊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强势的拽着小萱儿往屋外走,口中说道:「跟我回去,别在这儿叨扰姑姑了,先让姑姑换身干净衣物再说。」 被哥哥拽回自己房间时,小萱儿都吓傻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何一夜之间,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都会对自己这般凶? 沐晨关好门,将小萱儿揉进自己怀里,连声道歉:「小萱儿,哥哥不是故意凶你的,哥哥向你道歉,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哥哥,呜呜……」小萱儿又哭上了,哭着道,「小萱儿也不是故意惹姑姑生气的,哥哥不要凶我了,我害怕。」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以后再也不凶你了,再也不凶了!」沐晨不厌其烦的为她拭泪,眸中亦有泪光闪烁,「小萱儿别哭,别哭了,你看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小萱儿心疼哥哥,终是缓缓止了哭腔,好半响才抽噎着追问:「哥哥为何要撒谎欺骗姑姑?」 沐晨并不愿再提此事,索性起身将桌上的莲花酥端到了小萱儿面前,试着转移话题:「哭了一早上,一定也饿坏了吧?你闻闻哥哥做的莲花酥香不香,想不想吃?」 「我不吃,哥哥骗人,骗人是不对的,小萱儿不喜欢你了。」 眼瞅着小萱儿又要哭,沐晨无奈一声叹:「哥哥也不想骗人,可如果我们不这么说的话,姑姑会很伤心的。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姑姑的眼睛都红了,很明显,她已经哭过了,我们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姑姑是因为被人欺负了才伤心的吗?」 「被人欺负了当然会伤心呀,所以从现在开始,这件事我们谁也不能再提了,不然的话,姑姑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说不定还会因此将我们赶出忘忧谷,再也不要我们了。」Z.br> 小萱儿吓得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不要赶出忘忧谷,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别怕,只要你我都不提及此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沐晨揉了揉她的头,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之后的两日,沐晨便带着小萱儿,在荷塘旁搭建了一间竹屋,并于第三日,正式告别蓝芯蕊,搬进了竹屋之中。 了无神将虽品行不正,但那本无名天书却是个好东西,除去照顾小萱儿衣食起居的时间外,沐晨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了打坐修行上,修为上颇有些长进。 小萱儿则整日都围着荷塘里的小金鱼打转,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开心又自在。 原以为日子会一直平静下去,但这日,蓝芯蕊竟亲自来了竹屋,还带来了小萱儿最爱吃的冰糖葫芦。 小萱儿嘴里含着糖葫芦,盯着姑姑呵呵傻乐,沐晨却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他担心蓝芯蕊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行,必是有图而来。 果然,蓝芯蕊捏了捏小萱儿的脸,笑着问:「怎么样,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 「习惯呀!这里有好多好多的小金鱼,遇上快下雨的天气,荷塘上方还有好多蜻蜓呐。」小萱儿一指周遭莲花,又道,「哥哥每日都会给我做莲花酥吃,可香,可好吃了。」 「那是糖葫芦好吃,还是哥哥做的莲花酥好吃啊?」蓝芯蕊作出引诱。 小萱儿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又抬眸看了眼面色不好的哥哥,笑嘻嘻道:「还是哥哥做的莲花酥好吃,莲花酥里有爱的味 道哟!」 「就你嘴甜。」沐晨这才勾了勾唇,大手轻捏她肩头,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问蓝芯蕊,「姑姑此番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蓝芯蕊直起身,正色道:「倒也没什么要事,就是闲来无事,想带小萱儿去九重天玩两日。」 「真的吗?」小萱儿兴奋得手舞足蹈,但见哥哥蹙起了眉头,又立时压低了声音问,「那我可以去看煜凤哥哥吗?」 「当然可以!」 蓝芯蕊思来想去,认为煜凤之所以离开忘忧谷,定是因自己那日的言行举止太过唐突了,煜凤毕竟是修无情道的,许是拉不下脸来承担此事。 她愿意为煜凤作出让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只要煜凤的心里能有她的一席之地,她什么都可以妥协。 蓝芯蕊此番前来,正是想去九重天上找煜凤把话说清楚,但又怕自己去的太突兀,会引得煜凤反感,这才想到带小萱儿一块去。 「不可!」沐晨刚一出声,就见蓝芯蕊的笑脸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忙解释道,「小萱儿年幼无知,姑姑还是不要带她去了,我怕……」 「怕什么?」蓝芯蕊冷脸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质问,「是怕小萱儿会得罪旁人,还是怕我会欺负她?」 「姑姑,萱儿她还小,我只想让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长大。」 蓝芯蕊忽又笑了,阴鸷的笑:「若我一意孤行,非得带她去呢?」 沐晨捏了捏拳,终是选择了隐忍:「沐晨相信,姑姑深明大义,断不会如此强势。」 「强势?」蓝芯蕊柔荑微动,指缝间便夹上了一片晶蓝璀璨的忘忧花花瓣,咄咄目光直逼向沐晨,冷声开口,「我身为忘忧花神,便是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吗?」 话音未落,那蓝色花瓣便已脱离手指,快而精准的击向了沐晨胸口处。 其强大的冲击力,立时将沐晨击飞出去,跌入了荷塘之中。 「哥哥,哥哥?」小萱儿急得糖葫芦都掉了,双手抓着荷塘边的围栏,试图下水去将哥哥拉起来。却被蓝芯蕊一把拽住了手,强行拽着她走道,「走吧!姑姑带你去找煜凤哥哥。」 「姑姑,我不要去找煜凤哥哥了,我要哥哥,哥哥,呜呜……」小萱儿一手死死抓住护栏,死活不愿跟她走。 「蓝芯蕊!」随着一声大喝,沐晨兀地自水中窜起,指间玉指环化作利剑,直直击向蓝芯蕊胸口处。 蓝芯蕊微动手指,就见一条碧色藤蔓从她袖中飞出,直接将沐晨连人带剑捆绑在了半空中。 第139章 独断专行是非颠 沐晨试着挣脱束缚,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力气,乃至此时,他才知道自己与蓝芯蕊力量上的悬殊到底有多大。 蓝芯蕊自混沌初元起就出现在这世间,其灵力修为,又岂是沐晨浅浅修行几日就能与之顽抗的,不得已服了软:「姑姑,不要带小萱儿去天庭,算我求你!」 「放心,小萱儿不会有事,我保证会将她完完整整的还给你。」蓝芯蕊心意已决,暴力拽上小萱儿就走。 小萱儿被姑姑拖拽着,泪眼婆娑盯着悬在半空中,失了自由身的哥哥,哭唧唧道:「哥哥,哥哥你怎么样了,疼不疼?」 沐晨拼命摇头,急得大喊:「小萱儿,小萱儿别去,别去!」 蓝芯蕊挥去一道灵力,沐晨便再也讲不出话来了,吓得小萱儿大哭出声:「姑姑,小萱儿求你,不要绑着哥哥了,呜呜……求求你,小萱儿不去天庭了,小萱儿不要哥哥伤心。」 蓝芯蕊终有些于心不忍,她蹲在小萱儿面前,好言相劝:「小萱儿乖,姑姑只是带你去找煜凤哥哥,很快就能回来了。」 「姑姑,我能不能不去,我想留在这里陪着哥哥。」小萱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蓝芯蕊突然就失去了耐心,暴躁冲她吼:「不许哭,再哭我就杀了你哥哥。」 眼见捆绑在哥哥身上的藤条越收越紧,小萱儿再也不敢哭了,抽噎道:「小萱儿……不哭,不哭了,姑姑不要……再伤害哥哥了。」 蓝芯蕊近段时间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脾气也变得时好时坏,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这会儿见小萱儿怯生生的望着自己,蓝芯蕊像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般,也没再折磨沐晨了,转而慌里慌张为小萱儿拭泪,自责道:「小萱儿对不起,对不起!姑姑不是故意的,姑姑只是太孤独了,你陪陪姑姑好不好?」 她如此喜怒无常,小萱儿是真怕她会继续伤害哥哥,是以什么也不敢多说,只顺从的点了点头。 蓝芯蕊这才笑了,笑着将她拉入怀里道:「姑姑只是施了道噤声术不让你哥哥说话而已,你哥哥他不会有事的。咱们待会儿见了煜凤哥哥后,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更不能哭,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萱儿拂袖抹了把眼泪,想让姑姑先将哥哥给放了,但又不敢说,唯恐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姑姑就会再次伤害哥哥。 彼时,九重天上。 自忘忧谷回到天庭后,煜凤便先去了趟北曜星君居住的「星沉宫「,却被其门下仙童告知,北曜星君已离宫多日,至今去向不明。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煜凤只得将自己从凡尘带回的瘴气送到帝君那里查验,最后发现,那瘴气中除含有几十种毒性药材与凡尘浊气外,还混入了忘忧花花粉和雪魂果汁液。 如此便足以证明,窃取雪魂果的贼人与伤害璇筱之人是同伙,或者也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奈何此人藏得太过隐蔽,煜凤一时也不知从何查起,又逢心疾发作,只好在师姐雪鸾的带领下去了」璧枂神树」下,吸纳树之灵气缓解自己身上的疾痛。 雪魂果失窃之事帝君虽未怪罪,但煜凤自认难辞其咎,是以心疾一事,他也并未告知帝君,实在是不想再给师父添堵了。 璧枂神树通体荧光发亮,虽不生花叶,却比普通树木璀璨百倍不止,十分夺人眼球,煜凤每日在神树下潜修,心疾也的确缓解了些许。 「煜凤。」荣登天后之位的雪鸾,见到煜凤时,依旧如往日一般亲切。 煜凤闻声而起,恭敬道:「煜凤见过天后娘娘!」 天后笑脸一沉,叹息道:「离开璠云宫不过百年光景,师弟便与我这般生疏了,连声师姐也不 愿叫了。」 「天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煜凤不敢僭越。」 「还是这么一丝不苟,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融化你这张寒冰脸。」雪鸾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又说道,「我听闻此次无忧国怪疫,花神剜肉救疾,出了不少力。如此蕙质兰心,容颜绝色的姑娘,师弟与她一路相携,当真就不曾动过心?」 「事关花神清誉,天后娘娘断不可妄加揣测!」煜凤冷着脸,语气明显不悦。 其实在来此之前,天后曾在璠云宫外见到了踌躇不前的蓝芯蕊,细问才知,蓝芯蕊是来寻煜凤的。 蓝芯蕊是花神,又是药仙,若她真能与煜凤走到一起,煜凤的心疾定能被治愈。故而,天后将蓝芯蕊带来了此地,并让她藏于暗处,由自己先出面替她探探口风,却不想煜凤态度如此决绝,索性将问题丟给当事人,让他二人自己解决。 「罢了,你们的事我也不掺和了。芯蕊,出来吧!」 话音落下,蓝芯蕊便含羞带怯的出现在了煜凤面前,窈窕身影微微欠下,朱唇轻启道:「芯蕊见过煜凤上神。」 原以为花神已经放弃了,不成想她竟找到了天后那里,煜凤不想与之过多纠缠,索性退避三舍,一走了之。 刚挪了脚,眼角余光就瞥见花神身后还藏了个怯生生的小小身影,煜凤眼睛一亮,温声唤道:「小萱儿?」 小萱儿从姑姑身后探出头来,面露喜悦之色,但一想到姑姑对自己的交代,又立马缩回姑姑身后,一句话也没敢说。 煜凤上得前来,蓝芯蕊这才微微侧首道:「小萱儿,去吧!」 见姑姑松了口,小萱儿立时小跑着奔向了煜凤,口中唤道:「煜凤哥哥,煜凤哥哥!」 煜凤张开双臂,等着她一头扎入自己的怀抱中,紧紧搂了会儿,才又将她轻轻推离道:「为何要躲着藏着,煜凤哥哥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说这话时,他眉眼中蕴开了笑意,却见小萱儿泪涔涔的望着自己,忙询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还哭上了?」 小萱儿忍着眼泪,憋着满腹委屈道:「没事,就是太久没见你,想你了。」 煜凤再次将她纳入怀中,如实道:「煜凤哥哥也想你了。」 蓝芯蕊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天后假咳两声,打断道:「小萱儿,姐姐带你去摘蟠桃吃好不好?」 小萱儿心里牵挂哥哥,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吃,刚想拒绝,就听姑姑说道:「小萱儿,还不快谢过天后娘娘!」 「谢天后娘娘!」小萱儿听话的离开煜凤哥哥怀抱,转而将自己的小手,放入了天后伸出的柔荑之中。 被天后拉着走时,小萱儿一步一回眸,见煜凤哥哥也在看自己,泪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她很想让煜凤哥哥帮忙救救自己的哥哥,但姑姑脸色非常难看,她不敢说,只挥了挥手道:「煜凤哥哥再见!」 煜凤亦挥了挥手,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天后故意支走小萱儿,摆明了是在给他和蓝芯蕊创造机会,可煜凤不想要这个机会。 但眼下,煜凤不能再逃避了,因为他感觉得到,小萱儿不开心,从小萱儿藏着掖着不让煜凤看见她的时候,煜凤就感觉到了。 以往,她就像冉冉升起的小太阳,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若是听到好吃的,好玩的,那一双小短腿,定也能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今日小萱儿表现的很是反常,看向蓝芯蕊的眼神也是怯生生的,煜凤有些怀疑,蓝芯蕊因他那日决绝离去,故而迁怒小萱儿了。 「花神千方百计见我一面,究竟所谓何事?」煜凤开门见山,语气冰冷。 「煜凤!」蓝芯蕊上 前两步,煜凤就像避瘟一样,退后了好几步。蓝芯蕊忙止了步子,卑微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我来九重天找你,没关系的,我可以不来的,也可以一直站在你身后,不被任何人发现。但是,你能否不要让我这么患得患失,我求的不多,真的不多,只要你能偶尔来忘忧谷看看我,便已足够!」 「你我之间,并不存在过多的情谊,花神又何苦如此执着?」 「怎会没有情谊呢,我们明明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我们……」 「住口!」煜凤拧眉打断她的话,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不知道你那夜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从未对你有过非分之想,更不可能做出半分逾越之举。花神莫要受人蒙骗,颠倒是非,做些损人不利己的傻事。」 「不会,不会的!那晚跟我在一起的人明明就是你,我喜欢了你十几万年,怎么可能会认错?」 蓝芯蕊眼巴巴的盯着他看,但煜凤的神情除了冷漠还是冷漠。蓝芯蕊突然就崩溃了,眼泪汹涌,情绪失控地冲他大吼:「煜凤,你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我都这么卑微了,让你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很难吗?」Z.br> 「不可理喻!」煜凤冷冷开口,摔袖就要离去。 蓝芯蕊在他身后,抓狂的放着狠话:「煜凤,你若是现在离开,我就将你始乱终弃一事公之于众!」 「随你!」煜凤头也没回,直接大步离开,去了蟠桃园。 第140章 觅爱追欢花求凤 小萱儿站在蟠桃园里,望着头顶上方琳琅满目的蟠桃,眼中的泪水始终没有干过。 天后蹲在她身前,玩笑道:「你该不会是水精灵吧,眼睛里这小水珠汪汪的,一刻也没停过。」 小萱儿瘪着嘴,眼瞅着真要哭了,天后忙捻指摘了个蟠桃落于掌中,安慰道:「你别哭啊,你不哭的话,姐姐就将这个蟠桃送给你吃,吃了可以增长三千年灵力呐。」 「真的吗?」小萱儿接过蟠桃,见天后点头一笑,又问,「那我可以多吃几个吗?」 「你这小东西,还挺贪心的,说吧,你想吃几个呀?」 「一个蟠桃增长三千年灵力,十个就是三万年,二十个六万年,三十,三十……」小萱儿咬着食指,思忖良久才又说道,「我也算不清了,反正要变得比姑姑更强才行。」 天后没忍住噗呲一笑:「照你这么算的话,估计你这肚皮都撑破了,也不低花神十分之一的强。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要那么强做什么?」 「我不想做小孩子了,我想长大,想变强,想保护我哥哥。」 「你这想法固然是好的,但修行本就是一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不能急于求成。一切依靠外力走捷径的法子,都是旁门左道,增长灵力的蟠桃可以吃,却只能吃一个,不然你这弱不禁风的小身子骨,定是受不住的。」 「可是,我怕哥哥会等不及。」小萱儿哭唧唧的,语气透着伤怀。 「你哥哥怎么了吗?」天后柔声问着,小萱儿哇一声就哭了起来,哭着倾诉,「哥哥被绑起来了,我想救他,可姑姑好凶,我害怕。」 天后听得不是很明白,又问:「你的意思是,你哥哥被人绑了,你不敢告诉你姑姑?」 「不是,是姑姑绑了哥哥,她还不让哥哥讲话,也不让我乱讲话。」 「怎么会?忘忧花神乃是这天地间最纯良之人,怎会如此独断专行?」 天后喃喃自语时,煜凤已快步来到了小萱儿面前,一边为她拭去泪水,一边问:「小萱儿,你老实告诉煜凤哥哥,花神是不是为难你了?」 小萱儿摇头否认:「没有,姑姑没有为难我。」 「那你为何一直哭?」 「我,我……」小萱儿犹豫着,见姑姑不在,终是道出了实情,「哥哥不让我来天庭找你,可姑姑非得带我来,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哥哥输了,还被姑姑给绑了,我担心他。煜凤哥哥,你能帮我救救哥哥吗?」 「你别哭,我这就带你去救你哥哥。」煜凤说着,拉上小萱儿就要走。可这时,蓝芯蕊兀地出现,将他二人拦下道,「上神拉着我的人,是要去往何处?」 小萱儿下意识往后缩,煜凤便撑臂将她护在了身后,同蓝芯蕊道:「花神,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扯上小萱儿,她还是个孩子,你为难她做什么?」 「煜凤,你终于承认我们之间有关系了。」蓝芯蕊激动的上前去抓他的手,却被煜凤一把攘开,跌坐在地上,潸然泪下。 「起来吧!」天后欲将她扶起,蓝芯蕊摇了摇头拒绝,转而跪在天后脚跟前,声泪俱下道,「天后娘娘,芯蕊倾慕煜凤上神多年,求天后娘娘为我二人赐婚!」 「芯蕊,不是本宫不愿帮你,但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必须两厢情愿才行。煜凤若是无心,本宫就是强行为你俩赐了婚,你也不会幸福的。」 「不是这样的,煜凤他是喜欢我的,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喜结连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天后作为煜凤的师姐,又怎会不知他的为人?煜凤历来不近女色,见到仰慕他的女子,恨不得绕道而行,又怎会随随便便毁人清誉? 但见蓝芯蕊一副确 有其事的模样,天后还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煜凤,可有此事?」 「断无此事!」煜凤一摔袖袍,气得无话可说。 「煜凤,都这种时候了,你为何还不愿承认?」蓝芯蕊楚楚可怜的望着煜凤,泪下沾襟。 「胡搅蛮缠!」煜凤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想走,但小萱儿还在自己身后,他不能一走了之,只得侧身不予理会。 煜凤不擅与人交,天后便替他讲:「芯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天后娘娘,您是在质疑我吗?」蓝芯蕊急了,「敢问这世间,有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若非两厢情愿,我又怎会自甘堕弱将自己交给一个无心之人?我不知煜凤为何事后就不认账了,但那一夜,的确是煜凤主动招惹的我。天后娘娘,同为女子,此事若发生在您身上,您又作何感想?」 「蓝芯蕊!」煜凤气得大喝,「我再重申一次,我从来就没有碰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若你知进退的话,就该适可而止,莫要再信口雌黄,以免害人害已!」 「煜凤,你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蓝芯蕊不可置信的瞪着眼,追问道,「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承认?」 「没有做过的事,恕我无法承认。」煜凤态度十分强硬。 「你这个骗子,懦夫!」蓝芯蕊歇斯底里的大吼。 「行了!花神好不容易来天庭一趟,一来就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天后训完蓝芯蕊,又秉着公平公正的态度,将煜凤也给数落了一通,「煜凤,你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同一个女子较什么劲?」 为防隔墙有耳,天后又将蓝芯蕊搀了起来,安抚道:「芯蕊,本宫知道,此事是你受委屈了。这样吧,你先随本宫回鸾和殿住上些时日,煜凤这榆木疙瘩,本宫会替你好好劝劝他的。」 「多谢天后娘娘!」蓝芯蕊恭敬欠身,唤上小萱儿道,「小萱儿,还藏着做什么,随我去鸾和殿。」 「噢!」小萱儿唯唯诺诺从煜凤身后探出头来,见姑姑面色不好,便又害怕的缩了回去。 煜凤留意到她的举动,出言维护道:「小萱儿心系长兄,既然花神暂时不回忘忧谷,那煜凤就代花神将她送回忘忧谷去了。」说罢,拉着小萱儿就走。 蓝芯蕊欲将他拦下,天后忙捏了捏她手腕制止道:「花神若不想与煜凤越闹越僵,就得学会收敛自己的锋芒,他要送小萱儿回忘忧谷,你就让他送吧!」 「芯蕊明白了,多谢天后娘娘教诲!」蓝芯蕊虽心有不悦,但天后句句在理,她不能再与煜凤反着来了,否则,只会将煜凤越推越远。 可即便如此,煜凤也已经是怕了她了,曾经那仅有的一丝敬佩之情,也被她的偏激消磨得一干二净,现如今,煜凤只想敬而远之。 前往忘忧谷的一路,煜凤一直蹙着眉,闷不作声,小萱儿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替姑姑说了好话:「煜凤哥哥,你能不能不要生姑姑的气,姑姑她不是故意的。」 煜凤驻足,蹲下身与之平视,反问:「花神绑了你哥哥,你就不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我就是担心姑姑会讨厌我。都怪大将军,要不是他欺负了姑姑,姑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什么大将军?什么欺负?小萱儿,告诉煜凤哥哥,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煜凤双手按住她肩头,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此事不仅关乎着他的声誉,亦是解决他与蓝芯蕊矛盾的关键所在,煜凤自然是急的。 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守的秘密,小萱儿还是一时不慎说漏了嘴,此事藏在心里本就难受,再说了,煜凤哥哥也不是外人,告诉他似乎也没什么。 如是一想,小萱儿就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娓 娓道出:「我看到姑姑变回了忘忧草真身,有一条阮善钻进了忘忧花里,撞掉了好多好多的花粉。后来,那条阮善就变成了大将军,大将军还拿了个瓶子将姑姑的花粉给收起来了。 他还说什么要感谢你,要让心上人头疼之类的话,我也记不太清了。总之,姑姑当时睡着了,还没穿衣物,大将军趁机偷走姑姑的花粉,这是不对的!」 「你口中的大将军,可是了无?」 「大将军就是同你一样住在璠云宫,冤枉我窃取雪魂果的恶人呀!煜凤哥哥,大将军太坏了,你能不能帮姑姑讨回一个公道?」 小萱儿一本正经的说着,煜凤却再也听不进去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了无,只是觉得,了无虽性格有些古怪,但本性并不坏,他不该人云亦云,伤了师兄弟之间的和气。 但了无委实太让人失望了,他偷走蓝芯蕊的花粉,必定有所图谋,煜凤不能再让他一错再错了,故而决定将小萱儿送回忘忧谷后,就去找了无当面对峙。 「煜凤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小萱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煜凤这才回过神来道,「小萱儿,此事除了你知我知,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哥哥也看见了呀!」 「为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此事你再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答应煜凤哥哥,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情可好?」 「那好吧!既然你和哥哥都不让我讲,那我不讲就是了。」 煜凤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道:「我先送你回忘忧谷,你哥哥应该等急了。」 「好的!」 话音落下,煜凤便拉着小萱儿瞬移到了忘忧谷荷塘旁,正巧撞见沐晨强行冲破束缚的一幕。 沐晨周身戾气暴涨,紧贴胸口的玉剑徒然发力,挑断了捆绑在他身上的藤条,同时,也将他一身似雪白衣划得破烂不堪。中文網 鲜血汹涌而出,藤条四下散落,白衣血染的沐晨也随之落至地面。 第141章 兴师问罪被算计 小萱儿迈着小短腿,风一样跑到了哥哥面前,见他破开的衣物上血迹斑斑,手腕处也留下了几道暗紫勒痕,小萱儿下意识抬了抬手,却因担心哥哥伤势,不知该碰哪里,急得眼泪直掉,哽咽道:「哥哥,你疼不疼呀?」 「不疼,小萱儿回来了,哥哥就不疼了。」沐晨抓住她小手,宠溺地在她手背轻轻吻了下,这才抬起头来,将目光移向煜凤,恭敬作揖道,「多谢上神送小萱儿回来,沐某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煜凤微微点头,看了看小萱儿又道,「既然沐公子已无大碍,煜凤就先行告辞了。」说罢,就要离去。 「煜凤哥哥。」小萱儿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舍道,「煜凤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常来忘忧谷看看我,我会想你的。」 「会的,煜凤哥哥一定会常来看你的!」指腹在她手背揉了揉,煜凤亦心生不舍,却也未作过多停留。 他身影一晃回了璠云宫,先是找到了了无居住的「晗槿室「,却并未见到他人。 了无性子孤僻,在九重天几乎没什么朋友,煜凤想了想,认为了无定是去了极南之巅。 极南之巅是青吾帝君羽化成仙的地界,亦是了无意外荣登仙京之地,每每郁郁不得志时,了无都会回极南之巅住上几日,这已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煜凤也没多想,直接瞬移到了极南之巅。 遮天蔽日的梧桐木遍及整片山林,煜凤行走在树荫下,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飞升前。那时他与雪鸾终日畅游于梧桐林中,日子倒也清闲舒适,如今时过境迁,他师姐弟二人也都肩负了各自的重任,再难有结伴重游的机会了。 思忖间,煜凤已来到了当年飞升的那一片土壤之上,唤了好几声「了无」也没人回应,煜凤只好遁入地下,于泥土中找寻了无的身影。 了无的真身是阮善,地下的阮善比比皆是,煜凤驻足原地,手里燃起了一簇火,口中说道:「了无,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不远处的泥土中挤出一条阮善,落于煜凤面前,化作人形道:「想不到堂堂煜凤上神,也会有堕入泥土的一日,不错,不错!」 煜凤并未在意他眼中的谑笑,直言不讳道:「了无,你一介神将,为何要窃取雪魂果与忘忧花粉制成瘴气,迫害无忧国民?」.z.br> 腾龙面色微变,随即反驳道:「笑话,你凭何断定这些事是我做的?若是拿不出证据来,休怪我翻脸无情!」 「不必急着否认!师父早已证实,引发无忧国怪疫的瘴气中含有雪魂果汁液与忘忧花粉两种物质。而你趁花神灵力尚未恢复之际溜进忘忧谷,毁了她的清白,又窃取了她的花粉,如此昭昭意图,还用我明言吗?」 「还是那句话,证据,证据!凡事都得有理有据,即便你是上神,是我师兄,亦不能如此冤枉于我!」说这话时,腾龙面带怒色,心里却十分得意,他料定煜凤并未亲眼见到那晚发生的事,否则,他的计划也不会得逞。 煜凤见他冥顽不灵,索性直接扔出手中火焰攻击于他。 腾龙倒是真没想到煜凤会突然出手,忙闪身躲了开去,却不料煜凤真正的目的是隔空取物,只一瞬间,其藏于袖中的青花瓷瓶便已落入了煜凤手中。 「了无,如今证据已在我手中,你还有何话说?」 「一个瓷瓶而已,又能说明什么呢?」腾龙谑笑着摊了摊手,做出了一副很无奈的表情。 领悟到他的言外之意,煜凤打开瓷瓶,果真见瓷瓶里空空如也,煜凤沉稳如常,只道:「忘忧花香独特而久持,即便瓷瓶空了,其香味亦会残留其中。了无,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漏了一处。」 腾龙面色变了又变,末了竟哈哈 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言:「煜凤啊煜凤,你未免想得也太过简单了吧?如今瓷瓶在你手中,是你的还是旁人的,谁又能说得清呢?」 煜凤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了无,你我师兄弟一场,为何非得走到今日这一步?」 「师兄弟?」腾龙拳头越捏越紧,大怒,「少在这儿假仁假义!你们生来就是迎着阳光,飞于高空的强者,又有谁拿正眼瞧过我们这些生来就不起眼的小人物?」 「众生平等,相信我,在璠云宫,从来就没有人瞧不起你,莫要因为自己的出身,有任何的心理包袱。」 「出身出身,我的出身很差劲吗?」腾龙愤怒大吼,「去他娘的众生平等,在你们心里,何时容得下阮善的存在了?就因为吾辈生于泥土之中,就该永远低人一等吗?」 「我从未这样想过,是你太偏激了!」煜凤深感无奈,苦口婆心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出身遭受了很多白眼,但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都不该成为你祸乱凡尘的理由。你别忘了,师父他老人家对你寄予了厚望,你现在做出这样的事,岂非是打了师父的脸,让他老人家难堪吗?」 「住口!别跟我提他!」提及帝君,腾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年若非他机智藏入了帝君足下的泥土之中,帝君根本不可能带他一起飞升,即便后来上了九重天,帝君也想将他送回凡尘。 那时,腾龙跪在帝君脚跟前,苦苦哀求了数日,却也只换来一个不起眼的神将之位。而雪鸾和煜凤,一飞升便是仙君,之后更是因帝君对他们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而荣登了上神之位。 犹记得煜凤初习无情道时,腾龙也想学,但任凭他如何哀求,帝君都不愿授此绝学给他。自那以后,腾龙便不再觍着脸求帝君授他功法了,而是觅了些功法心决,自学成才。 因无人教导之故,腾龙走了许多歪门邪道,也受了很多苦,心理也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在他眼中,自己之所以不受帝君待见,全是煜凤的过错,若是没有他,师父定也能对自己刮目相看。 再加上旁人总是指指点点,言腾龙是一条生活在阴暗角落里,见不得光的畜牲。若非是依附在帝君脚下过活,凭他的本事,他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可能踏足九重天这样的神圣之地。 这些原就是事实,也正因为是事实,才更能让人感受到戳心窝子的疼。腾龙由此厌恶所有仙神,想将他们全都踩在脚下,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一人差,而他首先要对付的,就是风光正好的煜凤。 煜凤喜檀香,腾龙就在他焚香的香炉里,加入了侵蚀心脏的焚心散。 焚心散与檀香气味相似,又因用量极少与毫无提防之故,煜凤每日焚香都未察觉出任何异样。 焚心散燃尽后,无色无味,连灰烬也不会余下,煜凤更无察觉的可能。 煜凤焚香十余万年,毒素早已侵入心脏,这才让他出现了心绞痛的症状。而一旦有此症状,基本已无破解之法了,除非能以忘忧草之心,一命换一命。 可即便煜凤因此魂飞道消,他也会是流芳千古的盖世英雄,如此,亦难消腾龙心中之恨!腾龙要的,是煜凤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 「煜凤,你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很快,他们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你亦会亲身体验一遍。届时,我倒要看看,你当如何不在意他人的看法?」话罢,腾龙身影一晃,原地失了踪影。 煜凤唯恐他会一错再错,再次将魔爪伸向凡尘,只得快速遁回地面,寻着腾龙的背影而去。 他一路追到了无忧国皇城内,却再也寻不到腾龙的背影了,入目皆是一些只有自己肩头高的凡人。煜凤心生疑惑,一抬头,果真见长空中满是四下流通的瘴气。 到 底还是晚了一步,了无早已将瘴气散播在了无忧皇城,他引自己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思忖间,身侧的凡人徒然止了步子,僵在原地,丧失了其该有的行为能力。紧接着,天帝的八位神侍也携风落在了煜凤四周,将他包围其中道:「煜凤上神,跟我们走一趟吧!」 开口之人乃是天帝的神侍「焜钧「,煜凤眉头一皱,恭敬问道:「敢问焜钧神将,煜凤所犯何过?」 焜钧蔑视他一眼,回他道:「吾等已查明,为祸凡尘的瘴气中含有雪魂果汁液与忘忧花粉两种物质。你师兄弟二人神力高强,却因看守不力导致雪魂果被盗,害得无忧国生灵涂炭,此事,总得查个水落石出吧?」言外之意,正是怀疑他师兄弟二人有监守自盗之嫌。 煜凤自然也听出来了,原就是了无盗取了雪魂果与蓝芯蕊的花粉,造成了现下这一场疫祸,煜凤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只是,事关花神清誉,他若当众揭露此事,往后,花神当如何在三界中立足? 蓝芯蕊到底是个女子,煜凤属实不忍她遭人非议,想了想,试图折中一些道:「此事煜凤亦在调查之中,眼下已小有眉目。焜钧神将可否行个方便,让煜凤先抓到窃取雪魂果的贼人,再自行去面见天帝。」 「此事上神查了月余未见成效,却在吾等前来请人时小有眉目,上神该不会是想畏罪潜逃吧?」说话之人乃是天帝另一神侍——圣鸿神将。 煜凤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了无引他来此,定是为了栽赃于他。眼下留有忘忧花香的青花瓷瓶在他手中,煜凤真真是百口莫辩了。 见他面色不好,焜钧连忙打起了圆场:「上神莫要见怪,圣鸿性子急,讲起话来也有些口无遮拦,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上神见谅才是!」 他微微颔首,又道:「无忧国多次爆发怪疫,天帝心感甚忧,这才想请上神前去汇报一下调查进度。既然上神已有眉目,那就请上神现在就随吾等走一趟吧!至于缉拿贼子一事,就不劳上神费心了,吾等自当代之。」 第142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煜凤心知再无商量的余地,只好随几位神侍一道去了凌霄宝殿。 在凌霄宝殿上,煜凤见到了大殿正中站立的腾龙与蓝芯蕊,而圣座之上,则坐着天帝和天后二位,除他四位外,再无旁人在。 天后顾忌师弟与花神的颜面,故而恳请天帝遣退了凌霄宝殿所有的天兵神将及仙子侍从们,就连与煜凤同行的八大神侍,也在将煜凤带至凌霄宝殿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腾龙与蓝芯蕊一左一右站着,煜凤上得前来,站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恭敬道:「拜见天帝,拜见天后娘娘!」 「免了!」天帝大手一挥,声正色厉道,「煜凤,焜钧传来消息说,雪魂果失窃一事你已有些眉目了,说来听听。」 「这……」煜凤瞥了眼了无,复又看了眼蓝芯蕊,有些为难。 窃取雪魂果之事与蓝芯蕊失洁一事是并存的,煜凤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事是了无所为,除非找到证人,或得蓝芯蕊亲口证实。 可眼下,沐晨并不愿沾惹是非,选择了避而不谈。小萱儿虽也知道实情,但她还太小,就算道出真相,亦会被扣上个眼花,梦游,或者受人教唆的名义,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再则,煜凤亦不愿她参与其中,他不能让小萱儿在不谙世事的年纪里,失了她原有的天真无邪。Z.br> 是以,煜凤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蓝芯蕊了,可花神亦是受害者,煜凤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煜凤,何故知而不言?」天帝再问。 「禀天帝,此事煜凤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不好信口开河!」 煜凤终是回了话,但这个回答属实让天帝很是失望。 自无忧国首次爆发怪疫,数万请|愿书直达九重天起,天帝就命自己的八大神侍暗中调查起了此事。 八大神侍分解出了瘴气的成份,天帝便想就雪魂果失窃一事问责璠云宫,但此事若真追究起来,帝君定是最大的责任人。天帝不愿与帝君撕破脸皮,又见煜凤与花神力挽狂澜,解决了无忧国的麻烦,故而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成想不过月余的时间,无忧国竟爆发了另一场怪疫,天帝再次命八大神侍暗中查访,却发现往无忧皇城投放瘴气之人,正是煜凤。 此事是八大神侍之一的圣鸿亲眼所见,据他所言,当时,煜凤正将青花瓷瓶中的瘴气往无忧皇城投。圣鸿原打算立时将他缉拿,好抓他个人赃并获,奈何在悄悄靠近时,对方竟有所察觉,并快速逃离了现场。 圣鸿将此事上报天帝后,天帝一直持怀疑的态度。煜凤的为人,天帝还是信得过的,煜凤心怀苍生,绝不会做出草菅人命之事,此事定另有蹊跷。 为了不打草惊蛇,天帝并未将此事声张,而是命八大神侍继续暗中调查此事,不想到最后,竟真寻到了手持青花瓷瓶的煜凤。 此事属实太过巧合,天帝怀疑,不仅煜凤让人给算计了,连他,也被那真正的贼人算计在了其中。 天帝只好将计就计,先后将煜凤,腾龙与蓝芯蕊三位全都召集到了凌霄宝殿,亲自调查起了此事。 煜凤不肯道出实情,定是有所顾忌。天帝想了想,转而问起了腾龙:「了无,吾听闻,无忧国遭逢大厄时你也下凡走了一趟,说说看,可有查到些什么?」 腾龙恭敬的应:「禀天帝,小神一路与师兄同行,尚未有任何收获。但据小神所知,忘忧谷的璇筱长老在凡尘受了极大的伤害,其临死前,曾与花神私下交谈过,想来,花神应当知晓一二。」 「花神,可有此事?」天帝将目光挪向蓝芯蕊,带着不怒自威的严肃,气势逼人。 「禀天帝,确有其事!」蓝芯 蕊如实道,「璇筱是在采药的途中被贼人所害,但那晚夜黑风高,她也并未看清那贼人的模样,小仙便也无从得知那贼人的身份了。」 此事天帝也料到了,索性换了个蓝芯蕊知道的问:「吾记得花神至今尚未婚配,这满殿的忘忧花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蓝芯蕊尚不知无忧国再次爆发了怪疫,因而也想不到自己的花香会与瘴气有关,她想到的是,既然天帝主动问及了此事,倒不如趁机将自己与煜凤的事讲出来,有天帝做主,煜凤便再也没有办法逃避现实了。 「禀天帝,小仙已与煜凤上神……」话未讲完,却被煜凤厉声打断道,「蓝芯蕊,住口!」 「好大的胆子!煜凤,你这是要反了不成?」天帝重重一拍圣座上的龙头扶手,神颜大怒。 「煜凤不敢!」煜凤态度恭谦,不卑不亢。 雪鸾立时往天帝身侧凑近,替他揉了揉微微泛红的手掌心,直到天帝敛了怒色,温柔眸子看向她时,才又笑着劝道:「天帝有所不知,煜凤修无情道多年,从未因任何人,任何事破过戒,想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花神,你说呢?」带着威慑的眸子瞟向蓝芯蕊,警告她别乱讲话。 可蓝芯蕊理解不了,天后才答应了她会帮忙劝劝煜凤,这会儿又出尔反尔,警告起她来了。蓝芯蕊不愿屈服在天后的***之下,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回天帝,天后娘娘的话,小仙的确与煜凤上神有过夫妻之实,并不存在误会一说!」 「煜凤,你还有何要补充的?」天帝问。 煜凤倍感屈辱,却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道:「回禀天帝,煜凤从未对花神有过半分不轨之举,此事,定是有心之人蓄意中伤。」 雪鸾适时插着话:「煜凤的为人,雪鸾最是清楚不过,我也相信,此事定另有隐情。」 天帝剑眉一挑,看向蓝芯蕊的眼神多了警告之意。 急得蓝芯蕊泫然泣下,跪地道:「小仙一介女子,断不会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还请天帝明察秋毫,还小仙一个公道。」 「花神,你可知吾今日召你三人来此的缘由?」 「禀天帝,小仙不知!」蓝芯蕊一心想着自己与煜凤的事,刚住进鸾和殿不久,就被天帝召来了凌霄宝殿,她是真不知天帝的意图。 「吾已查实,祸害无忧国的瘴气中含有雪魂果汁液与忘忧花粉两种物质,想来,首次出现在无忧国的怪疫应当就是你口中的璇筱丢失花粉造成的。眼下,无忧国正遭逢另一场怪疫,花神可以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可有丢了些什么?」 蓝芯蕊很快悟到了天帝的言外之意,若她此时承认自己与煜凤有染,无疑是将煜凤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煜凤会因此成为窃取雪魂果和忘忧花粉祸乱无忧国的嫌犯。可蓝芯蕊若是否认自己与煜凤的关系,她就会背上欺君与不洁的骂名,成为他人口口相传,遭世人唾弃的娼女。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一步? 蓝芯蕊只觉头疼欲裂,双手抱头瘫坐在地,她泪流不止的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同为女子,雪鸾亦有些于心不忍,试着同天帝说情道:「天帝,依我看,今日这事就到此为止吧,等花神情绪稳定了,咱们再行追问可好?」 「糊涂!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凡尘必将永无安宁之日!」天帝将手掌从她手中抽出,起身,大手一挥将蓝芯蕊变回真身悬于半空之中,又道,「雪鸾,还不动手。」 「花神,得罪了!」雪鸾心知事情的严重性,只好一挥柔荑,将掌中神力探向那怒放的晶蓝花瓣中,直抵其花蕊处。却并未采集到一星半点的忘忧花粉,显然,蓝芯蕊的花粉已被人取走了。 天帝面色一凛,负手微叹一声,等着蓝芯蕊落地化回了人形,才又问道:「花神,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那人究竟是谁?」 蓝芯蕊今日所受的耻辱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忍受别人对她指指点点,亦不能亲手将煜凤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在满眸悲怆看了眼煜凤后,她就一头撞向了大殿一角的金柱之上。 孱弱的身子缓缓坠地,在金柱之上,蕴开一朵艳丽的血花。 蓝芯蕊想用自己的命,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拉锯战,殊不知,自己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无疑是在以死自证清白。 煜凤深感心力交瘁,却始终做不到见死不救,在蓝芯蕊倒地的最后一刻,他用神力将她拉起,隔空为她疗起了伤。 蓝芯蕊额头上的伤口很快自愈,其鲜血却与眼泪混合在一起,顺着眼角一路往下滑,落至地面时,已不再化作忘忧种子了。 她看着煜凤,神色痛苦地启唇:「煜凤,你终究……是舍不下……我的。」说罢,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良久,天帝方才出言打破了沉寂:「煜凤,你还有何话可说?」 在感知到蓝芯蕊并无生命危险后,煜凤便将她放至地面,收回神力道:「禀天帝,此事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花神被人蒙在鼓里而不自知,但煜凤相信,天帝心中必有定夺。煜凤别无他求,唯愿天帝能再给我三日时间,让我找到足够的证据来洗刷自己的冤屈,让那真正的罪魁祸首无处遁形。」 「若三日之内,还是无法证明你的清白呢?」天帝问。 「天帝放心,煜凤有十足的把握能亲手将那罪魁祸首抓住,并找到证据,指证于他!」煜凤信誓旦旦,言语间,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瞥向了腾龙,复又作出保证,「倘若无法洗清自己的冤屈,煜凤愿任凭天帝处置!」 第143章 生存与毁灭同在 「好!吾可以再给你三日时间,但你若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吾便罚你去诛仙台领剔骨之刑。」天帝目光凌厉,带着三界至尊独有的威压,气势强横逼人,「除去仙籍后,你将永世不得再登仙京,如此,你还要为自己争取这三日时间吗?」 「天帝?」雪鸾伸手拉了拉天帝衣袖,试图劝说于他,奈何话未出口,天帝已摆手制止道,「三日已是宽限,天后不必再求。」 「谢天帝宽宏,煜凤感激不尽!」煜凤恭敬行了一礼,目光瞥向蓝芯蕊,又道,「禀天帝,煜凤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花神近日承受的打击太多,言行举止皆有些失常,我担心,她会再次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是以,煜凤想恳求天帝,先将花神临时扣下,一切都等三日后再作打算。」 煜凤担心的是,蓝芯蕊知道是自己的花粉造就了无忧国的灾难后,会再次奋不顾身跑去无忧国剜肉救人,替自己赎罪。 「准了!」天帝道。 「多谢天帝!」煜凤颔首作揖,又道,「抓捕歹人之事刻不容缓,煜凤就先行告辞了。」 「去吧!」天帝微微点头,煜凤便也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凌霄宝殿。 雪鸾随之起身,锋利目光瞥了眼默不作声的腾龙,也未开口同他讲话,便自行踱步出了凌霄宝殿,唤来两位小仙子,将蓝芯蕊往鸾和殿搀。 天帝闭眼,挥了挥手道:「了无,你也去吧!」 「是,小神告退!」 腾龙恭敬退离凌霄宝殿,快步追上煜凤的步伐,在他耳畔,不轻不重的冷嘲热讽:「用三日时间换一场剔骨之刑,你倒挺大方。」 煜凤驻足,冷目灼灼望向他,不温不火道:「了无,你当真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无人发现吗?若是无人发现,我又如何得知伤害花神的那个人是你?」 这也正是腾龙担心的,煜凤待人宽厚,断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指罪他人,他今日来找自己对峙,定是有人窥见了自己窃取忘忧花粉一事,还将此事告知了他。 此事发生在忘忧谷,煜凤又与忘忧谷的来往少之又少,以他冷漠寡言的性子,所熟识之人,左右也就蓝芯蕊,小萱儿与沐晨三位罢了。 蓝芯蕊作为当事人,定是不知情的。 沐晨则最会审时度势,此事他就是真见了,也断不会轻易告知他人。退一步讲,倘若沐晨真有心告知煜凤,那今日在凌霄宝殿上,腾龙的罪行早就被沐晨当众揭穿了,又怎需煜凤铤而走险,用剔骨之刑为自己争取三日时间呢? 而除他二位外,就只剩下小萱儿一人了。 腾龙想了想,认为见到自己窃取忘忧花粉之人定是小萱儿无疑,毕竟早在小萱儿第一次出现在璠云宫,煜凤就一门心思护着她。今日他没有直接将证人带到天帝面前,定也是为了保护她。 但眼下,此事已经涉及到煜凤的生死了,腾龙也不敢保证,煜凤会不会为了活命,去找小萱儿来指证自己。 更令腾龙惶恐的是天帝模棱两可的态度,他化作煜凤的模样,故意在圣鸿面前暴露自己,又故意将煜凤引入无忧皇城,让八大神侍将他逮了个现行,为的可不就是栽赃嫁祸嘛,可天帝至始至终都未提及过此事。 天帝身为三界至尊,断不会徇私包庇任何一个人,他会将此事隐而不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无条件的相信煜凤,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天帝与煜凤的交集并不算多,不可能如此信得过他。再则就是腾龙最忧心之事了,他担心天帝已经寻得了一些蛛丝马迹,一旦煜凤带着小萱儿来指证于他,那他做过的那些事,也就真的无处遁形了。 腾龙心里真挺慌的,他精 心谋划了这么些年,不能因为一个孩子功亏一篑,他必须赶在煜凤找到小萱儿之前,干净利落的除掉她。 如是想着,面上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腾龙生硬回应:「少将脏水往我身上泼,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想定我的罪,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煜凤回以他的,是一个决然离去的背影和一句轻飘飘的话:「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伸长的手指紧握成拳,腾龙极力压下自己的怒火,无声的目送着煜凤离开了九重天。他看得清楚,煜凤所行的方向,正是奔着忘忧谷去的。 天帝的八大神侍奉命调查凡尘疫祸一事,定不会让有着巨大嫌疑的煜凤离开自己的视线,也就是说,煜凤去哪儿,八大神侍亦会跟去哪儿。如此,腾龙无论是想除掉煜凤还是除掉小萱儿都很难,现如今,也只有将北曜星君放出来,才有扭转乾坤的机会了。 腾龙未作犹豫,直接去了北曜星君居住的「星沉宫「。 估计煜凤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直寻找的北曜星君就藏在星沉宫里。他被腾龙控制,化成了一条阮善,躲在了星沉宫最阴暗的角落里。 北曜星君是负责布星的夜神,平日里最喜在布星之后,坐在云端之上,瞧一眼凡尘的万家灯火。他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能远视万里,即便身处高空,也能将凡人细微的体貌特征辨得清清楚楚。 一日,北曜星君正准备在夜空中布星,却在无意间,瞥到了腾龙撕扯璇筱衣物的一幕。他刚正不阿又心高气傲,向来不将出身卑微的腾龙放在眼里,当下便将布星的任务暂放,抽身去了千阙山。 「畜牲,你在做什么?」 北曜星君见到腾龙的第一句话,便是不留情面的谩骂,却不想,自己会因这句话付出惨痛的代价。 腾龙最憎恨别人提及他的出身,那畜牲二字犹如伤口撒盐,让他心里的恨意滔天。北曜星君窥见了他的秘密,他本想直接杀人灭口,但一想到北曜星君瞧不起阮善出身的他,腾龙又心生一计,他想将北曜星君变成阮善,成为真真正正的畜牲。 他成功了,北曜星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将北曜星君变成阮善后,又当着他的面夺走了璇筱的清白。 搭上自己也没能救得了人,这对北曜星君来说,真真是极大的侮辱。更侮辱人的是,腾龙也不知使了什么邪术,竟将他困在了阮善的躯壳里,无论他如何挣扎,始终冲不出这副令他犯恶心的身躯。 腾龙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取走璇筱的花粉后,又在她身下植入了蝗虫即卵。 即卵先是长成了若虫,经腾龙快速催长后,仅仅五日的时间,若虫就完成了五次蜕皮,长成了成虫。 需要近食的成虫被缚于璇筱体内,别无选择,只能通过啃食血肉的法子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璇筱每日活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神智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她不识人,只随骨哨声而动,最后被腾龙操纵,踏入了宫羽残提前布下的伏魔阵中。 忘忧草浑身都是宝,宫羽残知道她的五脏六腑已被啃食得所剩无几,索性持刀在她手剜处划出一道伤,试图收集忘忧草的汁液。可当他拿着瓷瓶去接滴落的血液时,狂躁的璇筱竟趁机咬住了他手臂。 她的牙深深嵌入了皮肉里,吼间发出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的声音。如此下去,宫羽残迟早会被吸成人干,其门下弟子见状,只得不管不顾用手中的武器去攻击璇筱。 被刀刺,被棒击,璇筱的衣物像是泡进了染缸里,快速变成了血红色,可她就是牙关紧咬,死活不肯松口。 宫羽残一狠心,用力挣脱了她的钢齿铜牙,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痛苦到面目狰狞。而璇筱口中,还 死死咬着一大块撕扯下来的血肉,她当着宫羽残的面,嚼碎了那块血肉,咽入了腹中。 宫羽残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奈何指点他的仙人有令,必须让璇筱活着。宫羽残压着怒火,请来了无忧国主坐镇,配合着伏魔阵法,当众驱动了璇筱体内的蝗虫,这才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腾龙做这一切的目的,不是要将异虫作乱一事嫁祸在忘忧谷头上,而是因为知道,煜凤迟早会查到宫羽残身上。他故意抛出宫羽残这个诱饵,又用北曜星君锻造的铁笼囚困小萱儿,就是要让煜凤耳闻目染,让他认定异虫作乱一事是北曜星君所为。 北曜星君极度自负,腾龙将他扔回星沉宫里,就是要让他在变成阮善的情况下,见到身边一个个熟识之人,对他投来厌嫌的目光。 腾龙在九重天一直都是这样的境遇,现在,他让北曜星君也尝到了不受待见的滋味,内心受尽了煎熬。最让北曜星君痛苦煎熬的是,他曾被腾龙丢进了阮善堆里,被迫与一群雌雄同体的阮善轮番配交,约莫过了七八日,他就产卵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缩在这副雌雄同体的躯体里,产出一堆恶心人的东西。终于,北曜星君熬不住了,那揭露腾龙丑恶嘴脸的信念正一点点坍塌,他不想报仇了,他只想死,带着那些瘆人的细小卵茧一起去死。 他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想让自己悄无声息地变成一具失去水分的干尸。但腾龙没有让他如愿,他被困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亲眼看见那些细细小小的颗粒中,钻出了数以千计的小阮善,北曜星君再没了清醒的意志,他疯了! 此刻,腾龙避开他人的视线,隐入了那处阴暗角落的地底之下。他看着周遭再是熟悉不过的阮善幼仔,自得其乐的鸣掌高呼:「北曜啊北曜,你这是一步登天,直接享受到了多子多福的乐趣啊!」 在那一堆小阮善中,有一条大阮善正蠕动着身躯,往一块较硬的土壤里钻。听到腾龙的声音,它没有回头,继续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开辟新的土壤。 北曜星君极其厌恶自己现在这副身躯,即便无法挣脱其中,亦不会同其它阮善一样往土壤里钻。腾龙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怀疑他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装疯卖傻,试探道:「北曜,还想不想恢复真身了?」 那专心崛土的阮善还是没有一丝反应,腾龙耐着性子又道:「你帮我去杀一个人,我许你自由。」 无声的沉默持续了许久,腾龙方才想起,阮善是不会发声的,他当神当得习以为常,倒是真忘了此事。 第144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腾龙捻决将北曜星君从束缚他的躯壳中剥离出来时,北曜星君就顶着一头肆意蓬松的乱发,盯着土壤里窜来窜去的小阮善瞧,瞧着瞧着就乐呵呵伸出手,拽上一条半截身子暴露在土壤外的小阮善,用力往外扯。 那阮善被他扯掉了半截身子,另外半截则缩回土壤里,窜逃开去。 北曜星君好奇打量着指间仍在蠕动的半截身子,片刻后,竟将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嚼了会儿,又将碎成肉糜的小阮善吐了出来,啐道:「呸!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 说完这话,才又注意到站立在一旁的腾龙,北曜星君冲上前,一双手死死抓住腾龙双臂,讲出的话却如小孩子撒泼一般,带着些赌气的意味:「饿了,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腾龙凑近他面前,轻佻的朝他吹了口气,将他额前微卷的乱发吹得上下沉浮,最后软软的搭在鼻梁上,才又说道:「肉有什么好吃的,我带你去吃比肉更好吃的东西,如何?」 「我不,我要吃肉,我就要吃肉!」北曜星君捏着他双臂拼命的摇,摇得腾龙整个人前俯后仰,却也并不生气,他已经基本确定,北曜星君是真疯了。 「行,你先把手松开,我带你去吃肉。」 如是说着,北曜星君果真听话的撒了手,如低龄的孩童一般嘿嘿笑道:「走,吃肉,吃肉去。」 腾龙微勾唇角,大手在他面前轻轻拂过,就见周遭细细长长的阮善全都往他面部七孔里钻。 北曜星君瞪大眼瞳,极度的痛苦让他嘶嚎着不断抓挠自己的脸,那一张英气的脸庞被他抓得鲜血淋漓,手还在不听使唤的往皮肉里抠。 腾龙负手注视着他的举动,一张横眉怒目的臭脸愣是笑出了夸张的褶子。他很享受看到别人痛苦不堪的模样,但他这么做,也不完全是在折磨北曜星君,而是要利用他,杀了小萱儿。 忘忧草生来便带着一股浅淡的香气,那种淡香对于虫类来说,真就是不可抵制的诱惑。腾龙对璇筱和蓝芯蕊的侵犯,一半是因计划使然,另一半,也是因为无法抑制忘忧体香带来的吸引力。 眼下,腾龙将数以千计的阮善植入北曜星君体内,为的就是让他体内阮善嗅到小萱儿的气息。 虽然,十个北曜星君也不一定是煜凤的对手,但好在煜凤的顾忌很多,他想找北曜星君对峙,就不会轻易对北曜星君出手。而腾龙要做的,就是将身负重伤的北曜星君扔到煜凤面前,在煜凤探身查看其伤势的同时,藏于暗处,施术让掌控中的异虫快、狠、准的诛杀小萱儿。 一旦煜凤抽身搭救小萱儿,北曜星君体内的阮善亦会指挥他的大脑去攻击小萱儿。届时,煜凤一边要对付突袭而至的异虫,一边又要在不伤北曜星君性命的前提下,阻止他伤害小萱儿,免不了就会顾此失彼,应接不暇了。 如此,无论最终小萱儿是死于异虫还是北曜星君之手,此事都不可能查到腾龙身上。退一万步讲,就算天帝的八大神侍出手相助,小萱儿也侥幸活了下来,煜凤也会因顾及小萱儿的安危,暂时放弃带她去九重天的打算。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腾龙在北曜星君身上连刺数刀后,就带着他藏匿在了云层里,果真守到了牵着小萱儿从忘忧谷走出来的煜凤。 随着一声巨响,面前兀地落下一道人影,生生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深坑。 煜凤下意识将小萱儿护于身后,温声道:「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 小萱儿像是被吓到了,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煜凤举步靠近深坑,就见人形坑里趴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男子一头深棕色卷发极具有识别性,加上其腰间别树一帜的玉金腰带,即便没看见正脸,煜凤也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试着唤道:「北曜星君?」 坑里的人一声未吭,倒是其血迹斑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证明他还活着。Z.br> 「北曜,坚持住。」煜凤大手一挥将北曜星君从坑里拽至地面平躺,微屈双腿蹲于其身侧,并拢的食中二指间,一股赤色灵力正源源不断往北曜星君身体里送。 恰是此时,一只巨型蟾蜍从一旁的草丛里跳了出来,如成人高大的蟾蜍一跃两丈远,眨眼间就已出现在了小萱儿身后。 煜凤眼疾手快,在听到声响的第一时间就挥出一团掌中焰,将那蟾蜍烧了个外焦里嫩。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远处大量鼓动着外声囊,呱呱乱叫的巨型蟾蜍相继跃出,吓得小萱儿跌坐在地,哭喊道:「煜凤哥哥,救我,我害怕!」 煜凤忙化出一条赤色绳索缠于小萱儿腰间,将她拽入了自己怀中,安慰道:「别怕,煜凤哥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萱儿点了点头,趴在他肩头细细啜泣,可这时,脚踝又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将她往地下拽。 小萱儿试图用另一只脚蹬开束缚在脚踝上的大手,却不想因此搭上另一只脚也被对方牢牢锁住,急得大喊:「煜凤哥哥,脚,我的脚。」 煜凤一手为北曜星君灌入灵力,另一只手则抱着小萱儿,眼睛死死盯着蓄势待发的蟾蜍群,脑子里正思忖着击退它们的法子。 听见小萱儿的哭喊,煜凤只好先分心去看她的脚,却发现,抓住小萱儿双脚之人,正是北曜星君。 北曜星君眸瞳上翻,泛白的眼珠里似有活物在游窜,此刻的他正龇牙咧嘴往小萱儿腿上咬来。 煜凤快速收回灵力,转而一掌拍向他额头,拍得北曜星君脑袋后仰,身子也往下沉了沉,但他并未因此松开小萱儿脚踝,反倒借力上挪,再次张嘴往小萱儿膝头咬来。 小萱儿吓得哇哇大哭,煜凤只得加重力道,再次往北曜星君额头拍了一掌。这一掌,他用了五成的神力,即便是头猛兽,亦能被其强大的神力击晕过去。 但北曜星君只是喷了口血,锁住小萱儿脚踝的力道不减反增,带着将对方生生撕碎的狠劲,他咬牙切齿,上翻的白瞳阴鸷骇人。 小萱儿哭得凄凄惨惨,身后的巨型蟾蜍也已逼近,摆在煜凤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快刀斩乱麻,杀了北曜星君,要么就斩断北曜星君的双手,再抽身去对付身后的蟾蜍。 煜凤并不愿伤北曜星君太重,只得暂时将他定住,防止他扼断小萱儿脚踝,再揪住他衣襟,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即便如此,北曜星君的双手也一直抓着小萱儿脚踝不放。煜凤一手拎着他,一手抱着小萱儿,能用来对付巨型蟾蜍的,也就只有脚了。 负重的身子跃离地面,脚下快速出击,精准无误踹上两只蟾蜍的外声囊,将它们踢飞了十里开外,紧接着又踹飞了第三只,第四只…… 直到十余只蟾蜍接连被踹飞,揪在手中的衣物也受重力的影响,被扯得四分五裂,北曜星君再次脱离掌控,从煜凤手中掉了下去。又因其死抓着小萱儿不放之故,连带着小萱儿,以及抱着小萱儿的煜凤也一并跌落在地。 周遭的蟾蜍不断逼近,煜凤丢掉手中的碎布条,掌中焰一掌接一掌的击出,逼得蟾蜍们退避三尺,姑且为自己守得了一方安宁。 然,在他忙着对付蟾蜍的间隙,被定身的北曜星君也已冲破桎梏,张嘴咬在了小萱儿小腿之上。 等煜凤发现时,小萱儿的脸上都已失了血色,小小的人儿瘫在他怀中,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有气无力道:「煜凤哥哥,我疼!」 「别怕,我会救你。」煜凤再抬手时,掌下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终是再也沉不住气 ,要对北曜星君出手了。 「住手!」大喝声起,焜钧的身影也随之映入了眼帘,他言,「他是北曜星君,煜凤上神可曾想过,自己杀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闻声,悬在北曜星君头顶的掌中焰瞬间暗了下去,片刻后又重新燃了起来,煜凤道:「我不杀他,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尽量一试。」焜钧覆手至北曜星君头顶上方,掌中神力直往北曜星君天灵盖灌。 乃至此时,天帝的其余神侍方才相继现身,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与那群巨型蟾蜍撕斗在了一起。 但那又如何,腾龙的目的已经达成,北曜星君体内的小阮善会从他口中钻出,再顺着小萱儿腿腹上的伤口往皮肉里钻,只要催动其窜至小萱儿心脏处,杀她唾手可取。 腾龙不由得谑笑一声,他要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行操纵之法,如此,他的计划便是天衣无缝,再无人能查出一丝端倪。可一转身,却见圣鸿神将正抱臂倚在一棵大树上,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危险笑意。机智如他,却也没忍住问出了一个最愚蠢的问题:「你怎会在此?」 「当然是等你露出马脚了。」圣鸿道。 「怎么会,你不是……」腾龙的目光望向正与巨型蟾蜍混战中的八大神侍,却又发现,那里从来就只有七位神侍。煜凤怀中的小萱儿也不见了,就连北曜星君也被焜钧以神力控制住,再没了之前的锐气。 腾龙立时明白自己是中了煜凤的圈套,可他想不明白,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对方看破的? 他愤怒的手指步步逼近自己的煜凤,又指了指一旁的圣鸿,语气带着明显的心虚:「你,你们,你们竟联合起来算计于我。」 第145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若你问心无愧,又怎会被我算计?」煜凤的脸上丝毫没有反败为胜的喜悦之色,反倒十分凝重,「了无,收手吧,我会替你向天帝求情,恳请他从轻发落。」 腾龙并不领情,反驳:「笑话!我行得端,坐得正,何需你这戴罪之身为我求情?」 言语间,其余七大神侍也已解决掉了手中的麻烦,纷纷化作流光落于腾龙身侧,加上倚在树干上的圣鸿,正好呈八个方位将腾龙和煜凤围困其中,再无逃脱的可能。 眼见计划败露,腾龙却还不死心,强词夺理道:「怎么?堂堂八大神侍也要同煜凤沆瀣一气,对我屈打成招不成?」 其狂妄的语气,委实将圣鸿气得不轻,怒而拔剑相向,大吼:「混账东西!我今日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焜钧压下他持剑的右手,平心静气道:「了无神将能言善辩,不拿出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上神,请吧!」他抬了抬手,示意煜凤拿出证据来。 煜凤大手一挥,就见腾龙的束发玉冠上飞下一只流萤来。那流萤煽动翅膀,带着星星点点的流光落于煜凤摊开的左手掌心之中。 只见他右手屈指挥了挥,那星星点点的流光立时往一处汇聚,并逐渐聚成一团巨大的光影漩涡悬在了半空之中,而光影中的画面,正是腾龙去往星沉宫之后发生的事。 「你在凌霄宝殿外与我搭话时,我就将此流萤放在了你的玉冠之上,我离开之后,你对北曜星君做过的所有事,包括你暗中驱使巨型蟾蜍攻击小萱儿一事,皆被此流萤一一窥探。」 煜凤的面色阴沉得厉害,小萱儿虽是他用凤羽幻化出来的,但听到那再是熟悉不过的小奶音哭着喊疼的时候,煜凤的心还是狠狠揪在了一起。 腾龙到底还是低估了煜凤的气魄,他不会让小萱儿以身试险,即便找不出证据来洗刷自己的冤屈,即便因此丢了自己的性命,煜凤也不会将小萱儿带到天帝面前去指罪了无。 他在天帝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是铤而走险,用自己的命下了一场赌注。他赌了无在见到自己来忘忧谷后,一定会沉不住气,想办法杀人灭口,所以他才会用窥视之术,化出一只流萤窥探了无的一举一动。 八大神侍一直于暗中尾随于他,煜凤便在踏入忘忧谷后,借着谷中的大雾,将他八位给甩开了。 正当他几人着急忙慌四处寻人时,煜凤又突然出现在他八位面前,直言不讳道:「诸位不必再尾随于我,我来此并不是为寻证据的,而是在等一个机会。」 圣鸿嗤之以鼻:「怎么?上神这是在等逃跑的机会?」 煜凤并未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反倒席地而坐,聚神力于指尖,化出一道光影漩涡查探起了了无的行踪。 他不发话,圣鸿就感觉自己被蔑视了,此刻盯着光影之中,腾龙前往星沉宫的画面,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大斥:「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煜凤从怀中掏出青花瓷瓶,抬眸与之对视:「花神失洁一事,有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并于今日,将此事透露给了我。 我得知此事与了无脱不了干系后,就寻了了无当面对峙,也从他手中拿到了此瓶,却没能亲手将他抓住,反被他引入皇城境内,让你们给抓了现行。」 圣鸿是亲眼见过煜凤往无忧皇城投放瘴气之人,所以对煜凤说的话,一直都是持怀疑的态度,他问:「既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将证人带上九重天,让他道出实情,还你一个清白?」 「她还小,我不愿让她沾惹是非。」 焜钧道:「此事可关系着上神的清白,上神这又是何苦?」 煜凤不愿过多解释,只道:「了无行事谨慎,极少会给人留下把柄,我也是迫不得已 才出此下策,等着他自曝其短,露出破绽来。」 他的目光挪向光影处,就见了无避开他人的视线,去到了星沉宫最隐蔽的阴暗角落里。了无的身影遁入地下,于一群阮善中找到一条较大的阮善,言:「北曜,还想不想恢复真身了?」 众人皆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十分不解,就连煜凤也有些始料未及。 被星沉宫的仙童告知北曜星君已离宫多日时,煜凤曾一度怀疑北曜星君是被人灭了口。却不想,了无会将他困在阮善的躯壳里,以此来消磨他的意志,让他变得疯疯癫癫,如低龄的孩童般吵着自己要吃肉。 直到看见了无在北曜星君身上连刺数刀的画面时,圣鸿再也没忍住,抽出佩剑骂骂咧咧:「这畜牲真他娘的狠,我这就去宰了他。」说着,就要动身。 「不可,休要打草惊蛇。」焜钧将他拦下,主动同煜凤挑起了话题,「上神接下来有何打算?」 「等!」煜凤讲完,摊在手心的凤羽随风起舞,落至地面时,已化作了小萱儿的模样。 也就是这片凤羽幻化出的小萱儿,成功的蒙蔽了腾龙的双眼,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败在了自己的阴谋诡计里。 想到此,煜凤的目光也从光影漩涡上挪开,看向腾龙道:「无忧国首次爆发怪疫时,宫羽残就得仙人指点,学会了一门以母体孕育虫卵的邪术,并操纵异虫作乱无忧边境。 后来,他又用北曜星君亲手锻造的铁笼困住小萱儿,并于临死前,指认教唆他作恶之人是北曜星君,成功将祸乱凡尘的嫌疑甩到了北曜星君身上。但其实,那个教会宫羽残邪术,指使他当众引出璇筱体内蝗虫的人,是你!」 言到此,那光影漩涡中的画面,恰巧是腾龙手持骨哨操纵蟾蜍群攻击小萱儿的那一幕。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腾龙就是再狡辩也无济于事,饶是如此,他也要将煜凤拖下水:「不错,是我教会了宫羽残育虫之术,也是我蓄意陷害北曜星君。谁让他总是居高自傲,不将我放在眼里,我伤他,害他,都是他应得的报应,休要借题发挥,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往我身上扣。」Z.br> 煜凤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了无,为何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你师兄弟二人各执一词,吾等一时也辨不出真伪来,但我相信,此事天帝必有定夺,一切都等回了九重天再说。」焜钧适时给出了建议,后又面向腾龙道,「了无神将,随我们走一趟吧!」 无论是陷害北曜星君,还是教唆宫羽残祸乱凡尘,都是死罪一条。以天帝雷厉风行的性子,若是任由八大神侍将自己带到天帝面前,轻则剔除仙骨,除去仙籍,永世不得再登仙京,重则挫骨扬灰,再无轮回转世之机。 念及此,腾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光,趁着焜钧去搀北曜星君回九重天之际,他捻决唤醒了北曜星君体内的阮善。 受体内阮善的影响,北曜星君再次发了狂,力气也大得骇人。只见他一个猛扑将焜钧压在身下,嘶吼着张嘴就往焜钧脖颈处咬。 其余七大神侍见状,面面相觑后,大家心照不宣,只去了两位施于援手,余下的五位,则继续看守煜凤和腾龙。 那边扯的扯,拽的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发狂的北曜星君控制住。而这边,腾龙早已趁乱往八方中缺人的方位逃,却被煜凤凌空一掌,打得跌跪在地。 「了无,我说过,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煜凤步步逼近,语气带着七分薄凉,三分无奈。 「凭你也想杀我,省省吧!」话音未落,腾龙的身影已原地失了踪迹。 此地是忘忧谷外,煜凤担心,了无会破釜沉舟,前去忘忧谷作乱,当下便遁入地下,于泥土 之中去抓捕了无。 阮善有先天的优势,在泥土中穿梭自如,煜凤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他。好在煜凤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遁入地下后,五大神侍也相继出现在了地底之下。 腾龙抬头,眼前寒光乍现,便已身首异处了。 圣鸿盯着手中染血的神剑,脑子的反应速度还是没能跟上手速,他只是想挥剑逼退腾龙,不想一剑削出,腾龙竟连躲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死在了他的剑下。 煜凤追上前来,蹲在腾龙的身前看了会儿,末了得出结论:「他跑了!」 「跑了?他不是……」圣鸿指了指地上余温尚在的尸身,想说,了无不就在这儿嘛。但他也觉得,了无死得太容易了些,像是在玩一招金蝉脱壳。 煜凤耐心解释道:「阮善体质特殊,即便截掉半截身子,另外半截也能存活。了无断尾,舍掉半截身子保另外半截成功逃脱,我们中计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分头追!」圣鸿说着,其余四位立时分散开,寻人去了。 煜凤则将主要方向定在了忘忧谷,他总觉得,了无对他积怨已深,并不会轻易放过他。但了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煜凤担心,了无会狗急跳墙,挟持小萱儿来威胁于他。 第146章 怪疫肆虐祸再起 煜凤再次回到忘忧谷时,见到了趴在围栏上,伸长手臂采莲的小萱儿。 小小的人儿半截身子都探出了围栏外,却始终触碰不到离手指咫尺之近的莲花。唯恐她会掉进荷塘里,煜凤连忙施以术法,刮起一阵微风,将那莲花吹进了小萱儿手中。 他远远的站着,静静的看着小萱儿脸上绽开了笑意,看着她使出浑身解数将那莲花给揪了下来,又看着她迈动小短腿,风一样跑进了竹屋里,却始终没有现身与她相见。 如此遥遥相望,默默在忘忧谷守了两日,了无却并没有出现过。期间,煜凤也曾抽身去了两趟极南之巅,也未寻到了无的踪迹,直到三日期满,煜凤只好先回凌霄宝殿去复命。 此时的凌霄宝殿,天帝天后正端坐于高座之上,殿中则站着北曜星君以及天帝的八大神侍,他们似乎来此有一段时间了,唯煜凤一人姗姗来迟。 见煜凤缓步行近,天帝非但没有怪责,还在他颔首行礼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口中说道:「煜凤,可有查到了无的行踪?」 「回天帝的话,煜凤暂未查到了无的下落。」回完话,煜凤又下意识瞟了眼身侧的北曜星君。 他会如此在意,主要是因为此刻的北曜星君着装得体,立如苍松,丝毫看不出一丝疯癫的症状。 事实上,焜钧在得知了无逃脱后,就将北曜星君护送回了九重天,并将了无所犯罪行如实上报了天帝。得天帝许可后,焜钧才又领了兵,满三界搜查了无的下落。 蓝芯蕊也因自己的花粉造就了无忧国疫祸一事自责不已,她想去无忧国剜肉救疾,为自己赎罪,却被天后的近侍加以阻拦。 碍于情面,蓝芯蕊也不能硬闯,可失去自由的滋味属实也不好受,蓝芯蕊整日胡思乱想,怀疑天后是怕她说出不利于煜凤的话,这才将她软禁在了鸾和殿。中文網 她不知无忧国的疫祸如何了,也不知煜凤是否安好,更不知自己还会被软禁多久,故而变得十分消沉。情绪严重失控时,蓝芯蕊曾一度持刀划破自己的皮肉,任凭自己的鲜血往地上滴,她想用身体的疼痛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 天后唯恐她会将自己逼到入魔,想着给她找点事做,或许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也不一定,这才将疯疯癫癫的北曜星君带到了蓝芯蕊面前,让她帮忙医治。 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不想蓝芯蕊一拿起医书,消沉的情绪就好了很多。天后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只知道经过两日不眠不休的努力,蓝芯蕊竟真的将北曜星君给治好了。 而北曜星君恢复神智的第一时间,就将了无侵犯璇筱,盗走忘忧花粉一事如实上报给了天帝。加上了无操纵蟾蜍群阻止煜凤自证清白一事,种种迹象表明,祸乱无忧国的怪疫以及蓝芯蕊失洁一事,皆是了无所为。 此事关乎着花神的声誉,天帝也并未明言,只道:「罢了,吾已下达了仙杀令,想必,他也逃不掉,倒是无忧国疫祸一事,让你受委屈了。煜凤,你办案有功,想要什么奖赏,吾都会尽可能的满足你。」 煜凤道:「天帝言重了,雪魂果失窃本就是煜凤职务上的疏忽,查出祸乱无忧国的贼子亦是我份内之事,煜凤不敢居功。」 「不愧是帝君的嫡传弟子,临危不惧,有勇有谋,不骄不躁,倒是甚得吾心啊!」天帝不吝赞美,一脸的欣慰之色。可一想到作恶多端,潜逃在外的了无神将,天帝又倍感惋惜道,「都是帝君的弟子,若是了无也能如你这般识大体,知分寸的话,该是何等幸事。」 煜凤委实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只得垂下眼帘,什么也没说。 但北曜星君就不一样了,他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体内邪火乱撞,就连眼神里也充斥着 愤怒的火焰。了无对他做过的一切,早已超出了一个正常人所能承受的心理范围,那些比千刀万剐还要折磨人的经历,成了他此生最大的污点。 他的情绪逐渐变得失控,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天帝此言差矣,不是每个人都能秉持正义,也不是每个犯错的人,都配得到谅解。这世间原就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善念,他们是为恶而生,是比魔鬼更可怕的存在,而了无,无疑就是这一类人。天帝与其在这里百感交集,倒不如先抓住了无,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正天界之风。」 天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念在北曜星君深受了无迫害,吃了许多苦的份上,也并未与他一般见识,只道:「此事吾已经差人着手去办了,你且安心回星沉宫养伤,等查到了无的行踪,吾会派人去通知你,还你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 北曜星君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试着定了定心绪,才又答道:「谢天帝圣恩,北曜这就回星沉宫养伤,静候佳音的到来。」 「去吧!」天帝点了点头,交代道,「回去好好养伤,若是了无再次找上你,记得先知会吾一声,切勿操之过急,让歹人有机可趁。」 「是!谨遵天帝教诲。」 虽是这般言,但北曜星君可没打算安心养伤,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便是让他多等一刻都是煎熬。他必须尽快查到了无的行踪,手刃仇敌,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蓝芯蕊用自己的花香,引出了北曜星君体内的阮善,又喂他喝了自己的血,这才帮助北曜星君恢复了神智,但蓝芯蕊有一个请求,她让北曜星君想尽一切办法,助她逃离鸾和殿。 北曜星君感念她的恩情,故而应下了此事。此刻,蓝芯蕊就化回真身,藏在了北曜星君的布星盘里。 布星盘可以很好的隐匿蓝芯蕊的花香,但其内里空间狭小,并不宜久待。 念及此,北曜星君忙加快脚步,离开了九重天。 踩在软绵绵的云层之上,北曜星君从袖中掏出布星盘,大手隔空抚过其表面,就见那木制的八边星盘上光芒乍现,紧接着,一束蓝光迸离其中,落至云端时,已化回了蓝衣翩跹的天仙模样。 蓝芯蕊微微欠身,同北曜星君致谢:「多谢星君出手相助,芯蕊感激不尽。」 「花神不必如此,若非得你相救,我也不能恢复神智,该说感谢的人,其实是我!」如是说着,北曜星君已拱手行了一礼,正欲开口言谢时,蓝芯蕊及时制止道,「你我都有要事,也别再谢来谢去了,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蓝芯蕊说罢,转身跃下云层,往无忧国的方向飞去。 「花神?」北曜星君追上前来,疑问道,「这似乎不是忘忧谷的方向,花神这是……」 「去无忧皇城,替自己赎罪。」 北曜星君并不知蓝芯蕊的花粉也被盗了,更不知无忧国再次爆发了怪疫,是以很是不解:「此话怎讲?」 「迄今为止,你我之间也算是两清了,星君何故揪着我的私事不放?」蓝芯蕊语气强硬,话里话外都有撵人的意思。 北曜星君也不再自讨没趣,倒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蓝芯蕊的恩情。 蓝芯蕊藏匿于布星盘时,也曾听到了北曜星君与天帝的谈话,故而清楚地知道侵害璇筱,窃取其花粉制成瘴气祸乱无忧国的人是了无神将,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花粉也是被腾龙取走的。 她分明只和煜凤有过肌肤之亲,取走她花粉的人怎么可能变成了无神将呢? 可她也知道,煜凤不会窃取她的花粉,更不会将其制成瘴气去祸乱凡尘,他那么高风亮节的正义之神,怎会行此卑鄙下作之事? 想到这些,蓝芯蕊就头疼得厉害,双手 按在太阳穴上揉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头疼缓解了许多。她不敢再对此事做更深层次的解析,更不敢当着煜凤的面,向他刨根问底,索性直接去了无忧国。 相比无忧边境那一场怪疫,无忧皇城这一场怪疫涉及范围更为广泛,扩散速度也快了一倍不止。 怪疫扩散后,短短几日的光景,原本繁荣昌盛的无忧皇城就变得萧条死寂,静得骇人。 「有人吗?」蓝芯蕊停在一户高门大院前,敲响了那一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却始终听不到任何人回应。在此之前,她已经连续敲了四家房门,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没人给她开门。 这一次她刻意挑了个大户,结果还是无人理会,蓝芯蕊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只好隐入其中,一探究竟。 刚落入院中,就见朱漆大门后站着个衣着朴素的小厮,那小厮将耳朵贴在门背后,像是在探听门外的动静。其身后不远处,还围了一群战战兢兢的面纱男女,为首一位身材严重发福的中年男人低声发问:「阿财,走了吗?」 「走了。」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男人抚着胸口顺气,其身侧的莺莺燕燕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只有那唤作阿财的小厮活像见了鬼一样,手指他们身后,哆嗦着嘴唇言,「我……我没……说话。」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答话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的手脚开始止不住的抖,却还是战战兢兢回头望了一眼。 「妖怪,妖怪呀!」在见到蓝芯蕊面色不善盯着他看时,男人喊叫着,撇下身边的莺莺燕燕,撒丫子开溜了。 第147章 抱罪怀瑕魔障生 蓝芯蕊身影一晃拦于他身前,问:「什么妖怪?」 男人被她吓破了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结结巴巴的应:「不,不是妖怪,是,是……是仙女。仙女姐姐,我……我知道错了,你别……别吃我。」 蓝芯蕊有些没耐心了,吓唬道:「你最好把舌头捋直了再告诉我怎么回事,否则……」 她挥了挥拳头,那男人就吓得哇哇大叫:「你别吃我,别吃我!」 这下,蓝芯蕊更没耐心了,纤手一指女人中衣着最光鲜亮丽的一位,高声道:「你说,究竟怎么一回事?」 对方见蓝芯蕊生得貌若天仙,看起来也与其它妖怪不大一样,倒也没有男人那般怂,她言:「前两日,街上出现了好多长相瘆人的妖怪,它们见人就抓,搞得我们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她一开口,旁边的女人瞬间来了气势,插嘴道:「不仅不敢出门,就是有人敲门,咱们也不敢开呀,谁知道门外站的是人还是妖怪呢?」 「可不是嘛,又是怪疫,又是妖怪的,我都好几日没有出门了。」 「就是就是,太可怕了!」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群女人话匣子一打开,根本就停不下来。 蓝芯蕊大致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也没功夫陪她们瞎耗,索性闪身离开了此地。 短暂的诧异后,众女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有人见她神出鬼没,怀疑她也是妖怪,有人又觉得她不是,言自己没见过这么美的妖怪,而且,她还不吃人…… 她们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蓝芯蕊在门外顿了会儿,便也不再逗留,去寻她们口中的妖怪了。 蓝芯蕊原以为她们口中的妖怪是异虫作乱,但她在空中俯瞰一圈,却并未瞧见半只异虫的身影,就连凡人也没见着几个。 她想剜肉救疾,却苦于见不到染疫者的面,只得挨门挨户的寻。遇上染疫的百姓,蓝芯蕊也不愿过多的解释,单只剜下自己的血肉弾入其口中,等着他们恢复本来面貌后,才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蓝芯蕊在无忧皇城呆了好几日,也用自己的血肉医治了很多染疫的百姓,但她心里的愧疚丝毫没有减少,也只有在剜去自己血肉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一丝轻松,她好像,病态的爱上了这种自残的行为。 她的伤口会自行愈合,灵力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为了不变回忘忧草真身,也为了能救治更多的人,蓝芯蕊决定先回忘忧谷休养几日。 可回到忘忧谷却发现,花殿前的忘忧草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些直接被人割去花叶,只余下一小截发黄的根茎暴露在阳光之下。 其前方不远处,正是一群凡人大肆掘毀忘忧草的画面。他们手持镰刀,像割韭菜一样,贪得无厌的将一株又一株的忘忧草往背上的竹篓里装。 那些可都是她的子民,是些活生生的人啊! 她的子民从未踏出忘忧谷,从未招惹是非,甚至于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习惯性的当一株草,过着简单自在,与世无争的生活。 可为何,一株草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为何她心怀苍生,苍生却容不下她的子民? 蓝芯蕊属实不敢相信,自己劳心费力剜肉救疾的这几日,自己的子民却被自己一心拯救的凡人给毀了。但眼前的景象无一不在提醒她,自己赤城一片的丹心,不仅没有换来一句诚挚的感谢,反倒让自己的子民遭受了灭顶之灾。 但凡他们只挖一株忘忧草回去养着,蓝芯蕊都能说服自己原谅他们,可他们不该贪得无厌,害死了她一半的子民。 如此毁灭性的伤害,根本就不配得到原谅,他们必须为自己毫无节制的贪婪,付出惨痛的代价! 今日,他们谁也走不了! 她要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忘忧子民,还要将他们的身躯作为养料,为余下的忘忧子民增加养分,她要彻底清除眼前这些赃心的贪婪之人,还忘忧谷一片清净之地。 「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蓝芯蕊大喝一声,冰蓝身影募地腾空而起,她的周身泛起了刺眼的蓝光,无数晶蓝花瓣自半空中落下,像是下了一场蓝色的雪,美得惊心动魄,不可方物。 正忙着挖掘忘忧草的百姓皆被这绝美的景象吸引了目光,直到一股馥郁久持的芬香渐入鼻息,众人顿觉有些飘飘然。 少顷,众人果真脚尖离地,悬在了与蓝芯蕊平齐的高度。 从将自己的身子主动献出去的那一刻起,蓝芯蕊就已经陷入了沼泽之中,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呼救,却始终没有人能够拉她一把。 而面前这群凡人,无疑是在她头顶上压了块巨石,迫使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没有光,也没有尽头,唯一有的,是心中绵延不绝的滔天恨意。 蓝芯蕊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在意识逐渐清明时,看到了被鲜血染红的忘忧草,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肉嵌进土壤上,以及十余具刚刚被剔去血肉的森森白骨。 「姑姑,姑姑?」小萱儿远远望见蓝芯蕊的身影,撒丫子就往她面前奔。 可还未靠近,就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掩住了口鼻,再一看周遭血肉模糊的景象,小萱儿尖叫一声后愣在原地,久久不敢挪步。 「小萱儿,过来。」蓝芯蕊冲她招了招手,血迹未干的脸上挂着张狂的笑。 「姑姑,我害怕!」奶声奶气的小嗓音夹杂着浓浓的哭腔,小萱儿抬起一双水雾迷蒙的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怎么?你在怕我?」蓝芯蕊抬手自指,语带玩味。 小萱儿的确怕了,在她眼里,姑姑此刻的神情与地上的尸肉如出一辙的阴森,但她不敢实话实话,只能埋着头不作回应。 「我问你话呢,为何不应我?」蓝芯蕊的情绪再次有些失控,她大斥着,大步流星逼近小萱儿面前,捏住她肩头质问,「告诉我,沐晨去了何处?为何几日不见,我的子民全都变回了忘忧草真身,唯独你是个例外?为何在它们惨遭屠杀时,你们能事不关己的置身事外?」 「我,我不知道。」肩头传来一阵阵的疼,小萱儿努力压制着自己想哭的冲动,尽可能不去触碰姑姑的逆鳞。 自上次蓝芯蕊强行将她带去九重天后,沐晨就不许她贸然靠近花殿前这一片区域了,以免她与蓝芯蕊碰面,再生枝节。 沐晨将她护得很好,除去每日打坐修行的时间外,小萱儿一直都活动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奈何昨日沐晨在修行时,忽感觉自己有些走火入魔的先兆。 唯恐自己魔障后会神志不清伤害小萱儿,沐晨只能在自己意识尚且清醒的情况下,抬掌将自己击晕了过去。 小萱儿不想让哥哥担心,是以一直谨记沐晨的教诲,再没来花殿寻过蓝芯蕊。直到沐晨将自己拍晕,陷入了昏迷之中,小萱儿试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将哥哥唤醒时,这才在情急之下违背了哥哥的意愿,孤身来此寻求蓝芯蕊的帮助。 至于忘忧草被大肆挖掘一事,小萱儿也是经蓝芯蕊提醒后才注意到的,沐晨更是毫不知情。 眼见半数的忘忧子民死于非命,小萱儿也很痛心,但她更害怕哥哥会再也醒不过来,于是又鼓起勇气求情道:「姑姑,哥哥不是故意不管他们死活的,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你能不能……帮我救救他?」 然,此刻的蓝芯蕊根本不会在意沐晨的死活,甚至在见到小萱儿眼中的泪珠子一颗接一 颗往下掉时,烦躁地冲她吼:「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多了,只会让人心生厌恶。」Z.br> 「滚!滚出我的视线,我不想再看见你。」蓝芯蕊抬手一指远方,恶狠狠地下着逐客令。 小萱儿吓得浑身一哆嗦,心里的委屈惊涛骇浪般席卷眼缘内部,化作眼泪,悄无声息,止不住的往下淌。 蓝芯蕊的情绪越发失控,再次冲她吼:「我让你滚,滚啊!」 她怒挥水袖,小萱儿瞬间被一道冰蓝色灵力击飞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乌云蔽日,雷电交响,忘忧谷终迎来了一场狂风暴雨。 蓝芯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双手刨开面前的泥土,将竹篓里早已没了生命体特的忘忧草往地里按,口中说道:「还有救的,一定还有救的……」 她千辛万苦按进泥土里的忘忧草被暴雨冲刷得东倒西斜,数不胜数的忘忧草漂浮在满是泥泞的积水里,乌怏怏透着死亡的气息。蓝芯蕊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徒劳无功的自我惩罚罢了! 乃至此时,蓝芯蕊方才哭了出来,她瘫坐在积水里,眼神失焦地喃喃自语:「璇筱,你说得对,凡人的贪念无休无止,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我救,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我以为,我剜肉救疾是在拯救苍生,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所拯救的,不过是一具具没有感情的躯壳而已!那一颗颗脏污的心,那一个个贪婪的灵感,我拯救不了,永远也拯救不了。 璇筱,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悬壶济世,再也不会对任何人生出一丝怜悯之心。若还有人胆敢踏入忘忧谷一步,来一个,我就杀一个,来一千,我就杀一千!」 第148章 了无归来再作妖 蓝芯蕊盛怒之下挥出的一记灵力,硬生生将小萱儿推出了十里开外,跌入了山林之中。 身子传来剧烈的疼,小萱儿躺在地上,试图自己爬起来,再想办法走回家去。奈何她只要稍微挪一下身子,就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疼得死去活来。 「哥哥,哥哥……」 忘忧草自愈的能力,并没有让身体上的疼痛在短时间内得到缓解,小萱儿啜泣着,眼睁睁看着遮天蔽日的大树被狂风刮得倾斜了身躯,看着倾盆大雨将自己的衣物浸湿而无能为力。中文網 「小萱儿?小萱儿……」 小萱儿被大雨淋懵了,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但她能感觉得到,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于是就努力挥动着小手,扯着小嗓音大喊:「我在这儿,你能看见我吗?」 「小萱儿?」煜凤闻声寻来时,看到的就是小萱儿浸泡在积水中的画面,他冲上前,一把将她从水里捞起,进而仔仔细细查看起她的伤势来。 小萱儿全身的皮肤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肿胀泛白,本该细细嫩嫩的小手也变得皱皱巴巴的,除此外,倒也并无其它外伤。 煜凤拉着她小手,将自己的神力透过指掌往她身体里送,满腔的心疼也全都照进了眼睛里,自责道:「都是煜凤哥哥不好,是煜凤哥哥来晚了。」 近段时间,煜凤一直都在查探了无的下落,却始终未有所获。直到今日,煜凤才听闻无忧皇城有妖怪作乱,索性先去了趟无忧国。 在皇城里,果真有一群长相丑鄙的地鼠精正满大街抓人。煜凤本想将他们就地正法,但考虑到他们可能还有同伙,煜凤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想着等他们回到自己的老巢后,再将他们一锅端。 然,意料之外的是,那群地鼠精的老巢竟是一处隐藏在地面之下的宽阔庙宇。煜凤紧随其后,先是闻到了一阵阵浓郁的檀香,随即就见那群地鼠精挟持着自己抓来的凡人,扑通扑通跪在了一座披盔戴甲的将军神像前。 煜凤观其面相,发现那横眉怒目的将军神像与了无的面貌十分相似,便也大抵猜出了一二。 了无因出身原因,一直极不受诸天仙神待见,就是在凡尘,他也没有一座像样的宫观庙宇。 了无仅有的几尊神像也是帝君庙里的陪衬,他的神像被塑得很小,同煜凤的神像一道被分开放在了帝君神像的左右两侧。但不知何故,了无的神像不是倒了就是碎了,而帝君和煜凤的神像却是完好无损,还被庙祝打扫得一尘不染。 了无明面上没说什么,却在暗中为自己打造了一座地下庙宇,他为自己塑了神像,又让面前这群地鼠精为他添些香火,以保自己神力不衰。 现如今,了无所行之恶早已昭然,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加上自断半截身子需要强大的神力支撑,索性就将主意打到了凡人身上,企图用他们的精魄来维持自己的神力。 了无的行径早已恶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煜凤必须尽快将他抓住,不然这凡尘,怕是永无安宁之日了。 煜凤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了无现身,倒是自己的心绞痛突然发作,疼得他蹙起了眉头。 这时,地上那群虔诚跪拜的地鼠精也全都站了起来,为首一位个子矮小的地鼠精一手举着大刀,一手抓着酒坛,如刽子手一样,灌了一大口酒往刀身上喷,脸上挂着阴鸷的笑:「都别紧张,我这刀上喷了酒,就是砍下你们的头颅也不会很疼的。」 被抓来的凡人皆是一阵惶恐,本能地反应就是往角落里缩。但由于他们全都被同一条绳索串连捆绑之故,这左左右右,慌不择路的一跑,所有人皆被拖拽倒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那地鼠精嘿嘿笑着,举刀就往离他最近的中年男人身上 劈。 男人吓得瞪大了眼睛,极度的恐惧让他忘了尖叫,人却如筛糠般瑟栗不止。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就在刀刃离他一寸之距时,那大刀竟离奇消失了,紧接着,就见那群面目可憎的地鼠精皆被一道无形的气流弹飞了出去,而后又见一位出尘绝绝的鲜衣少年郎如天神降世般,忽地闪现在了众人面前。 眼见形势失利,那群负伤倒地的地鼠精纷纷化回真身逃窜开去,但不管它们怎么逃,始终没能逃得过煜凤掌中焰的追杀,最后全都被烧成了灰烬。 也只有领头那矮小的地鼠精能沉得住气,他愤愤地从地上爬起,出言讥讽道:「想不到一向自翊清高的煜凤上神,竟也会有暗中偷袭人的时候,佩服!佩服!」 煜凤根本不屑与他多费口舌,直接挥出掌中焰将他击了个粉碎,而后便从神像前那一排排燃烧得正旺的贡香中取出一支,凑近鼻尖闻了闻。 他一直都在强忍着心绞痛带来的苦楚,但一靠近此香,心绞痛的症状又立时加强了许多,疼得他深吸了一口气。 乃至此时,煜凤方才明白此香就是自己心绞痛的诱因,想来,自己焚了十余万年的檀香,定也被了无动过了手脚。 如此处心积虑,只怕这地鼠精四处抓人一事,也是了无为诱他来此,刻意让他看见的。煜凤猜测,了无此刻就藏身于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索性高声宣战道:「了无,出来吧!今日,你我师兄弟二人,也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此言一出,那神像忽地亮起了微光,了无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你我之间的确该有一个了结,但不会是今日。毕竟,我在忘忧谷安排的那一出好戏,少了你,可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了无,你做了什么?」煜凤高声质问,语气带着急切。 「这我就无可奉告了,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那神像募地失了光亮,显然,了无也已逃之夭夭。 煜凤担心他会对小萱儿不利,便先将那群凡人带回地面,交代他们自行归家后,才又匆匆赶往了忘忧谷。 煜凤赶到时,只在竹屋里见到了好不容易战胜心魔,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沐晨。他二人对视一眼,竟异口同声问出了同一个问题:「小萱儿呢?」 问完,他二人又不约而同摇了摇头,进而匆匆跑出竹屋,分头寻小萱儿去了。 沐晨猜测,自己昏迷不醒后,小萱儿定会去寻求蓝芯蕊的帮助,于是就去往了花殿的方向。煜凤则担心小萱儿是被了无掳走的,这才寻到了了无曾藏匿过的山林里,见到了浸泡在积水中的小萱儿。 看着小萱儿孱弱的模样,煜凤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捅了两刀般痛难自抑,以至于两条眉毛都蹙成了小山丘。 被煜凤渡入神力后,小萱儿身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她伸手抚了抚煜凤的眉宇,笑道:「煜凤哥哥不要担心,小萱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就是……想回家了。」 第149章 昔日亲友皆反目 「好,煜凤哥哥这就带你回家。」煜凤心疼地将她揉进怀里,抱着她瞬移到了竹屋内。 小萱儿见哥哥不在床上,以为姑姑又迁怒哥哥了,忍不住抽噎起来:「哥哥,哥哥怎么不见了?煜凤哥哥,我要哥哥,你带我去找哥哥好不好?」 煜凤将她放在地上,认真道:「你哥哥没事,他只是去找你了。听煜凤哥哥的话,先去换身干净衣物,等换好衣物了,煜凤哥哥就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哥哥真的没事吗?」 「他没事,我刚刚还见过他了。」煜凤揉了揉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听煜凤哥哥的话,先去换身干净衣物,不然你这脏兮兮的小模样让哥哥瞧见了,哥哥一定会很难过的。」 「不要不要,我不要哥哥难过。」小萱儿摆了摆手,果真跑到木柜前寻衣物了。 煜凤退出竹屋,替她掩好房门后,才又为自己化了身干净衣物,静静地候在门外等她。 小萱儿换好衣物出门时,大雨也总算停了下来。清风徐徐,带动着荷叶轻轻摇曳,不时便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进荷塘里,荡开一层小小的涟漪。 积水褪去,地面的泥土仍保留着松软湿润的状态。小萱儿心系哥哥的安危,出了门就往花殿的方向跑,可跑了没多远,裙摆就被小草上的水珠打湿,鞋上也沾了些泥土。 小萱儿不甚在意,倒是煜凤不忍她受了凉,一把将她捞上自己臂弯,柔声道:「地面滑,我抱你去找你哥哥。」 「好呀,谢谢煜凤哥哥。」小萱儿咧嘴一笑,两条细细长长的胳膊自然而然环上煜凤的后脖梗,懂事地让人心疼。 煜凤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譬如,小萱儿为何会泡在积水里?再譬如,她有没有见过了无? 但此刻,煜凤又觉得完全没有问的必要,无论了无口中的好戏是什么,只要小萱儿平安无事,便是最大的幸事。 彼时。 沐晨还未走近花殿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再往前行,一副满目疮痍的景象就映入了眼帘里。 只见,谷中半数的忘忧草都已坏死,余下的半数也被混合着血肉的污水淹没了大半截身子,软塌塌的失了些生机。 蓝芯蕊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的积水里,双目微阖,掌中灵力不间断的往积水中送,在她身侧,还有十余具刚被剔去血肉的森森白骨。 眼见一株又一株的忘忧草在她掌下化成了青泥,沐晨不禁有些怀疑,这些坏死的忘忧草都是蓝芯蕊杀害的,唯恐小萱儿也在其中。 「蓝芯蕊,你在做什么?」沐晨大喝一声,神态及语气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谴责之意。 「收尸!」蓝芯蕊动作未停,也未睁眼瞧他。 「小萱儿呢,她去了何处?」 蓝芯蕊募地睁眼,眼底盛满了愤怒:「你是在责问我吗?」 「告诉我,小萱儿去了何处?」沐晨亦没什么好脸色,眸中杀意波动。 「呵!」蓝芯蕊突然笑了,语气也变得平和了些,但讲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你最在乎的人和我在乎的人,全都死了,化成了青泥,融入在这泥土之中了。怎样,你能奈我何?」 「蓝芯蕊,我杀了你!」沐晨额间青筋暴跳,言语间,扣在无名指上的玉指环已化作玉剑,直抵蓝芯蕊心窝而去。 「就凭你?」蓝芯蕊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双手合十压住剑身,她言,「记住!我才是至高无上的主宰者,忘忧谷所有人都是我造出来的,他们的生杀大权从来都只掌控在我手里,我想要谁死,谁就得死,你也不例外!」 蓝芯蕊因沐晨对忘忧子民弃之不顾而耿耿于怀,沐晨则误以为自己的妹妹已被她残忍杀害,他们一 个不愿道出实情,一个又心生仇怨,以至于一言不合就开打。 他二人针锋相对间,蓝芯蕊周身戾气暴涨,压住玉剑的双手也爆出了一道蓝色光芒,生生将沐晨击退了数丈远。 沐晨踉跄着站稳脚跟,抬眸时,眼中怒意蓬勃,飞沙走石,那气势似要毁天灭地,将整个世间都夷为平地。他的周身隐隐泛着黑气,手中玉剑也悬离了手掌,横在半空中疾旋数圈后呈破竹之势击向了蓝芯蕊。中文網 蓝芯蕊双手结印抵制了玉剑的攻击,却仍被其强大的攻击力逼得倒退数步,她从容地勾了勾唇,道:「长进倒是不小,只可惜,你选错了对手!」 话音落下,山间的风,地上的草,树上的叶,洼里的水,全都化作她掌下杀人的利器,似火似箭,覆天盖地的击向了沐晨。 千钧一发之际,煜凤从天而降,拦在了沐晨身前,他大手一挥祭出掌中焰,焚毀了蓝芯蕊信手拈来的利器。 「哥哥。」小萱儿被煜凤抱在怀里,正好与沐晨打了个照面,激动地唤了一声又一声,「哥哥,你没事就好。」 「小萱儿。」见到妹妹,沐晨眼中的寒意霎时退散,眸中笼罩许久的阴霾也挥散开去,恢复了以往的澄净清澈。他奔上前,颤着手从煜凤臂弯上接过小萱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的纳入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小萱儿没事,没事,没事。」 小萱儿轻轻拍抚他后背,眼泪嵌在眼眶里,几欲落下,却被她强行忍着,她言:「哥哥别难过,小萱儿很好,一直都很好。」 沐晨的眼中亦有晶莹闪烁,他拥着小萱儿,心中那摇摆不定的想法终在此刻叫了停,他要将小萱儿带离忘忧谷,与蓝芯蕊老死不相往来。 煜凤见四周狼藉一片,又亲眼目睹了蓝芯蕊攻击沐晨的画面,同沐晨一样,他也怀疑忘忧谷半数的忘忧草都是蓝芯蕊所杀,直言不讳道:「花神何故为难自己人?」 一句话,打破了蓝芯蕊所有的妄想,她还以为煜凤是来救赎自己的,却不想,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蓝芯蕊放声大笑着,笑过之后,她语出狂傲,目光漠然,眼中似有一段无法丈量的距离横亘在他们面前:「煜凤,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忘忧谷之事?我自己的子民,我想杀就杀,想剐就剐,与你何干?」 第150章 浮生若梦皆是空 煜凤的面色沉了又沉,他的确没有资格插手忘忧谷之事,但万物皆有灵,此事牵扯到众多无辜的生命,他又属实不能不管,试着劝说:「花神,你应该也知道,忘忧草从生根发芽之日起,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一株忘忧草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生而自由,原就不该成为他人盛怒之下的牺牲物,即便你是创造他们的花神,也没有资格随意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 「好一番义正辞严的训责!」眸色黯淡像是洒了一层灰,蓝芯蕊自嘲一笑,黑如点墨的瞳孔中只剩下了悲凉,「你既心怀苍生,苍生中也有我,你又为何容不下我?」 「我从未容不下谁,是你太偏执了。」煜凤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与她好好说道,「花神悬壶济世十余万年,便是煜凤也对你崇敬有加,你本良善,莫要因一时的挫败而迷失了自我。」 「少拿这些大道理来忽悠我,我从善十余万载,又有谁对我留有一丝善意?」蓝芯蕊目光冷冷一瞥,强势地下着最后通碟,「煜凤,我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留在忘忧谷,娶我为妻,从今往后,我对你千依百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第二,滚出忘忧谷,滚出我的视线,从今以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再见亦是仇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煜凤也不是非要留在忘忧谷,只是外有了无虎视眈眈,内有花神失控入魔,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小萱儿,沐晨,以及谷中残存的那一半忘忧草,都将如那枉死的忘忧草一般,危在旦夕! 他沉默着,并没有立时作出抉择,倒是一直趴在哥哥肩头的小萱儿扬起了小脑袋,伸手扯了扯他衣袖道:「煜凤哥哥,你就娶了姑姑吧!只有这样,姑姑才会开心,姑姑开心了,谷中所有人都会开心的。」 煜凤注视着她扯自己衣袖的小手,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也会开心吗?」 小萱儿不知他是生气了,更不知嫁娶的定义是什么,只知道煜凤一直留在忘忧谷的话,她想见他的时候,撒丫子多跑几步路就能见得到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想见他都得通过梦境和等待,是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自然也开心了。」 「小萱儿。」沐晨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讲话,随即又面向煜凤说道,「小孩子口无遮拦,还请上神不要介怀。我这就带小萱儿离开,你们好好聊。」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蓝芯蕊后,转身走了。 「煜凤哥哥再见!」小萱儿挥着小手,笑盈盈地同他道别。 煜凤凝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丝丝缕缕皆是落寞之色。 蓝芯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怎样,想好了吗?」 「心怀善意,行的是义举,心生恶念,则只会害人害已,了无就是因心术不正才走上了歧路,我不希望你也步入他的后尘。花神,你好自为之!」煜凤并未回眸,给出最后的忠告后便踱步离开了。 蓝芯蕊崩溃地的大喊:「煜凤,你宁愿与我为敌也不愿娶我吗?」 煜凤未作回应,蓝芯蕊便越发急躁,歇斯底里的大吼:「煜凤,你凭什么认定死去的忘忧草都是我杀的?又凭什么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指责我?煜凤,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对我?」 煜凤微微动容,他好像真的没有问过蓝芯蕊,她为何会对沐晨出手?只是在见到蓝芯蕊魔气绕身时,就下意识地将忘忧谷所有的祸端都联系到她身上,甚至还自以为是的指责她剥夺了别人生存的权利。 如是想来,倒是他一叶障目,有失分寸。 想起了无口中的好戏,煜凤终是驻了足,转身面向蓝芯蕊,颔首道:「抱歉,之前的事是我唐突了!花神可否如实相告,忘忧谷数半忘忧草究竟命丧谁人之手?」 蓝芯蕊见他态度 明显转好,也试着放下芥蒂与他好好谈:「离开九重天后,我去了趟无忧皇城,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我救了很多人,可回到忘忧谷才发现,这些人根本不值得我救。我竭尽所能拯救的人,他们手持屠刀,像割韭菜一样,丧心病狂地毁掉了忘忧谷半数的忘忧草。他们杀我子民,毁我家园,我就让他们给我的子民陪葬。」Z.br> 忘忧谷设有结界,普通人根本进不来,就算有人侥幸闯入了忘忧谷,忘忧谷民也不会束手就擒,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煜凤猜测,这些人都是受了无教唆,刻意来忘忧谷兴风作浪的,而忘忧谷民之所以任人宰割,是因他们全都被人打回了原形。 至于了无口中的好戏,许是指自己与蓝芯蕊彻底决裂,或者也可以说,了无企图借蓝芯蕊之手,除了自己这颗眼中钉。 如此一来,煜凤就更不能一走了之了,他言:「此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在抓到祸乱忘忧谷的罪魁祸首之前,我不会离开,也请你念及忘忧谷民的安危,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蓝芯蕊的眸子忽明忽暗,她问:「那你会娶我吗?」 「你明知我修的是无情道,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一个人动心,你这又是何苦?」 「你撒谎,若你真的无情,又怎会在心里装着三界苍生?」眼中储满了泪,蓝芯蕊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用卑微到了骨子里的声音哀求他,「煜凤,我快撑不住了,很多时候,我都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我怕自己终有一天会真的失去良善,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厌嫌的恶人。 只有你,只有你能在我情绪失控时,让我的心一点一点沉淀下来,再慢慢趋于平静。煜凤,能不能打开你装着三界苍生的心,再装一个我进去呢?」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不可一概而论!花神蕙质兰心,大道理不用我说,你自己应该也明白。等此事了结,我会按照你的意思离开,从此再不踏入忘忧谷一步。花神,告辞!」煜凤说罢,掉头就走。 第151章 一念成魔一念佛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你为何非要如此待我?」蓝芯蕊募地腾空而起,眼底的悲伤如同冬日里的连绵细雨,冰冷刺骨。中文網 「煜凤,我要你永远留在忘忧谷,留在我身边,哪怕卸了你的双腿也在所不惜。」言语间,两片冰蓝花瓣已径直击向了煜凤腿弯处,却被煜凤身化赤光躲了开去。 蓝芯蕊的眼中带着暴虐的狠厉,掌中花瓣寻着赤光的流动轨迹,不依不饶的追逐,攻击着煜凤。 煜凤忍无可忍,赤色身影傲然悬立于半空中,大手起落间,掌中迸发的赤色火焰与那连翩而至的晶蓝花瓣砰然相撞,爆出一道道耀眼的光,如烟花绽放般,声势浩大,绚烂夺目。 蓝芯蕊在无忧皇城舍去了很多茎汁,回忘忧谷后又在逝去的忘忧草上耗费了许多的灵力,与煜凤对战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煜凤这一反击,蓝芯蕊就被其强大的神力击退,跌落在地上呕血不止。 煜凤徐徐落入地面,冷冷开口:「我说过了,我不会对任何人动情!花神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于我,只会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何苦呢?」 蓝芯蕊双手撑于地面,勉强坐了起来。她抬眸仰望着煜凤,自嘲一笑:「煜凤,你当真没对任何人动过心吗?」 「从未!」煜凤矢口否认,蓝芯蕊却不依不饶道,「那小萱儿呢?你敢说,你对她只是纯洁的兄妹情谊,从未生过旁的心思吗?」 想到自己与小萱儿相处的点点滴滴,想到小萱儿落在自己眉心的那个吻,煜凤的心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倾靠过去。他不是没动过心,只是碍于小萱儿还是一副稚子模样,一直都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感。 他以为,只要自己隐藏的够好,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小心思。他以为,自己可以等小萱儿慢慢长大,再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千年,万年,十万年,他都等得起。 但现在他的小心思被蓝芯蕊戳穿,再也藏不住了。频繁出现的心绞痛也在时刻提醒着他,他的大限将至,已经没有千年,万年的时间可以等待了。 值得庆幸的是,小萱儿什么都不懂,没了煜凤哥哥,她还有自己的哥哥。只要沐晨一直待在她身边,她就能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煜凤别无所求,只想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替她遮风挡雨,荡平她身边一切有可能出现的隐患,还她一个平静安稳的人生。 「小萱儿只是妹妹,永远都只会是妹妹。」煜凤的答复,不像是在回蓝芯蕊的问题,更像是在自我催眠。 蓝芯蕊不信:「是吗?你敢对天发誓,说自己如果对小萱儿生了旁的心思,就让她不得好死,永世……」 「住口!就算不得好死,就算永世不得超生,那个人也只会是我。」煜凤冷声打断她的话,「蓝芯蕊,你我之间的恩怨,休要牵累其他人。说吧!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彻底死心?」 蓝芯蕊放声大笑着,笑得眼泪止不住的流,却还是强硬地站直了身子,狂傲道:「简单啊,杀了我,亦或者,杀了你自己!」 说完这话,蓝芯蕊就闭上了眼睛,她在赌,赌煜凤舍不得让她死。 她似乎赌赢了,煜凤并未对她出手,只道:「等我抓住了无,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煜凤,我可以理解为,你妥协了吗?」蓝芯蕊大喜过望,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光芒在闪烁。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行!」面无表情的回完话,煜凤再也未作停留,大步离开了此地。 蓝芯蕊等了月余,却始终等不到煜凤的身影,她站在花殿前,焦灼难安的来回踱步。 蓝芯蕊不止一次想去璠云宫寻煜凤,却又唯恐自己离开后,忘忧谷会 再次遭人暗害,是以一直拖延了下来。 但现在,她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索性亲自去璠云宫走了一趟,最后从帝君口中得知,煜凤已经许久没回过璠云宫了。 蓝芯蕊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打道回忘忧谷,再另想别的法子寻找煜凤。 回到忘忧谷后,蓝芯蕊并没有直接回花殿,而是来到了荷塘前。自上次与沐晨撕破脸,蓝芯蕊就再也没见过沐晨与小萱儿了,她来此,也不是为了与他兄妹二人握手言和,只是想确认一下,煜凤是否来过此地。 竹屋大门微合,以往最喜活跃在荷塘边喂鱼儿的小小身影也不见了。蓝芯蕊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她快步走近竹屋,伸手轻轻一推,就将大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屋内陈设丝毫未有改变,就是普遍落了一层灰,蓝芯蕊伸手摸了摸木桌,最终确定,沐晨已经带着小萱儿逃离了忘忧谷。 怒火在心中燎原,蓝芯蕊气冲冲出了门,反手就扔出一个火折子,将这茅草作顶的竹屋烧了个一干二净。 事儿办得干净利落,但心里堵着的那一口气却怎么也咽不下。蓝芯蕊早就下过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擅自离开忘忧谷,沐晨三番两次挑衅她的权威,明显已经与她站在了对立面,如此,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蓝芯蕊一边走一边思忖着抓捕沐晨与小萱儿的办法,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阻挡了去路,怒不可遏一抬眸,就见一张横眉怒目的丑恶嘴脸公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今日,我就送你下地狱去给璇筱陪罪。了无,受死吧!」蓝芯蕊说着就要动手。 腾龙立时摆手叫停:「花神莫恼,比起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才更重要,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蓝芯蕊抬起手,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你不是想知道煜凤的行踪吗?我可以告诉你。」 腾龙慢条斯理的回着话,蓝芯蕊却没有那么多耐心可以等。她面色一沉,手中花瓣已飞向了腾龙脖颈处,留下一道狭长的伤痕道:「我的耐心有限,若你还想吊我胃口的话,你最好提前做好脑袋搬家的准备。」 腾龙抹了把脖颈上的血,递近唇畔尝了尝,似笑非笑道:「花神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我不妨就告诉你,煜凤此刻就在小萱儿身边,看样子,他二人感情还不错,若不是小萱儿还是稚子之身,我都能怀疑他二人有私情。」 第152章 恩怨难明矛盾生 「废话少说,速速告诉我小萱儿身在何处,否则!」蓝芯蕊眼中暴虐尽显,食中二指间夹着的晶蓝花瓣也如利刃出鞘般,闪过一道寒光。 腾龙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温不火道:「千阙山。」 他就是在千阙山盗走了璇筱的花粉,此时再提及此地,蓝芯蕊的神情越发暴戾起来,手中花瓣也已悬离指尖,再次击向了无脖颈处。 腾龙不再听之任之,而是身化流光逃离开去,独留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回荡在风中:「腾龙言尽于此,至于花神信与不信,就不关我的事了。」 「了无,我杀了你!」蓝芯蕊心中恨意滔天,手中花瓣接连往空中击去,却也没能追得上腾龙。 折腾了好一会儿,蓝芯蕊方才停下了毫无意义的攻击,转而去了千阙山。 千阙山层峦叠嶂,入目皆是高逾成人的野草,苍劲翠绿的参天古树高傲的挺立在野草之中,山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似野兽的咆哮,让闻者心惊。 与山风同在的,还有一道璀璨夺目的晶蓝光束,那光束游窜许久,最终化作一位艳冠六界的蓝衣佳人,停在了溪流上方的石拱桥上。 石桥下传来欢悦的嬉闹声,小萱儿坐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一双赤露的小脚泡进溪水里,总是不安分的摇来荡去。兴致高涨时,她用脚尖踢了些水往煜凤身上浇,嬉嬉笑道:「煜凤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煜凤手里提了一只小木桶,正猫着腰抓溪水里的小鱼,被小萱儿这么一闹,脸上身上皆湿了水。他直起身子抹了把挂在脸上的小水珠,笑道:「小萱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帮你哥哥作弊来着?」 「才没有哩!我哥哥最厉害了,才不用我帮忙呢!」小萱儿撑着石板滑进水里,一步一晃来到了煜凤身边,往他手中的小木桶看了眼后,就开始自告奋勇道,「煜凤哥哥,你抓了这么久才抓了两条鱼,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煜凤一把将她捞起,夹在胳膊下送回石板上坐好,这才回她道:「水里凉,你就坐在这里玩就好。等着,煜凤哥哥一会儿就追上你哥哥了。」中文網 一旁的沐晨也直起腰来,举起木桶炫耀了一番:「我这里少说也有十条了,你确定能追得上我?」 「事在人为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煜凤刮了刮小萱儿秀气的小鼻子,笑道,「乖乖在这儿等着,看煜凤哥哥如何逆风翻盘。」 小萱儿乖巧的点了点头,像个小大人般交代道:「煜凤哥哥要牢记比赛规则,不可以偷用神力作弊哦!」 「好,煜凤哥哥保证不作弊。」煜凤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像是沐浴在了春风里,让人心旷神怡。 蓝芯蕊盯着他三人的举动,脸色阴沉得格外厉害,她轻抬柔荑,往溪水中弹出一个蓝色的小光点。 霎时,水里活蹦乱跳的小鱼儿全都肚皮向上,翻了白。 桥下三人先是神情一愣,接着便齐刷刷地抬眸望向蓝芯蕊,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不和谐的和谐。 蓝芯蕊不好对煜凤发难,就将目光锁定在了沐晨身上,呵斥道:「沐晨,你私自带小萱儿出谷,还有没有将谷规,将我这个花神放在眼里了?」 沐晨丢了手中的小木桶,踩着溪水来到小萱儿面前,将她抱起道:「走,跟哥哥回家。」 如此态度,属实不将蓝芯蕊放在眼里。蓝芯蕊气得隔空打出一掌,击碎了小萱儿坐过的那块石板,警告道:「沐晨,别逼我对你出手。」 煜凤道:「沐兄,你先带小萱儿回去,这里交给我。」 「你自己小心。」沐晨点头回应,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许走!」蓝芯蕊大喝一声,手中花瓣径直往沐 晨后背|飞去,却被煜凤以神力操控溪水击落至水面,随波流散开去。 「煜凤,你到底什么意思?」蓝芯蕊怒气腾腾。 「我说过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得再牵累其他人。」煜凤不卑不亢。 「很好!那你可曾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从未相忘!」 「好一个从未相忘,那你现在将我晾在一边,与小萱儿卿卿我我又是怎么一回事?」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煜凤面色凝重,语气明显不悦,「小萱儿是我的底线,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触及,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是吗?」蓝芯蕊从石桥上一跃而下,落在了煜凤面前,化出一把匕首递与他道,「那你杀吧!」 煜凤气得不轻,怒摔袖袍道:「蓝芯蕊,你简直,无可救药!」 「煜凤,是你一次次触碰了我的底线!是你先毁了我,也是你将小萱儿带出忘忧谷的,不是吗?」 「不错!是我带沐兄和小萱儿出谷的,也是我将他们安顿在了千阙山,因为我认为此地,你此生都不愿再踏足,却不成想,你居然还会来。」煜凤道出了实情,却没再提及蓝芯蕊失洁一事。 「煜凤,你太让我失望了!」蓝芯蕊罕见的没有动怒,但脸色还是难看到了极点。 第153章 作茧自缚善恶报 「煜凤,你仗着我对你的爱,三番两次触碰我的底线,是真以为我不舍伤你吗?」蓝芯蕊目光如炬,夹在指缝间的花瓣蓄满了爆发力。中文網 于煜凤而言,蓝芯蕊一厢情愿的爱是枷锁,是负累,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劫。 放眼整个三界,煜凤的倾慕者不在少数,但从未有一人如蓝芯蕊这般难缠,每每见到蓝芯蕊,煜凤都只想要退避三尺。 可每一次,他都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以前是,现在也是,煜凤摇头轻叹一声:「你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 「煜凤,你给我听好了!在我蓝芯蕊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放弃这个词,我想要的一切,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得到!」蓝芯蕊趾高气昂,手中花瓣快速悬离指尖,往煜凤身上飞去。 煜凤并起食中二指夹住飞速击来的花瓣,回她道:「花神执意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话间,他抬掌就往蓝芯蕊肩头袭去。 短暂的目光交汇后,蓝芯蕊躬身后仰,窈窕身影飞速从煜凤胳膊下钻了过去,进而轻拈玉指,散出数片花瓣直击煜凤后背而去。 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袭击,煜凤反手就是一掌击出,生生将蓝芯蕊打出的花瓣全都击了个粉碎。 蓝芯蕊也不含糊,当即便避开了老远,旋即双手结印,化出成百上千的晶蓝花瓣去攻击煜凤…… 他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时,腾龙正藏于暗处,悄无声息的窥视着这一切,脸上带着女干计得逞的笑。 仙杀令已下,天帝的八大神侍与九重天所有的武神都在追杀他,妖魔两界中一些趋炎附势之人也在打探他的下落,腾龙如今的处境,可谓是极其堪忧。但纵使神灭形消,他也要将煜凤拉下神坛,让煜凤也尝一尝千夫所指,身败名裂的滋味。 趁着蓝芯蕊离开忘忧谷的间隙,腾龙以遁地之法潜入忘忧谷,并趁着夜黑风高,谷中所有忘忧草皆化回真身吸取日月精华之际,用自己修炼已久的邪术,将他们全都定格在了休眠的状态。 他故意煽动凡人前往忘忧谷掘毀忘忧草,以此来挑起蓝芯蕊与煜凤的纷争,却不想因此被天帝的八大神侍给盯上了。 腾龙潜逃月余,好不容易才躲过八大神侍的追杀,藏进了地势险峻的千阙山,却意外的撞见,煜凤也提着食盒来了此地。 他心生诧异,索性暗中尾随煜凤,最后发现,煜凤是奔着小萱儿去的,而且看情形,他二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他遭人唾弃,被人追杀,煜凤却活得随心所欲,自在洒脱,凭什么? 腾龙心中愤恨难平,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索性将蓝芯蕊引了过来,好利用她来牵制煜凤。 一旦煜凤行动受限,腾龙就能趁机杀了沐晨,再毁了小萱儿。 小萱儿可是煜凤心心念念护着的人,毁了她,煜凤定会痛不欲生。 如是想着,腾龙已瞬移到了一处蜿蜒曲折的石阶下,徒步往石阶上走。 在石阶的尽头处,有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木屋,木屋内只陈放了一方木桌,四个圆凳和两张木床。小萱儿就坐在其中一张木床上,盯着蹲在床榻边为自己穿鞋的哥哥,心有余悸道:「姑姑以前从不杀生的,但今天,她杀死了好多鱼,还有上一次,她也杀了好多人。哥哥,你说,姑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沐晨替她穿好了鞋,又拉着她小手,看着她的眼睛道:「她的事,哥哥也说不清。小萱儿只需要记得,离她越远越好。」 「好吧!」小萱儿撅着嘴,明显对哥哥的回答很不满意,却也并未深究,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煜凤哥哥与姑姑待在一起,会不会有危险啊?」 「放心吧!她还不是煜凤上神的对手。」沐晨起身, 揉了揉她的头道,「我们走吧,这里已经没办法待了。」 他伸手欲将小萱儿抱起,却在这时察觉到门外有人蹑手蹑脚的靠了过来。沐晨急急转身,就见到了一张带着虚假笑意的丑恶嘴脸。 腾龙本想暗杀于他,不想沐晨的警觉性还挺高,索性直接踏入屋子,虚伪道:「乖徒儿这是要去何处?」 「你来做什么?」沐晨没好气道。 「被追杀的太久,馋女人了。」腾龙扯了扯衣襟,Yin邪的目光有意无意往小萱儿身上瞟。 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属实将沐晨给气得不轻,当即就化出玉剑去攻击腾龙。 腾龙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里,一边躲过他的攻击,一边言:「乖徒儿,你别忘了,你的功法都是从我给你的天书上学来的,你会的,我比你还要精通百倍,想杀我,你还远远不够格!」 「那我如何?」 煜凤的声音募地传入了耳中,腾龙不可置信的侧目去瞧他,果真就见到了煜凤。 「你怎么会来,你不是……」腾龙的嚣张气焰顿时弱了几分,「你算计我?」 「是你作茧自缚!」说话间,煜凤打了个响指,一个巨大的铁笼募地从天而降,瞬间将腾龙围困其中。 腾龙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沐晨早已退了开去,只有他成了这铁笼中唯一的困兽。腾龙心有不甘,试着缩小身型从铁笼的缝隙中窜逃开去,却发现,此铁笼会随着自己的缩小而缩小。 九重天有闲心,会制作此铁笼的,也就北曜星君了。 腾龙尚不知北曜星君早已恢复了神智,直到亲眼见他意气风发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腾龙方才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 第154章 将计就计尘埃定 手托「紫烬炉「的北曜星君缓步踏入屋内,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腾龙。 「素闻阮善具有超强的再生能力,即便身子断成几节仍有存活的机会,所以啊,我特意从火神哪儿借来了紫烬炉,以免你再像上次一样,自断身子逃之夭夭。」北曜星君掂了掂手中的紫烬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了无,你猜,这紫烬炉能不能让你神形俱灭,永世不得翻身?」 紫烬炉乃是火神」焰皇」的法器,其外形与普通香炉无异,内里却别有乾坤,它是集明火、暗火、蓝火、红火、冥火,磷火为一体的毁灭性法器。一旦被紫烬炉收入其中,无论对方是神是魔,都只有神形俱灭这一种下场。 腾龙不甘就此身归混沌,试着拖延时间,激他道:「紫烬炉自有此神威,但你没有!」他眉尾上挑,不屑与蔑视溢于言表。 北曜星君果然中计,收起紫烬炉,他抽出佩剑,口中大喝着「老子现在就宰了你!」手中之剑已刺向了腾龙所在的铁笼。 煜凤及时挥出一掌劈向他手腕,打掉他手中之剑道:「北曜,他在故意刺激你与他动手,不要上当。」 北曜星君捏了捏拳头,但见煜凤一脸笃定的模样,终是勉强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北曜,你也不用如此动怒,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我都是同一类人。」腾龙不急不缓的席地而坐,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笑,「别老用这副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你别忘了,自己还繁衍了一群阮善……」 「住口,你给我住口!」提及此事,北曜星君就如一头发怒的雄狮,狂躁,声嘶力竭的冲他吼,「了无,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北曜星君面色苍白,刚刚压下的怒火再次冲上眼膜,让他的双眼变得充血,瘆人。 「北曜,你冷静点。」煜凤捏住他右手,强行制止了他往前冲的举动。 「不关你的事,放开!」北曜星君吼着,煜凤却迟迟没有松开他的意思。北曜星君被逼得急了,抬掌就往煜凤胸口击去,不成想一击失利,反被一道蓝色灵力打退,跌坐在了地上。 蓝芯蕊随之飞入屋内,隔空挥出一巴掌扇在了北曜星君脸上,斥道:「凭你也配伤我的人?」 北曜星君嘴角流着血,眼中的恨意丝毫不减,但他并未对蓝芯蕊出手,而是抓起地上的佩剑就要劈开铁笼,将腾龙给大卸八块。 眼见麻烦事越来越多,煜凤不得已先祭出掌中焰,焚灭了北曜星君手中之剑,后又抬掌将他打晕了过去。 他一倒,四周顿时安静了许多,本来还在看好戏的腾龙,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 面前这几位,全都与腾龙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们不似北曜星君,没有任何软肋捏在腾龙手中,想要从他们手中逃脱,基本毫无可能。 即便如此,腾龙依旧不愿就犯,故意挑刺道:「花神,花神救我!」 「救你?」蓝芯蕊阴鸷一笑,她踱步至铁笼前,纤手伸至铁笼上空,洒下几片晶蓝花瓣。 花瓣落下,腾龙的身体立时破开了好几处血洞,更可怕的是,那花瓣在蓝芯蕊的操纵下,像是长了眼睛般,在他身体各处,剜下了一片又一片的血肉。 「如何,被剜去血肉的滋味可还好?」蓝芯蕊躬身前倾,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人心的话。 腾龙疼得五官乱飞,汗流浃背,却还在进一步挑拨道:「花神,我可是替你办事,你不能因为我没能毁了小萱儿就杀我灭口吧?」 此言一出,煜凤与沐晨皆不约而同将目光挪向了蓝芯蕊,片刻后,又挪回到了腾龙身上。 「了无,休要挑拨离间!花神是被你引来的,而你,是冲着我来的,不是吗?」煜凤厉了声色,霞红色的眸 子似要喷出火来,却仍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近段时日,煜凤的心绞痛已经严重到了每日发作一个时辰的地步,但他并未想办法替自己治疾,而是日以继夜,马不停蹄地探查着了无的行踪。 奈何了无属实太过狡诈,煜凤寻了他一月有余,愣是毫无所获。直到昨日,煜凤来千阙山探望小萱儿时,才又察觉到了他的气息。.z.br> 煜凤并未打草惊蛇,因为他也不知道,失去这次缉拿的机会,自己还能不能捱过下一个月? 再则,小萱儿的落脚地也已暴露,若失手让了无逃脱,小萱儿定将再次陷入险境之中。 了无诡计多端,又恨极了自己,煜凤断定他会想方设法的除了自己,但以了无如今的处境,他唯一能利用的,就只有偏执魔障的蓝芯蕊了。 若了无果真寻来了蓝芯蕊,自己的行动必将严重受限。煜凤唯恐了无会趁机伤害小萱儿,所以才与沐晨提前商议好了将计就计的法子。后来,煜凤又去了趟星沉宫,借来了北曜星君的铁笼安置在木屋内,彻底断绝了了无的退路。 蓝芯蕊虽也难缠,但与她打斗时逃之夭夭却很容易,煜凤便是如此,方才及时赶了回来。 煜凤算准了一切,唯独没料到北曜星君会暗中尾随他来到此地,还借来了焰皇的法器—紫烬炉。 再则就是,他与蓝芯蕊对战时,故意将自己逃跑的路线规划到了千阙山之外,试图误导蓝芯蕊离开千阙山,却不想,蓝芯蕊还是寻了过来。好在了无早已被困,蓝芯蕊又与他仇深似海,想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煜凤也已传信予天帝,只待其八大神侍亲自来拿人即可,如此,他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了。 乃至此时,蓝芯蕊才将目光挪向煜凤,轻启红唇道:「煜凤,我还以为,你不会信我。」 煜凤道:「了无诡计多端,我与他交手数次,自也对他有所了解。他会这般讲,不过是想挑起你我之间的战争,再另寻时机逃跑罢了,你也不用太在意!」 「嗯!」蓝芯蕊重重点了点头,刚才还阴沉的面色瞬间挂上了笑意,「煜凤,你已抓住了了无,是不是也能兑现你的承诺了?」 「再等等,等八大神侍前来接走了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煜凤侧目看了眼沐晨与小萱儿兄妹二人,问蓝芯蕊,「花神可否卖我个人情,放过她兄妹二人?」 蓝芯蕊心里十分不爽,但考虑到煜凤好不容易才对她放下芥蒂,也不好发作,索性顺着他的意思道:「我本也没想拿他们怎么样,既然沐晨喜欢谷外的生活,我许他自由便是。」 听她这般讲,小萱儿立时喜上眉梢,问:「姑姑,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他不是忘忧草,离开忘忧谷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你不一样,你是忘忧草,若是离开忘忧谷,会很危险的,也只有留在忘忧谷,我才能保护你呀!」 乍一听,蓝芯蕊的话句句在理,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她话里话外都有警告之意。沐晨将小萱儿往身后拉了拉,不客气道:「不劳花神费心,我的妹妹,我自己能护!」 第155章 花神暴走气场开 「是嘛?」蓝芯蕊不屑一顾,「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曾不止一次差点儿将她给弄丢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说我能护,就一定能护!」沐晨的瞳孔微微一缩,凌厉的目光掠过蓝芯蕊,又同煜凤说道,「煜凤上神,该抓的人已经抓了,这里再没我什么事,我就先带小萱儿离开了,后会有期!」 他颔首行了一礼,煜凤亦微微颔首道:「后会有期!」 「慢着!」蓝芯蕊目光冷戾,「你可以走,但小萱儿必须留下。」 「休想!」沐晨的目光再次转冷,扣在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闪过一丝寒光。 「那可由不得你!」一声落下,蓝芯蕊腕间募地窜出一条藤蔓,绕到了小萱儿腰上。中文網 沐晨一把扯住藤蔓,同时,扣在无名指上的玉指环也已化作玉剑,手起剑落,快而精准地将自己与蓝芯蕊各持一端的藤蔓挑了个一刀两断。 蓝芯蕊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般,她看向沐晨的双眼森冷泛红,如同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阴冷地下着最后通碟:「你既如此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说话间,腕间又飞出了数条藤蔓。 如群蛇乱舞的藤蔓快速飞向四面八方,又从四面八方折向了沐晨与小萱儿。 煜凤快速拦于他二人身前,化出一道屏障阻挡了蓝芯蕊的攻击,旋即回眸对沐晨说道:「速速带小萱儿离开,这里有我。」 「多谢!」沐晨言了声谢,抱上小萱儿就往屋外跑。 小萱儿试图拉着煜凤哥哥一起走,可小手胡乱抓了半天,煜凤离她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煜凤哥哥,煜凤哥哥……」她哭着,喊着,煜凤哥哥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视线里。 煜凤的身体每况愈下,小萱儿早有所察觉,之所以一直不说,不过是不想提及他的伤心事罢了。 千阙山珍稀药材颇多,小萱儿也曾尝试着将各种各样的药材混合在一起,再嗅其药性,试图找到一个替煜凤哥哥解毒的法子。 可她的能力到底是有限,日复一日试了足有一月,效果却始终不尽人意。更可悲的是,煜凤哥哥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尝试她研制出的解药了。 「煜凤哥哥,你多注意身体!我给你制了解药,在枕褥下的木盒里,你试一下,看看有没有效用?煜凤哥哥……」 小萱儿一遍遍喊着,也不管煜凤哥哥是否能听见,就这么哭着喊,喊着哭。直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嗓子也喊哑了,才又趴在哥哥肩头,伤心得抽噎不止。 在确认蓝芯蕊没有追上自己后,沐晨方才减缓了奔跑的速度,抚了抚小萱儿的发丝,用她能听懂的话语安慰道:「小萱儿,煜凤上神是心系三界苍生的好人,好人就会有好报。相信哥哥,煜凤上神一定能转危为安,逢凶化吉的。」 「真的吗?」小萱儿抬起头来,晶莹簌簌的眸中闪过一丝零星之光,片刻后又黯淡下去,「煜凤哥哥体内的毒素早已侵入了五脏六腑,他没剩多少时间了,真的还有救吗?」 沐晨昨日就曾亲眼见过煜凤深受心绞痛困扰时的模样,那是一场没有肃杀的战争,如煜凤那般苍劲如松,百折不挠的上神,也能被其折磨得面目扭曲,汗流不止。 沐晨根本难以想象,煜凤深受心绞痛困扰的这一百多年,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若是换作旁人,怕是宁愿死也不愿每日都承受这样的折磨吧? 也正是因此,沐晨才会放下自己对煜凤的偏见,选择与他联手,将计就计,完美的实施了一场瓮中捉鳖的计划。 而就在刚才,煜凤奋不顾身救他兄妹二人的时候,沐晨对他仅存的一点偏见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油 然而生了一种敬佩之情。 为了安抚小萱儿,也为了自我安慰,沐晨道:「有的,一定有的,咱们要相信他不是吗?」 「嗯,我相信哥哥,也相信煜凤哥哥。」 「这就对了。」沐晨揉了揉她的头,不舍的回眸望了眼,旋即又道,「走吧!若是有缘,咱们还会再见到煜凤上神的。」 小萱儿对着空无一人的后方挥了挥手:「煜凤哥哥,我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彼时。 蓝芯蕊在见到煜凤护着小萱儿逃离时就再次暴走了,她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团湛蓝色的光影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看见她无风自起的墨染青丝。 只一瞬间,小木屋就因承受不住她暴走的力量,「砰」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木块在空中翻飞,连带着被困于铁笼中的腾龙亦被其强大的冲击力击得飞了出去。 铁笼先是砸在了石阶边沿处,后又顺着石阶一路往下翻滚,哐当哐当造成了极大的动静。 唯恐铁笼受损后,了无会趁机逃跑,煜凤忙化出一条赤色绳索缠住一根铁条,及时制止了铁笼翻滚的速度。 腾龙先是被蓝芯蕊剜肉,后又被木屋爆破时炸得皮肉外翻,现在又多了铁笼翻滚时磕到的肿块,除开双手护住的面部,他全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此刻的他正蜷缩在铁笼里,一动也未动,看着属实有些惨不忍睹。煜凤也不知他是死是活,便想将铁笼拽回身边一探究竟。 然,煜凤在用力拉拽的过程中,忽感觉手中一轻,人也在惯性的作用下倒退了好几步方才定住脚跟。 耳畔再次响起了哐当哐当的巨大声响,煜凤急急上前,便见那破烂不堪的铁笼早已磕磕绊绊翻滚到了石阶最底部,而石阶的半中央,还留有一片芳香未散的晶蓝花瓣。 与此同时,蓝芯蕊暴怒的声音也传入了耳中:「煜凤,我已为你作出了最大的让步,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煜凤急于跃下石阶查探腾龙的生死,根本没时间与她多作解释。 而在蓝芯蕊看来,煜凤不作回应就是默认了与她作对的事实,跃下石阶的举动则是为了逃离她身边,蓝芯蕊岂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煜凤,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悬立于半空之中,眼中满是暴虐与疯狂。 在她双手交叉结印的瞬间,飕风骤起,万树折腰,山中的荆棘藤蔓也开始发疯似的往高空伸长,如洪水泛滥般,令人胆战心惊。 煜凤的第一反应便是用掌中焰去攻击藤蔓,但转念一想,一旦火势蔓延开,千阙山的参天古木,珍稀药材,以及许多成精的,未成精的生灵精怪皆会被大火毀之殆尽。他不能因为一个了无,因一己之私,置万千生灵于不顾。 两相权衡后,煜凤就只做了拳脚上的反击。可这样的反击于草木而言,根本就无关痛痒,只一瞬间,他的手脚便被藤蔓缠住,缚在半空中进退两难。 蓝芯蕊脚踩上下浮动的藤蔓,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一步,一步步向他走来。 她的手轻轻搂住煜凤腰身,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含羞带怯,却又满怀期待地投入爱人的怀抱,闭着眼,紧紧拥着。 煜凤对于她的主动极为反感,奈何手脚皆被藤蔓束缚得死紧,他根本就无法挣开蓝芯蕊,只能试着劝说:「男女授受不亲,花神还请自重!」 蓝芯蕊依依不舍的离开他怀抱,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紧盯他的眼,似笑非笑道:「煜凤,你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这辈子,你都逃不掉的。」 她抬手去触碰他的脸,却被煜凤侧脸让了开去。 蓝芯蕊自得其乐的柔情蜜 意被打断,立时原形毕露,暴力捏着他下颌,强迫他面向自己道:「我说了,你逃不掉,你逃不掉的!」 她暴力地将他的脑袋往自己面前压,试图将自己的朱唇往他嘴边送。 煜凤强硬的犟着脑袋不肯低头,蓝芯蕊也迫于身高的劣势未能得逞。 蓝芯蕊倒也不恼,纤手顺着他的脖颈线徐徐下滑,后又在他锁骨处挑逗片刻,末了一把揪住他衣襟,轻咬朱唇,带着魅惑的声音言:「没关系,吻不到你的唇,得不到你的心,我还能征服不了你的身子吗?」 「蓝芯蕊,你简直不……」煜凤面色凉得厉害,那句吐到嘴边的「不知廉耻「还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无论是他刻进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蓝芯蕊被了无荼毒的那些经历,都不允许他讲出那四个字。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是被蓝芯蕊调戏了一番,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尽管如此,煜凤依然有耻辱,憋屈的感觉。而蓝芯蕊深受了无迫害,她的爱恨情仇,偏执疯狂,又岂是他人三言两语就能理清的呢? 隔着衣物,蓝芯蕊的手顿在他的胸膛上,一本正经的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她能感觉得到,煜凤对她的撩拨很是愤怒,愤怒到几乎快要破口大骂了。 她不怕被骂,甚至有些期待煜凤铺天盖地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可她等了许久,煜凤却久久没了下文。 第156章 繁华落尽爱无痕 「煜凤,你骂呀,你想骂什么就骂呀!」蓝芯蕊暴躁地吼着,她记得,自己情绪逐渐失控的原因就是从极度的愤恨与爱而不得开始的,她想将煜凤同化,变成一个和她一样的人。 对!愤怒,就是愤怒! 蓝芯蕊几近疯狂的想,自己唯一能让煜凤愤怒的法子,除开杀了小萱儿,就只有彻底占有他了。 这一刻,蓝芯蕊所有的矜贵与雅正都被这荒诞的想法击得溃不成军,她暴力地撕扯开煜凤衣襟,纤手肆无忌惮的在他胸前摩擦点火,如兰之气呵绕在他脖颈处:「煜凤,我不是说说而已,我要占有你,占有你的全部!」 煜凤全身绷得笔直,游离的目光望向天际,冷冷回应:「我不会骂你,我会让你死心。」 蓝芯蕊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不寻常,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便见天边有八道金光闪过,像是天帝的八大神侍寻来了。 蓝芯蕊的好事被打断,气得一摔衣袖,怒问:「煜凤,你究竟什么时候传的信?」 「还重要吗?」煜凤冷声反问。 「对!好像也不重要。」蓝芯蕊忽又敛了怒色,换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倾身至煜凤耳畔,「八大神侍向来只服从天帝的命令,可从不插手男欢女爱之事。煜凤,他们帮不了你,你逃不掉的。」 「我从未想过要逃。」煜凤的目光挪向蓝芯蕊,眸色平静好似一潭死水,掀不起一丝波澜。 其实,自蓝芯蕊说让她彻底死心的法子是她死,或者煜凤死的时候,煜凤就已做好了决定,他本就时日无多,若是能用他的死,换回蓝芯蕊的良善,倒也值了! 现如今,沐晨与小萱儿兄妹俩早已平安离去,天帝的八大神侍也即将寻来,了无伏法亦是板上钉钉之事。如此,煜凤便再没了旁的顾忌,也到了他安心离开的时候了。 「你什么意思?」蓝芯蕊隐隐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不寻常,却又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煜凤背脊挺得笔直,解脱般冲她淡淡一笑:「花神,别再错下去了,希望我的离开,能让你清醒一些!」 「煜凤,你要做什么?」 在蓝芯蕊的记忆里,煜凤的每一个笑容都是给予小萱儿的,从未给过她,但今日,煜凤竟破天荒的只对她一人笑了。 饶是如此,蓝芯蕊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感觉得到,自己真的要失去他了。 煜凤的身子突然变得滚烫无比,就连站在他面前的蓝芯蕊也感觉到滚滚热气直袭面颊,逼得她睁不开眼。 「煜凤,煜凤!」蓝芯蕊试着伸手去碰他,却被一道忽起的赤色光线弹飞了出去,跌倒在了绵延起伏的藤蔓上。 胸口一阵血气上涌,蓝芯蕊一个没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就连眼前也扬起了一片血雾,但她却无瑕顾及自己的伤。蓝芯蕊急忙从藤蔓上爬了起来,试图阻止煜凤伤害他自己。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蓝芯蕊起身时,煜凤早已被火焰吞噬其中,束缚在他手脚上的藤蔓也被烈火烧成了灰烬。他的身子徐徐悬入半空,化作赤凤真身,「砰」一声,如烟花绽放般,爆出一片绚烂夺目的光。 双腿突地一软,蓝芯蕊无力地跌回藤蔓上,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冲火光四射的长空大吼:「煜凤,为什么你宁可引体自爆也不愿留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吼了会儿,她的声音又逐渐弱了下去:「煜凤,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然,煜凤不会再给她任何答案了,好的,坏的,通通都不会再有了。 飕风停止,藤蔓散去,千阙山又恢复了以往的静逸安宁,没有争吵,没有肃杀,只在土地上留下一小片打 斗过的痕迹,不显眼,也无关紧要。 八大神侍寻来时,就只见到了瘫坐在地上的蓝芯蕊。 此时的蓝芯蕊眼神呆滞,双目毫无神采,有的,只是无尽的空洞,仿若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焜钧也看到了煜凤爆体而亡的画面,但他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不见了无的身影,便下意识地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z.br> 他问蓝芯蕊:「花神,究竟发生了何事?了无呢?煜凤上神他……」 「了无,了无?」听到这个名字,蓝芯蕊募地一惊,空洞的眼神也逐渐有了焦距,她望向焜钧,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对,了无呢?了无去了哪里?」讲完,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焜钧见她身体孱弱,伸手欲扶她起身。却被蓝芯蕊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口中念叨着:「了无,了无,都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八大神侍面面相觑后,全都心照不宣地跟着她走。走了没多远,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摔到严重变形的铁笼,铁笼里还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看着像是一个人。 蓝芯蕊的目光挪过去,八大神侍立时会意,几大步上前打开铁笼,将那蜷缩成虾米状的血人扒拉开,就见那人正是失踪已久的恶神—了无神将。 「他死了?」圣鸿诧异地望了蓝芯蕊一眼,不明白了无都死了,煜凤为何还会爆体而亡? 蓝芯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眸中刚升起的一丝光亮又再次暗了下去。 乃至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煜凤从未真正妥协过,他所谓的交代,不过是在了无死后,搭上自己的性命来让她死心罢了。 「煜凤,你好狠的心!」蓝芯蕊泪流满面的控诉了一声。 只这一声,她又擦干了眼泪,抬眸,仰望着日落月起的长空,狠恶又坚定道:「煜凤,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永远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就算你逃到了阎王殿,我也能将你拉回来!」 「花神?」焜钧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但见蓝芯蕊这副偏执疯魔的模样,又不知当问不当问。 正踌躇时,北曜星君的身影兀地闯入了视线里。 北曜星君披头散发,脸上的灰尘比锅底还厚,衣物也破破烂烂的,看起来极其狼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复仇的渴望,北曜星君飞扑上前,抡起一拳就砸在了腾龙脸上。 「了无,你给我起来!」北曜星君揪住腾龙的衣襟,暴躁地将他给拽了起来,试图让他与自己光明正大的打一架。 可手刚松开一点点,腾龙的身子就沉沉倒了下去,他怒不可遏地一脚踢过去,大斥:「你不是一直都很嚣张吗?现在躺地上装什么孙子?你给我起来,我要与你决一死战!」 焜钧拍了拍他的肩,道:「天帝曾允过你亲手了结他的机会,现在,他已经死了,就将尸身留给你处置吧!」 第157章 冥顽不灵执念深 北曜星君发疯似的在腾龙身上狂踹了十几脚,但见地上的人毫无反应,便也不再疯了,他拿出紫烬瓶,捻决将腾龙的尸身收入了其中。 焜钧见他情绪平复了下来,便试着同他打听道:「星君可知煜凤上神爆体而亡的缘由?」 「他死了?」北曜星君在蓝芯蕊暴走前就已被煜凤打晕,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埋在坍塌的木屋里,又怎会知晓后来发生的事? 「原来,你也不知情!」焜钧摇头一叹。 看来,此事还得询问花神才行,可左右望了一圈,哪里还能寻见蓝芯蕊的影子? 蓝芯蕊离开千阙山后,真就去了趟阎王殿,在那里,她寻到了煜凤的两魂七魄,却独独寻不到他的主魂。 此后,蓝芯蕊又去了许多煜凤曾到过的地方,璠云宫更是去了不下十次,却始终寻不到煜凤主魂的去向。 蓝芯蕊不甘就此放弃,她开始动用自己主宰草木生杀的权利,命三界所有有灵性的草木皆为她打听煜凤主魂的下落,以及沐晨与小萱儿的行踪。 终于,在三个月后的某一日,有一棵松树精主动找上了门,但他带来的并非是煜凤的下落,而是沐晨兄妹二人的行踪。 那松树精称,自己曾亲眼见到一个白衣蹁跹的公子哥,带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往东南方的仙南峰去了。 长达三个月的不眠不休与苦苦寻觅,让蓝芯蕊的魔怔再度加重,她终日郁郁寡欢,剜血割肉更是她减少痛苦的唯一法子,想法极端时,蓝芯蕊曾一度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她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还有忘忧谷,她不想自己的子民再遭遇一次大屠杀,更不想让煜凤的主魂找到小萱儿,让他二人有机会朝夕相处的腻歪在一起。 蓝芯蕊病态的觉得,煜凤宁死也不愿跟她成亲的原因,皆是由小萱儿一手造成的。煜凤活着时,小萱儿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爱,如今煜凤死了,她想方设法也要将属于自己的爱夺回来。 蓝芯蕊带着手下寻到仙南峰时,果真见到了沐晨与小萱儿兄妹二人。 沐晨依旧不愿将妹妹拱手相让,但没有煜凤的帮助,他逃不掉,也没能打得过蓝芯蕊,所以到最后,他兄妹二人还是被抓回了忘忧谷。 饶是如此,蓝芯蕊依旧没能寻到煜凤的主魂,但她想到了另一种法子,一个她自认为能让煜凤复活的法子。 为复活煜凤,蓝芯蕊寻来了一只与煜凤有着三分相似的赤羽凤凰,并将它化作了煜凤的模样。 起初,那只化作煜凤模样的赤羽凤凰还能跑能跳,甚至还会讲一些蓝芯蕊爱听的甜言蜜语讨好于她。 但这显然不是蓝芯蕊想要的那个煜凤,所以,蓝芯蕊又将煜凤的两魂七魄引入了他的身体里。却不想,拥有煜凤两魂七魄的赤羽凤凰行动力严重受损,最后竟沦为活死人瘫在了床上。 一切美好的期待皆已化成了泡影,蓝芯蕊却还不死心,她认为自己复活煜凤的计划之所以失败,一定是缺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一种对煜凤有极大吸引力,让他愿意醒来的东西。 煜凤心心念念护着的那个人是小萱儿,如此是不是足以说明,让煜凤复活的关键就在小萱儿身上? 心!忘忧草的心有活人肉,化白骨的功效,所以,小萱儿的心也一定能让煜凤起死回生! 念及此,蓝芯蕊便带人来到了沐晨兄妹二人最新的容身之处,一个悬挂在半空中的木制牢笼。 蓝芯蕊为了以儆效尤,故意将他兄妹二人吊在了忘忧谷最显眼的地方,企图让谷中所有的忘忧草都能看到,私自逃离忘忧谷的叛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一直没想好如何处置沐晨兄妹二人,但是在今日 ,她想到了。 「将他们放下来。」 蓝芯蕊一声令下,立时有人松开捆绑在木桩上的绳索,将那悬挂在半空中的牢笼缓缓放回了地面。 蓝芯蕊踱步至牢笼前,厉目灼灼扫向跪坐在牢笼中,双手被捆仙索束缚在身后的兄妹二人,居高临下道:「小萱儿,按照谷规,擅自出谷者,当以火刑论处!但念在你年纪轻,不懂事,又是被人挑唆的份儿上,姑姑可以从轻发落!」 小萱儿虽然害怕,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姑姑,我没有被人挑唆,我是自愿出谷的。」 「哦?」蓝芯蕊邪魅一笑,「那你的意思是,你甘愿受那火刑之罚喏?」 小萱儿立时往哥哥身后缩了缩,低着头,泣声呢喃:「我……我害怕!」 「别怕,有哥哥在呢!」 没能护好小萱儿,沐晨一直都很痛苦,也很自责,而且他也听得出来,蓝芯蕊有意将过错往他身上引,索性豁出去道:「姑姑,小萱儿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是我强行将她带出忘忧谷的,你要如何处置我都可以,火刑,雷刑,剜肉剔骨也行! 但你能不能不要伤害小萱儿,她是忘忧草,是你的子民,你能否看在她什么也不懂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次?」言到最后,他带着祈求的声音早已卑微到了骨子里。 「好啊,你既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那我就如你所愿,放了小萱儿。」蓝芯蕊满口应下,后又微微侧目,同身后的手下言,「打开牢门,将他们都带出来吧。」 「是!」身后四人点头回应,旋即便打开牢门,先后将沐晨与小萱儿押了出来。 「放了她吧!」蓝芯蕊目光一瞥,押住小萱儿的二人立时撒了手,毕恭毕敬地后退了两步。 小萱儿怯生生的望着她,紧张到小手来回搓动,却还是战战兢兢道:「姑姑,小萱儿知错了,你能不能不要伤害我哥哥?」 蓝芯蕊拉着她小手,如往日一般蹲在她面前道:「小萱儿,不是姑姑想要伤害你哥哥,是他犯下了重错,必须受到相应的严惩,如若不然,姑姑在忘忧谷还怎么立威呀?」 「那你会怎么惩罚他?」 「忘忧谷规,火、刑!」蓝芯蕊一字一顿,着重强调着火刑二字。 「不,不要!」小萱儿吓得连连摆手,「不是哥哥强行带我出谷的,是我自己贪玩才想要出谷去的。姑姑,小萱儿求你,不要对哥哥用火刑,你要实在要罚,就罚我吧!」 「小萱儿,不许胡说!」沐晨厉声大喝,旋即屈膝跪地,同蓝芯蕊道,「姑姑,都是沐晨的错,沐晨甘愿受火刑之罚。」 「不是,不是这样的!」小萱儿也学着哥哥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了蓝芯蕊面前,拉着她衣袖苦苦哀求,「姑姑,不是哥哥的错,你不要罚他,求求你,求求你了!」 「姑姑,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围观的忘忧草中,也有人跪在了地上,替他兄妹二人求起了情。 小萱儿是忘忧谷中,心智模样最小的一株忘忧草,忘忧谷所有人都疼她,喜欢她。沐晨虽性子冷淡,却也并不招人嫌。若是因离谷一次就要判他火刑之罚,那这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 于是,其余人争相效仿,纷纷跪地求情道:「姑姑,您就法外开恩,放过他兄妹二人吧!」 「姑姑,您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姑姑,忘忧谷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子民,咱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呀!」Z.br> 「姑姑,姑姑……」 一时间,四周全是替他兄妹二人求情的声音。 「大家都安静一下。」蓝芯蕊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索性站起身来,压下了众人的哀 求声,顺水推舟道:「既然大家都替他兄妹二人求情,那么这一次,就暂且不用这火刑之罚了。」 「姑姑答应了,太好了!太好了!」人群中有人欢呼了一声,其余人立马沸腾起来,相互击掌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意,口口相传道,「姑姑答应了,姑姑答应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行了!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这死罪可免,但活罪,必须得惩!」 一声落下,四周又再次沉寂了下去,蓝芯蕊却话风一转,又道:「好了,大家都别垂头丧气的了,我就是罚小萱儿替我救个人而已。只要她救了这个人,无论最后成功与否,都可以功过相抵,他兄妹二人也不用再受其它的惩罚了。你们说,这一惩,她该不该受?」 如此刑罚,分明就是故意放水,众人立马喜笑颜开,齐声回应道:「该受,该受,姑姑英明,姑姑英明!」 蓝芯蕊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了下来,后又问起了小萱儿:「如何,这一惩,你是受与不受?」 小萱儿也觉得,姑姑的惩罚很是奇怪,于是又再次确认道:「姑姑,救人真的可以免罚吗?」 「当然,姑姑说到做到!」蓝芯蕊满口答应。 「那我愿意救人。」小萱儿并不知自己要救谁,如何去救,只知救人本身就是一件好事,若是做了一件好事还能让哥哥免去刑罚,她自然是愿意的。 沐晨却觉得事实没有那般简单,蓝芯蕊千方百计的将他们抓回来,又岂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他们? 「姑姑可否透露一下,小萱儿要救的是何人?」 刚问出口,蓝芯蕊的面色就沉了下去。沐晨知道事出反常,只好试着游说道:「姑姑,你也知道的,小萱儿就是一个医术不精的小丫头片子,她能救谁呀?要不,还是让我受些刑罚吧!」 第158章 魔怔加深引众怨 听他这般言,小萱儿立时进行了反驳:「哥哥,不要刑罚,相信我,我能救人的,我一定能救人的。」 「小萱儿,你还不明白吗?」沐晨怕她会做傻事,只好将自己的想法分析给她听,「姑姑医术精湛,会有什么人是她不能救的?换句话说,连姑姑都救不了的人,你拿什么去救?」 众人这才意识到了不寻常,人群一阵躁动后,终有人忍不住问道:「姑姑,您究竟要让小萱儿救谁呀?」 眼见避不掉这个问题,蓝芯蕊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道:「煜凤,我要让小萱儿替煜凤治疾。」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煜凤?是九重天那位煜凤上神吗?」 「应该是吧?三界中好像就只有一位煜凤上神,除了他,我想不出还能有谁?」 「煜凤上神不是早在千阙山就爆体而亡了吗?这还怎么救?」 「就是,这不是为难人吗?」 在此之前,沐晨并不知煜凤早已身陨,此时听忘忧谷众人提及,沐晨才知蓝芯蕊的为人到底有多阴险。 蓝芯蕊根本就没想过要放了他们,她让小萱儿去救一个爆体而亡的人,不就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荒缪!一个爆体而亡,连尸身都凑不完整的人,你让小萱儿如何去救?」沐晨怒斥着,恨不能现在就与蓝芯蕊决一死战,奈何双手被捆仙索束缚在了身后,人也被两名大汉死死按跪在地上,根本挣脱不开。 「这些不用你们担心,我已准备好了一切,就差小萱儿了。」蓝芯蕊不耐烦地扫视一圈,阴恻恻地目光让人心里直发毛,仅一个眼神,就已压下了所有人不满的嘀咕声。 小萱儿还在消化自己听到的信息,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问:「煜凤哥哥是死了吗?」 蓝芯蕊突然就怒了,冲小萱儿大吼:「他没死,没死!他就是睡着了而已,走,姑姑现在就带你去花殿里见他。」她一把拽住小萱儿,拉着她就要往花殿去。 沐晨奋力挣扎着大喊:「小萱儿别答应她,不要去,不要去。」 「哥哥,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小萱儿也隐隐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这是唯一能让哥哥免去刑罚的办法,她别无选择,只能顺从地跟着蓝芯蕊走。 「小萱儿,不要去!蓝芯蕊是要用你的心去救煜凤,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小萱儿,快回来,快,回到哥哥身边来。」 沐晨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他知道,坊间早有传言,忘忧草的心有活人肉,化白骨之效。 煜凤爆体而亡后,其尸骨定难以齐聚,蓝芯蕊想要救人,肯定会想到用忘忧草的心。她自己不愿舍命相救,却借着小萱儿犯错之名让她去救,这根本就是变着法子要了小萱儿的命,小萱儿若是真去了,必定有去无回。 「哥哥,我害怕……哥哥……」听到要剜心,小萱儿这会儿也知道怕了,她哭着,挣扎着想要跑回哥哥身边。 奈何她人单力薄,凭她的力道根本就挣脱不开蓝芯蕊的束缚,无奈一步三回眸,无助又可怜地被蓝芯蕊强行拽走。 沐晨几次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又几次被身后的两名大汉死死按跪在了地上。他顽强的抬起头来,急到发红的眸子恶狠狠地望着蓝芯蕊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大喊:「蓝芯蕊,你放过她,放过她!我把心给你,用我的心去救煜凤,用我的……」 音同泣血,令闻者心惊! 「这……这可怎么办呐?」 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着急起来,但蓝芯蕊走火入魔之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们唯恐自己一句话讲得不对,就会害得小萱儿当场毙命,甚至还会因此遭受池鱼之殃,是以也不敢再进言了 ,只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蓝芯蕊却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她拽着小萱儿走进花殿,挥手关闭大门,一招隔绝了门外所有杂七杂八的声音。 眼见哥哥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里,小萱儿更加无助,更加害怕起来。 「哥哥,哥哥……」她不断呼唤着自己的哥哥,也只是希望哥哥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哪怕注定要剜去她的心脏才能救回煜凤哥哥,有哥哥在,她也能安心一些。可她嗓子都喊哑了,衣襟也被眼泪浸湿了,哥哥却始终没有出现。 蓝芯蕊将她带到了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那里除开一张宽大的石台,再无别的陈设,而拥有煜凤两魂七魄的赤羽凤凰,此刻正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石台之上。 他的衣物半敞开着,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来。蓝芯蕊倾身上前,纤手轻轻摩擦他面颊,柔声道:「煜凤,你看,我把你时刻挂在心上的小萱儿都给带来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快点醒过来啊!」 说罢,蓝芯蕊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在他胸膛横竖划了两刀,接着便弃了匕首,徒手撕开他的胸膛,纤手探入其中,取出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来。 见此情形,小萱儿吓得跌坐在地,小小的身子也抖成了筛糠。极度的恐惧让她忘了尖叫,忘了哭泣,只下意识地往墙角缩。 蓝芯蕊丢掉了那颗鲜红的心脏后,转身,一把揪住小萱儿的衣后襟,将她拖拽到了石台前,而后又反手将她推倒在了石台之上。 小萱儿惊恐万分,她想开口同姑姑求情,求姑姑放了自己,但就是死活都讲不出一个字来。 到最后,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血红的拳头迎面砸了下来,生生抹灭了她眼中最后一道光亮。 「哧拉……」 蓝芯蕊一把撕开了小萱儿的衣物,眼中燃起了兴奋又疯狂的火焰,她抓起匕首,谨慎小心地埋进了小萱儿心口处,有条不紊的横划,竖切。 随后,她就像取出赤羽凤凰的心脏一样,撕开了小萱儿的胸腔,取出了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她将小萱儿的心脏渡入了赤羽凤凰的胸腔里,纤手带起一道蓝色灵力,隔空拂过其胸腔之上。 片刻后,那鲜血淋漓的胸膛处,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十字形伤疤。 做完这些,蓝芯蕊又将生死不明的小萱儿拦腰抱了起来,她可不想煜凤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己,所以她打开房门,像扔一件破烂的衣物般,就这么随随便便将小萱儿扔出了花殿。而后又折返回房间,坐在了石台边缘处,拉着赤羽凤凰的手,满怀期待地等着煜凤苏醒过来。 殿外众人见小萱儿被扔了出来,立时围过去查看她的伤势。有人试着探了探她的鼻息,最后惊喜的发现,小萱儿竟还有一口气在。 那人一把将她抱起,激动万分地往沐晨面前跑,一边跑,一边喊:「还活着,小萱儿还活着!」 闻声,沐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瞬间抬了起来,见到小萱儿的那一瞬间,他一颗高悬着的心「砰」一声跌入了谷底,摔得支离破碎。 「小萱儿,小萱儿……」沐晨开始变得急躁,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恍惚中,四周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一道孱弱不堪的小小身影,顺着风向,往自己面前飘移了过来。 他想伸手去抱她,可双手被束缚在了身后,让他动弹不得。 但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在妹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给予一个拥抱,一丝安慰呢? 「啊!!!」 随着一声大喝,沐晨身后兀地窜出一团黑气,其强大的破坏力,生生将按住他双肩的两名大汉给击退了开去。 落地时,那两名大汉已化作 了两棵干枯的大树,彻底没了声息。 恰是此时,扣在沐晨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也迸出一道耀眼的强光,随后,那一直桎梏其威力的捆仙索也迅速断成了几大截。 沐晨全身上下皆被一团黑影笼罩其中,像是地狱前来索命的恶鬼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突来的变故,吓得忘忧谷众人立时屏住了呼吸。 沐晨却并没有伤害他们,他伸手接过小萱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了她苍白的小脸上方,口中说道:「小萱儿别怕,哥哥这就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自那以后,沐晨就再没回过忘忧谷,没有人知晓他去了何处。也没人注意到那个冷漠沉稳的少年脸上,也曾划过了两行滚烫的眼泪。更没人知道,在那一日,少年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煎熬。 但大家有目共睹的是,蓝芯蕊的精神越发失常了,她不再处理忘忧谷的大小事务,而是成日与一具尸身同吃同住,陪着他有说有笑。 自此,忘忧谷终日怨声载道,人人都道蓝芯蕊嗜杀成性,疯疯癫癫,早已失去了当花神的资格。Z.br>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当着蓝芯蕊的面表现出半分的诧异之色,更妄论指出自己的不满了。 半年后,蓝芯蕊的灵力再也不能支撑赤羽凤凰的尸身不腐了,他身体各处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块状尸斑,甚至于一些隐蔽的部位都长出了尸虫,漫天的尸臭味飘散在花殿及其四周的每一处角落,熏得人几欲作呕。 终于,忘忧谷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他们相约来到花殿前,由曾经代替蓝芯蕊处理过忘忧谷琐事的「月初」出面,试图同蓝芯蕊好好谈一谈」煜凤上神」的安葬事宜。 第159章 半世颠簸孤流离 月初在众人期盼与鼓舞的目光中,壮着胆子走进了花殿,他站在蓝芯蕊面前,目光不经意瞟到了蓝芯蕊身边那具尸身。 那尸身端坐在藤椅上,全身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五官保存还算完好,隐约留有几分煜凤上神的风姿神采。但其***在外的脖颈及手背处,全都覆盖着大面积的尸斑,其耳心处更是钻出了一条乳白色的蛆虫,看着极其恶心瘆人。 月初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劝慰之词,战战兢兢地讲了出来:「姑姑,煜凤上神死了都快一年了,倘若他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愿见到您伤心难过的模样。要不,您还是先让他入土为安吧!放过他,也放过您自己,好吗?」 蓝芯蕊此刻正拉着那具尸身的右手,将自己精心研制的百花膏往他手背上涂。在她涂过之后,那只遍布尸斑的手,果真褪去了尸斑,变得如常人的皮肤一样光滑。 听到月初的话,蓝芯蕊目光冷冷一瞥,讲出的话更是带着刺骨的寒意:「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替我处理了几天忘忧谷的琐事,就能代替我的位置,登高一呼吗?」 忘忧谷历来主张人人平等,从未行过跪拜之礼,但蓝芯蕊这一句话,却吓得月初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她脚下,认错道:「姑姑,月初从未这样想过!」 「是吗?」蓝芯蕊站起身来,先是将自己手指上残留的百花膏往左手手背上涂抹,旋即便用自己的脚尖抬起了月初的下颌,「你们这些臭男人呀,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月初以一种屈辱被迫的姿势仰望着她,却也不敢反抗,只一个劲的表衷心:「姑姑明鉴,月初说的全是肺腑之言,绝无半句弄虚作假!」 「如此,倒成了我的不是?」蓝芯蕊收回脚,意味深长地瞟了眼门外候着的一干人等。 众人下意识倒退了两步,却也并未散去。 月初心里直打鼓,犹豫了许久,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倒是蓝芯蕊,给足了下马威后,又主动同他挑起了话题:「你今日,是替他们出头来了?」 「不,不是!」月初反复思量后,才又说道,「我们只是不忍姑姑沉浸在自己的苦痛里,想帮姑姑走出来而已。」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帮法?」蓝芯蕊面带笑意,眼神却是冷冰冰的。 「我们,我们一致认为,是时候该让煜凤上神下葬了。」月初紧闭着眼,豁出去般喊出了这句话。 「你们想让他下葬也不是不行,不过……」蓝芯蕊顿了顿,见门外众人全都提起了兴致,月初也悄悄睁开了眼睛,才又接着说道,「煜凤上神身份尊贵,我不能让他就这么冷冷清清的下葬,必须为他择一人陪葬才行。但你们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我总不能让活人给他殉葬吧,所以这下葬之事才会一拖再拖。我想,大家也都能理解的,是吧?」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低下了头,蓝芯蕊的言外之意他们都懂,也正是因为懂,才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去给」煜凤」陪葬。 赤羽凤凰尸身半年不腐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蓝芯蕊强行将煜凤的两魂七魄锁在了他的身体里。但近段时间,煜凤的魂魄已经不再受她控制,尽数散离了赤羽凤凰的身体,所以他的尸身才会快速出现腐烂发臭的情况。 蓝芯蕊劳心费力折腾了大半年之久,最终却连煜凤的魂魄也没能留住,说伤心吧,好像也不是太伤心,就是觉得极不甘心。 很多时候,她都想将赤羽凤凰的尸身一把火烧了,可每每见到那张与煜凤一模一样的脸时,她还是会觉得心有不甘。 眼下,忘忧谷所有子民都找上了门,这尸身自然也不能再留了。但蓝芯蕊讨厌爱出风头的人,更讨厌爱出风头的男人,所以这月初 ,必须得死! 蓝芯蕊将门外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中,最后看向了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月初,冷冷道:「月初,你能理解吗?」 月初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今天出了这个头,肯定是在劫难逃了。既如此,那他索性也不逃了,直接面向蓝芯蕊叩了个响头,大义凛然道:「月初甘愿为煜凤上神殉葬,还望姑姑成全。」 「既如此,那就依你所言吧!」 「多谢姑姑!」月初再次叩了个头。 之后,蓝芯蕊便唤来了人,将赤羽凤凰的尸身放在了层层叠叠的柴禾上,浇上火油,亲自点了一把火,将赤羽凤凰的尸身连同自行跳入火堆的月初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自那以后,忘忧谷所有人见了蓝芯蕊都跟见了鬼一样,唯恐避之而不及,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地知道,月初是被蓝芯蕊给逼死的,更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下一个月初。 如此持续了半个月之久,蓝芯蕊突然颁布了一条全新的谷规,即:谷中所有女子皆不得再与任何男子私相授受,更不得行鱼水之欢,违者杀无赦。 此令一出,立时引起了忘忧谷所有人的不满,但有了月初这个前车之鉴,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去当那出头鸟了。纵使不满,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抱怨,这该遵守的谷规,他们再是不情愿也得受着。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情到浓处,自得一番风花雪月。 忘忧谷遵循了好几年的新谷规,最终在五年后的某一天,被一对年轻气盛的少男少女打破桎梏,行了夫妻之事。 其浓郁的花香,立时引起了蓝芯蕊的注意。 蓝芯蕊经过千锤百炼之后,早已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心性坚硬之人。是以,无论他二人如何苦苦哀求,如何保证以后绝不再犯,蓝芯蕊都没有饶过他们。最后,她手起刀落,将他二人当场诛杀,作以儆效尤之效! 如此暴戾的行径,让本就对她心生不满的忘忧谷民,全都对她生出了怨恨之意。 凭什么她爱而不得,就要所有人都跟着她受罪? 一番商榷之后,忘忧谷所有人一致决定,再也不遵守这毫无人道的新谷规了。 所以在这一日,忘忧谷所有人都打破了桎梏,故意用男女之欢疯狂宣泄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蓝芯蕊颁布新令也的确藏有私心,但更多的是她自以为是的关心。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让她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她不想让忘忧谷的女子也跟她吃同样的苦,这才颁布了这一苛刻至极的新谷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忘忧谷所有人都会与她站在对立面,她明明,是在保护她们呀! 「为什么连你们也要忤逆我?为什么,为什么?」蓝芯蕊已经到达了崩溃的极限,她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眼里交汇着愤怒与失望的泪水,心中凄凉一片。 可回答她的,却是一个个不屑一顾的眼神,是一声声娇羞柔美的喘息。他们什么也不说,却在用实际行动狠狠地扇她耳光,以此来打压她,报复她! 蓝芯蕊被气疯了,彻底疯了! 她的情绪全然失控,以至于一怒之下,亲手杀害了忘忧谷所有的子民,最后一把火,将忘忧谷也烧了一干二净。 巨大的动静,终是惊动了九重天。 天帝认为蓝芯蕊嗜杀成性,有失仙德,故而收回其花神之位,并命自己的八大神侍与一众天命神将,将其逮回九重天,听候发落。 奈何蓝芯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于三界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八大神侍查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查到蓝芯蕊的下落。 后来,无忧国接连遭遇外族侵扰,衰败如山倒,最后竟被水位 上涨的瑧江无情吞噬在了其中。 八大神侍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事极有可能与蓝芯蕊有关,可等他们赶到瑧江时,蓝芯蕊却已经逃了。 ——— 六月的风刮过,却依旧能让人感觉到砭人肌骨的寒意,这便是仙南峰的气候。 沐晨将小萱儿带离忘忧谷后,就将她带来了仙南峰,只因小萱儿曾靠在他的肩头,对他说:「哥哥,这里好美,我们不要再东奔西走了好不好?我想留在这儿安个家,这儿山高,离天近,晚上看到的星星都会更明亮一些。」 就是这一句话,让沐晨决定留在仙南峰,可是,他们连家都没建好,就被蓝芯蕊抓回了忘忧谷。 也是因这一个「家」字,让他逃离忘忧谷后,又将小萱儿给带了回来,种在了乱石峥嵘的狭小缝隙里。 小萱儿被剜心后不久,就变回了忘忧草真身,不仅如此,她还叶片发黄,处于一种即将枯萎的状态。好在仙南峰常年严寒,极利于小萱儿保持当前的身形而不枯死。 此刻,沐晨就站在山峦之巅,手持玉萧,迎着寒风,为自己的妹妹吹奏起了她最爱听的那首曲子。 寒风中,他墨发飘然,衣袂鼓动,犹如嫡仙降世般纤尘不染,箫声更是圆润轻柔,如泣如诉。 一曲结束,沐晨执着玉箫的手缓缓垂下,直到手中玉箫化作一枚小小的玉指环扣在他右手无名指上,方才出声说了一句:「小萱儿,哥哥可能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若是想我,抬头看看天。」 他勤学苦修了五年之久,终于贯通了腾龙当年赠予他的那本无名天书,并自创了一套所向披靡的防御攻击术,再配合无虞的极阴之力,打败蓝芯蕊应当不在话下。 当年,蓝芯蕊将小萱儿的心剜去,换给了煜凤,害得小萱儿变成了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Z.br> 如今,他也要将蓝芯蕊的心挖出来,换在自己妹妹的身上,让她变回昔日那个活蹦乱跳的小萱儿。 沐晨缓缓转身,踱步到了一株半枯黄的忘忧草前,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遍遍轻抚着她的叶片,像是在抚摸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抚了好一会儿,才又在那叶片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饱含宠溺与离愁的一吻,坚决而又不舍,带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了叶片之上。 起身时,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小萱儿,哥哥走了以后,你记得要乖乖长大哦!」 讲完,沐晨便再也未作停留,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竟从山峦之巅,纵身跃下了万丈高崖。 第160章 前尘旧怨随风逝 记忆定格在这一幕时,执扇的鼻头早已开始发酸,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是多么渴望能将哥哥留下呀,她好想追上前去,跟哥哥说一声:「哥哥,不要去复仇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求。我只是想,永远待在你身边就好。」 可那时的她变回了忘忧草真身,根本就挪不动脚,自然也无从将这一番话道与哥哥听了。 后来,她等了好久好久,哥哥都没有再回来。 没有哥哥的陪伴,她听不到曲子,也看不见星星了,正当她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帝君出现了。中文網 帝君将她连根拔起,带回了璠云宫。 可她哪儿都不想去,她还要在仙南峰等哥哥呀! 所以在那根须离土的最后一刻,她的灵魄挣脱原身,留在了仙南峰。 灵魄与原身分离后,执扇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她只记得,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清晨,哥哥踏着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归来时,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浅笑。 然,当他发现自己的妹妹被人连根拔走时,他眼里的光瞬间消失了。他手中抓着好不容易才从蓝芯蕊哪儿讨回来的心脏,却已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他蹲在地上,像个孩子般,无助的哭泣。 他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像失去痛觉般,木纳,呆滞地望着远方。 他没有讲一句话,但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个下意识地动作,都在彰显他的自责,痛苦,孤独以及深深的绝望! 直到发现妹妹的灵魄后,他才下意识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揽,但,虚无缥缈的灵魄他揽不住,只能望着妹妹飘渺的身影道:「对不起!小萱儿对不起!是哥哥没用,哥哥又将你弄丢了。」 刚成形的灵魄还不会讲话,却也会用自己的小手去替他拭泪。虽然她的小手最终也没能触碰到哥哥的脸颊,却依然将哥哥心里的死灰重新点燃了起来。 沐晨心情平复一些后,才又发现自己的无虞还有光泽,如此便足以证明,他的妹妹还活着。于是,他将妹妹的灵魄温养在了元神里,从此改名换姓,带着她满三界寻找妹妹的原身。 乃至此时,执扇才明白冥夜辰频繁出入九重天的原因。他不是为了报复谁,更没有挑衅天界权威的意思,他只是在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在寻找她呀! 看着躺在冰棺里一动不动的至亲,执扇的内心满是痛苦与愧疚,她言:「哥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一次次的给我提示,可我死活都没能记起你来。你一次次的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却误认为你对我图谋不轨,以至于最后引狼入室,害你丟了性命。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握着冥夜辰惨白瘦削的手,鼻头的酸,心里的苦,终是化作了眼底的泪。 曾经那双难过到极致也不会掉一滴泪的眼睛,此刻却像开了闸门般,在她脸上刷出两道泪痕来。 泪珠如玉竹般错落滴下,不仅坠到了冥夜辰的手背上,更是狠狠坠落在冰棺上,砸出了满腔的心疼。 「哥哥,我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你呐。」执扇盯着棺中人,泪莹莹的勾了勾唇,「其实当年,我想留在仙南峰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煜凤,我想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这样的话,他一低头,就能看见我了。」 说这话时,执扇记忆中那深明大义,不苟言笑的鲜衣少年郎却已逐渐淡去,而那放荡不羁,谈笑风生的天界太子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当年,执扇心智低下,并未觉得自己对煜凤的依赖和崇拜有任何的不妥,直到煜凤与博渊的身影两相重合后,她才发现,原来从那么早开始,自己就已经深深沦陷了。 奈何造化弄人,命运与她开了一个又一个天大 的玩笑。 九万年前,煜凤一心一意护她周全,最后却害得她被蓝芯蕊嫉恨,失了一颗心,命悬一线。 九万年后,她却化作伴生灵,借博渊的魂识出生,幸运的捡回了一条命。 他二人生而同时,迎欢同甘,逢难共苦,他们本该是这三界中最羡煞旁人的一对佳偶。可偏偏,这一切都是博渊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他始终事不关己的置身戏外,却独留执扇一人深陷戏中,无法自拔,到最后,连哥哥的命也搭了进去。 如果当年帝君没有将她带走,她可能就在哥哥的安排下,顺利换上蓝芯蕊的心脏,再次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萱儿了。 当然也有可能,她根本捱不到哥哥拿回心脏的那一日,亦或者换心失败,她早早就丟了性命,这世间也就没有执扇这个人了。虽然还是会有遗憾,但至少,哥哥不会死! 奈何这世间根本就没有如果,是帝君将她带回了璠云宫,也是帝君将她化作伴生灵同煜凤一起重生了一次。 所以,无论是九万年前那个赠她孪生玉的帝君爷爷,还是现在这个养了她九万三千年的帝君师父,她都是欠着恩情的。 从本质上来讲,执扇虽性情大变,却依旧是当年的那个小萱儿,但博渊,早已不是当年的煜凤了。 当年的煜凤一心护她,现在的博渊却只想取走她的心。 即便如此,执扇也狠不下心去找博渊寻仇,毕竟前世今生,他给予她的美好都远远大于他给她带来的痛苦,更何况执扇还答应过他,此生都不会与他为敌! 帝君和博渊,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爱人,他们可以对她不仁,但她却不能对他们不义。 罢了!前尘往事,都让它随风消散吧! 执扇将握在手中的大手缓缓放回冰棺中,俯身,在哥哥的额间印下了一个吻。 如同沐晨当年去寻仇时的告别一样,她的吻温柔,凄凉,无助且伤感,带下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在了他的眼睫之上。 从谨小慎微到颠沛流离,又从叱咤风云到精心谋划,哥哥这一生都在为了她而活,从未有一刻停下脚步,也从不敢松懈半分。 想来,他一定是乏极,倦极,才不愿睁眼看这世间了吧? 如此也好,他终于可以好好的歇一歇了,往后,执扇会像他守护自己一样,一直陪在他身边。 「哥哥,小萱儿会一直陪着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声过后,执扇的身形渐缩渐小,最后化回忘忧草真身,悬在了冥夜辰的冰棺之上。 恰是这时,溶泽洞中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正是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的燎原神君,也是九万年前遭人唾弃,为三界所不耻的了无神将。 当年,腾龙为了逃避九重天的刑罚,不得不趁着蓝芯蕊情绪失控,摧毁木屋之际,咬下自己一小节尾,将自己毕生的灵力记忆均渡入其中,再将其吐出铁笼去。 那铁笼虽会随着人体的大小而自主变换形态,但它终究是没长脑子的。腾龙身在其中,仅是从缝隙中吐出一小截尾,自也触及不到铁笼潜在的神力,最终得以脱身。 腾龙有着凌驾于三界之上的野心,自也不甘就此堕入凡尘。于是,他又将自己藏入了北曜星君鞋底的泥土里,随着他一同来到了火神殿。 生性惧火的体质加上元气大伤,让腾龙一挨近火神殿,就被其焰火之气击得弱难自理,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再次钻入了泥土之中。 此后,腾龙终日躲在阴暗潮湿的地底之下,沉寂了三万余年,方才觅得燎原神君这一副躯壳。 燎原神君打小就根骨弱,加上不受父兄待见之故,故而时常都会跑到后院里黯然神伤。 腾龙便是在他最伤心落寞的时候,伺机钻入了他的身体里,先是吃空了他的脑髓,随后就代替他的脑子,活在了他的身体里。 此事早已过去了五万余年,腾龙也早就将真正的燎原神君取而代之,成为了九重天清俊雅正,美名远播,背地里却烂透了的伪善之神。 相比于了无神将这个名讳,腾龙更喜欢别人称他为燎原神君,毕竟现在这个身份,能让他享受到九万年前从未享受过的荣光。 杀了父兄后,腾龙也想过安安心心做他的燎原神君,可偏偏,他最痛恨之人又回来了。不仅如此,那个人还凌驾于诸天仙神之上,一跃成为了九重天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凭什么那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凭什么重活一世,那个人依旧踩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燎原神君心里的那杆称又再次失去了平衡,他开始想法设法的报复博渊。背地里打压,陷害,暗杀,只要能想到的办法他都试过,但博渊的命属实太硬了些,燎原神君至今都没能奈何得了他。 于是,燎原神君又想到了用瘴气打压博渊的法子,他想研制出一种能让诸天仙神缩小到完全失去战斗力的奇毒,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他都没能成功。 燎原神君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失败,定是少了雪魂果汁液与忘忧花粉这两味至关重要的药材。 前者还好说,多等上几万年,璠云宫那株雪魂草就能再次开花结果,燎原神君也有的是时间可以等。可忘忧草九万年前就已绝迹,这忘忧花粉他是彻底拿不到了。 第161章 讳莫如深小人志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一日,徵殊传来消息说,自己亲眼看见九殿下被璠云宫中的小仙子扇下凡尘,落入了将军府二夫人(青竹)的腹中。中文網 此事属实太过匪夷所思,燎原神君也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恰逢白景枫的宿敌也在将军府,索性就命他探了探虚实,这才有了紫旸真人教唆林婉玉暗杀博渊的那些事。 而意料之外的是,濒死之际的青竹竟听见了紫旸真人与林婉玉的对话,并命自己的贴身丫鬟(秋菊)将博渊带出了将军府。 确认博渊的身份后,燎原神君便因白景枫的愚蠢发了好一通脾气,后又命他速速去追杀秋菊,试图将刚刚出生的小博渊扼杀在摇篮里。 谁成想白景枫蠢,白景枫手下的那群人更是愚不可及。他们追了秋菊一路,最后竟让博渊跌下悬崖,被变回鸱鸮原身的若离和执扇给救了。 当时,燎原神君尚不知晓此事,后来有人暗箭传信予他,声称执扇带着缩小版的九殿下去了樱花村。燎原神君虽不知对方的身份及用意,却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亲自去了樱花村一趟。 但他赶到时,博渊与若离皆已恢复了成人模样。燎原神君心中存疑,索性暗中尾随他二人,最后发现,那位荒Yin无道的九殿下是奔着一位胆大妄为的小仙子去的。不仅如此,燎原神君还发现,消失已久的冥夜辰也出现在了樱花村。 冥夜辰频繁出入天界时,燎原神君就曾见过他一次,并认出冥夜辰纵横三界,所向披靡的法宝正是当年帝君赠予小萱儿,小萱儿又转赠予沐晨的沉阴玉。 燎原神君由此揣测出了冥夜辰的身份,并确信持有浮阳玉的小萱儿也尚在人世,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他都没能查到小萱儿的下落。 直到执扇用玉钗攻击博渊时,燎原神君才又发现,执扇拽在手里的那支玉钗就是帝君赠予小萱儿的那块浮阳玉,这只能说明,执扇就是九万年前的小萱儿。 意识到这一点后,燎原神君便借着受伤之名故意去到了璠云宫,并从戴星口中,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执扇的信息。 知道执扇的身份后,燎原神君反倒不急于对博渊出手了,毕竟灭了诸天仙神远比杀了博渊更加有趣。 当年,蓝芯蕊剜去小萱儿的心换给煜凤一事在九重天传得沸沸扬扬,是以燎原神君清楚地知道,执扇无情无泪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没有心。 忘忧草的心即是花蕾,花蕾即是心,一株没有心的忘忧草,是不可能有花粉的。好在,忘忧草具有超强的再生能力,执扇再重新长出一颗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燎原神君想要得到执扇的花粉,就必须等她重新长出一颗心来,这一等,便等到了今日。 此刻看着悬在冰棺之上的忘忧草,燎原神君反倒有些懵了,因为他发现那一株翠色忘忧草的茎杆上竟长出了两个花蕾。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即便是当年的忘忧花神也只有一个花蕾,燎原神君想不通,执扇为何会多出一个? 当然了,想不通也没什么所谓。燎原神君想要的是执扇的花粉,多一个花蕾,他得到的花粉只会更多。 他吸了吸鼻子,贪婪地嗅着忘忧花蕾独有的浅淡香味,忘乎所以道:「扇姑娘,你若早些跟了我该有多好啊!或许你跟了我,你的哥哥就不用死了。」 他眉尾上挑,唇角勾笑,一脸的小人得志:「不过,你现在跟我也不迟呀!你跟了我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说着,他的手已经按耐不住的伸向了悬在冰棺之上的忘忧草,可手刚伸过去,那忘忧草就跟长了脚一样,「飕」一声从他指尖溜走了。 燎原神君急急抬眸去寻,就见那忘忧草正乖乖的悬在 帝君手掌上空。 突来的变故让燎原神君先是一惊,随即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假惺惺地拱手作揖:「小神见过帝君,不知帝君来此……」 帝君一个教养极佳,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会儿也是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的话:「孽畜,真当本尊不知你干了些什么吗?」 燎原神君募地一慌,但转念又想:自己隐藏身份这五万余年,在九重天可谓是人人交赞,有口皆碑。帝君一个不问世事的糟老头子,断不会察觉到自己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他发怒应当是为了执扇。 如是想来,燎原神君倒也不慌了,他言:「帝君莫不是误会了什么?小神来取忘忧草可是经九殿下亲口授意的,还请帝君明察才是。」 帝君深感痛心,也不与他拐弯抹角,直言道:「了无,都过去九万年了,你为何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听他唤出了自己的名讳,燎原神君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诸多的名讳中,燎原神君最讨厌别人唤他了无。 在他眼里,此名的含义就是「毕生终了,一无所有「,帝君赐他这样的名讳,根本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所以他才会为自己改名腾龙,寓意「飞黄腾达,万兽之尊「,除此之外,他还认为腾龙是可以碾压煜凤的。 然,这几十万年来,除了他自己,从未有人称他为腾龙。那些人一口一个了无,人人都巴不得他一无所有。 想到这些,燎原神君眼中的怒火便再也藏不住了:「好一个执迷不悟,依我看,你才是那个执迷最深的人。明明我和煜凤的资质不相上下,可你却嫌弃我的出身,不肯收我为徒,若非难堵悠悠众口,你怕是早就将我打回极南之巅了吧? 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你终有一日会低下头来看我一眼。可你呢,你愿意将毕生绝学倾囊授予煜凤,却连一个小小的无情道都不允许我修。 明明都是你的弟子,煜凤披靡三界,风光无限,我却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若非你不待见我,诸天仙神又怎敢狗眼看人低?」 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源源不断的涌入脑海,燎原神君疯狂控诉着自己的不满,袖袍一摔再摔:「他娘的了无算什么狗屁名讳,是嫌我过得不够惨,非得让我一无所有吗?」 帝君是真没想到,了无会对他有如此多的误解。当年,他发现自己鞋底的泥土中藏有一条阮善时,的确想将它送回极南之巅去,毕竟修行的真谛就在于修身,养性,本就不该有任何的捷径。 后来,那阮善苦苦哀求,并一再保证自己会远离诸恶,奉行众善,潜心苦修。帝君这才生出了恻隐之心,破例将它留了下来,并为他赐名了无,唯愿他摒弃俗世杂念,自净其心。 至于了无想习无情道一事,帝君也再三考虑过。 贪嗔痴恨爱恶欲,酒色谎杀盗Yin邪,这十四戒,寻常人根本就戒不全。 帝君能修,因为他的原身是一棵梧桐树,本就是空心的。 煜凤能修,因为他意志坚定,心里干净。 而了无求得太多,以至于心不静,道不纯,是以,他根本修不了无情道。 但这些陈年旧事,帝君也不打算再提了,毕竟从了无心里阴暗的程度来看,提了他也不会信,如此,也就没必要为这些事浪费口舌了。 帝君道:「就算为师对不住你,你也不该暗害自己的师兄,更不该盗取雪魂果与忘忧花粉去凡尘作恶。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你当年立誓作下的保证,全都抛诸脑后了吗?」 燎原神君微微动容,当年的保证,每一句,每一字,他都记得,只可惜,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在别人给他巴掌时,还将自己的另外半边脸也凑过去挨揍, 所以,他要反抗。 帝君不授他无情道,他就自己去学别的本事,煜凤凌驾于他头顶上,他就将他摔下来,狠狠踩在自己脚下。 曾经那些欺辱过他的人已全数被他杀害,至于那些比他强的人,他也要逐步凌驾于他们头顶之上,成为三界中最强的掌权者。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研制出能够让诸天仙神缩小的奇毒,而他现在要做的,仅仅是抢回帝君手中的那株忘忧草,再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行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与你做了十几万年的师徒,却从未领教过你的真本事,今日,我定要好好领略一番。」说罢,燎原神君已挥出一掌击向了帝君。 燎原神君的本意是想虚晃一招,再趁帝君抬掌反击之际,一把抢下他手中的忘忧草。却不料帝君根本未作反击,只定定的立在原处,不急不缓地将手掌上空的忘忧草纳入了自己袖中。 如此一来,燎原神君这一掌,也就结结实实落在了帝君胸口之上,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帝君看了又看,无言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质问:「你为什么不反击?是觉得我连与你动手的资格都没有吗?」 帝君忍住了吼间翻涌的血腥之气,却也没忍住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他言:「徒之过,师之责,这一掌,本尊当受!」 燎原神君谑笑一声,嘲讽道:「少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大仁大义,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依我看,是你老了,战不动了吧?」 第162章 冷眼观世世态凉 帝君不作回应,燎原神君便越发得寸进尺,大言不惭道:「你老都老了,也该让我们这些晚辈出出风头了,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儿上,交出忘忧草,我饶你不死!」 「你要忘忧草何用?」帝君问。 「少管闲事!识相的话就赶紧把忘忧草交出来,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燎原神君说着,闇炎神戬已攥在了手中。 帝君不急不恼,悠悠开口道:「她是本尊的弟子,岂有拱手让人之理?」 「你的弟子?」燎原神君面色一沉,阴阳怪气道,「也对,你可是最会护犊子的人。想当年,雪鸾和煜凤就是在你的庇护下,一位成了三界中大权在握的天后娘娘,另一位虽是个短命鬼,却也成了流芳千古的旷世雄杰。也只有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才会落得个万人唾弃,死不足惜的下场。」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会落得如此下场,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燎原神君彻底被激怒,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戾,带着无法掩饰的重重杀意,手中神戬也已击向了青吾帝君。 在他看来,自己用了十成功力的一掌早已让帝君严重受创,以他现在的实力,战胜一个负伤的帝君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终究是太低估帝君的实力了,帝君仅是挥了下手,他就被一道无形的气流给弹飞出去,撞在了斜插的钟乳石上。 胸腔腹部皆传来剧烈的疼,燎原神君愕然垂眸去瞧,就见两根锋锐的钟乳石,分别贯穿了自己的胸口及腹部,鲜血像雨滴般直线下坠,浸湿了一大片衣前襟。 「老东西,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我吗?」他抹了把唇角溢出的血,谑笑着一点一点将自己从钟乳石尖上剥离了出来。 随着血液的喷洒,他的身子缓缓落入地面,并快速化出六个分身,凶神恶煞地将帝君包围在了正中央。 「我已今非昔比,你却还在原地驻足。老东西,别怪我没提醒你,准备好,接招吧!」 燎原神君说着,其余分身也如龙卷风一般,围着帝君风驰电掣的打转。转眼的功夫,七个不同方位却长相一致的人,全都将手中神戬刺向了青吾帝君。 帝君一直闭着眼,直到七支神戬全都挨近衣物,方才睁开眼睛,徒手抓住其中一支神戬道:「了无,你输了!」 这一抓,其余六位手持神戬的燎原神君也就全都失了踪迹。 燎原神君领教了帝君的本事,自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这才化出六个分身,打乱其与自己的方位,企图先干扰帝君的视线,再趁机逃之夭夭。 而显而易见的是,他失败了! 燎原神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却也不忘思寻脱身的法子,他想故技重施,再次断尾出逃,又觉得自己这点儿小伎俩在帝君面前根本无处遁形,索性弃了闇炎神戬,扑通一声跪在了帝君脚下。中文網 「师父,弟子认输,弟子也知道错了!弟子保证,从今往后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惟愿师父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情面上,饶过徒儿这一次吧!」 帝君手挽剑花,闇炎神戬便在他手中失了踪迹,他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且不论你九万年前犯下的那些重罪,就说你勾结魔族,残害同僚,以及三番五次暗杀九殿下之事,为师也护不住你。」 「师父,师父!」燎原神君跪行上前,一把抱住帝君的双腿,抬眸仰望着他,「弟子知道自己不该因妒生恨,犯下一桩又一桩的糊涂事,可如果弟子不这么做的话,怕是此生都引不起您的注意了。 弟子千方百计暗算煜凤,暗算博渊,也只是想证明自己比他强而已,也只有这样,您才能高看弟子一眼啊! 师父,只要您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事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师父,您就饶了弟子这一次吧!弟子求您,弟子给您磕头了。」他说着,脑袋一次次重重磕于地面,磕得额头一片红肿,眸中亦有泪花浮现。 帝君侧首不再看他,冷冷回应:「为师早已不问世事,至于你的处置问题,等回了九重天,天帝自会定夺。」 「师父,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 燎原神君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落入天帝手中,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再博一次。 如是想着,燎原神君已对着帝君的膝头打出了一掌玄火枷锁,旋即就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可偏偏,他的腿像是长在了地上一般,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只能保持着被迫跪地的姿势,根本挪不动半分。 燎原神君愤愤抬眸,就见自己打出的玄火早已不知所踪,而帝君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负手,气定神闲的立在原地。 「老东西,你算计我!」 「谈不上算计,不过是加以反击罢了。」帝君回道。 「你早知道我与魔族有所勾结,也知道我背地里做过的那些事,却也从不干预,直到我抢夺忘忧草你才出现,还说不是算计?」 「你说你不问世事,却救了小萱儿一次又一次,现在,你还要为了她将我送上断头台吗?」 「明明都是你的弟子,凭什么他们都能得到你的垂爱,而我穷其一生,却也换不回你一次的另眼相待。」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燎原神君怒吼着,气得一拳狠狠砸在了地上。 帝君一直沉默着,直到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方才一挥袖袍,将他收入自己袖中,长长一叹:「笑看人生生亦欢,冷眼观世世亦凉,你所谓的不公与偏见,不过是你所求太多,心生妄念罢了! 但事已至此,为师也改变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觍着老脸替你向天帝说说好话,看看他能否看在本尊的面子上留下你的魂魄,再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话罢,又转身面向水晶冰棺里的冥夜辰,挥手将他也纳入了自己袖中,同忘忧草一起,带去了九重天。 第163章 自古忠义两难全 冥夜辰战陨后,执扇一怒之下将博渊掐到了不省人事,后来,是若离将他带回了霞光殿。 博渊清醒后的第一时间,便试图再去寻执扇把话说开,他不愿执扇对他有所误解,更不能容忍自己的身边没有她,哪怕她早已堕入魔道,博渊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拉回来。 奈何天后早有预防,不仅趁他昏迷时收走了扶翊和涅生琴,还在他的寝宫外布下结界,阻拦了博渊的去路。 博渊也想打破桎梏飞奔至执扇身边,但因神力受结界限制之故,半点儿没能奈它何。 出不去,执扇可怎么办呐? 执扇总会在危急关头本能地先护他,但每一次执扇需要他的时候,博渊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剜心的时候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博渊快要被自己的想法逼疯了,像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冲破桎梏一般,他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往墙壁上砸。可一直砸到手背血肉模糊,墙壁也仅是凹陷了一丁点儿,结界更是半分未有撼动。 博渊无力地贴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自责地大骂:「博渊,你就是个废物!」 时间一晃过去了三日,博渊却始终没能走出自己的寝宫。于他而言,这三日过得比以往的三千年还要漫长,毕竟,明知自己的爱人流落在外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属实不太好受。 博渊无时无刻不在自责与痛苦中苦苦煎熬,却也没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甚至于冷静下来后,他还联想到了许多事。 博渊是在帝君给了他悬镜后才寻到了仙南峰,而天后却紧随其后,派遣了十万天兵天将围剿冥夜辰,如此精心部署,定是蓄谋已久。 而知道他会去仙南峰的人只有帝君,怕只怕,这就是帝君与天后联合起来设下的圈套,其目的,就是为了在铲除冥夜辰的同时,连他和执扇也一并拆散了。 而若离作为他的神侍,却并没有与他并肩作战,反倒成了为天后打头阵的人。他这么做,究竟是被迫还是另有隐情? 博渊一直想找若离问个明白,可他被困的这三日,若离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就连霞光殿的天兵仙娥也说自己已经两三日没见过若离了。 「来人。」 博渊一声令下,立时有天兵出现在了寝殿外,隔着结界,恭敬地对着他抱剑作揖:「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鸾和殿面见天后,就说,本殿下有事要与她当面商量,速去!」 「是!」天兵恭敬领命,应完就离开了霞光殿。 此后不久,消失了好几日的若离终是出现在了结界外。 博渊冷目灼灼扫向他,语气薄凉道:「若离,你就没什么要与本殿下解释的吗?」 若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曾经那双冷峻的眼眸里此刻已布满了忧伤,他言:「殿下,属下知道,凭您的睿智,必定也已猜出了一二。」 「不,本殿下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你。」博渊矢口否认,看向若离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疏离。 若离自然也察觉到了,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直言不讳道:「也对!冥夜辰将我安插在您神识里的时候,您才刚出生没几日,又如何能看得懂我?」 博渊攥紧拳头,眼中盛满了怒意。 若离却像不明觉厉般,继续道:「殿下,您知不知道,属下根本就不是您的伴生兽,而是冥夜辰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啊。」 「你说什么?」博渊也说不出自己是失望的多,还是愤怒的多,只是觉得此事太过震撼,完全颠覆了他对若离的认知,「你再说一遍?」 「殿下,属下一直都知道自己不 是您的伴生兽,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您对属下的好,属下也全都看在了眼里。 在属下的心里,您就是我独一无二的主子,属下就算是死,也不可能会背叛您。可冥夜辰予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能知恩不报。」 「你到底想说什么?」博渊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若离三日前还与诸天仙神站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冥夜辰身陨而无动于衷,现在却来告诉他,自己要报恩,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属下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是荒谬,但这些也的确就是事实。我不是您的伴生兽,执扇才是您的伴生灵,她的真身是一株忘忧草,是冥夜辰的亲妹妹。」 「一派胡言,执扇若是本殿下的伴生灵,又如何会是冥夜辰的亲妹妹?」博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若离也不知自己该从哪里解释比较好,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天帝将我从您的神识里剥出来后,帝君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在此之前,他才刚将执扇剥出来没几日,是以清楚地知道我有猫腻,但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任由我长到了三百岁。Z.br> 三百岁那年,冥夜辰给我下达了第一个任务,他要我把一条他用灵药喂养了三百年的银环蛇送到璠云宫中的梧桐树上去,也就是在那时,我被帝君抓到了现行。」 博渊虽然诧异,却也逐步被他带入其中,他问:「冥夜辰让你放毒蛇何用?」 「执扇幼时格外调皮,时不时就会爬到梧桐树上去偷鸟蛋,冥夜辰让我放毒蛇的目的,就是为了咬她。」 「他为何要这么做?」博渊再问。 「此事我也不甚清楚,我只记得,帝君当时的反应很是奇怪。他将那银环蛇抓住,仔细检查了一番后,便又将它放回了梧桐树上。帝君也没有为难我,只是交代我要好好留在您身边,随后便将我送出了璠云宫。 我本以为事情到此也算是结束了,直到数月前,帝君又再次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事情远没有我想得那般简单。」 博渊的好奇心成功被吊了起来,追问道:「帝君找你所谓何事?」 忆起那段过往,若离的神情也很茫然,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博渊去璠云宫取仙丹之前发生的事。 当时,帝君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找到了若离,对他言:「冥夜辰很快就会对你家殿下出手了,你若不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话,一切都得听本尊的安排行事。」 若离不以为意,反问道:「帝君这是哪里的话?殿下一出生,冥夜辰就被其神威震慑,消失了三千年之久,他哪有胆子对殿下出手?再说了,我是殿下的神侍,他们若真打起来,我肯定站在殿下这一边,何以见得会左右为难?」 帝君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行了,别装了,本尊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是冥夜辰安插在九殿下身边的眼线,对吧?」 若离心里一慌,却也不忘狡辩道:「帝君说笑了,放眼整个九重天,谁不知道我是九殿下的伴生兽呀?帝君,您该不会是太久没有走出璠云宫,还不知道此事吧?」 「好一只聪慧的伴生兽,若非本尊亲自剥出了九殿下的伴生灵,怕真就要被你骗了。」帝君语气轻快,言语间丝毫没有责备之意,甚至还露出了些许褒许之色。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九殿下的伴生灵是一株忘忧草,他一出生,本尊就将忘忧草从九殿下的魂识中剥离出来,养在了自己身边。所以呀,本尊比任何人都清楚,九殿下的魂识里已经没有别的伴生灵或伴生兽了。」 若离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手掌触及到玉桌,方才扶着桌沿勉强定住了脚。他以为,只要自己隐藏得够好,就不会 有人发现他是个冒牌的伴生兽,却不想,帝君早已洞悉了全部。他问:「帝君既早已知晓此事,又为何不揭穿我?」 「你不受妖族待见,却得冥夜辰相救,阴差阳错成为了九殿下的伴生兽,这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福报,本尊为何要揭穿你?」 「您难道就不担心,我会对殿下不利吗?」若离又问。 「冥夜辰都不担心你会倒戈,本尊又如何会有这样的担忧?」 若离怔了好半响,才又反应了过来,他问:「帝君,冥夜辰真的会伤害殿下吗?我总感觉,他不是一个恶人。」 帝君长长叹息了一声:「世间善恶,又岂是一两事可以评判的?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本尊相信,你一定不会做出伤害九殿下的事。但自古忠义两难全,即便你再是不愿,冥夜辰也不会顾及你的感受。倘若有一天,冥夜辰命你杀了九殿下,你当如何抉择?」 「殿下与我情同手足,我就算自戕,也不会伤他半分。」若离脱口而出。 「那如果他们终将站在对立面,你当如何相帮?」 「若果真如此,我宁愿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若你深陷其中,必须得选呢?」帝君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若离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沉默了许久,逃避性地选择了反问,「帝君何以见得,会有这样的一日?」 「不必急着否定本尊,本尊今日来也不是问你要答案的。本尊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不日,冥夜辰便会再次找到你,届时,你再决定要不要与本尊合作也不迟!」 第164章 抽丝剥茧忆往昔 帝君说罢就离开了,若离提心吊胆的等了两三日,没等到冥夜辰,倒是见自家殿下兴冲冲的从鸾和殿回来了。 博渊一进门,便开始高声宣扬起来:「若离,母后让本殿下明日去璠云宫取仙丹,本殿下终于能名正言顺的踏入璠云宫了。」 若离知道,自家殿下一直将璠云宫看作九重天最神圣的地方,殿下一直想去,但碍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殿下至今都未踏入过璠云宫半步。 如今殿下夙愿得偿,若离也是真心为他高兴,可一想到帝君那番话,他心里还是会很不舒服。 到了夜里,若离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冥夜辰在博渊沐浴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浴池外。 若离唯恐殿下会发现门外晃动的黑影,只得找借口先离开浴池,之后就往自己的房间去。刚推开门,就见冥夜辰端坐在玉桌前,手里把玩着茶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听见推门声,冥夜辰也未抬眸,只道:「这九重天,可还待得习惯?」 若离对冥夜辰的情感很是奇怪,冥夜辰未经他许可,就擅自将他封入蛋壳,送到了博渊的神识里,若离本该是恨他的。但在九重天待得久了,若离又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他,毕竟没有他,也就没有今日的若离。 若离不想与他叙旧,直言道:「你来找我,一定不是想了解我的近况,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本尊要去璠云宫见一位故人,却又不想让她认出我来,你来帮我想个法子。」 想起帝君说过的那些话,若离总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他问:「以你的本事,随便化成谁的模样还不都是弹指一瞬的事,又怎会需要我的帮助?」 「本尊要寻一个恰到好处的理由替她诊脉,以确保她身体无恙。」冥夜辰说这话时,一双深不可测的朗目里映入了茶杯,杯中清水则倒映出一个银狼面具遮脸,唇角勾笑的翩翩少年来。 若离初见冥夜辰时,冥夜辰就像一具行走的孤魂,全身上下都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他的眼神里空空如也,好似这湖光山色,世间万物皆入不了他的眼一般。 后来,冥夜辰也对若离有过短时间的精心照料,但他眼底的悲伤与疲惫总也无处遁形,让人一眼就能猜出,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人才能让一个死气沉沉的人眼里发光,唇角扬笑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若离也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询问道:「你千方百计将我送到殿下的身边,应该就是为了她吧?她究竟是你什么人,竟让你如此处心积虑,谨小慎微的护着?」 「她是我妹妹,守护她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存活于世的唯一理由。」冥夜辰缓缓抬眸,目光定定望向他道,「若离,我知道你在天界太子身边过得很好,此次过后,我不会再来寻你。」 若离的确不想冥夜辰再来打扰他现在的生活,可真当冥夜辰亲口讲出来时,却又莫名有些怅然。他问:「我帮了你这一次后,你能否许我一个心愿?」 「说来听听。」冥夜辰再次将目光挪到了茶杯上,语气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喜恶之色。 「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砰」一声,冥夜辰手中把玩的茶杯突然就碎了,带着丝丝缕缕的殷红之色,七零八落的砸在了玉桌上。他盯着自己鲜血直冒的手掌心,冷冷道:「既如此,就先说说你给本尊出的主意吧!」 若离心里很清楚,冥夜辰故意捏碎茶杯的举动是想警示他注意自己说话的分寸,而冥夜辰没有当面拒绝他,也算是应下了他的要求。若离道:「殿下明日会亲自前去璠云宫替天后娘娘取仙丹,在此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化作他的模样,去做你想做的事。」 「很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冥夜辰丢下这句话,眨眼间就已失了踪迹…… 听若离提及这段过往,博渊也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执扇的场景。 在当时,那位杏目圆瞪的小仙子,高抬下颌,双手环胸堵在炼丹房大门口,开口便是盛气凌人的质问:「你还敢来?」Z.br> 博渊当时只觉得执扇十分胆大妄为,并未思考过她话里的意思,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执扇会这般讲,完全是因为在此之前,冥夜辰就已化作他的模样与执扇见过了一面。 他问:「冥夜辰为执扇诊脉了?」 若离道:「冥夜辰借着取仙丹的名义,探过她的脉象。」 「难怪执扇会设计本殿下服下仙丹,难怪她会将本殿下扇下凡尘,难怪她会口口声声的讲,本殿下想占她的便宜,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与冥夜辰捣得鬼。」博渊凝视着他,眸中难掩失望之色。 若离并未回避他的目光,就事说事道:「属下也没料到自己一时的恻隐之心,会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又担心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只好主动寻求帝君的帮助。 帝君告诉我,这是你与执扇命中注定的劫数,让我不要担心。他还说,倘若冥夜辰再次找上我,让我尽可能的周旋其中,绝不能让您与冥夜辰起正面冲突。」 帝君未卜先知的能力博渊一直都知道,他问:「是帝君告诉你,我会变成小婴儿从悬崖上跌落,所以你才能及时将我接住的是不是?」 「不错!帝君还告诉我,冥夜辰的软肋全在执扇身上,想要保住您的命,就只有时刻待在执扇身边这一条路。」 若离这般讲时,博渊已分析出了后来发生的事:「你知道执扇性子乖戾,为了不惹怒于她,所以才故意以鸱鸮原身与她接触。 你明明能恢复仙神,却又故意百出糗态,为的,也只是哄她开心,以此来保证本殿下的安危,是与不是?」 第165章 阴谋阳谋锋芒露 「是。」若离弱弱地垂下头去,随即又猛地抬起,诧异道:「殿下,属下能恢复仙身一事,您是如何得知?」 若离于李府失踪后,天盛皇城又接连发生了好几十起少女离奇自戕事件,博渊为了查明此事,只得先将守护天盛皇城的土地公召出来,试图从他口中寻些蛛丝马迹。 对于此事,土地公根本毫不知情,又唯恐九殿下会将此事归咎于他嗜酒成性导致的疏忽上,故而唠唠叨叨将自己那段时间的去向全都抖了个遍,其中就有若离使用静时术将他召唤出来,调查小怪婴去向一事。 博渊心生疑惑,便就召唤土地公之人的外貌特征多打听了一句。 土地公的原话是:「九殿下,你也知道,就小仙这个身高,哪里能看清他的容貌呀。不过他把剑架在小仙脖子上的时候,小仙倒是看清了那把剑上刻的两个字—」破冰」,一个冷峻清伶的剑名,只一眼,小仙便将它给记了下来。」 破冰可是若离的佩剑,博渊当时就察觉到若离可能有事瞒着他,但在当时,若离去向不明,凡尘又一堆的诡谲之事,博渊也就没有提及过此事。 后来,博渊身边的麻烦事一天比一天多,与若离相处的时间反倒越来越少,再加上此事丝毫不影响他主仆二人之间的关系,博渊也就没有追究过。 即便到了此刻,博渊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纠结此事,他只关心执扇的事:「冥夜辰能在执扇下凡的第一时间找到她,是不是你暗中通风报了信?」.z.br> 「也不完全是这样。属下与冥夜辰虽有过几次接触,却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容,直到他摘掉面具,以沐晨的身份出现在执扇面前时,我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容貌。」若离讲着,记忆又拉回了初下凡尘的那一夜。 因早就见过冥夜辰右手无名指上那枚玉指环之故,若离在见到沐晨的第一时间,就猜到了他冥神的身份,但碍于帝君的教诲,若离也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 直到冥夜辰划破自己的手掌心,用自己的鲜血拯救了高烧晕厥中的小博渊后,若离终是再也忍不住了。 趁着执扇睡熟之际,若离化回仙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执扇身边那位白衣蹁跹的俊公子,怒问:「你不是说不会再来找我了吗,为何还要回来?」 冥夜辰一手揽住执扇肩头,另一只手则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待确认执扇睡得正酣后,方才抬眸看向若离,面无表情道:「你凭什么断定,本尊来此是为了寻你?」 若离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冥夜辰却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既主动找上了本尊,那便足以证明,本尊在你心里,还是至关重要的。」 与冥夜辰打了那么多次交道,若离自然也将他读懂了一二。冥夜辰会这般讲,定是有事要交代于他,他言:「说吧!这次又让我帮你做什么?」 「本尊要确保自己的妹妹在凡尘不被人欺负,所以需要你时刻汇报她的近况。当然,你已经帮过本尊两次了,也可以选择不帮本尊这个忙。」 也不等若离答话,冥夜辰的目光又落在了执扇怀中的小婴儿身上,意味深长道:「想不到九重天呼风唤雨的太子殿下竟会于朝夕之间,变成一个软萌可欺的小婴儿,有趣,属实有趣!」 他没有讲一句威胁的话,但威胁之意显而易见。为护主,若离也不得不妥协:「只要不涉及到殿下的安危,你的忙,我都会帮。」 「你很护主?」冥夜辰问。 「殿下于我而言并不仅仅是主子,他是这天地间待我最好的人,是我的兄弟,我护他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那便从这一刻开始好好护吧,毕竟,你的机会也不多了。」冥夜辰说罢就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侧脸紧挨于执扇头顶 ,静静地享受这片刻间的温存。 若离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时辰也不早了,本尊不希望有任何人打破这难得的宁静,本尊相信,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冥夜辰的言外之意是,他要休息了,若离也该闭嘴了。 若离心下了然,便也没有追问下去,但那句「机会不多」还是让他多留了个心眼,以至于后来在樱花村听见萧声时,若离的第一反应就是:冥夜辰携音出现,只怕,他是要对自家殿下出手了。 凭若离的本事,根本就不可能在冥夜辰手下扛过三招,若离别无他法,只得去寻求帝君的帮助,可出了门才发现,樱花村是有结界的。 为免引起他人的注意,若离也不敢贸然冲破结界,好在上一次见面时,帝君给了他一道传音符。若离便是用这一道传音符冲破结界的束缚,将樱花村的情况传到了帝君那里。 然,若离等了一个晚上,帝君都没有给他回信。好在燎原神君适时来到了樱花村,并与冥夜辰针锋相对,成功的为殿下与执扇制造了逃跑的良机。 言到此,博渊突然打断若离的叙述,「等等!若离,燎原是不是出现在你传音之后?」 「不错,我传音是您恢复神身之前的事,燎原神君则是次日一早出现的。」若离道。 「是不是次日出现的还真不一定,但他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只怕,是被人给算计了。」 博渊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燎原神君的突然出现,或许与帝君脱不了干系。毕竟,知道博渊变成小婴儿的人屈指可数,而知道他变成小婴儿又能准确知晓执扇动向的人,除了他和若离,怕是只有暗中尾随执扇的冥夜辰,以及未卜先知的青吾帝君了。 「殿下的意思是,帝君收到我的传音后,暗中知会了燎原神君?」若离也联想到了个中蹊跷,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燎原神君虽明面上与殿下交好,背地里可没少干诋毁您的事,帝君那般高瞻远瞩的人,不可能会被蒙在鼓里。明知您与燎原神君不合,还非要将您的近况透露给他,这不是给您添乱嘛?」 「或许他要的,就是一团乱呢?」博渊低喃一声,又问,「若离,你老实告诉我,除了这些,你与帝君还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事?」 若离深埋下了头,语气也有些磕磕绊绊:「属下于将军府失踪一事,其实,其实是属下……故意为之!」 第166章 局中局与计中计 博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片刻后,又恢复如常:「也对!你能自由恢复仙身,就算不敌手持涅生琴的白景枫,逃脱自也是没有问题的。」 「殿下,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若离垂着头,一脸苦相。 冥夜辰再次以沐晨的身份在将军府接近执扇时,若离又一次察觉到了危机,到了夜里,博渊果真就失踪了。 若离急得当场就寻到了沐晨居住的墨兰居,却发现,沐晨根本不在房内。如此,若离便越发焦急起来,他不知该去何处寻找自家殿下,只得再次去璠云宫寻求帝君的帮助。.z.br> 巧的是,帝君那晚并不在璠云宫内,若离别无选择,只好回到天盛皇城,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自家殿下的下落。 寻了约莫一个时辰,还真就让他寻到了。 当时,博渊正抱着执扇,被一群衣不遮体的女鬼围困其中,而操控女鬼的,则是由白景枫幻化的李铭胜。 若离见自家殿下早已恢复了神身,便也没有出手相助。 后来,执扇进入了追魂铃营造出的幻境里,博渊一怒之下,连杀了数十只女鬼,却让」李铭胜」趁乱逃了。 若离一路尾随,最后发现,」李将军」竟是化作一紫衣道人,去了帝君庙。 在帝君庙里,若离见到了一座与帝君大相径庭的帝君神像,不仅如此,那神像里还走出一位横眉怒目的中年男子,此人与神像一般无二,却又不似九重天任何一位仙神。 「事情进展得如何?」该男子问。 紫衣道人低眉顺眼:「主上,属下也将执扇拉入了追魂铃营造出的幻境里,奈何那丫头死活不受追魂铃控制,属下也猜不透缘由。」 「她不受追魂铃控制,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懂爱。罢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本座还是再等等吧!」 「主上在等什么?」紫旸好奇道。 男子怒目一瞪:「紫旸,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是,紫旸知错!」 「这段时间你最好给本座安分点,否则,本座也保不了你。」 「主上,您的意思是?」 「千万别小瞧了执扇那丫头,他有天界太子护着,又有冥夜辰宠着,得罪她,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冥夜辰?他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你要这样想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那位润世无双的沐晨,沐公子,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冥夜辰嘛。」 「他是冥夜辰?」紫旸有些难以置信,「冥夜辰为何会改名换姓出现在将军府?」 「此事说来话长,本座只能告诉你,冥夜辰与天界太子之间有很深的仇怨,或许很快,他们就会打起来了。」中年男子嘴角斜勾,眼中满是狡嚣之色。 窥听到此,若离突然一声暴喝:「你是何人,为何假借帝君的名义在此妖言惑心?」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随即便是明目张胆的冷嘲热讽:「我当是谁,原来是废物太子身边的走狗啊?」 「无耻小人,看招!」若离愤愤拔剑相向。 中年男子眼眸微眯,也不与他动手,取下左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就朝他扔了过去。 徒然放大的银色环影将若离吸纳其中,男子负手行至他面前,摇了摇头道:「不愧是废物太子养出来的人,果真也是个废物。」 他哪里想到,若离根本就是留意到了他手腕上的银环仙魄才故意现身的。 若离只是突然想到,银环仙魄内壁处,会刻有其主人名讳,若离以身试险进入其中,也是想探出对方的身份,奈何找了一圈,却并未找到任何名讳。 再则就是,博渊已经恢复了神身,就算冥夜辰要对付他,博渊也有与之对战的实力,若离不想偏帮任何一方,故而有意避让。如此,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被抓,都是若离事后为自己开脱最有力的说辞。 「主上,要不要……」紫旸见若离不答话,便询问起了中年男子的意见,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急,先留着,他还有用。」男子大手轻拂,受困于银环仙魄中的若离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一片褐色的羽毛随之落入了他手中。 他将羽毛递至紫旸面前,交代道:「拿着它,找个机会,再去探探执扇的七情,看看她还缺了些什么?」 「属下明白了。」紫旸会意,接过褐羽藏入了自己袖中。 「送他去暗室,必要时,他也能成为我与废物太子谈判的筹码。」 男子说完这话便又重新隐入了帝君神像中,而若离,则被紫旸送到了帝君庙地底之下的暗室里。 若非李洳鸢意外闯入,若离不忍她活活饿死,他会一直将自己困于银环仙魄中。正如当初回复帝君的答案一样,一旦冥夜辰与博渊站在了对立面,他会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博渊表示理解:「帝君说得不错,自古忠义两难全,即便是本殿下,也不见得比你做得更好。」 「殿下,您不怨我?」若离抬起头,眼中隐隐泛着光和水雾。 「只要不是背叛,本殿下又有何理由怪责于你?」博渊定定的看着他,话锋一转,又道,「说吧!究竟是什么让你背弃自己的原则,背弃本殿下,与冥夜辰站在了对立面?」 「属下的确背弃了自己的原则,但从未背弃过您。」若离不自觉地捏了捏拳头,「殿下,你可知,帝君将执扇化作伴生灵与您共生的原因?」 「讲!」 「那是因为,执扇是三界中唯一一株忘忧草,她生来便肩负着复兴忘忧一族的使命。帝君用自己的灵力和仙丹养了她九万余年,也到了她该报恩的时候了!」 听若离的意思,帝君像是要用执扇的生命去交换些什么东西一样,博渊的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讲清楚些!」 第167章 凌霄宝殿放豪言 若离道:「属下知道的也不多,属下只知,忘忧草的花蕾既是心脏,执扇之所以无情无泪,是因为她没有花蕾。 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七情,执扇所缺失的正是爱与哀。帝君为了让她长出花蕾,不惜与天后娘娘联合起来,将您也算计了进去。 您去璠云宫取仙丹一事,是帝君与天后娘娘早就设计好的,执扇喂您吃下的仙丹,也是帝君亲手研制的。他们故意将您与执扇捆绑在一起,为的正是让您与执扇日久生情,以此来让执扇生出情脉。 而天后娘娘以妖族的兴亡威胁苒七公主,让她挑离您与执扇的关系,以及冥夜辰的死,皆是让执扇心哀的法子。 冥夜辰死后,属下消沉了两三日才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于是便决定去找帝君问个清楚,却正巧撞见帝君火急火燎出了璠云宫。 属下心中起疑,跟上去才发现,帝君竟是去了苍擎峰。 当时,燎原神君也在苍擎峰的溶泽洞里,他的目标则是悬浮在冥夜辰冰棺之上的一株碧色小草。那碧色小草芬香瑰丽,在其茎杆上,还挂着两个冰蓝色的小小花蕾,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属下并不识得此草,直到帝君与燎原神君大打出手时,属下才知,那碧色小草正是执扇所化,也就是传闻中的忘忧草。 更令属下匪夷所思的是,燎原神君竟是帝君的弟子,他们口口声声讲得都是些九万年前发生的事,属下也听得不是很明白。 属下只听懂了一点,燎原神君勾结魔族,残害同僚,以及三番五次暗杀您之事,帝君一直都是知情的。但他并未因此为难燎原神君,反倒将他与忘忧草,连同冥夜辰的尸身一起,全都带回了九重天。」 博渊只当母后有意拆散他与执扇,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执扇的缘分也是母后与帝君算计得来的。 他们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究竟想从执扇身上得到什么呢? 燎原神君今年六万余岁,为何会在九万年前成为帝君的弟子呢? 还有,冥夜辰死都死了,帝君要他的尸身做什么? 博渊想得头大,心里更是乱糟糟的,只能强迫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问若离:「你瞒了本殿下那么久,为何要在今日将这些事告知本殿下?」 若离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殿下可知,执扇为何会剜出自己的七巧玲珑心?」 「她对本殿下有误解。」博渊也不太确定,毕竟从跌落凡尘到现在,他与执扇都是任人拿捏的棋子,身边有多少未知,他们永远也猜不透。 「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这也只是原因之一。在执扇去霞光殿之前,帝君便故意设计,让执扇偷听到了他与天后娘娘的对话。 他们刻意将执扇的身份泄露出来,又刻意将您划分到了自己的区域,甚至扬言您与冥夜辰接近执扇的目的,都是为了得到她的心,以此来引导执扇去霞光殿寻你,让她确信您也背叛了她。 而在当时,属下也有参与其中,执扇就感觉身边所有人接近她都是有目的的,她心痛至极,却又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这才挖出自己的心脏,试图以痛止痛。」 博渊根本无法想象,帝君与母后究竟说了些什么,才让执扇认定自己背弃了她。更无法想象,执扇到底独自承受了多少委屈,才宁愿伤害自己也没有与他们为敌? 他以为冥夜辰接近执扇是有目的的,偏偏这世间,只有冥夜辰对执扇的爱最是无私,最是纯粹。 他想将执扇护得最好,可到头来,他却间接杀害了她的至亲,成了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博渊,你就是个混蛋!」博渊痛恨自己的无能,也痛恨自己的猜忌,恨得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房门上。 这一拳,砸得房门坍塌,宫殿震颤,博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神力恢复了。 他急不可耐地打出一掌不灭火,才又发现,困住自己的结界也已经消失了。 「母后,您出来!」博渊跑出房间,站在院中大喊,「母后,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博渊也不再等,转身就要走。 「殿下,你要去哪儿?」 被若离拽住了衣袂,博渊只得停下脚步,回他道:「去找帝君,把执扇抢回来。」 「天帝今日一早便传召了诸天仙神前往凌霄宝殿议事,或许,他们正是要商议执扇的处置问题。殿下,相信我,帝君不一定在璠云宫,但他一定会去凌霄宝殿。」 「你欺骗了本殿下这么许久,却在今日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让本殿下去凌霄宝殿?」博渊怀疑道。 「是,属下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不想执扇成为下一个冥夜辰,她也是属下的朋友啊!」若离仰望着他,祈求道,「殿下,带属下一起去凌霄宝殿吧,必要时,属下也能帮你们一把。」 「朋友?」博渊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袂,冷声拒绝:「你若真拿她当朋友,就不该与帝君联合起来算计于她,无论你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背叛就是背叛,根本不值得原谅,你好好反省反省吧!」说罢,他身影一晃,离开了霞光殿。 此时,庄严肃穆的凌霄宝殿内,各路仙神齐聚一堂,天帝天后高座于大殿之上,也没有说话,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博渊的身影兀地落入殿中,天后方才从帝座上站了起来,道:「吾儿诛杀冥夜辰受了重伤,何不再多休养两日?」 博渊不留情面地回怼:「儿臣是受了轻伤还是重伤,母后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放肆!」天帝的大手重重落于帝座扶手之上,质问道,「博渊,怎么和你母后说话的?」 博渊对自己的父帝还是极为敬仰的,他不知帝君与母后的计划,父帝是否也有参与其中,是以先恭敬地行了一礼,才又问道:「父帝可知,儿臣下凡一事?」 天帝明显不悦:「怎么?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如此态度,只能说明,天帝亦是知情人之一。博渊不愿当着诸天仙神的面,拂了父帝的颜面,转身就开始赶人道:「本殿下有要事要与父帝商议,诸位若是没什么事的话,那就都请回吧!」 众神被天帝传召过来,已经在凌霄宝殿站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天帝一直不说缘由,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九殿下一来就开始赶人,众神倒也真想一走了之,但碍于天帝没有直接下令,他们垂头丧气,苦相一脸,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天帝大怒:「岂有此理!博渊,你还有没有将吾这个父帝放在眼里了?」 博渊正要转身回话,就见帝君脚踏祥云落入了凌霄宝殿内,他疾步上前,伸手将帝君拦下道:「执扇呢,您把她怎么样了?」 见此,天帝站起身来,大斥:「博渊,你这是要反了不成?」 帝君摆了摆手示意天帝莫恼,继而对博渊说道:「忘忧草历经磨难后生出花蕾,一切正如本尊期望的方向发展,九殿下寻她做什么?」 「如果要历经那么多磨难才能长出花蕾,那我宁愿她一直没心没肺的活着。帝君,您是她的师父,她那么信任您,您为何非得骗她,为何非得让她生出花蕾呢?」博渊心里着急,但碍于情面,他说话的语气也还算客气。Z.br> 「她是忘忧草,生来就肩负着复兴忘忧一族,造福天下苍生的重任。本尊不惜耗费自身修为养了她九万余年,不是让她来人间贪图 享乐的,她有自己的使命,就算再不情愿,她也得完成自己的任务。」言语间,帝君声色渐厉。 博渊问:「完成使命后,执扇会如何?」 帝君侧首不再看他,明显不愿回答博渊这个问题,倒是天后不知何时已踱步到了博渊身后,纤手轻轻落于他肩头,安抚道:「渊儿,你父帝会追封她为忘忧花神的。」 「追封?」博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再抬眸时,眼中已布满了红色血丝,「你们想要她的命?」 「这是她的责任!」天后再言。 「责任?她的责任是舍小我,赴大我,那你们呢?论资历,论地位,你们在场的哪一位不比她高?你们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个个都把三界苍生放在第一位,但你们谁会真正为了三界苍生而赴死?是你?」博渊手指立在一旁的二郎神,又指了指其身侧的五方雷霆大帝,怒问,「还是你们?」 几人皆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博渊谑笑一声:「既然你们都不愿舍命,又有什么资格让一个女子舍小我,赴大我?」 帝君道:「他们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忘忧草有这能力,就必须担负相应的重任。你身为天界太子,不该为了儿女私情意气用事,弃三界苍生于不顾?」 「我与执扇相爱,不正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博渊的眸色变得怅然,心力交瘁道,「你们将我与执扇捆绑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日。」 「我不会轻易爱上别人,但既然爱了,断没有轻言放弃的道理。扶翊!」博渊大喊一声,被天后收走的扶翊弯刀感受到主人的召唤,立时从鸾和殿飞了过来,规规矩矩落在了博渊高扬的手掌之中。 第168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博渊的眸子瞬间变成了霞红色,他言:「帝君,把执扇还给我,以往的是非曲直,我都可以不作追究。」 「为师赠你扶翊弯刀,可不是让你用它来威胁为师的!」帝君一挥袖袍,扶翊弯刀便开始不受控制的震颤起来。 片刻后,博渊便再也握不住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帝君手中。 他曾想象过无数次,帝君承认他这个弟子的场景,却怎么也想到,帝君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宣扬他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 博渊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攻心算计,麻木不仁,你根本枉为人师!」 他摊开手掌,化出掌中的龙纹印符来,大喝:「涅生!」 如扶翊一样,涅生琴也从鸾和殿飞了过来,正正落在了博渊臂弯之上。而同扶翊不一样的是,有龙纹印符在手,已经没有人能抢走他手中的涅生琴了。 天帝气得青筋暴跳,大斥:「反了!反了!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弃三界苍生于不顾吗?」 博渊不答反问:「你们口口声声说舍弃执扇是为了三界苍生,试问,忘忧草绝迹的这九万年里,三界是否常年动荡不安?苍生又是否终日不得安宁?」 「自然没有!」天帝矢口否认。 「既然没有忘忧草,三界苍生也可以繁荣昌盛。那为何执扇一出现,就必须为了复兴忘忧一族而舍弃自己的命?」博渊字字珠玑,言语间,狠厉的目光从诸天仙神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回了天帝脸上,「你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三界苍生,还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天帝一摔袖袍,大怒:「混账东西,你是在质疑吾吗?」 「儿臣不敢!」虽是这般言,但博渊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写着叛逆,「儿臣只是觉得,自己若是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谈守护苍生?」 「看来,你是非要忤逆本帝了?」天帝面色一冷,恨声下令,「来人,将九殿下给吾拿下。」 「是!」一直候在殿外的八大神侍立时鱼贯而入,纷纷掏出神器要对博渊出手。 「父帝,儿臣只是想带执扇离开而已。但,倘若你们真要动手,儿臣也不会束手就擒!」博渊说着,涅生琴已在他臂弯上疾旋一圈,横桓在了他身前。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忽又「锵」一声重重按于琴弦之上。博渊的目光冷冷一瞥,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直逼得人不敢直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天帝一声令下,八大神侍也不再犹豫,使刀的,使剑的,使戬的……全都一窝蜂涌向了博渊。 博渊不想杀人,是以直接使出了涅生控境。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激昂的音律就如那开闸的洪水,顷刻间便已泄了出来。 众神心道不好,纷纷运气来挡,只有那些神力不济的天兵全都着了道,手中神器肃然垂于身侧,目光呆滞,意识模糊也只是弹指一瞬间之事。 「涅生琴的威力,相信在场很多人也已经见过了,本殿下能用它打败冥夜辰,打败你们,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不想死的话,都给本殿下让开!」 博渊一声大喝,八大神侍亦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纷纷止步,向天帝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九重天谁不知道,博渊是天帝唯一的儿子,这世间就没有不疼儿子的父亲。天帝让他们拿人,他们就得在不伤害九殿下的情况下控制住他,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太可能。 九殿下要动真格的,八大神侍反倒不敢动了,毕竟双方一旦交起手来,免不了就会有人受伤。他们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打得过九殿下,又如何能保证,自己能在不伤九殿下分毫的情况下,将他拿下呢? 「都看着吾干嘛?拿下,拿下呀!」天帝估计也是气糊涂了,高声下着死令:「无论是谁,无论生死,拿下九殿下,吾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众神立时面面相觑,这可是天帝亲口讲出来的话,拿下九殿下有功,伤了九殿下亦是无罪,如此,还等什么? 众神磨掌擦拳,蠢蠢欲动,只待八大神侍率先打一头阵,倘若八大神侍战败,便要自行替补上去。 八大神侍得令亦是片刻不敢耽搁,手中神器横扫斜劈,曦光映体,带着撼动山河的气势,势要拿下九殿下不可。 眼见无可避免,博渊也不再手下留情,修长的手指飞快跳跃于琴弦之上,带出一道强大的气流,将持械击来的八大神侍震退开去。 与此同时,那群神情呆滞的天兵莜然窜至博渊身前,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见人就砍。 众神立时施以术法,将天兵们全都控制住。 而这一会儿的功夫,博渊已纵身跃到了帝君面前,大手直探其袖袍处,试图强行将执扇抢回来。 帝君脚尖着地,身子后移让了开去,口中说道:「执扇就在为师袖中,你若真有本事,那就自己来取。正好,为师也想看看,你这些年到底有没有进步?」 博渊再次拨动琴弦,试图以涅生控境,控制帝君交出执扇。 帝君负手而立,寸步未移,但在其周身,却是萦绕着一层微光,将那音控之声,全都阻挡在外。 博渊面色一凛,开始逐步加强涅生琴的威力,从涅生无境到杀境,又从涅生杀境到寒境。 穿脑渗心的无声之音让人防不胜防,震得诸天仙神头疼欲裂。 遍杀四方的灵力细针震得丹阙轻颤,金柱摇晃。 徒起的万千冰锥引爆寒流,冻得人施法的手都开始止不住的抖。 诸天仙神皆在涅生琴的暴力摧残下,行为力严重受损,也注定了一败涂地的下场。 从正午时分战到日沉西山,诸天仙神早已在涅生琴的神威下,逃得逃,伤得伤,就连天帝天后也在仙侍的以身庇护下,退避到了凌霄宝殿外,唯有帝君立如磐石,屹立不动。 博渊抚琴的动作也在愈渐加强的攻击下,变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甚至能感觉得到,涅生琴正在逐步侵蚀他的脑部神经,想收手,但根本停不下来。.z.br> 周遭的一切皆以光速消退,博渊再也看不见周遭的人与物,只见得川流不息的血色汪洋中,有一位满目悲怆,浑身是血的孱弱女子。 「执扇。」他快步迎上前去,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可偏偏,他们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目之能及,却始终触之不到。 他的手一遍遍扒弄屏障,一遍遍拨弄琴弦,周身忽起的寒气亦是阴得瘆人。 「不好,九殿下走火入魔了,快跑呀!」 有神将发现不对,大喊一声提醒身边人,却在一声落下后,被数根飞来的冰锥击中,登时化作幻影消散开去。 帝君手掌微动,藏于袖中的忘忧草立时悬在了眼前,帝君看着她,气定神闲道:「丫头,你的心上人为了你,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你当真要视而不见吗?」 闻言,一直低垂着叶蕾的忘忧草终是立直了身躯,其周身亦是泛起了淡淡的蓝光。 少顷,蓝光散去,一双秀气的小脚缓缓落入地面,往上瞧去,便见一位着碧蓝交辉水袖留仙裙的少女。 少女玉骨冰肌,韶颜稚齿,复有两个冰蓝花蕾印纹点缀其额间,含苞待放,冰清玉洁,除了执扇还能是谁? 「博渊。」执扇浅笑轻唤,澄净清澈的眼中含着泪珠,像是莲露滴入了水里,波光潋滟,美不胜收。 似听到了她的呼唤,博渊侧了侧头,抚琴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迎着刺骨的寒流与擦身而过的冰锥,执扇缓步上前,如同当初她心里蒙尘,博渊呼唤她时一样,她说:「博渊,收手吧!我回来了!」 博渊神色一愣,大手重重顿于琴弦之上,带出「锵锵」几声回响,那一双血红色的眸子霎时退去寒意,眼中笼罩许久的血色雾霾也逐渐散开,重新变回了以往深邃清明的模样。 「执扇,真的是你?」博渊唤着,脚下步子丝毫未挪,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他其实是怕了,他怕自己的手再递近半分,自己与执扇之间就会架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二人拉出咫尺天涯的距离,再也无法触及。 好在下一刻,他的手掌就贴入了一只温暖的手掌心,纤白的手指交叉于指缝间,将他的指缝都塞得满满当当,连同那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也一同填得鼓鼓囊囊。 「博渊,是我,我回来了!」执扇伸手抚上他耳垂,笑着重复,「我回来了,你又爱又恼的惹祸精回来了。」 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身影,博渊的眼中似有浮翠流丹掠过,握住涅生琴的手掌微微一紧,横桓在他二人之间唯一的距离也已消散。 他的大手覆上执扇抚自己耳垂的小手,就势往身前一拉,执扇便被这温柔且强势的动作带上前来,巧巧的与他撞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间,含情凝睇,柔肠百转。 博渊腾出一只手来,缓缓抚上她额间的冰蓝色花蕾印纹,心疼道:「执扇,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一步,更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谁敢伤你,我就和谁拼命。」 第169章 最是无私帝君情 博渊意有所指的瞥了帝君一眼,却被执扇以掌心抵住下颌掰回了脸,让他面向自己道:「傻子!我这么厉害,谁能伤我?」 她垫起脚尖,盈盈一笑间一把勾住他脖颈,微凉的薄唇从他英挺的鼻尖轻轻掠过,在他眉心处,落下一个轻柔深情的吻。 「博渊,足够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她凝望着他,九万年里缺失的那一断记忆逐渐在脑海里成形,如走马观花般,一点一点映入眼帘。 哥哥离开仙南峰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很多时候,她的眼睛都是雾蒙蒙的,但她能感觉得到,身边一直都有人在。 那个模糊地人影跪在她身后,用他几近透明的手掌为她遮去头顶上的烈阳,手掌挡不住,便随着日照的方向移动自己的方位,试图将她护在自己的影子下。 没有影子,他又开始捻决作法,试图操纵周遭的怪石,为她筑起一座遮风避雨的堡垒。可试了一遍又一遍,风沙未起,怪石未挪,他所有的努力,不过都是徒劳而已! 「小萱儿,是我错了!我想用自己的命换回蓝芯蕊的理智,还你顺遂安宁,无忧无虑的一生。却不想,自己会害你被蓝芯蕊剜去心脏,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小萱儿,无论如何,你都要坚持下去,我会一直守在这儿,陪你一起等哥哥回来。」 说完这话,他就沉默了下去。现如今,他就是一缕孤魂,已经没有能力改变什么了,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他总会下意识地为她遮阳,为她挡雨,为她掸去叶片上的薄霜与露珠。 起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但随着次数的增多,他愣是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力,一步一步,全都做到了。 可即便如此,她的情况依旧没有改善,叶片枯黄的面积一日大过一日,失去花蕾的茎杆也已变得干枯。 飕风掠过,她的身子整个倾倒在了地面,再立起来时,那干枯的茎杆也已经不见了。 此后,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一起陪她等哥哥的人也失了踪迹,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空荡荡的,失了心,也失去了所有,唯有死亡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好在,不过朝夕的功夫,帝君爷爷就将她带回了璠云宫。 在那里,那个一直陪伴她的身影终于不再模糊,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俊逸无瑕的脸,那也是一张黯然神伤,惨淡失笑的脸。 「煜凤哥哥,煜凤哥哥……」 她连声呼唤着他,他却始终听不见。但他会给她浇水,也会拿起画本,读话本里的故事给她听,他会一遍遍抚摸她的叶片,也会将她连同培植她的盆器一起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陪伴,他持续了八万七千年。 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他有无数次轮回转世的机会,但他都放弃了,因为他还在等,等着她重新化回人形的一天。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叶片在丹粉仙水的灌溉下,终于恢复了忘忧草原有的生机,可失去了茎杆和花蕾,她依旧没办法化回人形。 后来,帝君寻回了一颗七彩玲珑石,并将它化作一颗小小的石心,悬在了本该有花蕾的那个位置,她也终于觅得了一次再生的希望。 当日,她就看见煜凤哥哥跪在帝君爷爷的脚跟前,看见那张黯然愁苦的脸上挂着两行泪,他说:「师父,弟子有事相求,还请师父成全!」 帝君道:「说吧!」 「小萱儿随弟子一同转生后,弟子希望您能立马将我的心挖出来换给她。倘若弟子侥幸活了下来,您也不要让她见到我,更不要让我见到她,最重要的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忘忧草的 身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贪念存在的一日,她的身份就注定会给她带来难以预料的灾难。弟子不愿她再次受苦受难,自也不会再参与她的人生,弟子惟愿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你想清楚了?」 「是!」 「不后悔?」 「不后悔!」他紧咬牙关,吞声饮泪,就连身子也有些微微颤抖。 明明不舍,却还要强迫自己放下,这便是他痛不能抑的根源。可他也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小萱儿的机会了,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哪怕只是无心之失,亦是不能! 帝君微微一叹,目光也从他身上挪了开,「如此也好,为师便依了你吧!」 「谢师父成全之恩!」煜凤重重磕了个响头。 「谢师父培育之恩!」又是一个响头重重落下。 「谢师父再造之恩!」 直到第三个响头重重落下,帝君都没再看他一眼,只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随后便离开了屋子。 帝君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煜凤都还跪在原地,一动也未动。 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入骨子里一般,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盆器中那一株碧油油的忘忧草,悲从心来道:「抱歉!煜凤哥哥要食言了。」 「煜凤哥哥,你要去哪儿?我不要离开你,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小萱儿哭喊着,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奈何她挣扎了许久,也只是动了动叶片,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煜凤却像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回应道:「小萱儿,我的心是你给的,也只有我转生了,你才能拿回自己的心。 有了心以后,你就能重新化回人形,你可以无忧无虑的待在帝君爷爷身边,若是有机会,你还可以回到你哥哥身边,闹市山野,天涯海角,去哪儿都好,只要你开心,怎样都行! 我不会再来寻你,更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没有我与花神的介入,你一定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像鱼儿一样欢快畅游,像清风一样随心所欲,像流水一样肆意洒脱。没有我,你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很开心!」 言到最后,他的双手覆盖了整张脸,让人看不见他脸上悄然滑落的泪,只能从他微微耸动的肩头看出,他哭了! 良久良久,他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从地上站了起来。 跪得太久的膝盖有些发麻,以至于他走的每一步都有些摇晃,但是将手伸向忘忧草的那一刻,他的动作精准又付有力道,让她一瞬间便脱离了盆器,悬在了半空中。 「小萱儿,咱们以后,再也不会见了!」 他的双手开始结印,两道赤色神力在掌中运转,相撞,最后凝聚在一起,将悬在半空中的忘忧草紧紧包裹。 眨眼间,忘忧草便在神力的加持下缩成了豆粒大小,归入他额间。 做完这些,他的身形也逐渐淡去,化作一团小小的星光,飞到了鸾和殿,落入了天后腹中。 九个月后,博渊出生了。 他的出生声势浩大,霞光万丈,鸾凤齐鸣,就连纵横天界八万余年的冥夜辰也因为他的出生而匿了踪迹。 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却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没有人知道,从博渊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冥夜辰便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鸾和殿外。他来是想将博渊扼杀在摇篮里,因为在他心里,小萱儿被蓝芯蕊剜心一事,煜凤也难逃其咎。他寻了八万七千年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妹妹,又如何能容忍煜凤怀着妹妹的心,风光无限的活下去。 而在他动手之前,鸾和殿外所有的仙子神侍皆被人定在了原地。冥夜 辰走近才发现,殿内除了天后与尚在襁褓中的天界太子外,还有另外一道身影。 那个人——是帝君! 刚刚产子的天后身子极其虚弱,但当帝君持刀划向博渊胸口的那一刻,她还是竭尽所能地掀开被褥,一把抓住帝君的手腕,气恼道:「师父,您要干什么,您要干什么呀?」 「雪鸾,这是煜凤的心愿。」帝君的声音很平淡。 「什么心愿?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愿?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伤害他,您也不能,您也不能!」天后吼完便松开了帝君的手腕,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她不是不知道小萱儿化作伴生灵随煜凤一同转生的事,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转生在了自己腹中,更默认了帝君将小萱儿剥离儿子神识的举动,可取走儿子的心换给小萱儿,她不同意,她不同意! 「师父!」她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帝君脚下,用带着哀求的眼神望着他,泪流满面道:「师父,他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弟子啊!」 「我能理解您想救小萱儿的心情,但您怎么忍心用自己弟子的命,去换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命?我的孩子还这么小,您怎忍心让他一出生,就因上一世的恩怨而丟了性命?」 「师父,雪鸾求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吧!你想救小萱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不好?用她的心,用她的也行。」她指了指一左一右,定在床前的两位小仙娥,见帝君摇头,又道,「她们不行,我们可以再找其他人,实在不行,用我的,用我的也行啊!」 「她们不行,你也不行!忘忧草一生就只有一次绽花的机会,小萱儿的心在煜凤身上,也只有煜凤的心才能救她。」 「煜凤是爆体而亡,小萱儿的心怎么可能在他身上?师父,您知道的,蓝芯蕊将小萱儿的心换给了赤羽凤凰,您去找他,您去找他拿好不好?」 「为师也不知花神用了什么办法,但煜凤的两魂七魄离体时,的确带走了花神换给赤羽凤凰的那颗心。你若不信,大可看看孩子的胸口处,看看那里,是否有一个十字伤疤?」 天后掀起襁褓一角,果真见到了一个淡淡的,小小的十字伤疤,她快速将襁褓恢复原样,揺头否认:「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有什么伤疤,他是我的孩子,他只是我的孩子呀!」 她将孩子抱得紧紧,哭得伤心欲绝,死活都不愿将自己的儿子拱手让人。 第170章 破镜重圆璧人愿 恰是此时,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天帝急切的问话:「你们都怎么回事,是谁来过?天后呢?」 有人战战兢兢的回话:「属下也不知怎的就被人定身了,属下……没看见人。」 「一群废物!吾养你们何用?」天帝怒气腾腾,但考虑到天后的安危,也没有问责他们,大步流星就往鸾和殿赶来。 听到动静后,帝君一挥袖袍,将悬在摇篮上方的忘忧草收入了自己袖中,叹息道:「罢了,为师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话音落下,帝君的身影便消失了。 天后终是松了一口气,人也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天帝推门而入时,看着的就是自己孱弱不堪的妻子,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跌倒在地上的画面。 他快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抱回了床上,又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得知孩子只是睡着后,才又心疼地为天后抹泪,心有余悸道:「雪鸾,告诉吾,是不是冥夜辰来过?」 天帝会在天后产子时离开,正是因为冥夜辰的魂殇之音,是以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冥夜辰调虎离山,差点儿害了他的妻儿。 天后自也不会讲,差点害死她孩子的人是她师父,索性顺着他的话,点头默认了。 「都是吾不好,吾不该离开的。雪鸾,苦了你了!」天帝将她拥入怀中,即便很好奇她是如何说服冥夜辰离开,保下孩子的,却也没有过问。 母子平安已是万幸,天帝自不会过多去纠结过程,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冥夜辰在帝君离开后,也随他一起离开了鸾和殿,来到了璠云宫中。 帝君将忘忧草带回璠云宫后,又将它重新培育在了盆器里,他将盆器放在温暖的炼丹房里,连同他自己也一起住了进去。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研究有助忘忧草恢复人形的办法,仙草捣了一棵又一棵,仙丹炼了一批又一批。 冥夜辰虽不屑与诸天仙神为伍,但对帝君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他心里清楚,若非帝君赠了他兄妹二人孪生玉,小萱儿根本就承认不住剜心带来的毁灭性伤害。 帝君予他兄妹二人有恩,冥夜辰一直都记在心上,因此也愿意给帝君一次机会,暂时放过了天界太子。 五年后,帝君的努力终是得到了回报,他看到忘忧草周身有微弱的光芒浮现,便知,小萱儿是要化回人形了。 帝君快速将忘忧草从盆器里拔了出来,化出一方玉塌,将它放了上去。 忘忧草周身的光芒逐渐变强,明晃晃地,晃得帝君都有些睁不开眼。片刻后,光芒散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便映入了眼帘里。 小姑娘睁开眼睛,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四下望了一圈,最后才盯着帝君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我是你师父,你呢,是助我炼丹的小徒儿,这个是你的玉扇,你便是用它来帮我煽火的。」帝君将手中玉扇塞入她手中,旋即又指了指一旁的炼丹炉,刻意板着脸道,「看见了吗?你干活的时候打盹儿,炉火都要灭了,还不快去煽一煽。」 「不要,还困着呢。」小姑娘说完这话,就打着呵欠,快速进入了假寐状态。 帝君摸了摸她小脸,感受着她脸上传来的体温,一个修习无情道多年的神,却也在这一刻绷不住自己的情绪,眼里泛起了泪花。 小姑娘闭着眼,没有窥见师父眼中的泪,但她感觉得到,这个看起来有点凶凶的师父,其实很疼她,很疼她! 长大后,她便仗着师父的偏爱有恃无恐,到处惹事生非。 帝君担心她忘忧草的身份泄露出去,这才与月老联合起来,在她脚上绑了条红线,圈限了她的活动 范围。 这世间最伟大无私的师恩,执扇以前并没有感觉出来,但当记忆一点点拼接,一点点清晰的时候,她也就想明白了。 帝君与天后娘娘费尽心机将她与博渊捆绑在一起,后又处心积虑将她与博渊拆散,为的也不过是让她磨砺七情,再重新长出一颗心而已。 可他们不该将哥哥也算计了进去,这世间就只有一个为她而生的沐晨,也只有一个为她而死的冥夜辰,失去了至亲,要心又有何用? 「执扇,执扇?」 直到博渊的呼唤传入耳中,执扇方才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再次伸手抚了抚博渊的耳垂,她问:「博渊,你知道你耳垂上为何会有这颗小小的肉痣吗?」 「为何?」博渊毫不掩饰自己的宠溺与爱意,拉起她小手,就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执扇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因为那是我前世,刻在你耳朵上的印记!」 「如此,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博渊倾身上前,凑近她耳畔低语,「你觉得,以身相许如何?」 执扇没有答话,只是一把捧住他的脸,主动献上自己唇瓣的温柔,用热吻的方式回应他,她愿意! 但遗憾的是,她不能! 她有师父,有朋友,有爱人,可哥哥就只有一个她。 她不能让颠沛了一生的哥哥孤苦无依的离开,他们本就是同一块土壤里生出来的孪生子,他们不该因为任何人抛弃对方,哪怕不舍,她也得学会放下。 博渊发现她脸上滑下了泪水时,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弱弱地离开她唇瓣,弱弱地为她抹泪,弱弱地道歉:「执扇,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心急了。」 「是啊!你太急了,都咬到我了。」执扇噗呲一笑,纤手捏住他耳垂揉了揉,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再试一次。」 「咳咳,咳咳。」 帝君连忙假咳了两声,那边腻腻歪歪的二人这才没有继续腻歪下去,他言:「执扇,随为师回去,为师有话与你说。」 「别去!」博渊立时将执扇护在了身后,恨视着帝君道,「执扇敬你为师,你却要伤她害她。帝君,你难道就不怕,自己的良心会受到谴责吗?」 帝君道:「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你,为师都自认,没有任何亏欠!」 「没有最好!就算你想有,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言语间,博渊又再次化出了涅生琴。 「博渊,你别冲动!」执扇捏了捏他手腕,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又面向帝君道,「师父,谢谢你九万年来不舍不弃的精心栽培,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执扇。」博渊化去涅生琴,狠狠将她揉入怀中,制止道,「我不同意,永远也不同意!」 「博渊,你别这样!」执扇在他怀里挣扎,却拗不过他的大力包揽,无奈由他去了。 「我不会放你离开,死也不会!」博渊蛮横地将她圈禁在自己怀里,爱意缱绻的吻随之落下,带着将她纳为己有的占有欲,他的吻霸道,炙热,丝毫不容抗拒。 执扇并不抗拒他的吻,也不抗拒他的一切,所以当他攻掠性的吻狠狠欺下时,她的回应热烈,激越,爱意泛滥。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拥吻,帝君实在没眼看,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霄宝殿内已经没有旁人在了,殿外的天帝天后与一众仙神也全都离开了,就连风,也是静悄悄的来,带着他二人之间的浓情蜜意,羞答答的走。 博渊辗转厮磨,流连忘返地在她唇瓣嗦取了一次又一次,若非呼吸实在艰难得厉害,或许此生,他都不会离开她的唇。 趁着换气的功夫,执扇问:「你亲够了没?」 「不够,远远不够!」博渊说着,又再次衔上了她的唇。 朦胧月色下,那一对璧人始终紧扣十指,唇齿相依。。。 时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又好似只是须臾一晃间。 执扇背靠着金柱,脸上还带着激吻过后的红晕,手却已经不安分地抚上博渊腰带,一边解一边言:「博渊,我会嫁你,现在就嫁你。」 她的眼里再次涌出了泪水,博渊心疼地按住她的手,将她的动作制止,拥入怀中道:「博渊此生,非你不娶,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执扇问。 眼下前路有阻,博渊自然要为她清除一切障碍,开出一条宽阔大道来。但他不想执扇忧心,所以答出的话并不正经:「傻丫头,你觉得,我们在这儿……合适吗?」 执扇却是很正经,很正经的在问:「那我们换个地方,你喜欢霞光殿还是璠云宫?或者,荒无人烟的小山林?」 他们曾在樱花村有过一次暧昧不明的纠缠,那时博渊就说:他喜欢荒山野岭,那样才够刺激。 如此,执扇也就记到了现在。 博渊捧着她的头,情难自抑地在她额间亲了一下,他言:「霞光殿,璠云宫,小山林,只要你想去,统统都会是你的。」他的眼神坚毅果决,透着杀气。 执扇当即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却仍在故意装糊涂:「那我们就先去霞光殿吧,那里是你的地界,你比较熟。」 「好,都听你的!」博渊攥紧她的手,拉着她行走在夜色下,一步,两步,步步生情。。。 第171章 失而复得患得失 霞光殿内,若离依旧跪在原地,他知道自家殿下不会有危险,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帝君和他布下的最后一个局。 抛开那句「不想让执扇成为下一个冥夜辰」不论,他同殿下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若离鞍前马后为自家殿下铺路,让执扇一步步爱上他,就是为了让冥夜辰放弃换心的念头,成全妹妹的幸福。 事情也的确如他期盼的那般,执扇与博渊交好后,冥夜辰便不再纠结于换心一事,虽然他还是不喜博渊,但为了妹妹的幸福,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放手。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帝君却又一次找上了他,并告诉了他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帝君的原话是:「忘忧草命运多舛,丫头历经九万年的磨难,也只是平安渡过了地劫而已,她的天劫和情劫,至今尚在。前者并不难渡,无论是本尊还是九殿下,都可以助她安然渡劫,难的是情劫呀!」 若离不解:「执扇与殿下交好,难道不是情吗?」 「也不全是,丫头情智不全,这劫数自也比常人难渡许多。七情中,她已经有了喜、怒、乐、爱与恶,却还少了哀与欲。哀为大悲大苦,这欲嘛,则为舍弃!」 「欲不是欲望吗?为何会是舍弃?」若离还是不解。 「这也与她的身份有关。本尊今日来找你,是为了让你帮本尊演一出戏,虽然过程可能会艰辛些,但这是助丫头平安渡劫唯一的法子。你与丫头朝夕相处了两个月之久,凭你们的交情,本尊相信,你定不会见死不救。」 「当然,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一定会做。」 帝君力挽狂澜,化解了冥夜辰与博渊对峙的危机,若离自然也信得过他,是以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但他万万没想到,令执扇大悲大苦的法子竟是要了冥夜辰的命,所以他才会去找帝君当面对峙。 这一次,帝君没有任何解释,只道:「你回去将我们的谋划全盘告知你家殿下,并告诉他,本尊会去凌霄宝殿。事成之后,本尊自会复活冥夜辰。」 「复活?真的能复活吗?」若离不信。 「你大可打消心里的顾忌,本尊将冥夜辰的尸身带回来,可不是为了当摆设的。」 「可殿下若是知道我算计了他,他会不会?」会怎样,若离也不清楚,但也正是因为未知,才让他恐惧。 帝君长长叹息一声后,才又说道:「事到如今,你没得选,本尊亦没得选,只能是尽力一试。」 若离最终还是妥协了,可即便到了此刻,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 思忖间,突听殿外起了话语声,若离急急侧目去瞧,就见是自家殿下携手执扇有说有笑的回来了。他想起身去迎,却因跪的时间太久,起身时又一个踉跄跌了回去。 若离本能地用手去撑地面,却还是有一只脚跪在了地上,再次试图起身时,就被执扇连声打断了动作。 「诶诶诶!别动!别动!保持这个姿势就行。」执扇一把甩开博渊的手,快步凑上前去,习惯性的与他开玩笑,「跟你认识那么长时间,就没见过你对我行此大礼,今儿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啊!不行!我得去找纸笔把你现在的姿势画上去,不然,下次可就见不到了。」 言语间,她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去屋中寻纸笔来,却被博渊一把拽住小手,「别闹!从今日起,他就不是我霞光殿的神侍了,他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根本用不着对我们行礼。走,我们回屋!」 此话看似是说予执扇听,实则是在赶若离走。若离情急之下,跪行上前,拉住他衣袂求情:「殿下,您要怎样惩罚属下,属下都毫无怨言,但离开就是不行,除了霞光殿,属下哪儿也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博渊一把摔开他拉自己衣袂的手,拒绝得干脆果决。 「殿下!」若离神情悲拗,有苦难言。 他从未背叛过殿下,却也的确背着殿下做了许多他不认可的事。他没有背负过冥夜辰,但冥夜辰的死,他也难逃其咎。他没有任何对不住执扇的地方,但也的确与帝君联合起来欺骗了她,甚至还害得她失去了至亲。 他所做的一切,好似都没有错,又好似全都错了。他想解释,却又觉得解释的意义并不大,毕竟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会在心里蒙上一层阴影,挥之不去,弃之不离! 执扇晃了晃博渊胳膊,问:「你这是干嘛?若离是你的神侍,离开霞光殿,他又能去哪儿?」 「若不是因他伴生兽的身份,本殿下何至于要一只鸱鸮做我的神侍?现如今真相大白,你才是我的伴生灵,而他,什么也不是!」博渊愤愤丟下这一句话,拉着执扇就走。 「博渊,你这么说可太过分了!你们三千年的主仆情分,跟他是不是伴生兽有什么关系呀?」执扇被他强行拽着走,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回眸向若离召手,示意他跟上。 若离目送着他二人离开,眼神里写满了忧郁,但就是死活没挪步,也不讲话。 执扇不愿他主仆二人闹僵,急得大喊:「若离,还愣着干嘛呀?快与你家殿下解释一下呀!」 若离垂下头去,执扇又开始劝起了博渊:「博渊,博渊?你能不能停一下,你先听听若离的解释,再决定怎么处罚他,好不好?」 「背叛就是背叛,解释再多也没用。」博渊再次丢下一句狠话,就将执扇拉进了寝殿里,「砰」一声,以一扇房门为屏障,阻断了他主仆二人所有的情分。 若离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言语,殿下的话就像一扎针,在他本就不自信的心里扎了一个又一个的孔,也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地位,认清了现实。 如果不是因为冥夜辰给了他伴生兽的身份,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九殿下的神侍?如果不是因为伴生兽的身份,凡妖两界都不待见的鸱鸮,又怎可能受到天界的优待? 说白了,这三千年的璀璨华光,不过是冥夜辰帮他偷来的而已。现在正主都回来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理由继续盗用执扇的身份,留在九殿下身边呢? 若离在门外跪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 执扇透过门缝看到时,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回眸,对着博渊好一通埋怨:「博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啊,若离都让你给气跑了。我不管,他也是我的朋友,你现在就去把他劝回来,否则,我跟你没完!」 博渊自然知道那些话很伤人,但他也有自己考虑,所以不想妥协,「他犯了错,这是对他的惩戒,他理应受着!」 「他犯了错,你象征性的惩罚惩罚他得了,干嘛非得赶他走?」执扇气鼓鼓地说完,见博渊的脸色也不好,便又弱了气势,主动上前搂住他的腰,抬眸注视着他,「博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多事都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师父和天后娘娘虽然算计了我们,但他们也是为了我,为了三界苍生着想不是吗? 博渊,不要为了我与他们为敌,也不要因为我,伤了你与若离之间的和气。 若离是不是你的伴生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你的神侍,是对你誓死追随,绝无异心的兄弟。 博渊,听我的!咱们现在就去把他追回来,一切都还来得及!」说着,拉上博渊就要开门,追人去。 博渊蛮横地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紧紧拥着,「执扇,你别让他们给骗了,忘忧一族匿迹这九万年里,三界苍生不也一样过得很好吗?那些 为了三界苍生复兴忘忧一族的话,根本就是他们一己之私下的幌子而已。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绝不能失去你第二次!执扇,答应我,不要因为任何人放弃我们的感情,不要……」不要因为冥夜辰的死,对我心存芥蒂,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些话,如鲠在喉,博渊想说,却又只字不敢提。弑兄之仇这么大的仇怨,他怕自己一旦讲出来,执扇就会再次从他身边溜走。 那种失去心上人的痛苦,他尝过一次,便再也不想尝试了。哪怕他会与师父,与自己的父母站在对立面,背上大逆不道的骂名,他也要一直拉紧执扇的手,任何人都别想将他们分开。 执扇又怎会不知他的顾忌,但哥哥的死,也的确成了他二人之间无法跨越的屏障。她没办法违背自己的承诺与博渊为敌,也没办法强迫自己不去爱他,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堕入魔道而坐视不理,所以她才会与他相见,解了他的相思之疾。 同时,她的理智也在告诉她,她不能自私的丢下哥哥不管,也不能在明知复兴忘忧一族有望的情况下,只图自己安逸,只顾自己的死活。 有些话,哪怕不忍,她也得说:「博渊,你清醒点吧!就算不是为了复兴忘忧族,我们也不会长久。」 博渊将她搂得紧紧,「执扇,相信我,我会护你,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我不需要!」执扇吼完就开始挣扎起来,奈何博渊的力道属实太大,她挣扎了许久,也没能挣脱他的怀抱,索性也不挣扎了,只道,「博渊,你知不知道,冥夜辰他是我哥哥呀?」 「执扇,不要推开我,我不允许你推开我。」博渊已经猜到她会说什么了,是以直接用自己的话音盖过了她的话,俯身就去吻她的唇。 .z.br> 第172章 鹣鲽情深两不移 执扇依旧没有拒绝,却也不再迎合他,她闭着眼,任凭他如何在自己口中攻城掠地也无动于衷。 再次看到她脸上滑落的泪水时,博渊终是离开了她的唇,也放松了自己拥她的力道。他垂着眼帘,黯然神伤道:「执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如此神态,正如煜凤陪伴她的那八万七千年一个样,即便重活一次,即便一句话也不说,她依旧是将他伤得最深的那个人。 哪怕眼眶湿润,执扇也是倔强的扬起下颌,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将眼泪给收了回去,「博渊,你与二郎神联手杀了我最亲的人,我没办法恨你,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与你共度余生。 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把自己交给你,但我不会一直陪你走下去。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最后的倔强了,不要让我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不想哥哥会因为我,死不瞑目!」 博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的神色黯然,眼神却透着坚定,口中讲出的话又如同泣了血一般,「执扇,你知道吗?千难万险也阻拦不了我奔赴你的决心,但我却没办法制止你,亲手阻断我奔向你的路。 我可以放你离开,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你想去见帝君,我陪你去,你想离开我,我也可以送你走,但伤害自己的事,你想都别想!」 从执扇答应舍小我那一刻起,博渊就知道,执扇会将他推开,他拼尽全力挽留,却怎么也留不住她,他可以放手,但绝不允许她伤害自己。 「博渊,你别这样。」 「这也是我的底线。」博渊看着她,坚定不移的看着她。 「我先去找师父了。」执扇也不知该如何说服他放弃,索性一走了之。 博渊没有阻挡,就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走。 他二人一路沉默,直至回到璠云宫,都没再讲过一句话。 帝君此刻正站在院中的玉桌旁,盯着雪魂草走神。 执扇一回来就发现宫中的梧桐树不见了,她问:「师父,青老爷呢?」 帝君回过神来,看了眼那本该有一颗梧桐树的地方,又看了眼执扇身后的博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你怎么将他也带回来了?」 语气不急不怒,却有着明显的嫌弃之意。博渊快步上前握住执扇的手,向他宣示:「执扇是我的人,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什么舍小我,赴大我,她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你休想伤她!」 帝君道:「话都是你说的,为师何时讲过要她舍小我了?」 博渊仔细想了想,帝君好像真没说过这话,他问:「那你们为何会讲追封?」 「那也是你父帝说的,为师可从未说过!」帝君语气轻快,眼神里竟还隐藏着笑意。 博渊听得云里雾里,反倒更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让执扇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帝君道:「为情所困,心浮气躁,你这天界太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博渊面色一凉,气得无话可说。 帝君说这话,也不完全是在揶揄他,毕竟比起九万年前的煜凤,现在的博渊,的确逊色了很多。 师父话里话外的意思,执扇都懂,但在她眼里,无论是沉着冷定的煜凤,还是心浮气躁的博渊,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并不存在高低之分。 她回握住博渊的手,对帝君说:「师父,博渊也为三界苍生做了很多事,他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你这丫头,还没嫁过去呐,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帝君突然笑了,满眼欣慰的笑。 博渊与执扇互视一眼后,又全都一脸懵的看着他。 帝君收起笑意,正色道:「行了!为师让你回来,是为了尽快救冥夜辰一命,他……」 一听到哥哥的名讳,执扇立时抛下博渊,一把抓住帝君胳膊,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师父,我哥哥他,真的还有救吗?」 「你看看为师赠你的孪生玉,是不是还有光泽?」 执扇忙掏出百宝袋中的玉钗和玉指环,就见自己的潜风荧白透亮,色泽极好,而哥哥的无虞却因为沾了他的血,白里映红,色泽极淡。 「无虞虽暗了些,但还是有光泽的。师父,这跟复活哥哥有什么关系吗?」 「孪生玉随主,无虞还有光泽,也就证明你哥哥还有救!只要你愿意,就能用你的一颗心,救他一命!」 执扇脱口而出:「我愿意,当然愿意!」 博渊一把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冲帝君发火:「拿着执扇的软肋欺她,骗她,你修得哪门子的无情道?什么舍情忘欲都是假的,我看你根本就是利欲熏心,妄为人师!」 「执扇,你别被他骗了,跟我走!」博渊说着就要强行拽她走,却被执扇愤愤摔开道,「博渊,你够了!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执扇,不要做傻事,就算你恼我,怨我,我也不许你伤害自己。」说罢,他就将执扇打横抱起,强行带走了。 「博渊,你放开,你放开我!」执扇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博渊也忍着,受着,由着她打。 「越发没长进了!」帝君挥手关上了璠云宫的大门,拦下了博渊的去路。 博渊回眸,恶狠狠道:「念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儿上,我不想对你出手,但你也不要欺人太甚!」 帝君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九殿下,你还看不出来吗?丫头有两颗心,剜去一颗,也不会有事的。」 「胡说,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颗心?」 「别人或许没有,但她一定有!不信,你可以看看她额间的花蕾印纹,看看,是不是有两个?」 「那又如何?」执扇额间的花蕾印纹博渊早就见过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执扇摸了摸自己额间的印记,兴奋道:「博渊,这是我们忘忧一族独有的印记,一个花蕾代表了一颗心,两个就是两颗心。我有两颗心,就算给哥哥一颗,我也不会死的!博渊,你快放我下去,快,快点呀!」 博渊还是有些懵,但他看得出来,执扇眼里的兴奋不是装出来的,是以怔了片刻后,他还是将她放回了地上。 双脚一沾地,执扇就迫不及待往帝君面前跑,跑了没几步,又突然折返回来,垫脚在博渊脸上亲了一口,「博渊,乖乖在这儿等我,等救了哥哥以后,我就能心安理得的嫁给你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罢,又一路小跑到了帝君面前,眉眼中的喜悦连藏都藏不住,她终于可以不辜负博渊的情,也不抛弃自己的哥哥了,她真的好开心。 「师父,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让我回来是救哥哥的呀?」 帝君道:「为师倒是想讲,但你们给我讲的机会了吗?」 之前在凌霄宝殿,师父就告诉过她,他有话要对她说,是她和博渊吻得太投入,把师父晾一边儿了。 执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与天后娘娘故意设计,我至于和博渊分开那么久吗?那我们分开那么久,再见可不得好好叙叙旧嘛?」 「你倒是有长进,这脸皮,是越长越厚了!」帝君捏着她小脸,微微施了些力道,执扇便拍开他的手,装模作样直嚷嚷,「疼!好疼呀!臭老头儿,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啊,下手这么黑! 你可想好了,你要真惹怒了我,等你睡着了,我就扒光你的 胡须,剃光你的头,让你弃道从佛,天天吃素去!」 「聒噪!」帝君没好气地背过身去,负手,嘴角上扬,「还愣着干嘛,你不去救人,为师可要去休息了。」中文網 「救,当时要救!」 执扇说着,又将手覆在唇边,用最大声的架势,说着最小声的话:「博渊,乖乖等我!」 博渊没听见她的声音,却也从她的嘴型看懂了她的意思,他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她道:「执扇,能不能不要去?」 「博渊,冥夜辰对我的付出你也看到了,他对我那么好,别说他是我哥哥,就算他只是个普通朋友,我也理应救他!」 「执扇,我担心……」博渊欲言又止。 执扇一把摔开他的手,佯装生气道:「博渊,你怎么这么轴?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博渊的担忧,执扇自然也清楚,她刻意与帝君嬉皮笑脸,也不过是想打消博渊心里的顾忌,让他安心而已。 换心有多危险,她九万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即便她有两颗心,却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心就一定能复活哥哥,蓝芯蕊当年,不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吗? 博渊再次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不管以前的我是什么模样,从这一刻开始,我都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帝君回过头来,「怎么?信不过为师?」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博渊道。 「博渊……」执扇还待再言,博渊却是竖指至她唇畔,打断道,「我不拦着你救人,但你也得允许我守在你身边。」 剜心的过程太过血腥,执扇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鲜血淋漓,气若游丝的模样,刚想开口拒绝,博渊便已洞悉了她的想法。 「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执扇,让我陪着你可好?」 博渊眼里的哀伤与祈求,让执扇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博渊如此卑微的模样,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剜心的场景,以免徒添伤悲! 「师父?」她舍不得拒绝博渊,也舍不得让他伤心难过,只好拽了拽帝君的衣袖,想让他帮自己劝一劝博渊。 帝君道:「罢了,让他留下吧!不然,咱们今夜也别想救人了。」 第173章 苦尽甘来须有时 话罢,帝君已抬脚走进了炼丹房内,只见他挥了挥手,横桓在他面前那一扇屏风便已自行挪到了墙角处,露出一方墨清玉塌来,在玉塌上方,正躺着一袭猎猎红衣的欣长身影,此人无疑正是冥夜辰。 「哥哥?」执扇扑跪在了玉塌旁,她牵起冥夜辰的手,小心翼翼贴上自己脸颊,梨花带雨道,「哥哥,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再次听见小萱儿唤你哥哥了,到时候,你可不许嫌我烦。」 博渊上前揽住她的肩,无声地陪着她。 执扇歪头倚靠在他身上,喃喃道:「他以前提醒了我那么多次,不过就是想听我唤他一声哥哥而已,可直到他死,我都没有唤他一声哥哥。博渊,你说,哥哥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呢?失而复得已是幸事,他又怎舍得怪你?」博渊揉了揉她的头,笑着安慰她,但他的眼中,却是起了一层水雾。 冥夜辰与执扇的关系,博渊至今都是一知半解,却也丝毫未有怀疑。他知道执扇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也能猜到她前世受了很多苦,如若不然,他兄妹二人也不会分开这么多年。 他心疼执扇,也心疼冥夜辰的付出,所以就算再想了解执扇的过往,他也不忍过问,也不会过问。 「你说得对!哥哥对我最好了,他肯定不会怪我的。大不了以后,我就天天唤他,天天唤他,唤到他烦为止。」执扇将冥夜辰的手放回他身上,起身,给了博渊一个放心的眼神后,才又看向帝君道,「师父,你说,需要我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站着吧!」帝君道。 「站着,就这样?」执扇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脚,有些不太确信。 剜心不是得躺着吗?站着也行? 「对,就是这样!」帝君点了点,忽又说道,「你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执扇都剜过两次心了,要说怕,也不是很怕,她只是担心,博渊看到她剜心的场景,会记起前世的事情来而已。 煜凤一直认为蓝芯蕊走火入魔,伤害小萱儿之事,全都是他的过错,所以,他宁愿舍弃自己的命也要将心还给小萱儿,也甘愿退出她的生活,与她永世不再相见。但事实上,煜凤也是受害人之一,他又有什么过错呢? 往事太过心酸,执扇不希望博渊也记起来,更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再次陷入无穷无尽的悔恨当中。 「执扇。」博渊拉着她的手,轻声呼唤着她,却又什么话也没说。 劝她放弃,执扇也不会听,支持鼓励,博渊属实也给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拉着她的手,无声地告诉她:我一直都在! 执扇感觉到博渊的手心都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忙劝慰道:「博渊,不用担心我,有你在,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执扇,执扇。」博渊心里难受,情不自禁将她拥入了怀中。 「咳咳,咳咳。」帝君又是两声假咳打断了他二人的腻歪,后又指了指博渊道,「为师就不该让你进来,你俩再这么磨唧下去,天都要亮了。」 「博渊,你在这儿老是影响到我,你先出去,出去!」执扇将他推离后,又试图将他往门外推,可博渊不挪脚,她再是用力,也推不动他半分。 「麻烦!」帝君一挥袖袍,博渊立时不受控制地退到了房门外,再一挥袖袍,房门「哐当」一声就关上了。 「执扇,执扇?」博渊拍门拍了两三下,手也不受控制地僵在了半空中,想开口,却又吐不出一个字。 「师父,我们开始吧!」博渊的离开,倒也让执扇松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生杀大权,完完全全交到了师父手中。 帝君离她遥有三尺,但他的手刚刚抬起,执扇便感觉到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胸口处顿留,片刻后又渗入她身体中,强势地从她花蕾上剥下了一片花瓣。 比起前两次的剜心之痛,执扇甚至都没感觉到疼,就已察觉到身体里那股力量消失了。她不明所以地睁开眼,就见一片光芒闪烁的蓝色花瓣已然隐入了冥夜辰胸口处,她问:「师父,这就结束了吗?」 「不然呢?还等着为师将你开肠破肚?」帝君赏了她一记白眼,从袖中掏出一药瓶抛入她手中,又道,「为师乏了,也该去休息了,你自己的哥哥,你自己看着办!」 「不是,这什么意思呀?」执扇晃了晃药瓶,却并未听到丹药撞击瓶壁的声音,又见师父抬腿走了,喊他道,「臭老头,别急着走,你倒是帮人帮到底,告诉我这瓶子怎么用呀?」 「多给他嗅一嗅,不出七日,冥夜辰自会苏醒。」帝君说罢便打开房门,挥手解开了博渊的束缚。 博渊探头往屋内瞧了眼,就见执扇俏生生的立在原地,根本就不像刚被剜过心的人,就连衣物也是干净整洁,丝毫没有血迹。 博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误会帝君了,欲言又止道:「帝君,我……」 「行了!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记得对丫头好一点儿,否则,为师饶不了你!」帝君且行且言,也未回眸看他。 目送着帝君渐行渐远的背影,博渊突然撩起衣袂,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父,不管您同不同意,博渊以后,都会唤您一声师父。」 帝君微微顿足,旋即又大步向前,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你!」 没有明显的拒绝,那就是默许了!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博渊立时笑意浮面,对着帝君叩了个响头。 帝君嘴角上扬,常年萦绕在心里的那一丝愧疚,终在这一刻散了开去。 六日后。 「博渊,你说,哥哥怎么还不醒啊?」执扇坐在玉塌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玉塌上不省人事的冥夜辰,心里乱糟糟的。 死而复生并非易事,执扇守了冥夜辰六个日夜,却始终不见哥哥醒来,难免就开始怀疑,师父的法子是不是真有效了。 博渊其实也有些怀疑,但为了宽执扇的心,还是硬着头皮回她道:「别急,还没到七日呐,再等等吧!你要是累的话,就先去睡一会儿,这儿有我守着就行!」 执扇哈欠连天,却也还在强撑:「我不累,只有守着他,我才能安心。」 博渊扶着她的头,让她倚靠在自己胸膛上,「我也没想让你离开,你靠着我,闭上眼,让眼部神经放松一小会儿,好吗?」Z.br> 执扇听话的闭了眼,笑道:「你先是为了我打伤了许多天兵神将,现在又日日守着我,不去凌霄宝殿议事,也不去拜见自己的父母亲,岂不是让诸天仙神以为,我是什么祸世魅人的狐狸精,将你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吗?」 博渊勾了勾唇,食指抵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压,「若果真如此,那也只能说明,他们的眼神儿不好。」 「嗯?什么意思呀?」 「在我看来,秀丽山河,芸芸众生不及你殊色,异宝奇珍,神女精怪亦不及你魅人!」 博渊说着,就听到了怀中人儿浅浅的呼吸声,他含笑垂眸,似水柔情的眸光看向执扇,满足,宠溺,爱意缱绻。 恰是此时,冥夜辰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博渊刚准备俯身探探他的鼻息,便惊得执扇身子一歪,醒来道:「怎么了?」 「执扇,快看。」博渊指着冥夜辰的手,眉眼中喜色难掩。 执扇微微侧目,就见是哥哥的手指动了,她一把拽住哥哥的手,连声唤道:「哥哥,哥哥……」 冥夜辰只身于一片无声无息的混沌中,这里山河失迹,日月无踪,入目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宽,望不到尽头的长,天是白色的,地也是白色的,就连他的手脚也变成纯白色。 他茫茫然四处游走,却始终走不出这该死的鬼地方,直到听见执扇的呼唤声,他的眼前兀地降下一道光。迎着光踱步上前,就见妹妹逆光而立,正冲他笑着招手,口中唤着「哥哥,哥哥。」 她唤的是哥哥,不是沐晨,也不是冥夜辰,她想起来了,她终究还是想起来了。 悲喜交杂间,冥夜辰猛地睁开眼,果真就看到了妹妹的身影,他的嘴唇干涩,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欲语不能言。 「哥哥,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博渊,水,水,快拿水来!」 执扇急声招呼间,博渊已经眼疾手快的抬来了一杯水,她一把夺过水杯,想也没想就往冥夜辰口中送。 冥夜辰才刚刚苏醒过来,身体四肢都还有些不太灵活,执扇递水过来时,他也想收下她的好意,可一张嘴,就被径直灌入口中的水呛得直咳嗽。 「哥哥,你还好吗?」执扇是真不会照顾人,这会儿不想着扶冥夜辰坐起来缓气,反倒一个劲的拍抚他胸口,试图以此来帮他顺气。 顺就顺吧,结果力气还使大了,冥夜辰刚刚死里逃生,她这一整,差点儿没将他给送走。 博渊料定冥夜辰并不乐意见到他,是以倒了杯水后就没敢轻举妄动,但见执扇这副往死里照顾人的架势,终究没忍住挺身而出道:「还是我来吧!」 「你行吗?」执扇回眸瞥了他一眼,就这一眼,眼中还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怀疑! 「绝对比你在行。」博渊应了声,也不管冥夜辰是否高兴,就扶着他坐起来,倚靠在了自己身上,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沾去冥夜辰脖颈处的水渍,一边说,「执扇,拿水来。」 执扇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随后才起身小跑到玉桌边倒了杯水回来,递到了博渊手中。 不想博渊接过水杯递近冥夜辰唇畔时,竟被冥夜辰抬手打翻了,随着一声脆响,水花四溅,瓷器碎片也洒了一地。 第174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出去!」冥夜辰身乏体虚的感觉刚减缓了些许,就手指大门,高声下起了逐客令。 「哥哥?」执扇眼里带着祈求,拉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 博渊挥手化去地上的碎片,随后便眼神示意执扇代替自己扶好冥夜辰,而他自己,还真就逆来顺受的离开了屋子。 执扇目送着他离开,却也未有只言片语,单只捻决控制玉桌上的水壶自动往水杯里添了水,随后又控制水杯飞入自己手中,递近冥夜辰唇畔道:「哥哥,来,喝水。」 「你不怨我?」冥夜辰侧过身子,看向她的眸光似夜空般深邃,温柔。 执扇看着他,淡淡一笑:「怨你什么呢?怨你千年如一日的寻了我八万七千年?怨你默默无闻守了我三千年,却也不告诉我那段伤心的过往?还是怨你为了我,甘愿舍弃自己的命?」 「小萱儿,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些。」 「如果你是在说博渊的话,那就更没必要了。哥哥若实在憎恶他,那我也不要他了,大不了以后,我就天天追着哥哥跑,粘你,缠你,烦你一辈子!」执扇环上冥夜辰胳膊,嬉笑着倚靠在了他肩头上。 「哥哥不是这个意思。」冥夜辰接过她手中的水杯,咕咚咕咚全灌入了自己口中。 他的确不喜博渊,但也谈不上憎恶。九万年发生的那些事,孰是孰非,孰正孰邪,冥夜辰自也能辨得清。 他若真想杀了博渊,也不会放任博渊日益强大到三千岁,之后那些暗杀的举动,也不过是在替执扇诊脉时,发现她心脉紊乱,想将妹妹的心换回给她而已。 现如今,执扇早已重新长出了花蕾,冥夜辰自也不会再为难博渊,可真要他与博渊交好,他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与其如此,他宁愿眼不见为净。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就是不讨厌博渊喏。」执扇拉着冥夜辰的手,捧在手心里,笑嘻嘻地看着他道,「我就知道,我的哥哥是天底下最深明大义的哥哥,什么前尘往事,什么心怀芥蒂,在你这儿,根本就不存在的。」 「我说你怎会这般殷勤,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呐。」冥夜辰一脸嫌弃地抽回了手,笑意却在眼底蕴染开。 「我哪儿有?」执扇嘴上不承认,手却再次握住了冥夜辰的手,揺啊揺,揺着撒娇,「哥哥,博渊以后可就是你妹夫了,你能不能别老板着一张脸,这样的话,你不开心,博渊也不开心,你妹妹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冥夜辰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内心一片柔软,屈指刮了刮她鼻梁,笑着损她:「你呀!没羞没臊,才三千岁,就这么着急将自己嫁出去呀?」 「哥哥,我可是你的孪生妹妹,怎么可能才三千岁?」执扇掰了掰手指头,一本正经道,「严格来说,我只是寄生在博渊的神识里,根本算不得投胎转世。这样一算的话,我都有十二万三千三百零五岁了,早就过了适婚的年纪了,嫁给博渊,倒显得我老牛吃嫩草了。」 「既如此,何不踹了他,再重新找个与你年龄相仿,成熟稳重的?」冥夜辰故意逗她。 「谁说老牛不能吃嫩草了,我就好他这一口,说什么也不换。」执扇正据理力争呐,就听月老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扇丫头,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吗?老夫老远就听你嚷嚷着要嫁给九殿下了,看来,这女大,还真是不中留啊!」 执扇回眸,果真就见到了与师父并排走来的月老头,其身后,还跟着个掩嘴偷乐的太子殿下。 「嘁,说得谁是你亲闺女一样,老东西,请注意你的言辞,我跟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执扇晃了晃食指,一脸的嫌恶之色。 「臭丫头,老夫养了你这么多年,早已是亦师亦父的 情义,而你才刚刚兄妹团聚,就已经翻脸不认人,要将老夫踹一边去,另寻下家了。老夫可真是命苦啊,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月老垂足顿胸,做足了哭天抢地的架势。 「老东西,你皮又痒痒了是不是,说谁呢?」执扇撸起袖子,几大步就冲到了月老面前,拳头一抬,月老立时识相地认了怂,嘿嘿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帝君道,「这是你师父的意思,我就是替他哭一场而已。」 帝君可不背这黑锅,从容道:「你自己编排的戏码,与本尊有何干系?」 「嗯?」执扇瞪着月老,再次扬了扬拳头,立威! 「扇儿,我就与你开个玩笑,别这么认真嘛!」月老缩到了帝君身后,探头探脑道,「姑娘家家的,还是温柔些比较惹人爱。九殿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执扇冲博渊挑了挑眉,眼中满是警告之意。博渊立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帮亲不帮理道:「除了执扇,本殿下的眼里可容不下其他人,别的女子什么样,本殿下完全没兴趣知道。」 执扇得意洋洋,「温柔又怎样,惹人爱又怎样?博渊的眼里就只有我,已经装不下别人了。」 九殿下都表态了,月老的态度自然也就变了,「谦谦君子,娇娜佳人,好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啊,甚好,甚好啊!」 「总算讲了句人话!」执扇收起拳头,又道,「月老头儿,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干嘛来了?」 「求亲!」月老捋了把胡须,故作神秘道。 「求亲?」执扇四下望了眼,迷糊道,「你这么老了,能向谁求亲呀?」 「臭丫头,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老夫是奉天后娘娘之命,替九殿下向你求亲来了。」 冥夜辰听到门外的谈话,立时走出来插话道:「既是天后的意思,她为何不亲自来?」 月老初见冥夜辰本尊,不由得神色一愣,由衷赞叹道:「霞姿月韵,润世出尘都不足以形容的英姿,竟这般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老夫面前,妙极!妙极啊!」 「算你有眼光,哥哥的容貌,岂是一般凡语俗词能修饰的?」执扇以此为傲,忽又问道,「博渊不就在这儿呢嘛,干嘛要你来求?」 月老清了清嗓子道:「九殿下要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可不就得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话说,你到底嫁是不嫁?」 「本来想嫁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执扇拉着冥夜辰胳膊,将他拽进了屋,撅着嘴,「砰」一声,把门也给关上了。 「诶,这丫头,怎么还不高兴了?」月老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同一旁的帝君抱怨。 「时机不对,诚意也不够!你这月媒当的,也就牵牵红线还行,其它的,一无是处!」帝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便踱步回自己的禅房去了。 月老疑惑挠头,自言自语道:「老夫这是失了手,还被人嫌弃上了?不能吧?」 博渊无视他的言行,快步冲上前,叩门道:「执扇,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执扇背靠房门,气鼓鼓道:「明知自己做得不好还非要做,你是嫌我命太长了,非得气死我才甘心吗?」 「执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事先也不知月老是来替你我说媒的,这都是母后的意思。你若真不喜欢俗世的那些繁文缛节,我现在就打发月老离开。」 「好你个博渊,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是吧?现在连应付我都这么敷衍的吗?」 「我怎么可能不珍惜你呢?我也没有敷衍你的意思,执扇,你把门打开好不好?」博渊心里叫苦不迭,他根本就不知道执扇为何会生气,更不知「应付」和「敷衍」四字从何而来? 他明明 很认真很认真的在认错了,可问题的是,他全然不知自己错哪儿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为难时,执扇突然打开房门,指着他鼻头说教:「你还不承认,哪有人提亲空着手来的,我看你根本就是不在乎我。」 博渊抓住她手指,笑着认错:「怪我考虑不周,下次,下次我一定把聘礼带上。」 「这还差不多。」执扇满意地抽回手,双手环胸,一脸的小傲娇。 博渊倾身上前,缓缓凑近她唇畔。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月老怪声怪气的嚷着,两只手作势捂住双眼,却又故意留出一条大大的缝隙,偷偷窥视着他二人的举动。 执扇被月老喊得颇有些难为情,忙后退两步,手指博渊道:「你干嘛?我告诉你,这里是璠云宫,你可不许胡来啊。」 博渊再次抓住她手指,坏坏一笑,薄唇肆无忌惮擦过她脸颊,凑近她耳畔言:「你这个小财迷,我就是想告诉你,求亲和提亲是两码事,就好比凡尘的三媒六聘,求亲是三媒,提亲才下六聘。」 执扇这会儿才明白自己闹了个大笑话,现在倒好,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心急嫁给博渊,等不了三媒,直接要六聘了。 「你知道还让我出糗!」执扇跺了跺脚,小声埋怨着。但见月老贼笑一脸,又一把揪住博渊衣襟,高声宣示***,「姑奶奶最烦那些个累赘的繁文缛节,提亲就提亲,求什么求?你要是敢带着聘礼过来,姑奶奶就敢风风火火的嫁给你,要那糟老头子来做什么,看着就碍眼!」 月老无辜受累,不满嚷嚷:「臭丫头,你怎么说话的,老夫这说媒,难道还说错了不成?」 博渊回眸,冷声道:「执扇说不用你来,那你就是来错了!瞎啰嗦什么?滚回去,给本殿下好好反省反省!」 「哼!」执扇高抬下颌,看向月老的眼神满是挑衅。 「臭丫头,算你狠!」月老不敢对九殿下不恭,指了指执扇后,终是掉头,含冤受屈的离开了。 Z.br> 第175章 黎明初至曙光现 博渊勾了勾唇,再次凑近执扇耳畔道:「娘子,有人给你撑腰的感觉,如何?」 「嘁,谁稀罕你撑腰了?」执扇傲娇地别过头去,作势不搭理他,但那一声娘子,又让她实在没忍住,捂着脸偷乐起来。 博渊将她的双手取下,笑话她:「原来,娘子也有脸红的时候啊!」 执扇脸红心跳得厉害,嘴上依旧不饶人:「呸,八字还没一撇呢,谁是你娘子!」 「怎么会八字没一撇呢?今日这个求亲礼,你可是亲口应下的,等过两日,我就会正式向你提亲,然后再择个良辰吉日,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过门。 有了这些繁文缛节后,你就是三界公认,本殿下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了。届时,你想在天界呼风唤雨,作威作福,为夫都会一力为你担着!怎样,这一声娘子,你不亏吧?」 他据理力争,执扇也不甘示弱,「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答应了也做不得数!这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我的婚事自然也得由我哥哥做主,你想迎娶我过门,那也得经过我哥哥许可才行!怎样,你敢吗?」 「为何不敢?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儿去征询兄长的意见。」 博渊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去,但屋子里已经没有冥夜辰的身影了, 「哥哥,哥哥?」执扇唤了两声,却未收到任何回应。 刚刚还蜜里调油的二人皆是面色一沉,笑意顿失。 愣了好一会儿,博渊才将执扇拥入怀中,柔声道:「执扇,我陪你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他若是想藏,你根本找不到他的。」 「我会动用一切关系去寻他,等寻到兄长以后,我定会想方设法让他认可我这个妹夫。」 「若是你一直寻不到他,那你就不娶我了吗?」 博渊犹豫着,不知该作何回答,他迫切地想要迎娶执扇为妻,却也知道,执扇是需要得到兄长祝福的,自己绝对不能忽视她的感受。可寻不到冥夜辰就不迎娶执扇,那会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他怎么可能愿意? 正为难时,执扇已垫脚在他唇瓣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傻子,我的婚事,哥哥早就应下了,你可以娶我,放心大胆的娶我。」 「执扇,执扇。」博渊再次将她揉进怀中,闭着眼,嗅着她身上独有的芬香,幸福,满足感极盛,却又忍不住的心疼。 执扇环着他的腰,缓缓闭上眼睛,回他道:「我在,往后余生,我会一直在!」 「执扇,谢谢你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了我,谢谢你爱我,谢谢你许我的一生一世。」 「傻子!」执扇环住他的力道加大了些许,她能感觉得到,这个男人,一定是爱惨了自己。她也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已经成了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比自己的手脚,比自己的器脏还要重要的一部分。 「执扇,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铿锵的话音,一声高过一声! 博渊终于将仙南峰未说完的话重新说了三遍,他爱执扇,爱她的傲慢任性,爱她的肆意妄为,爱她的口是心非,爱她的容颜绝色,爱她的冰雪聪明,爱她的通情达理,爱她一切的一切。 他的目光炙热坦诚,似湖水般清澈见底,似皓月般皎洁明亮。深情的眸子如黎明一般,闪烁着令人心悸向往的曙光。 执扇看着他的眼,内心感动地稀里哗啦,但嘴里说出的话,依旧是那不动听的「傻子!」二字。 她像一只野性未脱的小野猫,双手环住博渊脖颈的同时,纵身,又用自己的双腿夹住了博渊的腰。 她没有说一个爱字,却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也爱他,很爱很爱他! 她的吻像火焰 一样热情奔放,像暴风雨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博渊抱着她,吻着她,感受着缠绕在舌间的香津莹润,他的脑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博渊就已忘了思考,只是本能地将她抱紧一些,再紧一些…… 没过几日,博渊就上门来提亲了,带着他的父母,带着璠云宫堆都堆不下的珠宝首饰,一起来的。 执扇也不愧是个小财迷,见钱眼开,天后一开口,她就点头如捣蒜,连声应了下来。 提亲的队伍一走,戴月就开始抱怨起来:「执扇,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这大箱小箱的,整得宫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外面还有那么一大堆,我感觉,这些箱子要是堆成一排的话,绝对能堆到霞光殿去。」 「这不是很好嘛,我到时候就踩着这些箱子,一步一步走到霞光殿去,这样才够高、贵!」执扇手里捧着几枚金晃晃的元宝,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你怎么也这么爱财,这些东西,在九重天也花不了啊!」 「谁说我要在这儿花了?等下了凡尘,这些东西就能排上大用场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又没下过凡,更没吃过没钱的苦,自然不能理解我求财若渴的心思了。」执扇晃了晃手中的金元宝,旋即又将百宝袋取下,一股脑的将东西往百宝袋里装。 戴月立时来了兴致,凑近她面前问:「执扇,你嫁给九殿下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了?」 执扇竖起大拇指,得意的指向自己,自吹自擂:「那当然,我的权利,绝对凌驾于博渊之上。」 「那你下次去凡尘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执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行,我要带上博渊的,你去的话,有点碍事!」 「碍什么事啊?我碍你什么事了?」戴月竖指去戳她小腹,戳她胳肢窝,逗得执扇抱紧双臂,哈哈笑个不停。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丫头,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不停手,看我不挠死你。」 「戴月,快停手,哈哈……你不停手……信不信……哈哈……我,我治你……哈哈……大逆不道……之罪!」 执扇怕痒,这一段威胁的话她说说笑笑,断断续续,毫无杀伤力。 戴月停了手,「这还没成为太子妃呐,你就开始大义灭亲了?那我可得在死之前,好好的欺负欺负你了。」 眼看戴月的魔爪又伸向了自己,执扇赶紧认怂:「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行!」 「那我带你去,带你去凡尘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 得了肯定的答复,戴月总算心满意足,拍了拍手,从执扇身上起开了。 「戴月,你完了!」执扇从木箱上翻身而起,一把将戴月撂倒,抵在木箱上,可劲儿的挠她痒痒。 戴月张开双臂,大义凛然道:「你挠吧,随便挠,我可不怕痒!」 执扇本来也不信这个邪,但在戴月身上戳了个遍,戴月愣是连动都没动一下,无奈停了手,嘴里念叨着:「没劲儿,一点劲儿都没有。」 「这可不能怨我,我从小到大就这样。」戴月笑着摊了摊手。 执扇就势将百宝袋拍入她手中,「你想去凡尘也不是不可以,把这些东西统统塞百宝袋去,到时候,我们也用得着。」 「这么多,我得塞到什么时候去呀?」 「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你慢慢玩,我睡觉去喏。」执扇成功扳回一局,笑着冲她摆了摆手,还真就负手回自己的寝殿去了。Z.br> 刚往玉榻上一倒,发髻上的玉钗便闪了一下,执扇一 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四下张望道:「哥哥,是你回来了吗?」 话音落下,冥夜辰的身影便落在了近前,戳了戳她额头道:「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呀,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给忘了。」 「怎么会?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哥哥呀。」执扇一把环住他胳膊,乖顺地在他肩头蹭了蹭。 「是嘛?那院中那些东西你怎么解释?」 「哥哥,那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有了这些东西,我以后行走天下,再也不愁没钱花了。」 「哦?那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博渊啊!」执扇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大对劲,抽回手,她抱臂凝视着冥夜辰,「哥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早就回来了,是从博渊带人下聘的时候,或者,更早?」 「很重要吗?」冥夜辰屈指要往她额头上弾,却被执扇蹲身躲开了,她揉了揉额头,委屈巴巴道,「哥哥,我发现你现在变得很暴力诶,动不动就打人,你以前,可从来不舍得打我的。」 冥夜辰看破不说破,配合道:「现在我也舍不得打你,说吧,想求我什么事?」 「这都被你发现了。」执扇嘻嘻一笑,再次环上他胳膊道,「哥哥,下月初八就是我和博渊成亲的大喜之日,届时,无论你身在何处,你都务必抽身来璠云宫一趟。我要挽着你的胳膊,大摇大摆,风风光光的出嫁。」 天界太子的婚宴,定是仙神云聚,万众瞩目的场面。冥夜辰不喜人多,更不喜与诸天仙神打交道,他能在暗处看着博渊给妹妹下聘礼而无动于衷,却不能让妹妹举目无亲的出嫁。 踌躇片刻后,冥夜辰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哥哥听你安排就是!」 第176章 镜花水月空叹息 「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执扇嘻嘻笑着,忽又问道,「哥哥,苍擎峰怎么样了?」 冥夜辰眸光一沉,笑意顿失,「你怎会想起问苍擎峰?」 「我知道你离开九重天后,一定会去苍擎峰一趟,管书陶……」 管求陶离世后,其父与独孤皓该是怎样的伤心难过? 哥哥若是不去还好,他们不知事情的真相,或许还能以为管书陶带着哥哥的尸身离开了。 一旦哥哥去了,他们就会有千百个恶劣的想法,或许他们会觉得,是哥哥将管书陶给藏起来了。也有可能会觉得哥哥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亲手杀害了管书陶等等。 在面对难以接受的伤心事时,人都会习惯性的胡思乱想,习惯性的在别人身上找过错,以此来寻一个心理安慰,这是本性。 哥哥一定不会告诉独孤皓,管书陶有一魄是侥幸得来的,现如今已归纳原主身,但哥哥也不会瞒着他,管书陶魂飞魄散的事实。 独孤皓与九重天原就有仇怨,执扇担心,独孤皓会因为管书陶的离开,再次挑起苍擎峰与九重天的战争,徒增伤亡。 灵魄回归后,执扇也拥有了管书陶的记忆,她知道管书陶与哥哥之间的爱恨纠葛,也看得出来,哥哥并非是完全没对管书陶动过心。 哥哥不说,不是不喜,只是习惯性的忽略自己的感受,将责任排在情爱之上。他会为了自己的妹妹,夺回跟了管书陶四千年的灵魄,却也会为了管书陶,在樱花村施行」木代魂僵」这样的上古禁术。 执扇并不愿提及哥哥的伤心事,所以话及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冥夜辰揉了揉她的头,牵强一笑:「以前的你,说话可不会这么吞吞吐吐,怎么与我相认后,反倒变得束手束脚了?」 「才没有哩,我就是饿了,不想说话了而已。」 「那好办。」冥夜辰打了个响指,就见玉桌上徒然多出一食盒来。 执扇面色一喜,冲过去打开食盒,一边将里面的食物一盘盘往外端,一边念叨着食物的名称,「兔子馒头,香酥豆腐,驴打滚,还有我最喜欢吃的莲花酥呢。」 她嘴里嚼着莲花酥,口齿不清道:「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馋你的手艺很久了呀?」 「不止这些,还有呢。」冥夜辰道。 「还有?」执扇在食盒里找了一圈,却并未发现其它食物,一回眸,就见哥哥手中举着两串冰糖葫芦,笑着说,「这是我九万年前欠你的,现在补回给你。」 执扇知道哥哥是在说,他将煜凤带给她的冰糖葫芦丢地上一事,补回的意思就是,他已经完全放下了九万年前的恩怨,开始接纳博渊这个妹夫了。 「哥哥,谢谢你,谢谢你!」执扇回以他一个大大的熊抱,激动得热泪盈眶。 冥夜辰拍了拍她的背,笑问:「你这样抱着我,冰糖葫芦还吃不吃了?」 「吃,当然要吃。」执扇将她松开,夺过哥哥手中的糖葫芦就咬了一颗,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见此,冥夜辰脑中突然闪过一幅画面,那是在管书陶两百岁的时候,冥夜辰也是给她带了两串冰糖葫芦。在当时,管书陶的反应也与执扇一样,笑着,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两串糖葫芦。 其实很多时候,冥夜辰都能在管书陶身上看到小萱儿的影子,他对她的好,也真就是将她当作了妹妹的替身。 找到妹妹后,冥夜辰对管书陶的感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夺回妹妹的灵魄,他几次想对管书陶出手,却始终心有不忍。 直到后来,管书陶率先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冥夜辰这才知道,自己也对她动了情。但错过就是错过,这些事, 再提也只会徒增伤悲。 冥夜辰去到苍擎峰时,独孤皓正躲在溶泽洞里喝闷酒。 独孤皓在溶泽洞的冰棺中发现一件带血的红嫁衣时,他就已经猜到,管书陶是为爱殉了情。但他怎么也猜不出,冥夜辰的尸身去了何处? 虽然痛心,独孤皓还是将血嫁衣给烧了,并欺瞒管欣荣说,管书陶悄悄将冥夜辰的尸身给带走了,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 管欣荣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会自欺欺人的想,没见到女儿的尸身,女儿就一定还活着。 如此,苍擎峰也就一直没有为管书陶举行葬礼。 独孤皓心里难受,这才孤身跑到溶泽洞里喝闷酒,他想找一个宣泄的方式,却碍于管书陶是心甘情愿殉情而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直到亲眼看见身着喜袍的冥夜辰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时,独孤皓积压已久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 「你为什么还活着?」他摔了酒坛,怒声质问。 「天不亡我,让我捡回了一条命。」冥夜辰语气淡淡,看不出一些情绪。 「真是讽刺,管书陶为了你殉情,而你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我又能说些什么呢?」独孤皓的神情再次萎靡了下去,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这通火,发的毫无道理。 他不是管书陶的谁,也没有资格评判管书陶的是非对错,更没有理由将此事怪罪到冥夜辰身上。 「你可以替她报仇。」冥夜辰道。 「你什么意思?」 「管书陶是我害死的,你若是有能力,就杀了我替她报仇。」 「你以为,我不敢吗?」独孤皓怒火中烧,「仙南峰营救于你,我苍擎峰折兵四万八千七百零二人,我自认为,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莫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以你现在的本身,就算再练一万年,也不是本尊的对手,你觉得,本尊会怕你吗?」 「冥夜辰,休要欺人太甚!」独孤皓吼着,化出斩神刀握在手中。 冥夜辰不急不缓,继续道:「冥界盛兴采阴补阳之术,本尊便是吸食了管书陶的三魂七魄才得以复活的,你想为她报仇,本尊便给你这个机会。」 「冥夜辰,我杀了你!」独孤皓彻底被激怒,举刀就往冥夜辰身上坎。 然,即便他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却依旧被冥夜辰三招就给制服了。 斩神刀断成了两截,独孤皓也被冥夜辰抬脚踩在了脚下,他愤怒的大吼大叫,却也改变不了自己被欺辱的命运。 「本尊说给你万年的时间,就一定会给你,万年后,本尊会在仙南峰等你,若你有本事一雪今日之耻,本尊就将自己这条命双手奉上。但如果你还是今日这点本身,本尊就奉劝你一句,最好永远窝在你的苍擎峰,当你的缩头乌龟就好,否则下一次见面,本尊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冥夜辰说完便大步离开了溶泽洞,只留下独孤皓怒不可遏地喊叫声:「冥夜辰,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听到此话的冥夜辰反倒敛了狠色,勾唇笑了一下。 与独孤皓结识五百年了,冥夜辰对他的秉性多少也了解一二。 先有苍擎峰被九重天重创一事,后又有管书陶殉情一事,独孤皓怕是难以跨越这道坎儿。与其好说歹说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倒不如施以压力,激发他的血性,让他自己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冥夜辰故意将矛头往自己身上引,也是希望独孤皓暂时放弃攻打九重天的念头,先沉下心来,强大自己。 这些事,冥夜辰也并不打算告诉执扇,所有的责任与压力,他都能一力承担,妹妹只要负责开开心心,风风光光做她的太子妃就好。 昔日无话不说的兄妹俩,终是在苦难的磨砺下,为了顾忌对方的感受,学会了沉默。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初八,天界太子册妃的这一日。 执扇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的绝色女子,轻轻叹息了一声。 正在为她栉发的戴月顿了顿手,疑惑道:「马上就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怎的还惆怅起来了?」.z.br> 执扇道:「要是戴星还在就好了。」 帝君将燎原神君带回九重天后,果真就将人交给了天帝处置。 燎原神君本不愿承认自己的罪行,但在博渊,执扇,以及徵殊的指证下,燎原神君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罪行给供认了出来。 他先是杀害了先火神与其长子太原神君,夺得了火神之位,后又将帝君庙里的神像全都换成了自己的神像,即腾龙九万年前那副横眉怒目的模样。 此后,他又盗取了涅生琴,联合白景枫,多次暗杀于九殿下。计划失败后,他开始游走于妖魔两界,企图挑起三界纷乱。 除去大家指证的这些罪行,燎原神君还招供了自己将祎昶片肉后丢进仙池一事,以及戴星发现他的秘密后,被他残忍杀害的全过程,燎原神君全都供认不讳。 罪行被证实后,帝君也是真为他求了情,让他免去了灰飞烟灭的刑罚。 但他所犯罪行太过丧心病狂,属实也罪无可恕,所以到最后,他被剔了仙骨,除去仙籍,贬下凡尘,落得个永世为奴的悲惨下场。 尽管如此,被他残害的那些人也回不来了。执扇经常会想,如果当初自己不顾戴星反对,强行将她留在璠云宫,戴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戴月心里也不好受,却也不忘安慰执扇,「别想那么多,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叹气可不大好。」 第177章 风光无限缔良缘 「嗯,我知道了。」执扇微微一笑,随即又道,「你出去看一下,有没有人来。」 戴月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时辰还早呢,怎么,这就等不及了?」 「死丫头,想什么呢?」执扇笑着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片刻后,忽又神色黯淡下去,「我是让你去看看,哥哥回来没有,他答应过送我出嫁的,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出现。」.z.br> 冥夜辰像是完全接纳了博渊,又像是完全没有接纳,他总会在博渊出现时,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又总会在执扇想他时,飕一下就突然出现了。 今日这种场合,冥夜辰若是送执扇出嫁,免不了就要与博渊打照面。执扇很想借此良机化解他二人之间的恩怨,同时,她又担心哥哥会为了避着博渊,不送她出嫁,若是得不到哥哥的祝福,必将是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执扇,你该不会还不知情吧?」 「什么?」 「唉!你这位哥哥呀,神出鬼没的,我就想瞻仰一下冥神的风姿神采,可他出入璠云宫那么多次,我愣是一次也没见到过。」戴月突然凑近她耳畔,小声嘀咕道,「我猜啊,他早就来了,只是碍于我一直在这儿,不肯现身而已。 「竟有此事?我一直以为,你们都见过他了。」 「我倒是想见,人家不给我这个机会啊。算了,我还是赶紧给你梳妆完毕,不在此自讨没趣了。」 「哟,怎么这么酸啊?」 听戴月这般讲,执扇的心里反倒好受了许多,她一直以为哥哥是不喜与博渊碰面,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不喜与九重天的每一位神打交道。如此,就算哥哥今日不来,她也勉强可以接受了。 「羡慕呗!谁不想拥有一个睥睨三界,唯我独宠的哥哥?」 执扇莞尔一笑:「这我可帮不了你,你还是快些给我梳妆吧,说不定等会儿哥哥送我出嫁的时候,你就能远远的看他一眼了。」 「遵命,太子妃。」戴月作势行了常礼,语气透着小俏皮。 执扇轻挥柔荑,学着天后的架势,像模像样的道了声:「免礼!」 这一来一往,两位娇俏的小姑娘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随后便是说说笑笑,长达半个时辰的梳妆事宜了。 另一边。 博渊一早便着了喜服,站在自己的寝殿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天色,等着吉时的到来。 想到马上就能迎娶执扇为妻,博渊兴奋得一整夜都没睡着,即便如此,他的面色也是光风霁月,意气风发。 好不容易盼来了吉时,博渊踏着红绸,足底如生风,几大步就行出了霞光殿。 在霞光殿的大门处,一条绣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红绸路在风中摇曳,路的尽头,正是璠云宫中的练丹房,也就是执扇的寝殿。 红妆十里迎佳卿,执子之手共此生!这是博渊许给执扇的承诺,如今,他正要去兑现他的诺言了。 在诸天仙神的起哄声中,博渊急不可待地跃上了一顶奢华至极的金色轿辇,在轿辇顶端,一双巨大的金色羽翼正展翅飞翔,带动着轿辇在红绸上空快速前行。 引领轿辇飞行的是八只金灿灿的飞龙,也就是天帝的八大神侍,在轿辇左右两侧,分别有九只鸾鸟和九只凤鸟伴行,轿辇后方则是浩浩荡荡的鸣乐天兵。 如此大张旗鼓,叹为观止的迎亲场面,就是天帝当年迎娶天后时,也不曾有过。 博渊在用最高调的仪式,风风光光的迎娶执扇过门,而执扇却在左顾右盼,急急找寻冥夜辰的身影。 帝君今日难得的着了一身深色衣物,见执扇在寻人,便踱步至执扇面前,温声道:「冥夜辰没来也就罢了, 为师亲自送你出嫁,岂不风光?」 「师父,谢谢你!」执扇没大没小的给了帝君一个熊抱,随后就挽着他的手,认真聆听着迎亲队伍到来的鼓乐声。 还没等到迎亲队伍的到来,执扇便被一阵曲调悠扬,欢快喜畅的箫声勾起了兴致,她松开帝君的胳膊,对着音律传来的方向大喊:「哥哥,哥哥?」 冥夜辰并未回应,直到吹完整首曲子,方才从天而降,一跃来到了执扇面前,笑道:「哥哥赠你的贺礼,可还欢喜?」 执扇点了点头,语调幽怨道:「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哥哥答应你的事,何曾食言过?」冥夜辰抚去她眼角呼之欲出的泪滴,笑道,「你可别哭,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我才没有哭呐,我这是高兴的。」执扇一把挽上他胳膊,「哥哥,其实你不用那么费心的,你能来送我出嫁,便已胜却贺礼万千。」 帝君道:「终究是亲疏有别啊!某人有了哥哥后,师父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我怎么可能不要师父呢?」执扇再次挽上帝君胳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笑道,「左手冥神,右手帝君,我这走出去溜一圈,还不得羡煞旁人。」 帝君与冥夜辰皆是摇了摇头,没有作声,但他们的眼中都有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与宠溺。 恰是此时,一阵长长的鸾凤和鸣声传入了耳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曲调欢悦的鸣鼓奏乐声。 执扇面色一喜,拉着身侧二人就要往门外冲,奈何身侧二人稳如泰山,她不仅拉不动,就连刚跨出去的一步,也被二人架回了原地。 「急什么?」 「别急,再等等,」 帝君与冥夜辰同时开了口,执扇撅嘴,心里诽谤道:「不是你们成亲,你们当然不急了。」 从执扇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璠云宫的大门口,她看见一顶金色飞辇缓缓落在了门外,在飞辇上,一只修长骨干的大手轻轻挑开珠帘,紧接着,一位鲜衣玉颜,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便从飞辇上迈了下来。 「博渊,是博渊来了。」执扇左看看,右看看,提醒着身侧二人,生怕他们看不见似的。 冥夜辰一扬手,妆台上的大红盖头便落在了执扇头顶的凤冠之上,提醒道:「出嫁仪礼,行必端,坐必正,在博渊取下盖头之前,你都不许说话,更不能自己摘下头顶上的盖头,听到了没?」 「为什么呀?」执扇不解。 「不许说话!」冥夜辰道。 博渊站在大门处,中规中矩地叩了三下门,帝君方才回应道:「进来吧!」 「谢师父!谢兄长!」博渊拱手,分别对着帝君与冥夜辰各行了一礼,旋即便举步迈进了院中。 于此同时,执扇也在帝君与冥夜辰的搀扶下,莲步轻挪,一步一步迈向了博渊。 越是靠近,博渊便越发心急起来,他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来到了执扇面前,再次对着帝君与冥夜辰各行了一礼,口中说道:「执扇自幼承蒙师父与兄长厚待,博渊在此谢过了!往后余生,执扇便是我的妻,我会倾尽全力对她好,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还请师父与兄长能忍痛割爱,让我与执扇缔结良缘,比翼连枝。」 帝君点头,将执扇的柔荑递进博渊手中道:「很好!把丫头交到你手里,为师也安心。」 「谢师父成全!」博渊紧握执扇的小手,对着帝君颔首行了一礼后,又将目光挪到了冥夜辰身上,「兄长?」 冥夜辰今日能来,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博渊心里高兴,这一声兄长唤得也亲切,半点没有疏离感。 「好好待她,她若受了半分委屈,我饶不了你!」冥 夜辰握拳在他胸口轻砸了一下。 博渊爽朗一笑:「兄长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冥夜辰颇为欣慰地点了下头,复又交代道:「小萱儿若是有小脾气需要发泄时,你也必须忍着,受着,让她一次性发泄个够,懂了吗?」 「谨遵兄长教诲,博渊定不辱使命!」博渊笑着伸出拳头,冥夜辰亦握拳与他的拳头对碰了一下。 昔日互看不爽的二人,终在这一刻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兄友弟恭,再不为敌。 执扇听着他二人的谈话声,心里欢喜的厉害,正想开口表态时,忽感觉后背,腿弯皆是一紧,人也高高悬了空。 「娘子,我终于得偿所愿,娶到你了!」博渊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抱着她一跃坐到了飞辇上。 飞辇一跃千里,眨眼间便已来到了霞光殿外。博渊根本无瑕顾及夹道围观的诸天仙神,抱着执扇就往内殿去。 天帝天后为显重视,特地移驾霞光殿,高坐于内殿之上,等着准太子妃的到来。 直至垮进内殿的大门,博渊才将臂弯上的心上人放回地面,牵着她,一步一步往父帝母后面前走。 九重天的成亲仪礼不似凡间那般繁琐,他二人自也无需跪拜天地,只需当着父母亲的面儿,夫妻双方拉着彼此的手,对鞠一躬即为礼成。 博渊行完礼,便要抱着执扇往寝殿去,却被周遭的宾客起哄,让他大喜之日,务必要敬完酒才去陪新娘子,如此方能尽兴。 离洞房花烛的时辰尚早,博渊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便附在执扇耳畔低语了一声:「乖乖在洞房等我,为夫很快就会去找你,今夜,你跑不掉了。」 她的手被博渊紧紧攥着,心跳没来由得加快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头部被盖头遮掩的缘故,执扇总感觉脸上滚烫滚烫的,竟有些酒香醇厚,未饮人先醉的错觉。 第178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博渊目送着执扇被徵殊,徵微两姊妹搀进了自己的寝殿,眼角眉峰皆是喜悦之色。他左手持杯,右手持壶,对着满堂宾客一一敬酒,告诉他们,新娘子是他的无上至宝,是他的命。 燎原神君的罪行被揭开后,其党羽皆在一夜之间倒戈到了博渊一方。博渊肃清邪习,给了其党羽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九重天的不正之风也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殿下的声誉一跃千丈,诸天仙神皆被他的深明大义所折服,此时见九殿下如愿抱得美人归,大家也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博渊挨个敬酒,轮到北海龙王时,博渊持杯的手微微顿了顿,因为北海龙王的面色就像是抹了层锅灰,又黑又臭。 北海龙王刚收到喜帖时,气得那叫一个暴跳如雷。天后嘴上说以涅生琴为聘,定下其女与九殿下的姻缘,这才没几日,九殿下就娶了别人,天后却连一个像样的说法都没给他父女俩,简直是欺人太甚! 碍于天后的身份摆在哪儿,北海龙王也是敢怒不敢言。九殿下的成亲之喜他本不愿来贺,但又觉得如此会显得自己心胸狭隘,索性把心一横,带着苒觅一起来了。 北海龙王也曾试图让苒觅挽回九殿下的心,偏偏女儿倔得跟驴一样,宁死也不愿意前来,但在今日,苒觅竟破天荒地答应了他。北海龙王多次眼神示意苒觅同九殿下搭话,但这丫头死活不听,只独自坐在角落里,无喜无悲,就像个透明人一样。 北海龙王心中不快,因此在见到九殿下亲自来敬酒时,不仅不愿起身祝贺,还将脸侧向另一边,自酌自饮起来。 苒觅与九殿下的婚事,虽是口头之言,却也是人尽皆知,此时见北海龙王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免就有些好事之神坐等好戏出场了。 博渊自知理亏,所以在面对北海龙王的傲慢无礼时,他也丝毫没有怨言,反而绕到了北海龙王正前方,双手举杯道:「龙王能赏脸来参加本殿下的婚礼,实乃本殿下之幸,本殿下在此,先干为敬!」 他仰头一饮而尽,饮完又对着龙王亮了亮空杯,致歉致谢的话都在酒里,可谓是给足了北海龙王面子。 北海龙王将酒杯重重顿于桌面,冷哼一声道:「九殿下这酒,小神可喝不下。」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诸多神仙窃窃私语。博渊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一时间也有些下不来台。 正踌躇时,苒觅行上前来,持起其父搁置于桌面的酒杯,面向博渊道:「九殿下见谅,父亲今日应是饮酒过量了,他老人家喝不下,就由苒觅代他喝吧!」 话音落下,一杯烈酒已猛地灌入口中,苒觅大大方方亮了亮空杯,随后又持着酒壶,分别给九殿下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再次举杯道:「九殿下,刚才那一杯是苒觅代父亲喝的,这一杯,苒觅敬你,祝你和太子妃携手共进,永浴爱河!」 「承你吉言!」博渊亦举了举杯。 苒觅虽对天后心怀芥蒂,但对博渊和执扇二人的婚事,她是真心实意的祝福,因此在与博渊相视一笑后,他二人便齐齐举杯饮下了杯中酒。 北海龙王揶揄九殿下的举动被女儿打乱,气得握拳砸了砸桌面,但面对正堂之上的天帝天后以及满堂宾客,北海龙王也不好太用力。 「觅儿,你过来。」天后目睹了这边的动静,笑着对苒觅招了招手。 苒觅蹙了蹙眉,属实不愿再与天后打交道。天后却是异常的热情,笑着又道:「觅儿,过来呀,本宫有话与你说。」 博渊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道:「快去拿你的婚书。」 苒觅有些不敢相信,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见博渊点头以示鼓励,终是半信半疑地往天后面前走去。 「苒觅见过 天后娘娘!」她欠了欠身,态度恭敬,却又十分疏离。 天后从袖中取出一本红色的帖子,牵起苒觅的手,轻轻放入她手中,低声道:「觅儿,这是你为自己和妖帝求的婚书,本宫允了。」 「天后娘娘?」苒觅望着天后,一脸的不可置信。 苒觅是真搞不懂天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原以为天后要拆散执扇和博渊,但今日却是执扇和博渊的大喜之日,原以为天后要歼灭妖族,但此刻,天后却答应了她与荼陌的婚事。 这一纸婚书,她求的辛苦,拿的烫手,她真的很害怕这婚书的背后又暗藏着另一场阴谋算计,血雨腥风。 天后轻拍了拍她的手,拉着她面向众仙神,高声道:「三界近日动荡频繁,本宫与天帝商议决定,由苒七公主下嫁妖帝,为三界做表率,为万世开太平!」 苒觅怎么也没想到,她为一己之私而求的婚书,会被天后娘娘说得如此慷慨赴义,天后娘娘这是在用自己的权利,维护她的声誉啊! 苒觅感激涕零,跪地道:「天帝,天后娘娘仁心宏徳,苒觅自当不辱使命,为三界和平出一份力。」 「好觅儿,起来吧!」天后亲自将她搀了起来。 在诸天仙神的眼里,小小妖界,根本用不着如此劳心费力,他们若敢来犯,灭了就是! 所以她二人唱双簧的一出戏,并没有任何人附和,反倒引得诸天仙神窃窃私语,他们无非就是觉得,先是九殿下悔婚另娶她人,后有天后赐婚,强迫苒七公主下嫁妖帝,这根本就是移花接木,仗势欺人! 北海龙王本就气不过,此时听到众神的议论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拍案而起,怒道:「这桩婚事,小神不同意!」 「哦?」天帝自带威慑的目光瞥向北海龙王,厉声道,「苒钦,你是对吾的决定有异议,还是,另有高见?」 面对天帝的灼灼厉目,北海龙王也弱了气势,「小神不敢!小神只是觉得,区区妖界还用不着九重天眼巴巴地去讨好,他们若敢生出异心,根本不用九重天出手,就是我北海众将也能将他镜上渊夷为平地!」 「苒钦,吾再说一遍,吾要的是三界和平,永无战火,而不是妄自尊大,独擅其美!」天帝气势高昂,咄咄逼人。 北海龙王忍了会儿,却是再也没忍住,让积压已久的情绪爆发了,他问:「天帝当真是如此想的?」 「怎么?你是在质疑吾吗?」 「难道不应该吗?以赐婚的方式,掩盖你们悔婚的事实,这就是天帝眼中的和平之道?」北海龙王字字珠玑,气势高涨。 苒觅眼见形势不对,唯恐自己的父亲会被天帝治一个抗命不尊,大不敬之罪,忙解释道:「父亲,女儿与妖帝相互有情,即便没有天帝天后的赐婚,女儿也非妖帝不嫁。」 「你……」北海龙王气得不轻,手指苒觅,怒声表态,「你想嫁给妖帝,绝对不可能,除非你们能等到为父气绝的那一日。」 「父亲?」苒觅倍感绝望。 「苒钦,你现在是要抗旨不遵吗?」天帝问。 「小神绝不会自甘堕落与妖界结为姻亲,天帝若想降罪,那便降罪好了!」北海龙王一摔袖袍,愤愤离开了霞光殿。 天后因为自己与帝君的谋划,有诸多对不住苒觅和妖界的地方,这才想尽可能的弥补苒觅。她想用自己的权势逼迫苒钦就犯,却怎么也没想到,苒钦宁死也不同意苒觅与妖帝的婚事,说到底,还是族群之分给闹的。 好好的大喜之日,不能因为这一小插曲坏了气氛,天帝眼神示意一旁的仙娥拿来美酒,对着满堂宾客道:「今日吾儿大婚,苒七公主与妖帝的婚事还是日后在议吧!吾今日高兴,特在此 敬大家一杯,希望大家摒弃成见,畅所欲言,玩得尽兴!」 天帝都亲自敬酒了,众神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得赔着笑,举起酒杯,附和于他。 气氛再次被点燃,博渊将诸天仙神全都敬了一遍后,已是几百杯玉液下肚,说完全不醉,那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行完公事,博渊醉醺醺地对着在坐宾客深鞠一躬,道:「你们慢慢喝,本殿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先撤了啊!」 在众神的起哄声中,博渊踉跄着踏出殿门,东摇西晃地扶着墙就往自己的寝殿去,有几个年轻好事的上仙上神嚷嚷着要闹洞房,便也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执扇被送入博渊的寝殿后,左等右等都不见博渊回来,又听得外面一片喧哗之声,索性趁着没人在,掀开盖头,将铺在床上的红枣,桂圆,花生全都尝了个遍,末了觉得困得不行,又将这些东西统统抖落在地,再把头上碍事的凤冠取下,往床上一躺,睡了个昏天黑地。.z.br> 博渊一回来,就见到贴满大红喜字的洞房活像是遭了贼,不仅红枣,花生,桂圆散了一地,就连执扇头上的凤冠也不甘寂寞的混入了花生红枣群,别树一帜的倒在地上。 这些东西都是博渊按照凡尘的习俗摆弄的,不过比起那睡意正浓的罪魁祸首来,它们根本就不值一提。 看着床上四仰八叉的新娘子,博渊嘴角逐渐上扬,他的确有些醉了,却也只醉了三分,余下的七分,不过是为了离开,故意装出来的而已。 第179章 迷离徜恍小夫妻 越是往床榻走近,博渊便越发紧张起来,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但真到了临门一脚时,反倒有些退缩了。 左右执扇都睡着了,要不还是等明日吧! 如是一想,博渊心里的紧张感顿时减缓了不少,他抚了抚执扇的脸颊,笑着在她额间印下一吻,便要抱起执扇,将她往里面挪一挪。 「煜凤哥哥。」执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到一身红色喜服的博渊,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自己九万年前最最崇拜的煜凤哥哥,便也未作多想,搂着他脖颈,就在他眉心处轻吻了一下。 吻过之后,她便再次进入了梦乡,可博渊一颗激情澎湃的心,却因此彻底冷却下去。 因帝君与天后刻意隐瞒之故,博渊对煜凤的了解并不多,他只知道煜凤的声誉绝佳,即便陨落了九万余年,被诸天仙神提及时,依旧是赞不绝口。 冥夜辰纵横天界八万七千年,加上消声匿迹这三千年,刚好九万余年。冥夜辰与执扇是兄妹,这便足以说明,执扇的前世是在九万年前,而这个唤作煜凤的上神,也曾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 煜凤哥哥? 博渊的心里一阵酸楚,执扇可从未唤过他哥哥,该是怎样要好的关系,才能让执扇唤煜凤一声哥哥呢?Z.br> 他们会是夫妻吗? 若是那个名唤煜凤的人再次出现在执扇身边,自己还有把握争得过他吗? 念及此,博渊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抱紧执扇,想要尽快的与她生米做熟,让其他人再无可趁之机。 他开始去吻执扇的唇,奈何执扇睡得正香,挥了挥手将他的脸推开,她没好气嚷嚷:「别闹,姑奶奶困着呢!」 「执扇,我想要你,现在就要你!」博渊借着酒性,强势地在她脖颈一路开啃,手也急不可耐地去掀她衣物。 执扇睡意被扰,又被脖颈处传来的酥麻感弄得浑身不自在,她再次推了推博渊,不悦道:「博渊,你起开,别压我身上,你的手压我头发了,疼!」 这一声疼,喊得门外闹洞房的几人一阵啧舌,心想:还是九殿下威武呀! 然,下一刻,房门「砰」一声就被什么东西砸倒了,几人赶紧避让开去,就见一阵飞扬的花生红枣中,九殿下落寞地趴在门板上,面色比之锅底还要黑上几分。 「那个,我们就是路过而已,什么也没有看见,九殿下,您先忙,我们就先撤了哈。」 如此情形,醉酒的,没醉酒的,酒意全都一扫而空,说罢就开始脚底抹油,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罪魁祸首则盘坐在床榻上,一手持玉扇,一手捂着嘴打呵欠,不耐烦道:「都说了别压我身上,别压我身上,你非不听,这可怨不得我。」 她半眯着眼,挥了挥玉扇将歪倒在一旁的屏风拉到了床榻前,接着便仰面一躺,再次进入了睡梦中。 翌日。 执扇迷糊中醒来,伸手左右摸了摸,却并未摸到身侧有人在。睁眼一看,天光大亮,喜被红帐依旧,大红喜烛也已燃尽,屋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梳洗用物也备得妥妥当当,却独独少了那个与她朝夕相伴的人。 「死博渊,臭博渊,新婚之夜,竟让姑奶奶一人独守空房,你死定了!」执扇气鼓鼓的嚷着,撸起袖子就往门外冲。 执扇最讨厌别人扰她清梦,只要是睡着以后发生的事,她都不可能记得住,再加上博渊已将屋内整理过一遍,就连被他压倒的房门也被修缮妥当,因此在执扇看来,博渊就是彻夜未归。 她气冲冲的打开房门,却被门外仙子拦下道:「太子妃,婢子们先帮您梳妆吧!」 「梳什么梳?博渊呢?」执扇左 看右看,发现屋外所有宾客皆已离去,霞光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一位手托玉盘的小仙子,恭敬地呈上玉盘中的衣物,提心吊胆道:「禀太子妃,殿下一直在偏殿等您!这是殿下特地为您备好的衣物,等您梳洗完毕后,殿下会带着您一起去凌霄宝殿,给天帝和天后娘娘敬茶。」 「这都日上三竿了,你们怎么不早些叫醒我?」执扇懊恼地一拍额头,扯过衣物就往屋里去。 几位抬着金银首饰的仙子亦步亦趋跟着,弱声回应:「殿下特地交代婢子们不得打扰您休息,婢子们这才没敢贸然进屋。」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赶紧将我收拾妥当了,也好让我给天帝天后留个好印象不是?」 「是!婢子们这就替太子妃梳妆。」 几人说话唯唯诺诺,办事倒也牢靠,这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执扇便像换个人一样,妆容精致,着装柔美,看着灵秀婉约,极为讨喜! 「表现不错!这是赏你们的!」执扇从百宝袋中抓出几个金元宝,阔气地往妆台上一放,起身就去了偏殿。 「博渊,博渊?」 人未进门,执扇的声音便已传了进来,正手持天书认真翻看的博渊立时没了看书的兴致,喜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可一想到执扇口中的「煜凤哥哥」,博渊的心里便堵得难受,甚至都有些怀疑,执扇洞房花烛夜将他扇飞,是故意为之,她在抗拒自己接触她,因为她的心里还装着别人。 想到这些,博渊又重新坐回了书案前,手持天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执扇一踏进门,就开始不满抱怨起来,「博渊,你在这儿呐,怎么不应我?」 「何事?」博渊冷冷回应。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们得去给你父母敬茶呀!这都日上三竿了,我去会不会显得很没诚意啊?」 「敬茶不过是凡尘的习俗,你若是觉得太过麻烦,不去也不打紧。」 「那怎么行?我们的成亲仪式都是按照凡尘的习俗进行的,若是到了敬茶的环节就省略掉的话,天帝天后一定会觉得我不尊重他们,那我还怎么讨他们欢心啊?」 博渊放下手中天书,抬眸凝望着她,不确信道:「你当真想讨他们欢心?」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总不能让他们讨厌我吧?」执扇问完,又上前摸了摸博渊的额头,「博渊,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这也没发烧啊?」 「你知不知道,你昨夜有多过分?」博渊一把拽住她手腕,有些气愤,但又属实不忍生她的气,于是又松开了她的手,扭头不再看她。 执扇不明所以,不悦嗓嗓:「还说呢,新婚之夜让我独守空房的人可是你,我怎么就过分了?」 「昨晚的事,你都忘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执扇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这才想起喜服早已被换下,可她分明记得自己晨起时,着装得体,不像发生过什么的模样啊? 难不成昨晚事成之后,博渊又替自己穿好衣物了?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我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结束了,烦人!」执扇跺了跺脚,憋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博渊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她是真忘了昨夜发生的事,如此也好,只要自己不提及,那个人就不会插足自己和执扇中间了。 如是一想,博渊的心情豁然开朗,他起身揽住执扇肩头,凑近她耳畔,悄声道:「娘子莫恼,昨夜的事忘了也不打紧,能记住今夜就行了。」 「谁跟你昨夜今夜的,美得你。」执扇侧身甩开他的手,抬脚就往门 外走。 博渊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挑起她下颌,让她看向自己道:「娘子若是等不及今夜,现在也行。」 话音未落,爱意缱绻的吻已迎面落了下来,执扇试着将他推离,但最终,也只能在他的柔情蜜意中一点点沉沦,久久无法自拔。 直到房门闭合的抨击声传入耳中,执扇方才找回一丝理智,她睁开眼,双手捧着博渊脸颊,用力将他推了开,「博渊,快别闹了,我们还得去给天帝天后敬茶呢。」 早知如此,博渊就不关门了,他呼吸略急,心里也如猫抓似的难受,口中说道:「不急,九重天不比凡尘,没那么多讲究,敬茶晚一点也没关系的。执扇,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我想……」 执扇伸手捂住他的唇,红着脸道:「傻子,咱们来日方长,何必急于这一时?走,先带我去给天帝天后敬茶,至于你的所思所想,到了夜里,统统都会实现的!」 博渊还在揣摩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执扇便已挥手打开房门,拉着他小跑出了侧殿,风风火火地往凌霄宝殿赶去。 第180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博渊任由执扇拉着自己走,喜色难掩地纠正道:「娘子,敬茶之后,你可就得改口了。」 执扇莞尔一笑,揣着明白装糊涂:「改什么口呀?」 「嗯,你得称我为相公,至于我的父母嘛,自然是跟我一样,称他们为父帝,母后了。」 「嘁,想得倒美!」 执扇虽嘴上功夫不饶人,但真见到高坐于凌霄宝殿上的天帝天后时,还是显得有些拘谨,她抓紧博渊的手,低声道:「博渊,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帮老神仙也在呀。」 「怕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他们见了你,还得尊称你一声太子妃呐。」博渊耳语完,便拉着她踏入了凌霄宝殿。 执扇倒也不是怕,就是当着这么多神仙的面给天帝天后敬茶,总归是有些难为情的。 天帝见她一直低着头,猜测她是不好意思了,于是便挥手打发众仙神离开道:「尔等若是没什么要事的话,且先回吧!」 「是,臣等告退!」 众仙神齐齐深鞠一躬,刚一转身,又见九殿下带着太子妃迎面走了来,便再次深鞠一躬,恭敬道:「见过九殿下,见过太子妃。」 博渊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去,众仙神便也不再停留,相继离开了凌霄宝殿。 他们走后,博渊又招手示意身后的小仙娥将早已备好的茶水端到了执扇面前,随即便面向天帝天后拱手道:「禀父帝,母后,执扇一早便沏好了茶,就等着儿臣一道来给您二老敬茶来着,是儿臣宿醉难解,起得晚了,这才耽搁了些时辰,还请父帝,母后不要见怪才是!」 好家伙!越来越上道了。 执扇感激地望了博渊一眼,而后便接过玉盘中的茶盏,双手持杯,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天帝面前,「父帝,请用茶!」 天帝笑着接过茶盏,浅抿一口后,赞许道:「茶沏得不错,太子妃有心了!」 「父帝过誉了!」这」有心」二字,执扇还真是愧不敢当,忙将另一杯茶递到了天后面前,恭敬道,「母后,请用茶!」 天后亦是笑意盈盈地浅抿了一口,随即便将茶盏搁置在了仙娥手中的玉盘上,拉过执扇的手,从自己发间取下一支五彩缤纷的羽形发簪,放入执扇手中道:「母后也没什么好赠你的,这鸾羽凤簪与本宫同为一体,你拿着它,无论你身处何地,只要你用它传音于本宫,本宫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替你摆平所有的麻烦。」 鸾羽凤簪其实是天后尾巴上最绚丽,神力最强的那根羽毛所化,必要时,它会化作天后的分身,保护主人的安全。 天后将鸾羽凤簪赠予执扇,无疑是想许她一个自由惬意,无忧无虑的人生。 执扇感动地无以复加,张开双臂,她问:「母后,我可以抱抱您吗?」 天后笑着点了点头,执扇立时一个猛扑过去,搂着天后道:「母后,谢谢您!谢谢您将博渊养得这么好,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谢谢您不计前嫌,无条件的宽恕我的过错。」 「傻丫头,你都唤本宫母后了,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和宽容,所以啊,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母后都懂。」 「嗯,我知道了!」执扇笑着,心满意足地笑着。 如果当年不是天后拼死护住博渊,或许师父真的会因为煜凤的请求,直接将转世投胎的他扼杀在摇篮里,如此,又何来今日与她相濡以沫的博渊? 过了好一会儿,天后方才将执扇推离,拉着她小手轻轻拍抚,笑道:「太子妃日后可要多去鸾和殿走动走动,也好与本宫唠唠家常,说些体己话。」 「当然好呀!母后,我还没去过鸾和殿呐,不如我们现在就去 吧?」 「好!好!」天后笑着起身,对博渊说,「渊儿,本宫带太子妃四处走走,你且先回去吧!」 见博渊的目光望向自己,执扇也跟着附和道:「母后说得对!你自己先回霞光殿吧,我与母后还有许多体己话要讲,旁人不得偷听。」说罢,还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博渊见她与母后相处融洽,心中甚是欣慰,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也未答话,只点头轻「嗯」了一声。 执扇笑嘻嘻地对他挥了挥手,旋即便挽着天后胳膊,与她一路说笑着离开了凌霄宝殿。 她们走后,博渊也辞别父帝,步伐轻快的回了霞光殿。 刚踏进门,就见苒觅神色焦急地在自己的寝殿外来回踱步,博渊蹙了蹙眉,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见过九殿下。」苒觅闻得脚步声,忙对着博渊欠了欠身,再抬眸时,眼中已是泪光莹莹。 博渊快步上前,询问道:「你来霞光殿寻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您与执扇新婚燕尔,苒觅本不该来此叨扰,但我实在没别的法子了。」苒觅强忍着眼泪,声音却是哽咽难鸣,「父亲昨日回到龙宫便开始部署兵力,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恐是要对妖族出兵了!」 北海龙王回龙宫后,对天后将女儿许配给妖帝一事越想越是来气。为以绝后患,北海龙王决定在天帝的圣旨下达之前,直接领兵屠了妖族,也好彻底断了女儿的念想。 此事正巧被随后回龙宫的苒觅撞见,她心里焦急,却也不敢将此事捅到了天帝哪儿去,这才想到了博渊。 碍于昨晚是博渊与执扇的新婚之夜,苒觅也没好打扰,今日前来,博渊与执扇又都不在,苒觅别无选择,只得在此候着,直到现在,她的心里亦是七上八下的。 博渊面色一凉,苒觅立时跪地道:「殿下,父亲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除了迂腐些,并没有太大的毛病。此番他冒着杀头之罪也要对妖族出兵,除了对妖族的歧见,最大的原因还是想为我出头。作为女儿,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犯错而无动于衷,殿下,你能帮帮我吗?」 「你想让我怎么帮?」博渊问。 「殿下,只有你出面,才能阻止父亲犯错啊!」 「你未免想得也太过简单了,龙王因为我悔婚一事,对我成见颇深,若由我出面劝阻,怕是一言不合,就能惹出个兵戎相见的后果。」 「那殿下可还有其它法子?」 「容我再考虑一二。」 「殿下……」苒觅抬眸仰望着他,欲言又止。 博渊将她扶起,劝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领兵作战绝非儿戏,老龙王想对妖族出兵,必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此举,绝非朝夕之间能够完成的。在此之前,你我都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这样吧!你且先回龙宫继续窥探龙王的下一步动作,一旦有什么突***况,你也好传信知会我一声。等我想到法子了,自会去龙宫寻你。」 目前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苒觅点了点头,惴惴不安地离开了霞光殿。 刚踏出门,就撞见执扇回来了,苒觅生怕自己的出现会引起执扇的误会,忙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跑了。 执扇撇了撇嘴,有些疑惑,却也没太在意,兴冲冲就回霞光殿寻博渊去了。 苒觅心里着急,一时慌不择路竟来到了璠云宫外,正想转身离去时,耳畔突然想起了一道熟悉的女声,「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蓝芯蕊,你又想干什么?」 「作为我的仆人,你还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那声音极为猖獗,即便没见到蓝 芯蕊本尊,苒觅亦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初,她曲解了天后的用意,一时怒上心头,不管不顾与蓝芯蕊签订了主仆契约。现如今误会解清,她已经不想再与天后为敌了,再则,父亲的事就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的了,苒觅可不想再招惹上蓝芯蕊,当下便要抬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蓝芯蕊谑笑一声,提醒道:「你别忘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远是我的奴隶。想走?经过我同意了吗?」 暴戾地声音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脑袋似要爆裂般,疼得苒觅站不住脚。她蹲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自己的额头,想要将那烦人的声音给赶出去。Z.br> 如此持续了片刻,苒觅突然站起身来,快步走进了璠云宫。 戴月上一次见她,苒觅就是抱着头自言自语的疯魔样,此番再见到她,又觉得她双目失焦,像丢了魂一样。 戴月其实是有些怕她的,但见她旁如无人的往帝君的禅房走,戴月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横臂将她拦下道:「苒七公主请止步,帝君他老人家今日并不在璠云宫,苒七公主若有事寻他,还请改日再登门拜访。」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拦本公主的路!」苒觅冷眼一瞥,一个无形的巴掌已将戴月扇飞了出去。 她冷漠地扫了眼地上连连吐血的戴月,倒也没再继续为难她,只抬脚踹开了禅房的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禅房陈设极简,除了一套桌凳和一张用于打坐的床榻外,别无他物。 苒觅双手结印,立时便有两道蓝色灵力流转于她食指指尖上,她闭着眼,食指双双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处。 随着两道灵力在脑海中交汇,苒觅猛地睁开双眼。再一看,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已然多出了一个笼罩在八卦阵光中的白玉净瓶。 第181章 佳偶天成事多磨 八卦阵位于地面,白玉净瓶悬于阵光之上,若直接伸手取之,必会被阵光重伤。障眼法外加一个八卦阵,帝君为了囚困蓝芯蕊,倒也真是费了一番功夫。 只可惜,这两种阵法在现在的苒觅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破阵,她可没有耐心,直接毁了不就行了。 苒觅轻挥柔荑,地上的八卦阵图立时疯狂旋转起来,地面剧烈晃动着,不多时,八卦阵中央便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紧接着,数道纵横交错的裂缝便布满了整个地面,阵光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哐当」一声重响,失去阵光支撑的白玉净瓶立时砸得四分五裂,碎片中忽钻出一个细小的蓝色光点,那光点快速飞入半空中,再落地时,已化作了一位蓝裙红颜的绝色佳人。 「主人。」苒觅拱了拱手,态度十分恭敬。 蓝芯蕊勾了勾唇,身影一晃隐入了苒觅身体之中。 苒觅的眼珠瞬间变成了冰蓝色,片刻后又恢复了原本的浓墨色,她高抬下颌,趾高气昂的踏出了禅房。 刚踱入院中,身后的禅房立时塌了方,苒觅邪肆一笑,目光无意间瞥到了仙草地里那一株生机盎然的雪魂草,她面色一凛,食指微屈间,一片冰蓝花瓣随之弹了出去,瞬间将那雪魂草击了个粉碎。 四周的仙草皆在其四下飞散的粉末中遭了殃,接二连三的蔫了下去。苒觅满意地瞥了眼自己的杰作,身影一晃,又落入了霞光殿内。 彼时。 执扇一回到霞光殿,便故意板起了脸,胡搅蛮缠地对苒觅私会博渊一事提出质问。博渊为自证清白,只好将苒觅的来意一五一十的如实告知,顺带还将前两次的误会也一并解释清楚了,并再三保证,自己与苒觅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过任何越礼之举。 执扇听着他有板有眼的解释,突然噗呲一声笑开了,博渊这才发现,执扇根本就没生气,她就是故意与自己闹着玩来的。 「你可知,拿我寻开心会有什么后果?」博渊坏坏一笑,一把将她拉至撞上自己结实的胸膛。 执扇抬眸望着他,笑着挑衅:「能有什么后果?你不妨说说看,看我怕……」 余下的话皆被博渊用自己的唇给堵了回去,执扇满心欢喜的回应着他,纤手就势环上他脖颈,热情地将自己的柔情蜜意全都交付予他。 博渊抱着她,吻着她,一步步往床榻走去,这一次,说什么也要将她占为己有。 执扇在他的温柔怀抱里越陷越深,她微动手指,正欲关门为自己与博渊营造一个绝对静谧的环境时,忽瞥见苒觅站在房门处,带着怨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执扇忙将博渊推离,手指大门道:「博渊,苒觅,苒觅来了。」 「还想骗我,这一次,我吃定你了。」博渊笑着,用自己的鼻尖在她脖颈蹭了蹭,而后便要再次在她唇瓣上偷香窃玉。 执扇一把抵住他的唇,挣扎着往地下滑道:「博渊,我没骗你,苒觅真的在门外盯着我们看呐,快放我下去!」 「这可是你说的。」博渊搂着她掂了掂,随即便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整个人呈绝对的优势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大手一挥,房门便自动合上了,「娘子,门,我已经关了,任谁来也打扰不到我们了。」 博渊欺身而下,执扇忙抵住他下颌,阻止他亲吻自己的动作道:「博渊,我真没骗你,苒觅真的在门外。」 博渊握住她小手,在她手心处轻轻吻了一下,柔声道:「娘子,你是不是怕疼?」 「不是!我……」执扇不是怕疼,只是没有被人窥视的癖好而已,奈何博渊根本就不相信她,执扇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我怕疼,我特怕疼,你冷静点好不好?」 「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博渊将她的手压在自己掌下,爱意缱绻的吻再次落在了执扇唇瓣之上。 执扇侧目瞥了眼门外的人影,兴致属实并不大高,可被博渊挑逗的久了,却也没忍住发出一声浅吟来。 体内的火苗轰一下被点燃,理智逐渐败在了情欲的控制下,她缓缓闭了眼,一步步迎合博渊的热情,手也不受控制地挪向了博渊腰际。 偏偏这时,玉桌上的茶具突然「砰」一声爆裂开,一片飞溅的碎片如利箭般插入执扇手背,疼得执扇嘤咛了一声。 博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翻身而起,目光四下寻了一圈,却并未见到旁人的身影。 「娘子?」博渊扭头,握着执扇鲜血直冒的小手,心疼道,「你忍着点,我给你拔出来。」 说罢,掌间神力汇聚,须臾间便将执扇手背上的碎片毁之殆尽,伤口迅速愈合,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白皙模样。 博渊眼里的心疼与愤恨却是久久挥之不去,他握着执扇的小手,递近唇畔,吻了一下又一下,自责道:「都怪我不好,又让你受伤了。」 执扇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搂住他脖颈,吻平他紧蹙的眉头,笑道:「傻子,小伤而已,你自责什么呀?」 「我应该早些察觉到有人在的,我……」博渊低下了头,为自己刚才不顾劝阻的自私行为感到无比的羞愧。 执扇捧着他面颊,让他看向自己,撅嘴在他唇瓣轻吻了一下,笑道:「傻子,我是你的人,你想对我做的,我亦甘之如饴,所以呀,你我之间并不存在谁对谁错。」 博渊将她紧拥入怀,一遍遍述说着自己的情:「执扇,我爱你!我爱你!」 「傻子!」 对于这个一天重复好几遍「我爱你」的男人,执扇真的是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她能怎么办,只能将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宠着呗! 两人浓情依旧,却也没了游鱼戏水的兴致,博渊抚摸着她的手背,眼中骤然多出了一抹狠厉之色。无论刚才对执扇出手之人是不是苒觅,无论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博渊都不会轻易饶了她。 执扇回握住他的手,缓缓离开他的怀抱,与他相对而坐,笑道:「别愁眉苦脸的了,这样吧!老龙王意图出兵妖族之事,我来替你摆平。」 「你有办法?」博渊道。 「没有,见招拆招呗!凭我的智慧,说服一个老龙王,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就算说服不了他,凭我的本事,也能打到他服!」.z.br> 执扇笑嘻嘻地应,心里却是另一个想法,苒觅今日无缘无故对她出手,绝对另有隐情。执扇只是想借着劝解老龙王的由头,去龙宫寻苒觅当面问明缘由。 苒觅的事由她出面总归是比博渊出面的好,博渊对身边所有人的事都能淡然处之,唯独关于执扇的事,他总会格外的急躁。博渊能为了她与自己的父母、师父以及诸天仙神为敌,区区一个龙族公主,他更不可能善言相待。 执扇一心念着博渊,博渊亦满心装着她。 为了她的安全,博渊并不愿她插手其中,语重心长道:「执扇,这件事我自己能处理妥当,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太子妃,乖乖待在霞光殿等我,好吗?」 「我才不要天天待在霞光殿,那样还不得无聊死。再说了,你上次去北海龙宫就发生了不好的事,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有我陪着你,你也安心,我也安心,这样不好吗?」 博渊认真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索性妥协道:「娘子已经将为夫没思虑周全的,全都思虑了一遍,如此,为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伸手刮了刮执扇的小鼻子,执扇便乖顺地用自己的 鼻尖在他掌心蹭了蹭,随后又溜下床,拉着他的手摇来晃去,「博渊,赶早不如赶巧,咱们现在就去龙宫探探老龙王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好,都听娘子的,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博渊笑着起身,搂着她就往门外去。 苒觅窥视着他二人的举动,唇角斜勾,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女干笑来。 第182章 徙善远罪养心性 他二人刚踏出霞光殿,就见戴月行色匆匆的赶了来,她手捂胸口,脚步急且虚浮,看着像是受了伤。 「戴月,你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璠云宫发生了什么事?」执扇急急迎上前去将她搀扶,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戴月一见到她,眼泪瞬间便涌了出来,她抹了把眼泪,回她道:「是苒七公主,她不仅擅闯了帝君的禅房,还将禅房与院中的仙草全都给毁了。」 「你说什么?」博渊上得前来,再次确认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师父呢?」 他的语气略急,吓得戴月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弱声回应:「就是刚才的事,帝君他老人家有事出去了,婢子也不知该去何处寻他,这才来找执扇,不,找太子妃商量一下对策。」 刚才不就是执扇两次见到苒觅中途发生的事?执扇第一次见她,她还想着逃离,怎的转眼间就去毁了璠云宫,先后打伤了戴月和自己呢? 执扇越想越是迷惑,她问:「我哥哥呢,他也不在璠云宫吗?」 「你昨日被九殿下接走后,冥神随后也离开了。」戴月抽抽嗒嗒的应。 执扇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劝慰道:「你先别急,我现在就随你去璠云宫走一趟,师父若是怪罪下来,一切有我。」 说罢,扭头又对博渊说道:「博渊,我必须先回璠云宫一趟,老龙王出兵一事,只能是你自己先去北海探探情况了。」 「此事暂缓,我先陪你去璠云宫吧!」 老龙王之事虽也迫在眉睫,但此话终归是出自苒觅之口,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她的话,可信度并不高。 苒觅自小聪慧过人,博渊担心老龙王出兵一事是她故意编造出的谎言,其意图,极有可能是调虎离山,是以,博渊暂不打算去北海龙宫,一切都等璠云宫之事处理妥当再作决定。 执扇淡淡一笑:「也好,那就一同去吧!」 博渊拉着她的手,捻决一念间,他三人的身影莜地原地失了踪迹,再出现时,已是落入了璠云宫内。 禅房坍塌后,琉璃瓦碎片砸得满院都是,院中的瑶草奇花亦是死的死,伤的伤。 执扇缓步上前,伸手沾了些药草上的粉末凑近鼻尖嗅了嗅,最终确定这些粉末都是雪魂草焚毀后余下的灰烬。 「怎么了?」博渊凑上前来,出声询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不明白苒觅去师父的禅房到底有什么目的?按理来说,老龙王意图出兵妖族一事,若是师父肯出面劝说的话,化解此事应当并不难。苒觅为何要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再添今日这样的麻烦事呢?这予她究竟有何好处?」 「想不通就别想了,咱们现在就去北海龙宫,看看她到底意欲何为?」 「也好!」执扇想了想,又道,「璠云宫还是得派人修缮一下,不然师父回来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娘子所言极是,为夫这就派人将这里修缮一新,再命人寻些瑶草奇花来,重新替师父种上。」 博渊说着便要出门去通知巡视的天兵来,刚一转身,就见帝君带着勾玉,翡玉站在前方不远处,正面色凝重的盯着地上的琉璃瓦碎片出神。博渊颔首,恭敬道:「师父!」 帝君道:「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博渊微微愣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师父所指乃是修缮禅房一事,恭敬道:「徒儿这就去办!」 他回眸看了执扇一眼,执扇便对他挥了挥手,笑道:「去呗,快去快回!」 博渊前脚刚走,执扇便行至帝君面前,疑惑道:「师父,你的禅房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竟让苒七公主不惜与你为敌也要执意抢之?」 「进去说吧!」帝君 瞥了眼炼丹房的方向,后又微微侧目,对身后的勾玉,翡玉说道,「你二人在门外守着,一旦九殿下归来,你二人需立时同本尊禀报,明白了吗?」 「是!」勾玉,翡玉齐声回应。 瞒着博渊的谈话,所以,师父刚才是在故意支走博渊吗?执扇心中生疑,脚下步子已随着师父的脚步来到了自己的寝殿内。 帝君募地转身,「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青老爷的去向吗?」 师父有此一问,执扇立马嗅出了一丝不寻常,「师父,青老爷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蓝芯蕊死后,其灵魄不散不灭,一直于凡尘作恶,天帝曾多次派人对她进行抓捕,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倒也不是诸天仙神无能,只是灵魄不同于其它魂魄,非是外力可以灭之,为师别无他法,只得自断枝干,化枝为木,将其镇压在了璠云宫内,你之前看到的青老爷便是为师的枝干所化。」 「青老爷消失,莫非,蓝芯蕊的灵魄已经逃了?」 「不错,放走花神之人,正是苒七公主。」 「苒觅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妖帝。」 如此,执扇也就明白了,苒觅能为了妖帝违背自己的心意与天后联手,与蓝芯蕊联手亦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归根究底,此事与她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师父,你故意支走博渊,是不是因为,蓝芯蕊的执念还是他?」执扇问。 帝君微微叹息:「与之相比,为师更担心花神会再次对你出手。」 「师父,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萱儿了,我有足够的能力自保,蓝芯蕊想伤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我还有你,有哥哥,有博渊,有父帝和母后,蓝芯蕊不过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灵魄,她能奈我何?」 虽是这般言,但执扇其实并不愿哥哥和博渊插手此事。 九万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无论予谁而言,都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既然博渊已经忘了,那便永远不要再想起来的好。 然,一旦蓝芯蕊与博渊碰面,前世之事必将被提及,执扇又怎忍心让他再次陷入过往的苦痛中? 冥夜辰与蓝芯蕊的恩怨更不用提,他二人若是再见,必定少不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哥哥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次,她想亲自解决自己与蓝芯蕊的恩怨。 帝君摇头,「灵魄杀不死,诛不尽,除非你能化解蓝芯蕊的执念,让她心甘情愿陨灭,否则,咱们谁也奈何不了她。」 「那就想办法让她自愿毁灭呗!」执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该来的总会来,就算我想逃避,蓝芯蕊亦不可能会放过我,既如此,何不正面相迎,坦然对之?」 帝君沉默了一会儿,忽又说道:「冥夜辰的苦心没有白费,你还真是长大了。」 「师父,你这是在夸我吗?」执扇笑嘻嘻地问。 「你呀!」帝君无奈一笑,执扇又上前挽上他胳膊道,「师父,我一直想不明白,玲珑石心我用着也挺好,你为何非得让我重新长出一颗心来?」 「玲珑石心毕竟是石头所化,它也有它的使用年限,你只知自己白日里活蹦乱跳,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夜里时常会化回忘忧草原身。那可是灵力衰竭的先兆,为师若再不想办法救你,怕是此刻,你就只能当一株草了。」 「原来如此!」执扇点头,「师父,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当初,你将我的原身从仙南峰带走的时候,我的灵魄挣脱原身,留在了仙南峰。哥哥用自己的元神温养了我八万余年,也寻了我八万余年,我不忍他继续颠沛流离的活下去,这才附身在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身上。 此女名为管书陶,是苍擎峰的大小姐,哥哥一直待她极好。他二人互相有情,本该是一对幸福的佳偶,可因为我,哥哥在仙南峰陨灭,管书陶也为了哥哥殉情,此后,她体内的灵魄便回到了我的身体里,管书陶却因此魂飞魄散了。 但我能感觉得到,管书陶并没有灰飞湮灭,只要能寻齐她散去的魂魄,再将我的灵魄赠予她,管书陶就一定还有救。」中文網 「你要为了一个不确信的可能,让为师将你的灵魄剥出来?」 「为什么不呢?有没有灵魄于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但它予管书陶而言,却是救命的稻草。哥哥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只是想为他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哥哥对管书陶的情有多深,执扇并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哥哥因为管书陶的死,一直都很内疚。 说到底,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若是能用她的灵魄救管书陶一命,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执扇亦想试上一试。 「事关你的安危,为师以为,你应该先同九殿下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他不会同意的。」执扇浅浅一笑,「为了我的安全,博渊一定不会同意,但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哥哥此生都会活在无穷无尽的悔恨当中,而我,亦会活得心里难安。」 帝君眉头紧锁,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执扇又继续补充道:「师父,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但这一次,徒儿求你,求你帮帮我,就这一次,好不好?」 第183章 一波三折愁别离 执扇都这么说了,帝君委实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道:「剥去灵魄虽不致命,却也极为伤身,为师可以答应你,但前提是,你得说服花神,让她弃恶从善,或者自愿陨灭。」 帝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忧心执扇的安危。蓝芯蕊现在就是一缕灵魄,她能附身在苒七公主身上,附身在执扇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一旦执扇体魄不全,或者心智不坚的时候,蓝芯蕊就能轻而易举的趁虚而入。 执扇自然也知道师父是为了她好,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师父,说服蓝芯蕊非是旦夕之间能够解决的事,我想先剥出自己的灵魄,让哥哥早些寻回管书陶,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不行!」帝君明言拒绝。 「师父。」执扇还待再言。勾玉,翡玉已进门来报,「帝君,九殿下回来了。」 帝君摆了摆示意他二人先出去,后又对执扇说道:「去吧!等你解决好花神的事,再来寻为师。」 「哦!」执扇不情不愿应了一声,而后便踱步到了博渊面前,换了副嘻皮笑脸的模样问,「都处理妥当了?」 博渊瞥了眼正在打扫庭院的天兵,回她道:「姑且先让他们打扫一下吧,修缮禅房所需的砖瓦随后就到,至于师父栽种的那些瑶草奇花,寻齐还需要一定的时日。」 「如此已经很好了。」执扇握住他的手,「博渊,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还是明日再去北海龙宫吧!」 「怎么了?是不是师父与你说了什么?」博渊归来时,见勾玉,翡玉守在练丹房外,就觉得事有蹊跷,此刻听执扇如此一说,他便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师父说,北海龙王性子烈,我们此去北海,最好多带些人手去,否则,一旦双方撕破脸皮,你我恐难以全身而退。」.z.br> 「师父真是如此说的?」 「不然呢?你以为我与他之间还能有什么秘密不成?」执扇不仅谎言信口就来,先发制人亦是手到擒来,她狠狠甩开博渊的手,质问道,「博渊,我发现你根本就不信任我,这是夫妻之间该有的态度吗?」 她佯装赌气背过身去,博渊立时从她身后将她扣入怀中,微凉的薄唇有意无意触碰她耳廓,笑道:「娘子训得在理,作为你的夫君,为夫不该对你有半分质疑,更何况,娘子故意给为夫留下一夜春宵的时间,为夫定不能辜负娘子的美意。」 他的气息萦绕在耳畔,湿湿地,热热地,暧昧地让人耳朵发痒,连带着整颗心也徒生了一阵悸动。执扇红着脸,小声回应:「谁故意给你留时间了,自作多情!」 「原来是为夫自作多情了,既如此,那为夫还是亲自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吧!」 博渊作势摇头叹息一声,说罢便要去炼丹房寻帝君,执扇连忙回头,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别去打扰师父了,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吗?」 「承认什么呀?」 「博渊,你别得寸进尺!」 博渊作势就要将她的手掰开,口中说道:「那我还是去问师父吧!」 执扇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许去!今夜,你只能属于我。」 她高抬下颌,强势地宣示自己的***,不想,博渊竟趁机在她唇瓣上狠狠啾了一口,眉开眼笑道:「娘子放心,今后的每一夜,我都只属于你。」 「咳咳!」 出门查看修缮情况的帝君委实有些看不下去,忙假咳两声,提醒他二人应该收敛一点,毕竟璠云宫还有其他人在呢。 其身侧的勾玉,翡玉二人,一个盯着自己的脚背看,一个则盯着身侧的墙壁看,就是没好意思看院中腻歪在一起的两人。 博 渊听到师父的声音,果真收敛了许多,他松开执扇,恭敬道了声:「师父!」 但执扇就不一样了,她一把挽上博渊胳膊,没规没矩道:「臭老头儿,修缮禅房所需的人手博渊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这几日没地方住,我的寝殿就暂时让给你了,记得不要乱动我的东西,我还要回来的。」说罢,拉着博渊就走。 博渊边走边回眸张望,见帝君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大胆的离开了。 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他二人竟是一路小跑回霞光殿的。 刚一进门,博渊便将房门给反锁了,为防之前的意外再次发生,博渊甚至在屋内布了道结界,如此,便再也没人能坏他好事了。 他将执扇拦腰抱起,几大步就奔向了床榻前,昏黄的烛光摇曳,他看向她的眼神里似有火苗窜起。 那么多次的失之交臂,博渊绝不允许自己再错失此刻的机会,他将执扇轻轻放上床榻,如洪水泛滥般的爱意已落在了执扇的唇瓣之上。 执扇搂着他脖颈,被动而又主动的迎合他。 像是溺了水,他二人不断的在对方口中掠夺新鲜空气。可越是如此,他二人接触到的空气便越发稀薄,不多时,两人便已双双败下阵来,但换了口气后,他二人又开启另一场激烈地唇枪舌战。 直到博渊的手探入衣物,零距离接触到自己的肌肤时,执扇方才找回一丝理智。她是想撇下博渊,独自去北海龙宫寻苒觅的,结果却在博渊的柔情蜜意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差一点就迷失自我了。 若是过了今夜,她就更别想甩开博渊了。执扇把心一横,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头,像前两次一样,用热吻的方式给他喂了自己的血。 博渊眉头一皱,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执扇会在这种时候,用以前对付他的损招来对付现在的他,他们可是夫妻呀!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时隔大半年之久,她的损招对付他,效果依旧。 博渊再次缩成小婴儿,是侧躺在执扇身边的,此时的他看起来已有七八月大,身体四肢已经能正常驱使了。他往上爬了爬,凑近执扇面前,艰难的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本来,执扇的心里也不好受,但一听到博渊奶糯糯的小嗓音,执扇登时弹了起来,抱起博渊可劲儿在他额头上吧唧了两口,兴奋道:「博渊,缩小版的你居然也会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博渊委实有些哭笑不得,他一直期待执扇对他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不曾想,她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讲出来。博渊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依旧只能含糊不清的吐出一个「为、什、么?」 执扇敛了喜色,撒谎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突发奇想,想试试看我的血还能不能将你变成小婴儿而已,我哪里知道,会百试百灵啊?那,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不如,你就委屈一下,让我再过一把当娘的瘾,好不好啊?」 博渊拼命摇头抗议,执扇却是笑嘻嘻地举起他亲了又亲,「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小博渊,小博渊。」她砸了砸舌,如之前一般逗他笑。 奈何博渊的眉头紧紧蹙着,死活就是不愿对她笑,执扇无奈道:「你也别蹙眉头了,先好好睡一觉,我这就带你找师父去。」 她的手隔空抚过博渊面颊,掌中散发的碧色灵力直灌入博渊脑海,让他的脑部神经瞬间放松,不消片刻,便已沉沉睡了过去。 「博渊,我爱你!正因为爱你,才不能让你随我一道去见蓝芯蕊,我不想你因为过去的事伤心自责,更害怕你会履行转生前的承诺,甘愿与我永不相见,就当是我自私吧!」 执扇本想将小博渊送去帝君照看,又唯恐师父会阻止自己孤身去龙宫,索性调转方向,将小博渊抱进了戴月的闺房。 戴月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推门声吵醒,惊得立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但见来人是蹑手蹑脚行来的执扇时,才又拍了拍胸口,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在你的霞光殿待着,来我房间干嘛?」 因为离得远,执扇又刻意用衣袖遮掩之故,戴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执扇竖指至唇畔,示意她小点声时,戴月方才发现执扇怀中竟藏了个小婴儿。 她赶紧溜下床,风一样跑到了执扇面前,盯着那睡得正酣的小小人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小脸,谑笑道:「执扇,你和九殿下昨日才成亲,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你觉得他可爱吗?」执扇问。 「可爱呀!」 「那你帮我照看他几日呗!」执扇将小博渊往戴月面前一递,戴月避得远远,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可不会哄孩子。」 「没关系,他很好哄的,给他喂饱了就行。」 「开什么玩笑,我拿什么喂他呀?」戴月懵了一脸,忽又问道,「执扇,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究竟哪儿来的?」 「放心,绝对不是偷来的。」执扇将小博渊放在了戴月的床榻上,威胁道,「戴月,你若是还想跟我去凡尘的话,就帮我这个忙。」 「可是,我自己也有很多活要做的,再说了,我也不会照顾小孩子啊,而且,他吃什么呀?」戴月愁着眉,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写着抗拒。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交代掌勺师父每日蒸一碗鸡蛋羹和一些松软的食物给你送过来,你只要负责将他喂饱就可以了。」 「不行,我不行的!」 戴月还是不愿意,执扇却不由分说,下着死令:「戴月,你听清楚了,这是命令,不是请求,在我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将他照顾好,否则,我跟你没完。还有,此事绝不能让师父知道,明白了吗?」 「执扇,我真的不行。」 「不行也得行!」执扇说着就要离去,可脚步刚挪,心便已狠狠揪在了一起。 她转身,拉着博渊的小手抚上自己脸颊,笑着说:「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乖乖在这儿等着我,等一切尘埃落定,就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戴月听得云里雾里,正欲问她要往何处去时,却见执扇已身化绿光,莜地失了踪迹。 第184章 北海龙宫觅故人 像是昭示今夜的不寻常,那宽阔无垠的海面上,飕风忽起,卷起海浪千千层。 执扇从未到过北海龙宫,因而并不识得路,不过也不打紧,只要沉入海底随便晃上两圈,保准就有虾兵蟹将来将她请回龙宫去。 果不其然,执扇刚落入海底,立时便有两名虾兵冲上前来,大喝:「什么人?」 执扇冷声回应:「告诉苒七公主,天界太子妃执扇来见她了。」 两虾兵互视一眼,皆是不屑勾了勾唇,「笑话,你个小丫头片子竟也敢冒充太子妃?」 「算了算了,九殿下与太子妃新婚宴尔,特下昭大赦天下,我等也不为难你,识相的话,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他二位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将执扇放在眼里。执扇掏出火凤令牌,举至二人眼前道:「九殿下的火凤令牌,你们应该认识吧?」 九殿下的令牌岂是普通虾兵蟹将能轻易瞧见的,他二位自也不识,赶人道:「姑娘,前面就是龙宫了,想活命的话,我劝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执扇见他二位冥顽不灵,不得不挥出水袖,将其中一人击倒在地,冷眼瞥向另一人道:「少废话,带我去见苒七公主,否则……」 话未讲完,一块巨大的礁石已在她掌风下化成了粉末,她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是!小的们这就带您去见七公主。」他二位一阵惶恐,连滚带爬的就开始在前面引路了。Z.br> 两虾兵倒也聪明,明面上是在毕恭毕敬地引路,背地里却对着守暗哨的虾兵使眼色,让他们去搬救兵来。 执扇对他们的举动视而不见,毕竟,她的目的就是面见北海龙王和苒觅,至于是被恭敬请过去还是被抓过去,其结果也没什么区别。 走了约莫四五里路,看过了一株又一株的珊瑚树,执扇终于见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观其雕龙刻凤的外形,此地无疑正是北海龙宫。 还未靠近,一支举刀持械的兵队便将执扇包围其中,北海龙王缓步踏出门来,高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北海龙宫?」 「火凤令牌他们或许不认识,但老龙王你,一定不会陌生吧?」执扇手持火凤令牌在苒钦面前亮了亮。 北海龙王细细端详片刻,便知这是九殿下的贴身之物,他问:「你是九殿下派来的人?」 「不,我是九殿下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但并非是他派我来的。」执扇故意加上太子妃的名讳,就是想要北海龙王记住她的身份,「老龙王,我是来救你的。」 北海龙王嘴角一抽,心里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太子妃的庐山真面目他从未见过,面前这人是不是太子妃还真不好说。但貌似真假也不重要,只要给她扣一顶贼人的帽子,先斩后奏,就算她真是太子妃,他也有为自己开脱的说辞。 「无稽之谈!太子妃岂会来我这海域之地,本王现在怀疑你是偷了九殿下的令牌,故意来本王这龙宫挑拨是非的。」北海龙王一招手,命令道,「速速将此贼女给本王拿下。」 「且慢!」执扇道,「龙王不妨再好好想想,这世间有几人能盗走九殿下的令牌?」 「狡嚣贼女,本王根本不屑与你趁口舌之快!」老龙王面色一凛,冲身侧的兵队大喝,「都愣着干嘛,拿下啊!」 此令一出,四周的兵卫立时挥舞着刀剑朝执扇冲了过来。 「如此武断,难怪会害得自己的女儿走上歧路。」执扇手持玉扇疾旋一圈,拨动着身侧海水将涌向自己的兵队击倒在地,大斥,「苒钦,你为了一己之私,竟妄图出兵妖族,置北海生灵于水深火热中,这是你身为龙王该有的觉悟吗?」 「一派胡言! 」北海龙王今日才做的决定,却被执扇一语中的,禁不住有些心慌,就连反驳的话也说得中气不足。 「是不是胡言老龙王心中自有定数,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镜上渊,九重天是保定了!从你下决定屠戮妖族的那一刻起,父帝就已派了人暗中保护镜上渊,一旦你出兵妖族,父帝便会施以援手,再治你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北海龙王心中一惊,他的计划才刚刚萌芽,天帝便已先他一步做好了防范,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他的身边有天帝的眼线。 天帝为三界和平,要将他的女儿下嫁妖帝,北海龙王却当着诸天仙神的面让天帝下不来台,如此,天帝便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试图找到他的软肋,先发制人。 他若是按兵不动倒也还好,一旦他出兵妖族,天帝便有足够的理由治他的罪。 北海龙王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已经基本能确定执扇太子妃的身份了,但他却搞不懂执扇的意图。按理来说,执扇身为天界太子妃,理应向着天帝才对,又怎会本末倒置,反过来帮他呢? 「你到底想干嘛?」他问。 「救你和你的女儿!」 「你什么意思?」 「救你,便是阻止你出兵,至于你的女儿……」执扇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发问,「龙王可识得忘忧花神蓝芯蕊?」 「不识。」不知不觉间,北海龙王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龙王就算不曾见过蓝芯蕊本人,但对她的事迹应该也不陌生吧?」 北海龙王眼珠一转,执扇便知自己猜对了,再次点醒他道:「蓝芯蕊走火入魔后,先是亲手焚毁了忘忧谷,后又御水淹没了无忧古国,如此恶行,实属罪不可恕。 但在当时,父帝的八大神侍根本不是蓝芯蕊的对手,后来,还是我兄长出手才处决了她。蓝芯蕊为人偏执痴狂,故而在临死前分出自己的灵魄继续祸乱于世间,弄得三界民不聊生。 你应该也清楚,灵魄这种东西根本不同于其它魂魄,非是外力可以除之。父帝先后派了许多神仙抓捕于她,其结果却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到最后,还是由我师父出面,才将她镇压在了璠云宫内。这些事,相信龙王定是早有耳闻,是与不是?」 「那又如何?」北海龙王问。 「那你可知,因为你对妖族的成见,苒觅并不敢将自己心悦妖帝一事明言告知,只得求助于母后?」 北海龙王眉头一紧,没再答话,执扇又言简意赅的挑了些重要的信息点讲,刻意避开了中间那些不愉快的小插曲,道:「母后答应赐她一纸婚书,却始终过不了你这一关,苒觅情急之下,不慎中了蓝芯蕊的圈套,被其附了身。」 「你说什么?」北海龙王惊得倒退两步,心里似塞了块石头般,堵得十分难受。 记得今日下午,女儿带了个浑身是伤的男子回了龙宫,他便是多问了两句,就被女儿一个眼神盯得浑身难受,还出言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北海龙王当时只当是女儿在与自己闹情绪,便也没太在意,此时再回想起来,又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若此事为真的话,那他自以为为女儿好的那些举动,都是无形中将女儿推入深渊的魔爪。蓝芯蕊是何许人也,她可是毫无人性的堕神啊,女儿若是被她附了身,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恰是此时,苒觅迈着优雅的小碎步,一步一步走了来。 北海龙王立时迎上前去,试探道:「觅儿,别与为父置气了,女子名节尤为重要,你今日抓的那名男子,还是交由为父处置吧!」 苒觅早已注意到了单枪匹马的执扇,是以也没功夫陪北海龙王演什么父女情深的煽情戏码,她冷眼一 瞥,大斥:「让开,不想死就滚远一些!」 「女儿,我是父王啊,你不认识我了吗?」北海龙王试着拉回女儿的记忆,却反被她一把攘开,撞到了一旁的礁石上,吐了口血。 如此力道,北海龙王已经完全确定,自己的女儿就是被蓝芯蕊附身了,他自以为伟大无私的父爱,终究成了束缚女儿手脚的枷锁,让她成为了她人的容身器皿。 「女儿,为父再也不逼你了,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千万别被蓝芯蕊蛊惑了,快醒过来吧!」 他按着胸口,却还想往苒觅身边凑。执扇忙踱步上前,将他拦下道:「老龙王,自责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将蓝芯蕊从苒觅的身体里逼出来。」 「怎么逼?你有办法吗?」北海龙王像是见了救星一般,眼里流露出了渴望。 执扇点了点头,「你先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话音落下,苒觅便发出几声不屑的讥笑,「九万年未见,个子倒是长高了不少,不过这心智,怎的还是一如既往的低下。」 执扇迎难而上,步步逼近她面前道:「无论如何,我现在都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而你,却是一个连肉身都没有的灵魄,你有何资格与我叫嚣?」 「找死!」苒觅面色一沉,一片冰蓝花瓣已从她食中二指间削出,端得正是封喉索命之势。 执扇一挥玉扇,将花瓣扇回予她,「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萱儿了,你想动我,怕是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苒觅柔荑一转,将那花瓣毀之殆尽,笑道:「有趣,你比小时候可有趣多了。」 第185章 智勇双出斗花神 执扇道:「蓝芯蕊,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愿意离开苒觅的身体?」 「是不是我要什么,你就会给我什么?」 「如果你要的是博渊的话,那我奉劝你一句,省省吧!」 「谁说我要的是他,我要的是你!」苒觅挑起执扇下颌,谑笑道,「你不是想救人吗?只要你将自己的心剜给我,我就会重新生出一副肉身,如此,龙七公主这副躯壳于我而言便也没什么用处了。」.z.br> 执扇一把捏住她手腕,暗下重力,「不怕告诉你,心,我有两颗,但我一颗都不会给你。」 「到底是长大了,这全身上下,长了一身的逆骨,不剔是真不行了。」苒觅邪肆一笑,纤手迅速缩小从执扇手中挣脱,同时,另一只手也蓄满了爆发力,化出无数晶蓝花瓣直击执扇而去。 执扇身形化光,险险躲过一击,进而落入地面,扬手就是一招凛风乐章扇出。 微凛飕风呼啸高歌,掀起飞沙巨浪猛地席卷而下,须臾间便将苒觅吞噬其中。 「觅儿?」北海龙王见势不对,急得上前拉住执扇衣袖,阻止她继续扇风道,「太子妃,手下留情啊!」 「你放心,只要蓝芯蕊还用得着苒觅的肉身,你女儿就不会有事。」 执扇扯回自己的衣袖,聚精会神盯着巨浪下的动静,眼见那浪潮下隐约有蓝光闪现,忙一把将老龙王推倒在地,自己也就势滚向了另一边。 与此同时,浪潮中的蓝色光线也冲了出来,化回人形落于地面,眸色一凛道:「倒是我小觑了你。」 话音落下,一块巨大的礁石已在她掌控之下,呈泰山压顶之势砸向了执扇。 执扇急急挥扇,将那礁石扇飞开去,旋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激她道:「蓝芯蕊,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苒觅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纤手一挥间,无数晶蓝花瓣如刀似剑般击向执扇,在其之后,数十块礁石也接连破土而出,如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瞬间将执扇包围在了正中央,并伴有迅速靠拢的迹象。 如此重击下,逃之夭夭才是保命的唯一法子,执扇也并不恋战,身影一晃便冲出了海面。 苒觅穷追不舍,她悬立于海面上空,再次挥掌,打出了花瓣暴击。 在海底,潜风的力量受海水压力的影响,发挥的并不是特别好,再则,海底生灵众多,执扇也担心自己会伤及无辜,这才故意将蓝芯蕊引至海面上来。 眼下目的达成,执扇亦不再手下留情,玉扇狂挥间,凛冽的飕风掀浪而起,先是与苒觅击出的花瓣两两相撞,旋即便在苒觅足下的水面上暴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风眼。 霎时,四周的浪涛皆似那溃败之兵,光速退离开去,却又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海岸,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苒觅垂眸,就见自己足下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紧接着,一道水柱莜地喷出,如龙卷风般疾旋着将她卷上了天。 「觅儿?」北海龙王刚露出海面,就见自己的女儿被一道忽起的海啸卷上了天,他接连击出数掌,试图以此来阻断海啸,将自己的女儿救下。 奈何海啸的危力属实太大,阻断根本毫无可能,北海龙王做了半响的无用功后,体力逐渐有些跟不上了,不得已停了手。 带着怨愤的目光盯向执扇,北海龙王出声质问:「你不是说有办法救我的女儿吗?为何要痛下杀手?」 「若无关生死,蓝芯蕊又怎会离开苒觅的身体?」执扇一直盯着龙卷海啸的动静,却也不忘安慰他,「老龙王,你也不用太过着急,我有把握,苒觅不会有事的!」 话音落下,那席卷的海啸已然弱了气势,浪潮逐步 退散,苒觅也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北海龙王一跃而起,接住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儿,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有一息尚存后,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执扇飞至父女二人身侧,纤手隔空拂过苒觅面颊,掌中灵力流转,末了确认道:「蓝芯蕊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蓝芯蕊想要再次占据她的身体,恰如反掌之易。」 「太子妃,您一定有办法救我女儿的,对不对?」 都道天界太子妃是冥夜辰的亲妹妹,也是如冥夜辰一样杀伐果断的狠角色,但据北海龙王观察得知,太子妃智勇双全,有情有义,却是个值得敬畏的人。 「我没有办法,但师父或许会有。」执扇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满,「蓝芯蕊被师父困了九万余年,璠云宫这个地方,她一定也不愿再踏足。龙王若是信得过我的话,就由我将苒觅带去璠云宫避避风头,如何?」 「信得过,信得过!」北海龙王连声回应。 「那出兵妖族一事,老龙王现下有何打算?」 「只要觅儿安然无恙,小神不会再干扰她的婚嫁自由,出兵妖族,更是子虚乌有的事,当不得真。」 「如此最好!」执扇伸手将苒觅扶起,交代道,「即便蓝芯蕊没了肉身,其能力依旧不可小觑,我担心她寻不到苒觅,会迁怒于整个北海。 老龙王当下的重中之重,是留守北海,守护海域子民,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定要差人上报于我,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去处理龙宫的事。 切记,此事只能上报于我,万不可传入他人耳中。还有,今日发生的事,老龙王一定不可对外泄露,尤其是对九殿下,明白了吗?」 北海龙王并不是很明白执扇的意思,但好在,此事也并不难办,当下便点了点头,满口应下了。 执扇此行还算顺利,回到璠云宫时,天空才刚亮起了鱼肚白,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将苒觅带到师父面前,请他帮苒觅安排一藏身之所。然后再去寻戴月,将缩小版的博渊也抱到师父面前,让师父想办法将他变大,一切便可暂时趋于平静,博渊也不会知道她今晚干了些什么。 谁成想刚靠近练丹房,就见到了恢复成人模样的博渊,在他身后,还站着帝君与戴月二人。 「你们都在呀,好巧呀!」执扇呵呵赔笑,打着马虎眼,企图蒙混过关,「那个,刚出去了一趟,一不小心就捡了个人回来,师父,你帮我看看她是不是受了伤?」 她不停的对戴月使眼色,想问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将博渊带到了师父面前,让他恢复了成人模样。 戴月也是很无奈,她若是早知道跟自己同榻而眠了一晚上的小婴儿是九殿下,打死她,她也不会接下九殿下这个烫手山芋。 博渊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见自己身侧躺了个女子,执扇的气息他很熟悉,是以清楚的知道此女并非是执扇。 从床上爬起才发现,此女正是执扇的小姐妹戴月,博渊心里那个火啊,蹭一下就冒起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执扇会将他送上别人的床,是以当下便蹙着眉,冲戴月吼:「下去!」 戴月睡眼惺忪中发现小婴儿坐了起来,忙起身要去抱他,却被他一个奶声奶气的「滚」字惊得住了手,再一看他的眼神,竟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凌厉感,而且他的小模样,也是像极了九殿下。 执扇从凡尘回到璠云宫就与戴月炫耀过,自己曾将九殿下变成小婴儿捏扁搓圆,随意拿捏一事。 那时戴月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并未当真,此时见这七八月大的孩子竟有如此眼神时,不由得就将两件事联想到了一起,不确信道:「你是九殿下?」 博渊正在气头上,本不愿 搭理她,奈何从戴月的房间到炼丹房遥有三四里,凭他现在这副小身板,怕是只能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无奈点了点头。 戴月连忙翻身下床,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是九殿下?」 「是!」博渊真想回她一句如假包换,奈何他现在就只能说几个简单的词,索性用力拍了拍床榻,以示自己的威仪。 戴月有些怀疑是自己没睡醒出现了幻觉,却又害怕这个小婴儿真就是九殿下,索性顺着他的话讲:「那个,九殿下,婢子现在就去寻执扇来。」 博渊料定执扇将他丢给戴月,定是孤身去了龙宫,是以确定戴月根本不可能寻得到执扇。他酝酿了好久,直到戴月即将踏出门时,方才含糊不清地吐出「帝、君」二字来。 如此,戴月便再也不怀疑他的身份了,「九殿下的意思是,让婢子去寻帝君前来?」 博渊再次点了点头,戴月这才领命寻了帝君来。 帝君将博渊抱到了炼丹房,先是给他喂了仙药,后又施以神力辅助,博渊这才得以恢复了成人模样。 博渊虽也生气,但他更忧心执扇的安危,是以刚恢复原貌便要出门去寻人,不想这一转身,就见执扇搀着昏迷不醒的苒觅回来了。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执扇一回来便又开始撒起了谎,博渊委实有些恼,索性摔袖走人。 「博渊?」执扇知道他是生气了,忙将苒觅往戴月面前一推,急道,「还愣着干嘛,快帮我接住她呀!」 戴月连忙伸手去接人,执扇又指了指她,咬牙切齿道:「你个不讲义气的小丫头,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戴月一脸憋屈,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执扇说罢便已撇下她,自顾自追九殿下去了。 第186章 百炼钢化绕指柔 「博渊,你别走那么快,你听我给你解释嘛。」执扇一路小跑,却始终追不上大步流星的博渊,无奈轻点足尖,一跃落在了博渊面前,撑臂将他拦了下来,拽他手道,「博渊,别生气了好不好?」 博渊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也不答话,直接选择了绕道而行。 执扇一把抱住他地腰,用自己地额头在他后背蹭了蹭,「博渊,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博渊掰开她的手,她便再次缠了上去,一只脚就势绕上他大腿,不依不饶道:「想丢下我,门都没有,除非,你舍得将我地手脚砍去。」 如此缠人地攻势,绕是博渊这块百炼钢,也被缠成了绕指柔,他没再去掰执扇地手,只道:「说说看,你昨夜都干了些什么?」 「我就是出去走了一趟,正好就遇上了苒觅,她毁了师父的禅房,我就想出手教训她一顿,结果一个没留意,下手就重了些。现在苒觅昏迷不醒,我担心老龙王会因为此事与九重天为敌,这才想让师父救她一命。」 执扇认为自己的谎言编得天衣无缝,不想刚刚平静下来的博渊,又再次将她的手掰开,狠狠甩下了。 「博渊,你怎么又生气了?」执扇绕至他身前,再次撑臂将他拦了下来。 博渊不予理会,抬脚欲往斜前方走,执扇踱步至他面前,将他拦了又拦,如此重复了三四次后,博渊突然顿住脚,「执扇,在你眼里,我是很蠢,很好骗吗?」 「怎么可能?」执扇并指作发誓状,「我发誓,我从未这样想过,如若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好了!」 发完誓,她又后知后觉地问道:「不对呀!你是我夫君,按理来说,你应该在我发毒誓的时候及时制止才对,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她口中的「夫君」二字,让博渊糟糕透顶的心情缓和了许多,冷着脸回应:「天在你脚下,雷神在我掌控之下,试问你口中的毒誓,毒在何处?」 「对哦!」执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如此算来,这毒誓还真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要不,你帮我想一个?」Z.br> 「少打马虎眼,说吧!你去龙宫都干了些什么?」 「还说自己蠢,分明就是精得吓人,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啊!」 「少打岔,说重点!」 「哎呀!能有什么重点?我不过就是施了些计谋,让北海龙王先按兵不动而已,至于苒觅,真就是我打伤了带回来的,不信,你可以亲自问问龙王去。」 博渊的眼中满是失落,他问:「为何要抛下我孤身涉险?」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独自涉险。」执扇连忙拉住他双手,认真道,「博渊,你知道我是如何说服老龙王放弃出兵的吗?」 博渊摇头,执扇又道:「我告诉他,妖族,父帝是保定了,从他决定出兵的那一刻起,父帝便已派了人暗中守护镜上渊,一旦他出兵妖族,父帝便会立时施以援手,再治他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老龙王为人谨小慎微,他刚忤逆了父帝,自己还未付诸行动的计划便已泄露出去,如此,他必定会怀疑是父帝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倘若他的一举一动皆在父帝的视线范围内,试问,他又怎敢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与父帝为敌呢? 之所以不让你去,一是因为老龙王对你有怨愤,我怕你们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再则,以你的秉性和身份,定不会将父帝的计划透露于他,如此,我的计谋便毫无用武之地了。」 「那你就没有想过,北海龙王会杀你灭口吗?」博渊依旧冷着脸,语气生硬,带着质问。 「不瞒你说,老龙王还真想杀我来着,不过就他手下那些个虾兵蟹 将,还不够我一扇子扇的呐,更何况,我也不是完全没有为自己留后路。」 博渊一脸疑惑,执扇便伸手抚了抚自己头顶上的鸾羽凤簪,笑道:「你看,母后送我的鸾羽凤簪还戴着呢,你以为我有危险了,不会找母后搬救兵吗?」 博渊沉默片刻,忽又说道:「执扇,你总让我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应该觉得骄傲,因为你有一个胆大心细的贤内助。」执扇嘻皮笑脸投入他怀抱,「作为九重天的一份子,我理应替你排忧解难,作为你的娘子,我更应该竭尽所能的帮你,助你,爱你! 博渊,你知道吗?因为有你撑腰,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去做我想做的事,因为有你牵挂,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好北海之事,平安归来。所以啊,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给予我的,远远比你所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一句「爱你」便足以将博渊的心融化,博渊紧搂着她,终是讲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执扇,你下次做决定之前,能否先与我商量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将我送上别人的床,我有多生气?你知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我有多担心?有时候,我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你嵌入我的身体里,这样,我就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你会离开我了。」 「傻子!」执扇垫脚,凑近他耳畔,用带着魅惑的语气低声说道,「我终于知道你最生气的点在哪儿了?」 博渊侧目,薄唇有意无意擦过她脸颊,低声回应:「说说看。」 「你生气的是,从成亲到现在,自己都还没吃到我呐。」执扇低低的笑,她也是刚想起来,忘忧草一经人事便会绽花,而她到现在,也就只有两个小小的花蕾,这便足以证明,她至今都还是完璧之身。 如此明目张胆的惹火,博渊若是不惩罚她一下,就再也没办法立威了。他猛地上前,将执扇抵至紫藤花瀑布后的壁墙上,低头就去吻她的唇。 带着惩罚的亲吻急促又霸道,吻得执扇几乎都有些喘不上气。饶是如此,执扇也不打算认输,她的手就势环上博渊脖颈,用比他更疯狂,更热烈的方式回应着他的情。 晨风徐徐,带动着紫藤花瀑布轻轻摇曳,不时掀开一条小缝,依稀可见瀑布花墙后唇齿相依的旖旎风光。 「执扇。」 「嗯?」 「随我回去。」 「回去做什么?」 「迫不及待,要吃了你!」 「嘁,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呢!」 只听得微微气喘的柔腻之音从紫藤花瀑布后方传出,便见一赤,一碧两道光线破滕而出,直往霞光殿飞去。 再出现时,他二人已落在了寝殿的大红喜被之上,衣衫皆数落地,红帐缓缓滑下,隐隐绰绰,掩去部分风光,若隐若现,惹人遐想无限。 帐内二人十指紧扣,肌肤相抵。 博渊的吻似春风细雨,纷纷扬扬,连绵不绝。 然,当他发现执扇心口处的十字疤痕时,一切戛然而止。 脑海中似有些画面一闪而过,让他抓不住,却又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他用力拍了拍额头,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可越是用力去搜寻,那画面便越发遥不可及,到最后,仅仅剩下了头痛欲裂。 「博渊,博渊,你没事吧?」 耳畔传来执扇焦急的呼唤声,博渊用力晃了晃头,想让她安心一些。可当他再次注意到执扇身上的疤痕时,刚刚闪过脑海的画面却又再次冒了出来。 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有个五岁大小的小姑娘被人强行按倒在石台上,一拳砸晕了过去。那人掀开她的衣,手持利刃,一点一点没入了小姑 娘胸口处。 博渊的眉头紧紧蹙着,额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拼了命的想要看清持刀之人的容貌,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只见得一身蓝衣无风自起,似魔鬼的利爪,让他不自觉地生了些恐惧之意。 「执扇,你的伤……」他的声音带着痛苦,哽咽难言。 执扇这才意识到自己胸口处的疤痕极有可能勾起了博渊前世的记忆,她连忙施以灵力将地上的衣物拾起,并快速套在了自己身上,掩盖了自己心口处的伤,也掩盖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痛苦过往。 「很难看对不对,难看咱们就不看了。」执扇无所谓地笑了笑,扯谎道,「还不是因为上次,母后和师父联合起来算计于我,我一怒之下便在自己心口划了两刀。说来也怪,我身上其它的伤都会自行愈合,就心口处不行,现在倒好,都留疤了,难看死了。」 「不,不是难看,只是……」博渊顿了片刻才又出声问道,「执扇,我们前世是不是见过?」 「前世我就是一株忘忧草,日日都生活在忘忧谷里,见到的除了山就是树,除了树就是草。让我想想,你是东边的那座山,还是西边的那棵草呢?」 「执扇,我没有在开玩笑,你身上的疤痕让我想起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 执扇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坐起身来,手指于他,「好你个博渊,你心里竟还装了别的女子?」 博渊连忙起身,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解释道:「执扇,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她看起来也就五岁左右,我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第187章 博渊花神终相见 “五岁?”执扇再次将他攘开,举起一旁的大红枕头就往他身上砸,大声嚷着,“好啊,才五岁就住进了你心里,若是长大了还了得?是不是等她长大了,我还得乖乖退位让贤啊?” “执扇,执扇你听我解释。”博渊扯过她手中枕头,拉着她的手急急解释,“执扇,你相信我,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也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我脑海里,她好像被人持刀剜了心,我……” 言到此,博渊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痛,他手捂胸口,没再继续解释下去。 “被剜了心,...... 《误惹天界太子后》第187章 博渊花神终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 第188章 纵使离人不离心 那蓝衣女子无疑正是蓝芯蕊,而那石床上躺着的另一人,也的确与他别无二致。 难怪执扇先前剜出地那颗心会是玲珑石所化,难怪执扇死活不愿他忆起前世地记忆。原来,他的心是从执扇身夺来地,原来,执扇小心翼翼藏着,掖着地事实,是他曾伤害过她。 她本应该恨他地,可她却以德报怨,甘愿将那段痛苦的过往藏在心里,甘愿嫁于他为妻。她所有的无理取闹,不过是为了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而已。 她为了他,早已做到了极致,可他却从来没有为她做到过什么。 念及此,博渊的心越发抽疼起来,前世的事他已无从改变,但面前这位伤害过执扇的恶毒之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蓝芯蕊,如果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离开执扇的话,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我爱她,爱她的所有,爱她的一切,爱她胜过我自己的命! 我不会离开她,永远不会! 可你却伤了我最爱的人,蓝芯蕊,你该死!」 博渊声色渐厉,手中之刀已不留情面的指向了蓝芯蕊。 他不再纠结自己前世对执扇的亏欠,只想在现世,拼了命的对她好。若有人胆敢伤她分毫,他便要让此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哪怕伤她之事已过去了九万余年,哪怕伤她之人是为了救他,博渊亦不会善罢甘休! 蓝芯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忽然又自顾自鼓起了掌,大笑出声:「可笑,可笑至极啊! 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你的心,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尊严都放弃了,为了你,我把小萱儿的心都给挖了。 煜凤,你的命,是我救的!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从来都视而不见,现在,你还要以怨报德,杀了我吗? 你的大义,你的良知都到哪儿去了?」她声嘶竭力地大吼,纤手怒挥间,天河中的水立时炸开了一条大缝。 腾飞的水流直往空中卷,似一道翻滚的水墙,波澜壮阔,却又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和执扇比起来,这些,统统都不重要。蓝芯蕊,废话少说,受死吧!」博渊片刻未有耽搁,丝毫不留情面,一出手,便是一招天命龙魂削打出去。 狂啸的刀鸣声,似神龙的怒吼,腾飞的火焰也如神龙摆尾般甩向了蓝芯蕊。。。。。。 彼时。 执扇一回到璠云宫,便像泄了气一般,蔫蔫地趴在院中的玉桌上出神。 她故意与博渊赌气,唯恐他会追上前来寻自己,可真当博渊半响没有寻来时,执扇又害怕自己的无理取闹惹他厌烦了,她甚至在想,博渊会不会再也不理她了。 「执扇姑娘?」苒觅走到她对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执扇挺直了腰杆,伸手邀请她坐下道,「你的伤才刚好,别站得太久,坐吧!」 「好!」苒觅应邀落座,犹豫了良久才又说道,「执扇姑娘,我之前都那样对你了,你就不恨我吗?」 「恨!怎么会不恨?」 「那你为何?」 「为何要帮你?」执扇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笑道,「别太有心理负担,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帮你。老龙王放弃出兵妖族乃是他自己想通的,我也没出什么力,至于将蓝芯蕊从你身体里赶出去一事,你就当我是为了找你寻仇,弄拙成巧,误打误撞救了你吧!」 「那你为何要将我带来璠云宫?」苒觅亦是淡淡一笑,蓝芯蕊占据她身体时,她虽无法夺回身体的主导权,但蓝芯蕊做过的所有事,她都能看得到。 是以,苒觅清楚地知道,执扇为阻止父亲出兵费了多大的劲,更清楚地知道,执 扇有多豁达,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执扇根本就没有恨过她,不然,执扇为何要想方设法地救她呢? 执扇道:「简单啊,找个借口,抓你来璠云宫做人质呗!如此一来,我就不用担心老龙王会出尔反尔了。」 「嗯,果真是个好主意!」苒觅凝视着她,很认真地点头附和。 一语过后,她二人皆被对方的语态逗乐,同时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苒觅突然握住执扇的手,认真道:「执扇,谢谢你!认识你我很开心,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嘁,谁稀罕和你做朋友啊?」 遭到拒绝的苒觅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忙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不料,执扇又一把将她的手拽了回去,笑道:「不做朋友,要做就做好姐妹。」 苒觅立时笑逐颜开,肯定道:「那我要和你做一生一世的好姐妹。」 「那是自然,既然上了我这条贼船,你这辈子都别想下去了!」 「乐意之至!」苒觅应完话,她二人又是相视一笑。 戴月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适时插话道:「我也想和你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以吗?」 「你呀?」执扇注视着她,玩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还要考虑,你居然还要考虑的?」戴月坏笑着,上手就在执扇身上乱点一通,「执扇,你惨了!」 执扇被她点得浑身不自在,笑着投降道:「别闹!戴月,别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现在认错,太晚了!」戴月不依不饶,在她身上一阵胡挠。 执扇连忙逃到了苒觅身后,将她拉起,好用她来当自己的挡箭牌,笑道:「苒觅,是姐妹就帮我顶着。」 「执扇,你躲什么呀!」被苒觅拦着的戴月依旧伸着手要去抓执扇,执扇便仗着苒觅拦在自己身前,肆无忌惮地对她吐舌以示挑衅。 她三人嬉闹间,璠云宫全是她们的欢声笑语,看着好不热闹! 偏偏这时,苒觅忽感觉腹部一阵剧痛,疼得她没忍住轻「嘶」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就见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血。 执扇也立时停止了与戴月的嬉闹,忙凑近苒觅面前,关切道:「怎么回事?我不记得自己伤到你腹部了啊?」 苒觅疼得冷汗直冒,却还是耐心同她解释道:「是蓝芯蕊,一定是蓝芯蕊和别人打起来了,我的伤,是代她受的。」 「怎么会这样?」执扇小心翼翼地扶着苒觅往炼丹房的方向走,复又交代道,「戴月,快去通知师父。」 戴月「哦」了一声,随后便着急忙慌地寻帝君去了。 「别担心,我没事。」苒觅牵强一笑。 「还说没事,脸上都没有血色了。」执扇埋怨了一句,又道,「苒觅,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代蓝芯蕊受伤呢?」 「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用自己的心头血与蓝芯蕊签订了主仆契约,蓝芯蕊是不会受伤的,因为她的伤早就转移到了我身上。」 「既然不会受伤,那她为何会离开你的身体?」话一出口,执扇又立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对!她不是被迫离开的,她是故意的。」 苒觅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她言:「执扇,蓝芯蕊是冲着九殿下来的,她似乎对九殿下有着很深的执念。」 「糟了!」执扇惊叫一声,见戴月折返回来,又再次交代道,「戴月,你先将苒觅搀去师父那儿,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戴月连忙过来搀人,执扇又道:「好好照顾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戴月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执扇一脸焦急的模样,还是点 头应下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苒七公主的,你赶紧去吧,注意安全!」 「苒觅,我。。。」执扇还想再说什么,苒觅立时会意道,「不用觉得抱歉,我都明白的,你快去吧,我等着你们一起回来!」 执扇点了点头,旋即便飞也似的跑出了璠云宫。 她先是回到了霞光殿,却并未见到博渊,问过门口的守卫方才知道,博渊早在她出门之后便跟出了门,目前去向不明。 执扇用传音术给博渊传了几次音,博渊都没有回应。她心里着急,只能无头苍蝇般四处问寻博渊的去向,最后还是巡视的天兵告诉她,九殿下似乎往天河的方向去了。 另一边。 蓝芯蕊在与博渊的交手中,明显已落了下风,她不是博渊的对手,从九万年前到现在一直都不是。 九万年前,煜凤没有伤她,是念在她济世救人,本性不坏的情面上,这才一直为她留有余地,他还期盼着,蓝芯蕊能有迷途知返的一日。 但现在的博渊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毕竟在他眼里,蓝芯蕊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杀她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根本用不着手下留情。 蓝芯蕊见自己毫无胜算,索性也不还击了,左右她都是不死不灭之身,就算多挨上几刀,受罪的人也不会是她,怕什么? 怒火正盛的博渊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手中之刀再次斜劈下去。 「博渊,快住手!」执扇及时出现,大声制止着,却依旧没能阻止博渊手中之刀劈下去,不得已挥动玉扇,将博渊扇离了开去。 博渊一招落空,腾飞的火龙也砸入了天河中,掀起一阵滔天巨浪。.z.br> 他蹙着眉,对执扇的行为很是不理解,「执扇,为何要拦我?」 执扇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这一刀蓝芯蕊若是受下了,苒觅必定小命不保,她不是在救蓝芯蕊,而是在救苒觅呀! 蓝芯蕊适时地煽风点火,」煜凤,看见了吗?你的娘子宁愿伤你也不舍得伤我,这就是你所为的爱吗? 煜凤,哦,不对!现在应该唤你博渊才对! 博渊,你对执扇的爱再是坚定又如何?人家根本就没有爱过你,她爱的,不过是她自己的那颗心而已! 对自己的东西有着与生俱来的占有欲,这是人之本性,执扇也不会例外。博渊,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第189章 祸福相依鉴真心 此言一出,博渊本就不高的情绪立时跌入谷底,看向执扇的眼神也很忧郁。 执扇忙飞至他身边,握紧了他地手,笑道:「博渊,你信我吗?」 博渊点了点头,执扇又道:「既然信得过我,那就让我来处理蓝芯蕊地事,好吗?」 「好,一切但凭娘子做主。」博渊回握住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她力量。 」蓝芯蕊,看见了吗?我与博渊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好得不能再好了。」执扇举起自己与博渊紧紧相握地手,冲蓝芯蕊挑衅一笑。 蓝芯蕊眼中满是怒火,一双手捏得咯咯作响,好半晌才咽下了这一口气,怼她道:「那又如何? 世俗之爱可堪当下,却不堪长久,你所谓地鹣鲽情深,不过是一场相互欺骗地游嘻罢了,何必如此当真?」 「既如此,你又何必苦苦纠缠?」执扇不客气地回怼,「不管是鹣鲽情深还是相互欺骗,至少,这都是我与博渊两相情愿之事。不像某些人,都过去九万多年了,还活在自欺欺人的谎言里,可悲,可悲呀!」 蓝芯蕊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又死活不愿认清现实,她问博渊,「嚣张跋扈,睚眦必报,这样的女子真会是你想要携手余生的人吗?」 「在我眼里,嚣张跋扈是美,睚眦必报也是美,只要那个人是她,她的方方面面皆是完美无瑕。 别说今生,就算是来世,只要她向我招招手,我便会立马飞奔到她身边,告诉她,我乐意之至!」 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真情流露,博渊看向执扇的眼神似水般柔情,讲出的话也极附有感染力。 执扇唇角止不住地上扬,看向蓝芯蕊的眼神越发嚣张放肆,「蓝芯蕊,看到了吗?你拼尽全力也换不来回眸一笑的人,却是我勾勾手指就能挥之即来的人,爱与不爱的差别,还不够明显吗?」 蓝芯蕊气得答不上话,执扇又得寸进尺道:「蓝芯蕊,你记住了,我与博渊朝夕相伴的生活点滴,爱与被爱,你一个外人根本无权评判。 不过,有一点你还真说对了,只要是我的东西,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无论是我身上的两颗心,还是博渊这个人,都只能属于我,也只会属于我。你想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话音未落,一招疾风平地起已扇了过去。 蓝芯蕊一个没留意,竟被她一扇子扇得倒飞数丈,好半晌才稳住身形,挥洒出数片花瓣直击向执扇。 博渊立时拦于执扇身前,手中弯刀斜扫,将那破空而来的花瓣尽数归还回去道:「你找死!」 他说着就要飞身再次与蓝芯蕊决一死战,却被执扇一把拉住了手,劝道:「博渊,别冲动,你伤不了她的,这样。。。。。。」 执扇凑近他耳畔,小声嘀咕道:「等会儿我负责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趁机用银环仙魄将她抓起来,切记,千万不要伤她。」 博渊虽有疑惑,却还是因对执扇无条件的信任,点头应下了。 蓝芯蕊看着他二人窃窃私语的画面,嫉妒的火苗在心中燎原,眼中也显出了杀意。 她的身子悬离水面,浮在了半空中,双手也由远及近,中指缓缓相抵,带动着两道蓝色灵力骤然相撞,一个冰蓝色花球便在她指尖成了形。 那花球好似在滚雪球一般,竟在须臾间暴涨了数十倍,片刻后,忽又「砰」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花瓣似雨滴般接连落下时,执扇却一脸淡定地对博渊使了个眼色,旋即一跃而起,手持玉扇左右开弓,其强大的风力,顺利为博渊拦下了所有的花瓣暴击。 执扇的力量越强,蓝芯蕊的火气就越大,受困于璠云宫的九万年里,蓝芯蕊的心里除了恨还是恨。 蓝芯蕊觉 得,自己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小萱儿害的,若非小萱儿也拥有了花神的潜质,她未必就不能顺利渡过情劫。 若这世间没有小萱儿的存在,凭她的品行与美貌,拿下煜凤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何至于落得个堕神入魔,遭人唾弃的下场? 也只有杀了小萱儿,方能消除她心头之恨,也只有拿到小萱儿的那颗心,这一切才会结束。 她可以重新生出一副肉身,再重新造出一个忘忧谷,继续过她悬壶济世,受万人敬仰的生活,如此,煜凤也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念及此,蓝芯蕊手中动作骤然加剧,看似美不胜收的花瓣也在她的掌控中如毒蛇猛兽般,每一瓣都带着一击毙命的攻势。 然,下一瞬,刚挥洒出去的花瓣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了下来,蓝芯蕊飞身上前,化花瓣为匕首,试图划开那道忽起的屏障。却不料一刀下去,屏障不仅毫无损坏,且伴有逐步向她逼近的趋势。 蓝芯蕊不信邪地连挥数刀,又见周遭徒生四道光影,如四面墙壁将她围困在了其中,而博渊就站在墙壁外,曾经那一双清明澄净的眸子,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她。Z.br> 他的眼神似带着将她凌迟的锋利,竟让蓝芯蕊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一种逃离的冲动,奈何头顶脚下皆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她阻拦,她再次不幸地成了那笼中困兽。 「你暗算我?」蓝芯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那个心无杂念,光明磊落的煜凤,竟趁着她对付执扇的功夫,悄无声息地偷袭了她。 博渊沉默以对,执扇便飞至他身边,敲了敲蓝芯蕊面前的屏障,吸引她注意力道:「是我让他这么干的,怎样,你还能咬我吗?」 「你。。。。。。」 蓝芯蕊刚要讲话,执扇登时打断道:「你什么你?我警告你啊,别用这种幽怨的眼神盯着我夫君看,我怕他晚上会做噩梦。」言语间,还护犊子似的将博渊拉到了自己身后。 她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一句无意间讲出的话,总能让他冷漠地脸上瞬间绽开笑意来,九万年前的煜凤如此,眼前的博渊亦是如此。 蓝芯蕊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问:「煜凤,她到底有什么好,竟让你如此痴迷?」 博渊还未答话,执扇便条件反射般怼了回去,「性格好,脾气好,身材好,眼光好,重要的是运气比你好,更重要的是,我生得比你好看。怎样,你不服啊?」 「恬不知耻!」蓝芯蕊愤愤大骂。 「没办法,谁让博渊喜欢的就是这么恬不知耻的我呢。」执扇没脸没皮地挽上博渊胳膊,倚靠在他肩头问,「夫君,我说得对吗?」 博渊满眼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娘子说得都对!」 蓝芯蕊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执扇又立正了身子,正色道:「蓝芯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你想化解我的执念,好让我灰飞烟灭?」蓝芯蕊谑笑一声,「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前提是,你得死在我前面,否则,我心有不甘呀!」 她揪着衣前襟,佯装成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惊一乍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为了祝贺你们新婚,我特地为你们备了一份大礼,不日便会有人呈上九重天,届时,你们可得好好收啊!」 博渊面色一沉,高声质问:「蓝芯蕊,你做了什么?」 「不如,你猜猜看。」 「蓝、芯、蕊!」 博渊一字一顿喊出她的名字后,蓝芯蕊突然笑了,笑着说:「我也是此刻才发现,比起看到你的笑容,我更享受看到你怒不可遏的模样。」 「不可理喻!」博渊懒得与她多费口舌,更不屑多看她 一眼,索性背过了身。 执扇淡然一笑,「不好意思啊,关心宠爱我的人属实有些多,就算我愿意死在你前面,他们也能将我救回来,所以啊,我决定永生不死,气炸那些想干掉我的人。 放心,你的贺礼我会照单全收的,绝对,绝对不会与你客气!」说罢,也不管蓝芯蕊是何反应,扭头又对博渊说道,「博渊,你先将蓝芯蕊带回霞光殿吧,我还得回璠云宫一趟,你想知道什么,我回去再告诉你。」 「执扇。」博渊低低地唤,他拉住执扇的手,眼中汇聚着惆怅,不舍与茫然。 他二人成亲不过三日光景,身边却总有处理不完的大小事务,聚少离多仿佛已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而真正的家常便饭,他们却一次也没吃上过。 如是一想,执扇也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博渊了,伸手揉了揉博渊耳垂,「夫君回去记得安排食神来霞光殿做一桌好吃的,今晚,我要大快朵颐,醉他个昏天黑地。」 「好!」博渊擒住她小手,递近唇畔,轻轻印下一吻。 执扇便踮起脚尖,在他唇瓣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笑言:「别这么看着我,我这叫礼尚往来。」 说罢,又自觉有些难为情,也不等博渊表态,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执扇回到璠云宫时,苒觅刚处理好腹部的伤口,正被戴月搀扶着去房间休息。 简单询问过她的伤势后,执扇便来到了炼丹房中,同帝君说道:「师父,博渊已经将蓝芯蕊抓住了,依你看,我们要如何处置她为好?」 第190章 故人重逢对立面 正认真查阅天书的帝君闻声抬眸,一双精明的眸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回她道:「灵魄乃执念所化,度化很难,却也并非毫无可能。依目前地形势看来,适当地放手会比一味地隐瞒更为明智。」 「师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为师知道,你一直不愿博渊记起前世之事,但你有没有想过,花神地执念是他,也只有他,才是度化花神地关键所在。」 「可博渊若是全都想起来了,他会不会……」 想起煜凤转生前,跪在师父面前许下地承诺,以及博渊见到自己心口处的疤痕时,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执扇又摇了摇头,「师父,度化蓝芯蕊一事,我会另寻他法。博渊若是问起自己的前世,你也不要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不想让他知道实情。」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良苦用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会!我很信任博渊。」执扇说着,忽又想起了蓝芯蕊口中的大礼,她问,「师父,有没有可能,蓝芯蕊还有同伙?」.z.br> 「花神心高气傲,应当不屑与人同谋,就算是苒七公主,也不过是她捏在手中的棋子,算不得同伙。」 「好,我知道了。」执扇之所以让博渊将蓝芯蕊带回霞光殿,便是不想让蓝芯蕊再与苒觅碰面,徒生枝节。 但蓝芯蕊口中的大礼,又让她莫名的心里不踏实,索性辞别帝君,又来到了苒觅居住的房间里。 苒觅坐在床榻边,见执扇去而复返,忙手捂腹部的伤口站了起来,询问道:「发生了何事,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我哪儿有?」执扇快步上前,扶着她坐下道,「伤都没好,站着干嘛呀,赶紧坐下来歇歇。」 「执扇,你刚才走得急,我也没细问蓝芯蕊的事,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和博渊联手,用银环仙魄困住了她。」 「蓝芯蕊执念太深,银环仙魄应该也困不住她太久,我担心……」苒觅欲言又止。 「你担心自己会再次被她利用?」执扇了然于心,宽慰她道,「放心吧!璠云宫有师父的道法加持,只要你不走出璠云宫,蓝芯蕊就不可能得逞。」 苒觅点头,「蓝芯蕊占据我身体时,曾在回龙宫的路上,被一位长相憨厚的男子寻了仇。 我听那人的语气,他似乎是在为你出头,可惜,他根本不是蓝芯蕊的对手。或许此刻,他都还被关在龙宫的暗牢里,你若是有时间,可以知会父王一声,让他将那人放了吧!」 「为我出头,你可知他的名讳?」执扇倍感好奇。 「那人似乎是火神的下属,不过,他看起来挺憨厚的,至于他的名讳,我是真不知情。」 「燎原神君的人?」 火神殿的人,执扇认识的寥寥无几,能为她赴汤蹈火之人,更是一个也找不到,执扇委实也猜不出苒觅口中的男子是谁。 更何况燎原神君被贬下凡后,火神殿除徵殊以外的所有人皆被分配到了其它上神的宫殿,火神之位也一直空缺着,至今仍无人顶替上去。 「蓝芯蕊曾用眠心术控制过他,他亲口说出自己的主子是火神殿下,应当做不得假。」 苒觅这般讲时,执扇犹如醍醐灌顶,蹭一下站了起来,兴奋道;「我知道了,原来,蓝芯蕊口中的大礼就是他呀!」 眠心术就是魂控之术,蓝芯蕊接触到的人本就不多,能为她所用的更是少之又少。此人能被她带到龙宫去,想来,定有大用。 「大礼,什么大礼?」苒觅不解。 「苒觅,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执扇眉开眼 笑,见苒觅一脸茫然的模样,又道:「哎呀!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先好好休息,我就不陪你了,走了哈。」 她说罢便洒脱地挥了挥手,身影一晃,又落在了北海龙宫外。 此时的龙宫刚经历了一场祸乱,原因是,看守暗牢的鳝兵突然叛变,不仅私自放走了暗牢中关押着的人,还咬死了一众虾兵蟹将,目前,已被北海龙王控制住。 执扇大摇大摆踏进门时,那鳝兵正被两名蟹将押跪在地。他盯着王座之上的北海龙王,挣扎着就要扑上前去咬他,却碍于双手被缚,失了自由,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龇牙咧嘴,目眦欲裂。 北海龙王见执扇前来,立时亲迎上前,恭敬道:「小神见过太子妃!」 「老龙王不必多礼!」执扇嘴上应着,人已踱步到了鳝兵面前,捏着他双颚左右观察一番,末了出声问道,「老龙王,这小鳝鱼是怎么回事?」 「禀太子妃,此人原是看守暗牢的守卫,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就变得如野兽般嗜血,目不识人了。」 「鳝鱼体内寄生虫颇多,他如此暴戾嗜血,怕是早已被体内寄生虫给操控了。」 能想到从鳝鱼身上下手,看来,苒觅口中憨厚的老实人也绝非什么善茬。执扇想了想,又道:「老龙王,若我所料不差的话,暗牢中关押的那个人,已经逃了。」 「的确如此!」北海龙王如实应着,唯恐自己会被降罪,又解释道,「小神遣兵数万,正对北海区域进行全方面搜索,想来,那人也逃不掉。」 执扇却不这么想,蓝芯蕊将此人带来北海龙宫,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杀几个虾兵蟹将泄愤那么简单。 蓝芯蕊想杀执扇,必定会寻一个或多个有能力与她一较高下的对手,这北海龙宫除了老龙王,能力最强的定是龙宫的几位太子。 「错了,方向错了!」执扇道,「老龙王,先别急着找人,你先告诉我,你膝下共有几子,现居何方?」 「这……」老龙王心中一惊,迟疑着没有答话。 「老龙王,你最好想清楚了!此事可关系着整个北海龙宫的生死存亡,倘若你支支吾吾,不愿如实相告的话,我亦不会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力去救你。」 「禀太子妃,小神共有四子三女,大女儿和五女儿皆已嫁去东海,小女苒觅则被您带去了璠云宫,余下的老二老三皆已成家,目前就在北海龙宫内。老四性子烈,自万年前与小神争吵过一次后,便负气离了家,至今下落不明。老六因心系南海公主,月前便已搬去了南海龙宫居住,暂未有归来的打算。」 「速速带我去见二太子和三太子,快!」 北海龙王嗫嚅着,好半晌才出声问道:「太子妃,犬子可是有何得罪之处?」 「废话少说,救人要紧!」执扇说着,已自顾自寻人去了。 北海龙王忙追上她的脚步,将她往二太子苒奚居住的」清廷殿」领,正巧撞见苒奚张牙舞爪,疯狂咬人的一幕。 「奚儿?」北海龙王大声呼唤间,一道青色灵力已自他掌中击打出去,化作青色绳索将苒奚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执扇的目光则越过清廷殿的一众家眷,捕捉到殿门后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她疾步冲进房内,就见一个双眸赤红,披头散发的男子正将一条三寸长的阮善,往斜趴在地上,吓到忘记哭喊的小男孩身体里送。 「住手!」眼见那阮善即将钻入小男孩的鼻洞里,执扇忙挥出一掌,隔空将那阮善击了个粉碎。 「项墨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执扇厉了声色。 项墨白一双赤红的眸子盯着她审视片刻,旋即抬起右臂,将自己手中一大把的阮善摊与她看,口中说道:「我 要的、是他,你走,我不、伤你。」 此话并不连贯,他讲得费劲,执扇听得也费劲。她敛了厉色,好言相劝道:「项墨白,把你手中的东西放下,跟我走,让我帮你!」 第191章 玉洁冰清萱草意 「我只、要他,你走!」项墨白手指执扇身后探头张望的小男孩,再次强调着。 执扇微微侧目,蹲下身,与小男孩平视道:「你是苒奚的儿子,老龙王之孙对吗?」 小男孩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执扇便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你虽年幼,却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郎,小男儿能哭,但绝不能怯。你现在就出去找你爷爷,敢吗?」 「我。。。」小男孩点头,复又摇摇头抹了把眼泪,奶声奶气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放心,姐姐厉害着呐,他伤不了我的,去吧!」执扇将他往殿门口一推,见他撒丫子跑了出去,方才扭头对项墨白说道,「你要的人,我已经放了,换我留下,任你处置!」 受眠心术的影响,项墨白早已不识得执扇,因此在执扇教使小男孩逃跑时,项墨白好几次都想出手杀了她,可每每抬起手,他的心就会狠狠抽痛一下,以至于到最后,竟眼睁睁地看着执扇放跑了自己要的人而无法制止。 听到执扇的问话,项墨白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便收起手中阮善,转身逃了。 「项墨白?」 执扇追出屋子,项墨白又掷出一把小刀,不偏不倚地割断了苒奚身上的绳索,旋即身影一晃,彻底匿了身迹。 伴随着一阵杂七杂八的尖叫声,苒奚又再次张牙舞爪,狂躁地开始咬人了。 碍于自己的身份,清廷殿的兵将皆不敢对苒奚出手,只能在一阵躁乱中,狼狈地逃窜开去。 老龙王故技重施,挥出一道青色灵力,试图再次将苒奚捆绑。 然,有了前车之鉴的苒奚警觉性颇高,是以,老龙王这一击出手,不仅没能将他捆绑,反倒被他扯着绳索一端,拉到了自己面前。 苒奚张嘴就要往老龙王脖颈上咬,老龙王却不急着躲闪,试图劝说于他:「奚儿,我是父王啊!」 见此,本打算追人的执扇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化海草为绳索,将老龙王拉到了自己身前,「龙二太子已经失去理智了,老龙王万不可以身试险,先将他控制住再说。」 「谢太子妃仗义出手,小神知道该怎么做了。」老龙王面向执扇拱了拱手,态度十分恭敬。 「客套话不必多说!老龙王,龙二太子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去龙三太子那边,看看能不能将那行凶之人抓起来。」 只要不感情用事,老龙王定能牵制住龙二太子,执扇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项墨白对龙三太子出手前,及时将他拦下来。 救他的儿子,老龙王自是毫无意见,抬手一指侧前方的五位虾兵,他高声下令:「你们几个,速速领太子妃去清玄殿。」 「是!」几人恭敬领命,领着执扇又来到了龙三太子苒澹居住的清玄殿。 与清廷殿截然相反的是,清玄殿静谧得出奇,像是久无人居,又像是人去楼已空的模样。 「你们确定,龙三太子是住这儿?」执扇看着空无一人的高大楼宇,对殿门上方,行云流水的「清玄殿」三个字表示怀疑。 引路的五人中,一位个高的虾兵回了话:「三太子平日里最喜清净,这清玄殿除了三太子和三太子妃外,就只余下了几个近侍,加起来也不到十个人,这才显得冷清了些。」Z.br> 执扇不置可否,抬脚踏入了清玄殿内。 「有人在吗?」执扇高声询问,但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三太子,您在吗?三太子?」身后的几位虾兵也觉察到了异样,忙分散开去,四处找寻龙三太子的踪迹。 在一间半敞开的屋子里,执扇看到地上有两条死去的电鳐,在其腹部处,各自插了把小刀。 那小刀的样式与项墨白割断苒奚身上绳索的那把别无二致,想来,项墨白也已经来过了,而这两条死去的电鳐,应当就是三太子的近侍。 出了门,几名虾兵也相继来报说,自己并未寻到三太子。 想起蓝芯蕊说过的话,执扇不禁有些怀疑,龙三太子已经在项墨白的控制下,去到了九重天。 只是,仅凭一个失去自主意识的龙三太子,又能对九重天构成什么样的威胁? 左右也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 出了清玄殿,执扇还是给几人安排了找寻龙三太子的任务,而她自己则回到了清廷殿内。 老龙王已经控制住了苒奚,却始终无法压下他的狂躁,正焦头烂额时,忽见执扇孤身回来了,忙迎上前去。询问道:「太子妃,澹儿他怎么样了?」 「去晚了一步,三太子早已不知去向,连同那行凶之人亦失了踪迹。」 执扇应着,老龙王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平日里,他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更不曾行过恶,唯一的错,就是不该萌生了出兵妖族的念头。 先有苒觅被蓝芯蕊附身一事,现又有苒奚失去理智,苒澹生死不明这两件事,老龙王委实有些招架不住,但他的脑回路却是异常的活跃:「小神听闻,太子妃乃是忘忧族遗孤,忘忧一族医术非凡,想来,太子妃的医术早已达到了妙手回春,出神入化的境界。 正所谓医者仁心,还请太子妃施予援手,救救奚儿吧!」 老龙王说着就要跪下,执扇立时将他搀扶,「老龙王不必如此,我回来便是为了此事,至于龙三太子,我想,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此话似定心丸一般,让老龙王惴惴不安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执扇也不与他多做解释,只踱步到了困在囚笼中,抓紧铁条嘶吼咆哮的苒奚面前,抬手将一股碧色灵力渡入了他身体中。 据苒觅所言,项墨白乃是燎原神君的人,而燎原神君又是在五万年前就被了无神将占据了身体的主控权,由此可见,项墨白利用阮善操纵他人的方法应是从了无哪儿学来的。 执扇记得,九万年前,璇筱被人在体内植入蝗虫一事,以及无忧边境的异虫突袭一事,皆与了无神将脱不了干系。若项墨白果真得了他的真传,其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的异虫突袭,煜凤与蓝芯蕊还可以将异虫斩杀,但眼下受到伤害的可是龙族,总不能将龙族都给灭了吧? 蓝芯蕊便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相中了项墨白这个人,万幸的是,执扇发现得早,只要牵制住项墨白,一切都还来得及。 至于拯救苒奚的法子,执扇早就想好了。阮善对忘忧花香完全没有抵抗力,只要她剥出一片花瓣,便可用那花瓣将苒奚体内的阮善给引出来,如此,也算对老龙王有个交代了。 如是一想,执扇已将聚满碧色灵力的手掌对准了自己心口处,正欲落下时,身后忽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第192章 义薄云天不容辞 「博渊?」执扇疑惑回眸,果真就见到了满面怒容的博渊,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芝兰玉树的俊雅公子和一位眉清目秀的端庄女子,以及被两名近侍反手压制的项墨白。执扇立时脱口而出,「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 见自己的儿子,儿媳平安归来,北海龙王面色一喜,忙迎上前去,对着博渊恭敬行礼道:「见过九殿下。」 博渊视而不见,绕过他,直接行到了执扇面前。 「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准备伤害自己了?」他语气冰冷,脸色也有些难看。 「我哪有啊?」执扇伸手挽上他胳膊,指了指项墨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刚才正四处寻他呐,结果,他却被你给抓了,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人。」 博渊伸手抵住她下颌,将她的脸板正,让她面向自己道:「执扇,你一次次将我撇下,一次次将自己置于险地,到底是不在意我的感受,还是觉得我特别好哄?」 博渊按照执扇的安排,命食神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满怀期待地在霞光殿等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执扇归来时,他便意识到,自己极可能再次被执扇抛下了。 他急急寻到了璠云宫,多方打听才从苒觅口中得知,执扇很有可能去了北海。博渊也未作多想,扭头又寻到了北海来。 巧的是,博渊刚落入海中就见到了肆意闯入清玄殿的项墨白,他心生疑惑,索性尾随其后,悄无声息地跟进了清玄殿。 项墨白一进门就与看门的两名兵卫打了起来,那二人势弱,不得不且战且退到了龙三太子苒澹的寝殿外。 苒澹的几名近侍见状,也全都加入了战斗中。 项墨白并不恋战,直接一跃避开众人的围攻,来到了苒澹的寝宫内。 正手持狼毫习书的苒澹与为他研磨的三太子妃均抬眸望之,疑惑间,其对面的不速之客已将手中阮善掷了过来。 苒澹眼疾手快,手中狼毫快速掷打出去,巧巧地与破空而来的阮善撞在了一起。 霎时,阮善断成两截,狼毫也掉在了地上。 苒澹纵身跃过书案,将爱妻拉至自己身后,高声质问道:「你是何人?」 项墨白并不答话,只闷头闷脑地将手中阮善全掷向了苒澹。 苒澹挥手,化出数条大张着嘴的海鱼,将那横空乱飞的阮善尽数吞入了腹中。 与此同时,苒澹的近侍也相继冲进屋子,护在了主子身前。 项墨白见势不妙,又唯恐那位不动声色就能让自己心痛的妖女(执扇)会追上来,索性放弃了操控龙三太子的念头,转身逃了。 却不料,一出门就与博渊打了照面,慌乱中,项墨白只能往身侧的房间里钻。 清玄殿的侍卫并不知博渊的身份,便也未作理会,只快速跟上项墨白的脚步,与他打在了一起。 苒澹见来人是九殿下,连忙拉着爱妻一同行礼道:「见过九殿下。」 「两位不必多礼,抓人要紧。」博渊摆了摆手,言语间已举步踏入了项墨白所在的房间内。 不过少顷,项墨白已接连击杀了两名电鳐将士,直到博渊寻来,他才纵身撞开了木窗,飞速逃离开去。 博渊紧随其后追了上去,连带着清玄殿的所有人也全都跟了出去。 在距离北海龙宫十里开外的地方,项墨白被苒澹一行人团团包围,并于再次交手后,被博渊以捆仙索制服,押往了北海龙宫,正巧撞见执扇抬掌对着自己的画面。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执扇那些虚与委蛇,自私自利的小毛病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奋不顾身,舍己为人的「大毛病」。博渊委实有些恼,他宁愿执扇多为自己想一点,自私 一点,也不愿她为了救人而伤害自己。 执扇知道自己错过了与博渊约定吃饭的时间,也知道他是生了气,只好扯了扯他衣袖,柔声示弱:「博渊,老龙王他们都在呢,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呀? 等回了霞光殿,你想怎么处置我,我都没有意见。但现在他们都看着呐,你再这样问下去,我都没脸见人了。」 她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博渊身后的龙三太子夫妇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两人皆没忍住以袖掩唇,窃笑出声。 博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未回答她的话,便扒拉开她的手,面向了囚困苒奚的牢笼,抬手将自己的神力往他身体里送。 在博渊的帮助下,苒奚狂躁的情绪终被控制住,人也蔫蔫地倒在了地上。 「夫君?」 「父君?「 「二太子?」 伴随着混杂的呼唤声,二太子妃与其幼子苒镕,连同二太子的几个近侍全都奔向了牢笼前,满眸急切地盯着昏睡中的苒奚看。 「九殿下?」北海龙王本欲询问儿子的身体情况,但见九殿下一脸不爽的模样,犹豫良久,却是一句话也没敢问。 博渊意味深长地撇了执扇一眼,方才同他说道:「老龙王且放宽心,本殿下已压制了苒奚体内的邪性,他暂时不会有事。」 老龙王激动万分,「谢九殿下出手相救,小神感激不尽!」 岂料,博渊又给他浇了盆冷水,「苒奚只是暂时不会有事,一旦他体内虫怪觉醒,苒奚便会再次失去自控能力,老龙王须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老龙王神色一怔,随即又干笑一声,「如此已经很好了,小神还能有几日时间为犬子觅一神医,有劳九殿下了。」 「觅什么神医,神医不就在。。。。。。」你眼前嘛。 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博渊一个警示的眼神堵了回去,执扇气呼呼地冷哼一声,嘀咕道:「罢了,终归是我有错在先,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 说罢,忽感觉有人拽自己衣袖,执扇垂眸,就见是苒奚年幼的儿子正扯着自己衣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执扇爱怜地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柔声道:「怎么了这是?」 「姐姐,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的吗?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父君醒过来,镕儿有好多话想说与父君听。」小男孩眨巴眨巴眼,奶糯糯的小嗓音,配上一脸认真的表情,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执扇属实不忍心拒绝于他,奈何博渊一副臭脸摆在那儿,她也不能当着博渊的面违背他的意思,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弯着腰凑近小男孩耳畔,低声道:「镕儿,不怕告诉你,姐姐有的是办法救你父亲,但后面那个大哥哥太凶了,姐姐也不敢惹他生气,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苒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探头看了眼冷脸冷眼的博渊,忙缩回小脑袋,害怕道:「姐姐,大哥哥的脸好臭好冷,镕儿也有些怕他。」 执扇哑然失笑,揉了揉他的头道:「算了,姐姐还是另寻它法吧!」 执扇转身,再次面向了博渊,伸手捏起他两边腮帮子,强迫他笑,「好了,别老摆着一张臭脸了,小孩子都被你吓坏了,笑一下,笑一下嘛。」 博渊捏着她手腕,将她使坏的双手取下,正色道:「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哎呀,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呐!」执扇嘻嘻笑着,博渊却依旧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臭脸,无奈再次挽上他胳膊,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我就是想,单独和他聊一聊。」 她一指项墨白,项墨白一双赤红的眸子忽闪过一抹光亮,片刻后又暗淡了下去。 博渊的脸色越发冰冷得厉害,明言拒绝道:「不行!」 「博渊--」执扇拖长了尾音,解释道,「苒奚体内的阮善是项墨白放的,也只有他才是解决事情的关键。 你也看到了,项墨白性子怪异,一般人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更何况这里这么多人,就只有我与他比较熟,我想,我应该可以试一试。」 第193章 众星捧月荣倍至 「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执扇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去,但脚下的步伐却是十分缓慢。 她故意与博渊置气,不过是想博渊开口挽留自己,可等来的却是博渊掷地有声的命令:「苒钦,速速调上一队精兵,护送太子妃回九重天。」 「博渊,你不要太过分。」执扇手指博渊,气得咬牙切齿。 博渊态度强硬,「苒钦,命你的人务必亲眼看着太子妃进入霞光殿,必要时,可留守霞光殿外,直到本殿下回归方可离开。」 「用不着,我有能力自保,也认得路,不用你瞎操心。」 「这。。。」老龙王抬眸看了眼声正色厉的九殿下,又侧目看了眼气鼓鼓的太子妃,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还不速速去办!」博渊加重了语气。 「是,小神这就去办!」 老龙王应完便要着手去办,博渊却还不放心,凌厉的目光瞥向龙三太子道:「苒澹,你亲自去送。」 「遵旨!」苒澹恭敬领命,随后便行至执扇身侧,抬手指向殿门的方向,恭敬道,「太子妃,这边请!」 面对博渊的强势驱赶,执扇委实气得不轻,可气归气吧,她也不能当众拂了博渊的脸面,索性不与他一般见识,抬脚离开了清廷殿。 予执扇这种洒脱成性的人而言,被一队人亦步亦趋跟着无异于完全失去了自由身,原打算找个机会甩掉苒澹一行人,但海底毕竟是人家的地界,对方的熟悉程度可远远大过她,无奈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乖乖回了九重天。 临近霞光殿时,执扇灵机一动,掉头就往凌霄宝殿的方向去。 苒澹恭敬作揖,询问道:「霞光殿就在眼前,太子妃此去何处?」 执扇道:「我突然想起来,母后约我今日去鸾和殿品茶,这霞光殿,我今日是回不去了,龙三太子若是有空的话,大可随我一道去鸾和殿坐坐。」 一句话,将苒澹拿捏得死死,鸾和殿可是天帝天后的住所,谁闲着没事会到天帝天后的眼皮子底下去品茶,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谢太子妃好意,苒澹将您送往鸾和殿即可,就不去打扰天帝天后清净了。」 「随你便!」执扇耸肩,扭头往前面走了。 鸾和殿是凌霄宝殿的诸多内殿之一,在其东南方有一道偏门,可直通鸾和殿而不经过凌霄宝殿。 在偏门外,执扇又再次邀请苒澹一同进入鸾和殿品茶,是苒澹委婉拒绝,执扇方才孤身进入了鸾和殿。 但执扇并未直接去拜见天后,而是藏身于偏门后,探头探脑地往门外张望。 托博渊的鸿福,苒澹将她送入鸾和殿后,依旧未有离去的打算。为了不为难苒澹,执扇不得不选择绕道而行。 奈何此时正是诸天仙神朝拜天帝的时辰,若是直接从凌霄宝殿离开,必定会引起天帝与诸天仙神的注意,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执扇无奈折回鸾和殿,决定再多等上一段时间,直到苒澹离开后,自己再悄无声息地溜去北海龙宫。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真与天后品了茶,等到与天后在鸾和殿溜达了一整日,苒澹依然未有离去的打算。 天后见她的目光不时地往门外瞟,便拉着她的手,笑问:「在等渊儿?」中文網 「啊?」执扇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才知母后大抵是误会了,忙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我等他干嘛呀?」 「你呀!」天后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是不是渊儿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母后替你做主。」 「母后,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因何会在鸾和殿待上一整日?」 「不是你让我多来鸾和殿走动走动的嘛,怎么现在还嫌弃上了?」执扇努了努嘴,状似有些委屈。 「母后不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有个问题天后一直想问,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天后一直没好问出口,即便到了此刻,天后亦有些犹豫。 九重天盛传,九殿下惧内,原因是九殿下与太子妃洞房花烛的那晚,有神仙亲眼目睹了九殿下被太子妃一扇子扇出房门外的全过程。 事后,九殿下不仅连夜命人修缮好了房门,还孤身一人歇在了偏殿,惧内的传言由此而来。 天后作为博渊的母亲,自也知道诸天仙神私下里口口相传的惧内一事,不过是博渊爱之深的表现,故而并不在意此事。 可直到目前为止,执扇身上依旧是冰冰凉凉的草香气息,并未散发出忘忧花特有的幽香之气,这只能说明,博渊与执扇至今都没有圆房。 这可不是新婚夫妇该有的状态,天后担心执扇的情智并未完全打开,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博渊的求欢,甚至不惜将博渊扇飞以示抗拒。 如是一想,天后终是憋不住了,先是挥退了身后近侍,随即便拉着执扇在院中的凉亭内坐下,小声询问道:「萱儿,你与渊儿可有圆房?」 坐在玉桌另一侧的执扇正手持玉壶准备为天后添茶呐,结果被这一句话噎得小手一抖,茶水也洒得满桌都是。 眼见茶水大有往天后身上滴的趋势,执扇连忙起身,化出一方手帕急急擦拭桌上的水渍,口中说道:「母后,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天后一把握住她小手,制止她的动作道:「萱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执扇愣了片刻,随即大笑出声,「母后,你问这些,该不会是着急抱孙子吧?」 天后怔了怔,随即也笑了,「倒也未尝不可。」 执扇想了想,忽又说道:「母后,你想抱孙子也不是不行,但我还有个条件。」 「还有条件呀?说来听听。」天后和颜悦色,心里更是美滋滋。 「母后,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受别人管束,博渊还非得派一堆人跟着我,我这不是被烦得没办法了,才跑你这儿避难来了。母后,不如,你利用你的权力,将守在门外的那些人弄走呗!」 天后都知道她不愿被人跟着,博渊又怎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还要执意为之,那可就没有执扇嘴上讲的那般简单了。天后可不上她的当,笑着回应:「渊儿派人跟着你必定有他的理由,本宫将人遣走怕是不大合适。」 「唉!」执扇叹了口气,揶揄道,「难怪世人都说亲疏有别,原来,都是真的呀!看来,我还是乖乖回我的霞光殿好了。 不过,老被人这么盯着看,我也不好太过放肆,如此,某人想抱孙子的想法怕是很难实现喏!」 天后摇头一笑:「你们都还年轻,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好啊!难怪博渊那么精,原来都是你教的好呀!既然你们都不着急,那我也无所谓了,走了哈。」 执扇作势就要离去,天后又道:「你先告诉本宫,渊儿去了何处,本宫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 执扇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索性将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如实告知,「母后,九万年前的事于谁而言都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我一直都不愿博渊想起来。所以,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我都不愿博渊插手。 可蓝芯蕊还是找上了博渊,我也明显感觉得到,博渊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了,他好像已经记起了我和他换心一事。 博渊虽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他让龙三 太子将我送回九重天,也是不想让我以身涉险,而我,亦不舍让他独自承受这一切。 母后,九万年前的事你也看到了,我想,无论是作为师姐还是作为一个母亲,你都不会愿意让他记起那段过往的,不是吗?」 天后沉思片刻方才回她道:「既然瞒不住,为何不选择放手,顺其自然?」 「若真能顺其自然,博渊出生的那日,师父就已经将博渊的心换给我了。母后,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我又如何能做得到?」 「原来,这些事你都记得。」天后微微叹息,终是松了口,「罢了,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萱儿,你一定要记得,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千万别一个人硬撑,你还有师父,有本宫和父帝,最最重要的是,你还有一个爱你如命的夫君,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完完全全的信任我们。」 「母后放心,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记着的。」执扇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又跑到天后身侧,俯身抱了抱她。 「好了好了,挺大个人,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天后嘴上埋怨着,双手却很诚实地回抱住了她。 执扇嘻嘻笑着,「有这么多人宠着,我宁愿一辈子也不长大。」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呐,本宫可还等着抱孙子呐。」 「母后~」 天后再提及此事,执扇反倒有些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了。天后笑了笑起身,拉着她的手踱步出了鸾和殿。 见此,苒澹立时亲迎上前,恭敬道:「见过天后娘娘,见过太子妃。」 「苒澹,你候在殿外作甚?」天后启唇,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回天后娘娘的话,小神是奉九殿下之命,特来保护太子妃的。」 天后置若罔闻,高声宣布道:「即日起,太子妃会与本宫同住于鸾和殿,尔等皆散了吧!」 「这。。。」苒澹有些迟疑。 「怎么,你在质疑本宫?」天后目光一凛,苒澹一阵惶恐,恭敬道,「小神不敢!」 「行了!都回去吧!」天后轻挥柔荑,神色颇有些不耐烦。 「是!小神告退。」苒澹也不敢再作停留,带着手下的人迅速离开了此地。 在他走后,执扇立时喜笑颜开,拉着天后胳膊轻轻摇晃,笑道:「母后,还是你厉害呀!」 第194章 往事堪堪亦澜澜 「你呀!」天后刮了刮她鼻梁,笑道,「别搁这儿讨巧卖乖了,抓紧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若是遇到危险,记得传信于本宫,不许自己硬扛。」 「母后,谢谢你,我会一直一直记着的。」执扇再次给了天后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才挥了挥手,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再次回到北海龙宫时,时间已过黄昏,执扇隐匿身形寻到了清廷殿,却并未见到博渊与项墨白的身影,只见得先她一步回到龙宫的龙三太子,携三太子妃一同来清廷殿探望龙二太子来了。 苒奚在爱妻与幼子的陪同下,与胞弟谈笑风生,看似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执扇还是感觉得到,苒奚坚持不了太久就会再次失去自控能力,她还是得尽快找到项墨白,解开苒奚身上的邪术才行。 念及此,执扇又凭借自己的猜测,掉头寻到了龙宫暗牢内,果真就见到了正严刑逼问项墨白的博渊与北海龙王一行人。 项墨白被铁链绑在十字木桩上,面目被乱发遮掩,素白的衣物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如此状态下,他愣是一声未吭。 博渊摆手示意持鞭施刑的蟹将停手,从一旁的刑架上抽出一把衬手的小刀,一路把玩着,举步逼近了项墨白。 锋利的刀尖挑起项墨白下颌,博渊快速出击,先是在他额间划出一个十字伤口,旋即便抬掌与伤口平齐,以自己强大的神力修复他严重受损的脑部神经。 项墨白的脑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往前倾,整个人都弯成了弓形,极度的疼痛让他止不住的痉挛,脸上也布满了冷汗,饶是如此,他依旧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好半晌,博渊才收回自己的神力,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来,「项墨白,本殿下救了你,你当如何谢我?」 眠心术已被博渊破解,项墨白也记起了眼前人的身份,但他依旧不愿开口,更不觉得自己有感谢对方的必要。 如此反应,倒也在博渊意料之中,「项墨白,燎原神君伴生兽—猛犸象,因体型硕大笨重而不受焰皇待见,一经觉醒便被焰皇囚困在了火神殿的暗牢里,直到天资愚钝的燎原神君神智顿开,焰皇才准许你回到了燎原神君身边。 但其实,燎原神君对你百般厌嫌,常以将你带在身边为耻,故而焰皇仙逝后,燎原神君便以追杀杀父仇人冥夜辰为借口,将你骗下了凡尘,并教会了你以虫卵操控他人的邪术—虫控术。 你对自己的主子唯命是从,但燎原神君从始至终都未拿正眼瞧过你,他会与你常有联系,不过是看重你独特的虫控天赋,虚情假意地打磨你这把钝刀而已。」 这些事,皆为徵姝暗中调查得知。 焰皇与其长子太原神君仙逝后,诸天仙神皆言他二人是被冥夜辰所杀。但在此之前,冥夜辰频繁出入九重天两万余年却从未伤过任何人,加上燎原神君神智顿开一事,天帝不免生了些疑心,这才在与天后商议后,派遣徵姝潜伏在了燎原神君身边,并将燎原神君干的那些龌龊事查了个一清二楚,其中就包括项墨白的身份,以及燎原神君指使项墨白暗杀博渊和操控黄樱祸乱苍擎峰一事。 正所谓当局者迷,项墨白对博渊口中的这些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在他眼里,燎原神君将他遣下凡尘完全是为了磨砺于他,并不存在嫌恶一说。 博渊见他毫无反应,又道:「项墨白,有件事本殿下还是觉得有必要告知你一声。其实,燎原神君从神智顿开的那一刻起便被一条阮善夺走了身体的主控权,这么多年下来,你的主子早就被那条阮善吃空了内里,仅剩下一副好看的皮囊供其使用了。」 「项墨白,你不妨再好好想一想,燎原神君若真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上神,又如何会修习至阴至邪的虫 控术?他若心无邪念,又如何会指使你四处作恶?」 项墨白依旧沉默着,心里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被囚困在暗牢的那些年里,燎原神君尚还年幼,许是因自小不受父亲待见之故,小燎原时常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不愿与他人多作交流,唯独项墨白是个例外。 小燎原总会偷偷为项墨白送吃送穿,甚至为了助他逃出囚笼,好几次都被焰皇打了个半死。 项墨白也一直记着小主子的恩情,这才在燎原神君将他送去凡尘时毫无怨言,即便后来察觉到主子的追求与正义背道而驰时,他依旧选择了站在主子身边。 但他也曾不止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尤其是在遇见执扇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好脏好脏,脏到他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燎原神君为自己所行之恶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时,项墨白才有了一丝轻松的感觉,他想:只要自己找到投生凡尘的燎原神君,再教他一些傍身之术,引导他弃恶从善,自己全心全意侍奉的主子必定会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 哪成想,自己一心拥戴的主子早已被移花接木,丢了性命。如此,往后余生,他又该何去何从? 项墨白一直不愿开口,博渊只好诱导他道:「项墨白,念在你受人蒙骗的份上,你所行的那些罪恶,本殿下都可以不予追责。.z.br> 但前提是,你必须解开苒奚身上的虫控术,并保证自己会弃恶从善,改邪归正。项墨白,你能做到吗?」 一听此话,老龙王立时来了精神,奈何这么优厚的条件,项墨白却半点动心的迹象都没有。 老龙王急了,扯过蟹将手中长鞭凌空一甩,抽出一道破风之音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博渊再次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道:「猛犸象皮糙肉厚,并不惧打,老龙王还是省点力气吧!」 「殿下,奚儿一事。。。。。。」老龙王欲言又止。 「给他点时间,他会想通的。」博渊说着,目光忽瞥向了执扇藏身的方位,吓得执扇急急往后躲避,好在,博渊似乎并未发现她,因为他说完这话便踱步离开了。 老龙王心有不甘,却碍于圣令不可违抗,驻足片刻后,也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此时,暗牢中就只剩下了项墨白和几个看守的虾兵蟹将。执扇从袖中掏出一块面纱遮住脸部,纤手一指看守的几人,口中说道:「定!」 说罢便蹑手蹑脚上前,伸手在几人眼前晃了晃,待确定几人已被完完全全定在原地后,方才踱步到了项墨白面前,并迅速解开了他身上的铁链。 「执扇姑娘,你怎么来了?」即便隔着面纱,项墨白依旧一眼便认出了她。 「别问那么多,先跟我走!」如火神殿外那次碰面一样,执扇向他伸出了手。 项墨白盯着她小手看了片刻,而后便摇摇头,怯弱地将自己的手藏在了背后。 事实上,这个画面在项墨白的梦境中出现过了很多次,即便他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个梦,他也从未将自己的手递出去过,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配。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扭扭捏捏做什么?」执扇一把揪住他衣襟,拉着他离开海域,站在了海边的岩石上。 夜色中,沙滩泛闪着朦胧白光,乌蓝的海水中倒映着一轮弯月,海风不时扑上面颊,带着潮润的大海气息,直教人心生惬意。 「执扇姑娘?」项墨白低下了头,「对,对不起!」 「为何要道歉?」执扇撤掉脸上的面纱,笑看着他。 「我好像,差点伤害到你。」 「不是还差一点嘛 ,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 「不用觉得愧疚,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不是吗?」 项墨白搓了搓手,显得很是拘谨。执扇笑了笑,又道:「听苒觅说,你找她寻仇是为我出头?虽然,你找错了人,但我还是得同你说一声,谢谢啊!」 「不,不,不用!」项墨白摆摆手,忽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很蠢,索性再次将双手藏在了身后。 「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执扇自顾自坐在了岩石上,两只脚悬于岩石下方,摇啊摇,「燎原神君已经投胎转世去了,项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我,不知!」 「若是没有去处,那就来霞光殿吧,以你的本事,想在霞光殿谋一个职位,应当也不难。」 项墨白真的很想答应她,但他很清楚,九殿下根本容不下他这种劣迹斑斑的人,他不想让执扇为难,「多谢执扇姑娘的好意,但在下自由惯了,最受不得天规天条的约束,还是算了吧! 也请执扇姑娘放宽心,在下自会解开龙三太子身上的虫控术,还北海一片清净。」 第195章 前路漫漫亦灿灿 项墨白看似有些愚笨,但其实,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想当初,执扇千方百计也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一句有用的话来,若非博渊道出项墨白伴生兽的身份,执扇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项墨白与燎原神君竟有这层关系。 从觉醒之初便被焰皇打入暗牢,好不容易能回到神主身边,结果还被神主嫌恶,以欺骗的方式送去了凡尘。 如此经历,换作他人,怕是早已对燎原神君深痛恶绝了吧? 执扇记得,项墨白曾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很脏,想来,从......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玄幻,奇幻盖世,一剑武侠热血,雪中剑来烽火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com ☆★☆★☆ 《误惹天界太子后》第195章 前路漫漫亦灿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 第196章 款款深情为一人 每每午夜梦回,博渊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些自己不曾见过的记忆碎片,时有自己与小萱儿在山野里抓蝴蝶的画面,时有自己与蓝芯蕊携手制敌的画面,时有蓝芯蕊对自己纠缠不休的画面…… 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儿,博渊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前世的记忆或许有些不尽人意,但既然执扇都能在记忆复苏后淡然置之,他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更不应该连承载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更何况以目前的情况看来,那些记忆他迟早都会想起来,与其一味地忧心暴......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仙侠同人武侠,雪中土豆都市,全军列阵脑洞剑来,爽文邪神为生活添点料。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com ☆★☆★☆ 《误惹天界太子后》第196章 款款深情为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